1|灭门 灵域,漠河。 此处原本有无数宫殿建筑,绵延不下上万里,而今虽只剩下断壁残垣,却仍能见到从前的或雄伟峻奇,或富丽堂皇。 废墟深处仅有一处巨大的殿堂耸立,正是此地宗祠,巍峨庄严。在成片的残砖断瓦中,唯它完好无损,外面更似笼罩有一层白光,不断地闪烁着奇异的纹路。 白光形成的护罩之内密密麻麻站着身披鲜血的男女老少,总数不过上百人,他们虽都是遍体鳞伤,但神色之中却自有一股剽悍之气,手持利刃,杀意冲天。 在护罩前,悬浮着数以万计衣冠楚楚的修士,他们足下踩着灵光吞吐的法宝,气息渺渺如仙,分为上十个不同的方位,将宗祠包围。 其中立于最前方的老道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你叶家已损失这般多的族人,莫非还要负隅顽抗,不肯接受老夫的好意么?” 另外诸多修士俱是高高在上,眼含轻蔑,直将那些伤兵残将看做蝼蚁一般。 “不过就剩几个孤鬼苟延残喘,难道还以为能逃了不成?” “混元珠何其珍贵,非是你区区一个叶家所能占据,还不速速交出来!” “天地灵物,由能者据之,你叶家欲要独享,何其自私!” 一声声满含贪婪的言语,在四面八方回荡。 而那护罩中之人,却无一个露出怯弱神色,更莫说求饶。他们只瞧着这些居高临下的修士,眼里尽是厌恶。 那老道复又开口:“以贫道之名担保,若是你叶家肯交出混元珠,便放过你叶家余下众人,留下叶家血脉香火,如何?世家传承不易,你等可要为家族多多着想才是啊……” 听到这番话后,在那叶家众人里,终是有人出声了:“哈哈哈!真是笑话!你这老贼哄骗我叶家家主与一众长老前往伏魔,却叫他们全军覆没,转脸又带来众多贼人图谋我叶家宝物,这般低劣卑鄙,说话同放屁一般,那等臭名,还敢担保?谁听你的屁话?谁信你的担保!” 话音一落,叶家众人哈哈大笑: “我叶家之人绝不苟且偷生!” “要杀便杀!谁怕谁是龟蛋!” “你们这群卑鄙无耻之徒,比魔道更不如,我叶家羞与为伍!” “废话少说,一群王八不回去缩头,在这里充什么好汉?” “人面兽心,下流龌龊,我呸!” 不论男女老少,不分青壮疲弱,都是一般破口大骂,但他们周身的气势却是节节拔高,无所畏惧,只欲与族人同生共死! 然而,叶家的这一番大骂,却是让半空中那老道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羞恼难当。 他位高权重,素来受人敬仰,何尝被人如此恶毒辱骂过?但他到底是修为精深,养气功夫极好,而今很快冷静下来,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待将你叶家满门上下屠尽,看你等还能藏得住那混元珠!” 众多被骂的修士也都是恼羞成怒,他们为夺宝而来,事前为除叶家又合谋甚多,确是寡廉鲜耻,但自己心中知晓归知晓,这般被苦主指出,则是既难堪,又生出了许多杀意。 有修士喝骂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还有人道:“你叶家不修福德,合该今日死绝了!” 更有人口不择言:“待将你叶家满门男子屠尽,女子——” “呵。” 一声嗤笑响起,生生将那些无耻之言打断。 刹那间,无数视线都朝着一处看去——那笑声,乃是自叶家宗祠中传来。 与此同时,叶家众人的面上却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喜色。 “少族长!” “是少族长出关了!” “快,快给少族长让路!” 这一刻,叶家众人连忙朝着两侧分开,迅速地将那宗祠朱门让出。 那朱门里,浓重的黑影犹若泼墨,缓缓压来。 最先出现在众多修士眼前的,是两个妙龄的叶家婢女,她们的身姿婀娜,相貌娇艳,神情却极肃穆。 在她们的手上,各托着一支长长的乌木,顺着那乌木向后便是一抬软椅,它的另一端被另外两名美貌婢女托起,而在软椅之上,则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的五官俱被暗影遮挡,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声音更带着几分嘶哑,其中却更有一种饱含杀意的冰寒:“可笑。” 在他的身后,有一道高大的人影。 这是一尊足有三四丈高的巨人,身材粗壮魁梧,通身赤红,像是缠绕着浓浓的血煞之气,在他身后背着一柄血红色的重剑,整个给人的感觉都极狰狞……唯独那一张面容,虽早已被血筋布满,却依旧可以看到当初俊逸的轮廓。 这遮挡少年的暗影正是从巨人身上投下,他跟随在少年的身后,如同一座巍峨巨山支撑坚不可摧。然而巨人却是双目紧闭,面无表情,沉默无声,也正如一块死寂的岩石。 待他们一步步走出,少年的面貌也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一副羸弱的身躯。 他裸露在外的手腕细瘦,甚至能看见细细的青筋密布,他虽脊背挺直,双腿却无力地垂落,竟是身患残疾,唯独那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绽放出慑人的光芒。 ……使人一眼难忘。 待见到这少年后,百位叶家人皆是深深一礼:“见过少族长!” 他们的神态恭敬,身上虽仍旧是杀气冲天,但那杀气再不同先前那般杂乱,反而如同有了主心骨般,齐心协力地聚集在一起,比之前增强了何止十倍! 由此可见,他们的敬意是发自内心,绝无半分的勉强。 四名婢女身形如风,衣裙飘飞间,只一闪就来到了叶家人的中间。 少年的神色很冷,他的目光落在那老道身侧的一位年轻人身上,声音也很冷:“叶驹,被族老赋予‘叶家千里驹’赞誉之人,如今背叛叶家,踩着众多兄弟姐妹亲朋长辈尸骨于仇敌献媚,心里想必十分得意。” 若是仔细看,那年轻人的面貌当真同叶家人皆有相似,他竟然原本也是叶家人,而今却站在叶家对立面,同那些修士一起来谋夺叶家的宝物。 叶驹的面容一阵扭曲,却是满面嫉恨:“叶家待我不公,我为何要把叶家记挂心上?你不过是个废人,身有残疾,经脉堵塞,族长却将无数资源灌注在你的身上,让你做了叶家的少族长。而我呢?早先倒是给了我一些资源,到后来我遇上瓶颈,资源便大大减少,甚至不及你所有一成!什么‘叶家千里驹’,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凭什么?凭什么我还比不上你这个废物!还有那些资质比不上我的,一个个都获得了大量资源,不就是因为他们是族老的子孙而我只是个普通族人么?叶家不公正,我就为自己谋取,我没有错,看叶家如此下场,我当然得意!” 少年的声音更冷了:“原来,你心中倒这般‘委屈’。”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叶家为世家大族,族中子孙一视同仁,为保家族延续,资质高者资源多,资质低者则少。你当年资质不错,自然多有供应,后因心魔而陷入瓶颈,也自当减少资源,并无分毫不公之处。而我族中族老,俱是有大功劳方可担任,德高望重。以他们的身份,原本便可调用资源,是为奖赏其贡献之特权,他们将这些资源用在资质不足的子孙身上,亦是理所当然。你若不甘资源外流,就当历练以除心魔,突破瓶颈;你若想要得到更多资源,便当尽力回报宗族,待功劳足够,来日也可成为族老,你的后代子孙,即使资质有缺,也可大量调用。” 说到这里,少年的目光几近冻结:“然而你不顾宗族生养恩情,背叛宗族,是为不孝不义!现下我叶搴以少族长之名,道你罪名,将你逐出叶家!”他的嗓音仍旧是嘶哑的,好似砂纸摩挲,却是气势凛然,“自今日起,剥夺你之叶姓,我叶家再无叶驹,待你陨落,我叶家祖魂,亦不佑你亡魂!” 众多叶家人闻言,面上都露出一丝快意。 叶驹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咬牙切齿:“呸!谁稀罕!”但他仍旧没忍住,“你这个废物,那你呢?你的资格——” 然而这时候,少年已不再理会他了。 他只是转头朝叶家族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叶家的族人们,眼神都是一亮。 他们毫不犹豫地取出一块玉牌,握在了手心里,随即不断调动自己的法力,猛然朝着那玉牌灌注进去! 玉牌之上,光芒大作,化为无数道白光四散! 而那少年,则是将双臂轻轻抬起。 在他的十指指尖,无数道玄奥的力量,骤然迸发而出,他一张口,数道黑光骤然爆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八个方位而去! 少年此时缓缓开口:“至于我……” 他又一弹指,这偌大的土地,便都剧烈地震颤起来! “你此刻,便可知晓。” 2|抵抗 “咚咚!” 两声巨响后,不同方向的地面中,陡然钻出两根巨大的立柱,一瞬间便直耸入云! 有修士皱起眉:“那是什么?” 又有修士说道:“这立柱,好生奇怪——” “咚咚!” 还未等他们弄个清楚,又是两声巨响,又有两根立柱,从另外方向升起。 紧接着,接二连三,数根立柱冲天而上! “咚!” “咚!” “咚!” 冲起的立柱看不清有多高,或者数百丈,或者数千丈,总之才刚显现,就已然比起那些飘浮在半空中的修士们更高,叫那些修士仰起头来,也不能看到顶端。 这正是,几近于擎天巨柱了! 突然间有修士惊呼道:“这是锁天柱!快看这些柱子,它们分明就是锁天柱!” 另有修士也惊叫出声:“锁天柱?八根锁天柱齐出,这莫非是八门锁天阵?” 更多声音,此起彼伏: “八门锁天阵乃是上古阵法,这小儿看骨龄不过两三百岁,竟能布下如此古阵?” “看他动作,必然是他!” “快,八门锁天阵非同小可,若是再不离去,便难以走脱了!” “去找生门!此阵必有生门,到时择数人而出,将阵打破,这小儿再无计可施!” 而就在此刻,最后一声也轰然响起来! “咚——” 足足八根立柱,就从八个方位,将这无数前来进犯叶家的修士,全都包围在其中! · 叶家少族长的动作太快了,只在一个呼吸之间,那八根立柱竟已然形成了合围之势,而那些修士们才堪堪将阵法辨认出来,便已然没有了提前脱身的机会。 霎时间,认得阵法的修士拥拥挤挤,都想要去找那生门,而不认得阵法的修士则犹若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个不停。他们这般一撞,将认得不认得阵法之人撞成一团,本来气势汹汹围攻叶家的无数修士,竟倏然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为首那老道眉头连跳,怒声斥道:“慌乱什么?八门锁天阵有三吉门,只不过是个困人之阵罢了。那叶家小儿于阵法之道上能有几分见解?就凭他一人统领那近百叶家余孽,莫非还能是我等这许多修士的对手么!” 老道一通话出口,果然就叫修士们镇定不少。 此时他们冷静下来,不少人便羞惭于自己等人先前居然闹出那等笑话;却也有不少人尽管停了动作,也仍是有些慌乱,只是为能得到生路,暂且听他一言罢了;也有数人并不肯听这老道之言,眼见许多人都不再拥挤,就觉得寻到了机会,直直地朝着那原本生门而去。 但这几人才刚入生门,不过一二呼吸间,就发出数声惨叫,再没动静。 如此反应,直让人心里一紧,忍不住急急发问:“这是怎么了?那处莫非不是生门?” 又有其余略通阵法者惊道:“并无错处,那里正是生门……那几位道友行走生门,缘何会陨落其中?” 此话刚出,那原本显露出三吉门——生门、开门、休门——之处,白雾弥漫,竟然将其尽数隐没起来,再寻不到离开的路径了。 这一变化,又是叫阵中众多修士一阵喧闹。 老道见状,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叶家少族长原本神情冷漠,然而此刻看他,却能见到他唇边不知何时,竟现出了一抹奇异的笑意,使人心中不安。 老道眉头一皱。 叶家少族长却是恰恰伸出一根手指,在前方轻轻一划—— 刹那间,似有涟漪自他指尖之处扩散开去。 同时,那八根立柱之上,便绽放出极明亮的光芒! 无数道白色的气流自那些立柱上迸发而出,带着恐怖的劲力,便往众多被困于阵中那些修士身上穿刺过去! 众多修士猝不及防,当即就有起码上百人都被那气劲贯穿,这其中更有数十人乃是直接被穿透了丹田,或是被打破了六阳之首而陨落,只见那高高在上的躯体陡然跌落,砸在地面一声闷响。而这闷响犹若镇魂钟声,一瞬就几乎将那余下之人的魂儿都给震飞了! 就有修士破口而出:“关虚子!你这老道说这是困阵,哪家的困阵有这等攻势,叫这许多道友陨落,都是你胡言乱语之过!” 那老道眉头紧锁:“八门锁天阵,本就只是困阵,诸位之中也有识得之人,与贫道所见并无不同。”忽然间,他想起先前叶氏族人一应动作,不由看向那位年纪轻轻的叶家少族长,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莫非,这阵法乃是此子进行了改动? 此刻,众多叶氏族人都聚集在那叶家少族长的身侧。 他们的身上都隐约有白光,这些白光乃是自他们手中玉牌上逸散出来,映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的神情颇是遮挡几分。如今有人细细看来,方才发觉他们脸色苍白,竟好似精气都被抽走一般……而如此反应,却是叫人心中不安。 关虚子老道对阵法一道颇有了解,在心中生出怀疑之后,便用心观察。 这一观察他便发觉,那些叶家之人手中玉牌彼此之间好似有所关联,而每一枚玉牌,又好似同那八根立柱隐约呼应。 不错了,那叶家小儿,定是将这阵法改动过了! 由困阵,变为了困杀之阵! 刹那间,关虚子老道便不由咬牙。 这小子区区数百年岁,堪堪金丹境界,莫非是打娘胎里便开始参悟么,竟是连上古的阵法都能改动,真是了不得! 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叫他活下来。 此子,必杀! 当即这关虚子老道便大声说道:“此阵由那小儿操控,诸位速速出手,将其斩杀,阵法不攻自破!”又说,“叶氏众人手中玉牌颇是古怪,也都杀了!” 先前乱糟糟的诸多修士本是慌神,而今听关虚子老道这样一说,下意识便听从起来。他们立时动手,都朝着那叶家众人扑杀过去!尤其是那叶家少族长,须臾之间,便受了无数攻击! 而正在此时,那立于这少族长身后的巨型傀儡身形一晃,健硕的身躯就挡在了他的前方,其手中一柄重剑骤然当胸一横,就将那些攻击挡下大半!还有少数越过了重剑,却只打在了这傀儡身上,不曾伤到少族长一分一厘。 那些攻击虽是厉害,巨型傀儡却只是晃了晃身体,那些攻击打过来,只发出一阵叮当声响,不能破开他体表防御。 眼见众多袭击都是无功,有人不由低呼:“叶家血傀,观其修为,生前竟似在聚合之上,炼制之后,而今也余神游,极难对付。” 还有人认出来:“观其形貌,似是数百年前自下界而来,纵横一时的血屠天狼?他屠了一域之人后便销声匿迹,不曾想是被叶氏捉住,炼成了血傀!” 不过众人虽对当年的血屠天狼有些忌惮,但到底他们之中也来了几位聚合修士,对付这强者尽去的叶氏,原应是手到擒来,哪怕多出这一名当年的凶徒,也不当例外。然而他们本只是要威逼对方取出宝物,孰料这叶家的少族长太过古怪,竟是弄出一个困杀之阵来,使得他们一动便被阵法攻杀,十成法力也发挥不出三四成来,就显得狼狈了些。 这些修士也是历经千难万险方才修行到如此地步,在攻杀一轮之后,便比先前冷静不少,哪怕还有一些慌乱的,只要跟着周遭修士共同进退,倒也能够出力。 叶家少族长也知晓他那困杀阵法虽是厉害,可一旦对方都适应下来,怕是这阵法也不能同先前那般杀灭上百之人。 他双眼微眯,倏然开口:“叶氏儿郎,敢与我同死否?” 叶家众人相视而笑:“任凭少族长吩咐,万死不辞!” 叶家少族长微微颔首:“纵然要死,也要有个轰轰烈烈的陪葬。诸位,且将精血注入玉牌之内,尽我等性命,以祭此阵。” 叶家众人毫不犹豫,都将自己所有的精血注入玉牌。 这些玉牌也十分奇异,在吸收精血之后,就自内中陡然生出一股极强大的吸引力,直将叶家众多族人的血肉也全都吸入,并一瞬红光大放,全数没入到那八根玄柱之内! 被吸干了血肉后,众多叶家族人凑在一起,倒成了一堆。 他们勉力睁开眼,看向那少族长时,满脸都是期盼。 叶家少族长冷声开口:“且瞧着罢。” 说话间,他也咬破了舌尖,喷在他不知何时拿出的一块阵盘上。这阵盘光芒大作,那些玄柱上的光芒,也越发刺目起来。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叶家一方便已生出这般变化。 那关虚子老道见状,倏地有些心悸,此刻,他再维持不得那道貌岸然的风度,竟是满头冷汗:“快快!快走!” 这话一出,他自己已然再顾不得攻杀叶氏,而是掉头就走! 可惜一切也已晚了。 其余修士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脚下土地震颤,一根玄柱猛然爆开! 在那玄柱周围的修士,在这无比恐怖的威力之下,全数化为了齑粉!不论他们的境界,不论他们的身份,但只要被挨上一丝,便是必死! 3|千年前 叶家之人最恨那关虚子老道,见他要逃,叶家少族长一声低喝:“天狼,去杀了他!” 那巨大傀儡身形微晃,眨眼间便已来到那关虚子老道身前,重剑一伸,就将他阻拦。 关虚子老道见状,手里拂尘一甩,斥道:“快快让开!” 巨大傀儡充耳不闻,只硬是承受那拂尘一击,再用重剑狠狠朝那老道劈斩! 关虚子老道莫可奈何,竟这般被他阻碍住,已错过逃生的最佳时机了。 另一头,困杀之阵八根玄柱,一根一根接连自爆。 众多修士哀号不止,一个个被炸成了肉碎,十分凄惨。 此情此景,最为恐惧的莫过于那叶家叛逆叶驹。 他万万不曾想到,这名为少族长的残废竟有如此布阵之能,叫这无数的修士于阵中纷纷陨落。如今他后悔不已,眼见那烈火蔓延,遍地尸骸,他禁不住就要开口求饶——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有不知何处来的火光将他扑中,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这火烧成了灰烬! 叶驹之死再寻常不过,那些油尽灯枯的叶家人见到之后,眼里闪过嘲讽,却未如何在意。他们只瞧着众多来犯之人尸骨堆积,脸上不由显出一丝快意,放声而笑。而笑过之后,纵然一口气续不上来,也无遗憾了。 叶家少族长微微冷笑,看了渐渐已然有人陨落的同族,将自己手腕割破,以指沾血,快速地虚空画出许多纹路来。 与此同时,那些玄柱爆炸得更快,那威力也更猛烈! 更多修士都被炸死了,叶家的人也都面上含笑,阖目而逝。 此刻,叶家少族长失血过多,脑中一阵眩晕。 他举目四顾,见那些仇人几乎都已死去,才在眉眼间带上一丝满意之色。而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还在与关虚子缠斗的巨大傀儡身上。 ——不,此刻并非只有关虚子在与那傀儡对战,同来的、不曾猝不及防被炸死的余下一二名聚合修士,也与关虚子合力围攻起来。 巨大傀儡此刻被打得破破烂烂,攻势却一点不变,生生将那些聚合修士抵住,以伤换伤,叫他们寻不到任何契机去打破此阵。 叶家少族长将阵盘拿到面前,手指轻轻抚了抚。 旋即,他喷出一口精血在阵盘上,蘸着极快书写,那阵盘上也生出了明亮的光辉,带动着这偌大的大阵,剧烈震颤! 地动山摇! 玄柱已然全数炸毁,但却有一种无形之力笼罩,叫这困杀之阵并未溃散。 一寸寸土地爆开,就连叶家少族长的身侧,也都产生了巨大的轰鸣! 眼见火光步步逼近,叶家少族长神情淡然,毫无所惧。 此刻,一道猛烈的火焰自后方扑来—— 与此同时,那正在缠斗的几人周遭也是不断爆炸,其威力之强,直叫那些聚合修士都接连吐血,身受重创! 更多的爆炸声,还在连番暴起,将几人瞬时淹没。 火焰之内,巨型傀儡撑着那只剩下一半的身躯、孤零零的右臂,居然自那爆鸣声冲出来,极快地来到了那叶家少族长的身边,他单臂将他猛然抱起,立时离开了那猛烈的火焰! 此刻那火焰在傀儡后背爆炸,又炸飞了他半个头颅,只余下里面血色的头骨。 被傀儡抱着奔行,叶家少族长却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关虚子等人原本所在之地。 那处的爆炸越发猛烈,里面几道人影无力挣扎,最终还是脱身不得,被炸得血肉横飞! 到此时,这少族长方才收回了视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更多的火焰包围过来,四面都再无空隙。 巨型傀儡半跪在地上,少族长躺在他的臂弯里。 这阵法,乃是少族长亲手改进,由上古困阵八门锁天阵,化为了镇锁天地的八方锁天阵,许进不许出,能困能杀,端得是厉害。如今它被少族长彻底引爆,径直杀了数千人不说,竟是连那些聚合修士,也一个不留,全部炸死! 只是,陷入此阵之中,便是少族长自己也无法离开。 叶家少族长全无所惧,他仰面躺着,虚弱地抬起手臂:“天狼。” 巨型傀儡沉默着。 他只是个傀儡,不能言语。 叶家少族长手指在傀儡完好的半张脸上碰了碰,垂下来,轻轻地笑了:“你伴我数百年,我与你死在一处,倒也不错。” 巨型傀儡仍旧沉默,一动不动。 火焰已是燃烧到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躯点燃。 一些细碎的力量,还在不断地爆裂着。 叶家少族长闭上眼:“若有机会,我倒想瞧一瞧,你活着时是什么模样,也听一听你说话时……” 傀儡始终寂然无声。 话未说完,叶家少族长的呼吸也停止了。 下一刻,大阵最后的力量爆发。 翻腾的火浪袭来,便将这一人、一傀儡彻底湮没了。 【灵域漠河百代传承大族叶家,因族中禁地有奇宝混元珠出土,引来各方觊觎。时年当代家主莫逆之交关虚子,出计坑杀叶家众多顶尖强者,又聚数千修士围攻叶家,将其上下斩杀大半。后有叶家当代少族长,合叶家残存百人之力,以困杀大阵将所有来犯者屠尽,从此叶家再无一人,混元珠不知所踪。】 叶家之事,震动整个灵域,然而却无人知晓,在一道无形伟力之下,有时空逆流,乾坤倒转……又有一少年,自千载前醒来。 · 鸣山城。 正值烈日当头,城中少有人进出,把守的兵士却还严谨,肃容而立。 然而城门前却有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女在推搡一个少年,都是满脸讥笑。 那少年背着个背篓,身体很瘦弱,被推搡了也不吭气,只绕过路,想要从另一头走进城去,孰料那不被理睬的几个男女却是气恼,有一个生得肥胖的华衣少年猛冲过去,一把将那瘦弱少年推得一仰,直接摔倒在地了。 瘦弱少年倒在地上,好巧不巧的,后边正好有一块棱角坚硬的石头,叫他倒下去时磕在那石头上,后脑勺就磕出了一个血洞,汩汩地流出血来,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见到这景象,那几个男女都吓了一跳,脸上也露出慌张的神色,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冲进城门,再没去管那瘦弱少年了。 城门的守卫认识这几个男女,并未阻拦,但等他们离开之后,前方一览无余,却叫他们见到那地面上的鲜血,吓了一跳。 瘦弱少年脸上一片茫然,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气息却渐渐微弱,缓缓地合上了眼。 城门的守卫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等事,眼见这少年要不行了,不由面面相觑。他们把守城门,不可擅离职守,而此处无人,他们身上亦无伤药,该如何是好?也是先前他们的反应慢了些,还没瞧见这少年被磕成这样,那几人便逃进了城,不然叫他们将少年送去医馆倒好。 守卫头领吩咐道:“先去一个人瞧瞧,看还有气没?” 就有一人意欲上前。 正此刻,远处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就有一队人马快速逼近,为首一人身穿雪白锦衣,长发高束,神采飞扬。他手中马鞭一甩,那座下的马匹就跑得更快几分,眨眼之间,已然到了近前。 这人来得最快,也最先瞧见地上的血迹,他眉头一皱,勒马停了下来,自己也纵身跳下了马,快速而来,口中则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多守卫都是先唤了一声:“少城主!” 旋即才有那守卫头领禀报了来龙去脉,又将那几个男女的身份,也点了一点。 雪白锦衣之人也是一名少年,他生得面貌俊逸,行为举止磊落大方,是个骄阳般的人物。此刻他听得这些,却是也没顾得其他,径直上前将那瘦弱少年抱了起来,不悦道:“那叶家越发猖狂了,竟白日里就做出这等事来,待我回去告诉父亲,定要将那几人治罪!” 见锦衣少年这举止,守卫头领吓了一跳,急忙说道:“还是让属下来抱——” 锦衣少年说道:“不妨事,先将人送去医馆医治要紧。”语毕他也没再上马,足底一顿,居然使出了轻功,极快地朝着城中医馆而去。 这锦衣少年救人心切,却不曾发觉他怀中原本已有些凉意的身躯正慢慢回暖,也慢慢有一丝僵硬,而这个瘦削的少年则掀开眼皮,露出两点寒星一般的眼眸。他自然也更没察觉,瘦削少年的面上有一瞬神情惊异,但下一刻,他又重新合上了眼睑。 此时,因坐骑略逊一筹而来得晚了的那些人不曾勒马,只同守卫打过招呼,就骑马进入城内,直追着那少年而去。 4|苏醒 淡淡的药香,温暖的炉火,以及宁谧的气氛。 躺在榻上的少年搭着薄衾,手指微微蜷起,脑中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身为叶家旁支,年幼时父母双亡,受族里接济长大……闲时会看族中子弟练武并模仿,被发现习武资质极高,族中意欲大力栽培……然而尚未真正开始习武,便陡然发了高烧,将脑子烧得浑浑噩噩,莫说是习武,便是与人相处,也是傻傻愣愣,从此备受族人嘲讽欺侮……因一时不慎,险些害得族中嫡支之女容貌破损,被逐出族,只分与他一间山中茅屋,一块屋前薄田度日……因只有一名从前在叶家服侍他的女婢偶尔照拂,故而时常给那女婢送菜……直至今日为那女婢送菜时,于城门口遇见叶家纨绔,将其摔倒在地,头颅撞破石头锐角而死。 等这具身躯再度醒来时,便已然不再是那少年,而是那死而复生的叶家少族长,叶搴! 而少年临死之前最大愿望,便是想要让那女婢能达成心愿…… “看”完这些,叶搴神情不动,心中冷笑。 他身躯原主叶殊秉性单纯,烧坏脑子后更是痴傻,可叶搴却能瞧出那其中种种异样之处。 叶殊天生聪颖,族中资源却很有限,若是要大力栽培他,便会减少其他族人的供给。原本族中资质最高之人为嫡支叶俊,叶殊异军突起,便是挡了叶俊之路,自是不能容忍。他寻人一碗药下去,就让叶殊高烧不止,自此痴傻,再不能与他争锋。 那被叶殊惦记的女婢名为红鸳,本是叶殊父母在时救下来的孤女,若无意外,将来应是叶殊暖床之人,待叶殊父母因故死后,红鸳便侍奉叶殊,还算尽心。后来叶殊习武资质被族人发现,红鸳地位自也不同,然而她年岁渐大,对尚是孩童的叶殊并不会生出情愫,在此刻再被那叶俊稍加引诱,自然暧昧滋生,愿为他赴汤蹈火。令叶殊发烧的那一碗汤药,正是红鸳亲自熬煮送来,叶殊对她并无防备,喝下汤药,便改了命运。 只是叶俊如何能看得上红鸳?他借红鸳之手害叶殊痴傻,再借族人之手让叶殊出族,此后叶殊被种种折辱,皆因叶俊对他不喜之故。红鸳对叶殊有几分愧疚,对他偶尔怜悯,却也因叶俊之故,不曾真正相帮。 而这红鸳最大心愿,便是嫁与叶俊为妻。 叶搴平生最恨背叛之人,当年叶驹如此,如今红鸳亦是如此。 叶俊害叶殊至此,毕竟是利益之争,失于阴毒,却也只是叶殊手段不及罢了,可杀之却不必怪之。但红鸳当年承叶殊父母救命之恩,如此作为乃恩将仇报,十分无耻,便碎尸万段也不足解恨。 只可惜这肉身乃是叶殊所有,叶殊痴傻之后,唯一执念竟是为红鸳满足心愿,实在可怜。叶搴若要用了这具身躯,便要满足叶殊心愿,红鸳不仅杀不得,还要让她嫁与叶俊为妻。 思及此,叶搴心念转动间,已有对策。 他自会叫那红鸳……如愿以偿。 心里有了对策,叶搴便将这几人抛诸脑后。 如今他修为尽数不在,神识却在,足以知晓自己体内情形。 在叶搴丹田之内,有一颗灰蒙蒙的珠子沉沉浮浮,他分明认得,这正是自他叶家禁地所出奇宝混元珠! 当年得此珠后,众老祖尚未探明其用途,消息便已泄露,那混元珠不知被哪位老祖藏了起来,而今竟是跟他回来,还落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叶搴自记忆中得知,如今他已回到千载以前,以金丹境界不能夺舍,可他既然能回归从前,附身于叶殊身上,恐怕也同这混元珠有关。 只不过,这混元珠在他丹田之内,却不受他驱动,只让他隐约感觉自己神魂与混元珠有一丝联系罢了。稍作思索后,他以神识小心触碰那混元珠,刹那间,就感觉仿佛自己神识被一柄大锤砸中,陡然间是头晕目眩,几乎要再晕厥一回! 然而,叶搴意志何其坚韧? 他硬生生撑过来,只流了一身冷汗。 旋即叶搴便察觉,自己脑中竟有无数蚊蝇小字盘旋,起起落落,形成篇章。而最前方那一行大字书写,赫然是:混元奥妙诀! 竟然是……传承的功法? 叶搴心里一动。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延伸到混元珠内,便瞧见了其中的情景。 混混沌沌一片蒙蒙,唯有中央之处有一座小岛。 那岛上有一根黄竹,竹上有一片竹叶,竹叶上有一层淡淡白霜,慢慢倾斜,凝聚成一颗水珠,悄然落在前方的一个竹筒里。 待叶搴看那竹筒时,便见到那其中有一滚圆的灰色水滴,静静地靠在竹筒边上。 ——这是何物? 他才刚这般想,脑中就自然知晓,此为混沌水,混沌养万物,此水便有如此用处。只是这水只能以玉器盛放,否则每一日过去,便自然化为一缕混沌元气,进入那一片蒙蒙之中。 大略弄清这些,叶搴便听见有门扇被推开的响声,随即脚步声起,有人走进来,拿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叶搴心中微动,眼皮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也是时候该醒来了。 坐在床边之人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形容有些枯瘦,但双眼有神,手指有力,气质也颇和蔼,瞧得出应是个不错的大夫。 此刻他见叶搴醒转,便面带笑容:“后生醒了?” 叶搴动了动唇:“晚辈……在何处?” 老大夫温和说道:“后生撞了头,是少城主将你送来医治,你也莫要担忧,少城主秉性仁厚,已将银钱给了,你只管在此处歇息,待再服几剂药,能动了再走不迟。” 叶搴便露出个感激的神情来:“多谢老丈。” 口中这般说,他的脑中却倏地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 若他不曾记错,才刚到这具肉身时,他曾短暂醒来一瞬,只因身子破败,才瞧了一眼便昏迷过去。那被他瞧见之人,似乎……与伴他两百余年的血傀一般模样。 犹记得引爆大阵陨落以前,他仅余心愿便是想要见一见血傀活着时的模样,莫非这混元珠遵循他的心愿,竟当真将他送到了还活着的血傀生身之地么? 思及此处,叶搴心中喟叹。 叶家血傀,本是穷凶极恶之活人炼制,素来分与族中出色子弟,一生相护。祖父却曾告知于他,他身边这血傀当年虽是屠杀一域,但真正恶人则并非是他。那被屠一域之中,或者非是人人皆为极恶之辈,却也并无一人无辜……且这血傀固然是血傀,亦不是祖父将他擒拿炼化,而是他主动相求,心甘情愿。 血傀自名“天狼”,后号“血屠”,但似乎还有原名。叶搴并不知晓详细,只听说自打他出生不久,血傀便被祖父带回,自此守在他的身边。 因着好奇,叶搴也曾问过天狼为何如此? 祖父却告知叶搴,天狼一生坎坷,待屠灭仇人之后,他本已了无生趣,却恰是遇上怀抱叶搴赶往叶家的祖父。叶搴生而羸弱,许是缘分所致,天狼心生爱惜,又因叶家无法收下他这声名狼藉之人,便情愿自戕,用这血肉之躯护叶搴成人。 亦是自那时起,叶搴方知天狼不论从前如何,待他总是诚心,他原本便很是看重血傀,后来更不由自主将他当作活人对待,纵然血傀并无知觉,也视他为亲人知己。人前叶搴素来坚韧自强,可私底下若有疲惫,却每每因有血傀静静相陪,很快散去。 此后,便是叶家惨遭横祸之事。 他身为少族长,以残余族人共同进退,借古阵之力,将来犯之人尽数诛杀! 而血傀…… 自也与他同死。 拂去那些思绪,叶搴面上一片沉静。 说来,他自己的身世亦是坎坷。 父亲乃是独子,娶妻之后,夫妻二人情投意合,本应和乐融融。偏生夫妻二人一心向道,恩爱之余也常年在外历练,以至于被人算计,身中剧毒,好容易才能逃回族内。 当时他母亲已怀胎九月,用尽力气将他诞下,此后油尽灯枯,撒手而去。然而他出生之后,经脉断绝,生机几近于无。父亲心痛爱妻,又担忧于他,便将自身精血尽数拿出,将他供养,随后与爱妻同去。但就算如此,他也只留存一口气罢了,难以继续存活下去。 祖父悲恸不已,便以秘法将他冰封,随即四处云游,寻觅能叫他存活之法,直至八百余年以后,才算找到了法门,让他能破冰而出,从头修行。 如今想一想,他附身之日,正是前世出生之日,想必其中也有渊源。 只不知他到了此处,那灵域漠河可还有叶家那对夫妻,又是否还有一位叶搴? 不,无论是否还有一位叶搴,他也不再是叶搴,当是叶殊了。 而那位与天狼一般模样的少城主…… 虽不知少城主是否便是天狼,但哪怕不是,对他叶殊也有救命之恩。 既有恩惠,就当报答。 5|救命之恩 叶殊这具肉身的确伤势严重,后脑那一处磕碰直接要了原身的命去,纵然后来者入了此躯,也承了同样的痛楚。若非是有人及时将他送医,这具肉身也不能用了。而若是混元珠再不能将他送往新的肉身,他便要真正陨落。 余下几日,叶殊就在医馆之内调养,那老大夫也颇心善,每日替他药补食补,很是尽心。叶殊神识內视,发觉自己的伤势在不断好转,尽管作用于凡人肉身上不及修士丹药显著,但终归颇有用处。 不过,叶殊终究并非得过且过之辈,他虽已然附身,但原身因着浑噩数年,所余记忆除却切身相关之外,其他很是浅薄。叶殊在养病时有意打听,才算是将这一座鸣山城中事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也是因原身从前浑噩,不知世事,故而他打探之时,那老大夫只当他是磕碰之后意识清醒,为他从前遭遇有些怜惜,便叫身边的药童与他说了不少。 叶殊并未掩饰如今不同,倒非是他不够谨慎,而是他若不“清醒”过来,必然要束手束脚,许多事情也就不易做了。后脑磕伤乃是极好的机会,不趁机恢复,还待何时?至于那叶家叶俊,心胸极其狭隘,即便原身傻着也不曾放过,私下里总有手段,但为图名声,亦不曾明面上亲自动手。于如今的叶殊而言,若是这等手段都能将他如何,他也未免太废物了些!何况只需给他些许时日,他自能利用那混元珠踏入修行之道,到那时,在凡人地界里,他更无所惧。 如今叶殊最为关注者,除却同原身有瓜葛的叶家以外,便是那少城主了。 而提及少城主,自要提及其父。 鸣山城城主姓晏,其独子晏长澜便是叶殊救命恩人,今年刚过十三。 晏长澜年少意气,心胸开阔,有侠义之风,不说是怜贫惜弱,但只要遇上不公之事,也总会管上一管,颇受城民喜爱。 此子品行乃其父教养而来,可想而知,城民对这一位城主,亦是十分敬重。 晏城主晏北除了这独子以外,还有两个弟弟,不过听闻三弟尚未成丁便已夭折,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他二弟晏西了。不同于晏城主在发妻病逝后便不再娶,子息单薄,晏长澜这位二叔倒是有一妻三妾,诞有二子三女。其中儿子都是嫡出,分别名为晏长松、晏长柏;女儿一嫡二庶,嫡女从兄排序,名为晏长梅,庶女便叫二娘三娘,并不在序齿中。 晏北晏西并未分家,都住在城主府内,晏城主对这唯一的二弟很是宠爱,平日里也将城主府一些事务交由他来处置,晏长澜身份最贵重,年岁反倒是最小的——这也是因着当年他母亲身子弱,故而直至中年,才将他诞下。不过晏长澜与这些堂兄堂姐的关系也还不错,两家人过了这些年,算是和乐融融。 对于晏西一家,城中民众自不会如同对晏城主一般敬重,但晏西相助晏北时兢兢业业,并无劣迹,便也印象不错。 不过哪怕晏西子女多,整个城主府的人丁也不比城中三大族。其中单是叶家,嫡支便至少有数十人,旁支更不必细数。另两大族一为方家,一为孙家,后辈也是繁盛。 自然,如今凡是有些地位的大族,子孙后辈成婚都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城中最为有力的势力只有这四家,联姻也是理所应当。 如今叶家嫡系有新婚妻子乃是孙家嫡女;方家嫡系一名出色子孙,则与城主府唯一嫡女晏长梅定了亲;晏长松则已然娶妻,其妻子亦是孙家一名嫡女;又据闻晏长柏似乎要定下叶家的女儿,只是暂且尚未说准罢了。 这些大族彼此之间、与城主府之间的姻亲关系千丝万缕,难以分明,大族对城主府自然尊重,城主府对这些大族,在必要之时也是退让三分。不过,若是论起大族之间的地位,还是叶家更强一分,可称鸣山城第一大族。 三族在城中名声也是不同,叶家最为傲慢,方家较为低调,孙家出美人,行事很是张扬。其中方家的风评尚可,叶家与孙家都是一般。 大略将这些关系在心中捋过一遍,叶殊能撑着下床之后,便去同老大夫告辞了。 老大夫和蔼道:“后生数年不知事,若孤身上山,怕是难熬。” 叶殊露出一丝黯然:“虽是如此,但那处亦是晚辈安身之所,总要回去。老丈这几日看护之恩,晚辈铭感五内,不敢再多劳烦。” 老大夫叹息道:“少城主出了银钱,哪里能说是劳烦?你如今虽是醒了,但骨骼经脉硬了些,倘若习两手武艺护身尚且有些可能,若是要成为一等一的高手,却已不能。老夫看你还算聪慧,你若是在山中难过,倒是可来与老夫做个药童,做一做杂务,总能度日。” 叶殊听得,暗暗想着,这老大夫果然心善,只是若真留在此处,对他之后修行却是不利,倒不如想个法子,与他添几分交情,日后行事也有个遮掩。 想定了,他便垂目说道:“老丈之处药童已有数人,晚辈来此也不过是白吃饭罢了,哪里能这般拖累老丈?老丈好意,晚辈感激不尽……若是老丈不嫌弃,晚辈倒是认识几株药材,日后若有机会采了,送到老丈处来,换些许饱腹之物。” 老大夫有些感慨,却也赞赏这少年坚韧自尊之心,稍作思忖后,便说道:“这倒也好。只是你采摘的药材若是摘坏了,不仅药性减弱,其价也要压低,可不划算……”言及此处,他将一本黄皮古册拿来,交给叶殊,“想来你也识字,回去后将这书看一看,记下来,多识得几株药材,弄清采摘之法。日后,便依照这些法子采摘了药材,送到此处罢。” 叶殊听了,自是再度谢过。 随即他当真不在此处逗留,行礼之后,就离开医馆了。 叶殊直接回了城外的一座野山上。 那山只是一片连绵山峰里较矮的一座,也是最前方的一座,因着时常有人在上面狩猎,走出了几条山道,山中的野物也较少,且并无凶恶猛兽。 自打被叶氏出族以后,原身便被送到了这座山上,所谓的山间茅屋,不过是许久以前一名老猎人的居处,那一亩薄田,也是老猎人开垦出来,用来种一些小菜解腻。那老猎人早几年被山中的野物吃了,恰好原身也被出族,左右老猎人无后,这茅屋薄田也没人能瞧得上,便被叶家随意给了原身。 原身当时不过六七岁年纪,脑子更被烧糊涂了万事不懂,若不是隐隐约约知晓怎么种菜,屋里也还有老猎人留下来的不少粮食,怕是原身当时就要饿死在山里了。 叶殊顺着原主的记忆回到茅屋里,果然在屋后见到了那一亩薄田。 薄田原本地力便弱,原主对农事也不精通,一年年下来里头那几样小菜越发出产少了,便是这般,他还每每将最嫩最好的送给那红鸳,自己忍饥挨饿,瘦瘦小小。眼下原身都已十二岁了,但这一副小身板,瞧着也只是不足十岁的模样。 叶殊身为少族长,受祖父宠爱长大,对于凡人农事自也不懂,但他从前见过族中仆役以法术催发灵谷后,都要聚灵补田,便能想到,既然催生灵谷如此,这凡人种地也要补足地力才是,若是不能补足地力,出产不足便是理所当然。 他现下也只是凡人之躯,要想与从前那般只吞吐天地灵炁便能存活,自不可能,故而这种菜之事也十分要紧,不然好容易活了下来,再被饿死,岂不可笑? 转念间,叶殊已立在薄田边上。 如今恰是收获之时,田中出产只有一种大叶青菜,然而因着地力不足,那叶片虽还算青葱,却并不饱满,瞧着便恹恹无力。他如今并无法术在身,无法施展行云布雨之术浇灌,也只得用些苦力了。 叶殊很快自屋中拿出桶来,往不远处一道溪水走去,在那里汲了一桶水回来倒在缸里,反复数次,将水打满,才又用勺舀水,把那一亩地浇了一遍。待做完这些,他的衣衫已是被汗水打湿,而后再取几把菜,和着水在锅中胡乱煮熟吃下,这一顿也就混了过去。 一碗青菜几乎没什么味道,但此事也没什么可挑,叶殊吃过之后收拾一番,手里出现了一滴圆滚滚的水珠子。 这一颗水珠,正是混沌水,据闻能滋养万物,只是如若不尝试一番,他也不敢轻易用它。在医馆之内,为免引起他人注意,叶殊并不曾取出过,哪怕他明知每到次日这水便会消失,心中十分可惜,也是如此。 不过,现下却是个好机会。 稍作思索后,叶殊就将这一滴混沌水捧着,来到那亩薄田前,但他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不曾就在此处试过,而是往前走了一段,在离茅屋有个十来丈时,方才随意寻了一棵树,将这一滴混沌水落在了它凸起的根须上。 6|修行 这是一棵桃树,只是瞧着枯瘦,在早春时节里,也不过在树枝上点缀了个零星,稀稀拉拉的,瞧着并不甚美。 但是在这一滴混沌水落下之后,桃树竟肉眼可见地变得粗壮,那树枝也虬结有力,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凡人地界的桃树,哪里会长成这般模样?又不多时后,桃树上花开满枝,几乎将那伸开的枝杈都压得弯了,随即仿佛颠倒了四季,花开之后,桃枝簌簌而动,花香四溢,又转瞬凋零,那原本桃花盛开之处,竟生出了桃子,极快由小变大,不多时就成了累累硕果,一颗颗都有成人拳头那般大。 如此还没完。 那些桃子很快熟透,如同雨点般从桃树上落下,砸在地上之后它们转眼就成了桃泥,而本来青翠的大树,也变得干枯起来。然而下一刻,它重又恢复青翠,再开桃花,花再凋零,再结桃实……如此反复足有七次,才重新化为了一棵粗壮的桃树,堆了满树的花,绚烂缤纷,如烟似霞,美不胜收。 叶殊伸手触摸这桃树枝干,只觉得触手温润,桃花颤动间好似有灵性一般。 这混沌水,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此物所含力量似乎十分强大,怕是连枯死之木都能催发出几分生机来,若是用以浇灌田地,须得以水兑过方可。 他这般想着,今日的混沌水却已用完。 叶殊稍作思忖,在一旁摸了几个石子,举步朝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他这身子还虚得很,若要补足元气,怕是还要吃一些肉食才好…… · 叶殊于山中走了一段,路上便瞧见不少蛇虫鼠蚁之类,都躲了过去,不多理睬。又过了有一会子,又有野兔在草丛间快速闪过,还有几只野鸡,扑棱棱地掠过树丛,消失在另一头了。 瞧过一遍后,叶殊已然心中有数,他往四处瞧了一眼后,便将手中的几个小石子朝不同方向丢去。这些石子有的入了草丛,有的到了树脚,都是眨眼时间就消失没了影子,而在石子消失的同时,被扔过石子的地方,隐约间都仿佛有了些异样。 而后,叶殊便靠在一棵大树下,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一只山雀自树梢上飞下,然而它落在一丛灌木上时,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猛然慌乱地到处乱窜,之后鸟头一下子撞到近处最粗的那棵树上,便晕眩着掉了下来。 大约一炷香后,又有一两只兔子冲出来,也是在原地乱糟糟转了好几圈后,一头撞在树干晕过去的;还有山鸡松鼠,总共有七八只,都同样先是慌张,又撞晕在树下。 叶殊见差不多了,再弹出一颗石子。 刹那间,那处的异样之感便没了。 他走到近前,挑挑拣拣,将那些野鸡兔子用一根藤条串了拎着,松鼠山雀没什么肉的野物则扔到一边,再往山间茅屋走去。 到了茅屋里,叶殊将几样野物栓到一根柱子上,只杀了一只野鸡,褪毛洗净,丢进锅里。他在水里放些盐巴,煮熟了吃下。滋味仍是不美,不过他不通厨艺,也依旧没什么好嫌弃的。 吃完以后,叶殊便爬上房中那木板床,盘膝打坐。 他思忖着,混元珠将他送来,总不至于是为叫他做一世凡人,这一具肉身上,想来必有灵根,只是不知究竟为几灵根罢了。 修行之人,能在这条大道上走得多少路程,除却自身勤修苦练、争夺机遇以外,最为要紧的,便是天资。 这通常来说,天资自三处来看: 一曰灵根; 二曰灵窍; 三曰根骨。 灵根者,聚天地灵炁也。 若无灵根,天地灵炁便不能汇聚,无法引入,不能修行。其中灵根数目越杂,资质越差,每一灵根越是纯净,资质越好。但若要测得精准,还须有测灵石相助,如今叶殊手中并无此物,自也无法测量。 灵窍者,纳气之通窍也。 若无灵窍,则不能沟通天地,无法吞吐天地灵炁,不能修行。不过灵窍可以用一应天材地宝将其打通,成就虚窍。虚窍虽不及天生灵窍,却也够用。 至于根骨,倒是三者之中最不要紧的。 所谓根骨资质,便是要摸灵骨,有灵骨者资质更好,无灵骨者也无甚妨碍,只是修行时道途不及前者顺当罢了。哪怕根骨不佳,若是灵根好,也可弥补。 叶殊前生身负残疾,纵然是八分单金灵根,亦是修行艰难。故而他常年在藏书阁中翻阅典籍,对于修行中事,乃至一些杂项,都颇是精通。现下他得了《混元奥妙诀》,也不必多做思索,便口诵其中妙诀,开始吞吐天地灵炁了。 才刚运转那功法,叶殊便觉有一股清气自头顶天灵而入,那处窍穴发出轻微呼啸之声,果然是有灵窍! 但是,那天地灵炁入体之后,却叫他微微皱了皱眉。 无他,只因吞吐之间,叶殊将所有天地灵炁尽皆吸入,待将不可用之灵气吐出时,他大略一算,竟有三种灵气,同他十分亲近。 如此说来,他便是三灵根了。 而叶殊曾修行,亦可分辨出,其系分别为金、火、木三类。 三灵根资质十分普通,在修士之中,这等灵根资质虽是不佳,若有足够资源,也未必不能修成正果,但若是他非但灵根有三条,每一根还并不纯净,就必然会影响道途了。好在先前那一番修行,他吞吐灵炁时并不觉比从前慢上多少,只是灵根更多,有所拖累,如此想来,他这三根灵根应至少也有七分纯。 灵根七分,金丹有望,日后多多谋取机缘,尽力晋级元婴后,便可以顺遂许多了。 这般思索之后,叶殊运转功法不停,极力吞吐天地灵炁,将其压缩,送入丹田之中。只是鸣山城所在之地乃是凡人地界,天地灵炁十分稀薄,此间之人不知修行,多是习武。叶殊修行起来,自然慢得很。但他生来数百年,旁的不提,耐性却是极佳,哪怕每每进境极其微弱,他亦是竭尽全力,绝不肯有一丝放松。 不知不觉间,就有数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擦黑。 叶殊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来。 他耗费这些时候,仅仅转化出少许先天真一之气,要想孕育出一缕黄芽,存下道基,入得修行门槛,尚不是一日之功。 此时他停下来,也不过是腹中一阵低鸣所致。 ……这凡人的身子,当真不能放松。 叶殊又杀了一只山鸡,和青菜一起煮了吃尽。 待晚上时,他自然还是修行,不断将天地灵炁吞吐,汲取所需,驱除无用之气,再将前者炼化为那先天真一之气……如此反复,几乎不知辛苦。 直至到子夜时分,他才又停了下来。 这一回他却不是为了腹饥之事,而是有一滴新的混沌水,已滴落在那竹筒之内了。 叶殊早已打满一缸水,如今便将这混沌水滴落在水缸之中。 只一刹那,缸中之水便由澄清变成淡淡的灰色,瞧着似乎不及从前清透,但实则若是侧头去瞧,便可以察觉内中有淡淡的微光涌动,煞是好看。 略一思索后,叶殊舀了一桶,去外面把田再浇一遍。 大约是因着已然开始引气入体的缘故,尽管还未有所成,但吸纳到体内的灵气滋润身体,却能叫他体格强上几分,故而做这活计时,也不同于白日里满身湿透,而只出一层薄汗罢了。 待将此事做完,叶殊方才回屋睡觉。 白日里的修行到底还是让他颇为疲惫,只刚躺下去,眼一合,就已睡熟了。 次日,晨光微熹时。 天地间第一缕白光投来,叶殊睁开眼,推被起身,朝田边走去——那混沌水兑上一缸清水后能有多少用处,此时便有分晓。 微光之下,那些原本瘦弱的大叶青菜如今叶片肥壮,青翠可人,还散发出一种十分清甜的香气,让人嗅到之后,便忍不住想要摘来尝尝。 叶殊也确是摘了叶片,放进口中咀嚼。 不错,滋味嫩脆,菜汁也一如嗅到那般,清甜可口。 若是这等菜挑去城中售卖,想必定能大卖一空。 但叶殊并非以卖菜为生,自不会如此去做,而这一亩大叶青菜生有两千余斤,他一人亦不能吃完,若是任其腐坏,便有些浪费了,还须想个法子才好。至于日后……他可将这菜田分成数块,取几块种菜食用,取几块栽种草药。有混沌水在手,想必那草药也能生得好,就可以去同那老大夫换取银钱,买来米面油盐等物。 堂堂少族长,前世从不曾为此劳心过,而今却是都要这般计算,也是可怜。若非他心志坚定,怕是早已不能忍受了。 叶殊仔细想过日后生计如何维持,又往田中看去。 昨日里用的那混沌水还是浓了些,这些菜虽不曾如桃树那般长了七次,却也长了两次,看来,那混沌水如何使用,还得一日日仔细试过方可。 7|下山 转眼间,半个月已过去。 这段时日里,叶殊不仅日日苦修不辍,亦将那混元珠多加感悟,混沌水几番试验。 渐渐地,他也摸清了些。 混元珠如今算是认叶殊为主,但他如今几乎还无境界可言,对这混元珠便只是稍微炼化。随着日后他境界提升,修为提升,混元珠还能继续被其炼化,也拥有更多用处。 不过,如今此珠用处虽是寥寥,叶殊却很看重。 混元珠内小岛约十丈方圆,上有一丈方圆地面略微向下凹陷,可将外物放置于其中保存,万年不腐,若是活物则不能收纳——倒非是始终不能,而是须得等叶殊境界再有数次提升后才可。但哪怕如今不能,于叶殊而言也极好了,须知他曾经所得乾坤袋、须弥戒子等物,内中亦不能放置活物,且便是死物也只是腐朽得慢些,莫说是万年不腐,十年不腐也绝无可能。 故而哪怕只有这“不腐”一个用处,也能给叶殊带来极大便利。 当然,这仅是一桩较为实在的用处罢了。混元珠真正的好处,乃是那由黄竹汲取聚集的混沌水。此水当真能滋养万物,不仅可增添草木之物生机,纵然是金铁之类,亦有极大用处。 对于草木之物,叶殊几次试过后,大略推知这混沌水若仅用以栽种凡间草木,哪怕是凡人推崇之珍稀品种,一滴兑水万斤后也依旧效用非凡;若是用以栽培灵花异草、珍贵药材,则视其所需生机而定,但不论如何,一滴水将数十年药性转为数百上千年,也不在话下。 除此以外,叶殊曾将后厨一把半炖铁刀浸泡在兑过混沌水的水盆之内,尽数淹没后,不多时,上面些许铁锈已然褪尽,其刀身慢慢缩小了一圈,刀锋却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寒光四射,几可伤人。这哪里还像是凡铁?几乎近似于铁精甚至玄铁了。 由此可见,这混沌水不仅驱除了刀身内的杂质,叫铁刀品相提升了一些,还将其催化,使得它的特质也有所改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种更为珍贵之物。 而这两样功效虽能令叶殊惊喜,他却更在意混沌水对于生灵的好处。 前些时日,柱子上拴着的一只野鸡因腿上有伤,又几日无食可吃,生气减弱,奄奄一息,叶殊心中一动,便取了一杯兑过的混沌水喂它喝下。下一刻,那野鸡便迅速恢复元气,就连那腿上的伤口也很快愈合,十分神异。除此以外野鸡再无异样,后来叶殊将它宰杀吃了,却觉那野鸡肉滋味鲜美,比之先前所杀的几只野鸡强上许多,尽数吃完之后,更隐约觉出丝丝热流在体内流淌,很是熨帖……单单只吃那大叶青菜时,却是并无这般感受。 过后叶殊用其他大小野物再多试几次,便发觉越是精壮的活物所得好处越多,往往可叫它们强身健体,皮毛更为鲜亮,脚爪牙齿也更加锐利;可若是治疗伤口却有不同,越是伤重,效用越弱,就得将混沌水兑得更浓一些方可——实则这伤口愈合加快非是混沌水有治疗之用,而是它提升野物生机,叫其肉身强健,自然便让伤势好转。若非是这等伤势,而是中毒之类,混沌水也只能尽力吊命罢了。 事过之后,因着这些野物都得了好处,叶殊自己便也服用了一些。 才刚喝下一杯兑过的混沌水,他便感觉到一股几乎有些发烫的热流在经脉里流动不休,又很快渗入血肉之中,内外涌动,叫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热起来。他能察觉到,先前亏空的身子似在不断地被补足,舒适之感胜过喂食过混沌水的野鸡之肉。与此同时,他的肌肤上也溢出一层薄汗,这层薄汗略带黑色,略有腥臭之气,应当是带着些许毒素。 叶殊稍一思忖,便知这恐怕是当年那一碗药残余之物,原本应当在他打下根基时由灵气带出的,现下这混沌水已先襄助了他一把。 后来叶殊便小心将那混沌水慢慢加浓,每日服用。 如此下来,他的身子元气充沛,干瘦的四肢也贴了些肉,肌肤之上亦多光泽,瞧着比寻常人还更健朗些。 只不过,每日所出那一滴混沌水颇是浓郁,叶殊到底也不敢将其全部服用,故而每日取半滴用以试验,另半滴则用来吞服……此亦为叶殊自身极限,再多便不能承受。而不知为何,连续吞服好几日后,他竟隐约觉得,自己在吸纳天地之气时,似乎也顺利了一丝。 因此叶殊更加坚定,每一日吞服混沌水之事,绝不中断。 一面修行,叶殊也一面翻阅那老大夫所给的黄皮药书,将凡人的大夫常用哪些药材、如何采摘药材等牢牢记住,随后才去山中寻药。只稍微去得深些,就能见到不少草药,只是大多年份不足,少数生在偏僻险峻之地,药性便更充沛些。 叶殊大约摘了有小半篓,并未放入混元珠内,而是直接背了回去。之后他利用兑过的混沌水将其中少数药龄稍长的浇灌一番,使其药性更强,还有些原本脆弱的,也增补一番……等整治得差不多了,最终摆放在桌上的草药,品相瞧着就好了几分。他这番处理皆不过分,所出之物药龄最高也就五十年,称不上什么贵重山珍,但若只是卖上些银钱,换取一些所需之物,却并不难。 心里将自己的一些打算捋过一遍后,叶殊吃过午饭,去后面田里摘了许多大叶青菜放进背篓里,再给之前捉过的几只兔子灌进一些冲兑混沌水,把它们敲晕了绑住,也放进背篓里,最上面则放上那些药材。 然后叶殊再不停留,就往山下走去。 到了城门口,叶殊抬头看一眼这城门。 此处仍有许多兵士把守,见到叶殊走过来,并未阻拦。 叶殊略顿了顿,径直走了进去。 ——自打晏北做了城主以来,城门口来往出入便皆无费用了。 入城后,叶殊径直去了医馆。 鸣山城中医馆并非只有一处,但这一家却是颇有些年头了,里面虽只有一位老大夫,但他颇有医德,医术也很高,故而很受城民尊敬。 医馆不太大,门口有药童守着,见到叶殊走过来,就问道:“你是看诊还是抓药?” 叶殊说道:“前些时日受了医者的看顾,如今来送谢礼,烦请小哥帮忙通报一声。” 药童听他这样客气,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而说道:“我认得你,确是在这里调养了几日。我这就去同师父说!”语毕他急急忙忙就走进去,没多久很快出来。 叶殊立在原地没动,听见动静看过去。 药童就说道:“师父说请你进去,快来。” 叶殊便同他进去,一路上左右看了看,并未见到有人看诊,只有人在寻药童抓药。 那老大夫则坐在正堂药柜前,也正看了过来。 叶殊颔首示意:“老丈,晚辈前来拜访。”说话间,他将背篓取下,从里面掏出一包袱药材,放在老大夫的面前,“前日里去山里摘了几株药材,其中有品相不错的,便想拿来换几个银钱使使。 老大夫温和地笑笑:“让老夫瞧一瞧,若是好的,老夫便都收了。” 叶殊点一点头,主动将那包袱解开。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便传了出来。 老大夫微微吃惊:“后生,这些药材药性颇足啊。”他一边说,一边仔细查看起来。 “三七、黄芪、五味子、地黄……”老大夫一样样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了几片暗红色的山芝和一根有手指粗细的参上,“山芝还小,不过这参倒有五十年药龄了。” 叶殊说道:“能采到这颗参,也算是运道好。”他略顿一顿,“当初晚辈能迅速恢复,多亏了老丈的关照,晚辈身无长物,唯有刚采到的这一颗参尚看得过去,便将其送给老丈,还望老丈收下。” 老大夫一怔,旋即推辞道:“后生不必如此,当日都是少城主心善,老夫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这一颗参能换百两银,不是小数目,后生拿了银钱,手头也可多些积蓄。” 叶殊摇了摇头:“老丈不必推辞。诚然当初是少城主救了晚辈一命,但老丈对晚辈多加照顾,还允晚辈翻阅药书,若是老丈不肯收下这参,晚辈实在心里不安。”说话间,他从衣襟里取出包好的那药书,也推了过去。 老大夫接过药书,看向那颗参时,却是眉头微蹙,似有为难。 叶殊又将那背篓一指,说道:“还请老丈先收下参,再为晚辈算一算其他药材能值几何。此后晚辈还要去一趟城主府,给少城主送些山货,聊表谢意。” 老大夫看一眼那背篓,终于还是说道:“后生有心了。”他不再推辞,但在收他药材时,便多算了些银钱。 叶殊早先在此调养时,因善于观察,已知这些药材大略价值几何,便将多余的推了回去,再不多言。 那老大夫也只好摇了摇头,将多给的银钱收回去了。 8|谢礼 之后叶殊在老大夫处买了些药材的种子,便同他告辞。随即他就背着背篓,一步步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行去。只是事不凑巧,还未等走出这条街 ,路上就遇见了不喜之人。 在前方,有个手拿扇子的年轻男子拦路,神态轻浮。他旁边一人身形微胖,一双小眼被挤在肉里,带着几分凶相。 此时两人看着叶殊,轻浮男子先开了口:“我听说……你这傻子突然不傻了?嘿,可真是有意思。现在瞧瞧你长得还行,就是瘦了些。这么可怜,又没个营生,不如让为兄给你荐一处,也叫你日后能锦衣玉食,好不好啊?”这话说得仿佛是真心实意一般,但他这副做派,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凶相之人亦是一脸恶意:“不错,养上几天,说不得还能卖个好价钱!哈哈哈!” 叶殊自然认得这两人。 那轻浮男子名为叶茂,凶相之人名为叶熊,原主早年痴傻之后,同先前在城门口手误杀死原身的几人一般,他两个亦是常年欺侮原主,只是原主并不太懂,才时常被他们推搡折腾,每每都带了伤回去。但莫看这两人一副没脑子的模样,却并非当真没脑子。若真是没脑子,这次拦住他以后便也与从前一样推搡踢打起来,哪里会只动口而不动手呢? 只因这两人——或者说两人身后那主使之人叶俊,已然知道他叶殊不再痴傻,故而叫他们过来试探一番。 叶殊心念一转,便闷声说道:“让开。”人也往另一边绕去。 叶茂和叶熊对视一眼。 叶熊瓮声瓮气地说道:“还真是不傻了?” 叶茂则步子一动,仍然将叶殊的去路堵住:“不傻了也不能失礼罢?我两个好歹也是你的族兄,怎么,连叫人都不会?” 叶殊继续闷声开口:“我不认得你们,快让开。” 叶熊恶狠狠道:“我若不让呢?” 叶茂扇子一摆,同叶熊站在一处,始终不肯让路,似乎是铁了心要与叶殊为难了。 叶殊见状,心中觉得有些不对。 只是单单同以前那般的欺负,辱骂几句见不能更占便宜,也该走了,可这两人分明不着痕迹地要将他围住,身上亦散发出强烈的攻击之意…… 不好! 他倏地明白,这两人前来堵他,不仅是试探他是否当真不再痴傻,而是只要确认了,便要对他出手——恐怕,是打着要除去这个威胁的主意。 若是原主在此,当真是因意外恢复神智,加之其本身武艺早已荒废,被两人拦住,定是会痛打一顿,即使并非是一下子就将原主废掉,但只要 日后原主一出现,两人便痛打原主,长久下去,原主自会变得畏畏缩缩,再不与人接近,到那时,原主更无一丝可能与那叶俊相争了。 只可惜,在此处之人并非原主,而是他这附身之人。 那叶俊的确狠毒,可到底是想岔了一筹。 叶殊唇边带了一丝冷意。 诚然他如今还不曾真正踏入修行之道,但这些日子以来连续服用混沌水,又不断引气入体冲刷血肉,早已十分康健,力道也大得很。这两人脚步虚浮,本身只是比寻常人多两手把式罢了,若是敢来出手,他自有法子让他们自食其果,事后还找不出缘由来。 那两人越是接近,周身的恶念越重,其两手微颤,显然马上就要动手。 叶殊手指一动,就要后发制人。 然而就在此时,街头拐角处倏然传来一声晴朗的少年音:“住手!何人叫你等在我鸣山城中欺凌弱小?” 叶殊听得这声音,觉得有些许耳熟,同时恢复如常,按捺住那一丝杀意。 下一刻,从那拐角之处便走出了几个人来。 为首一人身穿白锻金丝锦衣,头戴玉冠,相貌很是英俊。莫看他年少,却是神清目正,此刻瞧过来,眼里似有怒意。 方才正是他出声喝止了那两人。 而叶殊在见到此人熟悉的眉眼时,心里不觉一颤。 像,当真是像极了。 他曾几度想象过血傀生前的姿态模样,却都不甚清晰,如今这少年是年幼了些,气质也是与那血傀不同的灼灼耀目,但若血傀生前便是这般神采飞扬,却也没什么不好。 这少年正是鸣山城少城主,晏长澜。 他素来不喜城中叶家子弟跋扈,此时见叶家纨绔又在欺凌他人,自要阻止。 叶家那两个纨绔见是这位少城主来了,已知今日之事不能继续,故而仓皇后退,意欲离开。但眼见他们如此,晏长澜又怎能轻易放过? 当下里,晏长澜便斥道:“自今日起,这小兄弟便由晏某照拂,若是日后你二人再来寻他麻烦,莫怪晏某不客气!” 叶茂叶熊一听,登时苦了脸。 得,这回任务没能完成不说,还得罪了少城主,反而叫这小傻子得了少城主的庇护……这、这回去以后,还如何同俊公子交代?唉,少不了要 吃苦头了! 但事已至此,两个纨绔只好赶紧走了。 叶殊并未朝他们多瞧一眼,而是来到了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见他尚未离去,以为他心里还有惧怕,便和善说道:“小兄弟,日后他们若再来欺侮你,你只管来寻晏某,必为你主持公道。” 叶殊微施一礼谢过,却又说道:“在下叶殊,为叶家出族之人,前些时日承蒙少城主救命之恩,今日进城,是特来寻少城主致谢的。不曾想遇上了族中纨绔,又蒙受少城主援手之德,在下感激不尽,不知何以为报了。”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说,稍作思索,想起了他的身份。 原来此人便是那被叶家驱逐的弃子?据闻那一次他将此人送到医馆后,此人因祸得福,反而恢复了神智,如今看来,竟然是真。 不过,看这叶殊如此知恩图报,行事之间也颇有章法,可以推知他年少时必然极为聪颖,若是不曾遭那算计,如今叶家必会多出一位真正堪称俊杰的年少英才,而非是如那叶俊般面目可憎,十成十一个虚伪小人。 晏长澜对叶殊印象颇好,便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多谢了。倒是你日后行事更谨慎些,若独自一人时,对那些叶家之人却是尽量躲着些为好。” 叶殊对这或许是天狼的晏长澜感觉也还不错,就将那背篓中拴着的几只野兔,串起的一大兜大叶青菜往前方一递:“山野之人,只有些自己种的菜、山上抓的野物尚能拿出手,区区薄礼不能表谢意之万一,万望少城主收下。” 跟随在晏长澜身后的几个护卫知晓这位少城主性情随和,虽瞧不上这些东西,但也不敢大声呵斥,只看他神情,等他吩咐。 晏长澜随手救助的人颇多,也受过一些谢意,却从不曾想过竟会被送上这等谢礼,一时间倒有些怔愣:“你还会种菜、抓野兔?” 叶殊说道:“一点糊口的微末之技罢了。”说着又将东西朝前推了推,“还望少城主莫要嫌弃。” 晏长澜知他若是不收,这叶殊怕是会心中不安,想了想后,就接了过来:“既如此,我便收下了。” 叶殊点点头:“若是少城主吃得好,在下再送些过来。” 晏长澜推辞道:“一次谢礼足以,不必再多了。” 叶殊却是不管这个,只说:“一旬后在下再来。” 语毕,他再微施一礼,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晏长澜一人,在后面哭笑不得。 晏长澜摇了摇头,低头看看自己拿住的两样东西,笑道:“也罢,好歹也是他的心意,回去后便叫后厨的人做了我吃。” 那几名护卫诺诺答应着,就要伸手替他将东西接过。然而晏长澜却不肯,也不管自己气度有损,只自己拎着罢了——还是方才那句话,既然是一份拳拳谢意,他便该亲手拿回去。 叶殊走了颇远之后,才回过头。 他如今目力极佳,自能瞧见晏长澜举动,心下微动。 这位少城主,的确被教养得极好…… 而后叶殊用他从老大夫那里换取的银钱,买了些米面油盐等物,放在背篓里背回去。等到了山上,他将那亩薄田中的大叶青菜摘了八成放进混元珠内,随即便将那空出的田地分成若干块,分别将药材的种子种下,浇灌稍浓的混沌水。因着混沌水滋润之力极强,那些药材不多时便出了小苗,顺利成活了。但若是要其成熟,就还需浇灌更多,如今的叶殊并不十分着急。 除此以外,叶殊用一些削好的木头、挑出的各类石块等,在半山腰处布下了一个迷阵,比起他之前抓山鸡野兔时的那个复杂些,不过此阵不仅对野物有用,对人也管用,正可以防止一些宵小寻找到他的茅屋所在,妄自前来打扰。 待做完这些,他才盘膝打坐,尽力汲取那微薄的天地灵炁,用心修炼。 一旬后。 叶殊果然再带着大叶青菜与野兔下山,此番也同上次那般,为野兔斟酌喂食了少许较淡的混沌水后就下了山。 这一次他不曾采摘药材,也就不曾去医馆,只径直到城主府罢了。 9|淡淡之交 城主府的门房并不仗势欺人,哪怕是见着个山野小子过来寻找少城主,也不曾给脸色,反而很快通报。 不多时,那少城主便匆匆出来了。 叶殊一看,便知此人确是将他所送的大叶青菜与野兔吃了,只因他如今看来,比起上次身子更康健,血气也更是充沛。 大叶青菜因含有极少混沌水,长久食用,好处潜移默化;他给的野兔同样受了混沌水好处,却因着喂食的分量更少,再有人食用并不会觉得热流涌动,只会微微发热出汗而已,不过多多食用野兔肉,也极有好处。 两样好处放在一起,自然对少城主极是有益。 叶殊见晏长澜走出来,还未等他招呼,便先问道:“少城主,不知上次吃得可好?” 晏长澜瞧着叶殊,笑道:“滋味极好。”说话间,他竟有些忍不住看向叶殊的背篓。 叶殊见他这般情态,眉头微挑:“既然少城主喜欢,日后在下每一旬都送来一些。” 晏长澜闻言,忙推辞道:“不必你送!不过这滋味的确极好……”他想了想问,“不知叶兄家中还种有多少这青菜?” 叶殊道:“倒有一亩,长得也不错,倘若吃的人不多,倒可以供上数月。”他虽是面色平淡,话中之意倒非如此,“少城主每日食用也是足够。” 听叶殊这样一说,晏长澜面色有些赧然。 随后他便正色说道:“先前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能叫我品尝如此美味足矣,日后我虽还想吃这青菜,但却不能白拿,我每月给你菜钱罢。” 叶殊摇一摇头:“少城主若要给钱,在下不能领受。” 晏长澜也非是不知变通之辈:“不若这般,你送我青菜,我送你米面衣裳,如何?”他朗朗一笑,“你我相识也算缘分,日后友人之间互相来往,也属寻常。” 叶殊听他这样说,略作思忖。 说来他如今身份与这晏长澜乃是天差地别,晏长澜却始终不曾傲慢相对,着实叫他又几分好感。更何况晏长澜颇有可能便是天狼,也叫叶殊对他与旁人不同。 思忖之后,叶殊便点点头:“既如此,在下若再有所需,便寻晏兄索要,除此以外,每三日我摘些青菜挂在山腰一株粗木枝杈上,晏兄遣人辰时来取就是。” 晏长澜一听,也没意见,便爽快答应。 两人这算是有了一份交情,不过这交情暂时还很浅薄,说完那“正事”之后,两人便已经相对无言。叶殊也无意在此处久留,在将背篓里的一大串大叶青菜并三只野兔给了晏长澜后,也就告辞离去了。 回山以后,叶殊每日除却用饭就是修炼,除却每三日摘些大叶青菜、捉几只野兔或是山鸡外,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 如今灵气太过稀薄,他手中并无能布阵聚灵之物,因此只能以水磨工夫,一点点慢慢炼化天地灵炁,积蓄根基。但饶是叶殊早有准备,进境也实在太慢,他已来此一月,连正式晋入炼气一层都尚且不能,可见修行之艰难。 叶殊不曾气馁。 能重回一次已是恩赐,眼下这些难处不过是磨砺罢了,不值一提。他今生资质寻常,但只要他能弄到足够的资源,也就是比旁人突破晋级难些,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就在叶殊一心要重新进入修炼之路时,有一名不速之客却是倏然出现在了这个山头里,并很快爬上了山。 下一刻,叶殊便已惊醒。 迷阵是被设在山腰上方的,晏长澜那边派的人急于回去复命,想来并不会触动它。而若是其他人进入迷阵之内,应当要被困在其中才对。 然而此时来人却已接近了茅屋,莫非是迷阵已然无用了? 叶殊心中泛起一丝怒意,却不动声色,推开门走了出去。 远远地,有个翠绿衫子的少女步子轻快地走过来。她的面貌姣好,虽非是什么绝色,却也楚楚动人。 此刻见到叶殊立在门前,她便露出个笑容:“殊少爷,婢子听说你已恢复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叶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眸光中微微有些闪烁,却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红鸳姐,我已恢复了,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 红鸳有些心虚,但想到这些年的确是自己照顾了殊少爷,也就拂去了那一丝突然生出的愧疚。她想着,虽说当年是她喂了殊少爷一碗药,但当时他们不过是旁支,还失了依仗,要想跟树大根深的俊少爷作对,一定落不得好处的!反倒是她喂了药后,殊少爷是过得艰难些,不是也活下来了吗?因此,她并不曾做错的。 思及此处,红鸳就笑了:“都是婢子应当做的。” 叶殊看她这般,念头一转便知此女心思,心下冷笑——背主之辈,也只得自欺欺人了。 之后叶殊并未请红鸳入屋中去坐,而是将她引到屋前的几个木凳旁,给她倒了杯普通的泉水:“红鸳姐,你今日不上工么?” 红鸳坐下来,笑意不减:“是。听闻殊少爷好了,婢子便趁这机会,过来瞧瞧。殊少爷,你可还缺什么?婢子定然想法子给你弄来。” 叶殊摇头,很是木讷:“不用了,我这里自给自足,能吃饱穿暖。倒是红鸳姐你,上工时留心点,听说我有些堂兄堂姐……”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堪地改了口,“……听说叶家有些嫡系的少爷小姐不太好相处,别叫他们抓到法子磋磨你。” 红鸳倒是挺感激叶殊的关心的,不过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脸上也飘起了一朵红云:“哎……这个倒是无妨,婢子也……”她声音轻轻的,有点害羞,“……也有人照拂一二。” 叶殊盯着红鸳,突然问道:“红鸳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红鸳一听,心里一个“咯噔”。 她想起自己本来的身份了,殊少爷长大了,她原本该是……但是她看向叶殊时,却发觉叶殊非但不曾有气愤,反而好像还挺替她高兴的,顿时放心不少。 也是,当年殊少爷还那么小呢,哪里记得那些?好几年过去了,殊少爷可能都当她是亲姐姐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关怀。 于是,红鸳忍不住对叶殊更热切了些。 她其实心里也很明白,如今她同殊少爷的关系越亲近,就也越是能亲近俊少爷,殊少爷当她是姐姐,要是她能借机跟了俊少爷,殊少爷也定然不会怪她的。 ——红鸳并不知晓叶殊并非那懵懂的原身,只以为叶殊仍旧与从前一般浑噩呢。她自然也更不知晓,其实就算是原身痴傻,不知从前被害,却也心如赤子,能看出她对叶俊有意。而原身只为了红鸳那偶尔的怜悯,都愿意替她达成心愿。 叶殊与红鸳虚与委蛇一番。 红鸳后面倒是真心相信了叶殊待她一片真诚,终于也主动跟他吐露心思:“婢子的心上人正是、正是俊少爷。只是身份有别,婢子不敢奢望其他,只愿能在他身畔有一席之地足矣。只可惜,便是如此也千难万难。” 叶殊却说道:“红鸳姐品貌不逊于任何世家小姐,俊少爷能得红鸳姐的倾心,是他的运道才对。” 红鸳苦笑:“哪里能这样说,原本便是婢子配不上俊少爷。” 叶殊摇头:“配得上,红鸳姐和俊少爷般配得很。” 红鸳见他这样固执,只以为是叶殊重视她所致,却不知虽说叶殊对她的话中十句之中九句是假,偏这一句“相配”,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约莫在此处消磨了有一个时辰,红鸳便告辞了。 叶殊取了一只寻常的山鸡给她,那被混沌水养出的大叶青菜,却是一片叶子也不肯便宜了她。而红鸳却反倒是心中安慰,于她看来,这野味自是比叶殊自己种出的菜要贵重得多。 待红鸳离开后,叶殊的神情微冷。 因着忙于修炼种药等事,他险些忘了此女,如今她主动前来,必因叶俊指示,心怀恶意。既如此,他也该使些手段,满足原主执念。 红鸳身为婢子,身份确实低微,以叶俊野心,哪里肯娶一个婢子为妻?加之红鸳不仅身份不能匹配,本身更是忘恩负义,叶俊或者心胸狭隘,狠毒手辣,但他自也能看出红鸳品性,更不会接纳如此之人作为妻室。 但也是叶俊有如此野心,叶殊反而有谋划余地。 红鸳远不及世家之女,但若是她能带给叶俊更高的利益,叶俊自也会忍下其他,而迎娶红鸳为妻。 如今叶殊便要寻一个法子,让红鸳有能打动叶俊之物。 只是,若真是好东西,岂非便宜了这一对男女?叶殊虽非恶人,却也睚眦必报,他既有心满足原主遗愿,又要念头通达,自是得让叶俊与红鸳成就好事,又互相折磨,方能满意。 10|算计 稍作思忖后,叶殊已然心生一计。 说来倒是不难。 如今这凡人地界盛行习武,要养内力以制敌。叶俊当年要打压原身,也不过是因着原身天生经脉宽阔,且悟性颇高,习武起来事半功倍罢了。 因此,于此间之人而言,若是能有一本绝世秘籍,内含绝世武艺,便自然可以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血雨腥风,争夺不休。 要想让红鸳嫁入叶家,还能成为叶家当代年轻第一人叶俊正妻,最佳之法就是红鸳手中有这般一门无法谋夺的绝世武功,方能叫叶俊再不顾其他,只一心一意娶她过们。 红鸳不过是个背主的婢子,当年若非原身父母相救,根本活不成,哪里会有这等绝世武功?故而寻一门绝世武功之事,便要落在叶殊身上。 于叶殊而言,他自也不通武艺,但不论习武内力等物,俱是由经脉贯通,流入丹田,聚集而生劲力。其所养之气、所运行之功法,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流转途径不同,使得精气化内力快慢不同而已;施展之武艺,便是气劲运转之法不同,促发内劲强弱有别。 叶殊当年也有金丹境界,见识广博,于肉身经脉等多有研究,若说要他创出一门绝世修仙之法,必然要仔细斟酌,历时多年未必能成,可只是部凡人调理气劲之法,他只在心念转动间,就能得出个七八门来。 只是他毕竟是要去还上叶俊一份“情谊”,自不能当真让他能借此功法在凡人地界纵横无敌,故而他便要将其中更改些许,使得此法于前期无碍,后头越是修炼,则越是焦躁不安,直至将到顶峰后,再无寸进,反而要日渐跌落,最终便由那超一流,沦落到三五流、不入流去。 红鸳献上的绝世武功将叶俊害到如此地步,叶俊自是不会将他放过,恐怕也不甘轻易要了红鸳的命去,到那时,红鸳大有苦头吃,叶俊武功尽废,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自此,叶殊便也斟酌一番,写出几样行功之法,斟酌修改一番,最终当真弄出了这般一本《太渊神功》来。此功共有五层,前头四层都极为厉害,只是修炼得层次越高,便越是心火难耐罢了,待到得五层便一泄到底,走火入魔,变为废人。 叶俊要让原主蹉跎一生,孤苦而死,叶殊便也叫叶俊尝一尝这滋味,才能心气顺平。 不过,这一门“神功”要如何叫红鸳发觉,还不引起她的怀疑,就还要费些心思。但这也不算难,此间山峰连绵不断,若是哪日里红鸳来寻他却不慎“迷了路”,误打误撞掉下个山洞,在山壁上瞧见这神功,也未必不能。 只是这神功出世之事,万不能叫它牵扯到叶殊的身上而已。 已然做定打算,叶殊先去瞧了瞧于山中所设迷阵。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地野兽蹄印不少,似是有些莽撞之兽误打误撞踢开了石子,叫迷阵没了用处——这石子布阵,也确是粗糙了些。 看过之后,叶殊将这迷阵补上,再在附近的山头走上一走。如今他实力有限,并不能走得太远,挑来拣去,就在临近的那座山头上,寻到了一处地穴。 那地穴并不甚高,下方有个涌起的内泉,水声左近之处,还真显露出一面石壁。 叶殊发觉此地,也是讶异。 此处似乎当真曾经有人隐居,内泉附近还有简陋的草屋,十分清静。只是这隐居之人似乎并非习武之人,反而好似山间隐士。 叶殊目光一缓。 如此一来倒也便利,他只消将那“神功”刻在石壁之上,再弄些风沙,便可遮掩过去。此处草屋、一些隐居痕迹十分古旧,纵然有人来看,也必不会生疑。 但如今叶殊没什么力气,要想在那石壁上刻画并不容易,还是要等他存下道基入了修行之后,才好用法力雕刻。 将此处重新遮盖起来后,叶殊便回去山间茅屋之中。 不急,不急。 那叶俊如今尚无成亲打算,红鸳也还等得…… · 时光飞逝,日子过得极快。 从前到后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叶殊总算是在一次吞吐之中,将那如云似雾的先天真一之气不断压缩,最终在丹田里化为一缕似真似幻的黄芽,存下了道基。 而有了这黄芽之后,叶殊在吸取天地灵炁时,被汲取的三样灵气就不断地朝着那黄芽涌去,似的黄芽表面慢慢生出了一丝薄雾,且不断汇聚…… 修行如此艰难,叶殊却半点不曾有后退之意。 想当初他身中奇毒时,便是灵根极好,每一次修炼也都犹若酷刑,天地灵炁越是吞吐得快,受到的苦楚越多。莫看那时他存下道基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但那个时辰里周身好似有千针万刺,痛楚到了极致!因此纵然最后很快成功,却也只记得难熬,心中难以安定——哪里有如今他一点一滴炼气来得踏实? 诚然现下的修炼是慢了些,但胜在时时刻刻心中有数,而且他重来一次,又有混元珠在手,也不怕来日里被瓶颈所阻,最多也只是艰难些而已。 他叶殊从前千万般痛苦都能结成金丹,现下只是灵根普通,必不会没有出头之日的。 也是如此自信,叶殊的修行的确扎实。 这些时日里,他再不曾下山与晏长澜相见,但每三日一次送菜倒是照常,若是有暇,他自己抓上个两只野兔山鸡,便匀给晏长澜一只。 晏长澜亦不曾上山,不过在天气转冷时,叫人在取菜时吆喝一嗓子,足送了叶殊一箱子大毛衣裳,厚厚棉被。 叶殊冷眼见到,心中也是承情。 又一些时日后,后面薄田里的药材也长成了些,他便下山给老大夫那里匀了几样好的,又往城主府送了一片紫叶芝,聊表心意。 这般的来往,倒颇有些“君子之交”的意味,叶殊无意改变,也还觉得熨帖。 复又一个月后,叶殊丹田内的虚幻黄芽之上,逐渐凝结出一滴灵露,叫他陡然神清目明,好似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 到此刻,便是炼气一层了。 叶殊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再来聚气时,就要将灵气压入灵露之内,形成法力。 先前他那般努力,而今根基扎得极好,若是并无意外,日后这一滴灵露做所存下的法力,当能达至那数目最多的十缕了。 只是如此,还需慢慢积攒起来。 · 因着有了炼气一层,那刻录“神功”之事便可以做起来。 叶殊每日花费一二时辰在那地穴中的石壁上,将他所创的那《太渊神功》一笔笔刻上去。这刻录可不是单凭力气,总是要调动起些许法力,汇聚于一支木剑之上——他原本倒是想用手指,然而他如今不过十二岁,手指纤细,却不适合了。 以如今叶殊的这点法力,压榨个干净也刻不出太多来,但他每每将法力榨干后,再吞服混沌水,却发觉在回复之时能平日里更快些,回复后的法力仿佛更精纯一丝,根基仿佛也更扎实几分。如此一来,他倒是更尽力了。 如此大约耗费有十余日之久,灵露中已然聚集有三缕法力,比起叶殊原本所想要快上不少,而那石壁上的“神功”,也总算是刻完了。 叶殊抬头看了这石壁一眼,想出了一个极是寻常、名为“风石术”的法术,便耗费一缕法力打在了那石壁上。 刹那间,被打中那处的石壁簌簌掉下一些细石子来,就让那些刻出来的字迹变得斑斑驳驳,好似有多年风化腐朽一样。 叶殊的根基既厚,这一缕法力也是甚强,一击过去,半面石壁都迅速变化,而后他便再使出一道风石术,将另外半面也都变了。 到此时,这假造绝世武学之事,就算大功告成。 叶殊瞧着这些,微微满意,就此离开。 之后便是要找个机会,让红鸳“发现”此处才好…… · 叶殊回到草屋,暗暗思忖。 红鸳每一旬有一日不上工,除却他“恢复”后的头一回相见,数日以前她又来了一次,再过几日又轮上她歇息,为讨好叶俊,她想必还会来此同他拉近关系。 如此一来,待那日之前,他便在山下布置几个迷阵,将人引到那边的地穴处去,哪怕是她不来,到时候撤去也不迟…… 没几日,叶殊果然在山下布置起来,随即就不再理会。 待得红鸳歇息那日,他在屋中等候,然而直至夜色擦黑,亦不曾见得红鸳。 第二日,叶殊下山去察看一番。 这一看,他唇边登时泛起一丝冷意——阵中有痕迹,那红鸳,果然已被引去地穴了。 叶殊并未贸然前去地穴之处,左右他已然将这“神功”送了出去,那红鸳天性自私,必不会轻易将此事告知叶俊,而他倒是可以等上一等…… 不出叶殊所料,在下一回不上工时,红鸳来到了山上。 她看向叶殊,神情里颇有些犹豫,又有几分意动。 11|天生一对 叶殊说道:“红鸳姐来了?我这里正捉了几只雀儿,有一只叫声婉转,送给红鸳姐拿回家去赏玩。” 红鸳见他处处关心自己,不由一笑:“殊少爷,多谢你了。” 说时两人与往日一般,寻一处坐了。 红鸳看向叶殊,欲言又止。 叶殊便露出一丝鼓励:“若是红鸳姐有何处要我效劳,但说无妨。” 红鸳连忙摇头:“并非是有事相求,而是……” 叶殊看他,状似关切:“而是什么?” 红鸳很是犹豫,期期艾艾:“若是……若是有人心仪另一人,恰她手里又有一样对心上人颇有好处之物,那人……殊少爷,你觉得那人该如何是好呢?” 叶殊暗道一声:果然! 虽说叶殊认定红鸳自私自利,不会得了“神功”后立即告知叶俊,但若红鸳当真爱慕叶俊到想也不想便将此物献出,倒也算是对叶俊真心实意,他或者要改一改原本的打算也说不准。如今见红鸳当真将其瞒下,眼神闪烁,似乎不必他来挑拨,自己便有了些打算……就叫叶殊心中泛起一丝冷然。 叶殊原本便对此女很是厌憎,而今更是毫无怜惜之意。 当下里,他顺着那红鸳的心思,便说道:“如若是我,就以此物为聘,迎娶心上人为妻。虽说此举有些乘人之危,但人心皆是肉做,长久下来,总能叫她心软。更何况在我心里,若我爱慕了谁,必是再无人能比我待她更好,又怎舍得叫她在旁人身畔,被那等心意不诚之人慢待呢?” 红鸳一听,与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不由想着:确是如此。天底下还有哪个能同我一般爱慕俊少爷?我有此物在手,比之那些大小姐来对俊少爷更有助力,也算配得上了。又想:定是上天怜我一片心意,否则哪会让我寻到那神功?只是还要小心行事,不可叫旁人察觉了端倪。 想罢,她心里急切,同叶殊说话间也带了些敷衍,正是如坐针毡。好容易说了一会儿话,她自觉已掩饰得了,就急急同叶殊告辞。 叶殊也只当不曾看出来,放她离开。 待其走后,他便继续修行。 此后只需等上几日,他再多下山几次,想来便可探听到不少消息了。 · 数日后,叶殊就带着田里采来的药材下了山。 入城之后,他照旧到老大夫的医馆里换了些银钱,便去寻了一家酒楼坐着,要听一听近来发生的稀罕事。而若是要打听,自是人流复杂的一楼最为合适了。 叶殊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两个菜。 许是晏城主乃是一名讲理之人,这城里的风气除却那几大世家以外,其余之处都还不错。他这一副山野之人的打扮,到这酒楼里用饭,那小二也挺殷勤。 茶和菜上齐后,叶殊一边慢慢吃,一边细听周遭之人言语。他耳力极佳,每每若是有他愿意听的消息,都能听个一清二楚,若是不愿听的,略过去也很容易。 不多时,果然就有一些沾边儿的话,被他收入耳中。 “听说最近叶家叶俊大出风头,以这堪堪及冠的年岁,到临县将那潜逃十余年的江洋大盗抓了来,到城主府献人头领悬赏去了。” “可不是么,那江洋大盗极为凶悍,不然也逃不得这样久,纵然有时泄露了行迹,追上去的人也都给他杀了,死状十分残忍,久而久之,便无哪个侠士敢去抓人了。没想到,叶家这位少爷竟能有这本事,实在是……” “依我看,可未必是这叶俊的本事,恐怕还是叶家跟了高手过去,叫这叶俊沾光罢?” “嘿,可不能这样说!听闻此番还当真不假,那叶家虽也有随行的高手,但真正出手的,还真是那叶俊!” “叶俊的武功的确已是不错了,但那江洋大盗更为凶悍,哪里能被他独自抓住?” “据说有人亲眼所见,说那叶俊突然实力大进,故而才能做到如此。” 接下来,便是一些讨论叶俊为何实力大进,是否是叶家花大代价换来了一门神功,又或者叶俊有什么奇遇之类。 最后才有一人说道:“我倒听说,并非是那叶俊有奇遇,而是一名美婢将祖上所传的一部神功秘籍取出,交给叶俊习练……” 听得此言,就有不少人笑而不止,皆说那叶俊艳福不浅,也不知是否将那美婢收用了?也有人笑说,那叶俊不可辜负美人恩云云。 只不过既然说到了美人,话头便是一转,之后也都是男子之间的荤话黄话,说的俱是佳人美色了。 叶殊便不再听,安静将余下的饭菜吃了,再喝完茶,就此离去。 ——那红鸳倒也知道些手段,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叫众人都知道,也好叫叶家中人不可立时过河拆桥。 只是,倘若仅仅如此,怕还是不够的。 · 叶家,一间厢房内。 缠绵水声不绝,女子□□柔情百转,而后男子一声低吼,便云歇雨收。 里头还有些情话喁喁,突然门外来了人,在外头扬声道:“俊少爷,大老爷有请!” 门内便有个略带沙哑的年轻嗓音传出:“知道了。” 然后又有几声安抚亲吻之声响起,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走出来,他的衣衫有些乱,眼里是刚发泄过的餍足,以及一丝不快。 房门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名娇美少女拢着胸衣,满面酡红,春情无限。她正痴痴地瞧着青年的背影,满眼遮不住的羞怯与爱慕之意。 青年回头朝她笑了一下,随即大步而行,很快穿过走廊,来到了一处堂屋内。 在此处已有人等着了,乃是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雍容华贵的美妇。 两人看到青年后,原本坐在贵妃椅上的美妇急忙起身走过去,握住了青年的手:“我的儿,委屈你了!” 中年男子也是沉声问道:“如何?那贱婢说了么?” 青年冷哼一声:“她还指望着嫁我为正妻,如何肯说?” 美妇登时柳眉倒竖,厉声叱道:“她也配?若非是有这神功秘籍,纵然是个妾,她也做不得!” 中年男子眼里带着浓浓的不悦:“那个贱婢,好大的胆子。”他禁不住又看向青年,问道,“俊儿,你已练过了,究竟如何?” 青年随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吐口气说道:“那神功不愧是神功,孩儿刚刚修习了第一层,内力已是从前一倍有余,且尚在不断进境。只是第一层极为容易,如今已学到头了,若是要再更进一步,还得学第二层去。” 美妇咬牙:“可恨这样好的神功,偏被那个贱婢得了去!还说是自己祖传的神功,要真是祖传,还能留到现在不成?” 中年男子与青年也都这般认为。 那等下贱的女婢,自不可能有如此珍贵的神功,想来她不知是自哪里奇遇得到了,竟拿来用了要挟的手段。 ——这三人,正是叶家嫡系的大爷叶振,其妻唐氏,以及其子叶俊。 叶振问道:“她已然将身子给了你,怎地还不吐口?” 叶俊说道:“此女心计颇深,早先只说有一门祖传神功要献于孩儿。因她曾为孩儿办了些事,孩儿便给她一点颜面瞧了一眼,孰料那神功果然神妙,却只有第一层……原本孩儿也想着,若是夺了她的身子,能叫她死心塌地,然而她虽是任由孩儿摆弄,在此事之上却还是咬牙不说。贱婢就是贱婢,当真不识抬举。” 唐氏怒声说道:“将她关押起来严刑拷打,便不信她不肯说。” 叶振则是摆手道:“不成,不成。她不通武艺,若是一个熬不住死了,后头的神功自哪里来?万万不能冒险。” 叶俊不甘道:“莫非孩儿真要娶那下贱之人为妻?” 叶振拍了拍叶俊的肩:“为父知道,此事是委屈了你,但等你将这神功尽数学会了,再来处置她也不迟。到那时,你神功大成,天下间横扫无敌手,妻子病逝又算什么?” 唐氏不快道:“那贱婢却还要糟蹋吾儿……若是她怀了胎,又该如何?吾儿被迫娶这样一个贱婢为妻,岂非是大失颜面?” 叶振笑道:“不碍事,此事稍加改动,便可成一段佳话。”说带此处,他声音里有一丝狠辣,“若是日后那贱婢不曾怀上,只管让她病逝就是;若是她怀上了,生下来的资质好,则去母留子;资质不好……区区贱婢又怎配诞下吾儿的嫡子?自是让那杂种随了他亲娘去。” 唐氏听到此处,痛快许多,便说道:“也是,吾儿身为男子,纵然到时年长几岁,再娶门当户对的妻子亦不迟。” 叶俊听得父母这一番言语,气顺了些:“那孩儿就暂且委屈一段时日。” · 又数日后,叶殊再打探时,便听到了另一则消息。 据闻,叶俊与那美婢原是两情相悦,只是身份不甚匹配,族老不允,叶俊却一直坚持,而后美婢献出祖上所传神功,感动叶家族老,便允了她与叶俊共结连理。 再有五日便是吉日,叶俊将迎娶美婢为妻,自此一心一意,再无二色。 12|随行 五日时间虽是紧促了些,这偌大的叶家准备起来,倒是也是浩浩荡荡十分热闹。族中不时就派出许多管事大肆采买各类成婚之物,且多有珍贵绢纱绸缎等,将整个叶家大宅妆点起来,遍布大红之色,显得一片喜气洋洋。 先前叶家名头寻得好,宣扬什么一段佳话,满城的城民自也议论纷纷,都是夸赞。但到底也有许多明眼人暗地里心中犯嘀咕,还有另外两大世家中人嗤笑不已——什么佳话?只是哄骗世人罢了,还不知其中有多少阴私诡计呢。不过这话大家都不会说出来,只因遮羞布不能扯,一扯便要撕破脸皮,大家面上都不会好看了。 红鸳一边同叶俊你侬我侬,一边喜滋滋等着做新娘。 她心里亦很明白,如今俊少爷娶她为妻多是因那神功之故,但她却相信,只要他们成了婚,她再为俊少爷诞下麟儿,一切便有不同。她总是能与俊少爷白头偕老的,俊少爷的妻子,也只会是她一人。 而此时此刻她却忘了要给“殊少爷”一张请柬……这叶家乃是伤心之地,殊少爷他,还是莫要来此了罢! 那被红鸳抛诸脑后的那个殊少爷,则是又下了山。 这一回正逢着送菜的日子,叶殊大清早便等在那树下,见到了来替晏长澜取菜的一名小厮。那小厮也识得叶殊,知他与自家少城主有些交情,不敢怠慢,过来行礼。 叶殊说道:“今日我寻少城主有些事,不知……” 小厮连忙笑道:“少城主有言,若是哪天殊少爷要寻他,只管让小人带了去。” 叶殊点点头:“如此便劳烦你。” 小厮又连道“不敢”。 随后,叶殊跟在这小厮身后,一直来到城主府后方,自那角门进入府内,直入晏长澜所居的那一处院落了。 晏长澜身为少城主,居住的地方却并无太多奢侈之感,大体布置得熨帖舒适,又有个极大的练武场,有一座兵器架子,上面摆着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 此刻,晏长澜正手持长剑练武。 他出剑如风,身似游龙,剑花挽动处掀起点点白浪,手腕翻转间绽开朵朵剑花,无数寒光四下迸射,着实是耀目缤纷,刺得人眼都花了。 叶殊见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这一套剑法在凡人界中算是不错,在他眼里却颇有不少破绽,晏长澜便是将其舞得一丝不错,也算不得什么。但他欣赏之处在于,晏长澜或许阅历不足,不能改动这剑法,可是挥舞之间,却不自觉地以身法将这些破绽遮掩,让那足有七八处的破绽,登时只有两三处明显,而就算是明显,也有后招扫尾……不论是那叶俊还是曾经的叶殊原主,在习武资质之上,都远不如这位少城主。 按照凡人地界的眼光,如今的晏北城主在武林中乃是超一流高手,晏长澜已然接近一流,叶俊原本不过接近二流,在练了“神功”之后,也跃上了二流,奔着一流去了。 叶殊的目光微深。 若晏长澜乃是天狼,他必有灵根,在修行之上也应有天分。只是当年天狼的灵根十分怪异,似乎被邪功所改动过,化为猩血之物,而现下他的灵根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也罢……他不再多想。 这晏长澜还算顺眼,不论是否曾经的天狼,也堪与为友。 晏长澜一轮剑法舞完,便察觉了叶殊的到来,便收手一掠,到了叶殊的近前:“叶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叶殊说道:“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晏长澜笑道:“叶兄言重了,若有我能出力之处,必然尽力。” 叶殊语气淡淡:“倒非是其他……不知晏兄手中,可有叶家叶俊大婚请柬?” 晏长澜一怔:“叶家请柬?”旋即他便想起此人出身,微微一叹,“叶家请柬倒是送来了,不过父亲忙于闭关,无暇前去,乃是我来代替。若是叶兄有意,到时与我一同去叶家观礼便是。” 叶殊知这晏长澜有些误会,也并未解释,只点一点头:“如此,便多谢晏兄了。” 因着大婚之日就在两日后,晏长澜便留叶殊在此小住。 叶殊身怀秘密,自不能如此,因而婉拒。 晏长澜有些失望,却也并不勉强,只新送了一件颇为光鲜的外衫给他后,就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叶殊收了外衫,见它确是自己的尺寸,便明白这原本就是为他所制。不过如今拿了这外衫,倒适合过两日的观礼了。 随即,叶殊就此回去。 仍旧是布阵、修炼——他虽对叶俊同红鸳大婚有些在意,但归根到底还是自身修为更要紧,如今他于炼气一层上还欠缺不少法力未满,必要万分努力。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叶殊将自己稍微拾掇,穿上那外衫,来到山下。 才到此处,便见前方有一辆马车停着,他便驻足而看。 马车门一开,就有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跳下来,仍旧是一身雪白锦衣,意态潇洒,神采飞扬,朝着叶殊露出一个笑容来:“叶兄!” 叶殊走过去:“晏兄。” 晏长澜说道:“叶兄来得及时,这便一同去罢。” 叶殊道:“有劳晏兄亲自来接,应是我去城主府等待晏兄才是。” 晏长澜不在意道:“我脚程快些,就先来了,叶兄请。” 叶殊也就不再多言,直接上了马车。 车厢不大,不过叶殊同晏长澜都还只是半大少年,也不拥挤。 马车果然颇快,没多久已来到了叶家宅邸之外。 朱红大门前,有数十位扎了红带的叶家人在此迎客,正在大门下,叶俊一身红色喜服挺拔而立,他原本便生得十分英俊,此时更被映衬得气度不凡。 晏长澜先下了车。 叶俊连忙迎上来:“少城主莅临,真是有失远迎。” 晏长澜朝他一点头,道一声:“恭喜。”而后他便转过身,对车中人说道,“下来罢,随我进去。”为免叶殊尴尬,他并未称呼。 马车上就有个少年走下,他略垂眼,穿得也还周正,跟在晏长澜后头。 叶俊扫这少年一眼,只大致瞧了个轮廓,只当是晏长澜的随从,便未多问,只殷勤地将晏长澜请入宅内罢了。 晏长澜也未解释,就举步而去。 叶殊跟在他的身后,也是入内。 他心中却是想着,叶俊虽处处打压原身,却从未将他看在眼内,不然如今两人当面,叶俊也不至于认他不出。 这般想时,叶殊已和晏长澜入了宅,被安排在最前方的桌子边坐下了。 因着这一桌代表城主府,故而桌上也无他人,晏长澜让叶殊坐在他的一侧,不时低声同他闲聊几句,以免他触景伤情。 于这叶家,叶殊心中一片冷然,见到这般情景,亦不觉如何悲恸。但晏长澜言语中带着宽慰,实为善意,他便同晏长澜应和几句,受了他这份心思。 晏长澜见叶殊并无太多异样,微微放心,就将那婢子送来的茶点等物朝他面前推了推,叫他先垫上一垫。 叶殊盛情难却,也拈起一块,送入口中尝了。 两人平静相处,另一边却有些人过来与晏长澜客套,晏长澜虽然年少,于此事上倒也游刃有余,间或有人问起晏长澜身边叶殊乃是何人时,他便道一声“友人”,并不多谈,而饶是如此,叶殊也被敬了几杯酒。 待宾客约莫都到了,吉时亦到了。 众人再不同他人交际,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新郎双亲叶振与唐氏很快坐在了高堂,唱礼之人亦极快就位,于一片贺喜声中,就有面带笑容的新郎叶俊牵着红绳,将身着喜服的新娘子带了过来。 一对新人,盈盈下拜。 叶殊瞧着这一幕,面色平淡。 旁人或者瞧不出什么,但他自己却是知晓,在他体内深处,仿佛有一缕尘埃被轻轻抹去,魂魄与肉身更为契合,连那黄芽灵露内的法力,也陡然增加了两缕之多。 他很明白,尽管原主早已不在,他亦占据这具肉身,但现下他亲眼看见红鸳与叶俊成婚,原主最后执念完成,肉身便彻底归属于他,再无一丝违和之处了。 这也正是叶殊分明已可知那一对男女最终结局,却还要随晏长澜一同前来观礼的缘故。 大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在场宾客吃酒闲聊,气氛热烈。 喜桌上摆满好菜好酒,晏长澜与叶殊静静吃了一些,不去同其余人等凑热闹。待吃过一轮,晏长澜便起身告辞,叶殊自也与他一同走了。 叶俊此刻被缠住,脱身不得,就由一名叶家嫡系将晏长澜送到门前。 晏长澜带叶殊上了马车,便扬长而去。 一路上,晏长澜再次留客:“今日天色已晚,叶兄还是在我那处歇息一晚罢。” 而这一回,叶殊瞧一瞧天色,便并未拒绝了。 13|汤泉 叶殊跟晏长澜回了城主府。 晏长澜寻了离他寝房最近的一处厢房请他入住,自己则叮嘱一声后,先去主院见他的父亲晏城主,禀报今日大礼时诸事。 叶殊送他出门后,将门关上。 这厢房布置清雅,也很干净,窗前有书案,书案侧面有书架,上面还有几本闲书。 整体瞧着,倒是不俗。 不过叶殊见识广博,故而外物不萦于心,扫过一眼后便盘膝坐在榻上,慢慢地汲取天地之气,积累法力起来。 差不多有个小半个时辰过去,有人在外叩门。 因着是在外头,叶殊原本便留了一分心思在外,于是睁开眼来。 他知晓,这应是晏长澜来了。 果然,待叶殊将门打开,晏长澜走进来,说道:“府内引了温泉到池中,叶兄常年在山中居,想来多有体乏,如今正可前去泡上一泡。方才观礼时叶兄吃得不多,待会儿可在吃一碗温泉面,同我喝一杯水酒。” 叶殊听得,微微一怔。 温泉? 温泉为何,在原身记忆中只带过一笔,大约是凡人地界中于凡人身子有益之物,叶殊从前倒是泡过灵泉,对法力进境大有好处,想来温泉对凡人而言,同那灵泉之于修士用处相类。 只是从前泡那灵泉时,叶殊皆是独自而去,如今被晏长澜相邀,想必是……友人之间,一同浸泡那温泉? 对于同他人同泡之事,叶殊有些不适,但他终究不再是从前的叶氏少族长,又确是视晏长澜为友,不愿伤他心意,也就答应下来:“如此,便多谢晏兄了。” 晏长澜在邀请时,心中也有两分忐忑,然而他不知为何确是对这叶殊十分顺眼,自也愿意同他交往更深些,才冒昧提出,而对方当真答允,可见确是也愿同他亲近,他更颇是欢喜。 想了想,他说道:“那叶兄随我来罢。” 叶殊目光一缓:“好,晏兄请。” 晏长澜更是喜悦,过去一把拉了他的小臂:“来来,请。” 叶殊低头看了一眼,也未躲开。 从幼时到而后,能与他这般接近者,除却祖父,便是天狼……如今不知…… 叶殊未及多思,已被晏长澜很快拉着穿过长廊,来到后方一个独立的院落处。 打开院门,里面热气氤氲,还未接近就已有些微微冒汗了。 晏长澜道:“先去隔间换一身丝衫,再入泉中,最是舒适。” 叶殊依言同他去了一旁的房里,两人分别入了隔间,各自穿上一件丝衫。 待出来后,晏长澜就将叶殊带着又走到旁边的一扇木门前,将其推开。刹那间热气滚滚而来,吹在脸上一片温热。 叶殊定睛一看,便见到在前方有一个汤池,大约有三五丈方圆,为极光滑的青石砌成。 晏长澜拉他去了池边。 池子里有两个小石梯,靠边处又有几个石座,都没入到汤泉之下。 两人就分别走进里面,各自找了个石座坐下来。 刹那间,微烫的泉水一直没到胸口,直教人打从心底里都熨帖起来,热气直入体内,蒸得人面上发红,浑身舒适。 叶殊稍微感知了一会儿。 只觉得这泉水之中,确是有一丝于人有益之物,不过那也仅限于凡人,若是他这等修士,却是毫无用处。但这水裹住身子的确舒坦,能多泡上一会儿也算享受。 晏长澜微微发出一声低吟,摇了摇旁边的铜铃。 很快就有一个随从走进来——并非是时人常见的婢女,而是五大三粗糙汉模样。他手里端着个极大的木托盘,上面摆着两碗雪白的面条,上头覆着一捧清煮的大叶青菜,又切了一盘子牛肉,两碟子不同酱料,再加一壶酒,俩酒杯。 之后糙汉将这木托盘放进汤池,就抬脚走了。 木托盘漂浮在两人中间,托盘挺大,就如同在两人之间放了张桌子似的。 晏长澜伸手倒了杯酒,然后把那木制的酒杯顺着汤泉推过去,被叶殊抬手接住,然后他再再问道:“叶兄吃辣否?” 叶殊看一眼酱料,将那不辣的拿过去,自己倒入面条里搅拌了吃一口,又喝一口酒。 晏长澜咧嘴一笑,神采飞扬的:“这酱料是牛叔最拿手的,牛肉也是他精心养出来的好牛所出,怎样,吃得还好?” 叶殊点点头:“滋味不错。” 晏长澜道:“配上你给的那菜更美。” 这般说了两句后,叶殊与晏长澜都一口面一口肉一口酒地吃起来,一边吃着,一边时不时又聊个几句,也很惬意。 待吃完了,又泡了一会儿,晏长澜才开口:“叶兄,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叶殊道:“如今在山间度日颇合心意,便这般度日了。” 晏长澜略有迟疑:“叶兄……可还想习武?” 叶殊微怔,旋即摇头:“不了,前缘一切,皆因习武而起,并不叫我快活,而今做个山野村夫,反倒自在。” 晏长澜听得,轻轻一叹,也不勉强。 他同叶兄颇为投契,原还想着教他习武,虽说不能将晏氏家传武学传授,叶兄现下习武也晚了些,难有大成就,但只要勤奋点,也能自保有余。只不过,既然叶兄并无此意,他也不便多劝,左右还有他在,日后他再多看顾几分,也就是了。 叶殊知晓晏长澜好意,举杯敬了一敬。 晏长澜露出个飞扬的笑容,满饮一杯。 泡过温泉后,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衫,一同回房休息。 到了客房前,晏长澜说道:“叶兄夜间若有所需,摇晃房中铜铃即可。” 叶殊点一点头:“晏兄好眠。” 晏长澜洒脱道:“明日再见。” 两人就此分别。 叶殊进入房中,一夜仍是打坐修炼。 待次日天明时,他方睁开眼。 门前有婢子送来洗漱之物,叶殊惯于被人侍奉,自很从容,而后他走出门去,便见到晏长澜在那院中练武,其额上细汗微微,显然已练了一些时候。 叶殊不由暗赞:果然勤奋,难怪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武艺,断不是仅仅资质不凡之故。 于是叶殊立在那处,静待晏长澜练完。 晏长澜收手后,回头看见叶殊,笑道:“叶兄起得可早。” 叶殊道:“不及晏兄多矣。” 晏长澜摆摆手:“自幼如此,早已习惯,不值一提。” 之后,晏长澜请叶殊去他房间小坐:“此间风大,到我屋里用早膳。” 叶殊道:“也好。” 两人便入了晏长澜的房内。 到底是少城主,虽房中摆设也颇简洁,可但凡有的,总是有些底蕴。房间颇大,分里外间,里间为入寝之地,外间类于书房。 叶殊静静打量这房间,目光倏然落在书架的一层上。 晏长澜留意到叶殊视线,也看过去,便瞧见那处有几个玉瓶,每一个大约拇指长,分为七色,各不相同。那些玉瓶不知是何人送来,品质寻常,胜在小巧精致,颇有意趣,他方才留在书架之上,点缀一二。 如今看来,叶兄似是喜爱? 晏长澜心念微动,走过去将那几个玉瓶取下来,送到叶殊手里:“不过是些小玩意,叶兄若是喜爱,便拿回去玩罢。” 叶殊顿了顿,坦然接过:“这些瓶儿的确有用,我便不同晏兄客套。待我回去后,也送个小玩意儿给晏兄赏玩。” 晏长澜笑道:“叶兄不必……” 叶殊却说:“礼尚往来,方为友人相处之道,只是我拿出的那物恐怕粗糙了些,到时还望晏兄莫要嫌弃才是。”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竟带了几分期待:“那我便等着叶兄的‘小玩意儿’了。” 而后,婢子送早膳进来,两人一起用了。晏长澜又带着叶殊在附近走了走,才在叶殊的推辞之下,送他离开。 叶殊对他说道:“早则数日,迟则十数日,我便将那物送来给你。” 晏长澜心情愉悦,禁不住笑应道:“好。” 分别后,叶殊回到山中,将那些玉瓶收入了混元珠内。 当晚,那混沌水落下时,他及时将其中白色的那只玉瓶移动到竹筒里,便正好将混沌水接住了,化为一颗滚珠般的水滴。 正如叶殊所知,混沌水在玉瓶里就如在那竹筒里一般妥善保存,毫无差池…… 叶殊对这玉瓶便很满意。 略估算,这一个玉瓶里大约能盛放三十滴混沌水,一套七只玉瓶,就能有两百余滴,于他如今而言,足够用了。 这些时日以来,他每日服用半滴混沌水,剩下半滴兑过后浇灌田地,实则田地已无须浇灌,大叶青菜还未吃完,而草药也都长成,浇灌越多,年份越是长久,反不好出手了。 诚然叶殊修炼也需要一些药材,但在这凡人地界所能得者,也不过是人参灵芝首乌等物,偏偏这些药材除非炼制成丸药吞服,否则对他的好处还不及那半滴混沌水,实乃鸡肋。 这玉瓶来得恰到好处,可为他将用不上的混沌水存放起来了。 14|雕刻 有了那玉瓶后,叶殊行事果然便利了许多。 每日余下的混沌水被他存在玉瓶里,一连几日也不曾消散,着实好用。他一边照旧修炼,一边却在心底思忖,要送晏长澜一样什么物件回礼了。 若是前世,叶殊私库珍宝无数,随意拿出一样都使得,但如今他身无长物,想要个玉瓶儿都是晏长澜所赠,倘若他当真有意赠礼,总不能敷衍,伤了情分。 叶殊沉思片刻。 若是要一表心意,自是亲手做一件最佳,只是这到底做什么,就有些为难。 思索之后,叶殊想起晏长澜习武时,剑法与人交映,灼灼生辉……目光便陡然落在屋外那一株经由混沌水浇灌后,极粗壮的桃树上。 于是他暂且将修行放下,在那桃树上精挑细选,择了几根顺直光润的桃枝,将其斩落下来,开始慢慢雕琢。 这雕琢不假利器,叶殊全以法力汇聚于手指之上,一点点将树皮剥下,削成想要的形态。 他前世时颇善杂学,在炼器一道上也有些见解,现下实力不足以炼器,但若是用些炼器之法来雕刻,倒不困难。 不多时,在法力之下,那桃木逐渐成型,竟然是一柄莹润的木剑,而这木剑一层层被削开,剑身极薄,几乎可以透出剑身对面的景致,十分奇异。 大约做完后,叶殊不甚满意,然而便是只削这一支木剑已耗费他一缕法力,以他如今的境界,最佳也只能做到此了。 稍停顿后,叶殊再取一支桃木,再雕琢一支木剑。 这一支木剑与上一支一般无二,在做成以后,被他拿了同第一支合在一起,轻轻一压——刹那间严丝合缝,竟是犹若一体般。 如此就是炼器上的一点小技巧,叶殊瞧着无甚尚可,便再来做第三支木剑,做得之后,又同前两支合在一起……随即是第四支木剑,同前三支合在一起……至最后,他足足做出了七支木剑,全数合拢,聚成一把。 此剑虽是木剑,但寒光隐隐,居然与真正的寒铁剑也无不同。又因这木剑乃是由七支交叠而成,内外相嵌,使其剑身尤为坚硬,纵然是与铁剑交锋,也可无损。 叶殊见此剑成,才微微满意。 之后,他取了一桶冲兑的混沌水,将此剑浸泡进去。 再过个几日以后,木剑必有变化,到那时再取出,便可以送予晏长澜了。 此时叶殊法力也已耗尽。 他那灵露中,法力总共也不过只有五缕,最初一缕法力方能雕琢一支木剑,到后来法力使得更精细,才得以不经打坐调息,就将所有木剑雕完。 如今丹田空空,灵露一片清透,叶殊有意趁此机会多闭关几日,也好将第六缕法力聚集起来,若是运道好,能聚第七缕法力也未可知……于是他便先将那连迷惑他人的阵法增添几个,布于不同之处,再取了比往日多出数倍的大叶青菜放置于山腰,留了字,言明暂不能送。 取菜之人见他留书,自然是有些心惊,急忙将菜带回去送给晏长澜,并说明此事。 晏长澜瞧一眼那比往日多出数倍的大叶青菜,又瞧一瞧里头七八只山鸡、四五只活兔,不由露出一抹笑容:“无妨,你去罢,下回便不必去了。” 取菜之人连忙告退,松了口气。 晏长澜却是心中愉悦思及同友人作别时对方所言,便以为他是一心为他备礼去了,心中自然只有愉悦的,又哪里会有半分气恼呢? 他只盼着那那礼尽早备好,也让他早早见到。 思及此,晏长澜不由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眉清目朗,如今笑得开怀,就越发叫人移不开眼去了。 · 山中。 叶殊既决意闭关,自是不会再食用饭菜的,左右他虽不曾辟谷,但有法力在身,也轻易不能饿死。 转眼间,七日一晃而过。 此番闭关收获极佳,叶殊不仅顺利将第六缕法力聚成,便是那第七缕,在他连番喝下混沌水、全力运转功法之后,也陡然往上蹿了一蹿,得以凝聚。 原本叶殊还可以继续闭关,但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惊肉跳,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了……修士心血来潮,不可小觑,叶殊虽是修为薄弱,然而真正境界远不止于此,便更不会将这一点心兆忽视。 当下里,叶殊只想到了一人。 晏长澜! 自打叶殊助红鸳与叶俊成婚、满足原主执念后,现同他切身相关者就只有友人晏长澜,若是有何事能将他心绪引动,也必然只有晏长澜。 尽管今日天色已晚,也不知心兆是吉是凶,但叶殊却以为,他还是到下山瞧一瞧为好。 只盼着,莫要是坏事…… 这般想着,叶殊足尖一点,立时出了门,在山间极快穿梭。 到城门口原本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盏茶工夫,就已然到了。也正是来到城门口,他才发觉今日与往日皆有不同,那城门紧闭不说,竟然戒严了? ——晏长澜之父正是鸣山城城主,这戒严之事,也必定与他有关。 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祥之感,叶殊稍作思忖,运转一缕法力,施了一个法术。 此法乃是隐身之法,一旦施展,便能在身上笼上一层灵气,叫凡人看他不见,便是一些境界低微的修士,亦是可以瞒住。说白了这不过是障眼法儿,鸡肋得很,若是他还是全盛之时,自然瞧它不上,可若在此时,却是十分合用。 隐身之后,叶殊即刻来到城门前。 他半点也不敢耽误,只因纵然是这般一个障眼法儿,一缕法力也仅仅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罢了,他体内法力有限,还不知那不祥之感来自何方,他自然不敢滥用,以免误事。 叶殊飞快掠上了城头,进入城内。 平日里这时间也少有人出来,可却不同于今晚——人人紧闭门户,街上空无一人。 一种若有似无的威胁笼罩在街道与诸多房屋上,就连夜色都很沉沉的叫人心惊。 叶殊步子越发快了,他所前往之处,正是那城主府。然而他才刚越过一个巷口,却倏然他停下了步子。 在墙角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又隐隐约约的……有一丝毒腥之气。 不对,很是不对。 凡人地界的城池中,缘何会有如此之多的……毒虫? 思及此,叶殊步子一转,已朝着窸窣声响处行去。 果不其然,待离得近了,他便瞧见数只毒蜘蛛正顺着墙角爬行,在其身后,还有蜈蚣蝎子等物,一个个浑身漆黑,显然是剧毒无比。 这些毒虫四处游走,张牙舞爪,似乎正在搜寻。 突然间,这些毒虫仿佛嗅到了什么似的,快速朝着一个黑漆漆的巷子爬去。 叶殊依从心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那巷子里有些脏乱,在封死的角落处放着几个装满了脏污的竹筐,每一个竹筐都颇大,每一日装满脏物后,都会在次日被人收走倒掉。 那些毒虫正是朝着这竹筐爬去,而叶殊在此时,亦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正从其中一个竹筐里传出来……他心里一动,一道法力打过去,就将那已然堪堪爬到竹筐之上的毒虫们尽数杀死。 随后叶殊来到那竹筐前,将上头的几样大件杂物丢开,朝里面一看—— 在那竹筐内,就蜷缩着一名少年,他体魄颇好,面貌俊朗,但一脸苍白,身上并不见多少伤口,却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恐怕再过不得一时半刻,便会死在此处了。 这少年叶殊再熟悉不过——他不是晏长澜又是谁?! 叶殊万不能想到,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晏长澜,今晚便成了如此模样。晏城主在何处?晏长澜为何受如此重伤?叶殊眉头紧皱,迅速捏了晏长澜脉门。 这一看他有发觉,晏长澜体内经脉俱断,武功尽废,日后怕是还会落得残疾……下手之人,当真毒辣。 但震惊叶殊的却非是此事,而是晏长澜体内尚且含有一丝极淡的法力气息。不过那人也不曾将法力打入晏长澜的体内,那一丝法力气息,似乎是那人在出掌废掉晏长澜时,稍微运用了些许法力沾染上的。 能运用法力者,必为修士。 叶殊心里一凛。 他不知那陌生修士境界如何,也不知发生何事,为安全计,便不能贸然在此逗留。于是他立即将晏长澜自竹筐里抱出来,又耗费两缕法力,为两人使了隐身术,旋即再用一缕法力施展疾风术,便迅速冲出了这鸣山城去! 待回到山中,叶殊也不敢怠慢,将晏长澜放置在自家床榻之上,便匆匆忙碌起来。 15|救少城主 叶殊将山中那些细碎迷阵尽皆去除,再将那不曾装入混沌水的六只玉瓶取来,把它们尽数砸开,分成一块块大小约莫相同的碎片。紧接着他服下半滴混沌水,尽力回复些许法力,又把这些碎片迅速安放在茅屋附近,再将一截粗壮的桃木枝、冲兑后的一碗混沌水、一盏用法力封存了火焰的油灯以及那把常用的菜刀分别也埋在不同的四个方位,就这般布下了一个在他看来很是粗陋的“小五行迷踪阵”。 随后,他的法力再度告罄, 这个粗陋的小阵,对于叶殊而言并不十分满意,却是他如今能布下的最合适的阵法了。 待做完这些,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平常时,周遭皆是凡人,叶殊布阵只用些石子之类,算是稍作掩饰,可如今似乎有修行中人来此,自然不能如此敷衍。 玉瓶于他而言本是有用,但事急从权,现下也只好先砸碎了做那引阵之物了——不论如何,玉石比起石子来,总是合用得多。 阵起后,好似有一阵微风吹拂过去。 此刻若是有人自上方朝下看,便连那茅屋也瞧不见了。四周左右,也皆是如此。 做完这些,叶殊才走回屋内,看向榻上的晏长澜,轻轻叹了口气。 他必然是遭逢了磨难,也不知晏城主如何了?而那修士又为何要对晏长澜下手?以那晏城主的性情,理应不会得罪修士,而修士行事,多是无利不起早,若是无可图之处,怕也不会自降身份,对付凡人。 那么,若非是有人请修士对付晏城主,那么便是晏城主手中,有修士觊觎之物。 这般思索一番,叶殊猜不透,也便不多想。 当务之急,乃是先将晏长澜的身子调理过来,否则若是他醒转过来,发觉自己受此重创,岂非难以承受? 稍作迟疑,叶殊用手指拂过晏长澜颈侧。 晏长澜原本便已昏迷,而今被他点中此处,若不解开此术,中途必不会醒来。 也不曾多犹豫,叶殊就将自己平日里泡澡的浴桶拿来,清洗一遍,将水注满,旋即把那仅剩的白玉瓶儿拿了出来、 短短十多日,他攒了有六滴混沌水,晏长澜如今经脉俱断,以他这堪堪炼气一层的修为,自不能以法力为他续接,那唯一之法,就只能靠这混沌水的生机滋养之力了。 于是,叶殊滴了一滴到那水里,再把晏长澜衣裳剥了个干净,置于浴桶之内坐下。 晏长澜无知无觉,整个人直没入水中,一直到顶。与此同时,叶殊手指在他身上按捏,为他短暂开穴,叫他不会因此无法呼吸。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浴桶里的灰色变淡了一丝,叶殊便明白,这正是晏长澜体内已被滋养的缘故。既如此,便足以证实,这断去的经脉也有恢复可能了。 叶殊捏住晏长澜的脉门,见他脉象果真好转许多,那紧蹙的眉头才稍稍放缓。 许是晏长澜受伤颇重,又许是他原本体魄极佳,再许是他食用了不少时日含有混沌水的大叶青菜与野兔山鸡、同混沌水颇是亲和,尽管他是个凡人,体表十万八千毛孔吸收起那混沌水来也是不慢。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一桶水已变得澄清,内中所含混沌水竟是被晏长澜吸收个干干净净! 叶殊微微一惊。 不过人之体质各异,若是晏长澜能吸收更多,他也不吝惜这些混沌水。 而后,叶殊便在那桶里再滴了一滴。 大约一个时辰后,晏长澜再度将其吸收干净,比先前快了一些。 接下来,叶殊滴了第三滴。 也是此时,叶殊察觉有一丝淡淡的窥视之感,自远方传来。他微微一顿,将气息收敛得更深些,同时打出个遮掩的法术在那浴桶之上。 这种窥视感只徘徊了数息时间便已消失,不过叶殊却能分辨,这窥视并非来自于灵识,而是目力和法术罢了。既如此,这窥视之人的本事也并不高明。 再忍了半个时辰左右,这窥视之意始终不曾再来,叶殊方才撤去法术。他此时再看晏长澜时,便发觉他此番吸收得更快,浴桶中的混沌水,色泽变得只余下极淡的一层。 叶殊再滴入第四滴,晏长澜用半刻时间吸收干净;他滴入第五滴,晏长澜耗费了盏茶时间……而且并未全部吸收,还剩下了一丝。 因此叶殊便知晓,吸收五滴混沌水,便是晏长澜的极限。 叶殊伸手给晏长澜探脉,探知他如今身子大好,重续的经脉比起从前来更为宽阔,血肉也越发纯净强健,甚至就连他的个头也略长了一寸左右,那原本还带着些稚气的面庞,现下也渐渐有了一点坚毅的轮廓。 下一刻,浴桶中忽然有一道大风卷过,将整个茅屋内的器具都吹得摇动起来,噼里啪啦掉下来摔了,又有一道雷光迸现,发出一声炸裂之响! 叶殊眼瞳蓦地收缩。 风吟雷动,这是风雷变异灵根生成的征兆! 此时,叶殊看向晏长澜的目光,便带上了一抹复杂之意。 显然这晏长澜从前也是有灵根的,如今因混沌水刺激潜力、重塑经脉时,那原本不知为何的灵根经发生了变异,化为了风雷双灵根……且看这风吟雷动的阵势,便知他的灵根也颇纯净,恐怕,最低也在七八分间。 单论这资质,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如今城主府应是遭逢大难,凡人地界资源有限,修行缓慢,若是心怀不甘,晏长澜是否情愿修行尚未可知。 修真之道,步步艰难,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为,因此,虽说以晏长澜资质,一旦修行,大有可为,却还是要他自己心甘情愿才好。 此时,叶殊又想起天狼来。 天狼他……一生坎坷。 晏长澜年少时便遇上如此灾厄,与天狼似乎有些对上。 稍作犹豫之后,叶殊取来了一张绢布展开。 这绢布还是晏长澜同衣被等物一同相赠,现下他正可将一部《风雷啸天诀》书写于其上,又匆匆留字数行。 《风雷啸天诀》乃是前世叶家自一处遗迹所得,非风雷双灵根者不可修行,非灵根七分纯以上不可修行。 叶家自有家传秘法,除非恰好有这双灵根,否则必不会学它,故而此法被束之高阁,叶家子弟尽可翻阅,亦无限制传授。 如今看来,此法正是为晏长澜量身而制,叶殊便顺从心意,留给他一份。 日后若是晏长澜合该修行,则正可以修炼此法,若是他只愿习武……也是无妨。 写完后,叶殊略一叹,将这绢布卷起,放在一旁,又将晏长澜自浴桶中抱起擦身,放于床榻上。随即,他便用心调息,将法力尽数恢复后,下山而去。 此去,是为打探城主府的消息。 已然是一夜半日过去,近乎午时了,叶殊来到城门口,发觉此地仍在戒严,守城的兵士面上则都有些不安,似乎城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依旧用了隐身术,叶殊进了城门。 白日里街上倒是间或有人经过,只是巡城的兵士也增多了数倍,每前行数百步,皆是甲胄碰撞之声响起。他快速往城主府而去,路上再不曾见到什么毒虫,但等他到了城主府前,却是发觉府门大开,有许多兵士进进出出,也抬出了好些尸体。 叶殊心里一凛,闪身入府。 很快他便见到了些五官熟悉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一名衣着格外不同之人,有城主府标识……应是晏城主晏北? 不,不对。 晏北武功极高,纵然是尸身,也不该是如此模样,那么……是晏城主的胞弟晏西?晏西也有武功,却远不及其兄长,只是他为何会穿城主服饰?昨晚城主府出事,若晏北不能幸免,晏西却能如此打扮,其中必有蹊跷。 不多时,叶殊又见到一具摆放在棺木内的尸身,其相貌英俊,五官同晏长澜十分相似,气度也很是威严。这一位,想来才是真正的城主晏北。 ……果然已经殁了。 晏北腹部有一个大洞,血肉边缘有焦灼痕迹,乃是修士以法力将其杀死,那修士所修乃是火道的法术,极为狠辣。如晏北这等凡人地界的顶尖高手,竟并非是他敌手。 叶殊仔细感知这淡淡火道气息,分辨出对方境界之后,心下一宽。 那位修士的境界也不过只在炼气二层,比之他强不得几分,他自身心境远高于对方,所知秘法亦是很多,拼杀起来,必能胜出。 再看府内一块空地上,还有许多尸身一具具排列,乃是城主府的仆婢管事之流。他们尸身大多一片漆黑,为中毒之相,却是不曾受到什么杀人的招数,只是在细微处,有许多啮咬痕迹,也有被吞吃的血肉……这正是被毒虫袭击所致。 这些伤口上都无法力气息残余,但凡所见毒虫也都如此,便让叶殊笃定,另一位能驱使毒虫之人,多半还未踏入修行之道。 16|城主府惨案 叶殊将整个城主府都探查一遍,发觉无一活口。在法术过后,他暂且不曾再度施法,只藏身于角落处。 尸体中,除却男女老少等晏氏族人、仆婢外,还有一些黑衣人,似乎是晏北麾下死卫。各处横倒的身着甲胄的尸身,那应是城卫军中人,是在府中巡逻时被害。 城卫军驻扎之地并不在城主府内,故而只有部分城卫军受害,但在城卫军换班之时,便发觉了整个城主府的惨况。 军中统领震惊之余,心志还算稳定,能让余下城卫军来搬运这些尸身,与此同时,也在尽力调查凶手,整理证据,尽速上报——他为城主麾下,却也是朝廷中人。 叶殊自那些来往搬运的城卫军口中,便听出了一些东西。 此次城主府灭门之事,似乎与晏西有关。 晏北房间的酒杯中有那城卫军统领分辨不清品种的药物痕迹,只知应是有极强的迷魂作用——倒也是,若非如此,晏北也不会死得如此轻易。 凡人地界的顶尖高手若是同炼气三层以下的修士对上,修士的反应必然不及顶尖高手,而且寻常低阶修士所能施展的法术也极稀少,尽管法术的威力不弱,可是与顶尖高手厮杀时,却未必能打中对方,自然也不能伤及对方,反而若是顶尖高手经验丰富,便可以借此连续引诱修士施法,待法力用完以后,修士也只能任由宰割了。 从打斗痕迹来看,晏北的反抗很是迟钝,自是中了药的缘故,而能拿出药来让他毫不怀疑的,也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个亲人了。晏长澜同样身受重伤,必不是他,晏西却是那副装扮,应当就是他的主意了。只不过,晏西引狼入室,也未能逃过对方的杀机。 叶殊的目光落在几处布满血迹之处。 那晏北在发觉被胞弟背叛后,恐怕也亲眼见到了独子被捉来废掉的情景,之后他便用最后的力气拼命阻挡那修士,又有自己培养的死卫拖住晏西等人,才让晏长澜得以逃脱。 不过,既然晏西已死,昨晚那些毒虫却未放弃寻找晏长澜,可见真正想要捉拿晏长澜的,乃是那修士与驱使毒虫之人。 那么这恐怕就如同先前叶殊所猜测的,晏城主的手里,有什么东西被这两人所觊觎。 大略推知这些后,叶殊不在此处久留。 他再度给自己使了一道隐身术,就迅速离开了城主府。 远远地,叶殊也见到三大世家中派出了一些人来打探消息,但这与叶殊无关,只略扫一眼,便不再看了。 一路上,叶殊更仔细地寻了寻,城中的确已无毒虫,也不见修士气息,那两人看来当真离去,只留下这城主府、一堆死人的烂摊子……等过些时日,鸣山城中事上报之后,这凡人地界的朝廷自会再派人过来接手鸣山城,而晏氏一门,则只余下遗孤晏长澜一人。 叶殊匆匆往城外山中赶去。 刚到了山脚,他正要朝上飞掠,不曾想却是嗅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 因着脚程快,此刻叶殊的隐身术尚未消失,他干脆身子一闪,往他所在意的那处极快掠去。不多会已然来到了相邻的山中,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虫豸在草间爬行的声音。 足有两尺多长的蜈蚣,拳头大小的蜘蛛,巴掌大的蝎子,在非常细微的古怪声音催促中,还在不断朝着四周搜寻。 叶殊顺着这哨声的来处看去,便见到一个不过六尺高的矮小男子,穿着黑衣戴着黑斗笠,正不耐烦地在等待着什么。 “娘的,也不在这!难道真跑了?”矮小男子满心的不痛快,“那个被废了的小崽子能有多大本事,还跑到天边儿去了不成?姓李的自己没用找不到,说不定便宜我了呢?要找到了我可以就发了,也能做个仙人,还那姓李的还敢对我颐指气使的……” 听到此处,叶殊已然明了。 那李姓之人便是他所知的炼气二层的修士,是在城主府找一样对修士有用之物。这矮小男子善于操纵毒虫,想必是将他叫来做个帮手的。待灭了城主府后,两人不曾找到那物,便想着应是在已然逃走的晏长澜身上。而晏长澜身受重伤,最有可能躲避的地方,自然不是城中的暗处,便是城外的连绵山脉中了。 先前李姓修士不知用什么法子在山中扫过一遍,因小五行迷踪阵之故不曾找到晏长澜,又因对自己的法子极是相信,便自以为晏长澜逃得更远,如今是追过去了。矮小男子被那李姓修士抛下,却认为晏长澜多半还是在山里,心中生出贪婪之意,便用毒虫来细细地找,想要吞了晏长澜身上的好处。 叶殊先前扒下晏长澜衣裳时,只顾着为他疗伤,倒是不曾去翻找什么,也不知是否真有这样一件东西。不过他救了晏长澜,这矮小男子和李姓修士便都是隐患,如今既然遇上一个,自还是斩杀了为好。 心思一定,叶殊就思索起来。 方才他便察觉,这矮小男子驱使毒虫之法是因其天赋异禀,喉咙发出嗓音与常人不同,故而能用出的一种偏门之法,有点妙处,比起真正的御虫之法却要逊色许多。他不知矮小男子有多少毒虫,但是如今他境界低微,即便用法力护体,毒虫若一拥而上,也难以应付,若是要杀,便最好是一击割了他的喉,哪怕此人有所防备,可只要能让他喉咙里发不出声来,也就无妨了。 而后便是如何施展…… 他现下手段有限,许多精妙之法尚且不能修习,不过这矮小男子除却能驱使毒虫外,气息虚浮,与寻常人无异,哪里又需要什么妙法了?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要布下一个困阵,如此一来,即便出了意外,也让他有周旋余地。 叶殊便再调动两缕法力出来,其中一缕将那隐身术补了补,另一道则施于足下,为御风术。前者可隐匿身形,后者叫他行动无声,都适合此处。 至于困阵……左右只需用上片刻,他便随意捡了几颗石子,悄然地打在了那矮小男子周遭,待阵成时,他已果断出手! 一道锐风掠过! 矮小男子本在全心驱使毒虫,哪里想到会有人能瞒过毒虫感知,偷袭于他?锐风过时,他刚觉出自家垂下的几根头发不知为何飘浮起来,紧接着就是喉头一凉,一阵剧痛! 好在他早已知晓自家本事尽在这喉咙上,在那处早早就贴上了一张与肌肤一般无二的皮革,方才那锐风虽是凌厉,但是斩断皮革后再入肉里,也只能切开一半,并不能真正将他一剑断喉!便让他留下了性命。 叶殊依旧隐身,立在一旁,面上却闪过一丝冷笑。 果然,矮小男子喉咙如此特殊,并不会不做防备。不过许是担忧过于防备反而被人瞧出自己的弱处,他通常以竹哨掩饰,也不曾用金铁之物护住颈部,只用了一块极坚韧的皮革护住喉咙罢了。可这皮革能防住寻常刀剑,比之叶殊附着法力的碎玉却是逊色太多。 ——不错,在叶殊以碎玉布阵时,因那菜刀亦要用在阵法之内,故而留下数枚碎玉,用以情势紧急时作利器攻杀。 此刻,不正是用上了? 矮小男子又惊又怒,立时便要驱使毒虫咬死那人,然而他发声时方才发觉,他喉咙里只能“嗬嗬”破音,要想驱使毒虫,并不可能。 不能发声驱使,矮小男子四处寻找偷袭之人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他捂住喉咙,气恨之极,竟是将腰间的皮囊一拍,从里头放出了足有数十只的毒虫来! 然而,之后之事却与矮小男子所想不同。 只见毒虫意欲四散开去,却不知为何只在同一处地方胡乱碰撞,仿佛找不着方向一样——正是被阵法所迷惑了。 矮小男子慌乱不已,叶殊却再度出手。 这一次他直接注入法力,从后方切割,只一旋,就直接割下了那矮小男子的头颅! 临死前,矮小男子满脸恐惧,却连凶手在何方都不曾瞧见过。 矮小男子死后,那些毒虫都不再朝着阵法攻击,反而纷纷回过身来,一起爬到了那矮小男子的身上,疯狂地啃食起来。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还有窸窣声音响起,又是十多条毒虫返回,同样爬上了尸身。 用这等粗浅之法驱使毒虫,主人死去后毒虫自然反噬。 叶殊淡淡瞧了眼,不以为奇。 他已是知晓,矮小男子以凡人之躯,真正能控制的毒虫不过数十只,只是每一只都堪称虫王,每到一处地界便可以将四面八方一应毒虫吸引过来由虫王驱使而已。 眼下虫王忙着反噬,这山中的其他毒虫自也回归山中,并不会回来夺取虫王的口中美食。 17|传法 眼见那些虫王就要将矮小男子的尸身啃尽,叶殊再使法力,在那处点了一把火。 困阵之下,拘束毒虫不能立时逃脱;火焰沾染些许法力,这寻常毒虫便奈何不得。 短短半柱香时间过去,那矮小男子尸身也好,毒虫也罢,全都化为了一片灰尘,周遭的草木也被焚烧,焦黑一片。 叶殊手一扬,一道大风吹过,将那些骨灰、虫灰、草木灰都随风散去,但那处地面却还需遮掩一番。他稍作思忖,取出存在混元珠内的一桶冲兑混沌水,尽数浇灌在这地面上。 大约片刻之后,就有许多草木冒头,不多时已生得郁郁葱葱了。 到此时,还哪里能瞧出这里死了人?一切俱已遮掩过去。 解决了这些,叶殊的目光落在被生长的草木推挤出来的一颗卵上。 先前那一把大火之下,矮小男子所有一切都烧没了,然而却有这样一颗卵留了下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叶殊有一丝好奇。 ——莫非是什么异种? 他便走过去,观察起来。 此卵大约只有鸽卵大,通身黢黑,不见半点灵光,若非是见它火烧不化,恐怕就连叶殊也要将其看成是一块寻常的顽石了。而以叶殊这样的见识,现下也认不出来,可见它十分怪异。 叶殊眉头微皱。 先前不曾在意那矮小男子的身份,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到这卵,不过以他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不是的确看重,必不会留在身上。 既认不出来,他也不多思,就将这卵收入了混元珠内。 日子久了,想来总是能够认出的。 随后叶殊便回到了茅屋里。 晏长澜仍躺在榻上,叶殊观他气息,知他大约将要醒来,便坐在榻边,静静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晏长澜的眼睑微颤,掀开了眼皮。 那眼中,陡然射出一股仇恨,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念仇敌的名字,却是隐忍着,一个字也不曾说出来。 随即,晏长澜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晏兄,你醒了。” 晏长澜倏地转过头,就看见了坐在榻前神情淡淡的少年,此时看过来,眼中似有一丝关切。他呼吸一滞,讷讷出声:“……叶兄?”之后他陡然想起什么,“叶兄,是你救了我?你快走,我那仇人太过可怖,非是你我所能应付!” 叶殊见晏长澜如此,心中微有暖意。 他便开了口,声音极是冷静:“晏兄莫要担忧,屋外设有阵法,那修士早已离去,寻不到你我踪迹的。” 晏长澜听得,只觉得脑子里一个闷响:“阵法……修士?” 叶殊定定地看着晏长澜,良久,叹了口气:“不错。晏兄,我住在这山野之中,不曾习武以强身健体、护佑本身,却是一名须得炼化天地灵炁来提升自身的修士。” 晏长澜的手指骤然一缩,紧紧抓住了盖在身上的褥子。 叶殊已然缓缓道来:“晏兄昏迷之时,我去过城中,推知做下这等事的总有两人,一个能驱使毒虫,却不过是个凡人,先前在山中寻你,已被我杀了;还有一个便是炼气二层的修士,如今到其他城池找你去了。” 晏长澜喉头微动:“叶兄,你……” 叶殊知他如今心绪繁杂,便续道:“我前日里心血来潮,似有不安,便连夜去了城中,恰在暗巷里将你找到。你当时伤重,我便将你带回疗伤,而后才去城中打探。如今……”他顿了顿,“城主府被灭门,晏氏一族除却晏兄你以外,尽数殒命了。” 晏长澜身形一颤:“……灭门?” 叶殊叹道:“是。” 晏长澜面上似乎是恨意,又似乎是一种极难言的情绪:“晏西也死了?”他平日里对亲长素来敬重,如今却是直呼其名。 叶殊道:“是。想来是那两人未能寻到想要之物,被杀之灭口了。”他语气里带了些安抚,“引狼入室,自食其果。” 晏长澜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如今,我城主府的仇人,便还剩下一名修士?叶兄,你可知他实力如何?为何要对我城主府做出这等事来?” 叶殊见他如此,轻声回答:“据我所知,眼下戕害城主府之人,确是只余下一名修士了。我自驱使毒虫之人口中得知,那修士姓李,境界在炼气二层,他盯上你晏家,是因你晏家有一物于他有用。此物为何我并不知晓,但若是晏城主有所交待,晏兄,你切记将那物藏好,不可轻易示人。” 晏长澜面上有一丝苦意:“修士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只不过区区一件死物,便能将他人灭门灭族么?” 叶殊目光微垂:“修士修行可得长生,乃是逆天而行,但凡有机缘,都要拼死相争。晏兄,如今你我所在之处乃是凡人地界,天地灵炁微薄,资源匮乏,虽不知那李姓修士为何来此,但为争一物而杀死几十条人命,却也并不如何……” 晏长澜默然。 他年少飞扬,仁厚义气,虽知世上有为利益而不择手段者,却不曾知道有人能狠辣到如此地步,更不知顾念多年的亲人会为权力地位反手背叛。 好在有友人愿意出手救他,才叫他不至于心寒彻骨。 良久,晏长澜闭了闭眼:“叶兄,我有一事,冒昧请问。” 叶殊道:“但问无妨。” 晏长澜便问道:“不知这修行……门槛如何?” 他问出这话,心中惭愧难当。 城主府出事那晚,害他父亲之人凭空变出火焰,只一击就破开父亲护体内力,几乎是仙人手段。能修炼出如此本事,必然是隐秘之法,叶兄也是修士,与他相交时却未提及,其中想来也有缘故,说不得就是“仙凡有别”,规矩如此。 叶兄能救他一命,已是天恩,他这样询问,实在不够妥当。但他身为人子,为父报仇乃是天理,而他不过一介凡人,若是不同那人一般修炼出同样的本事来,谈何报仇?若是问了不成,他自不会为难叶兄,还要百般赔罪,可倘使不问,他不配为人子。 叶殊先不答他,而是说道:“修行之道,艰难处处,非大毅力大决心不能成道,无有成果。在炼气三层以下的修士,除开法术,并不比凡人地界的顶尖高手厉害,如若顶尖高手动作够快,反杀修士也不是难事。而凡人地界的神功秘籍,得之不难。”说到此处,他看晏长澜听得仔细,说得便也更细了,“可一旦修行,道途且长,随时可能丧命,若是资质不足,数年数十年无有成果者不在少数。如今我之境界,不过炼气一层,要想突破至第二层,还得有多日苦修,方能达成。”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知他一片好意,心内很是感激,便认真说道:“要将神功修炼到顶尖层次,耗费年月也是不短,且未必真是修士对手。若成修士,资质不足我愿百般辛苦,只盼能延续寿元,增加实力,来日里不论耗费多少年月,也要寻到那李姓修士,为父报仇!” 叶殊看了晏长澜许久,见他确是认定修真,微微点头。 他的目光微缓,语气平和:“不瞒晏兄,先前你经脉尽断,重伤难治,但在我为你重塑经脉时,你那灵根却生出变化,因祸得福,变异为风雷双灵根,若是修真,资质更在我之上。”说话间,他将先前书写的那一卷绢布递过去,“此为我偶得功法,正合风雷双灵根修行,想来正是与晏兄有缘。” 晏长澜万不能想到,还能有如此好事! 而这好事,皆是拜叶殊所得……当下里,他便撑起身子,要对叶殊下拜。 ——此等恩情,非如此不足以回报万一! 叶殊却是信手一拂,就叫他拜不下去。 随后,他便说道:“晏兄无须如此。你我既为友人,理应互相扶持。若受难之人是我,以晏兄性情,想来必会不计生死,前来相救。” 正如叶殊之言,若是叶殊受难,晏长澜定是倾力相帮,可此番毕竟是叶殊助他,他却不能心安理得。 叶殊一摆手:“晏兄若真下拜,日后我如何与晏兄相处?” 晏长澜闻得此言,方才作罢,只将恩情牢记于心罢了。 叶殊才又说道:“此法非寻常之法,晏兄且尽快将其记下,而后焚毁,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之后晏兄若是修行,有不知之处,亦可问我。” 晏长澜自是牢记于心,再度谢过。 之后,他从一旁的衣衫夹层里,取出了一块玉佩,送到了叶殊手上。 叶殊微微一怔。 晏长澜的声音沉郁,面色凝重:“父亲临死之前,一掌将我送出窗外,待我脱身时,才发觉那时他借机将这玉佩交给了我。而后我心知有异,便将其放入衣内夹层。如今想来,那修士所谋之物,或许正是此物。”他叹息一声,“此物害我父丧命,于我而言,不过触目伤情罢了。叶兄救我助我,传我功法,我便将此物送予叶兄……只盼能对叶兄有一分用处。” 18|赠礼 叶殊垂目看这玉佩。 触手生温,质地颇佳。 在凡人地界这或许算是一块美玉,但在修士眼中却是再寻常不过。 其中的灵气,极其稀薄。 不过,再如何稀薄也有灵气,而且在玉佩上雕琢的一株极寻常的秀兰内,隐约有一道极其粗陋的符文。 这符文,似有储音之用? 叶殊对符箓也有涉猎,便将一道法力输入进去。 刹那间,一道苍老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鸿山郡晏氏嫡系晏北一脉,可凭此佩寻白霄宗筑基真人罗庆,换取一个承诺。】 听到此处,叶殊便明白过来:“原来是一件凭证。”他看向晏长澜,说道,“此物乃是一位筑基真人所留,应是晏城主年轻时对罗庆真人有一些恩情,故而罗庆真人留下此物,给出一个承诺。但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反而叫晏城主遭逢如此大难了。” 晏长澜的眼圈微红:“李姓修士谋取此物,是为寻那罗庆真人换取承诺?他并非是父亲后人,如何能用此物去换?” 叶殊道:“他许是不知玉佩里有这玄机,又许是知道玄机,却还要试上一试。”他见晏长澜有所不解,轻叹一声,“我辈修士,引气入体后方可炼气,炼气共九层,圆满之后才可筑基,而炼气圆满修士之中……”他略作思忖,“……在天地灵炁稀薄之地,怕是千人万人之中,方有一位筑基得成。由此可见,于炼气二层修士而言,筑基真人高不可攀,倘若能以承诺叫其将自己收为弟子,日后筑基的可能,便大上许多。” 晏长澜沉默地捏紧了拳头。 因此,哪怕机会渺茫,但只要有一线可能,那李姓修士就宁可将晏氏灭门,夺取玉佩! 真是……好一个逆天修行,资源有限,拼死相争啊。 心中虽有恨意深藏,晏长澜却未表露,不过这玉佩能得筑基真人一个承诺乃是意外之喜,他将其赠给叶殊,也总算能称得上是一些回报了。 然而叶殊却将那玉佩推了回来:“既然此物有用,还是归还于你罢。” 晏长澜忙道:“可是叶兄担忧非父亲一脉不可用?这倒是无妨,待叶兄用时,只管叫上我便好。” 叶殊却是摇头道:“非是如此,此物于我无用。” 晏长澜微愣。 叶殊目光一缓,说道:“晏兄,如今你既要踏入修行一道,又有此物在手,不若借此机会,拜入那白霄宗。”随即他为晏长澜细细说来,“修士修行,‘财侣法地’最为紧要,其中‘财’为资源;‘侣’为师长、道友;法为功法、教法;‘地’为修行之处。这四样,在宗门之内皆可得到。但凡进入宗门,成为得用弟子,便都有月例,即便月例不足用,也可接受宗门任务,获取资源。入宗之后,可拜师得其教导,可选择功法,可与师兄弟、师姐妹一同修行,互相切磋,验证所学。宗门之内,往往有聚灵阵法,能攫取天地灵炁供给弟子,修行起来,比在外强过数倍……” 晏长澜在叶殊推辞时便有意说话,而等叶殊言及这些,却安静下来。 他知道,这是叶兄在指点于他,每一言每一语,都极为珍贵。 叶殊见他受教,暗暗点头,继续说道:“如今晏兄你有功法在手,算是‘法’有了一半,但财侣地三样皆无,若是要自己去寻,何其艰难?天下间,宗门弟子有所成就者,远胜散修百倍,既有机缘,不应放过。依我看来,晏兄你如今应先想法子前往那白霄宗,以你风雷变异双灵根资质,入宗毫无难处,也能拜上一位不错的师尊,再有玉佩凭证,可借此同罗庆真人交好,多一个靠山。从此以后,修行自能一日千里,再来为晏城主报仇,也容易许多。甚至……那罗庆真人若是清明之人,当可见到你的潜力,主动为你抹掉那李姓修士性命也有可能。” 晏长澜心中一股热流涌过。 若说他先前因叶兄相救,对这人世只是尚留一丝希望,如今见叶兄处处为他着想,全不将此物背后的利益看在眼里,便叫他将先前那些愤懑扫去,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心境了。 ——不论他遭遇如何,但只要有叶兄在,他总不至于生出这世道黯淡无光之感。 可也因如此,晏长澜对这位友人更加看重,便说:“叶兄,既然我有风雷灵根可入宗门,不如便以这玉佩取得承诺,也请叶兄与我拜入宗门之内?” 说到这里,他倏地想起他还不知叶兄灵根如何,不过既然叶兄提过资质不及他,想必对入宗并无多少把握?若是玉佩能给叶兄一些助力,让他们一同修行,比之他能取得罗庆真人为助力,还要叫他欢喜——财侣法地,叶兄说‘侣’为师长、同门,他却觉得,叶兄方才是他真正的良师益友。至于复仇之事,他大可以修成之后,亲手为之。 叶殊神情微顿,旋即略摇头:“先前我之所言,并非推辞,而是事实如此。”他看向晏长澜,“不瞒晏兄,我与寻常修士不同,入宗门不便。” 晏长澜不解,但他观叶殊神情,知他所言乃是真心,也就不再多劝,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罢了。 叶殊也不欲在此事上多谈,便又问道:“不知晏兄之后意欲如何?” 晏长澜心绪略有低落:“父亲已死,自是想要先将尸身取回,让父亲入土为安。除此以外,便是去投奔父亲一位生死之交,去……”他有些难以启齿,“去借一些银钱,再一面修行,一面打探白霄宗所在。” 说到这里,晏长澜不由问道:“叶兄可知修士聚集之地?” 叶殊道:“并不知晓,否则便已然去了。” 晏长澜先是有些遗憾,旋即又有些庆幸——他虽不知叶兄为何修真,又怎会知晓这许多,却也无意打探。但若非是叶兄留在此处,他与叶兄也不能相识,恐怕也要叫他失去这样一位生死之交了。 庆幸之后,晏长澜便来邀请:“不如叶兄与我同行,一起寻找那修士聚集之处?” 叶殊略思索,颔首答允:“如此也好。” 晏长澜顿时露出一个笑容来,虽眉眼间仍带有一些伤情之意,但也依稀能见到他从前的模样:“有叶兄相伴,此去便有千难万险,我也不惧了。” 叶殊从不曾听人如此说过,不由有些怔愣,旋即他点了点头,却是说道:“前几日我应了给你一样回礼,已做好了。” 晏长澜沉郁的心情好转了些:“是么?” 叶殊便转过身去,从一旁的桶中拿出一柄木剑来,递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接过,便见到那剑身上有水流滑落,而剑身半点不曾沾湿,仍旧光洁如新,不禁先赞了一声:“好剑!” 然后,他仔细端详起来。 这剑长有三尺,通身雪白,不见一点雕饰,也瞧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觉得它似金非金、似木非木,触之平滑,轻若无物。并且它虽好看,剑锋处却是寒光内隐,待他手腕翻转时,剑锋划过之处,寒光又迸发而出,好似满室之内都遍布寒芒一般。 如此之剑,若是他从前看来,必认为是绝世好剑,而现在瞧着,晏长澜却知晓,这把剑怕是并非是凡人之剑。 他这样想了,自也这样问了。 叶殊说道:“此剑雕琢时用了些炼器之法,但因着我如今法力微薄,炼制也很粗浅。若是应对凡人,此剑还算有些锋利,若是对上修士手中法器,则万万不如。” 晏长澜倒不在意这剑如何,只说它是叶殊特意为他制成,就足够叫他欢喜。但叶殊的话中却有些词句叫他颇为在意:“炼器?法器?” 叶殊回答:“凡人地界内,习武之人掌有武器,修士修行与人斗法,也有法器。我如今不过炼气一层,便是下品法器也用不上,而若是到了炼气二层,则可以用上下品法器了。原本炼气二层比之炼气一层来只是法力强出一倍而已,但倘使炼气二层的修士运道好,得了下品法器,再同炼气一层修士交战,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了。” 晏长澜连忙将叶殊这些话语记在心中。 叶殊又道:“炼制法器之人换做炼器师,我虽不才,在此道上也还有几分见解。如今你所得这剑正是合用,待到炼气一层、炼气二层时也能用上,若是达至三层,就恐怕承不得法力,要换上下品法器方可。”说到此处,他提点道,“炼气修士至多也只用得下品法器,若是低阶的修士,往往极难得到合用法器。” 晏长澜自是又记了下来。 叶殊既然提到了这些,便将一些修行相关之事都说与晏长澜听,也好叫他在踏入宗门之后,不至于懵然不知……至于法器之事,待晏长澜踏入修行之后,他自会让他去谋划一些炼材,给他炼制一件合用的法器。 19|青河门 晏长澜记性绝佳,叶殊所言他字字句句牢记于心,不敢有半点疏忽。 待听完后,叶殊说道:“事不宜迟,你我先收拾一番,便要下山了。” 晏长澜自无异议,不过他如今除却两件换下的衣衫以外,再无他物,就只跟着叶殊,时不时替他搭一把手。 叶殊将一些种好成熟的药材收入了混元珠,又将那些冲兑过的、尚未用完的混沌水拎出去,倒进他时常取水的山泉里,算是他居于此地数月的些许回馈了。 这些动作自然被晏长澜看在眼里,也叫晏长澜很是惊异。但惊异之后,晏长澜却是一字未提——他只觉得如此秘密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必然不妥,须得守口如瓶才好。 叶殊却已然对他说道:“修士纳物,可用下品法器小乾坤袋,我身上有类似之物。” 晏长澜听得,点一点头。 纵然如此也足够珍贵,自也是不能同他人提起的。 之后,两人下了山。 城中之人多识得晏长澜容貌,叶殊便为两人都使了隐身术,迅速地到城中打探晏城主遗体所在之地。不多时他们就听说,晏城主尸身被放置在城西义庄之内,由城卫军把守,等朝廷来人再度验伤结案之后,方会寻一处风水宝地下葬。 然而晏长澜不能在城中久留,亦不愿让父亲尸身一直暴露在外,因此便与叶殊一起,趁夜将他父亲尸身盗走,又连夜砍树做了棺木,将其安葬在城外的群山之上,并竖了个无字碑。 叶殊为防山中野物凶猛刨开棺木,挖出茅屋附近还未彻底无用的玉瓶碎片,在棺木附近布了个迷惑的阵法,而阵法之外又以石子、木头等物再做了个“一阵套一阵”,彻底将这一片墓地圈住,隐匿起来。 晏长澜在此处体验一番迷阵威力,对叶殊越发感激。 叶殊道:“晏兄同晏城主说上几句话罢,之后你我便要离开了。” 晏长澜深深呼吸,微微点头,朝着那无字碑跪拜下去。 叶殊转身而走,在山腰之处等待,他思忖片刻,取了些药材,开始调制起来。 待晏长澜从山腰上走下来时,叶殊端起一碗药膏,说道:“此去你当改换容貌才是。” 晏长澜自然是听从叶殊的指点。 叶殊就用这药膏将他面容遮掩,把他从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变为了羸弱黄瘦的贫家子,又让他穿上不甚合身的寻常衣裳,才算满意了些。 随即,两人便自这山中边缘行走,一路往晏北旧友所在郡城行去。 ……至于晏北城主尸身遗失在鸣山城掀起了何等的轩然大波,便不是两人所在意之事了。 · 晏长澜如今身上“一清二白”,途中一切花费俱是叶殊所出,他心下颇为不安,每逢在野外露宿时就前往山中打猎,不论是猎来什么样的野物,都将最好的肉块送予叶殊,聊表心意。除此以外,他更主动承担翻烤一事,虽说初时做得难以下咽,但烤得多了,这滋味也好了许多,便再不曾让叶殊动手了。 见他如此上心,叶殊也领了这心意。 大约过了有二十几日时间,两人终于来到了渭郡郡城。 晏北的生死之交在武林中也有不弱的名号,他乃是青河门门主魏有徐,一双崩云掌极为厉害,以他如今的年纪,也算是个宿老了。 青河门在江湖上是一等门派,尽管不及那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老资格,但新近几十载崛起后,也是响当当,很富裕。 叶殊听晏长澜言,这魏有徐年轻时与其父晏北携手闯荡过一段时日,后来晏北成家立业,被朝廷招揽做了城主,魏有徐迎娶武林中顶尖高手的女儿为妻,从此彻底做了武林正道的大侠。于是晏北与魏有徐渐渐接触少了,逢年过节倒是有书信来往,但真正见面却没有几回,以免引起忌讳。 晏长澜道:“魏伯伯的人品,父亲也是盛赞的,此番过去,应不会将我出卖。” 叶殊略思忖:“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过分猜疑也是不必……你既然是投奔过去,再多带上一个我却不太妥当,不若这般,你独自前去拜见,我便在附近寻一处屋子租下,若是有甚万一,也好与你策应。” 晏长澜经由晏西背叛之事,心里也有些计较了,而今听叶殊说的在理,虽说觉着让友人孤身在外有些不好,但也同意下来。 他就说道:“若是有所需,到时我来请叶兄一起,还望叶兄莫推辞。” 叶殊道:“这是自然。” 两人说定以后,便打探了青河门的所在。 探得之后,晏长澜和叶殊先住进一家客栈,由晏长澜写一封信请人送上门去,叶殊则询问小二附近是否有租房之处,并从中挑选距离青河门最近之处。 青河门在武林中名声不坏,有人送了信去,言明要交到魏门主手中,门房也是规规矩矩把信递了进去。 收到信不足一炷香时间,青河门中便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面带一丝掩不住的焦急,来到了晏长澜所居的客栈。 叶殊自然是率先察觉,立时回避。 果然很快有人叩门,晏长澜将门打开,正与那中年男子照面,便认出此人与父亲予他瞧过的画像一样,正是魏有徐。 魏有徐见到晏长澜,顿时细细打量起来,然而面上却带了几分狐疑:“你……可是我那长澜侄儿?” 晏长澜用水洗去面上易容之物,规规矩矩地朝魏有徐行礼:“侄儿晏长澜,拜见魏伯伯。”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和一丝哽咽,“家门不幸,父亲身亡,侄儿……” 魏有徐急忙将晏长澜扶起:“长澜侄儿快快请起!晏北兄遭逢如此不幸,可是苦了你了。长澜侄儿不必担忧,魏某与你父为八拜之交,有魏某一日,必然护你周全!” 晏长澜急忙谢过,便跟着魏有徐一同回到了青河门,他感动于魏有徐真挚邀请,但却并未打算在青河门久留。 八拜之交的兄弟之间互相收容遗孤乃是常事,若是晏长澜不知那凶手乃是一名修士,说不得便也安心现在青河门住下了,然而他既然知道,哪里能将祸端带给青河门?便是如今他不得已来一次,也是因着青河门所在之地为南北两河相交中枢,往来之人极多,且很是繁华。修士虽与常人不同,但也必然不敢在如此之地如在偏僻小城鸣山城那般灭门闹事,加之炼气二层境界还敌不过早有防备的顶尖高手,而魏有徐也正有如此本事防备。否则,他纵然是饿死,也绝不会上青河门来。 可修士毕竟是修士,晏长澜还是想要尽快离去,能不叫那李姓修士发现什么更好。 幸而魏有徐同晏北相交之事,就连晏西也不甚知道,李姓修士到处寻找他的踪迹,却也未必能寻到青河门来。 晏长澜跟随魏有徐入了青河门之后,叶殊也住进了青河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此处倒是没什么旁的好处,屋舍也颇简陋,但只要一点——足够清静,就叫他在这里能住得下去了。 一二日后,晏长澜传信出来,言道还未寻着借钱的契机,要再等上一等。 叶殊也不介意。 他们既然要寻找修士聚集之地,也要找到路子,而今也算是个机会。晏长澜在青河门里可暗探一番,他自己则有意在城中书舍书铺等处看一些游记、传说、随笔之类,自其中挑出可用的消息。 至于晏长澜所担忧李姓修士追来之事,叶殊倒不觉如何——若是在此期间李姓修士寻过来,正可将他杀了,也为晏长澜除去一层心魔。 于是,而后数天,白日里叶殊便出去寻找书铺等处,夜间则回来修炼,不断地聚集法力,压入灵露……在经由前些时日的跋涉后,近来倒是安闲了许多。 · 芝华书铺。 叶殊立在一角,手中正翻看一本古旧的书册,其中有一行字尤为引人注目,是谈及曾有一名侠士,在归家的途中遇上一名老道士,见老道士驱鬼,留下一首去时歌之事。 那歌中涉及几个地名,那老道士施展之术也类于法术…… 正在叶殊思索时,忽然听得一道女音响起—— “魏莹儿,听闻你家中近来收留了一个破落户?” 叶殊微微一顿。 他五感敏锐,这声音来自于书铺右侧数十步外的脂粉铺,尽管声音不大,却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所关注者,乃是“魏”、“近来收留”等字眼。 之后,又有一道同样带着嘲笑之意的女声:“听说你同那破落户还有婚约?你此番到香脂楼里来,不是为自个置办嫁妆罢?” 下一瞬,更清脆的少女嗓音提高了调子:“什么婚约?只是我幼时父亲与人顽笑,险些定下婚约罢了,由不得你们在败坏我的名声!莫说是没得婚约,便是有,谁会嫁给破落户?!” 听至此,叶殊的眉头微微皱起。 20|瞧不上 莫非此女所言,乃是晏长澜? 叶殊刚这般想着,那边几名少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有帮着魏莹儿的清亮女声传来:“你们收敛些,纵使我等江湖儿女不同大家闺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不能坏了闺誉,你们怎能胡言乱语?” 魏莹儿也连忙说道:“正是!你们不能胡说八道!” 其余几个少女听得,果然收敛了些,但还是悻悻说道: “无风不起浪,若是魏门主没这个意思,做什么要收留那人在门中?他既非门人弟子,也不在门中做事,这般白养着,不正是……”压低了声线的,“要找个上门女婿的意思么?” “就是,就是!” “我们可不是胡编乱造!” 魏莹儿原本被先前那女音安抚下来,如今正是又急又气,恨恨地一跺脚后,便立刻冲回了青河门,连一声告别都不曾说。 她这一走,另几个少女也就不再多言了。 只有人嘀咕一句:“这个魏莹儿,总是这般大的脾气。” 听得这些后,那些少女再有交谈,叶殊便回避了。 他心中想着,那婚约未必是真,但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知晏长澜如今意欲如何解决此事?若是当真要在此成婚,恐怕便要换一条路走了。除非那魏莹儿也有灵根,否则,必只能二择其一,不能两全。 不过此为人生大事,不论晏长澜如何选择,叶殊亦不会贸然为其作出决定,但他稍后也须得去问一问,也好对之后之事,作出计划来。 想定了,叶殊便也不再花费心思,而是一心一意,在翻阅那古籍游记之中关乎于“仙人”的蛛丝马迹罢了。 将一个书铺的杂记都看完以后,叶殊便回去租下的房子里,如同往日一般修炼。 待过上两日,他便要找个时机,去与晏长澜见上一面。 · 魏莹儿回到青河门,满面羞恼,直冲到了内院里,开口就嚷道:“娘!你瞧瞧外头人都将女儿说成什么样子了?爹他也太过分了!” 院子中,一个美妇正在绣一条帕子,闻言手中的细针一偏,便将食指刺破,沁出一滴血来。她将这血擦了,自己站起身来,迎住魏莹儿,关切问道:“莹儿,这是怎么说?你在外头受什么委屈了?你爹惹恼你了?告诉娘,娘去给你出气。” 魏莹儿满脸不开心,噘着嘴恨恨说道:“那几个丫头都传我要嫁给新来的那个破落户,还说什么我同他有婚约,还说他要上门,哪里有婚约了?上门的男子有什么出息?我才不要嫁给他!娘,我不要嫁给他!” 美妇一怔,然后好笑道:“怎会叫你嫁给他?他不过是你爹旧友之子,家道中落前来投奔的。若是资质好便倚重几分,资质不好给口饭吃也就罢了,怎么配得上娶你为妻?你可是你爹心尖尖上的爱女,必然会给你一门满意的亲事,你要嫁的人也必然要文武双全,家世出众。” 听美妇这样说,魏莹儿的神情便从恼怒转为了娇羞,但还是说道:“可外头都这般猜测了,对女儿的名声不好。娘,你去跟爹说一说,可别把我跟那家伙牵扯在一起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扭了扭身子,“不过……我好像听我爹提过,我跟那个破落户,差点还真有婚约……娘,是真的么?” “都说了是‘差点’,自然是没有的。”美妇掩唇一笑,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嗔道,“你呀……好,娘去和你爹说,放心罢!” 魏莹儿这才放心下来,拉着美妇的手腕,腻来腻去地撒起娇来。 到了晚间,魏有徐门中事务忙完,回来休息。 饭后,他去练武场惯例练武,打了一通掌法后,接了爱妻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神情很柔和:“怎么不见莹儿?” 美妇白他一眼:“咱们莹儿今儿个可不会来瞧你了,她去同小姐妹玩耍,听了一耳朵的谣言,现下正委屈着呢。” 魏有徐一愣,旋即拧眉带怒:“是谁给了莹儿气受?” 美妇叹口气:“还不是你御下不严,弄出那些传言来?都说莹儿啊,要嫁给你刚收留的那故人之子,他可不是莹儿的良配,莹儿听了,怎么不委屈?都是你,提什么‘差点有婚约’,这婚约还有‘差点’的?有就是有,没有啊,就是没有!” 魏有徐恍然:“说长澜啊……当年我跟晏北兄是生死之交,你和嫂夫人又是同时有孕,我二人酒后便提过是不是指腹为婚的话来。不过当时我和晏北兄手中皆无信物交换,酒醒以后也都有些后悔,担忧两个孩子长大后相处不来,故而便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此事了。”说到此处,他笑了笑,“如今长澜生得俊逸,又是文武双全,倒也……” 美妇听了,柳眉倒竖:“什么?你还真有这心思?”她还真没想到在此事上,夫君与自己所想会有不同,连忙说道,“这怎么行?他眼下一穷二白,孤苦无依,怎能匹配?” 魏有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男儿暂时穷了些算什么?他方才十三岁,武艺已是一流,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晏北兄早亡固然让他在身份上差了些,可他如今没了旁人依靠,娶了莹儿之后正可以就在我青河门内长居,不必让你我受那独女外嫁之苦。我看他待人接物也颇有章法,品行也好,日后定能将我青河门发扬光大,且晏家一向厚道,待他与莹儿成婚后,同他提起第二个儿子继承我魏家的姓氏,想来长澜也不会拒绝……诸般好处,怎能只看眼前?” 尽管魏有徐如此说,美妇仍是一口拒绝。她眼见夫君似乎就要将此定下来了,也再没了和对方婉言相劝的意思,当即说道:“不成,此事万万不可。”她说得很快,语气坚决,“日后是日后,如今是如今,纵然他也有可取之处,可莹儿是你我爱女,又不是那一般二般人家的女儿家,莫非不能寻个四角俱全的,还非得要找这样一个穷困少年郎?哪怕他将来并非池中之物,但蛰伏之日也要叫莹儿备受嘲讽,于莹儿而言,该是何等打击?再者,夫君你可莫要只瞧着那继承姓氏的好处了,女子就该风光大嫁,诚然留在家中你我可以多享天伦之乐,外人见了,却只会觉得莹儿寻了个软骨头的夫君,却不会想到所谓‘来日’。你我成婚十余载,只得这一个爱女,妾身半点委屈也不愿叫她承受。”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一丝尖锐,“那晏长澜若是个有骨气的,便不该有这等念头,夫君要收留故人之子妾身并不反对,可若是那人要想迎娶莹儿,妾身也只能说他痴心妄想了……” 魏有徐从不曾见自家夫人这般态度,知她是恼得狠了,急忙哄了几句,又拉她手说道:“夫人,夫人莫急,此事为夫还不曾对长澜提起,你若是当真不愿,也就罢了!” 美妇听得,语气和缓下来:“妾身也非是不近人情,只是那晏长澜,的确不是莹儿的良配……夫君,你万不可轻易将莹儿许嫁啊。” 魏有徐自然连连答应,再不同他说起将魏莹儿嫁与晏长澜之事。 美妇心下稍安,一双美眸有意无意地朝不远处瞧了一眼,又朝着魏有徐依偎过去。 魏有徐忙着哄她,自也不会留意有什么异样了。 · 晏长澜面沉如水,无声无息地快步远离演武场。 先前他被一名小厮引来,说是魏伯伯有事寻他,他自然是来了,却不曾想听到了这样一番话,也见到了魏夫人的些许神色……他登时明白,这是那魏夫人刻意叫自然叫他过来,说出这一番话给他听。 虽说他对那魏莹儿全无半点绮思,且原本便绝不会迎娶对方,可被人如此瞧不上,还是让他心中生出了几分怒气来。 然而待回去房中后,晏长澜的面上反而露出一丝苦笑。 仔细想一想,那魏夫人所言也无错。 天底下的父母总要给自家孩儿最好的东西,他晏长澜如今确是一无身份二无钱财,若非是先前承蒙友人为他重塑经脉,恐怕连武艺也没了,这般的人,魏夫人如何放心托付爱女?倒是魏伯伯看得起他,可心思确是不及女子细腻。 只是……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只是他原本开不了口的,如今还要尽快开口才好,之后他便速速离去,也以免杵在这青河门里,叫魏夫人与魏小姐不痛快。 思及此,晏长澜闭了闭眼。 不知为何,他倏然极想去见一见叶兄,同他说一说话……沉默良久后,他终究是难以忍耐,便陡然转身,悄然地朝着青河门外掠去。 21|离开 叶殊在榻上盘膝打坐。 他刚吞服了半滴混沌水,刚刚运转功法,将其尽数化为法力,积蓄于灵露之内。 虽说他现下不过是三灵根,但因着混沌水极为有用,修行起来也是不慢——便是寻常单灵根,在此等天地灵炁贫瘠之地,也不会胜过他了。 刚炼化出第八缕法力,叶殊便察觉到院子外面有些动静传来,他便立时收了功。 ——来人的气息很是熟悉,倒是不必防备。 果然,窗外立在一人,正朝里面看来。 叶殊看过去:“晏兄,请进。” 不知为何来到此处的晏长澜回过神,竟直接跳窗而入了:“叶兄。” 叶殊请他坐下:“晏兄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晏长澜面上露出一丝迟疑,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莫非他要说今日被人那般嫌弃,虽知那人所言属实,却仍是心下不适,想要来寻友人安慰?如此念头,未免也太无男儿气概。 叶殊也颇心细,他忆起白日里所闻之事,略思忖,问道:“可是在青河门中受了气?” 晏长澜摇头:“倒也称不上。” 叶殊并未主动提起那事,只是说道:“既住得不舒坦,你我直接走了就是,我手中还有些药材,在此地卖出,你我盘缠也尽够了。” 晏长澜微微苦笑。 此前种种他多是靠着叶兄相助,心里很是不安,若是不能出几分力,便担忧这份情谊渐渐耗尽。虽说魏门主与他父亲乃是生死之交,但他自己却未见过几次,若非是为了这个,他哪里会来求助?他在青河门住这几日,除却是借钱之事难以开口外,也是想着是否能借势暗中打探一番修士的踪迹。 只是有这魏夫人一番言语,他竟还是早日离去为好。 略迟疑后,晏长澜说道:“关于盘缠之事,总不能只让叶兄花费,我还是寻魏伯伯……” 叶殊看他一眼,心念转动间,终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便道:“晏兄不必多思,既然要欠上情分,与其欠给他人,不若单单只欠于我。之后道途且长,晏兄还怕没有助我的时候么?”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心下倏然一定。 他不觉露出一抹笑容来:“叶兄所言甚是。既如此,我回去给魏伯伯写一封留书,明日叶兄去换一些银钱,待明晚,你我二人便离去。” 叶殊道:“正该如此。” 晏长澜见过叶殊一面,先前那丝丝郁气便都消散。 他如今也想开了,左右也欠了叶兄不少,再多欠一些,也只是对叶兄情谊更深一分罢了。待他修行有成,复仇以后,这一副身躯便交托于叶兄,不论叶兄有何吩咐,火里来风里去,他都愿舍命而为。 晏长澜原本便非是那等矫情做作之辈,先前之所以那般,也不过是因着失了亲人,连番打击,以至于太过在意这仅存的一份珍贵情谊而已,故而患得患失,唯恐有做不到之处。待想明白了,自然洒脱起来。 回到青河门后,他果然便速速书写了一封信放好,只等夜间将其送到魏有徐书房。 叶殊也自混元珠里取出了几样年份颇长的药材,到郡城中名望高的药铺将其卖了,换得了几百两银子。随后他再去了几家书铺,将一些杂记游记买下来,收入混元珠里。 做好这些,他就回租房等候,在入夜时分,晏长澜果真准时来了,两人便稍微拾掇一番,连夜出城了。 次日,魏有徐在书房中见了那封信。 他将信打开一看,顿时脸上现出几分怒意,之后匆匆便回去院中,将信递给了那美妇:“夫人,你且瞧瞧,长澜走了!” 美妇一愣,急忙看信。 这信中倒是不曾说什么旁的,只言有仇在身,不愿在此连累伯父,因此不辞而别,望伯父谅解云云。又言几日收留之恩,来日必有回报。 魏有徐也非是憨人,他先前虽未察觉,但原本好好住着的晏长澜突然留书而走,分明不合情理,自然便想到了先前同夫人争执之事。 美妇自己做了些事,见了这信难免心虚,也有些惭愧,不过为了女儿,她也只能做这个恶人了。只是她未想到,那少年如此骨气,竟就这般走了……日后若是再能遇见,她待他好些就是。而如今,他既走了,想来她也再不必担忧夫君一时义气了。 之后,美妇自然对魏有徐小意殷勤,将他哄好。 魏有徐则是派人四处寻找,始终不曾找到,便也只能作罢。 至于魏莹儿则松了口气,再不担忧自己要嫁一个破落户了,而且……她近来识得一位公子,正叫她满心欢喜。 · 离开渭郡之后,叶殊和晏长澜商议了一下去处。 叶殊说道:“先前在书铺中翻阅奇人异事,提过些道观、隐士之类,不如先去那几处瞧一瞧,是否能发觉什么蛛丝马迹。” 晏长澜点头道:“就依叶兄之言。” 之后,两人就调转方向,先朝着那道观而去。 路上也要穿越山岭,而山岭之内自有猛兽,即便叶殊法力有了八缕,遇上那等太过凶猛的,怕是也难以反应过来。所以他们行路也很小心,总不会入得太深。如此一来,叶殊有法力,晏长澜有武艺在身,一路倒也安稳。 在行走数日之后,两人见天色已晚,便就近寻了个破庙,暂且歇息一夜。 晏长澜去捡柴生火,又出去猎来一只小野猪,采来一些野菜,就此暖烘烘炙烤起来。他原本虽非娇生惯养之辈,但也不会和如今这般熟手,这正是自打家破人亡后,他生生将自己磨练出来,比之从前更坚韧刚强许多。 叶殊仍是打坐修炼,此外之事皆不插手。 晏长澜考好了猪肉,将野菜中挑嫩的清洗一番夹在里头,就递给了叶殊:“叶兄,先歇息片刻吃些东西罢。” 叶殊也不同他客气,便将这串着肉的木棍接过来:“你也莫要太过辛苦。” 晏长澜笑一笑:“这哪里谈得上辛苦。” 叶殊一边吃,一边说道:“如今我虽给你功法,你暂且切莫修炼,待寻到宗门加入其中,你找个粗浅的法门掩饰,再来修炼不迟。” 晏长澜原本也是打算待安顿下来之后便来修行,如今听叶殊这般说,不由一怔:“那功法……” 叶殊直言道:“那功法比之如今宗门所有,恐怕强上不少,若是你入宗之前修行,必然能被瞧出,多少有些危险。” 晏长澜思及自身,倏然明了,闷闷点头:“我知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们晏家便是因此…… 叶殊看他一眼:“晏兄也不必太忧虑,行事小心些即可。我让晏兄这般掩饰只为谨慎,此法毕竟唯有风雷双灵根方可修习,风雷灵根极其罕见,倒也不必太过忌讳。” 晏长澜明白叶殊心意,自也领情:“叶兄放心,我自当谨慎行事。” 之后两人便默默享用这些野味。 待吃完后,外面倏然刮起了大风,吹得破庙门扇“啪啪”响。 晏长澜觉得那风太凉,便起身去搬了个破旧的桌子过去,要将那门扇堵住,然而才刚到门口,他却忽然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侧耳听了听,眉头微皱:“叶兄,似乎有人在呼救,受伤了?” 叶殊道:“你既能听见,恐怕离得不远,还是瞧瞧为好。” 晏长澜也有此意:“若是遇难的,我想救一救。” 叶殊颔首:“力所能及,自然无妨。” 晏长澜便笑了笑:“叶兄与我同去?” 叶殊道:“走。” 两人便立刻出门。 顺着那丝血腥气,两人很快来到一处山坳。 那里有马车陷入淤泥里,车门打开,旁边有几具尸体横陈。另一边,一名穿着华贵的少年满脸惊慌地在树丛里躲藏,在他对面有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正在朝他劈砍。 华衣少年的手臂早已被砍伤,面色惨白,即便还在拼命逃蹿,不断用东西遮挡阻拦黑衣人,也渐渐被追得近了,若是无人相救,恐怕马上就会被杀死。 晏长澜和叶殊出现后,正被华衣少年瞧见。 华衣少年眼一亮,但等他发觉这两人瞧着年纪比他还小时,这亮起的眼神顿时就黯淡下来。他大叫一声“你们别过来”,自己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而那个方向同叶殊、晏长澜两人偏离,却让黑衣人离他更近了些。 黑衣人扭头看一眼新来的两个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狠辣,旋即他出手打出两道黑芒,一左一右,分别刺向两人! 叶殊见状,目光微冷。 晏长澜则生出一丝怒意,他手掌一翻,从身后拔出那把木剑,“叮叮”两响后就将打来的两根毒针都劈开,而后纵身一跃,朝着那黑衣人便攻杀过去! 黑衣人没料到来的两个半大少年竟然有如此武艺,暗道失策。 但晏长澜可不顾这些,他如今武艺更胜以往,身法也快,因此几下起落,就把那黑衣人给割了喉,要了他的命。 22|罗子尧 杀了那黑衣人后,气氛为之一松。 那原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华衣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甫定的,猛然瞧向晏长澜的神色是既震惊,又感激:“你……侠侠……侠士!多谢你救我一命!” 晏长澜收剑,走过去伸手拉他一把:“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华衣少年站起身,拍了拍灰,有点尴尬:“失礼了。” 叶殊不曾走来,远远说道:“带他回去罢。” 晏长澜就朝华衣少年说道:“夜深露重,你孤身在外怕是不安全,我二人在前方寻了一处破庙休息,不若你也来罢。” 华衣少年自然是连连点头:“好好好!多谢两位大侠!” 晏长澜笑道:“不必如此,我名晏长澜,这位是我好友叶殊,你直呼我二人之名便是。” 华衣少年看看叶殊,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心下稍稍安稳,也赶紧说道:“晏兄,叶兄,我叫罗子尧,家住京城。” 三人这般互相介绍了,就一起来到了破庙里。 至于那黑衣人的尸首,则都不曾理会——山间多野物,待明日来时,想必也就只余下一把骨头了。 到了破庙,晏长澜将门堵上。 庙中的火还燃着,给内中添了一片温热,罗子尧才刚走进来,便长长呼了口气,说道:“总算活过来了,外头可真是又冷又潮。” 几人围着火堆坐下。 晏长澜才问道:“罗兄,方才那黑衣人可是你的仇家?”他稍稍一顿,“你似乎对武艺不甚精通,出门在外,理应多带些人手才是。” 罗子尧摆摆手,搓搓脸:“莫提了,我出来时带了有十余个护卫,其中竟有过半乃是奸细,先前还算忠诚的几人皆被杀了,我功力浅薄,抵挡不得,正当我要殒命时,又来了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我也不识得,本以为他是来救我之人,孰料他将那些奸细宰杀后,又追杀起我来……若非是你二人恰好来此,我恐怕也难逃毒手。” 晏长澜与叶殊一听,便知这恐怕内中有些私密处,也就不再多问。 倒是罗子尧,现下对两人十分相信,反而主动说道:“我仔细想想,这应是我府中有人图谋,只要将我杀了,他们便有机会。”说到此处他哼笑一声,“可惜我却还活着,待回去后,可要好好瞧一瞧那几张脸孔。” 晏长澜一面听他说,一面又烤了两块肉给他,说道:“莫要多想,先吃些东西。” 罗子尧接过这些肉,嗅一嗅,几乎要热泪盈眶:“多谢你了晏兄,你和叶兄救了我的命,现下又救了我的肚子啊!”说罢,他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一夜他被追杀逃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自然是又累又饿了…… 吃完以后,罗子尧靠在一堆稻草上,打了个呵欠,一脸的惫懒:“说来我还不知,两位兄台风尘仆仆的,是要去往何处?” 晏长澜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去处,只是我两个对那奇闻异事颇有兴致,便看了些杂记,要往那些去处走一走罢了。” 罗子尧听了,神情一怔。 叶殊阖目养神,并未加入两人对话。 罗子尧犹豫一会儿,忽然压低声线:“两位……可是想要寻仙访道?” 这回便轮到晏长澜怔住了。 ——求道之事,本应十分隐秘,怎么他于路上随手救了个人,便从他口中听出这事来? 叶殊似也不曾想到,睁开了眼。 罗子尧嘿然一笑:“两位有所不知啊。” 晏长澜素容道:“罗兄,愿闻其详。” 罗子尧先说了一句:“你道是何人、为甚追杀于我?”而后才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如今京城皇室世家、文臣武将等皆得密报,可选取各家子女赴会琼华宴。据闻那琼华宴上有仙人现身,若得青睐,能随仙人前往仙家福地,也有望成为仙人。” 之后,这罗子尧便说起他的身份来历。 原来他乃是京城镇北侯世子,亦是唯一嫡子,不过他老爹镇北侯天性风流,家中妾室足有二三十余,生出来的庶子,单是比罗子尧年长的就有三人,比他年幼的不下七八之多,可谓是子嗣繁盛了。 但当朝规矩言明,家业非嫡子不可承,若无嫡子,便是自五服之内过继一人,亦不可扶正庶子。因此来日里若无意外,罗子尧便是下一任的镇北侯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会有人打罗子尧的主意,但若是有追随仙人、求得长生的机会,天底下何人肯让?这只瞧“仙缘”,却未分嫡庶。 不过只要罗子尧活着,镇北侯府的名额便必定落在他的身上,哪有那些庶子什么事?因此就有几个狠毒的妾室联起手来,要先将罗子尧杀死,之后再来争夺这名额。而如若罗子尧死了,他京城的老爹再如何愤怒,也只能从庶子里挑人去赴琼华宴,否则其余各府都有仙缘,偏他镇北侯府没有,便要比旁人落后了。 说到此处,罗子尧一声冷笑:“尽管除却皇室以外,每一家只有一个名额,但那些妾室却不知晓,若嫡子能被选中,是能挑选两人作为护卫同去的。我与老爹早有默契,一旦被仙人选中,就自府中选两名庶支的兄弟姐妹同往。如今不知哪个狠毒妇人要害我性命,既是这般,我自不愿便宜了他们。”他看向晏长澜与叶殊,再不同先前那般惫懒模样,而是神情一肃,“听闻两位也在寻找仙缘,若是两位不嫌弃,可委屈于那护卫名额,随我前往仙人福地。所谓‘护卫’原本便是个噱头,是为叫我等择取能守望互助之人,有些或者当真是护卫,有些却是不然,只借名头前往罢了。经由今日之事,我以为与其找那不知是否包藏祸心的庶支同去,还不如将这好处让与两位救命恩人。庶支若是出头,怕是恨不能一脚将我踩死,可若是两位出头,想来也肯庇护我一二。” 这些言语,足以表明罗子尧的诚意。 叶殊暗暗思忖。 修士踪迹,虚无缥缈,与其去那几处不知真假的所在寻觅,还不如与罗子尧同往。罗子尧若是能选中,自是千好万好;若是不能选中,他二人触及此事,也可另想法子。 而依他来看,那选中与否,恐怕全看灵根如何,只要有灵根,一切便都好说了。 自然,叶殊虽觉得此事颇像是宗门下山收弟子的情景,可一来此间乃凡人地界,修士轻易不来,更莫说在此处收徒了,着实很不寻常;二来也未必没有邪修假作正道模样,哄骗去好苗子,行那暗中的目的。 不过,此番之事涉及皇室中人,若是皇室并不昏聩,想来也有些缘由。但无论如何,纵使内中有什么蹊跷,也是他们如今一个难得的机会了。 叶殊此刻方正眼瞧了瞧这罗子尧。 此子心性不错,又还算率直,若是真能由他进入修士的地界,日后照拂于他也不算什么。 想定之后,叶殊朝晏长澜微微点头。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便同罗子尧说道:“如此机会,自当抓住,多谢罗兄了。” 罗子尧瞧出这两人之间很是默契,其中主导之人则是叶殊。 他心中对真正的救命恩人晏长澜更有好感,此时受了谢,也是说道:“不必客气,两位救命之恩我尚且未报,如今也不知我自身能否被选中,当不得晏兄谢意。” 晏长澜又问了问他如今京城的境况,尽力多了解些。 叶殊虽不曾同罗子尧多言,但两人的交谈他却一直听在耳中,不断思索,从中整理出许多消息来,一一记下。 罗子尧将能说的都同晏长澜说过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疲惫极了,而后竟是就这般睡了过去。晏长澜和叶殊一个小憩、一个打坐,便一直到天明了。 次日,三人一同上路。 有了罗子尧这武艺粗浅之人拖后腿,这行程自然就慢了些。途中仍是以穿过丛林、山脉等边缘之地为主,有晏长澜开路,叶殊感知,正是有惊无险。 大约一月后,总算是到了京城。 在城门口,单单是罗子尧这张脸便已能通行无阻,他带着晏长澜与叶殊两人,一路威风,大摇大摆地直接到镇北侯府去了。 侯府门前,那看门的守卫见得罗子尧,一脸喜悦:“世子怎么这样久才回来?侯爷听说世子在这当头跑去城外打猎,还不知为何失踪了,正急得很,满处派人寻找世子。如今世子回来了,侯爷定然是高兴极了!” 说话间,守卫把门打开,就要把罗子尧给迎进去。 罗子尧撇撇嘴,一面带着晏长澜、叶殊两人朝里走,一面说道:“老爹还真以为我是出去打猎意外失踪?当我傻么!” 23|京城 侯府之内富丽堂皇,瞧得出那镇北侯本身也是个好享受的,从大门到中门到内院,成群结队的美貌婢子穿梭来去,犹若彩蝶一般。 在见到罗子尧进来的时候,这些婢子纷纷躲避,衣裙飘扬的,还没忘了掩唇轻笑,飞给罗子尧一个眼儿,娇声叫着:“恭迎世子回府……” 一个个千娇百媚,男子入了这处,可不就好似入了仙境一般么? 叶殊一如往常般冷淡。 晏长澜则目不斜视——虽说不惧,但此处有这许多女子聚集一处,还是叫他有几分窘迫。 罗子尧倒是习以为常,朝左右点头示意后,就带着晏长澜、叶殊两人扬长而入。 穿过回廊,入得正堂。 有个身着紫袍的魁梧男子已大步而来,抬手就在罗子尧的头上狠拍了一个巴掌:“臭小子,竟在这当头出去,现下才舍得回来?” 罗子尧冷哼一声:“老爹你在女人肚皮上躺得糊涂了罢?你儿子我像是这般不知事的人么?此番被你那后院的毒妇算计,若非是恰好遇上两位恩人,莫说是囫囵回来,连尸体怕是都得被野物给吃干净了!” 魁梧男子一怒:“你说什么?” 罗子尧撇嘴:“说你老糊涂!” 这魁梧男子相貌同罗子尧很是相似,显然便是侯府主人。 叶殊看一眼,见对方并不曾主动开口,知晓是对他们还有疑虑,便也不多言。 晏长澜却是眼里泛起一抹水光,虽只是一闪而没,却依旧显露出他此时的心思来——他曾经同父亲亦是十分亲密,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罗子尧不曾忘记两位恩人,将他们请入了客院暂且休息,自己则跟镇北侯去了书房,要将此番之事同他说上一说。 待到了书房后,父子俩才没几句话,镇北侯已怒声吼道:“你要将护卫名额给两个外人?不行!仙缘难得,自是我府中子女前往更为妥当。我知你感激那两人救命之恩,但这等恩情若要报答,不乏两全之法,不必用上名额!” 罗子尧也不痛快:“老爹,你儿子我的性命,还值不得两个护卫名额?” 镇北侯背着手来回走了好几趟,急道:“为父并无此意!但若是给了外人,对我镇北侯府并无好处,十分可惜啊。” 罗子尧扯了扯嘴角:“呵,若是把名额给我那些‘兄弟姐妹’,才有意思呢。过不了多少年头,老爹你便再给我收尸罢,只当我这回不曾被救下便是。” 镇北侯更怒了:“你这是何意?” 罗子尧也愤怒起来:“我是何意?老爹你倒是在想什么啊?!”他喘口粗气,“你也查到了,之前将我骗出去要害我的正是你后院里的几条蛇蝎,她们藏得深,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出来,因此老爹你所有的女人便都有嫌疑!便是不曾出手的,也说不得是推波助澜,不安好心!若是让他们的子女跟我做护卫得仙缘,岂不是说我这条小命可以随意践踏,左右不但不会有事,还能有天大的好处?” 镇北侯听到此处,也不由一顿。 罗子尧深深呼吸后,快声说道:“我知老爹你以为纵然我与那些庶支不同母,却也是骨肉兄弟,可在仙家福地守望互助,为我镇北侯府争取好处。但老爹你可想过,心术不正、戕害兄弟,如此之人,岂会将骨肉亲情瞧在眼里?纵然日后他们得势,莫非当真还会庇护侯府?恐怕立时便要夺权,甚至将嫡支踩在脚下,方才甘心罢!” 镇北侯猛然一震。 罗子尧便将先前同叶殊、晏长澜所言同镇北侯也说了一遍,又道:“那两人分明只是路过,却肯出手救人,可见品行不坏,后来也不曾挟恩图报,还愿再搭把手,就更加豁达。老爹你不曾留意,那两人瞧着普通,仔细看给人观感却很不同。儿子我如今是努力想要同他们有些交情,若是一同去了仙境福地,他两个必有建树,到那时,只要愿意给我搭把手,便已然极好了,总比那些不知想些什么的‘兄弟姐妹’强上许多……” 镇北侯慢慢地思索着。 罗子尧见状,心知有戏,又连番地劝说起来。 最终,这父子俩还是统一了意见,做出了决定。 · 次日,罗子尧大清早便来寻叶殊、晏长澜二人。 才到他们所居客院,他便听到一阵锐气破空之声,再走近些,仿佛能察觉道道寒意扑面而来,当真是气势凌人。 罗子尧抬眼,就见晏长澜正在树下舞剑,叶殊盘膝而坐,两人一动一静,颇有一番美感。 看过欣赏过了,他就立刻过去打了招呼:“晏兄,叶兄,起得可早。” 晏长澜刚耍完一套剑法,而后收剑负在后背。 叶殊朝罗子尧微微点头。 罗子尧笑道:“昨日我与同老爹说了,若是我能被选中,那两个护卫名额便给了两位。但若是我不曾选中,也可替两位找找门路,多少有点机会。” 晏长澜便一抱拳:“多谢罗兄费心了。” 叶殊也道一声谢。 罗子尧嘿然笑道:“待真能被选中,再谢我不迟。” 叶殊和晏长澜自也不再多言。 几人一同进了早膳,随后在罗子尧热情相邀下,叶殊与晏长澜也一同出去,要听他介绍,游一游京城,也见识一些人物。 罗子尧一片好意,两人也无辜负之理,便随他前去了。 出门之后,罗子尧直接叫马车过来送人。 三人上了车,每过多久,就到了一条极繁华的大街上。 罗子尧引两人下车,开口说道:“听闻有仙人要来,当今特意将这一条极繁盛的龙华大街改为了仙缘大街,寻常百姓都不可再入其中,若要进来,非得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方可——哪怕是富可敌国的豪商,也极难得能有如此机会。” 京城中人大多并不知晓为何这条大街要如此改建,不过当今权力集中,总揽天下,他所出的命令也无人质疑。京城并非只有一条大街,且这一条大街往往大多百姓都无力来此,便也不曾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至于那豪商之类,若是有门路者自能听说一二浅薄消息,若是无门路的,也不必多想了。 虽然叶殊和晏长澜都并非什么官宦人家,不过既有罗子尧在前带路,他们也就可以径直进入,不必多费心神验明身份。 进入大街后,一行人便下了马车。 街道上人来人往,处处可见有头戴薄纱的美貌女子、相貌堂堂的世家公子来往。目光所及之处,或者是满身绫罗锦绣富贵,或者是气质挺拔衣冠楚楚,与大街之外所见又有不同。 镇北侯世子罗子尧先前失踪,据闻是出了事,在京城的二代圈子里还颇掀起了一些波澜,自然也有些镇北侯府的庶支按捺不住,似有意似无意地在外走动了。 如今罗子尧回来了,自要在这圈子里现身,以正嫡支气势。 而最便于露脸的地方,便是这仙缘大街了。 因此,走在这大街上,罗子尧全无掩饰。 他今日穿的是满身金线,处处暗纹,华光璀璨,贵气逼人,而他大摇大摆,满脸傲气,又显得格外张扬。 晏长澜见到这好似摇身一变换了个人般的罗子尧,不免一怔。 叶殊心静如水,同他说道:“今日只看罗兄一展风采便是。” 晏长澜闻言,点一点头:“罗兄今日……果然好风采。” 这样的罗子尧,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犹若开屏般晃了一圈后,才收敛些,主动同晏长澜说道:“方才怠慢两位了,只是刚刚回来,要叫人瞧瞧。现下我引两位去僻静些的所在,当是能讨两位的喜爱。” ——也不知为何,对晏长澜时他倒能从容自然,可一旦面对叶殊,就总有些心中打怵之感。故而若是要与两人说什么,他每每都与晏长澜讲起。 晏长澜便道:“无妨,随罗兄之意即可。” 罗子尧就知道他好说话,当即笑道:“放心,必不让两位失望。听闻在那处有不少好东西,说不得也有两位喜爱之物。” 没多久,罗子尧果然将两人带到了一处瞧着颇为雅致的所在,那门前写着“雅玩阁”三字,内中有茶水美食恭迎,亦有诸多珍宝展示,尤以玉器珍玩为主。 但凡是在这仙缘大街上之人,都喜爱在此处小聚,罗子尧亦来过几次,如今刚踏上门槛,就被人恭敬地迎进去了。 叶殊和晏长澜略一看,便知此地确是被用了不少心思,在诸多极大的木架前,许多衣着华贵之人都在赏玩一些珍物,间或交谈,颇是幽静。 罗子尧进来后,不少人也认出了他,都微微招呼。 叶殊却从那些木架前细碎轻微的交谈里,听出了个有一丝熟悉的女音。 这是……那魏氏之女? 24|魏莹儿 叶殊感知何其敏锐, 纵然他不曾见过魏莹儿的面貌,但只听得这嗓音, 便已能认出了。只是不知那魏莹儿原本身在渭郡, 为何数月不见,却在京城见到?不知晏长澜他…… 这般思忖着, 叶殊便往魏莹儿那处瞧了一眼。 那魏莹儿约莫十三四岁年纪, 生得俏丽动人, 眼神灵动, 颦笑之间露出一股子娇憨, 格外惹人喜爱。她此时正挨着个少年, 那少年长相颇俊, 眼神里带着倨傲, 低头同魏莹儿说话时傲气虽也不减,但比起他对旁人来,还是多了一分和气的。 叶殊的目光在年轻人身上一掠而过。 天灵有灵光吞吐, 此为先天无灵窍、后天开启之相, 此子应是同修士有关,但他尚且不曾存下道基,便算不得什么。魏莹儿同他这般亲近, 显然是将他当作心上人, 也着实没什么眼光。 不过…… 叶殊又往晏长澜那处瞧了眼。 晏长澜很是在意叶殊,察觉之后也看过去,似有询问,期间他的视线也曾从魏莹儿那边掠过, 却半点不曾停留,只如见着个陌生人一般。 叶殊见他目光如常,顿时恍然。 这晏长澜……想来当真并未见过那魏莹儿,既如此,他便微一摇头,示意无事。 晏长澜不解,却并未在意。 两人跟着罗子尧,找了个雅座坐下来。 雅座附近还有人同罗子尧似乎较为相熟,见他过来了,压低声音同他说道:“子尧,你今日可是来得巧。” 罗子尧懒懒地看过去:“怎么说?” 那人便指了指先前叶殊瞧了的那个倨傲少年,说道:“这位可是仙人的弟子,板上钉钉有仙缘的人物,如今居然真到这仙缘大街来了,还径直入了咱这雅玩阁,可不是叫人激动么?好些世家子都想去套个近乎,不过他现下正与美人调情,但凡有点眼力界儿的,都不会在此时过去。你瞧着罢,过不了多少时候,就有人瞅着机会过去了。” 罗子尧顿时端正了态度:“哦?居然是仙人弟子?付小二,我承了你这份人情。” 那付家的二公子嘴角微抽:“叫什么付小二?得了,你可好生想一想要如何行事才好。” 罗子尧想了想,压低了声线:“多做多错,旁人如何做,你我便如何做。” 付二公子点了点头:“就这么着吧。” 两人的对话尽数被叶殊听在耳中,微微点头。 那修士弟子瞧着性情不好相与,若是前去讨好,恐怕当真要么始终得奴颜婢膝,要么便可能将人得罪,反而对日后不利了。这罗子尧瞧着粗枝大叶,似还有些纨绔,实则倒并非那等眼界浅薄之辈。 果不其然,虽说雅玩阁中大多官宦世家子弟皆在观望,但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等了片刻之后,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快有一名脸庞削长的青年带着身旁一名娇艳少女走过去,主动去攀谈起来:“何公子,久仰大名,今日难得一见,真是叫人倾慕啊。” 那名娇艳少女在青年示意之下,娇笑一声,两眼含情脉脉。 倨傲少年听到恭维看过来,瞧见娇艳少女后眼一亮,但很快再看了看魏莹儿,反应便有点兴致缺缺。 青年原本见到倨傲少年有惊艳之色,心里正在得意,然而对方很快没了兴致,就叫他面色微微一僵。 那娇艳少女更是失望,她蹙着秀眉瞧了眼魏莹儿,怎么也瞧不出她比自己胜在何处,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妒意来,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恨意——若不是这贱人不知怎么勾引了仙人弟子,她如何会这般难堪? 魏莹儿也颇是敏锐,她瞧着这娇艳少女,眼中带了些敌意,不知不觉间,就往那倨傲少年身侧轻轻靠了靠。 倨傲少年察觉到,伸手轻轻在她纤腰上一抚。 魏莹儿俏脸一红,眼里闪过一抹挣扎,到底还是不曾躲开。 青年与娇艳少女发觉这一幕,便悻悻离去了。 魏莹儿脸上飞速划过得意的笑意,然后姿态更是理直气壮。 那几人之间的动作,不远处的众多子弟都看在眼底。 霎时间,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叶殊有些不喜,神色则并无表露。 只是他心中却有了打算,待周遭无人时,总要同晏长澜提一提——此女既同那修士弟子有了瓜葛,就当小心一些,莫要同她扯上关系。 之后,雅玩阁内诸多子弟陆续都与那倨傲少年交谈,有些态度带了谄媚,有些也能自持,但皆有与其交好之意。罗子尧与付二公子同样过去接近倨傲少年,不过他们与不少心中清明的子弟一般,未有过分热情,亦能叫那少年看出诚意,不温不火,无差无错。 果然,那倨傲少年对罗子尧等人的态度也是不好不坏,并无亲近,但也不曾厌恶。 过犹不及,如此便也够了。 待那倨傲少年有些不耐烦地离去后,雅玩阁中的诸多子弟方才松了口气,气氛也热闹起来。其中少不得便议论一二,说一说各自得知的消息云云。 自然,最叫他们在意的,便是魏莹儿了:“方才我见一少女同何公子那般亲近,不知她是什么身份,来自何处?” 又有人道:“何公子似乎很是看重于她,肖家的嫡小姐那般貌美,竟也不能引来何公子的眷顾,似乎有些奇异了。” 跟着,有人开了口:“你等有所不知,听闻何公子比他恩师刘仙长来得早,因闲来无事,在咱们这凡人地界四处游玩一番。那少女乃是他游玩时遇上,两人生出几分情愫,便将她带了回来,听说要将她一起带去仙家福地。” 另一世家子就“嘶”了一声:“那少女好大的福气!我等尚不知能否同往,她竟已先得了承诺。可怜我并非美貌女子,否则也能试上一试。” 魏莹儿跟随在那何公子身边也并非一两日,自然早就有人注意到她,也去打探过。之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将她的来历说了个明白。 那先前不知之人便是嗤道:“原来是个粗鄙的江湖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狐媚功夫,就将何公子哄去。她虽有几分姿色,气质却是寻常,想来何公子待她只是一时新鲜,宠不了多少时日。” 还有人笑道:“张兄说得是,要说那些江湖女子身上倒也有些劲头,可惜总过不得多少时候,便不合胃口了……” 之后,这些官宦子弟便说起各自喜好的女子品貌来,言语里带了些酸涩,言下之意,居然都是要回去寻摸更诱人的女子献上,也好多换取几个前往仙家福地的名额。 如此情景,叫罗子尧与付二公子都不由有些不悦。 这些子弟所言者都是家中姐妹,平日里联姻也还罢了,如今口口声声要送人,言语里还肆意品评,着实是失了品格。 另一头,晏长澜眼里也划过一丝讶异。 叶殊暗暗想着,如今到不必回去再说了,已被这些人都讲了出来。 晏长澜也见着了众人提起魏莹儿等诸多女子的态度,不禁微微皱眉:“这些……怎能那般轻贱女子?” 叶殊道:“若是往日自然不会,可如今仙缘就在眼前,为争那名额,想来已是有些疯魔了罢。修真路上,无数修士为夺机缘你死我活,有些无耻之辈连父母子女都能杀得,只是送姐妹去与人做枕边人,又算什么?” 晏长澜听叶殊说得如此淡然,心情有些沉重。 他倒不曾因此质疑叶殊品行,但他却从叶殊如此平静的态度之中,知晓他所言俱是为真,而如此之事,恐怕当真是极为常见,无须遮掩了。 只这样一想,他便越发能体会到,这位叶兄为何提点他前路残酷了。他从前所不能忍受之事,日后说不得就如今日所见一般,只是寻常。 晏长澜顿了顿,低声问道:“这人若是魏小姐,便是魏伯伯独女,她如今同那何公子果真是两情相悦?” 叶殊稍稍迟疑:“你可是心仪此女?” 晏长澜一愣,急忙说道:“并非如此!只是魏伯伯待我不薄,如今见着魏小姐,总要看顾一二。她现下不知境况如何,若要我视而不见,实在有违本心啊。” 叶殊知晏长澜心胸开阔,性子厚道,也不奇怪他会惦记这魏氏之女的安危。略想一想,他也就开口:“依你看,青河门可会将魏小姐送给何公子为妾?” 晏长澜这点倒是笃定:“必然不会。”他脸上极快闪过一抹尴尬,继续说道,“魏夫人对女儿极为爱重,一心要为她寻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即便知晓有仙家福地的名额,也不会以爱女清白换取。魏伯伯是有德行的长者,亦做不出卖女求荣之事。” 叶殊微微点头:“既如此,魏小姐与那何公子应是有情,方与他来此。日后她的境遇如何,恐怕还要看她的资质。” 晏长澜似有所悟。 叶殊道:“若她资质好,何公子也对她有情,便可双宿双栖,做正头夫妻;若是魏小姐资质寻常,这妻妾之名,便有争议;而若是资质不成甚至并无资质,则至多也只能为妾了。世间男女成婚皆言门当户对,修士之中,就讲个资源雄厚,资质相当。” 故而那魏莹儿究竟为妻为妾,命运如何,都只能看她是否有灵根,灵根为何。 25|纷纷而来 晏长澜默然。 ……果然残酷。 魏小姐能有如此勇气随何公子而来, 应是对何公子情根深种,如今也只能希望魏小姐资质不俗, 那何公子待她也有一般的珍重情意了。 叶殊见他如此, 安抚道:“你不必多思,你我皆有灵根, 必能前往所谓仙家福地, 到时若是魏小姐有不如意处, 需他人相助, 你我帮一把手也无妨。只是此事你切不可常记于心中, 若生负疚, 便对你修行有碍了。” 晏长澜见他误会, 忙说:“叶兄放心, 此为魏小姐心之所向,我自不会因她前途未知而生负疚。只是由此思及将来,难免有些忐忑。” 叶殊看他一眼:“莫非你心中惧怕了?” 晏长澜想了想, 说道:“同叶兄在一处, 好似也无甚可怕。” 叶殊道:“那便摒除杂念。待你入宗之后,将心思都放在修炼之上,便不会多思了。” 晏长澜一笑:“叶兄说得是。” 正在两人低声交谈时, 那边罗子尧与付二公子也终是有些忍不得, 当即起身说道:“叶兄,晏兄,咱们先出去罢。” 叶殊并无不可。 晏长澜也觉在此处听那些子弟大放厥词,很是不适, 听得罗子尧此言,正合心意。 于是,一行四人就离开了这雅玩阁。 待出去后,罗子尧才禁不住说道:“那些人,当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付二公子也是吁了口气:“不论能否被选中,日后都莫要再同他们来往为好。” 晏长澜不曾说话,眼中却有赞同之色。 叶殊暗暗点头。 不错,这等能将家中姐妹送人的败类,都是薄情寡义之辈,他们若是修行未必不能有所成就,但若是要与他们相交,恐怕不知何时便会被其害死。因此,理应远离。 之后,罗子尧就将付二公子介绍给叶殊、晏长澜两人。 付二公子听得两人都是罗子尧的救命恩人,当即敛容郑重谢过,足见他对罗子尧情谊很深,反而叫罗子尧有些赧然起来。 晏长澜也欣赏这等重情重义之人,见付二公子这般,也情愿同他相交。 不多时,几人便都熟悉起来。 付二公子名为付宣,同罗子尧一同长大,关系亲近,性情上很是开朗,心思比罗子尧更细些。他虽不曾见过叶殊施展,却也从他身上察觉出一丝神秘危险之感,故而对待叶殊时,也与罗子尧一样,带着些许敬畏,难以亲近。 但尽管如此,付宣在与几人说话时也尽力带上叶殊,不曾将他冷落。 直待到了晚间一同用过饭,付宣才他们告辞,各自回府。 也是罗子尧回来得巧,不几日,那琼华宴便开始了。 此宴举办之地乃是皇城之内,各家有名额的子弟皆可前往,也好去撞一撞仙缘,看是否能被仙人选中带走。 听闻这琼华宴上有仙人带来的果品美酒,但只要尝一尝,都能延年益寿,不可错过。 镇北侯府里,是镇北侯、罗子尧带上叶殊与晏长澜同往。 后院中诸多妾室很是娇嗔不满,都言“为何带上两个生人,却不叫自家兄弟同去”云云,然而此番镇北侯早有决定,自不会再被那莺声燕语动摇,反倒是训斥了那些闹得厉害的,才让她们咬牙切齿,再不敢多做什么。而有些聪明的妾室猜出镇北侯此举缘由,都深悔不该算计嫡支,然而她们先前黑了心肝,此时再来后悔也无用了。 镇北侯众人,乘马车直接进入皇城。 那赴宴之地,乃是皇城内最为大气而不失清雅的太液池。 太液池畔,众人下了马车,便见到那太液池附近布置得极为华美,处处景致动人,无一处不妥帖。来往的宫女皆是姿容秀丽、身形婀娜,她们面上含笑,仪态矜持,往来侍奉时,一举一动,皆是恰到好处。 但凡是来到此处之人,都有一种极自在的感觉,尤其在他们纷纷被引入各自的座位坐下时,面前一个玉杯的茶水清香袅袅,嗅一口都是打从心底的舒坦。 叶殊跟着镇北侯一行入座后,也瞧见了面前这杯茶水。 茶水里含着极淡的灵气,对于修士而言几乎没什么用处,但若是给寻常人喝一口,便会非常享受,好似身心都被洗涤了一样。 镇北侯等人端起茶杯喝一口,都是感叹,眉眼舒展。 但晏长澜在喝过之后,感觉却是平平——也是,他吃了数月由混沌水滋养出来的大叶青菜,又时不时用灌过混沌水的野物打牙祭,后来更是干脆吸收了大量混沌水——又怎么还能对炼气一层修士都不怎么看得上的茶水生出好感呢? 只不过,其余人并不知晓晏长澜这样的想法,而晏长澜自己亦发觉叶兄随身怀秘密,却对他很是信任,他也万不可辜负了对方才是……必须将嘴闭得更紧些,而先前那些猜测都是胡思乱想,绝不能在脑中再翻出来了。 赴宴众人各个收敛神情,都在留意周遭的动静。 人越来越多,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突然在长廊那边出现一群人,为首之人身着金袍头戴华冠,左边走着个一身飞凤的清贵美妇,右边则是一名看着四十来岁面貌,颌下有须、面貌清隽的道士。后面再跟着许多人,都是衣衫华贵,气质高人一等。 那群人越走越近,众人也都起身行礼:“见过陛下、皇后、诸位殿下,见过刘仙长!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与诸位殿下千岁!刘仙长仙福永享!” 那金袍男子笑道:“诸位免礼!”又同清隽道士说道,“刘仙长,请入席上座。” 清隽道士矜持地抚了抚胡须,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气势,在金袍男子的热络邀请下,与其一同坐在了太液池附近最醒目之处。而后,他叫了几个宫女过来,手指往桌面上一拂。 刹那间,那桌面便出现了有一堆色泽格外鲜亮的果子,瞧着各个饱满,上头更有点点露珠缀着,既是新鲜,又极清香。 叫人一见,就禁不住食指大动。 赴宴众人都是惊呆了。 这、这真不愧是仙人!竟能凭空变出这些果子来!而看那果子,也并非凡物啊! 金袍男子也是一惊,而后便满面笑容,叫那些宫女将果子取了,一一分给场中赴宴众人。他面上也有几分得意之色,自觉刘仙长这番表现,颇给他长了脸面。 叶殊在那清隽道士进来的同时,已将其修为看透。 不过是个炼气四层的修士,气息也有些驳杂,但还有几处灵光闪动,应是这修士置办的法器符箓之类,真正与人动起手来,只要境界相当,还是能有几分防身之力的。 当然,在叶殊眼里这修士虽是有许多不妥当,可叶殊如今无有资源炼制防身、攻杀之物,暂时也并不能与他对抗。 叶殊便运转功法,将自己的法力隐匿得更深。 《混元奥妙诀》的确非同凡俗,那刘姓修士境界高出叶殊三重,也依旧不能将他看穿,其目光扫过叶殊时,与扫过其他众人全无不同。 每一张桌上都有几个果子,能分与每人一个。 罗子尧看着那果子,说道:“这是什么果子?咱们这里似乎没有。”这般说着,他忍不住拿过来一个红彤彤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清脆甘甜,滋味甚好啊。” 镇北侯往四周看一眼,见众人皆在享用果子时,便敲了罗子尧一记:“贪吃的臭小子!仙人的东西,自然与众不同,有的吃便莫要多嘴了!” 晏长澜同样吃了一口:“的确不错。” 叶殊也拿起一颗,端详一番。 此不过是于灵田之内栽种的灵木上,蕴灵不成的劣果罢了,于修士而言,除却滋味尚可外,再无其他用处,便是灵气也只沾了一丝。如今被这些劣果被拿来凡人地界,倒成了“仙果”了。它于凡人而言,多吃一些也能稍稍让精神健旺,更多的好处则无。 不过,这些话他也不能戳穿,否则不论那修士还是在场众人,面子上皆不好看。 待果子也吃过了,金袍男子便开口说道:“承蒙刘仙长眷顾,愿来我金渡国挑选一些有仙缘的子弟前去仙家福地,而今就请刘仙长施展,叫我等子弟撞一撞仙缘!” 26|撞仙缘 那刘仙长便微微抬眼, 手中拿出一块镜子般的物事,托在掌中, 说道:“如今, 就叫我那弟子来为诸位施展仙术。” 当即便有个倨傲的少年走上前来,双手将镜子接过, 口中说道:“各府之中, 有名额者前行一步, 一一过来!” 镇北侯立时拍了拍罗子尧:“臭小子, 快上去!” 罗子尧原本便站起身来, 被拍得一个趔趄, 然而也不敢多说, 就赶紧走到了席位的前方。 与罗子尧一般行事的尚有许多人, 其中和他最为交好的付二公子付宣便是他家的一人,不过付家名额比镇北侯多,总有三人之多。 看见罗子尧后, 付宣朝他挤了挤眼。 罗子尧也同他挤了挤眼。 随即两人眼见其余之人尽皆站出来, 都正了正神色,等待“撞仙缘”。 只见那刘仙长提起手掌,掌心之处突然好似出现了一团光芒, 被他按在了那面镜子上, 而后何公子就将这镜子拿了,先对准走过来的第一人。 这人身上被白光一照,并无半点异样。 何公子冷然道:“此人并无仙缘。” 那人登时满脸失望:“何公子,可否再仔细瞧一瞧?” 何公子眉头一皱:“说没有便没有, 莫非你以为仙缘是儿戏么?” 那人原本是太过失落方会如此质疑,闻言一身冷汗,急忙告罪退下了。 何公子才傲慢出声:“第二个。” 第二人毫不迟疑地大步走来。 何公子又对他一照,还是并无异样,便说:“无仙缘!” 第二人也失落退下,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一连来了有七八人,对那镜子照来的白光皆无反应,也都被指称“无仙缘”,十分黯然。 然而,这许多人都被退回,到底还是让拥有名额的众多子弟都露出了紧张之色,更有人心中暗暗怀疑,莫非是这何公子动了手脚,不愿让他们得到仙缘?但怀疑归怀疑,他们终究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的。而那些几日来给何公子奉上重礼的那些子弟,好几个都兴冲冲先去撞仙缘,然而也都被何公子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并无仙缘。 这些人心里自然十分恼火,对何公子猜疑更多。 罗子尧排在后面些,见状暗暗嗤笑。 仙缘若是那样易得,皇室怎会那般大方,分出这许多名额来?只皇室子弟包揽大半即可。谄媚送礼,给了也只是个弟子,难道还能左右这撞仙缘的大事?而今如此狼狈,正是活该。 不过,罗子尧马上便没了暗中嗤笑的意思,只因此时上前撞仙缘的,乃是他的挚友付宣——也不知他是否有仙缘? 罗子尧再如何担忧,何公子也是果断用镜子将那付宣一照。 许多人皆以为这次也不成了,然而下一刻,镜子里放出的白光便附着在付宣身上,凝而不散,足足持续了三个呼吸之久。 何公子说道:“此人有仙缘,记下来。” 此刻一声娇语响起:“我记下了。” 原来在何公子开始施展时,有个娇俏少女手持纸币,也立在不远处。如今那少女速速写了几笔,记下付宣的身世名号。 霎时间,众人大哗! ——付家老二竟然有仙缘? 随即他们又是一阵喜悦,既然有人能撞上仙缘,便说明仙缘为真,只是先前那些人当真并无仙缘罢了!既如此,后面众人,也都尚有机会! 罗子尧也为付宣欢喜,但欢喜之后,又对自己担忧起来。 也不知他能否撞上仙缘…… 那何公子可不管其他,在查出个有仙缘的之后,他便再开始查看下一个、再下一个。而接下来两个并无仙缘的子弟,又叫方才因付宣而热烈的气氛,变得再度寂静起来。 “无仙缘。” “无仙缘。” “也无……” 一个又一个。 好在于付宣之后,再度找出了两个有仙缘的,可被刷下来的更多,叫气氛越发压抑起来。 晏长澜见到这些情景,悄然问叶殊:“叶兄,那镜子可是能测出灵根?” 因着叶殊早已将一些修士通晓之事告知于他,故而他有此猜测。 叶殊略点头:“只是一样极粗陋的下品法器,能测出的不过只是有无灵根,但灵根几条,是否纯净却是不能测出。” 晏长澜了然,继续看那些官宦、世家子弟被镜子查看。 原本他只听说灵根极其难得,而今亲眼见了,才知究竟是何等难得。 过了不少时候,终于轮到了罗子尧。 叶殊与晏长澜的目光也投了过去。 若是罗子尧有灵根,此事对他们便再简单不过,否则,还要有些谋划方可。 罗子尧也是有生以来难得的紧张,深深呼吸之后,就强行冷静下来,任由那镜子的光芒投放到自己身上。 白光刺目,他却不敢闭眼,只屏住呼吸,观察那光芒是否能够停驻。 一息……两息……三息…… 也是三个呼吸之后,那白光方才撤走。 随即,一道嗓音响起:“有仙缘,记下来。” 罗子尧不禁大喜! 坐在席位上的镇北侯,此刻也忍不住一拍大腿,几乎要笑出声来。 哈哈哈!吾儿有仙缘!太好了! 那边付宣见罗子尧有仙缘,同样极是欢喜。 他与罗子尧交好,日后到了仙家福地,彼此也有照应…… 付家那边也不过只有付宣一人有仙缘,见罗子尧同样如此,付家家主便同镇北侯遥遥对了个眼神,彼此瞧着对方时,也更亲近。 两家自此以后,联系将更紧密一些。 而后,镇北侯府和付家都放了心,再看其他人撞仙缘时,都很轻松。 总共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之久,才将所有人都查看一遍。 皇室大约是早已查过,如今不曾在众人面前出场,但这朝廷上下来了这上百人,能有仙缘者不过十一二数,着实不多。 仙缘难得,可见一斑。 叶殊同晏长澜说道:“如今已不错了,曾有上百人里只一二人天生灵根,甚至无一人有灵根,都是寻常。” 晏长澜一叹:“修行果然艰难。” 那刘仙长瞧见有十余人有灵根,微微颔首:“这十余人家中护卫,也可来试上一试,自然,不试亦可。” 何公子则是傲然说道:“如今也不瞒诸位,师尊乃是白霄宗外门管事,此番来到这荒僻之地,是受外门一位长老所托,那位长老正是皇室一脉。如今你等能撞仙缘,是皇室将仙缘分出,你等须得感激才是。但凡是有仙缘之人,有机缘可入白霄宗为弟子,入得外门还是内门,则要看那仙缘是否深厚,在诸位前往白霄宗后,还有一番测试。如今若是有护卫要撞仙缘,能成者也有机缘能去白霄宗测试,若是没有仙缘,依旧能前往仙家福地,只是去了以后,却是不得进入宗门。” 他这话已然透露了许多消息了,当即就叫在场众人心里都有了些计算。 那十余有仙缘的人家,面上都露出欣喜之色。 他们很是清楚,各选中名额之后有两个随行护卫名额,这些护卫多是族中子弟,要是也能撞上仙缘,也能进入宗门,家族便更能兴旺起来。 镇北侯在听闻之后,也有一瞬动摇。 但他马上思及与嫡子商议之事,也不曾反悔了。 晏长澜听得“白霄宗”三字,面色微动。 叶殊道:“如今正是好机会,待会测试到我时,你莫露出痕迹。” 晏长澜一怔:“叶兄的意思是?” 叶殊淡淡道:“那粗陋之物,对付起来不难。” 晏长澜陡然想起,这位叶兄并不愿进入宗门,为免麻烦,自是测试不出灵根更为妥当……他便定一定心,决意之后要镇定些,不露破绽。 之后,十余有仙缘的人家皆将护卫送出,叫他们一一过去测试。 很快测了大半,有仙缘者不过一人,正是某家送出的另一嫡支子弟,测出之后,直叫那家欢喜极了。 付家运道不佳,所出两名护卫,皆无仙缘。 而待到镇北侯府时,叶殊先测,因他在自己身上弄出了个小型隔绝阵法,那粗陋的法器果然不能测出,便自如离开。等晏长澜来测时,却是轻易通过,正有仙缘。 因此,最终这二三十的护卫之内,得了两个有仙缘之人。 镇北侯又是一喜。 尽管晏长澜并非是他府中之人,但能有仙缘,还同他们府中交好,也是助力。 之后,有人颇不甘心,忍不住问道:“敢问何公子,前往仙家福地时,是否能将无有仙缘的护卫换下?” 何公子随意说道:“那倒无妨,只是已不能再撞仙缘罢了。” 听得此言,在场众人心里,又生出了许多算计。 罗子尧在此时急忙对镇北侯说道:“老爹,晏兄与叶兄关系极好,你可不能做出什么违背承诺的错事来!” 镇北侯干笑两声:“本侯岂会如此。” 罗子尧哼哼一声:“不会最好,待回去了,此事也莫要同你那些后院蛇蝎说起,纵然她们再如何软语相求,也只说人选已定即可。” 镇北侯恼羞成怒,猛然又给了他后背一巴掌:“知道了,臭小子!” 父子俩的对话,自不能瞒过叶殊。 叶殊的眼里划过一丝冷光,旋即隐没。 与此同时,晏长澜的名号正被那魏莹儿记下。 她书写时,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一看到爱慕的情郎走来,也就将之抛诸脑后了。 27|再见魏氏 琼华宴后, 但凡被挑中有仙缘之人,都得知将在三日后与刘仙长前往仙家福地。而这三日间, 他们便要将凡俗之事安排妥当, 一旦去了那仙家福地,再想回来, 便十分艰难。 然而纵使如此, 有仙缘之人亦不愿就此放弃, 那可是仙家啊, 天底下有几人能得如此福气!至于难以回转之事, 他们也不曾全然放在心上, 毕竟那刘仙长可以过来, 安知他们日后不能? 这般想着, 有仙缘的子弟家中都是喜气洋洋,就连那离愁别绪也被冲淡了不少。 在镇北侯府,后院那些妾室果然有探知些许的灵敏之人, 朝着镇北侯亦是连番撒娇弄痴, 惹得这镇北侯险些就要同意拿出一个护卫名额了,幸好在那紧要关头,他想起嫡子声声叮嘱之事, 这才将人推开, 满身冷汗地回到了前头。 ……诚然镇北侯在女色上颇拎不清,可若是真与侯府利益相较,他却还是能控制自身的。 之后几日,镇北侯再不踏足后院, 自然也没了与他吹枕头风的美人,罗子尧见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这般几度叮嘱其父,除却有晏长澜的缘故外,也有极隐秘的想法,他只觉得,即便并未撞上仙缘,那叶殊也比晏长澜更是危险,万不可得罪的。 叶殊原本看出那镇北侯心思动摇,但终究不曾毁诺,也就并未出手。 到得第三日,叶殊同晏长澜一起,去跟罗子尧会合。 罗子尧早早收拾了一大箱的东西,有不少金子拿来压了箱底,还有诸多惯用之物等。 晏长澜见到,不由好笑:“罗兄,你可能背得动?” 叶殊一听,便知晏长澜有意相助了。 罗子尧见到晏长澜,连忙说道:“背不动,背不动,晏兄帮我!” 晏长澜也带点促狭:“罗兄且先背着,只当负重磨砺了……”眼看罗子尧一脸沮丧,他才将话说完,“……若实在受不住时,我来为罗兄接下就是。” 罗子尧这才满脸欢喜:“那就多谢晏兄了!” 晏长澜旋即同叶殊说道:“罗兄此番带你我前去,很是不易,不过之后我来助他便可,叶兄不必动手。” 叶殊微怔,才明白晏长澜之意,微微点头:“莫太为难自己。” 晏长澜一笑:“我尽力而为,实在不成,就只能叫罗兄丢弃一些不甚紧要之物了。” 叶殊便不再多言。 罗子尧在一旁,见两人互相关怀,有些羡慕。而后突然有人在后头轻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正瞧见付宣过来,顿时高兴起来。 “付小二你来了!” 付宣挑眉:“今儿个瞧见我这么高兴?” 罗子尧嘴角一抽:“说什么怪话呢!” 付宣搭着他的肩:“那我换个问法,你怎地怎么高兴?” 罗子尧无语:“我也没特别高兴。” 付宣再问:“那你不高兴?” 罗子尧:“……你跟我杠上了是吧?” 付宣忍不住笑,也不再逗他,而是转头朝晏长澜、叶殊两人打过招呼。就如同罗子尧对叶殊的感觉一般,他在面对据说无仙缘的叶殊时,同样是不敢怠慢的。 晏长澜也打了招呼。 叶殊略略颔首。 不远处,付家有不少子弟并家主都来了,他们是一同过来护送付宣的。镇北侯迎过去,与那边家主交谈。 人到齐了,付宣这边是换了两个不知有无仙缘的付家子弟,大房的嫡子一人,付宣所在三房的庶子一人,都是精挑细选,品行可堪造就的。 之后,两家一同赶往皇城之内。 刘仙长受皇室之人招待,约见之地自就在那处了。 所有有仙缘的人家都不敢拖延,尽管离约定的时间未至,他们也早早来到,宁可多等上一等。镇北侯府与付家来此之事,就见这里已来了七八家了。他们不算最晚的,也称不上早,而刘仙长则尚未来到。 两家人安顿下来,就静静等待。 镇北侯和付宣见那四个小辈相处颇好,也有些放心——不论如何,他们之间有交情,待到了仙家福地便非是孤立无援,已不错了。 人越来越多。 晏长澜倏地瞧见,何公子带着魏莹儿先到了这里,而在魏莹儿的身旁,魏有徐与其夫人也在,正同魏莹儿说话。 那何公子对旁人态度虽是高傲,但对待魏有徐夫妻两人时,许是瞧着魏莹儿的面子,言语间多少留意了些,并未太过强硬。 魏夫人的面上,却无太多喜色。 她似乎有些担忧,而当她不经意瞥见立在另一边的晏长澜时,顿时变了脸色。 此刻,何公子正同三人告辞,说起要去为师尊刘仙长办事。 魏莹儿有些不舍,但也不会在这时任性,故而目送他离去了。 而魏有徐则看向自家夫人,却顺着夫人的目光,瞧见了他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的故人之子……于是他禁不住大步朝那边走去,口中唤道:“长澜侄儿!” 晏长澜暗叹一声,走上前去行礼:“魏伯伯。”也对同来的魏夫人与魏莹儿打过招呼,“魏伯母,魏小姐。” 魏有徐仔细打量晏长澜,发觉他衣着得体,气度不凡,先放了些心,而后就想起自家夫人曾做过的事,顿时有些尴尬。 魏夫人更是心情复杂。 她就这一个独女,偏生爱慕了仙家之人,眼下说女儿也有仙缘,要与他同去。且不谈独女去了仙家福地,再难回转,她这做娘亲的难免思念,只言可这一桩亲事,她便并不看好。齐大非偶,女儿若与那何公子去了,他们这些娘家人并无仙缘,不能前往,她若是被辜负欺侮了,又该怎么好?更何况如今又见晏长澜,瞧他也来到此处,似乎也是要前往仙家福地……尽管女儿与晏长澜实则并无关系,但便只要有一点传言,来日说不得都要成了借口…… 魏夫人一片慈母心肠,难免想得太细致了些,因此难免无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得几人,晏长澜倒是很大方:“侄儿身负血仇,原本便不能在一地久留,故而先前不辞而别,还请魏伯伯不要介怀。如今侄儿侥幸得有仙缘,同罗公子一同前往仙家福地,日后怕是难以相见,唯祝魏伯伯元寿绵长,家业兴旺。” 魏夫人本来很多心思,如今见晏长澜如此,反而有些羞愧。 魏有徐一声长叹:“既如此,长澜侄儿好生照顾自己,莫要只为仇恨执着。否则,便是晏北兄在泉下,也必然难安啊。” 晏长澜自然是听从教诲。 之后,因着先前魏莹儿之事,几人到底不能全无隔阂地相处,魏有徐也只得离开了。 晏长澜便走回来。 而叶殊神识一开,却是将魏氏一家之后的几句言谈收入耳中。 魏莹儿是满心惊讶:“什么,他是那人?” 魏有徐沉声道:“总是你母亲说了那话,对他不住,待到了仙家福地,若是长澜侄儿有何……你可暗中相助。” 魏莹儿不太高兴,但还是扭捏道:“好罢,我只暗中的,可不能让何公子误会。” 魏有徐道:“为父自无此意。” 魏夫人却满怀关切:“莹儿,你当真要同那何公子……他在仙家福地颇有根基,我青河门却无,若是他对你不住……” 魏莹儿娇嗔道:“何公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之后的话,叶殊便也不曾再听了,只微微摇头。 晏长澜乃是风雷变异灵根,除非魏莹儿乃是极纯的单灵根,否则也必不会是她来照拂晏长澜,而要反过来才是。 不过,魏有徐有此心意,也不枉先前晏长澜惦记了。 这些话,叶殊也未瞒着晏长澜,而是同他说明。 晏长澜轻叹。 他自然感激魏伯伯的心意,只是若真到了宗门,不论魏莹儿是什么灵根,除非她最终过得不如意,须他帮把手,否则,他们明面上暗地里都莫要有什么交集最好。 这一番来往,罗子尧等人自然也都瞧见一些。 不过他们也非愚钝之辈,并未多问,都只当不知了。 · 大约半个时辰后,刘仙长施施然到来。 他垂眼一看,所有人都已到齐,就还算满意,然后他伸手一抛,就有一架青铜马车骤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且它见风而涨,一下子就变得极大,更叫人诧异的是,那拉车的马甚至并非活物,而也好似由青铜打造,只是栩栩如生罢了。 刘仙长依旧很矜持。 还是由何公子走上前,大声开口:“此车名为‘陆地宝车’,莫看其小,内中可容百人,日行万里,不在话下!之后我等坐在车上,自有那青铜宝马带我等前往仙家福地!” 之后,他又做出一些训示,言明在上车之后,有什么事要留意,有什么事不可为云云。在场之人自然都仔细来听,唯恐有哪里做得不对,若是最终反而被驱逐回来,可就不妙。 待何公子说完后,众多得了仙缘之人便跟在他的身后,顺次走上那青铜马车,晏长澜、叶殊等人也不例外,都走上去。 刘仙长留在外头,见所有人都入得其中,方才打出了几道法力,注入到那拉车的八匹青铜马身上。 刹那间,那些青铜马的眼睛一亮,马车便彻底激发了。 刘仙长施施然也进了车内,袖子一拂,十分洒脱。 下一刻,八匹青铜马齐齐一踩,就拉车那马车,落地无声地朝着远方而去。 28|修真界 青铜马车之内果然十分之大, 众多仙缘之人入得其中后,各自寻了一处坐下, 还能瞧见周遭有不少的空处, 彼此之间也不必太过接近。 罗子尧、付宣等人也都在一处,不过因着叶殊择了个角落, 晏长澜也跟去, 罗子尧几个也同样过去, 与其他许多意图与那何公子凑在一起的子弟离得颇远。 都坐下后, 罗子尧伸展手脚, 感叹道:“这宝车当真神奇, 在外头却是瞧不出来。” 付宣笑着:“不然怎么说是仙家的宝物?” 付家来的另外两人也随之附和。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将声音压成一线, 传到晏长澜耳边:“粗浅炼器之法, 刻上一道禁制即可。” 晏长澜点点头,眼里有敬意——于叶兄而言,种种神妙之处似乎都只是寻常罢了, 果然并非寻常之人。 那边罗子尧与付宣还在兴致勃勃讨论仙家的事儿, 又对未来在仙家福地中会有何种际遇充满憧憬,直待那刘仙长也从外头走进来,他们才闭了嘴, 而车厢里其他众人也是如此, 在那一刹那噤若寒蝉,再不敢如先前一般多话。 刘仙长也很满意这些人的尊敬,伸手再打出一道法力,就让这青铜马车走得更快。 有人悄悄自车窗往外看去, 就见到外面之物飞速后退,几乎被拉车得模糊起来,登时心中大骇,连忙收回视线。他这般的反应,又叫不少仙缘之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了。 大约过了整整一日之久,车外忽然有一道热浪打来,叫整个车厢内之人都觉得浑身热气沸腾,极是难耐。 刘仙长再使法力,拍在车厢上,刹那间,陡然便出现了一道冷气,让所有人都舒适起来。 又有壮着胆子往外瞧的子弟突然开口:“外面是沙漠!是北地沙漠!” 其余人也是大惊:“竟然是这个地方,我曾听闻,凡是前往此处者,都是有去无回……” 另外有一子弟则是呵斥:“说什么呢?有刘仙长在此,有何可怕之处!” 顿时众人尽皆附和:“是极,是极,没什么可怕!” 刘仙长何等人物?尽管被赞得舒坦,也不会亲自来与这些小辈搭话。 还是何公子主动出言:“尔等知道什么?要前往仙家福地,这沙漠乃是必经之地,那些无有仙缘之人想要乱闯,自然有去无回。”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吞噬人的沙漠,乃是前往仙家福地的通途,这就难怪凡俗人不能进入其中了,总不过是无缘而已。 叶殊对这刘仙长、何公子二人自我拔高之说不甚在意,但旁人也还罢了,他却不能叫晏长澜也这般以为,便稍稍整理思绪,再度与晏长澜传话:“不必信他。此地为一处天险,是限灵之地,凡筑基以下修士在其中来去无碍,筑基以上修士则一旦进入,境界便会压制到筑基之下而已。至于闯入此地之人,想是被沙蝎所杀,又或是被黄沙所迷,找不到出路,但纵然是修士,若无防御手段,在这其中也未必十分安全。” 晏长澜在听到叶殊传音时先是一惊,极快地看一眼那刘仙长,待见对方全不曾发觉后,才松了口气,旋即听叶殊那般讲述,对修士便更有几分了解。 不过他亦尝试在脑中“说话”,却是不成,只得放弃——他哪里知道叶殊之所以能传音给他,乃是因叶殊早有神识,能将声音束成一线,使得筑基修士都难以察觉,可他一个不曾修炼的凡人,光凭“想”的,意欲叫叶殊也能听见,便不可能了。 之后,青铜马车走着走着,时不时就有些颠簸,还有什么东西“乒乒乓乓”撞击在车厢上,惹得众人一阵摇晃,惊慌不已。 何公子大声说道:“怕什么?不过是几只沙蝎作祟,有宝车相护,必然无事!” 有人明知危险,也忍不住朝外看几眼,就能见到足有磨盘那般大的灰色蝎子扑过来,被车厢一震就断成了两截,鲜血四溢,好不吓人! 不少子弟都咽了口口水,原本的兴奋之感减弱不少,但与此同时,对这宝车的厉害之处也更有体会,都恨不能也得一架宝车,能在这片无人沙漠上肆意来回。 终于,又三个时辰后,到了沙漠边缘。 前方就是一个小镇,青铜马车呼啸而过,惹来路边许多人观看。 车厢内有人诧异:“外面的人,似乎……” 何公子说道:“仙家福地里出生之人也并非人人都有仙缘,有什么奇怪?” 其余之人默然。 这自是很奇怪……不过他们此时倏然也有些明白,这仙家福地,与他们所想有所不同。 过午之后,青铜马车在一座山峰前停下来。 众人下了车,只觉得呼吸一口,与在本国时截然不同,都觉得神清气爽,也都想着——莫非,这便是仙家福地的不同之处? 随即,众人瞧见那山峰,观其雄伟奇峻,隐约间能见到有小小的黑影在上方飞掠,哪怕自数十丈高之处落下来,也是飘然无声,直叫他们瞧得眼都直了。 这、这即便是最为高明的武林人士,亦不能做到如此! 众多子弟都忍不住激动,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如此本事,又何时能做到如此? 而后有眼尖之人,见到在那半山腰上有一座大门,门前有石碑,书写“白霄宗”三个大字,后方云海之内似乎有无数亭台楼阁,当这是如仙如缈,叫人悠然神往,恨不能立刻加入其中…… 刘仙长显然很满意众人反应,终于开了尊口:“这附近有一座坊市,你等先去寻一处住了,还有三日我白霄宗就要招收弟子,到那时你等再去查验灵根,也好定下入宗后待遇如何。不过若是无仙缘者便不能进入宗门,你等可自行安排一番。”说完,他对那何公子的态度倒是亲切些,“你跟去指点指点,等过几日也一同来测灵根。不过你已是我的弟子,灵根如何我大致有数,必会收你入门。” 何公子眼里有些得意之色:“是,师尊。我一定好生安顿他们,也为他们解说一番,请师尊放心。” 刘仙长道:“很好,很好。” 说完后,他就将那青铜马车一收,自己袍袖一甩,飘然地上了山。 何公子羡慕地看了刘仙长一眼,对其余人也不怎么客气:“你们随我去坊市,在那处只能使金银玉石,其他之物就不必拿出来贻笑大方……” · 所谓坊市距离这白霄宗也有一段路程,大约走了有一个时辰才到。众多子弟都带着大量财物,这一路走来也是气喘吁吁,十分辛苦。 坊市颇大,里外有数条街,房屋密集,来往之人不少,很是热闹。 何公子并无为众人仔细介绍之意,只将他们带到一间客栈前,就把魏莹儿带走。 他走之后,余下之人面面相觑。 不知谁先开了口:“不如我们就此分散,各自寻住处去?” 当下就引来众人应声,旋即便都一哄而散了。 罗子尧、付宣两帮人则是留下来。 付宣说道:“我等进去问一问价,先住下再慢慢打听?” 罗子尧道:“我正有此意。”旋即他看向晏长澜,“叶兄,晏兄,你二人如何打算?”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 叶殊说道:“我们自去寻个住处便了,三日后再见。” 罗子尧对两人有些不舍,但也不好挽留,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付宣拍了拍他:“如此一来,你不只剩下一个人了?” 罗子尧没好气看他一眼:“你非人哉?” 付宣哈哈一笑,搂住他的肩膀:“也对,你同我一处!” 说完后,罗子尧与付宣三人就走进客栈,问一处居主。 而晏长澜则跟着叶殊,在街上走着。 叶殊一面走,一面观察。 晏长澜问道:“叶兄,你有什么打算?” 叶殊说道:“三日后你必入宗,我则在此地找一处住下,我叫你与我同来,便是要寻一处合意的所在,也让你认一认门。” 晏长澜心中不由一暖:“如此甚好。待我入宗之后,若是叶兄有什么所需,只管与我说来,我必尽力弄到。” 叶殊点点头:“你不必担忧我,我有手艺营生,只是先前在凡俗地界,手无可用之物,不能施展。到了这坊市里,各类物事极多,正合我意,到时做点东西出来给你瞧一瞧,你便知了。不过你若是有什么不识得之物,倒是可以拿来给我一鉴,或者我能认得。” 晏长澜自然是连忙答应:“好。” 两人说了一路,慢慢将整个坊市走遍,叶殊心里也有了打算。 最后,他找了个四周有各类铺面的地方,赁了个小院子,内中不大,仅一屋、数尺方圆的空地罢了,但就算如此,单是租金一月也有一百两,于常人来说,自然很是昂贵。不过此处地段不错,又多是修士来往,若能卖出些东西,价钱也贵,倒并非不合理。 那屋子分为两间,内外各一,内间仅能放进去一张床,外间放入一张桌几把椅后,几乎也再没多少下脚之地。 晏长澜见到,不由皱眉:“此处未免太委屈叶兄。” 叶殊闻言,目光微缓,却是说道:“不碍什么,我等修行之人,只需有盘膝之地即可。” 29|测灵根 晏长澜却并不这般以为, 只说道:“叶兄也要对自己精心些才好。” 叶殊不以为意。 他为少族长时,何等好处不曾享受?如今在这地界, 纵然千般周到, 也未必能入他眼中。故而精心与不精心,于他而言也无差别。 晏长澜见他如此, 心中倒是想着, 日后他还要多积攒些资源, 待叶兄更好些才是。 于是晏长澜认了门, 这两日就暂且住在此处。 晏长澜不曾修炼, 夜间只能躺在床榻上。叶殊本要盘膝坐在床脚修炼, 只是晏长澜就在一旁, 目光炯炯, 并不入眠,他无奈之下,也就与他并肩睡下了。 除却当年血傀天狼以外, 叶殊从不曾与人如此亲近, 哪怕是当初的天狼,亦是他坐在床榻边上,如山般守护罢了。而今与晏长澜抵足而眠, 叶殊原以为自己怕是一夜不能安稳, 孰料却并无这般感受,反而只过了片刻,就已然睡着。 次日,叶殊醒来时, 犹觉不可思议。 晏长澜睁开眼,正对上那双清冷的眼,不由愣了愣,而后笑道:“叶兄起得早。” 叶殊略点头:“去练剑罢,不过院子小了些,怕是只能练上几路了。” 晏长澜并不在意:“几路亦可。小有小的好处,练一练身法也是妥当的。” 两人走出房门,各自洗漱。 晏长澜果然开始舞剑,叶殊则盘膝坐在门前,将昨夜漏下的功课做了。 天光正好,两个少年各自忙碌,却正有一股宁谧。 待忙完了,叶殊说道:“出去走一走。昨日走马观花,今日也去问一问此间诸物价值几何,你到山中之后,心中也可有个把握。” 晏长澜自无不允。 两人果然便出门走一圈,四处打探一番,待打探之后,晚间又回来休息,待次日再出去一趟。许是因着马上白霄宗便要招收弟子之故,此处来往的人越发多了,不少都是寻常凡人,各自带着家中子女、族人,前来此地。 诸多消息,渐渐也被两人得知。 譬如此地并非只有修士,凡人更多,修士在此地亦属顶层的厉害人物;又譬如这方圆千里之内也并非只有白霄宗一个门派,尚还有两个宗门与其鼎立,以及若干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于夹缝之间生存。 晏长澜听得越多,面上越有深思之色。 叶殊知他是在思考如今所知,判断形势,并不去扰他——他知道越多,对日后修行也越是有利,不至于被人蒙骗了。 转眼间,三日一晃而过。 正是白霄宗招收弟子之时,整座山下人影密密麻麻,摩肩擦踵的,几乎都挤不进去。 晏长澜和叶殊站在最外面,但后头也逐渐来了不少人。 恰此时,从后方强行挤来了几个年轻人,晏长澜回头一看,正是罗子尧、付宣等四个,是过来与他们两个会合的。 挤过来后,罗子尧语句连连:“叶兄,晏兄你们可知?原来这仙家福地其实乃是修真界,刘仙长非是仙人而是修士,我等所谓仙缘是体内生出灵根,有灵根方可修行,还有……”他压低声线,“……若是灵根够好,还能拜在内门筑基真人门下为弟子,那可不叫人羡慕死了?” 晏长澜道:“这倒也听说过,只是何等灵根何等待遇,暂且不得而知。” 付宣说道:“我听闻,白霄宗内有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之别,只听这名头,便知道差别之大了。” 罗子尧感慨:“只盼我莫要做那个杂役弟子,只听‘杂役’二字,就知道是要被人使唤的,着实叫人难堪啊。” 付宣思索片刻,则是说道:“我等之中,至少三人都有灵根,总不至于每一人都是杂役弟子的资质?若是哪个能入外门、内门,或许可以叫杂役弟子侍奉?倘若真是那般,进入外门、内门的,或者可以拉拔一把,将沦为杂役弟子的给选了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 罗子尧等人都表示赞同。 晏长澜道:“若真是如此,自无不可。” 但付宣又是一叹:“不过这只是我些许猜测罢了,若是不能挑选杂役弟子……” 罗子尧撇了撇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叶殊在一旁冷眼看了,见他们如此应对,微微点头。 能记得互相帮扶,也算不错了。 正说时,那白霄宗内传出一声锣响。 刹那间,山脚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都齐齐朝山上看去。 只见有一名衣衫飘飘的中年文士足踏一支判官笔,从山上一飞而下,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对年轻男女面带一丝矜傲,跃了下来。 几人站在了山门前,登时就有几个小道童从门内走出,搬着桌椅摆好了,请那文士上座,那一对年轻男女每人手里拿着块用布巾隔开的、石头样的东西,分别站在两边。 罗子尧看清楚那对男女的相貌,不禁低声说道:“真不愧是被当作仙人的修士,气质真是与众不同,叫人向往。” 晏长澜认同罗子尧的说法,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因着修士受灵气滋润,故而显得容光焕发,别样不同。而且在他内心深处,更觉得即使如今叶兄身上的灵光还不及两人,也比他们要好看得多。 此时,那中年文士捻须开口:“老夫吕正,为内门长老,此番奉宗门之名,来主持招收弟子一事。诸位且看,在两名内门弟子手中,为测灵石,可测出诸位灵根为何,是否精纯。”说话间,他朝那名女弟子示意,“黄师侄,你来试一试。” 那黄姓女修士便走前一步,先将布巾挪开,直接用手握在那块石头上。 刹那间,石头上出现了三种青、赤、黄三种颜色,其中青色与黄色较为浅淡,赤色颇为浓郁,几乎将青黄二色都遮掩住了。 中年文士吕正瞧着那三种颜色,满意说道:“灵根通常分五种,对应五行,为金木水火土,其色则为白青黑赤黄。黄师侄乃是三灵根,其中火灵根最强,有六分纯,土灵根与木灵根最弱,约只一二分。三灵根资质本是寻常,不过最纯灵根上了五分,其余两种与之相差大于三分,故而如今修行小有成就,于内门之中,也颇有名声。” 然后,吕正让那男修士也握住他手里那块测灵石,上面同样出现三道光芒,为黑青黄三色,且三种颜色皆差不多明亮。 他便又道:“王师侄土、木、水三灵根,皆有六分纯,彼此促进,修行也颇有成就,在内门之中,名气与黄师侄相当。” 这吕正娓娓道来,山脚下众人听得也很是认真。 此刻他们大约知道,这三灵根就已然是不错的灵根了,只是在灵根之纯上还有差别,这些差别颇为微妙,对他们日后修行也很有影响。 吕正见众人若有所思,将余下的话说完:“如今我白霄宗招收弟子,以外门为主。三灵根者可入外门,待修行达至相应境界,才可通过考验,晋入内门;若只是四灵根五灵根,只能是杂役弟子,其中四灵根潜心修炼,尚有可能晋入外门,但若直是五灵根,又无特殊奇遇,怕是只能以杂役身份终老了。”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而倘若能有双灵根甚至单灵根者,则可直接进入内门,由筑基真人收为弟子,无需在外门辗转一番。” 这一番话说出来,直叫山脚众人激动非常。 其中来自凡人地界的众人皆已确定自己有灵根,如今都在想着,若是能有双灵根甚至以上,岂非一步登天?那可就有大造化了! 罗子尧有点紧张:“不知咱们灵根如何?”说到这里,他看了叶殊一眼,连忙噤声。 叶殊说道:“我已寻了去处,此番只为陪晏兄而来,不必顾忌。” 罗子尧干笑两声。 说是不顾忌,他瞧见这位叶兄时,心里还是发憷啊…… 很快又有人传道,说是这一位来自内门、态度可亲的长老,虽说还未筑基,却也已然是炼气九层的人物了云云,又引来了许多羡慕。 不多时,吕长老再敲一声法锣,声传百里:“但凡要测灵根之人,可分别列为两队,其余闲杂人等,将道路让开,不可逾越。” 话音落,所有人都极快动作起来。 叶殊“无灵根”,自然只能靠边站着,晏长澜看向叶殊,见叶殊朝自己点头,心里陡然一松,便也挪动起自己的位子来。罗子尧、付宣几个在他谦让之下,都站在他的前方。 这乱糟糟的场面很快变化,山脚之下,顿时清静许多。 此时再看便会发觉,虽说先前有那许多人都在挤挤挨挨,实则来测灵根之人,也不过只有三四百而已,分为两队后,每一队不足两百人。 最前方,已有两人握住了测灵石。 然而测灵石毫无反应,竟然不曾测出灵根——原来这三四百人里,被筛选过的也只有来自凡人地界那十余人而已。 既无灵根,便不能在此停留,那两人失望离去。 紧接着再去两人,再来测试,仍旧皆无灵根。 到第三回时,那名黄姓女修士开口道:“四灵根,杂役弟子,去左边等着。” 但尽管只是杂役弟子,这人也很是喜悦,当即便去了左边,面露笑容。 不少也在测试之人见他这副模样,都有艳羡之色。 罗子尧不懂了:“这……做杂役也值得如此欣喜?” 30|变异双灵根 如付宣这等世家子自也是不能理解的, 同样面带疑问。 晏长澜则是想着,若是他当初不曾遇见叶兄, 又意外得知仇人身份, 为能习得修真之法,做杂役又算什么?哪怕是做奴仆, 只要有那一条路走, 他都心甘情愿。只是方才那做杂役之人显然并非如他一般身负血海深仇, 莫非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 叶殊虽是站得远, 也听了个清楚。 他倒知晓一些, 左右不过是寿元、庇护之类, 有所求, 方有如此喜悦。 果然, 一旁有人听见罗子尧这疑惑的,嗤笑出声:“真是无知之辈。区区凡人,寿元多在五六十载, 可一旦踏入修行, 若无意外,至少也在百年,单是这一样已足够叫人心动了。更何况在宗门内是杂役, 在宗门外便是仙长, 有宗门背靠,能庇护家乡,自然欢喜无尽。” 这人语气虽不甚好,可说出的话却叫人茅塞顿开。 罗子尧登时明白了, 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就同他说道:“多谢兄台解说,我等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些,闹笑话了。” 那人穿着绫罗绸缎,带着小厮,也是来求仙的。 因着不小心排在后头些,他心里不痛快,听见一旁有“土包子”发声,就嘲讽了几句。不过这“土包子”客客气气的,他也不好再嘲讽下去,就转脸不理了。 罗子尧也不介意,就对几个友人感慨道:“看来,我等还是想得容易了些,这上好的灵根可不易得,怕是做杂役的可能更大了。” 付宣等人也是这般想,但不论做什么,只要入了宗,日后慢慢打算不迟。 渐渐地,前面的人越发少了。 这里的凡人敢来测试的,有灵根的人数比之前他们在凡人地界时要多,不过测出来的灵根,大多就只是四灵根五灵根,全都成了杂役弟子。 百多位过去,连一个三灵根都没有,也就是连外门弟子都还不曾招收到一人。 而观那几个招收弟子的修士神色,却是十分平静,并不见不悦之色,可见如今这情景很是寻常,恐怕每一次招收弟子时,大多都只是这般的。 队伍不断缩短,轮到了何公子和魏莹儿。 晏长澜想起魏家伯父,对此就多留心一分。 不多时结果出来,测试何公子的乃是那名黄姓女修士,她声音清亮:“金木水三灵根!可为外门弟子,且先站到右边。” 何公子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走到了右边,并对魏莹儿说道:“莹儿你莫紧张,很快的。” 魏莹儿轻咬下唇,点点头,去握住了那块测灵石。 不多会儿,那测灵石上面便出现了色彩……她忐忑地看过去,然后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 黄姓女修士说道:“四灵根,杂役弟子,到左边去。” 魏莹儿不舍地看了眼何公子,默默地走了过去。 何公子也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不碍事,莹儿你先忍一忍,等我存下道基后,就把你要过来,平日里我也会照顾你的。” 魏莹儿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些,但她很清楚,杂役弟子跟外门弟子……差别是很大的。她要更努力地追上去,争取进入外门才行。 晏长澜得知了这结果,心下暗叹。 可惜资质并不相等,好在魏莹儿的资质也不算太坏,如今两人情谊甚好,日后若是二人修为相差莫要太大,这一段姻缘便还能续得。 他也不多想,只因没过多久,已然轮到付宣了。 付宣比罗子尧沉稳些,此刻深吸一口气,便握住那测灵石。 刹那间,三道光芒迸现,叫他面上神色一喜。 为他测灵的王姓男修士语气舒缓:“金水木三灵根,外门弟子,你往右边去。” 付宣拱手一礼,就去了右边,一面还对罗子尧露出个鼓励的神情来。 罗子尧有些紧张,而后干脆一把抓住了那测灵石。 刹那间,测灵石上也闪现了三道光芒,喜得他险些要跳起来! 王姓男修士有些诧异,但心情不错:“火木土三灵根,外门弟子,也往右边去。” 罗子尧就几乎是蹦到了右边,和付宣站在一处。 然后是付家的两人。 出乎意料的,这两人的运道不错,虽是不曾撞仙缘,初时也不知自己如何,而今却显现出来,他们皆是五灵根……只要有灵根便不是凡人,能入仙门。他们固然得在杂役弟子中熬过一段,可有两名外门弟子看顾,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坏。 接下来,终于是晏长澜了。 罗子尧很是好奇:“付小二,你说晏兄会是个什么灵根?” 付宣摇头道:“这我如何能知?不过无论晏兄灵根如何,想来日后都能有所成就,不会逊色于你我。”尤其是,他隐约觉得,这位晏兄似乎心里早有一些把握。 晏长澜也没迟疑,他看一眼叶殊,便立刻回转精神,用手握住那块测灵石。 一瞬间,紫青二色直冲而起,光芒十分耀眼,色泽之浓,当真是美到了极致! 测灵的男修士不由开口,声音有些磕巴:“双、双灵根?” 与此同时,那中年文士模样的吕正长老极快闪身过来,仔细将那测灵石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若是老夫不曾看错……这并非寻常的双灵根,而是千万双灵根之中亦难得一见的变异双灵根!观其色,似乎属性风雷,其色泽之纯,也是罕见!” 当下里,吕正长老难以冷静,再拿出一块罗盘般的物事,上面点缀有十块晶石,澄净剔透。他说道:“你且将手掌放置于中央。” 晏长澜依言照做。 刹那间,还是紫青两种光芒穿入那晶石里,一块块飞速点亮,一直点到了第八颗晶石,才好似意犹未尽一般,停滞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但就算如此,吕正长老还是难掩喜色:“风雷变异双灵根,俱是灵根八分纯!哈哈哈!竟然是如此良才美质,要入我白霄宗!好好好,此子必入内门,老夫要收——”话说到此处,他倏地闭嘴,心里十分懊丧。如此良才美质,他尚未筑基,怕是不能收下来了! 吕正虽失望于自己不能收徒,却是禁不住要将此子入宗之事确实下来,于是他一伸手抓住了晏长澜的手腕,说道:“走走走,随老夫入宗去,定为你寻一位好师尊!” 说完后,他竟再不管那男女弟子二人,也不管此刻还在招收弟子,就自顾自地,将晏长澜拉上了他的那支判官笔,就带着他直往宗门之内飞去。 晏长澜猝不及防被他拉走,只来得及低头看向叶殊,做出口型:“叶兄,待落定后,我去寻你。” 叶殊遥遥目送,朝他摆了摆手。 待晏长澜的影子缩小到瞧不见时,他一转身,便离开了山脚,回去坊市——他来此不过是为晏长澜,既然晏长澜已被收了去,他自也无有留下的必要了。 罗子尧惊得是目瞪口呆:“付、付小二,晏兄他他他好生厉害!” 付宣也很是惊讶,旋即感慨:“晏兄果非常人,不过他有这样的资质,日后定然是一片坦途,你我在外门拼搏,想必不必多少日子,就能听见晏兄的名号罢。” 付家另两个子弟更不必说,皆是满心羡慕…… 之后,山脚处不论是测试过的,还是尚未测试的,都为那变异双灵根之事而惊诧不已,更有不少心怀嫉妒的,都是憋在心中,十分难过。 最为诧异的,莫过于魏莹儿。 她瞧着晏长澜被那位内门长老如同宝物般带走,心中一时百味繁杂。 ……爹爹还言道叫她照拂那个破……那个晏长澜!晏长澜他、他又哪里要她照拂?! 魏莹儿思及自己从前对那晏长澜种种瞧不上,还在外头那般口不择言,顿时极为窘迫。如今她亦非当初对修士一无所知之辈,自然明白自今日起,不仅晏长澜与她犹若云泥之别,就算是她心念的情郎——被外门炼气四层修士认下的准弟子——都远远不能与他相提并论。现下想一想,她又哪里有嫌弃他的资格呢? 也罢,日后她躲着他些就是,总不好叫旁人看了笑话! 何公子倒是不知晓魏莹儿一家与晏长澜之间还有些带点隔阂的故旧之情,只是眼中有妒意一闪而过。好在他没见魏莹儿同其他女修般露出仰慕之色,心中舒畅许多:“莹儿,日后我苦修不辍,修为必不会比他逊色的。” 魏莹儿已不再去想那晏长澜了,而是朝着何公子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来:“莹儿相信何郎,定能展翅翱翔。” · 叶殊回了坊市里的蜗居,思忖着,如今晏长澜入宗修行,自己一个散修若要能修炼顺利,如今便要有个营生,多积攒些资源了。不过他如今才炼气一层,想要做积累,许多杂艺他虽还算粗通,却是境界不到,做它不得。 略想一想,他如今要么以混沌水催生些灵草珍药,要么就画一些低阶的符。若是前者,如今混沌水并不多,在凡人界为积蓄灵气迫不得已催生些寻常药材也还罢了,到修真界来还用它来催生那些能弄到的低阶草药,未免也太浪费了些……再者因其药效更佳之故,售卖起来也不方便。而若是后者,亦有些麻烦事。 31|卖符 若要卖符, 倘若只是寻常下品符也卖不出几个钱,妄想以此来为自己积攒资源绝不可能, 叶殊掌握的符文极多, 稍一排列就能生成多种符来,更因他通晓约六十四古字, 只要将这些古字融入到符文之中, 便可以叫画出的符力量增强, 另外他还能寻摸材料, 自己做些特殊符纸, 将符威力再增强几分, 自然可以卖出不低的价钱。 然而如此一来, 必然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叶殊境界不到,难以防范,说不得就会有些危险。 叶殊稍作思忖, 还是择了画符一项。 只因售卖药材时, 药材多是长年限,未必不能被人察觉他有可快速培育药材的宝物,怀璧其罪, 更易被人盯上。反而是画符, 就算最终被发觉了踪迹,可此地之人见识有限,哪里知道“古字”这等神妙之物?多半还是会将目光落在符纸上,至于他为何画出的符文比旁人强, 推说于画符天分也无不可。 当然,叶殊也会万千小心——若是能不被发觉,自是更好。想定以后,他便先修炼了一夜,到第二日时,才出门去了较远处的一个杂物铺。 这一家铺子叶殊曾经瞧过,里头的东西还算齐全,不贵,品质也尚不错,只是因低段不佳,生意较为冷清,如今于叶殊而言,就是不错的选择。 杂物铺前斜斜插出面旗子,打开的木门不过能容两三人同时进入,实在是狭窄。入得其中地方倒是大了些,但也只是几个货架一张桌子,再并上个面上带几分愁容的女修罢了。 女修见着有客人进来,顿时抬头,待她发觉来人才炼气一层的时候,似乎略有失望,但到底还是十分热络:“这位道友,不知想要何物?” 叶殊无意拖拉,直接说道:“你这了符墨符笔可有?” 女修一听,知他真正要买东西,顿时说道:“道友是要画符?这里符墨不少,单以朱砂、兽血、玉屑所制有,将这三种调和所制也有,价钱不一,调和的配方不同,比单一的贵上一些……不知道友要哪一种?符笔也品质不同,最次是竹管笔身,后有玉石,再上有妖兽骨,所配上的笔尖也有不同。” 叶殊知晓符墨多是以这三类之物所制,闻言便道:“先将朱砂给我一些,下品符纸要十张,竹管符笔一支。” 女修听他这样说,算一算价钱,说道:“朱砂一两银子,下品符纸一张半两银合计五两,竹管符笔一支五两,总十一两银。” 叶殊点点头:“包起来罢。” 女修自然是立刻将东西包好,一一给叶殊看过后,才为他包好。 叶殊将东西接过,银子给了,转身就走。 女修做成一笔生意,也有些高兴。 诚然这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花费的银子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她这地方太偏了,能多赚一点都是好的。 她将银子收好,从里头转出一个小孩儿,扶着门框怯怯地探出头来:“娘亲。” 女修急忙过去,将小孩儿抱起来:“宝儿睡醒了?” 小孩儿弱弱地点头。 女修再不想其他,快手快脚地给他穿衣裳打理,口中还在说道:“宝儿不怕,好好长大,待你父亲出关就好了……” 小孩儿再弱弱点头:“宝儿乖,好好长大,宝儿知道了。” 这边母子俩温情脉脉的,那边叶殊已很快回到他那个蜗居里。 他身上的银钱不多了,要趁机先画出一些符来卖了才好,暂且只能白日里画符卖符,晚上再安静修行了。 在房屋的外间,叶殊将所有东西放在桌上。 符墨品质普通,但并非劣等之物;再看符纸,同样普通,也有些许灵气;符笔略有粗糙,但至少不影响画符。 只十一两银子弄来的东西,能做到这般也算不错,那店里的女修不曾欺他炼气一层便给他劣质之物,售出时还愿先给他验货,日后倒是可以常常交易。 这般想过,叶殊就将那女修抛到一边,自己先取出一张符来,以笔蘸墨,迅速在那符纸上一画——行云流水,顺畅自如,一笔勾就。 收笔时,一个符文圆满落成,这符吸收了一团灵气,旋即就变得灵光湛湛,品相极佳。 叶殊瞧着,还算满意,随即就画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十张下品符总没用上半个时辰,待画完以后,他总数八缕法力也都用尽了。 画出的符中,烈火符五张,小雷符五张,俱是攻杀之符。 这些符构造也简单,每一张里一个符文罢了,同类符中更强也有许多,不过此地灵气比凡人地界虽强上不错,总体修炼境界却是不高,筑基便可称作真人,想来也只是偏僻之地罢了,他不知此间最复杂的下品符是由几个符文构成,自然要警醒些,先做最普通的。 画完以后,叶殊盘膝打坐,吞服半滴混沌水,将法力补满了。而后他为自己做了个易容,待变成瘦小干黄的少年修士后,就趁着刚过午,将这十张下品符带到了坊市中一处低等摊位聚集地去。 到了以后,叶殊找到那里的管事,用三两银子租了个摊位,这摊位只能停留到戌时,时间一到,就得离开。 叶殊也无意见,拿了凭证木牌后就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条街,两边都是地摊,大约每一丈一个摊位,摊位可大些可小些,松紧自便。 他就找了个靠近中段的地方,铺开一丈三尺长的布,上面摆放两叠符。 左边烈火符,右边小雷符,全都带着隐隐的灵光,只是不太显眼罢了。 刚摆出来,旁边两个摊主就看过来。 他们一个卖丹药,一个卖兵器,见新来的拿出的是符,不会抢了生意,便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 叶殊盘膝往后面一坐,也不同两边人搭话,做足了孤僻的样子。 他一边缓慢运转功法,一边默默地等待。 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这条摊位聚集的破旧街道上,修士渐渐多了起来。 地摊上卖的一般很少有好东西,故而来的修士多是炼气三层以下,而摊位上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低阶修士不识得之物,买回去被人一个鉴定发觉乃是珍宝的,因此偶尔也有些炼气四层以上的修士会来到此处,稍稍看过。 叶殊神识在周围一扫。 如今来来往往的,皆是炼气三层以下。 不多时,有修士往这边来了。 他并非来叶殊这里,而是去旁边那卖丹药的摊位上,仔细看了看那些小瓷瓶,想要将它们一一打开分辨。 摊主有些不耐烦:“你买不买?只有下品凝露丹和下品长春丹,不买莫看。” 那修士皱起眉:“没有那些特殊些的?” 摊主更不耐烦:“什么特殊的?” 修士说道:“瞬时提升法力的。” 摊主撇嘴:“这等丹药还想在摊子上买?”他只差没骂一句“穷鬼”了。 来询问的修士瞧着约三十岁的面貌,穿着普通的蓝衫,才炼气二层的修为,而且身上并无法器傍身,可见本身也非是豪富之辈。 也难怪摊主对他问来问去心烦,不愿意理会了,实在是没什么油水可捞。 蓝衫修士脸上带着怒意,似乎想要与摊主争执,然而他知晓此地的规矩,忍了忍后,还是准备起身离开了。在离开前,他目光不经意往旁边的摊子上掠过,却察觉到一抹灵光,意外之下,来到了叶殊所在的摊位处。 蓝衫修士蹲下来,诧异地问:“你这里……卖的是下品灵符?” 叶殊道:“是。” 蓝衫修士面露一丝喜色:“这下品灵符如何卖?” 叶殊打听过下品灵符的价钱,稍作思索,说道:“二十两银一张。” 蓝衫修士蓦地睁大眼,脱口而出:“二十两?下品灵符常价不过十两,你竟是平白翻了一倍的价格,这、这……” 叶殊说道:“一两银一分货,此符比寻常符威力强三分,故有此价。” 蓝衫修士本来是很想走的,可听叶殊这么一说,他又有些走不动了。 灵符难得,他虽说一张下品灵符十两银,但这不过是一些店铺收符的价位,若是在店里买符,总少不了十二两银,而若是威力真强上三分,卖二十两银也不过分。他现下囊中羞涩,偏与人结怨要去赌斗,一旦输了,恐怕修行之路便断了。他的修为与赌斗之人相同,可那人即将晋入三层,他才堪堪二层,这其中相差也不小,他多半是输,就想要买一颗能立时增强法力、事后虚弱数日的丹药。这种丹药若是在店里买,少不了数百两银子,他如今身上总共才两百余两银,就想要在这摊位上寻摸一番,孰料没找到不说,还被羞辱…… 蓝衫修士左右为难。 买还是不买?这符是否当真那般有用? 叶殊见他迟疑,便道:“可先试一张,好用将银钱给了就是,不好用不收你银钱。” 蓝衫修士听到此处,心一横:“不必了,十张我都买下,若是好用,日后常来。” 叶殊点点头:“你必不会失望。” 蓝衫修士给了自己大半身家出去,露出一丝苦笑。 他这是孤注一掷了,对方身有防御之物,寻常下品灵符无用,他又买不到那丹药,如此下去必死无疑。至于摊主言道可以尝试一张符之事,他倒是想过,只是生死之战时,多一张符或许便能保命,摊主如此信誓旦旦,他倒不如……信了这位摊主。 32|蓝齐光 将十张符都卖出去, 叶殊便离开了这摊位。回去以后,他将易容洗去, 又到那家杂物店买了符纸, 不过这一回是直接买了四百张之多,刚刚到手的二百两银子, 就这般花了个精光。随即他就在家中画符, 每画个十张就将法力用尽, 而后恢复, 待恢复以后再度用尽, 再度恢复。几次下来, 他法力更凝实些, 每一缕都仿佛粗壮了一丝。 次日, 叶殊再去了那摊位,此番守了半日,一张也不曾卖出, 他并不很急, 收了摊回去——待先前那买了符的修士用过符,定会被其吸引,自会再来。 销路总要一点点打开, 现下却不必太着急了。 那个蓝衫修士, 也的确正在用符。 此事还要从蓝衫修士的身份说起。 他名为蓝齐光,家中不过小有余财,后来在三大宗之一石门宗招收弟子时,侥幸查出身具三灵根, 故而入了外门,成为一名普通的弟子。 在宗内,他修行兢兢业业,家里每月送来的银钱尽数被他拿来购买资源,进境倒也不慢,不过三年就引气入体,再有半年灵露形成,又半年,生出第一缕法力——大多三灵根都在五年左右方可达成这般成就,他却只用了四年,一时间倒也引起不少外门长老留意,纷纷考校于他。最后他能拜得一名炼气五层的外门长老做师尊,被师尊看顾,后面进境也越发快了。 大约五年后,蓝齐光炼气一层圆满,突破到了炼气二层,如今又有三年,他在炼气二层也积蓄了三缕法力。他入道晚,近乎二十岁才入宗门,转眼间十二载匆匆而过,他正努力争取加快修行,好进入内门,没料想在野外一次采摘药材时,因一株灵草与同在外门的方友宗结了仇怨……和他这还在努力往内门去的弟子不同,方友宗即将炼气三层,今年入内门的考验名额便必然有他一个,而方友宗却是在并未突破之前来找他赌斗,他若不应,就是丢了师尊的脸面,应了……法力无眼,他若是不弄出些什么手段,怕是无法应对那方友宗的。 好容易弄到了符,才回宗蓝齐光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或许被那摊主坦然自若的模样所骗,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果然,到了第二日,那方友宗已先到了斗法台,蓝齐光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方友宗身份不同,其原本便是内门一位长老之子,在外门不过是为磨砺罢了,不曾想遇上了蓝齐光这样一个不识抬举之人,叫他十分不快。此时他背着一把宝剑,乃是下品的法器,专为给蓝齐光一个教训而来。 见蓝齐光慢吞吞走上台,方友宗负手而立,说道:“蓝师弟请先出手。” 蓝齐光一咬牙,驱使一缕法力使出个法术,然后自己脚步一错,已经是用了疾风术,身轻如燕,直朝方友宗打了过去! 炼气二层的修士,使出的法术并不算太强,越是与对手离得近,杀伤力也越大。蓝齐光冲向方友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但是方友宗有内门长老指点,哪里是蓝齐光所能相比的?他出手更快,掐诀打出了一条火蛇,比起蓝齐光释放的一个一截木刺强得太多了,只一碰上,火蛇就把那木刺给烧了个干净。与此同时,方友宗也出手了,他一掌打出去,掌心有焦灼的痕迹,碰在蓝齐光的身上,就让他忍不住吃痛,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接下来,方友宗连续使出法术,莫看那都是低阶的法术,可他出手凌厉,动作流畅,中间少有间隙……自然就让蓝齐光手忙脚乱,在紧张之下,居然连防御都艰难,更莫说的反击了。 若是如此下去,蓝齐光必败,尤其那方友宗眼看要将蓝齐光逼下台了,竟是反手将那把下品法器宝剑抽出来,直接朝着蓝齐光的脸面就劈了过去—— 这胜负,原应是没有悬念的。 台下众多外门修士也都在瞧这热闹,有些觉着蓝齐光运道不好,有些却以为蓝齐光太傻了些,竟答应与方友宗赌斗。 蓝齐光也是满心绝望。 他早知自己与方友宗相比逊色了些,却不曾想差了这许多,居然连反抗的机会也无!最后他终是一咬牙,将手里那十张下品灵符取出来,将自个剩下的法力全数灌注进去,猛然掷向了方友宗! 刹那间,火光大盛,雷声阵阵。 五张烈火符与五张小雷符一起激发,声势十分浩大。其力量也有所叠加,在方友宗面前炸开时,陡然就带给了他极强的威胁之感。 方友宗大惊,一手将剑横在胸前,自己更是连忙倒退,又不断地用下品法器宝剑上的灵光劈斩十张符的力量,并且一直退到了斗法台另一侧的边缘……然而灵符炸裂的力量依旧不曾全数削弱,他只得恨恨一哼,纵身跳下了斗法台! 而蓝齐光那边也比他强不了多少,因着他自己并不很信下品灵符,且法力全数消耗之故,他竟来不及为自己做什么防范,反而也被那力量的冲击弄得连番后退,最终是也跌下了斗法台去。不过,真跌下去摔得疼了以后,蓝齐光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下了这斗法台,他的小命是暂且保住了!至少下了台后,那方友宗便不能当众对他如何。 这一场斗法乃是平手,蓝齐光拍拍屁股站起身,瞧着那斗法台上一片狼藉,想起先前的斗法……也顾不上方友宗那边的怒目相视了,立马一蹿起身,直朝着外面冲去! 那灵符、那灵符的威力,当真与那个摊主所言一模一样! 台下众多修士也是万万不曾想到,蓝齐光竟可以拿出那许多威力巨大的下品灵符来,极是吃惊。待反应过来要问蓝齐光时,却发觉蓝齐光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 蓝齐光冲到坊市,又在那条街上寻找,然而他却不曾找到,打听之后,听说那位摊主是因着今日生意不成,故而早早回去了。 他心里既担忧,又懊恼。 若是早知这符是真,他当时便该问清摊主名姓、所在,可那时他浑浑噩噩,竟是不曾细问,也不知……今日摊主不曾卖出符,去,也不知明日是否还会再来?若是不来……蓝齐光缓缓吐出口气。若是不来,他恐怕就错过一桩大机缘了! 因心中烦闷,蓝齐光今日不曾回去宗门,而是用剩下的银钱在附近找了极客栈住下,待第二日时,就在摊子附近守株待兔,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至过午后,蓝齐光方才远远见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走来,默默地支开摊子,并摆上了烈火符与小雷符各五张。 蓝齐光急忙冲到了摊位前,说道:“我全买——” 话说到此处,他有些尴尬。 此刻他倏地想起来,先前他因这下品灵符之事太过激动,却是忘了自己如今身上银子已不多,要想将符全数买下,并无可能。 迟疑下后,蓝齐光方开口。 · 且说叶殊并未因昨日没卖出符便不来摆摊,而他来了,便见到前日买了他符的那个蓝衫修士有些焦躁地立在那处。 待见到他,蓝衫修士露出几分渴求急切之色,但扑过来刚要买符,不知怎的声音又戛然而止,颇有些赧然的模样。 叶殊扫他一眼,已知他是囊中羞涩。 不过他的符若要卖出,价钱自不能低,他万不会因对方瞧着诚恳便降价出售。 因此,他也只等对方言语罢了。 而对方开口后,便直接询问了一句:“敢问这符可是道友所制?” 他语气之中,还有些不确定。 叶殊知晓这是对方瞧自己境界低微,才是区区炼气一层,且他虽是易容了,却因身量之故暴露出他年岁不大的缘故。而制符之人往往要经验丰富,百般磨练,才有可能绘制出上好的符来,也不怪对方怀疑。 然而他却说道:“正是。” 蓝齐光确是如叶殊所想般,心中有些怀疑。 这不怪他,毕竟叶殊所卖之符乃是下品灵符,通常要制成这等灵符之人,总得有炼气三层以上的境界方可,区区炼气一层……实在是太“天赋异禀”了些。但也只以为叶殊是要隐藏身后有这般一位制符的高手,为免惹恼对方,再买不到符,便不敢多问了。 于是此时他怔了怔,便取出剩下的四十两银,买了一张烈火符,一张小雷符。 旋即他便又问:“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叶殊道:“姓叶。” 蓝齐光就说道:“叶道友这符还有多少,可会常常过来?” 叶殊回答:“一日十张,两种各半,午后来此。” 蓝齐光得了这说法,只拜托道:“或者今日晚些,或者明日,蓝某必来,还望道友为蓝某留下几张符……” 叶殊道:“你是头一个主顾,一样给你留三张,若明日还不来,便不留了。” 蓝齐光闻言,自是感激不尽。 他揣着两张符,赶紧回去了宗门。 在外门,如蓝齐光这般拜了师的弟子,能与其师兄师姐住在同一个小院里。他刚推开院门回去,便见到一名年轻女修已等在那处了。 蓝齐光面上一窘,讷讷唤道:“袁师姐。” 33|生意(改bug) 一旁的屋中又有个满脸笑容的年轻男修走出来, 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蓝师弟好福气啊,能弄到那般厉害的下品灵符。来来来, 与师兄说说, 那符是从何处得来的?” 袁师姐的面容微冷,此时也轻启檀口:“烈火符与小雷符, 威力比寻常下品灵符还胜三分, 才能将那满身是宝的方友宗逼退。” 蓝齐光心里一个“咯噔”。 先前他在斗法台上不管不顾打出灵符, 便该想到必然会有人来询问, 自家师兄师姐离得近, 先来一步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 因这灵符极好, 他心里刚有了些打算, 如今却是…… 年轻男修笑道:“蓝师弟,你这般为难,莫非是认得那位炼符师?” 蓝齐光苦笑。 他知晓, 此事是瞒不住了……也罢, 原本他一个堪堪炼气二层的修士,纵然知晓这独门的消息,也是保不住, 不如此时同师兄师姐们说了, 一同来护住这秘密。 因此,蓝齐光先是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 袁师姐蹙眉。 蓝齐光连忙说道:“不瞒陆师兄、袁师姐,这下品灵符乃是我在坊市里一个摊位上买来, 当时因与方友宗赌斗,我毫无办法,病急乱投医信了摊主的话,哪里想到竟然是真的?方才我刚去了一趟,孰料囊中羞涩未能将符买来,因此与摊主约定,今晚或明日必筹钱过去买符。” 陆师兄闻言,挑起眉头:“哦?” 蓝齐光又道:“不过那摊主只是个炼气一层的小修士,瞧他面貌也才十来岁年纪,我怀疑他是专为那名炼符师卖符,但炼符师既然这般遮掩,我也不敢多问,以免让那炼符师气恼了,不再出符,便不划算了。” 陆师兄点头:“原来如此,倒也有道理。” 袁师姐道:“那摊主如何说?” 蓝齐光道:“摊主说是他自己炼制。” 陆师兄嗤笑一声:“这如何可能?怪道师弟你这般怀疑。” 袁师姐却是思忖了片刻:“如若是真……” 陆师兄说道:“如若是真,那他资质可不寻常,怕是哪个炼符大师的座下弟子,否则便是他从娘胎里学炼符,也未必有如此本事。” 袁师姐道:“那便更惹不得了。” 蓝齐光听两人言语,并不插话。 陆师兄说道:“既如此,你带我二人过去,同他好生商议一番。若是能将这下品灵符的来处拢到手中,可是再好不过了。日后我等的资源,也都再不必担忧。” 到此时,蓝齐光方才说道:“陆师兄,这下品灵符二十两银一张。” 陆师兄一怔,旋即哂笑道:“那又如何?下品灵符原本便很珍贵,十二两银一张有价无市。师弟你或者不知,通常真想将下品灵符买到手中,也至少要十五两银以上,十二两银……那不过是说说罢了。在并无防护的情形下,寻常下品灵符能叫炼气三层的修士受伤,即便有防护,多扔几张出去也能叫他受伤,而哪怕面对炼气四层的修士,甩出一大把的下品灵符,至少也能炸出一条通路来逃生。在生死相搏间,那可不就是一条生路么?如今这灵符比寻常更增三分威力,结果可想而知……或许原本只能逃生的时候,就能用它反将对方杀死。如此灵符,莫说是二十两银,就是二十五两、三十两,想必也有那阔气的修士愿意掏钱买下!蓝师弟,你的眼光可还不够长远。” 蓝齐光果然是吓了一跳。 他也有意多买些符来倒卖,却只想着每一张符能多个一二两银,长久下来也是一笔小利。不曾想他这师兄开口就是多五两十两的,若是多多卖出,岂不是大有赚头?难怪他说日后的资源也不必太过发愁呢。 陆师兄说完之后,自己也颇是激动:“若是你蓝齐光一人,这买卖必被人盯上,可是做不得。但加上我和袁琴师妹便不同了,我二人都已积蓄九缕法力,第十缕也差不离,在这外门里,轻易没有哪个弟子敢来撩虎须。之后我二人不管哪个借助此中资源更进一步,进入内门,就更能将生意长久地做下去。” 蓝齐光听着听着,也死心认同:“那陆师兄的意思,是赚来的银钱如何分配?” 陆师兄说道:“此人乃是你发现,你可占三成,我与袁琴师妹要护持这生意,一人三成半份子,你看如何?” 蓝齐光想了想,说道:“这般分配,倒也合理。” 三人说定后,陆师兄和袁师姐两人就四处去凑了凑钱,待准备妥当了,就马不停蹄地朝着坊市里走去。 · 叶殊瞧一瞧天色,便要回去了。 然而还未等他卷起摊子,就听得有人唤他了。 “叶道友!且慢!且慢!” 这声音熟悉,叶殊转头看去。 便见到那蓝衫修士快步掠来,在他身侧,还跟着两个同样在炼气二层,气息却更雄厚的年轻男女。 蓝齐光过来后,见叶殊马上要走,不觉露出个侥幸的神色。 而陆师兄和袁师姐已上前一步,同叶殊介绍起自己来。 陆师兄说道:“在下陆鸣,这位是我师妹袁琴,我二人乃是为叶道友手中的下品灵符而来。”他看着面前一脸孤僻的少年修士,已明白该如何同他打交道,于是就直言说道,“如今有一笔生意想要同叶道友谈一谈。” 叶殊看他一眼:“你要买多少符?” 陆鸣笑道:“叶道友的心思果然灵敏。”他一顿,反问道,“不知叶道友有多少符?” 叶殊道:“存了几百张。” 陆鸣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几百张!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旋即他心里一阵狂喜。 几百张不到万两银,但若是他能将其拿下,回去转手卖出,少说也能得个大几千两,纵然要分给另两人,总算两千两是少不了的。若是平日里他来积攒,两三年也未必能攒到这个数目!一旦得了这些银钱,他再去购买丹药,便不必那般迟疑,而且必定能在考验前突破,争取一个进入内门的名额…… 越想越是愉悦,陆鸣急忙冷静下来:“叶道友,不论多少张符,只要同是这般品质,我便都要了,不知可否?” 叶殊点头:“无妨,左右是卖,一人与多人并无差别。” 陆鸣大喜,却是忍住了小心翼翼询问:“那,何时交易?” 叶殊道:“三日后坊市之外,一手银两,一手灵符。” 陆鸣道:“好!就这般说定了!”思索之后,他又小心询问:“待这些卖完,后续不知是否还有……” 叶殊回答:“我再去要一些过来就是。” 陆鸣几个听叶殊这样说,终是确定对方当真是身后有一位炼符师,也明了先前这摊主说是他自己所画,实为有隐瞒之意。不过眼下对方既然肯提点,想必也是对他们信了一分,待明日他们只要将银两交齐了,日后的生意也是大有可为。 这般做了约定,两方便互相告辞了。 待过了三日,陆鸣果然拿到了四百张符,也将八千两银子给交齐了。而后他们约定下月再见,就迫不及待,回宗去做这生意。 路上,蓝齐光只觉得心中震惊:“陆师兄,若是只有前几张符有增强三分威力之效,后面几百张皆是没有,该如何是好?” 陆鸣则是说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看那摊主很是孤傲,想必作假可能很小。而若真是被骗了,我也认了,只之后几年苦些就是,如若灵符是真,我便能在半月之内进入内门,极是值得!” 袁琴同样是如此想,才一字不说,只在私底下尽力帮着筹钱。 蓝齐光见两位师兄师姐如此,心里也生出一丝豪情来。 也是,至多苦个几年,一旦是真,必然受益匪浅! · 白霄宗,小羽峰。 此地乃是筑基真人孙吴辛所居之地,他在山中开了个洞府,里头除却他自身所居的主洞以外,还有些石室,都是他弟子的住处。 前几日正值宗门招收弟子,原本只是寻常之事,能招到三五三灵根拉入内门,已然是不错的收获。但不曾想此番居然能收下一名变异双灵根的弟子,可是将宗门内七八位筑基真人尽数给惹了出来,都想要将他收下! 那一场争夺,除却宗主外所有筑基真人都参与其中,可是好一番热闹。 后来,还是因着这新来的弟子说他要找一位弟子最少的师尊拜入,才让小羽峰的孙真人能将其收下——只因其他真人至少也收了十余位弟子,仅有这孙真人,门下仅七人而已,而且便是这七人,也都是记名弟子。 孙真人对这名弟子自然是十分看重,故而直接叫自己的几个记名弟子认了他做大师兄,还叫他们要尊敬侍奉,这弟子倒也争气,来了以后刚领到功法,不到一日工夫就已顺利引气入体、存下道基,更是在第三日时,凝聚出了第一缕法力。 进境如此之快,在整个宗门之内也是极其罕见,比起宗主最看重的幼子——同样双灵根的周方骢都更快几分。 自然,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新来的弟子乃是变异双灵根,而周方骢却是不曾变异的金土双灵根,变异的自然比不变异的更强。 34|长澜出关 这位新弟子若只是资质好也还罢了, 他更十分勤奋,总共入宗不过五六日, 便修行五六日, 一进分派给他的石室,就再不曾走出来过。 据闻新弟子年纪仅仅十三岁, 正该是年少飞扬、定不下心的时候, 孰料他却是沉稳得很, 孙真人得此佳徒, 叫其他真人都好一阵羡慕。 · 晏长澜自打凝聚出第一缕法力后, 又连续几日苦修, 总算是凝聚出了第二缕来, 此时, 他自觉可以修行一些法术了,就站起身,拿开座下的蒲团, 用一块绝气石将那露出的小孔堵住。 他也是入宗方才知道, 原来不仅这修真界比之凡人地界的灵气要浓郁不少,在白霄宗内,每一位筑基真人拥有的山峰里, 还会有一个灵气穴, 里面的灵气更加充沛,可以供给筑基真人平日里的修炼。 因他资质不错,故而师尊孙真人特意从他的灵气穴中引出一道分流,入他的洞穴之内, 成为一个灵气小孔。他坐在灵气小孔上修炼,比在其他地方要快上数倍不止,因此他修炼起来,也还算顺利。 也是由此事,叫晏长澜越发明白为何叶殊要叫他拜入宗门了——若是在外头,怕是不会有这般的好事。 晏长澜对宗门和师尊自是感激的,不过,他已入宗好几日,却很是担忧叶殊在外如何。 他想了想,便决意先暂停修炼。 起身走出石室,晏长澜先去拜见了师尊。 孙吴辛乃是一名筑基二重的修士,虽不比宗主有筑基三重,在整个白霄宗所有筑基真人之中,也属中上。他颌下有须,面貌清隽,身形瘦长,外形瞧着三十余岁,实则已然近两百岁了。筑基真人寿元在两百到三百之间,其中筑基二重的修士,寿元二百二十。算起来,他还有不到三十载便会陨落。 大约也正是因这个缘故,他原本从未收过弟子,而今却在短短几年间收了七个记名弟子,更是在最近收下了晏长澜,作为他的第一位亲传弟子。 晏长澜叩拜过后,孙吴辛叫他起身。 孙吴辛上下打量了晏长澜一番后,捻须微微而笑:“很好,长澜你已有二缕法力,进境如此之快,不仅在我白霄宗乃是首位,在周遭诸多宗门之内,也是头等。” 晏长澜道:“此为师尊教导有方。” 孙吴辛笑道:“为师不过是给了你一本功法,点拨几句,真正能叫你如此成就的乃是你本身。长澜虽说谦逊,却不可妄自菲薄。” 晏长澜便应道:“是,师尊。” 孙吴辛又问了问晏长澜在功法修行上是否有难处,得知他一切顺遂时,才满意点头。 随后,他才开口:“长澜此次过来,可是想要选一门法术修行?” 晏长澜诚实说道:“弟子想要练剑。” 孙吴辛沉思片刻:“长澜想要做剑修?” 晏长澜道:“倒还不曾想过那些,只是弟子曾经习武,用剑最是顺手,便想先练起来,与人对战之时,也能更有几分手段。” 孙吴辛便给了他一块木牌:“本宗弟子入得内门之后,一月内可选功法一门,法术或其他法门一种。你既然要学剑,便不必挑选法术,去选一门剑术罢。为师依稀记得,剑术之中似有与风雷相关者,应当与你相合。” 晏长澜听得仔细,自然感激无尽:“多谢师尊。” 孙吴辛便摆摆手,叫他去了。 晏长澜大步离开石洞,就往藏功阁而去。 刚离开石洞,晏长澜便想起自己并不曾去过藏功阁之事来,便欲要找人询问。 正此时,一个妙龄少女走过来,有些胆怯地问道:“大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晏长澜扫她一眼,认出来。 此女唤作张明珠,是师尊的记名弟子。 于是晏长澜说道:“我欲前往藏功阁,劳烦张师妹带路。” 虽说这位大师兄年纪小,但不知为何,张明珠总觉得他有几分严肃,因此并不敢多言,只答应一声,就在前方领路了。 没多久,藏功阁到了,晏长澜就要进入阁中。 张明珠犹豫一下,说道:“大师兄,今日乃是领取月例之时,你、你莫忘了。”说着又将领取月例的杂务堂所在说了一遍。 晏长澜稍一思索,想起来了:“多谢。” 之后两人再无交流。 晏长澜直接入了藏功阁,而张明珠则如释重负,快步离去。 在藏功阁里,晏长澜将法术之类尽皆略过,只望几本剑谱处看去。 《长河剑诀》《沧浪剑诀》《烈火剑法》《破山剑法》…… 四五本过去,全都不是。 终于,晏长澜的目光落在了角落处,在那里抽出一本册子来。 《风雷剑法》,应当正是这一本了。 只是听这名头很是不凡,但晏长澜将其拿到手里后,却发觉上边落了一层薄灰,显然许久都不曾有人将它拿起了——也是,这剑法放在那般偏僻的角落处,可不是要落灰么? 但也由此可知,这剑法并不受人青睐。 晏长澜将这册子翻开一看,便有些了然。 原来这本剑法,竟然是一本双手剑法,两把剑一把使得风动,一把使得雷鸣,一心二用,双剑合璧,威力倍增。 这样的剑法着实强大,然而,若要修习起来,也实在是艰难。 更何况,修炼这剑法若是并无风雷之类的变异灵根,那便得有火灵根或者水灵根,只不过若是火灵根,则雷鸣之剑要强些,风动之剑难以配合,若是水灵根则反过来。风雷剑法原本便要双手剑威力不分轩轾,才能将威能推至最高,现下要么风强要么雷强,已大大削弱修习这剑法的好处了。除非水火灵根皆有,且差不多强弱,而水火灵根又有冲突,一旦差不多强弱了,还得有其他也不弱的灵根调和……这般多的要求提出来,简直是艰难万分,便是这风雷剑法威力再强,也不值得死磕。 所以许多修士在见到这剑法种种麻烦之后,便宁可再去寻一门稍微弱些的法门,更能增加他们的实力。 晏长澜见到这剑法后,却是大为欣喜。 水火灵根虽合适,但真正适于修炼这剑法的,无疑还是风雷双灵根!更何况他这一对变异灵根都是一般强的八分纯,他与这剑法,原本便是相得益彰! 晏长澜毫不犹豫,就将这门剑法选了,走出藏功阁。 在门前,有一名长老将他所选登记在册,鼓励道:“旁的弟子不成,你来修习却是再好不过,这剑法威力极大,你可要将它发扬光大才好。” 晏长澜自是认真答应。 接下来,他去领了这个月的月例。 如晏长澜这等亲传弟子,每个月都有五百两银补贴,能采买许多修炼资源。除此外,他还有下品凝露丹三枚,比起寻常内门弟子的一枚,记名弟子的两枚要强许多。 得了这些,晏长澜便有意离宗一趟。 先前他在修炼时,师尊孙真人已给了他五颗凝露丹,被他在修炼时用去了两颗,剩下的三颗,他省着些用,也能撑到下个月领取丹药了,而如今得到的三颗,他想要给坊市里的叶兄,还有得到的这些银两……他在宗门里并无太多花销,也可先给叶兄傍身。 这般想着,晏长澜就抬脚往宗外走去。 没走多远,他见到一些弟子匆匆行来,还传出一些细碎的言语。 “那个石门宗……” “张狂……” “嘿,不过是靠着……下品灵符……” “等我寻到了……来处……” 这些细碎的声音很快就飘远了,晏长澜并未在意,只是急急忙忙地要往坊市里去。 一连好些日子不见叶兄,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 来到叶殊的住处,晏长澜定了定心,在外叩门。很快那门便开了,他举步而入,正瞧见盘膝坐在院子里打坐的叶殊。 晏长澜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叶兄!” 叶殊睁开呀,看向晏长澜,而后点头道:“极好,你已有二缕法力,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达成炼气二层,比我境界更高了。” 晏长澜有些赧然,却是说道:“我尽力突破,到时也能对叶兄有些用处了。” 叶殊闻言一怔。 晏长澜并无多言的意思,就将自己好好揣住的一个小布包拿了出来,在叶殊的面前摊开。 其中有一张银票,一个小瓷瓶。 晏长澜说道:“这是我刚领的月例,瓷瓶里有些凝露丹,还有这银票,叶兄在外不及我在宗门安稳,便可拿去花销。” 叶殊摇了摇头:“倒是不必如此。” 晏长澜却道:“早年我一贫如洗时,是叶兄不顾其他一路扶持,现下我好容易有了些许可回报的机会,叶兄却要拒绝我么?” 叶殊见他满面诚恳,知晓此事是他心中所愿,不肯有半点妥协,也就不为难他,将丹药和银两都收了,才道:“你难得来一次,让我把一把脉。” 晏长澜对于叶殊的吩咐素来遵从,就直接将手腕递过去。 叶殊捏着查了查,说道:“你自己去抓些药来,我备一桶药浴叫你泡一泡。” 晏长澜全无异议:“叶兄请写药方。” 叶殊速速几笔写下,递给晏长澜:“非是你身子有何不妥,而是吞服丹药虽能提升修为,却必有丹毒,你正可借此将其拔除,以免日后受罪。” 晏长澜一笑:“是,叶兄,我明白。” 35|一对宝剑(改bug) 晏长澜出去卖药时, 还是叶殊给了他一些零散的银子,待晏长澜离开以后, 叶殊则是快速备了水, 并往里面滴了一滴混沌水。 自打与晏长澜相交以来,叶殊知其待自己一片赤诚, 加之晏长澜的面容叫他极有亲近之感, 他对晏长澜便更好了些。以至于连这混沌水, 他也肯时不时为他留上一些, 叫他道途更顺遂些。 不多时晏长澜归来, 叶殊将那些药材炮制一番, 丢入浴桶之内, 又往里头丢了一张烈火符, 刹那间火焰熊熊,由叶殊法力一转,已是让药性尽数融化在了水里, 而混沌水效用不俗, 直将这药浴的药性也增强数分,其中被泡出来的杂质,则是在烈火烧过的时候, 就已经尽数焚化了。 叶殊这一手, 叫晏长澜看得一惊。 旋即他便听叶殊说道:“褪了衣衫进去。” 晏长澜听从惯了,也就脱了个干净,跳进了浴桶里。 叶殊顿了顿,转身出去:“待药液化为清水时可出。” 晏长澜泡在浴桶里, 瓮瓮答应:“好。” 叶殊在外面,继续画符。 刚刚将四百张符给出去,他手头有了一些积蓄,不过为免之后供不应求,还是多画一些存起来为好。除此以外,晏长澜如今御敌的手段还有些欠缺,亦该给他准备一些。 叶殊有金丹神识,对符箓之道又是精通,这般简单的符文除却消耗他一些法力外,对他再无任何难处。 就在晏长澜出来时,在桌面已有厚厚一叠下品灵符,仍是烈火符与小雷符两种——并非无有其他种类,而是既然这两样好卖,为免麻烦,他也不必太过展示自己的渊博。 晏长澜披着外袍出来,正见到叶殊收笔,他一看那些符,便认出来:“叶兄好生厉害,竟已能制出下品灵符了。” 叶殊左右各取百张给他:“拿去防身。” 晏长澜一怔,心情有些复杂:“这……” 他方才刚以为自己能回报对方些许,而今却被赠这两百张符,略算一算,岂非也要有二三千两银子?他所付出者,又是远远不及了。 叶殊一眼看出晏长澜心思,便道:“符纸符墨要不了几个银钱,一张符不过数息可成,我之花费,也只百多两银钱罢了。” 晏长澜苦笑:“这怎能如此算?” 叶殊道:“你我相交,自不必如寻常人那般计算。” 晏长澜听得这话,不知为何心中又熨帖起来。 叶殊又道:“何况如今你尚在进境,以你资质,日后境界必然在我之上,到时出去历练,自能为我带回许多资源。现下我给你多些,来日你给我多些,何必计较?” 晏长澜一听,正色说道:“既如此,叶兄若有所需,只管说来,我必全力替叶兄拿来。” 叶殊道:“如今你我修行才刚起头,我所修之法所需各类资源无数,总有你忙碌之时。故而你也不必总想着每一样都拿到,若一时不成的,进境之后再拿不迟,若是你因此陨落,于我而言,方才是少了个帮衬之人。” 晏长澜闻言,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必不忘叶兄之言。” 之后,两人便不在这话上纠结。 晏长澜将自己进入宗门之后的种种所遇同叶殊都说了一遍。 叶殊便道:“你可曾与罗庆真人相认?” 晏长澜摇头道:“不曾。虽说有故交之情,但……” 叶殊看他一眼,知他心思。 罗真人当初留下玉佩,或许是为了断恩情,或许是心怀好意,但城主府因此灭门也是实情。晏北城主将此事捂得严实,便是他胞弟也不知晓,玉佩之事,自不会是自他口中传出,那么消息泄露处,必然与罗真人有些关系。 晏长澜不至于因此记恨,心中却也有些郁结之处。若是晏长澜资质寻常,或许会因此求助这位真人,以图日后复仇,可他既然资质不俗,但凡有其他选择,也不会拜入罗真人门下……甚至,连与罗真人相认交好之事,都被他放弃。 叶殊点头:“你且将玉佩收好,你有心结倒也无妨,但总归也是一条路子,不必将其彻底抛却。” 晏长澜一笑:“我亦是这般想。” 两人对坐又聊了聊修行上的事。 晏长澜提起自己所选的剑法,说道:“我原本是个武人,对那诸多法术虽有向往,却觉繁琐。故而瞧着有剑法可学,便找了这一门剑法来。” 说着他略有忐忑,看向叶殊。 叶殊却不觉他所选有误,而是说道:“修行之事,人人不同。我长于杂学,日后所走之路也非是仅凭法术,你要学剑,只要一心修持,也是一条大道。” 晏长澜想了想:“叶兄是说,可成为剑修?” 叶殊道:“同境界中,剑修攻伐最强,以你性情,又有风雷灵根,走那暴烈堂皇的剑道颇为合适。不过这还要你自行选择,心之所向,顺意而为,方可成就大道。” 晏长澜郑重说道:“我自会好生体悟。” 叶殊目光一缓,语气也带安抚:“如今你只管顺心而为就是,做不做那剑修,在筑基之前有所领悟即可。即便不做剑修,要用剑法也是无妨,我虽喜好杂学,但对于剑道也并非全不曾了解过,那些剑法,也学过几门。” 晏长澜听得一喜:“叶兄也会剑法?不如你我切磋一番?” 叶殊微微摇头:“这剑法我只是略学了学,却不好此道。之后我且将剑谱录一份给你,若是让我舞就,还是罢了。” 晏长澜略有失望,却不勉强。 叶殊旋即说起其他:“你那风雷剑法乃是双手分别持剑,自然要有一双同样的长剑最好。你且先在这里学一学这剑法,我看你如何使剑,替你再做出一把剑来。” 因着在心中又坚定了一回要将这副身躯托付于叶殊的意志,晏长澜再无推拒之意,而是喜悦道:“那便多谢叶兄了。” 之后,晏长澜果然就在这室内翻阅《风雷剑法》,认真体悟起来,而叶殊则一边看他比划,一边取出了几根他早早存下的粗壮桃木枝,将其劈开,以法力雕刻,要做出与先前那把一般无二的木剑来。 如今叶殊实力进境,雕琢起来也越发容易,竟然比起做第一把木剑时更快,弄出了这第二把以七支薄木剑合成的宝剑来。 晏长澜先前还不时瞧一瞧叶殊雕琢,后来沉浸在剑法之内,一时间就忘了其他。 叶殊转身去泡了一桶混沌水,稍微弄得浓些,将那木剑送入其中浸泡,并以法术催化,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便已然同当初那第一把木剑一般无二了。 待晏长澜将那本《风雷剑法》领悟大半后,才睁开眼,就见到叶殊的面前,放着一把他眼熟无比的宝剑。 叶殊将那剑擎起,朝前一递:“喏,拿去。” 晏长澜登时将剑接过来,正是爱不释手。 而此刻,天色渐晚。 叶殊道:“你该回去了。” 晏长澜有些不舍——他在宗内修行虽是极快,但在叶兄这里,方才最为放松。但他到底极有自制之力,就向叶殊告辞:“叶兄,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叶殊道:“你以自己修行为要。” 晏长澜郑重答允:“叶兄放心。” 倏然间,叶殊骤然想起一事:“你回去之后,若能弄到铁精,可多积攒一些。” 晏长澜立时答应:“要多少?” 叶殊道:“多多益善,你进境快,这木剑只在你炼气一层时可用,在你进境到炼气二层时,我为你再打一对铁精宝剑。除此以外,我自己也要炼制法器,故而越多越好。” 晏长澜肃容道:“我必全力搜集。” 叶殊便一摆手:“去罢。” 晏长澜又看了叶殊一眼,便有些欢喜地离去了。 他还能有些用处,极好。 晏长澜走了以后,叶殊拿了碗冲兑的混沌水过来,把那一瓶三粒凝露丹都放在其中。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碗中就出现了一丝丝灰色细线,正是凝露丹之中的杂质,待这些灰色细线不再溢出之后,将凝露丹取出,便能发觉它们足足小了一圈。 不同品级的凝露丹并非是其杂质多少不同,而是炼制这些丹药的主药年份不同,因此这些下品凝露丹虽说已然没了杂质,药效却是不变的——只是更容易吸收而已。 叶殊将这丹药取出一颗服下,而后盘膝打坐,认真积蓄起法力来。 他资质不成,现下有这丹药,倒可以替他更快推进几分…… · 晏长澜回去之后,不几日将风雷剑法练得入门,之后每日都在小羽峰山腰上一处悬崖边,就着那吹来的狂风舞剑,渐渐得了那风动的精髓,左手之剑逐步有了些□□。 那几个记名弟子对晏长澜很是敬畏,如今看他进境如此之快,悟性这般高,更是多了不少敬佩之意。后来其中有个性子活泼些的,一次鲁莽问了晏长澜一些关于习剑的法门,正等他发怒,不料晏长澜却未斥骂,反而当真指点几句,这些记名弟子也便明白,晏长澜不过是瞧着有些严肃,但确是脾性不坏的。 渐渐地,记名弟子们也敢与他说话,彼此略为熟悉起来。 而这些记名弟子的消息灵通,因晏长澜并不在外行走,许多小道消息,他们都不吝于主动为晏长澜说一说。 如今,性子活泼的那个就主动找来了:“大师兄!” 36|卖疯了 晏长澜正左手持剑, 于那山崖上的狂风之中逆行挥动,此时收剑走过来, 问道:“何事?” 性子活泼的师弟在记名弟子中排行第五, 名叫“卫奕”,见到晏长澜后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才笑着说道:“大师兄你有所不知, 近来宗门里头出事儿了。” 晏长澜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出了什么事?” 卫奕一脸的幸灾乐祸:“就是那个小江峰上的几个亲传弟子呗, 他们平日里嚣张跋扈的, 在外头历练时, 同其他宗门也常有龃龉。上一次他们遇上了石门宗的外门弟子, 自以为吃定了他们, 要抢一株两百年的血参, 谁知那几个外门弟子一人扔出了一张下品灵符,就把他们给炸得灰头土脸,等回过神来, 愣是没找到人, 只能灰溜溜地回宗来了。” 虽说都是同一个宗门之人,但外门弟子与杂役弟子、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内门亲传弟子与内门普通弟子,这之间都是有一道很大的鸿沟的。 尤其在内门, 亲传弟子高高在上, 向来瞧不起寻常的弟子们,对记名弟子也都没什么好脸色,自然彼此之间就更显疏离了。 莫看卫奕等记名弟子现下对晏长澜颇是亲近,可最初时他们也是对他敬而远之的。后来是意外发觉晏长澜并非那等盛气凌人之辈, 且尽管资质超常却仍肯踏实苦修,这才对他真正敬重,再加上大家是同一位师尊门下,方会待他与旁人不同。 可那小江峰的亲传弟子呢? 因着两峰相距较近,小羽峰这边原先并无亲传的师兄师姐,一群记名弟子面对他们时颇有些被“压一头”之感,还曾经被堵过门欺侮……眼下小江峰丢了这么大的脸,是在其他宗外门弟子手里吃亏,可不就让卫奕这般的弟子出了口气么? ——当然了,若眼前并非是晏长澜而是石门宗的弟子,卫奕还是会站在小江峰一边的,这就并非是彼此置气了,而是宗门荣誉,不容玷污。 听卫奕说了这些,晏长澜却听出了里头一个重点:“下品灵符?” 卫奕见晏长澜似乎有兴趣,就仔细同他说:“小江峰之事传来后,我宗弟子也都去查了查,才知晓那下品灵符与寻常不同,竟是更增了三分威力,故而那些石门宗外门弟子将其激发后,便连小江峰几个接近炼气四层的亲传弟子都受不住。听说,恐怕便是有个炼气四层的同在,也难以承受呢。我还听说,这种符在石门宗里卖疯了,原本只是在外门流通,后来内门知晓了,大多都买了几张,大大增加了那些弟子的实力,近日来,石门宗弟子在枯梅林里狩猎、采药,都因着这些下品灵符而收获匪浅,还想着再去多买几张来着。” 晏长澜听到此处,不知为何觉得……此事或许同他心底敬重的那人有些关系。 同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手中的那些符。 稍作思忖后,晏长澜自胸口衣襟之内取出了几张符来,递给卫奕:“你且瞧瞧,可是这两种符?” 卫奕一愣,将符接过低头一看——上面那隐约的灵光,符的种类,可不是像极了那传言里更强大的下品灵符么? 然而卫奕到底只是听说过,因此不敢确定,只是说道:“恐怕要试上一试方知。” 晏长澜闻言,有意激发一张,但他到底舍不得就这般浪费了叶兄的一片心意,便道:“卫师弟,你去找几个师弟师妹,一同和我去枯梅林里一行。” 卫奕急忙劝阻:“大师兄如今刚刚修行不几日,这就前去历练,还早了些。” 晏长澜却道:“我境界也有炼气一层,再有你们几个随同,也不必担忧什么。” 卫奕见晏长澜心意已决,也只好答应一声:“那大师兄在此处稍待,我这就去将他们叫过来,一起去。” 晏长澜曾经意气飞扬,也不怕冒险,但现下他不仅要复仇,性命也早已不在自己手中,自是要多顾惜一些。他经验不足,不会冒进。 没多久,卫奕再回来。 这时与他同来的就还有一男一女,为记名弟子中排行前二的两位。 若是三灵根弟子,从外门晋入内门都得有炼气三层以上的修为,卫奕等人身为记名弟子,那原本也是从外门晋入,因此如今也都在炼气三层境界。先前卫奕请晏长澜指点剑法,是因晏长澜所得功法等物比他们更精妙,但若说真正的实力,如今卫奕等人却都比晏长澜强了许多。 记名弟子里,排位第一的是个女子,名为王敏,看起来约莫双十年华,实则也是数十年岁,她面如桃花,性情和气,朝着晏长澜行礼:“大师兄。” 排行第二的乃是一名男修,名为龚建章,相貌普通,身形略为偏向健硕,话也不多,勤勤恳恳,也行礼:“大师兄。” 晏长澜说道:“此番辛苦你等随我走一趟了。” 三位记名弟子自是连道“不敢”。 晏长澜急于去试一试那些灵符,便不与他们多说,短暂地招呼之后,就让王敏等人带他前去那枯梅林了。 这枯梅林正是附近各宗门之间的一片好大的树林,据闻极古老的使其乃是一片梅林,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数十里的梅花全都掉落,梅树也尽皆枯死,再没见过了。但许是那些梅树枯死后,那一方的土地受到了滋润,不知何时生出了各类树木,随后就有无数的药材,无数的妖兽。于修士而言,药材可以炼丹可以生嚼亦有许多其他用途,妖兽的皮毛血肉胆囊牙齿骨头也都大有用处,因此许多弟子历练都选择进入枯梅林里,来攫取一份机缘。 晏长澜骑马跟着几人来到枯梅林外,还未进去,就听到了一声爆炸。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朝那边瞧去。 只见一名干瘦的修士满脸愤恨,抓住自己的一个断臂飞快逃走,在他的后方是一名清秀的少女,手里还捏着另外一张符,紧紧盯着那干瘦修士的去向,直至对方逃得不见踪影,少女才松了口气似的,放下了那张符。 刚才那爆炸的声音,正是来自于一张灵符,而从那灵符爆发的威力看,确是极强的。寻常的下品灵符,比之相差远矣。 晏长澜几个也没料到才刚到这里,就能真见到一张符的使用,只可惜那少女将手里其他灵符收得太快又太谨慎,本来就只露出一个角儿的,后来更是干脆不拿出,自然也让人无法仔细端详。之后,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没等晏长澜几个过去搭话,就已极快离开了。 少女走了,晏长澜则对其他几个同门说道:“我为试符而来,既然天色还早,不如你等就将从前不敢挑衅之处回忆一发,然后先去那些所在与妖兽试一试。” 王敏等人听得,自然都是立时赞同了。 接下来,一行数人就更加小心,慢慢地朝着枯梅林深处走去。 · 晏长澜在白霄宗修行,叶殊则是借助他所赠予的凝露丹,一心一意地在房间里苦修。他自己倒不觉得如何,却不知晓在外头,那与他做了生意的陆鸣几个日日到坊市附近等他,想要将他堵住,寻更多的下品灵符……不少弟子之间,已几乎闹疯了。 也不怪叶殊估量不足。 叶殊见识长远,胸中器量与此间大多数修行之人都截然不同,自然也不知晓,被他随手弄出来的两张攻杀类下品灵符,竟然被此间之人趋之若鹜,莫说是多坚持些时日了,居然总共没过上两日,就已卖了个精光。之后那些贵客再来寻陆鸣几个要符,他们又哪里给得出来?可不就得焦头烂额,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么! 好在叶殊修行了数日,将三颗凝露丹都炼化之后,便将法力凝聚出两缕来,而今炼气一层到了顶,只要找个契机,就可以顺利晋入第二层了。 此时叶殊才走出门去,要到坊市上找点其他可用之物。 刚到了坊市,叶殊去他之前摆摊之处瞧了一眼,便见到蓝齐光等在附近,时不时就往他的摊位处看一看。他这般躲躲闪闪,却又似乎十分急切。 ——莫非是在找他? 叶殊并未靠近,随后转到一个拐角,为自己做了个易容。 然后他才走了出来。 蓝齐光本在四处张望,一眼见到叶殊,立马冲过去,趁他不备将他拉到了另外一个拐角,是满头大汗。 叶殊挣开他:“何故如此?” 蓝齐光深吸一口气:“叶道友,你可算来了!” 叶殊问道:“蓝道友为何这般着急?” 蓝齐光苦笑:“叶道友给的符……卖疯了!早在昨日就没了存货,陆师兄急得不行,也不敢自身前来,故而叫我偷偷下山,悄然等着叶道友。”他抹了把汗,“为免为其他同门发觉,我不可在此久留,就长话短说。叶道友,你这里可还有符?” 叶殊了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符来:“我不过是来瞧瞧,只带了数十张罢了。” 蓝齐光大喜,急忙取出银票给他,又将这几十张符小心接过:“几十张也好,每过两日我都来一趟,若是叶道友手里有了多的,便在日落前来此。”说罢之后,脚下不停,飞快地便离开了此处。 37|买买买 见蓝齐光远去, 叶殊才再去角落卸了装扮。随后他就从另一条路走到了坊市内的其他街道上,找了家大的杂货铺进去。 这一家铺子比他先前去的那家要宽敞许多, 里头各类的货品也多上很多, 大致瞧一瞧,就已让他看中了不少可用之物。 略算了算后, 叶殊就找店里的伙计说道:“我要买三株美人眸, 两颗妖蛇胆, 一捧清心粉, 两尺长的碧玉竹……”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 那伙计已不耐烦地将他打断:“这些东西贵得很, 你一个炼气一层的小修, 带了足够的银钱么?” 叶殊的话音一顿。 他倒是不曾想过, 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个尚未引气的店伙计这般呵斥。不过既然这伙计有如此胆量,可见这一家铺子里素来如此行事,他虽对这些物事有意, 如今却没了兴致。 于是叶殊也不多言, 便转身离开。 店伙计只道这小修当真无钱,嗤笑一声后,继续守着铺面。 而斜对着这家店面的一个胖修士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步子一迈,不多时就将叶殊给堵住了。 叶殊抬眼看他。 胖修士笑容可掬:“这位小兄弟,请恕我冒昧。你可是需要美人眸、妖蛇胆……”他这般一一念出,居然一个不错, “……等这些好货?” 叶殊问:“你有?” 胖修士见叶殊直指核心,仍是笑吟吟,同时,他也知晓该如何同叶殊打交道了。 因此他就说道:“正是,不才庞兴,家中开了家商行,在这三源坊市里就有几个铺面。小兄弟要的这几样东西,庞某都能拿出,不知小兄弟愿不愿意去瞧一瞧?” 叶殊微微点头:“既如此,劳烦带路。” 庞兴更有兴味,态度和气,径直将叶殊领到了大约百余步外的另一家铺子。 这铺子上书“庞氏分行”四个大字,内中的东西也是不少,早先叶殊倒也瞧过,里面的东西也并不少。 庞兴将叶殊带进去,来到了一个柜台前。 叶殊低头一看,正见到一株在玉匣子里摇曳生姿、顶端犹若女子杏眼的灵草,其茎身纤长,正是美人眸。 这种灵草只是一品灵草,于炼气一层、二层的小修都颇有用处,观其品相,大约在五十年生,也算不错了。 叶殊问:“这美人眸可有百年以上的?” 庞兴暗赞自己眼力好。 一品灵草价位往往数十到数百两银钱不等,美人眸有明目之用,大多小修每每花个十余两银买下二十年份的,五十年份便至少值得百两银钱,而若是百年以上的,最少也是三百两银起步。他方才听闻,此人张口就要三株美人眸,若全都是百年以上的,那就有千两银钱入账了。 庞兴自然是得意说道:“百年以上罢了,庞某这里有十余株之多,纵然是两百年以上的特等好货,此处也有两株,只不过,这两株每一株都得有八百两银钱方可售出了。” 叶殊听得,怔了一怔。 若有这等好货,庞氏商行倒很不俗。 稍作思忖后,叶殊开口:“既如此,百年以上所有美人眸便都要了。” 庞兴的笑容一僵:“都要?” 叶殊颔首:“美人眸于我有用,多多益善。” 庞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动不已。 但考虑到商行的名声,他还是说道:“小兄弟,百年以上的,商行总得留下两株库存……这样罢,其余还有十三株百年美人眸,一株两百二十年美人眸,一株两百五十年美人眸,可都卖于你。”言语间,他已飞快计算起来,“你做这样大笔的生意,上百年的美人眸不论具体年份,都给你算三百两银一株,二百二十年的算八百五十两,二百五十年的算九百两……合起来,总数五千六百五十两。” 叶殊并无异议:“可。” 庞兴面上一喜:“小兄弟可还要妖蛇胆等物?” 叶殊道:“自然。” 庞兴毫不犹豫,就将叶殊带到了另一处柜台前。 在此处有大大小小的玉格子,里面都是一些牙齿、胆囊、心脏、利爪、皮毛、角……等妖兽材料。种类十分丰富。 庞兴指着一个有一尺见方的格子,里面大大小小能有十几个胆囊,都用特殊之物兜起来:“我商行猎得兽寿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妖蛇取胆,如今百年妖蛇胆有三枚,两百年、三百年妖蛇胆皆只有一枚。百年妖蛇胆作价二百两银,两百年价值千两银,三百年的非万两银以上不可得。” 叶殊思索片刻:“百年、两百年妖蛇胆都予我。” 庞兴痛快答应:“总价一千六百两银。” 之后,叶殊又要了刚出炉的清心粉三两,两尺长——即五十年生碧玉竹五根,这就又去了五百六十两银。 庞兴说道:“诸多物事合在一处,共需七千八百一十两银,小兄弟是豪客,便抹去零头,给庞某七千八百两银即可。” 叶殊直接取出七十八张银票。 庞兴对于银钱之事极为敏锐,只扫一眼便知数目不错,顿时笑容更深:“庞某这就将小兄弟的东西取来,日后小兄弟若再有所需,欢迎再来光顾。” 说罢,他亲自去把东西拿过来,送到了叶殊的手里。 叶殊打开瞧了一遍,发觉的确一样不少,便点点头:“我姓叶,我会再来。” 庞兴就将叶殊一直送到门口,直至叶殊身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这时候,一直立在另一边、管事模样的人凑近来,低声问道:“大少,可要……” 庞兴看他一眼,警告道:“不要自作主张。” 管事低头哈腰:“可是大少,他不过是个炼气一层的小修,看着也不像是富家子弟,手头却有这些银两,这……” 庞兴冷哼一声:“我庞氏商行之人,何时与那小门小户一般短视肤浅了?天下间各类奇遇的多了去,难不成还想都去抢了来?一次两次旁人发觉不得,次数多了,你以为还有何人敢到我庞氏商行来出售好东西?” 管事听得,额头顿时沁出一片细密的冷汗:“是,大少,是属下眼皮子太浅。” 庞兴这才收敛了怒色:“你知道就好,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他并未说。 然而他心里却隐约觉得,那个如今才炼气一层的小修,并非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若他当真与其作对,恐怕不是什么对的决策。 而且,他们这些做商人的,原本就该和气生财,纵然要为谋利益要得罪什么人,也得多多考虑,不可贸然而为。 · 叶殊刚离开庞氏分行不久,就将这些东西都收进混元珠里,之后他快步而行,不多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然后,他将分别取出一株百年美人眸、一颗百年妖蛇胆、一两清心粉、与一根碧玉竹。 随即,叶殊取出一个碗,先在内部密密实实地涂了一层清心粉,接着挤出美人眸汁液、妖蛇胆汁、碧玉竹液混合,再之后,滴入一滴混沌水轻微摇晃。 大约摇了有盏茶时间,碗里的汁液都混在了一起,并因混沌水的用处显出一种润泽光芒,嗅一嗅,有淡淡清凉的气息传来。 如此便是成了。 叶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忙碌这一回,已然是傍晚,天上有一弯弦月,淡淡洒下清辉。 叶殊将这碗放在窗台上,正有一抹月色投注过来,落在了碗中,竟是将这一碗汁液也镀上一层银光般,格外美丽。 他却并不去管它,而是盘膝坐在榻上,直接吞服了一滴混沌水。 丹田中,随着功法的不断运转,越来越多的天地灵炁进入体内,又被叶殊过滤,汲取了三种灵根所需。而后这些灵气注入丹田,进入灵露之内,然而里面的法力已然饱和,却是再不能形成新的法力……于是,这些灵气渐渐逸出,在那虚幻的黄芽之上氤氲出一抹淡淡的水汽,而水汽慢慢加重,一点点地,就形成了第二滴灵露。 叶殊心下微松。 三灵根的资质着实一般,若非是有混沌水相助,他想要形成这第二滴灵露,怕是要消耗不少时间。幸甚,一切同他所想一般,今晚可以突破。 如今,他已然是炼气二层的修士了。 只不过,平日里叶殊要吞服混沌水修行仍只能是半滴,吞服整滴混沌水之事,只能用在紧要关头。而且纵然如此,如今体内也还余下一些混沌水不曾彻底吸收,正可帮他凝聚第十一缕法力。 但或许是今日突破便是极限,余下的混沌水吸收后,他仍不曾凝聚出第二层的第一缕法力来,就只得不断运转功法,直至晨光微熹,方肯停下。 这时候,叶殊就将那一碗汁液取了过来,而他自己则走出门,先用那汁液厚厚地涂在两眼上,才把碗收进混元珠,自己仰面躺下来。 正此刻,一抹微光落下。 叶殊迅速掐了几个法诀,就让那微光凝而不散,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从昨日到今早,他诸多准备,也不过是为了修炼一门火法,其名曰:三阳真火。 此门火法有火灵根之人可以修行,汲取太阳之精,使丹田中自生异火。 这异火分为始晖之火、午烈之火、余烬之火,三火合一,便是三阳真火。 38|火气初成 始晖之火乃是清晨第一抹太阳之火所化, 于三火之中最为柔和,因此待叶殊利用火法汲取着太阳火气时, 只需护住双目即可。 所用的, 正是先前叶殊所用的汁液。 汁液中,美人眸、妖蛇胆皆有明目之用, 再辅以清心粉与碧玉竹液调和, 又有混沌水提升, 可以汲取部分月华, 才酿成这样一种特殊的药液。 不过因着此处资源有限, 这方子也是叶殊简化过的。 药液的用处原本是能借助日精月华修炼一种眼眸之术, 同时能防御太阳火气, 眼下虽说对于太阳火气的防御仍很见效, 可能否同时淬炼眼眸就未可知——或许到最后能突然生出什么反应来,又或许并无任何反应,一如以往。 叶殊正躺在初阳之下。 那微光在他的汲取中一点点沁入经脉之中, 并以《混元奥妙诀》将其不断搬运, 进入丹田之内,慢慢地聚集。 一开始并不算热,但是没过多久, 当叶殊的丹田里微光聚集得多了, 自然就生出阵阵的灼热来,并且叫他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同样的热感。 这样的热感是修炼这门火法必经的过程,而且也是三火之中最好受的一种,叶殊前世忍痛修行惯了, 如今这点火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他连面色都不曾变上一变,只管迅速地汲取这些太阳火气罢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阳火气便变得热烈,已然并不纯净,叶殊就收了功法,坐起身来。 此时他的肌肤微微泛红,他低头看了一眼,自觉无事,就直接回了屋。 叶殊盘膝仔细感知了一番丹田中的情景,能感知到其中生成了一丝极细的淡黄光芒。 它便是始晖之火的一丝火气,虽说如今仅仅只是火气,但若是每日修炼,天长日久积累下来,最终也能成为一缕真正的火焰。 到正午之时,叶殊用那药液将全身上下尽数涂遍,仍旧是躺在院中。 此时烈日炎炎,正是最热的时候,待那太阳火气进入到叶殊的体内之后,登时让他好似被烈火包裹一般,从内到外,焚烧起来! 饶是叶殊忍耐力极强,在此时也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唔!” 但下一刻他便重新忍住,只将火法连番运转,要在这正午的一个时辰之内,将所有的太阳火气吸收进来,炼化为午烈之火! 好容易熬过一个时辰,叶殊同样是查看自身丹田。 这一回,在那一丝淡黄光芒的附近,有一丝金红之光,便是午烈之火的火气了。 再到傍晚,叶殊同样将那药液涂遍全身,到日光之下。 余烬之火看似犹若烛火,实则为火到尽处,一点余光。 这点余光刚柔并济,要强则强,要弱则弱。 待叶殊汲取着火气时,一时便是炽烈无比,好似火尽时释放出所有绝望之炎;一时却是柔和到了极致,只是一点微热,于全身抚慰而过。 然而就在凝聚着余烬之火时,每过半刻他便不得不重新涂抹药液,待到半个时辰过去,余烬消失,他那一碗药液就都用尽了。 好在这余烬之火的火气,叶殊也成功聚拢了一丝。 此时在他的丹田之内,三阳真火根基已在,之后就是不断反复,忍受痛苦,以及要消耗大量的资源了。 美人眸、妖蛇胆皆不可缺少。 叶殊不及做其他,先将昨日不曾用完的药材取出,再配上一份药液。 百年美人眸,一株可用上三到四次,妖蛇胆大约五到六次,碧玉竹同样是五到六次,而那清心粉则是用得更快,一两用一次而已。 好在这里头最便宜的也是清心粉,倒是没什么妨碍,只是其他几样东西昂贵,须得叶殊至多每过个大半个月就要补充一次。 这花费仔细想想,着实恐怖。 不过对于叶殊而言,到底是实力最为要紧,银钱之类赚了便花,不够再赚,左右他也算是有些手艺。 而这般消耗若是在宗门里,必然会引起极大注意,于他而言十分不利,因此他才放弃宗门之中或许会有的便利,宁可做这样一个散修了。 待将制好的药液放在窗台上后,叶殊开始运转功法,修炼法力。 一面体悟那功法的神妙,他一面也在思索,如今他炼气二层,可以做些什么杂学来多赚取一些银钱……若单单只是画符,怕是太惹眼了些。 · 就在叶殊苦修之时,晏长澜已然与三个记名弟子一起进入了枯梅林。 这枯梅林十分广阔,里面的资源很是丰富,不过在外围大多数药材都被采光,一些可用之物也多被拿走,通常不少小修在外围打转,或是为了捡漏,或是为了猎一些生有几十年、妖气不足的野兽回去售卖。可若是要想有更大的收获,便不得不进得更深,方有可能。 为了试符,王敏、龚建章、卫奕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将晏长澜带到上次王敏发觉的一处沼泽前。在那里有一只两百多年的毒蛤守着一株二品灵草,因其剧毒,让王敏望而却步,但如今既然是要用下品灵符突破,便可以前去尝试一番。 晏长澜也无异议。 很快众人加快步子,约有个数百步左右,就见到了前方一片沼泽。 说来这沼泽也并不大,周围仅有稀稀拉拉几棵怪树,布满了黑色的枯枝,看来也是充满了毒素的。在其中一棵树下有一块火红色的石头,那石头上长着一株大约一尺长的灵草,分为三根细茎,每一根细茎上都结了两颗大约指盖大的果子,眼下已经从浅红转为深红,眼看着就要成熟了。 几人来得也巧。 王敏等三个记名弟子眼中一亮:“大师兄,此为灵元果,吞服以后比凝露丹功效更佳,若是能抢过来,对我等修为都大有好处!” 晏长澜虽年轻,倒也沉稳:“王师妹,你与龚师弟修为最高,可去与毒蛤缠斗,卫师弟在我身旁,随时策应。我如今给你三个一人两张符,你们看准机会,杀死那毒蛤。” 说话间,他从衣襟里摸出了六张符,其中烈火符三张,小雷符三张,分给三人。 王敏等接过后,目光闪动,都是感激说道:“多谢大师兄!” 晏长澜道:“不必客气,你等小心试符。” 王敏三人自是再度答应。 卫奕心里激荡,但还是守在晏长澜的身畔。 他知晓,这位大师兄的价值高他太多,尽管他十分想要也去一起尝试,却还是护住大师兄的安危最为紧要。 那边王敏与龚建章一左一右,分别掠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卫奕则也拉着晏长澜,躲在了一块巨石的后方,只探出身子观看罢了。 晏长澜面色凝重,仔细看去。 他从前练武时也与不少高手对战过,但是在修真界里习得功法以来,还从不曾与人动手,更不知自己实力如何。此时,便是一个大好机会,叫他能对其他修士的手段观摩一二。 炼气三层比起炼气一二层来强了许多,体内法力至少也要二十余缕,施展起一些法术来,自也更是得心应手。 王敏修行以木属法术为主,如今先试探地打出了数十片犹若刀锋的竹叶,层层将那毒蛤给包裹起来。但是毒蛤只一张口,喷出一股毒气,那些竹叶外沿就迅速泛黄变黑,在还未能接近毒蛤时,已然都腐败掉落了。 龚建章擅长土法,他一道法力打出土墙,替王敏拦住了逸散开来的毒气,同时一道法术打在地面,毒蛤周围的沼泽泥就生出了数道土刺,往毒蛤的要害刺去!然而毒蛤的反应也是极快,它舌头一吐,竟好似精光,“叮叮叮”几声脆响之后,就将那些土刺全数打断,居然不能伤到它一丝一毫! 两人这般试探之后,便知单是这等手段的确无法拿下那毒蛤。 下一刻,王敏一跃而起,素手一扬,就有一张小雷符打在了毒蛤的后方!毒蛤觉察到危险,纵身高高跳起,但那小雷符爆炸极快,带着极强的冲击,直接将它身后的沼泽炸开!毒蛤的身上,被些许雷光燎到!与此同时,龚建章则是劈手打出了一张烈火符,熊熊火焰顿时将毒蛤裹住,那烈火极是强大,烧得那毒蛤发出一声惨叫,整只犹若一道闪电,就朝着沼泽的另一边蹿了过去! 然而,龚建章再度出手,这回他打出的小雷符直接炸掉了另外半个沼泽,毒蛤躲无可躲,才刚一转身,就被另一边王敏再打出的烈火符拦住。 毒蛤又被烧得惨叫连连。 两百多年的妖兽,外皮防御极强,寻常的下品灵符对其伤害有限,但如今这几张符打出去,它几乎都不能抵抗,每一次都要受到重创! 卫奕不由说道:“当真是好厉害的符!” 王敏和龚建章也被这符的威力震撼,但他们到底经验丰富,手里动作不慢,于是一个自前方用一把藤刀割开毒蛤喉咙,一个在后方再度凝聚土刺,彻底将毒蛤刺穿! 到这时,毒蛤就也死得透透的了。 前后整个过程,所费不到一炷香时间,若是以往哪怕要逃,怕是都不止消耗如此。 王敏松一口气,和龚建章两人迅速拆下毒蛤毒囊、剥下外皮、挖出内丹,又迅速地开始解剖其他妖兽材料。 同时龚建章说道:“这符与传闻中相同,果然比寻常下品符威力更胜三分。” 王敏也道:“极为厉害,极为好用,得一张符,就犹若多出一条命一般。” 39|再见叶殊 两人这般说了, 就将所得妖兽材料拿过来,交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道:“你二人所杀, 各自拿去分便了。” 王敏与龚建章却道:“此番是为大师兄试符而来, 所得之物自然都应为大师兄所有。” 晏长澜略思索,倏然知晓几人的心思, 就将东西接过来:“也罢, 将灵元果分了就是。” 这下子, 不仅王敏和龚建章松了口气, 卫奕也生出一丝喜意。 陪同亲传弟子来此, 主要还是用了对方的下品灵符, 这得到的灵草通常都会被亲传弟子尽数占去, 事后能给少许补偿, 便已是那亲传弟子心善了。 此番虽说事先说了是为试符,也是为帮几个记名弟子一把,但话是这般说, 灵元果到底十分重要, 能否遵守承诺便很难说。 对于那毒蛤身上的妖兽材料,几人自然也很眼热,可是一来他们的确不该拿去, 二来也是为了求个心安, 试探试探。 好在,这位大师兄看来乃是一言九鼎之人,他收下了妖兽材料后,就主动提出了愿意分出灵元果之事。 随后, 一直守在晏长澜身畔,不曾围杀毒蛤的卫奕主动前往沼泽那边,去将那整株的二品灵草挖了出来,送到了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先将上面六颗灵元果摘下来,给三人一人一颗,余下的三颗,就由他自己收起来了,而那株二品灵草……他略皱眉。 王敏主动拿出一块丝布,递给晏长澜:“大师兄,用此物包裹灵草,可使其灵气不泄。” 晏长澜就点了点头:“多谢。” 龚建章和卫奕也想起来,这回是大师兄第一次出来历练,一些细节并不清楚,故而不曾带上合适的东西,王师姐这回殷勤献得正好,他们却是晚了一步。 之后,晏长澜用丝布包好灵草,放进自己的包袱皮里挂在腰间,才说道:“再往下一处去,既然灵符好用,又难得出来一次,就多取一些资源。” 另外三人自然没有意见,这位大师兄十分大方,他们一路出力也是心甘情愿……像这般能时不时使用如此灵符的机会,可是十分罕见。 接下来,三人去了龚建章发现的一处所在,与一条妖蛇大战数十回合。 这一次晏长澜给龚建章与王敏补了灵符,但护持他的人便从卫奕变作了王敏,由龚建章和卫奕主动攻击。后来也是极顺利杀死妖蛇,取得妖兽材料交给晏长澜,而妖蛇所守的也是一株二品灵草,而这二品灵草却是土属性,只对龚建章有用,就先由龚建章收起来,只是之后再取得相应收获中,龚建章便都不可得罢了。 饶是如此,龚建章对晏长澜也是感激不尽。 待之后再度杀死一只妖狐后,所得到的二品灵草恰好对卫奕有用,且晏长澜也将这灵草给了卫奕后,卫奕亦是无限感激。 只走了这一趟林子,三人对晏长澜越发服气,对他的命令都是真心顺从,再不会有一丝不甘不愿的念头了。 晏长澜虽年轻,也能察觉他们的态度转变,不过他自当年做少城主时,身边之人对他都是这般,倒也习惯,之后处事也无变化,一切随心而来。 在这林子里一呆就是三日之久,期间取得了不少各类材料,灵草也得了许多——未必都是二品灵草,一品的也有不少,但是三品的守护妖兽却是暂时不好招惹。 期间四人也见到了许多同门与其他宗门之人,尤其多多关注了那石门宗的弟子,发觉他们之中的确有不少人都手持相似的下品灵符,在林子里大发神威,杀妖兽时无往不利,同人争抢时也屡屡得胜,十分张扬。 四人绕开这石门宗之人行走,若是遇上了同门遭难就暗地里出手搭救一番,到三日过去,他们颇是疲惫了,才有些不舍地回去。 他们出来时两手空空只带了包袱皮,回去时却是满包袱的东西,若非是这包袱实在是装不下了,几人或许还会撑着疲惫之躯,多取得一些资源。 回宗后,三个记名弟子向晏长澜告辞,晏长澜自己也回去了自己的石室之内。 自然,王敏等人还要找其他同师弟师妹去给晏长澜准备些沐浴休息所需之物,之间也有几句交谈。 “两位师兄师姐,你们说大师兄是从哪里弄到的那些符?跟石门宗的好像!” “噤声!此事当为大师兄隐秘,不可贸然询问!” “我没敢问大师兄,就是在这跟你们说一说……” “与我二人说便罢了,但在外切莫提起。” “不错,若是大师兄不主动提,我等就当此事为一桩隐秘。” “我知道了,大师兄对我们这样好,我必然不会说的……” · 大清早,叶殊刚积蓄了几丝始晖之火火气,便察觉外面好似来了人。 他将门打开,果不其然,来的正是唯一知晓他住处之人,晏长澜。 不过前几日他刚来过,如今又来,却是为何? 晏长澜见到叶殊,露出一个笑容:“叶兄。” 叶殊道:“进来罢。” 两人就回到屋中坐了。 晏长澜此次拿了个大包裹进来,就放在桌上。 叶殊看一眼包裹。 晏长澜笑道:“先前借助叶兄赠予的符,我与几位同门前去历练一番,得了些东西。如今请叶兄掌眼,若是有什么所需,还望叶兄莫要与我客气。” 叶殊闻言,来了些兴致。 晏长澜见他不客气,心里也欢喜,就急忙将包裹打开,摊在桌上。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妖气传出。 包裹里大半都是妖兽材料,从皮毛到胆囊到毒牙等物应有尽有,除此以外还有十四五个丝质的小包,里面灵气隐隐,应当是灵草。 叶殊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想到,晏长澜这样快就能搜集到如此之多的资源,而且皆是妖兽身上最有价值之物,可见并无分毫藏私。 既然晏长澜说了要让叶殊挑选,叶殊也就一一看过,其中大部分妖兽材料都被他拨到一处,说道:“这些都给我罢。” 晏长澜毫无吝惜之意,反而露出喜悦的笑容:“好,都给叶兄。”而后他又带一丝期盼地看过来,“其余之物呢?叶兄再挑一挑?” 叶殊看了看他:“晏兄不心疼么?” 晏长澜说道:“若非是怕弄巧成拙,反而让叶兄不喜欢,这些物事我都送予叶兄了。” 听他这样说,叶殊面色一缓,继续挑选起来:“这些灵草品相尚可,我都拿了,可以试着种上一种。” 晏长澜道:“好。” 叶殊又翻看了一些东西:“其余之物品质太差,用之有害,你拿去随意处置了罢。” 晏长澜又道:“好。” 叶殊再拿起两枚妖蛇胆,都是自百多年的妖蛇身上取得,就说:“妖蛇胆于我有大用,你日后历练若是遇上,可多取一些,只是留意安全,妖蛇大多有毒。” 晏长澜面带笑意:“好。” 叶殊稍作思索,并未提起美人眸之事。只因那美人眸毕竟乃是灵草,先前所得那些可取一些分株,以混沌水催化,而野外若要去寻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不必叫晏长澜在此事上太过耗费时间。 之后他再提出一些大致所需的材料灵草,晏长澜全都一一记下,认真答应。 待说完后,叶殊的唇边也不由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晏兄,你倒是什么都答应,也不怕劳累么。” 晏长澜正色道:“左右是去历练,能为叶兄弄到一些东西,怎么能说是劳累?” 叶殊听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言了。 而后,晏长澜又拿出个盒子,里面有两颗灵元果,都给了叶殊,再从挂在大包裹下面、不引人注意的小包裹里取出一张火红的狐皮,也送给叶殊。 叶殊看过后,也都收下。 晏长澜心情更好,随即才提起了灵符之事:“这一回历练,着实显露了下品灵符的威能,我听闻石门宗也有许多这等符箓出现,可也是叶兄所制?” 叶殊说道:“正是,白霄宗中也有听闻么?” 晏长澜道:“石门宗行事张扬,不少弟子都用了灵符,因此宗门之内也有许多人在打听,想要购买灵符。” 叶殊听到此处,明白了晏长澜的意思:“以你之意,可在白霄宗也售卖灵符?” 晏长澜是这个打算,就说道:“若是制符之事于叶兄而言不难,自然是好,若是叶兄觉得不妥当,一切以叶兄心意为重。” 他身在白霄宗,宗门待他不错,他对宗门自然就有几分情谊,若是能让宗门也得到如此之符,不至于被石门宗下面子,当然很好。只是相较而言,叶兄的情谊他更为看重,故而他只提一提,却不愿让叶兄有半分为难。 叶殊就将在石门宗卖符之事告知了晏长澜。 晏长澜恍然:“原来如此。” 一时间,他对这叶兄的才能越发佩服,看过去的目光里,也更敬重。 叶殊说道:“卖符敛财不过是为了积攒资源,若是无人来寻我代售,我亦会找人合作。但代售之事十分繁琐,必然对修行有碍,我可多画些符,却不可由你去卖。” 晏长澜听得,心里熨帖,连忙说道:“我自不会亲自去卖,如今我专心修行,绝不敢有所懈怠。不过我倒是有几个师弟师妹,皆是记名弟子,可堪一用。” 40|大师兄的照拂 叶殊微微点头:“既然如此, 我便画些不同的符来给你,烈火符与小雷符便由得石门宗去卖。若是石门宗做出对白霄宗有害之事, 你可来与我说, 日后不卖给他们就是。” 晏长澜听得,心中一暖:“想来他们也只是张扬些, 待白霄宗里也有了类似的灵符, 他们也就不能那般得意。至于寻常冲突倒是不必理会, 三个宗门互相制衡, 并不会真正撕破脸去。” 叶殊便道:“你两日后再来, 我替你将符备下。” 晏长澜眼带关切:“莫要太过劳累。” 叶殊道:“放心。” 说定以后, 已过了不少时间, 晏长澜拿了余下的无用之物, 便起身告辞。 叶殊知他必然忙碌,并不留客,只目送他走出门去。 待晏长澜离开后, 叶殊看一看天色, 先将诸多物事分类收起来,而后就仰面躺下,开始修炼午烈之火。 仍旧是那般煎熬那边苦痛, 但是在这等苦痛之中, 意志亦可以得到极大的磨砺。 叶殊从不惧于此,他只担忧,遇难之时,无能为力。 · 晏长澜回到宗门后, 并未急于与几个师弟师妹提起灵符之事,而那些师弟师妹也并未对他人泄露秘密。故而白霄宗内无人知晓晏长澜身上也有这符,倒是石门宗那边灵符名声在前三层的修士中传扬,为那几个卖符之人也增添了不少光彩。 两日之后,晏长澜取来了缠丝符两百张,巨石符两百张,疾风符两百张,回到了宗门里。 洞中,他将王敏、龚建章与卫奕三人叫来。 三人因上次跟随晏长澜受了大好处,对他的吩咐十分积极,因此只听他传唤,就不顾自己修炼,纷纷进来拜见。 晏长澜一摆手:“都坐罢。” 三人自是态度恭敬,听从命令。 晏长澜道:“此次叫你三人前来,乃是有一事请你等相助。” 王敏几个连忙说道:“请大师兄下令。” 晏长澜打开旁边的包裹,拿出了几叠灵符,放在三人面前:“你们且看。” 王敏等人虽不会画符,但是看符的眼力却是很好,才刚看到那些灵符,就察觉到上面的灵光比起先前所见的那些烈火符、小雷符来,都是只强不弱! 这、这分明又是威力更为强大的下品灵符!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不解。 不知大师兄将这些符拿出来,所为何事? 但他们倒也不会以为大师兄要将这些符白白送给他们,只在心中盼着,若是他们能将事情做好,能让大师兄送他们一些……若是符少他们必然不敢有这心思,但这符分明颇多,大师兄似乎随意就能拿出,并不在意…… 晏长澜便道:“这三种符分别为缠丝符、巨石符和疾风符,用处顾名思义,乃是我自他处得来。先前石门宗外门弟子因那两种符压了我宗一头,我要你三人在宗门暗地里售卖这三种符,叫我宗弟子不会在符箓上吃亏。”说到此处,他略思忖,“你三人一个两百张符,作价三十两银,每卖出一张,可得一两银。如何?” 王敏三个一听,心里都极激动。 这哪里是请他们帮忙?分明是给他们送好处! 如此好符并不愁卖,他们背后有师尊为靠山,也不怕被人惦记,更何况暗中售卖更为便利。待卖出之后就有两百两银到手,可比他们出去历练、做任务要轻松得多,而且若是他们做得好,必然能与大师兄关系更紧密,日后还有什么好处,可不还会想着他们么?他们也不过是跟大师兄出去过一次罢了,就比另外几个师兄弟、师姐妹运道好了。 于是王敏便先说道:“愿为大师兄效劳。” 龚建章与卫奕都是这般说:“请大师兄放心。” 晏长澜就将三种符给了他们。 王敏拿缠丝符,龚建章拿巨石符,卫奕就拿疾风符。 等得到符之后,王敏几个就很快离开。 晏长澜将此事交给他们,也就不再理会,专心修炼起来。 吞服灵元果,将修为更推进几分…… · 王敏三个拿了符离开石室,转头就一起前往王敏所在的石室。 在路上,有一人正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王师姐、龚师兄、卫师弟。” 王敏几个就也纷纷打招呼: “肖师弟。” “肖师弟。” “肖师兄。” 此人正是排行第四的肖鸣,也是刚刚要回房的。 他见这三人凑在一起,便问道:“——你们这是?” 王敏说道:“方才去服侍大师兄了,现下一起回去。” 肖鸣了然:“便不打扰几位休息。” 王敏等与他作别,一起进入石室之内,然后王敏将石门关好,与他们一起商议起来。 龚建章说道:“我内门弟子每三日有一次小集会,互相交换所需之物,待寻不到所需,才会去宗门交换。外门弟子也是如此,不过小集会乃是七日一次了,也不知如今那小集会是否还在继续?” 卫奕倒是不知道这些,就问:“龚师兄的意思是,在小集会上去卖?” 龚建章说道:“正是。” 王敏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小集会上若不愿露面,也可用面具将脸遮住,到时候只要身着的衣衫普通些,说话时莫用自身本音,便能遮掩了。” 卫奕点头:“先去小集会试一试,只是到时带上多少符过去?依我看,还是莫要一次都带去,虽说未必卖不完,但总是不妥。” 龚建章若有所思:“卖得的银钱太多,恐会被人劫掠。” 王敏则问:“最近的小集会,在哪一日?” 龚建章道:“就在今晚,原本我要用一些所得之物换取灵草,现下看来,可先去摆个摊,卖符,那些灵草日后再说。” 另两人深以为然。 如今于他们而言,自然没有为晏长澜出力来得更重要了。 晚间,三人一起来到那小集会之外,又在拐角之地换上了一身毫无特色的黑袍,戴上面具,顿时就变得毫不起眼。随后他们走进小集会中,很快隐没在人群之内。 小集会上,许多人都是这般打扮,混入之后,就再难以让人认出来历来。 很快,王敏找了个摊位,将三种灵符一样拿出一张,写出价位。 最初时并无人前来询问,王敏和龚建章守着摊子,卫奕干脆出去逛一逛,寻找一些可用资源的同时,也探一探这一次小集会的虚实。 没过多久时间,卫奕回来了。 他在此道上当真是颇有眼力,马上带回来不少的消息,也将整个小集会看了个清楚。 小集会果然是小,因为正在宗门内部,并无甚危险,也无人守备,但若是有谁在此地强买强卖,硬性交换,就会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驱逐出去。 故而大多数人几乎都是守规矩的,只是毕竟只局限于一个宗门,且并非所有弟子次次都来参加这小集会,来的人也不算太多。 卫奕发觉,这回在小集会里,有好些摊位上都卖了符,还都是烈火符与小雷符,只是这些灵符看起来灵光不及真正的那种,偏偏他们却都卖了高价,一张起码在三十五、四十两左右。而且因着他们的存货每每就二三张而已,反倒是供不应求,才拿出来就被一扫而光,摊主也会很快离去。 如若不是接触真正灵符好几回,卫奕也不会轻易认出来。 这些符或许是真正的下品灵符,却绝非是值得这等高价的那一种了。 听卫奕如此说,王敏与龚建章也愤怒不已。 他们想了想,也不做旁的,只摆出摊位,再放上三样灵符,一样十张。 这便是他们今晚要交易的东西了。 这三张符并非是小雷符和烈火符,因此其他人只扫一眼,并未多瞧,甚至有几人问过价位,知道一张要三十两银后,还嘲讽起来。 王敏很冷静,不多话。 龚建章闷声闷气地说道:“此符虽非常见那两种,威力也比寻常符更胜三分,不信可一试,试过后将银钱照给了就是。” 旁边有几人听见,渐渐围拢过来。 许多人都是不信的,能说出试一试的话也并不止这一家而已,但以往因为货少,无人愿意以此尝试,只碰运气买走而已,还正因为数目少,听摊主言道乃是自石门宗高价弄来,多信两分…… 正此时,有一锦衣青年带着几个跟班走了过来。 莫看他身材挺拔,远看气度不凡,但待他走近之后,却叫人发觉他相貌生得极丑,一双小眼里,精光闪动。 王敏几个瞬间认出来,此人是在内门也颇有名气的一位亲传弟子,平日里出手阔绰,不论什么能提升他实力的东西,只要有,他都愿意花大价钱拿来。 一见此人,他们不由暗道一声:运气真好! 果然,这锦衣青年走来之后,张口就道:“那便试试,若真有用,这些符我都买了!” 卫奕连忙说道:“自然,贵客尽管试,若不灵验,那张符就当白试!” 锦衣青年眉头一挑,直接拿了一张缠丝符,对着旁边的跟班身上一拍—— 刹那间,数十根细长的藤蔓窜出来,直接将那跟班牢牢地绑缚住。跟班使出法术,用火焰法术要将藤蔓烧毁,但是烧着一根另一根再蔓延过来,竟是让他一动也不能动,满身的法术都无法使出来! 锦衣青年大赞:“好!我都要了!” 41|买炭 话一说完, 已经有个跟班满脸肉疼地奉上一叠银票,数一数正是九百两。 于是三十张灵符就被包圆儿, 王敏几个也迅速和他交易, 把灵符递了过去。 一旁围观之人刚被那缠丝符的威力惊住,还未等反应呢, 就见灵符一下子真给卖没了, 顿时后悔不迭——其他摊位上那三两张不舍得试一试的灵符自然没有这试过了、确定威力的可信, 若是现下买一张, 必然不会上当。可惜他们竟是先前观望, 现下有个豪富尽数买来, 让他们再不能出手了。 当下里, 就有些带着急迫的失望之声发出: “几位同门, 可还有符?” “不知下回何时来卖符?” “这符可还有存货?” 王敏身为女子,为免被察觉,不主动出声。 还是卫奕快声说道:“还有, 下一次小集会再来。” 听卫奕这样说, 那得了符的锦衣青年也道:“几位师弟下回可多带些过来,有多少我要多少,都能吃得下。” 卫奕对这般大主顾自然是喜爱的, 但他倒也记得, 大师兄拿出这符不只是为了赚取银两,也是为让宗门的弟子们对上石门宗更有底气,故而说道:“还要叫这位师兄知道,如此灵符很是难得, 我等也是替人跑腿,那后头的人说了,灵符不可供于一人之手,因此我等再带符过来,至多只能卖给师兄一半,还望师兄见谅。” 卖一半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就看那锦衣青年如何想了。 锦衣青年倒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辈,听卫奕这样说,就爽快道:“一半便一半,可若是卖不完,我总能将余下的包揽?” 龚建章比卫奕活得长久,从锦衣青年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意思,闷声提醒:“可以,但不可威逼。” 锦衣青年笑道:“大家都是同门,自然是不威逼的。” 但是,利诱就未必不为了。 王敏也听出了他们的意思,觉得也无妨。 威逼不妥,可要是禁不住利益诱惑,那有什么打紧? 于是说定了几日后的小集会再来,三人就迅速地离开,并一起绕了个七拐八弯以后,脱下了伪装,回到小羽峰。 算一算,今晚就走那么一圈,他们每个便都得了十两银,这数目看似不多,胜在细水长流,而且还能与一些之前他们没资格接触之人搭上线的——不图对方对自己多么照拂,可一些需要却少见的东西,却有了更多的渠道可以换取了。 王敏几个分了银子,又一起将近九百两送到晏长澜的石室之内。 晏长澜看一眼,说道:“银票便放在此处,之后你们三日来送一次即可。” 王敏等自是连声答应,再退了下去。 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问过这些符从何处来。 出去后,几人又遇上了肖鸣,还是打过招呼。 肖鸣察觉他们依旧是从晏长澜的石室之内走出,不由目光微闪。 这几个同门,似乎与大师兄的关系更亲近了……不知……是为何? 王敏几个回屋分银子,倒是想起了肖鸣。 卫奕有些担忧地说道:“碰上肖师兄两次了,他都见着咱们与大师兄在一处,恐怕……” 龚建章想起什么,心情也有些沉重:“我等也是机缘凑巧得了大师兄的相助,但毕竟其余几人都是同一师门,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心里怕是不大痛快。” 王敏蹙眉,思索片刻后,果断说道:“此事乃是大师兄的照拂,大师兄给了我等好处,我等便受着,大师兄若是不给,我等也不该张口索取。其他几位师弟师妹错过了机会,纵然知道又如何?到时询问过大师兄,听大师兄指示就是。只不过,若是到时候大师兄秉承公平之念,也将这事分与其他几位师弟师妹去做,你们两个也莫要对大师兄心怀怨怼。” 龚建章道:“自然不会怨怪大师兄。” 卫奕也急急开口:“本来就是多得的,何况其他几个同门与咱们关系也挺好,若是都能跟着大师兄,也算是拧成一股绳了,到时候再对外时,有大师兄在,咱们也有了主心骨。” 尽管如今晏长澜的境界最低、年纪也最小,反而其他几个记名弟子都已有炼气三层的修为、都比他年长,可晏长澜种种表现,大气心胸,叫他们齐齐忘了晏长澜的年纪,只觉得心中一定,再无从前那漂浮不定之感。 晏长澜倒是不知这几个记名弟子的想法,只觉得他们待他素来恭敬,行事时也有章法,又是同门,就可用上一用。 如今将卖符之事托给了他们,他也就依照自己对叶殊的承诺,安安稳稳地修行。 每一日,他必然到悬崖上练剑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就都积蓄法力,想要尽快提升……不知不觉间好几日过去,他的法力再度积蓄,渐渐有了五缕之多。 他的资质果然不俗,进境也远超当初在凡人地界的叶殊,但晏长澜却并未满足,只因他上一次前去拜访叶殊,却发觉自己隐约瞧不清对方的境界,知晓对方仍旧在自己之上。他曾心中立誓,定要护叶兄安全,可连境界都有所不如,谈何相护?自是由不得他不勤勉,不苦修…… · 叶殊细查丹田,便见其中有三道淡淡的火光,其中一道淡黄色的始晖之火,一道金红色的午烈之火,一道淡红色的余烬之火,三种都聚集了不少火气,渐渐有了些火焰的形态。只是他却也明白,三阳真火并非那般容易修成之物,就凭其中热力,已非是炼气修士所能承受,故而如今也到了极限,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就只有筑基之后方可了。 不过,三阳真火未成时,那火光也颇有用处——至少现下他能尝试着做一些简单的阵盘,以及粗浅的下品法器。 先前晏长澜前来探望,给他留下来不少妖兽材料,如今正可以挑选一二,做一做试试。 但无论是做阵盘还是下品法器,都需要有足够炽烈的火焰,于炼器一道上,叶殊所修炼的午烈之火正是合适,只是如今他无法全然借助此火,只能去弄些好炭烧起来,待引燃之后,再将一些火气打入其中,使其带上些许午烈之火的特性。 于如今这个境界,些许火气也足够用了。 这般想着,叶殊先将妖兽材料挑了挑,找出了几块蟒皮与其他妖兽皮毛。 如今还是练手,不如做几件带有禁制的衣袍,也是下品法衣了。至于其他材料,随意练一练就是,依照材料特性镌刻禁制,到时成什么便算什么,总可以想法子卖出去的。 翻看之后,叶殊心里大约有数,就起身离开小院。 就先去了一趟他最早找到的杂物铺,寻那女修买了两千张符纸。 女修见到叶殊,不由露出笑容:“叶道友又来买符纸?” 如今她的面色比起先前来红润了许多,她手中牵着的孩童也白胖了些,正是因着叶殊时常同她买符纸,让她攒了些银钱,能将两人调养起来。 叶殊朝她点点头,也不多话,给了银钱拿了符纸便离开了。 女修见状,心里越发轻松。 她也不曾怀疑什么,只以为叶殊是初学画符,耗费很大,故而常常来买。而叶殊瞧着年纪小,她亦无压力,就越发喜欢这个大方的客人了。 女修现下面色红润,身姿也更显得婀娜了些,见叶殊走了,她朝四周瞧一瞧,就悄悄将店门关上,今日不再做生意。 也只有叶殊来过的日子,她都能赚上一笔,便可以歇个一日,待到第二日时再来开门,等着一天的冷静,或者偶尔的小交易。 叶殊买完符纸,就去了庞氏分行。 这分行在整个坊市都算是不小的铺面,里面的东西品种极多,通常都能满足大部分修士。那炼丹炼药的好炭,此间自也是不缺的。 先前那杂物铺的东西虽也不错,但却不能满足叶殊所需,因此他就来此间寻一寻。 此番巧合的是,那庞兴庞大少正好也在,正从楼上走下来。 在见到叶殊后,他连忙迎上来,满脸带笑:“叶道友,今日有什么想要的?” 叶殊见到他也略有诧异,不过上次打过交道,他能瞧出此人很识时务,眼光也准,如今并无利益冲突,倒不担心庞兴对他有什么不利之处,就直接说道:“我要最好的炭。” 庞兴听得一愣。 ——好炭? 旋即他心情就有些古怪了。 这位叶道友上一次过来买了几样明目之物,这回来又买炭……这是做什么打算? 但这疑惑只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就不再停留,庞兴想到此人出手大方,就直接把他带到了一处柜台前:“这是上好的白云炭,因其纹路类似白云而得名,质地坚硬耐烧,一旦点燃能融化金铁,乃是最好的炭。通常用到这种炭的人不多,但若是能用得上的,都对它极为喜爱。” 叶殊叫人拿出一块,他掂在手里瞧了瞧,敲定道:“的确好炭,一斤多少银钱?” 庞兴道:“实价一斤百两银,不过若是叶道友要的数目不少,一斤可作价八十两。” 叶殊点头:“要一百斤。” 庞兴露出笑容:“那便八千两银。”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大生意。 叶殊给了银票,拎走了白云炭。 这回撒出去这些银钱,他之前几次制符得来的银钱便都用得差不离,回去烧炭时,怕是也要画些符存下为好。 42|炼器 买了白云炭后, 叶殊再随便找了个铺子买了大火炉和相应配备之物,在角落收好后, 才走出来, 随便逛了逛,再买少许所需的配料, 回到院子里。 到此时, 他手中的银两只余下数十两了。 回去后, 叶殊先画了一批符出来, 才将炼器的诸多物事全都安置在院子的角落中。 此地原本就不甚大, 安置之后便更小几分, 他倒也并不嫌弃——说来前世他炼器时, 因身子撑不住, 器胚多是族人打造,他于器胚上镌刻禁制罢了,而今他虽说炼制的不过是最低级的法器, 却也叫他生出几分兴致来。 略思索后, 叶殊有意先做法衣,就挑了一块蟒皮出来。 这蟒生前无毒,由妖气上看, 应是接近三百年了。 猛兽之类, 百年以上妖气丰沛,可称妖兽,之后便依照品种不同、血脉不同而各有强弱。虽说大多是年份越久越难对付,也有少数天赋异禀之类, 年幼之时已威力不凡。 蟒蛇之属,在妖兽之中为中上之类,或者有毒,或者身躯刚硬,这一条无毒之蟒年岁不小,外皮的确极为硬实,若是用来做成法衣,说不得能镌刻一个更强大的禁制。 因晏长澜练剑,剑器锋锐,对衣袍常有损坏,才叫叶殊有为其炼制一件之意。 想定了,叶殊就将那蟒皮放进了火炉里。 这皮被剖下来以后,质地就更加僵硬死板,在炼制之前,自然要先将其外皮软化,随后再涂抹一些药液,精心处理,方可炼制…… 此刻,炉子已然用上好的白云炭点燃。 下方热力熊熊,炉子之内渐渐生出高温,蟒皮并未直接接触火焰,而是处于铁板之上。 叶殊仔细观察,发觉这白云炭的确比寻常的炭要好些,只是再如何好,要想就软化蟒皮也得有数日之久,故而他便打出一道法力,将一缕午烈之火的火气,送进了炉子之内。 刹那间,火气落在白云炭上,叫那原本只将炭烧红的火焰陡然蹿起三尺高! 炉膛里骤然升温,只在数息之后,那上方的蟒皮外头就已出现丝丝的粘液,而后竟然有一些黑乎乎的物事自其中溢出,又在高温之下,瞬间气化了。 余下来的蟒皮逐渐变得松软,似乎要融化一样。 叶殊再一道法力过去,将火焰打散,那一丝送进去的火焰自然也消散了。之后他用一根竹子将蟒皮挑起,送到旁边的打铁墩上,再提来一桶水,从上到下那么一淋——紧接着,那蟒皮就“嗞嗞”冒起白烟,但给人的感觉却更透亮了一些,同时有更多水汽散发。 见蟒皮反应一如自己所料,叶殊取来更多水,一桶桶地往上浇,直到蟒皮周围再无水汽后,才过去将蟒皮拎到一边,调好药液,一寸寸地涂抹……自然,他还要将其裁剪拼接,又将其拼接之处以特殊之法粘合,使其“天衣无缝”……之后,再投入火炉之内,控制火候烘烤一番,大约过了有两三个时辰,法衣的器胚便做成了。 叶殊将这法衣抖开,略估摸大小,微微点头。 下品法衣就是如此了,除却一道禁制外,与寻常衣袍并无多少差别。如今这尺寸大约正与晏长澜相合,待过上几个月他再长高些、身形变化,也就不能用了。 不过到那时,下品法器恐怕也该换一换的。 器胚已成,就该镌刻禁制。 叶殊将法衣摊在面前,仔细思索。 下品法器能镌刻的禁制不多,作用于功效的譬如锋锐、加速、防御、撕裂、腐蚀等,又或是作用于法器本身的坚硬、柔韧、重量等。但既然是法衣,自然是以防御为主,那么他就要好生想一个有防御之用的禁制镌刻其上…… 叶殊知晓的禁制极多,但用于下品法器的就只有寥寥数种,好在这数种既然能被灵域漠河的叶家少族长记住,自然每一种都有不凡之处。 他就挑了个能将法衣原本防御之力增强三倍的禁制,以法力慢慢镌刻在蟒皮法衣衣摆内侧。待其灵光一闪后,整个法衣给人的感觉,就格外不同。 上下打量过这法衣,叶殊不算十分满意,但以如今这寻常材料、贫瘠之地,能做出这等品质的,也算尚可。 做完之后,他将这法衣收了起来。 接着,叶殊再看了看其他的材料。 这蟒皮乃是其中最好的一块,余下其他蟒皮出自不同妖蛇,都比先前那件弱上些。但既然已做了件法衣,他就干脆将其他皮毛之物尽皆做出来。 不知不觉间,数个时辰过去——期间除却法力用尽后不得不盘膝恢复外,其他时间,叶殊是半刻也不曾歇息。 因蟒皮大小不同,叶殊也不曾和先前一般仔细裁剪,出来的五件法衣器胚大小不一,且因蟒皮色泽不同,他亦不曾用药液调配,法衣的颜色也各不同。其中蓝色两件,灰色一件,黄色两件,瞧着还算精致。 叶殊见这几件都不合晏长澜身形,就随意找了个防御禁制镌刻了,堆在一边。 此时他兴致大发,把余下的其他材料也各自做成了下品法器,譬如妖鹰的利爪,就做成了一双爪套;譬如蟒筋,揉成一股做成长鞭;譬如妖蛇的毒牙,做成袖箭的箭支;譬如妖兽的头角,打磨一番做出能喷出毒气的奇形之物…… 待叶殊将材料用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下品法器足有十三件,出数当真不少。而且每一件都刻上了比较合适的禁制,能将其原本特性发挥出来的同时,更赠数倍威力,极是好用。 自然,这些法器叶殊做过了也就放在一边——他从前瞧过的上好法宝多了去,这些最低劣的法器着实不算什么,但毕竟是他亲手所做,也算各有所长,他也不会十分嫌弃。 做完这些法器,叶殊重新回归修行。 大约是之前榨干法力、恢复法力的次数多了,他在第二层也凝聚出了两缕法力,若是想要更多,则就要多补一些灵草灵药之类。暂且他是并无银钱去买,而晏长澜送来的灵元果也被他服用干净了。 但叶殊并不很急,这些法器他总也能想法子销出去,还有灵符也有后续银钱过来,短期之内他花费再大,也足以消耗的。 于是,在晏长澜再次来到叶殊这里时,就被墙角一堆灵光闪闪的东西给吓了一跳:“叶兄,你说是说……这些都是你炼制的法器?” 叶殊微微点头:“威力可用,你拿回宗去,想法子替我卖了罢。” 晏长澜对于能帮叶殊之事倒很热衷,当即答应下来:“必不让叶兄吃亏。” 他如今在宗门里也有一段时日,虽说一心苦修,但法器价值如何,却是一问便可知晓,而且他信叶兄,既能画出那样厉害的灵符,拿出的法器也定有不凡之处。他可回去先询问那些师弟师妹,若是他们能拿出足价之物,也可先叫他们挑选一番。 想定了,晏长澜就拿一块包袱皮将这些法器都装起来。才刚收好,他就见到叶殊将手递过来,而手臂上,正搭着一件法衣。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此为你所制,你可试一试是否合身。” 晏长澜心中惊喜之极:“叶兄赠我的?” 叶殊看他一眼:“自是赠你。” 晏长澜顿时露出个愉悦的笑容,就将这法衣接过。随即他也不顾其他,径直将外衣脱了,把法衣穿上……这一试,果然很是合身,竟无一处不熨帖。 叶殊见他这样欢喜,也眉目舒展:“此物乃是你予我妖蟒皮所制,刻上禁制之后,能将防御之力增强三倍,日后你穿此物练剑,当不会伤及自身。” 晏长澜之前练剑,为求风雷真意,在山崖上着实吃了许多苦头,一些细小伤痕从不曾断过。原本他并不在意,而今听叶殊之言,知其关切,心中实在熨帖。 如今晏长澜也并不与叶殊客气,只极爱惜地摸了摸衣袖,便不多言了。 之后,他将先前卖出灵符所得银钱都给了叶殊。 叶殊将银票接过:“若你有不凑手时,可直接挪去用。” 晏长澜笑道:“我知晓了,叶兄。” 接下来,晏长澜在此处同叶殊待了一个时辰,告辞离开。 叶殊目送他去,发觉七八日不见,晏长澜的法力在炼气一层积蓄到七缕,暗赞一声后,也重新苦修起来。 · 晏长澜回去宗门,就在石室里将王敏、龚建章与卫奕三人叫来。 听得大师兄传唤,三人自是连忙赶到,不敢有半点怠慢:“见过大师兄!” 晏长澜指了指旁边的几个蒲团,说道:“都坐罢。” 三人自然是依言坐下,同时,他们的目光却也不自觉地扫过了放在这大师兄前方的一个颇大的包袱。 这是……他们不由猜测,或许,大师兄是有什么吩咐? 晏长澜已然开口:“今日唤你们过来,是有一事要问。” 王敏道:“大师兄请问,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晏长澜便道:“如今下品法器品质如何,威力如何,价值如何?” 三人不曾想会得此问,都是一怔。 然后,卫奕积极回答:“但凡下品法器,最寻常的也值七八千两银,若是镌刻了禁制的,则至少万两银,最高三五万、十来万皆有可能。” 43|大卖 晏长澜怔了怔。 他倒不曾想到, 这法器的价值竟如此之高,一时间, 不由为叶殊对自己的信任欣喜。 而后晏长澜将面前的包袱皮打开摊平, 包袱里的东西也就呈现在了三个记名弟子的面前了。 刹那间,就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卫奕忍不住开口:“这、这些都是下品法器?” 晏长澜微微点头:“不必问我从何处得来, 你三人可能替我将这些法器销出?” 饶是龚建章在几人中算是最沉稳的, 也不禁说道:“自、自然。” 而王敏更是已看着其中一条长鞭, 目不转睛了, 此时说话也比另两人迟了些:“我等必然尽力而为。” 晏长澜见三人有这信心, 便说:“如今你等分别试一试这些法器的威能, 估一个价位。” 几人当然是无比乐意, 就立刻过去将十几样法器分了。 王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了那条看中的长鞭, 对着对面就是猛然一甩——“啪”,只听得这般一声爆响,地面赫然出现了一条足有三寸深的鞭痕, 而且鞭痕四周还有腐蚀的痕迹, 端得是厉害极了! 喜爱,当真喜爱! 王敏抚摸这长鞭,正是爱不释手。 这法器原本并未带着属性, 故而不论使用的修士偏于何种法术, 都可以用这长鞭。在长鞭鞭梢之处镌刻一个禁制,想来就是有腐蚀之能,因此长鞭的威力不仅有其自身材质的缘故,也与那禁制有极大的关系。 但再如何喜爱, 王敏也知晓这非是自己所有,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摸了又摸,才放在一边。然后,她就再拿起另一条长鞭来试用——这一条长鞭打出之后山石飞溅,但并不同先前那条鞭子般深刻,而是打击的地面颇大,若是打在人身上,怕是整个人都要给打烂了。再有第三条长鞭,甩出后似乎有利剑般锋锐之感,鞭风直接将山壁打出一道利痕,边缘极锐,触目惊心。 不说旁的,只说这三条鞭子,每一条都有禁制,功效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威能都比寻常下品法器高上极多。 龚建章与卫奕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而后他们纷纷也开始试用分给自己的法器,每一样也都十分厉害,他们还试过了那几件法衣,发觉寻常法术落在上面都被化解,可说是防御一流。 这总共有十三件下品法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套袖箭,共五支短箭,每一支箭用处都有不同,有锋锐、穿透、腐蚀、剧毒、爆碎等,若是连续用出,对手怕是要焦头烂额,根本无力抵抗。 王敏深吸一口气,同龚建章、卫奕两人商议起来。 一番合计后,他们才慢慢报价:“禀大师兄,这十三件下品法器皆有禁制,样样都是不可多得的上品,那套袖箭更堪称极品,因此价位都极不俗。法衣至少作价三万两,鞭子至少五万,除却袖箭外,爪套、角哨等其余下品法器至少四万五,那套袖箭则少说也要七万往上走,若是遇上了心中喜好之人,能卖上十余万之多。” 晏长澜略作思忖,说道:“你们几人,包括其他几位师弟师妹,若是有选中的下品法器,可依照你们所估最低价位拿走,若是银钱不够,半月之内凑足或是用其余等价之物换取亦可。选中之外的你三人拿去卖了,若是卖得高于所估价位,则可提一成为薪酬。” 王敏几人一听,都是瞪大眼,深深呼吸。 竟、竟然…… 炼气三层已然能使用法器,但法器难得,纵然他们侥幸能遇上,也未必十分适合自己。如今不曾想还有挑选的机会,并且每一样都比他们曾经见过的强上太多!虽说价格是贵了些,可物有所值不说,也是大师兄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否则单凭他们估算的这个底价,一旦同人争抢起来,哪里还有他们的份儿?更莫说,师弟师妹为师兄办事是应当的,还能有提成……若说以往他们还为旁的小山峰有亲传弟子带头而势弱自卑,但现在他们却觉得,能等来这么一位大师兄,可真是比其他小山峰都过得好上太多了! 几人原本就极为敬重晏长澜,如今听得晏长澜这样安排,尽是心悦诚服:“多谢大师兄,我等必然全心为大师兄办事!” 晏长澜见他们这般,暗暗点头。 若炼器之人是他自身,再便宜些给这几个同门也无妨,但这些乃是叶兄所制,他能顾着几个同门以估价买下已是看在这些法器炼制的材料之中有他们出力之事上了,更多照顾一些,则是不成的。他们既然感激,可见也非那等不知情谊之辈了。 随后,几个记名弟子就挑选自己心仪的法器。 其中王敏当然是选了那长鞭,满脸皆是欢喜;龚建章选了那爪套,能加强他的攻击之能;卫奕则选了那能喷出毒气的角哨,只要一吹,毒雾喷出。 挑完这些,他们也就不再多选——诚然他们还想要一件法衣,但总归不能得寸进尺的。 晏长澜见他们选定了,就说道:“你们将东西拿去,卖出之后,送银票过来即可。” 三人自然都是恭恭敬敬地答应,又把东西带走。 他们如今银钱尚且不足,但若要在半月里凑齐,还是有些可能的……就比如其余的法器,他们多多尽力,能多卖出一万两银子,他们便能提一千两,多几万两,岂非也能筹措一些?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可要更尽心挑选卖出之人才是…… 随后,三人也没忘了先前晏长澜的叮嘱,各自去与几个同门相见,同他们说起自己买来的法器,施展了一番威力,又介绍了余下几样法器的威能,问一问他们是否有所需求。 另外四人性子各异,多是谨小慎微,除却肖鸣稍一思索就答应了以外,张明珠几个都很是犹豫。 将法器介绍给肖鸣之人,正是卫奕。 肖鸣直接拿了两件法衣,又给出一叠银票,不曾有半点拖延。 卫奕见他豪爽,心里有些羡慕。 在他们这七个记名弟子中,肖鸣家世最好,拿出六万银两不见丝毫吃力。不过肖鸣从前就与他们关系不错,且被他瞧见了两次……犹豫片刻后,卫奕还是说道:“肖师兄,你日后可多亲近亲近大师兄,大师兄人品厚重,让人钦佩。” 肖鸣听他这话,笑了笑:“多谢卫师弟提点,愚兄知道了。” 卫奕就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卫奕走了以后,肖鸣看着这两件法衣,穿上一件,再拿来自己买下的一把法剑,朝着手臂上砍去——只听得“歘”一声响,但法剑就像是斩上了什么柔软之物,竟然无处着力,而法衣却丝毫无损,一如先前那般柔软。 肖鸣心里微动。 看来,他的确应该对大师兄更主动些。 但愿他早先的谨慎,不会让大师兄气恼才好。 · 这几日,在白霄宗的交易会上,除却每一次都会有的数十张各类下品灵符外,又多出了法器售卖。 此番拿出的法器足有八件,单是防御强大的法衣就有三件,其余五件法器也十分惊艳,尤其那袖箭,可说是数件下品法器集合在一处了,光是禁制就有五个不同的,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恨不能据为己有。 因着想要法器的人太多,又没什么先来后到,因此每次前来卖符的几位遮住了头脸的弟子便干脆弄了个临时的小型拍卖会,将一样样法器分别拍卖。 至于底价,法衣算是最便宜的,也有三万之多了。 原本还有不少人觉着太贵,可是当其中一名拍卖弟子将那法衣防御之能与其禁制所在展示之后,便再无人这般说了。 因此,叫价声也是此起彼伏。 “三万一千!” “三万一千五百!” “三万二!” “三万三千……” 竞价一起,气氛自然就热烈起来。 最后两件法衣一件以四万二千两成交,另一件以四万三千两成交。 于法衣而言,这着实称得上是高价了。 随即,另外几样法器都纷纷拍出,多在五六万间,最后进行拍卖的,自然就是那套袖箭,单单只是底价,已然达到七万!寻常身家的弟子,还真莫想要买去。 果不其然,这回竞价之人就只有四五个,但这四五人却都是豪富,争夺起来也是不遗余力,不愿扫了自己的面子。 “七万五!” “八万。” “九万!” “九万三……” 价格极快地上了十万,之后还在不停叫价。 到十三万时,又有两人不再叫了,可余下的三人,还在咬着出价呢,只是这回加价不及先前罢了。 “十三万三千。” “莫要丢人现眼了,十四万。” “本公子势在必得,十五万。” “十五万三千。” “我出十五万五千。” “哼!十六万!” 王敏几个的脸藏在面具下,对这样的报价惊讶极了。 他们自然知道这袖箭的价值,也人人都想要得到,只是他们也明白若是真用七万拿了袖箭,怕是会占了大便宜——毕竟袖箭有数个禁制分别镌刻,叫他们不好估算——所以哪怕想要,也没人会去动手。 现下他们才发觉,还是低估了袖箭的价值。 到最后,袖箭用了足足十九万两,方才被一名豪富的弟子取走! 于是…… 在半月后,叶殊再见到晏长澜时,就从他手里接过来一包袱的……银票。 44|见旧友(已修) 晏长澜说道:“总有七十三万两。十三件法器里, 有五件以最低价给了我那几个师弟师妹,余下的八件拿去拍卖, 价格溢出不少, 就分了一成给他们。” 叶殊点点头:“他们尽心尽力,正该如此。” 晏长澜就露出个笑容来:“我看他们几番做事都还得用, 若是再有什么吩咐, 想来也都能好生去办。他们得了好处, 自也会多加小心, 以免损了他们自己的好处。” 叶殊赞同道:“不错。” 晏长澜见叶殊处处同意, 心情很好:“今日我来寻叶兄, 除却送银票过来以外, 也想着邀叶兄一同前去瞧一瞧罗子尧几人。” 叶殊一怔, 旋即想起当初他们能顺利来到修真界,颇是借了罗子尧的门路,如今既然已经安顿下来, 晏长澜的修行也小有所成, 的确该去瞧一瞧了。 当下里,他便答应下来。 既然叶殊答应了,晏长澜便同他一起出门。 晏长澜说道:“我想将叶兄的灵符送他们几张护身, 不知叶兄以为如何?” 叶殊道:“可。”旋即他略思索, “你那处符有定数,我画几张带上再走。” 晏长澜自无不应,他此前从不曾见叶殊画符炼器,如今得见, 也极欢喜。 叶殊很快就取了符笔符纸符墨过来,在桌上铺开后,手腕已转,一张符便一气呵成,不见有半点为难窒碍之处。 晏长澜在一旁见了,只觉得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玄妙非常。 叶殊开口讲解:“如今这符纸尚可;符墨用朱砂调配,品质一般;符笔竹管狼毫,也是寻常。这三者合在一处,选取中上符文,故而威力可以比通常所见胜出三分。但若是用上古字融入符文之内,则威能少说能强出三四倍来……”他动作极快,转眼间画了有四五张符了,“先前我不知此间下品灵符由几个符文构成,因此只画一个符文罢了,更莫说用上古字。” 晏长澜一边听,也一边疑惑:“后来叶兄也去瞧了此间灵符?” 叶殊道:“自然是去瞧了,果然只一个符文罢了。” 晏长澜微叹:“原来如此。我若不听叶兄教诲,不知天地之大也。” 叶殊看向他:“古字乃天地所成,可融入符文,可刻上丹炉,可用于禁制,可化入阵法,都可带来无限威能……”他唇边泛起一点弧度,“如今我问你,可愿随我学习古字?” 晏长澜的目光落在这一点弧度上,不自觉愣了愣,方才说道:“叶兄愿意教我,我自是求之不得。” 叶殊道:“既如此,你明日再来,我教你一个古字,待你回去悟通了,再来学第二个。” 晏长澜点头:“我知道了。” 说话间,叶殊已经画出了三十张符。 这些符分为六套,每一套都有小雷符、巨石符、缠丝符、烈火符、疾风符各一张,预备都送予罗子尧。 三十张符若是卖出,也不过六百两,若是最初自是叫他们捉襟见肘,但现下拿出这些却是并无半点为难之处的。 晏长澜同罗子尧更为熟悉,就将这三十张符揣好了。 叶殊将那一包袱银票收入了混元珠内,对晏长澜说道:“待我境界更高些,可为你做个储物袋,到时拿起东西来,就方便许多。” 晏长澜同他并肩走出去:“储物袋是何物?” 叶殊说道:“为一个巴掌大的口袋,放在手中轻若无物,却内有乾坤,或数尺见方,或数丈见方,大小不等,能容万物。只是若将活物放进去,须得有灵气供养,否则到了时间,也就憋死在里面了……” 晏长澜仔细听,用心记下。 知道得多了,日后总有可用上之处。 · “罗师弟,今日到你去扫兽棚了!”一名身着黄衫的年轻修士站在一间木屋前,大声叫着屋里的人。 屋中就有人说道:“知道了,过半刻便去!” 黄衫修士声调更高:“莫要拖延!吴长老的脾气可不好,若是你去迟了,仔细受罚!”他的声音颇不耐烦,一连声催促。 之后,屋中就走出一名少年,瞧着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俊俏,身上还带着几分贵气,也同样是一身的黄衫。 此处是个院子,内中有四五个木屋,每一间里都有一人入住。 这时从旁边那间也走出一个人来,瞧着比先前的少年高些,相貌较为斯文,气质也仿佛更沉稳那么两分。 他此刻说道:“胡师兄,不知我今日可能与罗师弟同去?” 胡姓修士拧着眉头:“怎么,还想凑在一起?当自己什么身份呢!” 斯文的半大青年眼里有一丝不悦,却不曾表露出来。 胡姓修士嗤笑一声,就要将那少年带走。 恰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在说有什么大人物过来了。 胡姓修士一听,顿时变了神色,暂时也顾不上那少年了,自己先走出去,想要瞧瞧能不能与那大人物套上关系。 少年见那胡姓修士先出去了,才松了口气,看向那斯文的半大青年:“可算是走了,他再用斜眼看我,我都想揍他了。” 斯文的半大青年也不太愉快:“他这个月已然将打扫兽棚之事交予你三次了,外门弟子如此之多,每两三月轮到一次都算多了,他这分明是在故意将那事都推到你的身上。” 少年撇撇嘴:“谁叫他早入门两年,是你我师兄呢?” 此二人,正是罗子尧与付宣。 在入门之后,他们乃是最寻常的三灵根,自然是得不到什么特殊重视的,作为最普通的弟子,尽管不至于同杂役弟子一般以杂务为主,却也有一些任务要做。 先前那名胡姓修士乃是外门为两人引导的一名师兄,外门弟子数目颇多,这名胡师兄管着好几个新弟子,引导他们入门,也替他们接任务。 这名胡师兄自打管着他们几人后,就时常吩咐他们做事,新弟子初来乍到,对于师兄的指派,自然无法拒绝,只能依言照做,哪怕罗子尧与付宣曾经身份不低,可在这白霄宗里,也只能依照这“潜规则”行事。 外门弟子的活计有轻有重,其中最劳累的莫过于打扫兽棚。 兽棚里养着外门弟子用的马匹和一些食用类的小型野兽,打扫时免不了与其粪便为伍,最是脏污,往往无人愿意去做。 以往外门弟子中,炼气二层以下的弟子一人轮上一日也就罢了,但这位胡师兄却是将他的任务都推到他们几个新弟子身上不说,还将打扫兽棚的名额卖出去,让他们去替其他弟子打扫,自己获利。 然而,如今他们却是得罪不得。 抱怨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也是无奈。 好在胡师兄也不是完全没分寸,他们一个月顶多打扫个四五次,多了也就显眼了。如今他们只盼着修为快些进境,早日达到那炼气二层,自然就不必再有冗余的任务。 正想时,院子外脚步声匆匆而来,胡师兄将门推开,看向两人神色复杂,眼神深处,又似乎有一丝畏惧和恐慌。 罗子尧刚要开口,那胡师兄先将身子让开,口中说道:“罗师弟,付师弟,有贵人来探望你们了。” ——贵人? 罗子尧和付宣倏地想起一人,登时朝他身后看去。 果不其然,就有一名相貌俊逸的半大少年走进来,他的个头比先前高出寸许,眉眼间虽无傲慢之色,却有别样气度。 正是曾与他们同行一段的晏长澜! 如今,晏长澜乃是内门亲传弟子,于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而言,可不就是大人物么? 自打入宗后,罗子尧与付宣再不曾见过晏长澜,原以为这一点交情就此了断,没料想晏长澜竟还会特意过来探望……且看这时间,他分明是适应宗门修行后,便找了过来…… 一时间,两人心里都有几分熨帖。 付宣尚好,毕竟他知晓自己与晏长澜交情一般,但罗子尧却觉出一丝暖意,到底没忍住气,开口说道:“晏兄稍待,罗某还要去先打扫兽棚。” 听罗子尧这般说,胡师兄的面色顿时变了。 付宣倒是拉了罗子尧一把,叫他莫要再说得过火,以免将胡师兄彻底得罪。 晏长澜也并非那等不知事的,只一听、一见,便知晓其中有些猫腻。 他虽不知内情,却也露出个讶异的神色:“打扫兽棚?” 胡师兄听得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是胡某记错了,这一次打扫兽棚之人并非罗师弟,他尽可随晏师兄去叙旧、去叙旧……” 他这般说着,有些紧张地看向罗子尧。 罗子尧眼里闪过讽刺,却没再多说。 晏长澜明了,他笑了笑:“我在院外等着罗兄、付兄。” 罗子尧和付宣都是说道:“我二人立刻出来。” 等晏长澜到了院外,胡师兄才堆着一脸笑容:“两位师弟,胡某此前多有得罪,日后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罗子尧故意问:“那以后的任务?” 胡师兄拍着胸口说道:“打扫兽棚之事,再不必两位师弟出手了!” 付宣才笑道:“那就多谢胡师兄照拂了。” 胡师兄立刻道:“哪里,哪里……” 随后,罗子尧和付宣就快步出去,同晏长澜见礼:“晏兄……不,晏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晏长澜笑道:“别来无恙。”又说,“叶兄在宗外等着,我们快出去罢。” 45|先天无灵窍 两人一听, 便都笑着随晏长澜走出院子,只留下后面那胡师兄脸色乍红乍白, 心思变幻不定——他若是早知这两个新弟子与内门亲传弟子乃是旧识, 哪里还会那般对待?不说将他们给供起来,也必然要好生对待, 多拉一拉交情的。 胡师兄一顿足, 后悔莫及。 可惜, 太可惜了! 再说晏长澜一行说说笑笑离开白霄宗, 罗子尧与付宣见如今晏长澜身着似有灵光的法衣, 器宇轩昂, 虽仍是沉稳, 却好似被拂去了一层灰尘, 显得格外不同起来。 罗子尧不由想着,恐怕当初他也是有意收敛,尽力不那么起眼罢, 如今入内门拜师尊, 自然就不必再那般了。 付宣则是有些庆幸罗子尧的好运道——他随意在路上遇着个救命恩人,就是如此的能为,日后尽管他们不必图谋他什么东西, 但只要能稍微借势, 在外门也是无人敢欺,再不必与寻常的外门弟子一般苦熬。 罗子尧和付宣过得并不容易,一时间也没法子将两个身为杂役弟子的付家子弟要过来。杂役弟子在外门内外做工,分去的地方各有不同, 一般的外门弟子并无杂役可以使唤,两人若是想要将他们叫来,至少也要到炼气二层,才有如此脸面。当然,若是内门弟子开口便有不同,可一旦内门弟子开了口,就是叫杂役弟子随着去内门服侍……内门弟子若要哪个服侍,往往是直接提拔外门弟子,却非杂役弟子了。 其中关系复杂,难以道尽,却让两人觉着不便同晏长澜开口。 对视一眼后,付宣决意放弃这个打算——他尽力修行,在外门多赚些光彩,再将付家子弟叫道身边不迟。平日里,他多去探望几次,也能叫他们少吃些苦头了。 到了外面,晏长澜直接将两人带到了坊市的一家酒楼里。 叶殊因是一名散修,若要进入宗门,须得有担保、留名等,十分麻烦,故而打一开始就先在酒楼定了个雅间,等着晏长澜将人带来。 罗子尧进了房间,见到坐在那桌后的灰衣少年,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就端正了些。 付宣见到叶殊,也收敛不少。 叶殊朝两人点点头:“坐罢。” 罗子尧就拉着付宣,坐在左侧。 晏长澜坐在了叶殊的另一边。 在叶殊扣了扣桌面后,外头就有美貌少女鱼贯而入,送来不少美味酒菜,再翩然而出,晏长澜挥手将房门关上,室内便一片安静。 罗子尧仔细观察晏长澜与叶殊,只觉得看他们好似雾里看花,根本瞧不清他们是什么境界,更不知他们实力几何。 付宣比罗子尧心细,更是瞧出两人比起最先遇见时更加深不可测,心里不禁肃然起敬。 略思忖后,罗子尧还是以从前的姿态对待:“晏兄,叶兄,你们果然并非常人。” 晏长澜说道:“先行一步罢了,看你二人还需更勤勉些,早日引气入体,存下道基。” 罗子尧与付宣自是连忙答应。 他们心里也有一丝苦意,只因自打进入仙门之后,两人方才发觉自己资质寻常,修行起来进境也极缓慢。付宣倒还好些,大约再过上一些时日便能引气,罗子尧却是全然不得其法,只觉得自己就好似一块顽石,分明能感知天地灵炁存在,却是不能顺利。 也是因这缘故,两人也不得不忍耐那胡师兄的诸多安排——实力不如,有何本事叫嚣呢? 如今听晏长澜这样劝诫,罗子尧就忍不住将自己的痛处说了,又叹一口气:“也不知为何,分明是同样的三灵根,我却比付小二差了许多,若说勤勉,我自问也不在付小二之下,这……着实让我心里不安。” 晏长澜听罗子尧这样一说,陡然想起叶殊曾对他讲过的话来,便看过去:“叶兄,你看罗兄这是否是……先天无灵窍之故?” 若无灵窍,则气不通,能感知天地灵炁于外,但无法纳入体内。 在白霄宗里,晏长澜也听说过有些灵根不俗的弟子久久不能引气入体,后依照一个颇贵重的药方吞服一剂药后,疼痛几个日夜,就能如他人一般引气了。不过那方子极贵,很少有人能将银钱凑齐,纵然凑齐了,也未必一定能弄到那药。 不过,这里入门只看灵根数目和纯净与否,倒是不曾提过灵窍,恐怕也是因着地方偏僻,常识缺失,才并不知晓,只将此事当作一种疑难之症罢了。 叶殊听晏长澜之言,略点头:“不错,他无灵窍。” 以他经验,自罗子尧身上灵光一见便知。 罗子尧虽听不太懂,却知道这是自己资质上有所缺失,不禁心里一沉:“叶兄,如若我并无这什么……灵窍,不知我是否还能修行?” 叶殊回答:“天生无灵窍,则可开虚窍。虚窍打通,须天材地宝配成一副药,喝过之后,自然贯通内外,引气入体。长澜所言那一副药,想来便是一种打通虚窍的方子,撞仙缘时那位何公子,先天也无灵窍,后天却已打通。” 罗子尧才知道这,但心里却已微微松了口气:“有法子就好。”他顿了顿,用带些期待的目光,看向叶殊。 叶殊面色淡淡:“我知方子,但其中药材十分珍贵,怕是此间无法凑齐。你若急着修行,倒不如去几家最大的商行问一问,若肯花费大价钱,或可弄到一剂药。” 罗子尧听了,喉头动了动:“不知是要……什么样的大价钱?” 叶殊道:“我不曾问过。” 罗子尧就不再多问了,他如今能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毛病便已足够,之后他总算是有了个目的,能顺着争取了。 付宣算了算两人如今手头剩下的钱财,暗暗苦笑。 他们身处凡人地界,那处的银票在此间不能通行,因此过来时带上的都是现银,而他们几人就算费了许多力气,带来的银两也不过三四千,进宗门之后也用了不少……那种药一听便颇贵重,这几千两的银子,就算都砸进去了,怕是也只能让人听个响儿罢? 因此,还要寻个契机能赚取银钱才是。 随后,几人不曾在这个话头上多说,一边用饭,一边互相讲了讲离别后可说之事。 除却本身资质高低带来的不同待遇外,其他倒也普通,大约说过之后,罗子尧和付宣又多问了几句晏长澜修行中的体悟,得了晏长澜的详细解说。 饭后,罗子尧吁口气:“在宗门之内,当真是许久不曾痛快吃过了。” 付宣深以为然:“门中的活计不少,又要修行,难能松快一番。” 晏长澜让人将桌上的残羹收了,再倒一壶茶来,才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叠灵符,交给罗子尧:“你二人如今在外门修行,难以自保,可将这些灵符拿着傍身。不过这灵符须得有法力方可引动,如今你们并未修出法力,便只能由付兄引气入体后,每一次约莫以半碗血为引,就可以引出其中力量了。” 罗子尧如今可说还是个凡人,但一旦付宣引气入体,就算尚且来不及形成法力,血液之内也会蕴含一些,用来引动下品灵符,放上个半碗血差不多能够。 付宣的目光落在那叠符上,瞳孔蓦地收缩:“这些下品灵符……可是在内门引起了不小动静的那几种?” 并非他慧眼如炬,而是他在晏长澜拿出那些符时,就已然听他介绍了符的名称,再结合晏长澜如今的亲传弟子身份,自然不会认为他拿来的乃是假货。 晏长澜道:“正是。” 付宣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可是一份大礼!” 晏长澜说道:“我弄到这些灵符并无什么难处。” 这话罗子尧与付宣倒是相信。 想了想后,两人也不再推辞。 莫看每次引动得放出半碗血来,可若是遇上了生死危机,半碗血又算得了什么?有这些灵符在手,足可以保命了! 两人对晏长澜和付宣就很是感激。 罗子尧也不管自己没灵窍的憋屈了,对付宣笑着就说:“日后我可要与你形影不离,只是辛苦你要动辄放血了。” 付宣撇了撇嘴:“还是早些给你开了虚窍为好。” 吃完了饭,叶殊干脆将几人带到了庞氏商行。 那管事见状,急忙请庞大少过来。 庞兴一见叶殊,直觉得同见到了财神爷般,笑容满面:“叶兄,这一次想要点什么?” 叶殊看一眼罗子尧。 罗子尧也不怯场,三两句将自己的难处一说,便问:“不知贵方可有这种药出售?” 庞兴一口应下:“有,怎么没有?这类开灵之药分为三等,第三等有三成把握开灵;第二等六成;第一等九成。其中第三等价值八万两银,第二等十三万,第一等二十万!童叟无欺,只看你要哪一等了。” 罗子尧嘴唇微动,无可奈何。 若是在凡人地界,这些钱也算大钱,他却不会拿不出,可是在这修真界里…… 庞兴很是精明,他一看罗子尧便知缘由,但他却更明白,眼前的叶殊,才是那个大财主。 当即他就笑吟吟,也不催促。 叶殊道:“过两日再来。” 庞兴笑意加深,很是和气:“好。叶兄慢走,诸位慢走。” 出了商行,叶殊问罗子尧:“你可要为我做事?” 46|阵盘 听叶殊这话, 罗子尧不由一愣。 替他做事? 罗子尧虽一直觉着叶殊深不可测,但毕竟也知晓叶殊如今不过是个散修, 而晏长澜方为白霄宗内门亲传弟子。叶殊倏然这般问他, 他便有些犹豫不定——若是旁人,他恐怕只会嗤笑, 可也正因为是叶殊, 叫他就犹豫起来。 叶殊也无意此时便得他答复, 只说道:“你可回去考虑几日, 到时长澜自会去问你。” 罗子尧听得更有些讶异, 不由得就看向晏长澜, 却见晏长澜自然点头应允, 仿佛天经地义, 心里又多出了一些想法。 付宣亦也瞧出一点来。 用过饭,罗子尧与付宣到底还要苦修,就同两人告辞。 待他们离开之后, 叶殊带着晏长澜, 去其他的杂货铺买了不少炼器材料与各类药材。 回到叶殊的院子里,叶殊调了一大桶药液,让晏长澜进去泡:“晏兄, 半个时辰之内, 便是疼痛无比,亦不可出来。” 晏长澜看了叶殊一眼,欲言又止。 叶殊不解:“怎么?” 晏长澜开口:“叶兄,你为何又唤我……”他微微迟疑, 说道,“日后叶兄直唤我‘长澜’即可。” 叶殊想起来,他这般称呼,原是因面对罗子尧、付宣二人时,与晏长澜更为亲近,不自觉为之,既然晏长澜如此说,就此改口亦无妨。 他就点一点头:“也好。”他略思忖,再道,“曾有长辈因我体弱多思,忧我寿元不长,故盼我笨拙些,称我‘阿拙’,长澜也可如此唤我。” 阿拙、阿拙。 晏长澜在心中默念两遍,只觉得同叶殊更亲近了几分,心中无限欢喜。 此时他已将衣衫褪尽,跳进浴桶之内,但因着这欢喜之意,那突然袭来的疼痛,竟好似也不再那般疼痛一样。 叶殊见晏长澜已泡好了,就出了屋子,在院中将一些铁块丢入了火炉之中,鼓动风箱,快速地打出了大约十块圆盘般的物事。这些圆盘大小一样,都是光秃秃的铁片,十分光洁锃亮。 随后他再用兽皮、铁棍做出了大约有数十面小旗子,也是一片空白。 做完这些后,叶殊以每一个圆盘、四面小旗子为一套,开始往上面绘制纹路,若是有人来看,便能发觉它们正是禁制的一种,但这纹路与绘制在法器上的有所不同,每一面小旗子上的禁制都只是一部分,而禁制的主体正在那圆盘之上。 待绘制完以后,叶殊将法力注入圆盘,使其上方纹路亮起,与此同时,四面小旗子上的纹路亦是被点亮。他手腕一抖,就将这些小旗子按照某种方位插在圆盘四周,而后这圆盘周围大约三尺左右方圆之内,就好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涌现过来,仿佛是隔绝出了这样一块空间般,让内中的气息都不一样了。 叶殊感知一番,微微点头。 成了。 随后,叶殊再取来一套物事,同样在上面绘制出纹路来。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也做成了。 紧接着,叶殊开始做第三套。 恰此时,晏长澜已吸收了所有药力,穿好衣裳,走了出来。 他见叶殊在忙碌,略犹豫,还是不曾直接走过来,而是远远唤了一声:“阿拙。” 叶殊正在绘制,便道:“你过来。” 见叶殊未有防备他,晏长澜就走过去,坐下来:“阿拙,你在炼制法器?” 叶殊回答:“是阵盘。” 晏长澜想了想:“我只听闻有筑基真人能布置神妙阵法,却不曾听过阵盘一说。” 叶殊道:“古有炼阵之人,于天地之间绘制禁制,压榨天地伟力,形成绝强阵法,移山倒海,无所不能,玄妙至极。不过若是寻常阵法师,若要快速布阵,多需要一块阵盘为阵眼,一旦使出,阵法转瞬便成。只不过,最寻常的迷阵容易布置,越是复杂的阵法,所需材料越是繁复,炼制起来也越是困难了。” 晏长澜就问:“阿拙你炼制这阵盘,是个什么阵?” 叶殊先不解答,只将一面阵盘一丢,再插上几面小旗子,方才说道:“你去里面打坐修行片刻,便能得知。” 晏长澜依言照做,就在阵中盘膝修行,才不过须臾时间,他已讶然睁眼:“此处的天地灵炁,竟然比外面多了一成?” 叶殊颔首:“此为小聚灵阵。” 晏长澜重复:“小……聚灵阵?” 叶殊道:“不错,若是那真正的聚灵阵,至少能将天地灵炁增加一倍,以我如今境界无法炼制。如今我所做这小聚灵阵,也分不同品质,可分别增加一成天地灵炁、三成天地灵炁、五成天地灵炁、八成天地灵炁。前三种也还罢了,八成天地灵炁的那一种,只你我能用,还是莫要卖与他人为好。” 晏长澜很是理解,由衷说道:“阿拙精通诸般技艺,真叫人自惭形秽。” 叶殊则说:“谈不上精通,略知一二罢了。” 接下来,叶殊就在晏长澜的注目下,再弄出了几套阵盘。 晏长澜瞧得清楚,不同阵盘的小旗子上,绘制的纹路有些差别,有的多出几笔,有的缺少几笔,或许便是让天地灵炁增加数目不同的缘由之一。 待叶殊做出了八套阵盘后,做最后两套时,他的手指虚空快速画出一个奇异的字形,这字形由法力构成,在形成的刹那就进入到他面前的那块阵盘中去,而那阵盘上面有一层灰色光芒闪过,虽说极快收敛,但给人的感觉,却似乎比另外几套更神秘些。而后,叶殊对最后一块阵盘如法炮制,递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此时以学会了如何布置这小聚灵阵,极快做成之后,他走进去感知一番,就发觉其中天地灵炁近乎外面的一倍,果然是最顶尖的小聚灵阵!但他也能想象,若是这种小聚灵阵被人发觉,怕是会引起不少修士的疯狂! 他想起先前叶殊同罗子尧说过的话,不由问道:“阿拙,你可是想要让罗兄来售卖这小聚灵阵阵盘?”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皱起眉:“以罗兄的实力,恐怕还承担不起此事来。” 这话倒是不假。 若是在凡人地界,罗子尧和付宣两家合起来力量不小,卖出一些珍贵之物也引不起多少觊觎来。可此处乃是修真地界,他们两个的身份无用……只凭他们自身手段的话,怕是很容易被追踪、逼问。 叶殊道:“阵盘利润最高,罗子尧要想迅速将那打通灵窍的药钱凑齐,也只能想方设法,将这阵盘卖出了。” 晏长澜思索片刻:“虽说罗兄与付兄品行可信,但……亦不能确保他们被人威逼时,不将阿拙你透露出来。” 小聚灵阵着实好用,乃是缩短修士修行年月的捷径,比之那些灵符、法器来,价值还要更高一些。哪怕只提高一成,天长日久积累下来,也很不俗了。 叶殊听晏长澜提醒,略思忖,赞同道:“长澜所言甚是。” 他到底是出身灵域,尽管已十分注意,还是有些疏漏。于他而言,便是提升一倍的聚灵阵也只是次中之次,更何况还不足一倍的小聚灵阵?他极力低估这地界,想着提升八成的小聚灵阵或者要引起一些追逐,却未想到在这地界,一成三成五成那几样,也足够掀起血雨腥风。 晏长澜见他如此,不由问道:“那这阵盘?” 叶殊说道:“区区一个小聚灵阵,算不得什么,既然私底下卖不成了,不如与庞兴做个交易,让他去卖。只看庞氏能否有那样的本事,将这小聚灵阵的制法吃下。” 晏长澜又问:“那罗兄如何安置?” 叶殊道:“若是要同庞氏交易,叫他来为我跑腿罢,我看那付宣很是精明,若是罗子尧愿意为我做事,付宣必不会放他一人。” 晏长澜点头:“如此也好。” 说定以后,叶殊给了一套八成提升的阵盘让晏长澜带走,晏长澜虽有不舍,也知道若是在此久留,必定会给叶殊惹来麻烦,就不再逗留,很快离去。 叶殊服用混沌水,再来打坐不提。 · 三日后,晏长澜去找了罗子尧。 那位胡师兄这些天待罗子尧殷勤许多,尤其发觉晏长澜这一日又来寻罗子尧,越发在心中去掉了对罗子尧的坏心思,规矩起来。 罗子尧见到晏长澜,已知他的来意,就直接询问:“晏兄,你可知叶兄要我做事,是有何事要做?” 晏长澜说道:“约莫有些危险,也有些繁琐,你若应了自然是好,若是不应也无妨。” 罗子尧听晏长澜这样说,看向付宣,难以决定。 付宣则问道:“不知付某可否一起?” 晏长澜点头:“自然。” 罗子尧心里一定,付宣也放心不少。 随即,两人就说道:“我二人愿意为叶兄做事,晏兄,不知叶兄有什么吩咐?” 晏长澜说道:“你二人先搜集一些典籍,将修真界诸事详尽说明,各类资源价值标定,待此事做完,阿……叶兄有一桩生意,要你二人去谈。” 罗子尧和付宣心里好奇,但到底还是没有多言。 在外门也有专门的藏书之地,关于修真界诸事、资源价值等等,只要他们足够仔细,自可以迅速规整出来。 才短短两日过去,二人就写出了厚厚一册。 47|寿礼 晏长澜将两人呈上的册子看过, 再谨慎与同门核对一遍,方才拿去给叶殊瞧。 叶殊得了这册子, 仔仔细细翻阅一回, 便对如今这片修真地界更了解了些,同时, 他有自省。原先他到底于细处有些自大了, 如果不是一直有所隐藏, 恐怕早已显得格格不入。如今他看了这册子, 行事上自然更有把握。 此间之贫瘠, 比他所想更甚。 晏长澜说道:“罗子尧与付宣二人皆愿效力, 我叫他们做出这册子来, 也是尽心尽力, 将从前的架子都放下了。” 叶殊微微点头:“能放得下身段,正是再好不过。” 晏长澜对那两个的态度也颇是满意,毕竟那两人曾经与他们相识, 如今能认清自身, 不以从前身份为念,更不容易。 叶殊便道:“既如此,就将那些阵盘交予两人, 叫他们去售卖罢。”他略思忖, “就假托为他们祖上所传。” 晏长澜了然:“也好,总不可叫人知道那法器、灵符与阵盘乃是出自一人之手。” 叶殊目光一缓:“有劳长澜了。” 晏长澜笑道:“能为阿拙出几分力,正是我心中所愿。” 叶殊听得,心中有几分暖意。 他要修行, 花费极大,故而将一些杂学施展出来。如今在这一片地界,若是能安稳自然更好,若是实在安稳不得,被人察觉,他自会将晏长澜带走。 居然已来到修真界,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晏长澜不知叶殊心中所想,他在这里坐了片刻后,就将八块可售的阵盘带走。 他与罗子尧、付宣约定了时间,就在傍晚时分,于野外一片山脉中相见。 · 白霄宗附近的山脉很多,大多数都是被清理过的,但因为野兽繁衍容易,没几年也就成群结队了。不过,妖兽的数目倒是不多。 晏长澜来到约定之处,乃是一座十余丈高的矮山,上面的林木繁茂,藤蔓的掩映间,就有个普通的山洞,里面带着淡淡的腥气,可见曾经居住过野兽。 罗子尧和付宣已经到了。 且说两人在外门不必再多做其他任务之后,所有时间几乎都拿来修行了。付宣因着天生有灵窍,因此如今一番努力,与天地灵炁更亲近了,似乎只剩下一层薄膜,不知什么时候轻轻一戳,就能顺利引气入体。罗子尧也仍在苦修,尽管他现下不能吸收天地灵炁,但若是能多多感知,待到灵窍打开后,引气入体也能更容易几分,他自不会放弃。 为能更进一步,他们现下都在盘膝打坐,以至于晏长澜到来之时,他们也因太过沉溺,而未能及时招呼。 晏长澜心中一动,干脆在两人面前布置了一个阵盘。 这阵盘能提升三成天地灵炁,正好趁此机会,让他们感受一番。 果然,在晏长澜将阵盘布置好后,不出一盏茶时间,付宣与罗子尧就隐约觉得周遭给他们的感觉很是不同,登时睁开眼。 下一刻,他们就见到静静立在一旁的晏长澜,与他们附近的一面圆盘,几面小旗子。 付宣愣了愣,不由问道:“这是……” 罗子尧亦忍不住开口:“晏兄,这是什么?” 晏长澜说道:“这阵盘乃是小聚灵阵,一旦布置下去,方圆五丈之内,天地灵炁可增加三成之多。你二人有所体会,以为如何?能卖出价否?” 罗子尧立刻说道:“自然能卖出价!若是我有足够的银钱,倾家荡产也要买来一套!” 付宣喉头微动:“这……是否便是叶兄叫我二人要谈的生意?” 晏长澜赞道:“不错,正是如此。”他慢慢说道,“小聚灵阵很是不凡,乃是叶兄意外所得,恰好叶兄对于阵法之道有几分了解,几经研究后弄出这样几块阵盘,便有意拿去换一些钱财。但叶兄毕竟乃是散修,若是亲自出面,一旦被人盯上,恐怕难以周旋……以叶兄之意,是由你二人寻人将它们卖了,假借祖上所传。因你二人为此或会遇上危难之处,他可将售卖此物所得银钱,分与你等一人半成。” 听晏长澜这样说,罗子尧与付宣都沉默下来。 两人的心念数变,一时间颇为犹豫。 依他们估算,这样的阵盘若要卖出,一面只怕能得数十万两银钱,莫看分给他们的只有半成,可若是卖出一面也能有数万两银了。全都卖出去后,不仅能买下第一等的开灵之药,他们两个还能剩下大把银钱用来修炼。 然而两人毕竟没有根基,一旦这阵盘被人觊觎,他们的遭遇也……不过他们也很明白,若是这售出阵盘并无危险,何苦还要分给他们这些银钱?随便拿出去卖一卖,就不缺买主了。找他们两个出力,多少也有照拂他们的意思。 思索半晌后,罗子尧骤然说道:“我来卖,但付小二只数一数银钱就好。”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开灵之药,他要买自己所需的药,不愿拖付宣下水。 付宣却是拍了他一记:“你与我分什么彼此?好容易都有灵根,正好在这修真界互相扶持,如今还未必遇上麻烦,你先将我排斥出去,日后若真遇上危难了,难道还要各走各的?” 罗子尧深深呼吸,吐口气道:“是我太生分了。付小二,你说得对,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晏长澜笑了笑:“你们两个也不必太过担忧,叶兄有言,他会将小聚灵阵的制法书写下来,若是有人威逼,你们就将这制法交易出去,想来多想想法子,也能保命。” 付宣一听,果然松了口气。 罗子尧也轻松了些:“这制法太过珍贵,叶兄若要售出,还是吃亏了。” 晏长澜道:“吃亏总比送命强,叶兄既然托给你们,自然不愿你们因此出事。我等如今境界低微,怀璧其罪,一切以保命为上。” 付宣和罗子尧心里当然也是有些感激。 同时他们对叶殊也更尊敬几分……且不言他还能惦记相助他们、让他们保命,只说他能放手如此珍贵的小聚灵阵,就足以证明他的心胸宽大、见识不凡了。 之后,晏长澜将八套小聚灵阵交给两人:“能增强一成的小聚灵阵四套,能增强三成的小聚灵阵两套,能增强五成的小聚灵阵两套。至于定价,你们两个可自行斟酌,莫要太吃亏便可。售卖之前,切记遮掩面容,切记不可暴露叶兄。” 罗子尧与付宣当然是连声答应。 他们小心将几套阵盘收好了,就先行离开。 晏长澜等他们离开了一段时间后,也才走出这山。 · 大约十余日后,晏长澜本来正在打坐,忽然有人叩门,他才睁开眼,将自己布下的小聚灵阵收了起来。 门口,是他一名师弟,肖鸣。 晏长澜平日里最熟悉的几个同门乃是王敏、龚建章与卫奕三人,对于这肖鸣只是见过几面,还是在轮到他轮值服侍时。今日并非是肖鸣轮值,却不知他来此处所为何事? 肖鸣进门后,先行礼道:“师弟肖鸣,见过大师兄。” 晏长澜看向他:“肖师弟有何事?” 肖鸣恭声说道:“愚弟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晏长澜道:“直说无妨。” 肖鸣便道:“再有三日便是师尊生辰,今年大师兄初拜师,不知可有安排?” 晏长澜微怔,旋即说道:“多谢肖师弟提醒了,不知往年师尊寿辰时有什么章程?” 肖鸣道:“往年师尊寿辰时,我等记名弟子准备一桌寿宴奉予师尊,再分别献上寿礼,以表对师尊敬重之意。” 晏长澜颔首:“原来如此,那今年亦可同样施为。” 肖鸣先答应一声,而后略迟疑后,说道:“关于寿礼……愚弟倒有些许想法。” 晏长澜道:“肖师弟请说。” 肖鸣就说道:“早年我等皆为记名弟子,各自送礼虽尽了心意,但恐怕所送之物于师尊并无多少用处。今年有大师兄带领我等,不若筹集一些银两,合起来为师尊置办一样可用之物,也好叫师尊感受一番我等的孝心,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 晏长澜自无异议:“可。” 肖鸣见晏长澜并不对他提出建议有什么不快,就继续说道:“这几日,坊市内庞氏分行中出了一样极珍贵的聚灵阵盘,听闻若能以此布置阵法,能增其中天地灵炁,若是送予师尊,几乎有续命之能……” 晏长澜闻言,不由顿了顿。 他虽不曾同罗子尧、付宣提起与庞氏商行谈生意之事,但他们果然还是找了那庞大少。不过两人昨日还送了信来,言明阵盘将要拿去拍卖,看来庞大少与两人乃是谈拢了合作,而并未因此强行占据。如今庞氏这般造势,想必也是为叫更多人知晓拍卖会,也好多聚些人过来竞价,多赚取一些银钱。 接下来,肖鸣就提起了这聚灵阵盘是在拍卖会上竞价,他们几个同门要多拢一些银钱过来,才有一战之力,而他肖鸣愿意出银十万两云云。 晏长澜点头道:“既有如此神物,为师尊做寿自然很好。你既然出银十万,我便比你再多出五万,其余欠缺的,就由其他师弟师妹补齐罢。” 肖鸣见晏长澜如此说,心中有数,就主动请缨,去与其他同门说起了。 48|拍卖会 近日里庞兴很是得意, 不仅一连做出了好几笔不小的生意,还遇上了这样一桩好买卖, 故而干脆举办了一场小型拍卖会, 将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售卖,打响庞氏的名声。 他此时忙碌得很, 有好几个管家围在他的周围忙来忙去, 听他吩咐, 将一些事务迅速处理, 而他自己也是站在拍卖场外, 迎接来往贵客。 不知不觉间, 人已到了许多。 晏长澜带着七个同门师弟师妹到达时, 就被庞兴亲自引到一处被肖鸣早已定好的包厢里。 包厢门一关, 王敏等为晏长澜卖符的同门还好,张明珠等不怎么见过世面的,此时则是松了口气, 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先前肖鸣提出为师尊置办寿礼之事, 王敏、龚建章、卫奕几个出银一万两,排行高的有出个几千两的,排行低的也出了二三千两银……除却肖鸣外, 这其他六名弟子合起来, 也有五万两银。他们这些弟子,总共筹集银钱三十万两。 肖鸣说道:“听闻这一回拍卖的聚灵阵盘分为数个等级,依我看来,等级太高的恐怕我等拿不下来, 还是从第二块阵盘时开始叫价……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 晏长澜道:“可。” 其余几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对于聚灵阵盘这样的神奇之物,他们能见识一番就已足够,可不敢肖想也利用它来进行修炼…… · 另一个包厢里,有两个黑衣人坐在一张柔软的长榻上,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不发一言。 待下面人越来越多,拍卖者走上拍卖台时,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随即庞兴就走了进来,对两人笑着说道:“托两位的福,这一次拍卖会必会大获成功。” 其中一个黑衣人发出粗哑的声音:“也是大少厚道,不然我二人也不敢与大少打交道。” 庞兴哈哈一笑:“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不过,若是庞某不去追究两位的身份,两位当真肯将那聚灵阵制法交易给庞某?” 另一个黑衣人声音也很难听:“大少也瞧见了,我二人的实力低微,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难以保住,不如早早换来银钱,也供我兄弟二人日后修行之用。” 庞兴赞道:“两位果然有远见,有些东西捏在手里并非是一件好事,它再如何珍贵,若是不能化为资源,也是无用,身外之物再多,也不及自身的修为增长啊!” 两名黑衣人也道:“大少所言甚是。” 庞兴道:“那就说定了,关于聚灵阵的制法,我便依照今晚聚灵阵盘最高报价的十倍出价买断,日后你二人自制了用无妨,可不能再将制法卖给其他人了。” 两名黑衣人开口:“这是自然。不过也要请大少遵守承诺,莫要追踪我二人下落,至于所得银钱,也莫要来个黑吃黑才好。” 庞兴目光闪动:“放心,若我真这般做,日后还有谁敢将如此神物拿来与我交易?几百万银两虽多,但对于我庞家而言,还不值得因此与人结怨。” 两名黑衣人也不说信不信,都只点头:“不过还要叫大少知道,聚灵阵盘制作起来并不容易,先前几样也是我兄弟两个祖上耗费多时方才得成……” 庞兴笑道:“庞某知道,若当真容易,也就不稀奇了。我庞氏商行养了不少炼器师,也有阵法师,只要制法无误,必能制出。” 两名黑衣人才仿佛安心一样。 这般说着,下方拍卖会已然开始。 · 叶殊拿了一张邀请函,走进了拍卖会。 这一张邀请函乃是上回他去庞氏分行购买药材时庞兴所赠,他想着这一次有小聚灵阵要售卖,也就来瞧一瞧。 邀请函所代表的是一处雅座,正在拍卖场的二楼,由屏风隔开。 雅座固然比不上雅间,但比起下方那拥挤在一处的常座来,却要安静得多。 很快,拍卖会开始。 拍卖者乃是一名中年人,气息悠长,吐词清晰,也并未说太多开场之言,就直接将一件包含禁制的法器拿出来暖场。 包含禁制的法器并不多言,拿来暖场足矣,很快叫价声便热情起来,不多时,整个拍卖场的气氛也都越发热烈。 最终,这件法器以四万五千两银成交,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随后更多拍卖之物拿出,一样样都不常见,若是妖兽材料,往往都在三百年以上;若是一些药材,也有两三百年份;还有许多用处特殊的大小之物,统统都能卖出不俗的价位。 渐渐地,许多冲着小聚灵阵而来的客人有些不耐烦了,那拍卖者也深谙吊胃口不可太过的道理,因此很快就取出了一套小聚灵阵,将其直接布置在拍卖台上。 同时,拍卖者面带笑容:“此物诸位想必都已知晓,乃是可提升一定地面之内天地灵炁的神妙阵法,为聚灵阵盘,布置起来十分容易,只要凝聚出一缕法力,便可将其引动。这一套虽说于众多阵盘中品相最低,却也能使得三丈之内天地灵炁厚上一成。底价十万两银,一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两银,诸位,请叫价——” 当下里,无数叫价声都响了起来: “十一万!” “十三万!” “十四万!” “……” “区区十余万也敢前来相争?二十万!” “二十万有何可自傲之处?二十二万!” “二十三万!” “二十……” 待到叫价上了二十五万时,后面再来竞价的,加价就要慢了一些,加上去的银两也不及先前那样多。 然而饶是如此,这第一块聚灵阵盘的最终价位,还是达到了二十七万六千两,论起价值来,都能顶的上好几件下品法器了。 不过,这样能长久使用的聚灵阵,自然比那时常灰磨损的法器要更为珍贵,而且哪怕能提升一成,一日两日或者瞧不出来,但十年八年上百年过去,岂不是能节省出上十年的光阴?这与增加了十余年寿元也无甚不同! 因这缘故,自然是竞争激烈。 · 上面的包厢里,小羽峰几个记名弟子看直了眼。 “这一下子……就二十七万多两?” “我等辛苦多少年,也攒不到这些银钱!” “当真是太……” 他们原本还以为凑足三十万两应是手到擒来,或者能买到更好的也未可知,后来听肖鸣那般说,他们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 但现下听了第一套阵盘的报价,方知是他们自己眼界太窄,这一片地界身家丰厚之人,远远还在他们之上。 在那拍卖者中间又卖过几样其他物事之后,第二套阵盘就来拍卖了。 肖鸣说道:“越是往后恐怕价位越高,如今这第二套阵盘,一定要拿下方可。” 晏长澜颔首:“你只管报价。” 肖鸣得了这任务,面上带了抹笑容:“是,大师兄。” 除却王敏那三人外,其他几个见肖鸣对晏长澜也如此热情,心里不由生出一些奇异之意。 大师兄他……着实有些神秘啊。 肖鸣在竞价上也有一些手段,他很快就叫出二十万的价位,其他人同他竞争,他再叫价二十五万,之后每一次竞价都不少于一万,后来一锤定音,三十万拿下阵盘! 筹集的三十万两银一两不剩,但第二套阵盘他却是以一种绝强的气势拿到手中!如此的魄力,也算不错了。 晏长澜多看了他一眼,瞧出他是在尽力表现。 他稍作思忖,却未多说什么。 · 叶殊与其他人不同。 此次拍卖会,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那聚灵阵盘而来,因此在遇上一些并不急需之物时,就不肯报价太过。如此一来便宜了叶殊,叫他顺利地拍下了不少药材、矿物,甚至是一份开灵之药。尽管在此处拍下这药,比起他去庞氏商行来要贵上一些,但庞兴十分狡猾,他也不想叫他知道,他动辄便可拿出数十万两银来。 不过,在见到那些对他而言粗浅无比的小聚灵阵盘卖出那般高价时,纵然是他也微微有些讶异。此间也实在贫瘠…… 四套提升一成的小聚灵阵,除却第一套外,余下三套成交价都不下于三十万两银。后来拍卖提升三成的小聚灵阵时,叫价声更为猛烈,成交价都不下于七十万,而那两套提升五成的小聚灵阵,一套九十三万,一套一百一十万。 这零零碎碎地加起来,有近五百万之多,当真是天价了! 叶殊略算一算,这些银票加起来,短期内他与晏长澜购买资源应是够了。 小聚灵阵卖得这般热烈,那包厢里,庞兴也很坦然地按照事先约定,除却把这次拍卖的所有银钱都交给两名黑衣人外,另外付了五百多万,总凑了千万两的银票,交给他们。 “先付一半定金,换取制法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由两位说明交易之处,再来交换。”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就如大少所言,交易之处,明日我二人派人来与大少说明。” 当下里,他们就先拿出了早已备好的一半制法,交给庞兴。 庞兴接过来,目送两人离去。 然而就在当晚,就有一个尚未修行的凡人送来了另一半的制法,却未与他提及另外一半银票之事。 庞兴见状,目光一深,旋即便笑了:“真有意思。” 49|肖家肖鸣 一旁的管事见状, 低声问道:“大少,属下这就派人前去逼问那个传信之人……” 庞兴摆摆手:“有什么可问?那人想来不过是从外头随意拉来的人, 给点小钱就能差遣过来送东西了, 问他并无用处。” 管事还很不甘心:“但那可是千万两白银……这、这对于我庞氏而言,也非小数目啊!” 庞兴一笑:“那两人能见好就收, 可见心性果断, 在与我交易前, 想必早已做好了准备, 必不会叫我查到端倪。我原想着待此事之后, 只要多留意几分, 未必不能找到破绽, 但如今看来, 我还是小觑了天下人。” 那样一大笔银两,庞兴怎么会毫不在意?他是想要在后续交易之中将对方根底找到,瞧一瞧对方的身份是否当真如他们所言那般简单, 再来决意后续如何去做。现下可好, 压根不必他多思,对方已是壮士断腕,不给他分毫追踪的机会。 这便是说, 他庞兴先前对对方再如何客气热情, 也并未打消对方的警惕,反而是对方防备极深,不肯有一丝暴露的危险。 既如此,庞兴也没了再去追寻的心思, 左右这制法已然到了手里,对方若不想被黑吃黑,必然不会再卖于其他家了,这样一来,聚灵阵盘在他庞氏就是独一份儿,待他立即回去献给家族,让家里养着的炼器师、阵法师快将这聚灵阵盘制出,又能卖出大笔的银钱。到那时,区区千万也只是些微投入,算不得什么了。 · 另一头,晏长澜将一包袱近千万两白银交给了叶殊,与此同时,他把这些银两的来历也都说了一遍。 叶殊收了银票,仔细听晏长澜说完,才道:“那一场拍卖会,我亦去了。” 晏长澜一怔:“阿拙也去了?” 叶殊点头:“我买下了一等的开灵之药,你拿去给罗子尧,便说他二人此番事办得不错,算是我一点奖励。” 晏长澜将开灵之药接过来,笑道:“罗兄若知道了,必然十分欢喜,他原本还担忧他二人放弃那余下五百万银两,要受你惩治。” 叶殊微勾嘴角:“若他二人真去将这五百万余钱收了,才是愚蠢。” 晏长澜不过是说笑,闻言也就不再在这话头上打转了:“阿拙,你之后可还有罗兄、付兄的用处?” 叶殊道:“只一锤子买卖能用上他们,此后修炼银两暂且足够,叫他们也安心罢。” 晏长澜明了,这便是暂且不会再用的意思,不过如今他们也的确出了许多风头,银两攒足了,当真不必再多做那容易引人注目之事。 叶殊稍作思忖:“除此以外,灵符再卖上两月,也不必继续,而法器……我自然还会炼制一些,却是不必售出。” 他言下之意,晏长澜也很清楚:“我知了。” 两人说定了,也就没有多谈。 晏长澜离去后,先去约见了罗子尧、付宣二人,并将叶殊所给的开灵之药交给他们:“叶兄叫你二人用那些银票安心修行,不可辜负资质。” 罗子尧与付宣心中感激,都是说道:“日后若是叶兄有何差遣,万死不辞。” 晏长澜不由笑道:“那却不必了。” 罗子尧和付宣如今都安心不少。 他们初来乍到时,银钱不足又无背景,如今能借晏长澜名号在外门不受欺压,又托叶殊之福冒险弄到了颇长一段时日都能安稳修行,可说比起许多人来,运道好了太多。 这一次晏长澜先行离去,付宣则是忍不住说道:“子尧,你当初也算遇到贵人了。” 罗子尧对此颇为自满:“所以做人不可太张扬,要有识人之明啊。” 付宣见他得意洋洋,略有无语:“成了,你我如今引气都未能成,你这便服用开灵之药,将灵窍打开后,也好回去一同苦修。” 罗子尧对这倒不含糊,立马盘膝下来:“这是自然,总不能辜负了晏兄和叶兄的一番好意……” · 拍卖会结束不几日,正是师尊孙吴辛寿辰。 以晏长澜为首,一众弟子齐齐为孙吴辛献上寿礼,正是那一套能增强一成的小聚灵阵。 孙吴辛不曾想到这一群弟子竟会给他送来此物,自然是十分欣喜,竟直接将七个记名弟子都抬举了,成为他的亲传弟子——只是仍旧以晏长澜为大师兄罢了。 这些记名弟子可没想到有如此好事,自然也都满心喜悦,同时,对孙吴辛与晏长澜也都越发恭敬起来。 从那以后,众多弟子所能得到的资源更为丰富,却依旧任由晏长澜驱使。 其中提出寿礼一事的肖鸣,在众多同门之中也极有面子,而后他越发向晏长澜靠拢,经由晏长澜几度观察后,待他也更倚重几分。 接下来,肖鸣便得知了王敏几人替晏长澜售卖灵符之事,加入其中。 而有了肖鸣的加入,几人对于灵符贩卖更是得心应手,甚至不仅在白霄宗内消耗,而可以拿出更多的符,不着痕迹地卖到更远之处,得到的银钱,也更多了…… 之后的日子,大致恢复了平静。 不知不觉间,两个月过去。 晏长澜安心修行,他时不时就可以购买凝露丹辅助,又经常去叶殊那里浸泡混沌水药液增强体质、去除杂质,还有小聚灵阵相助,就让他修行进境极快,才这些时间过去,他已顺利突破到炼气二层,且连法力都凝聚了有三缕之多! 叶殊那边也不遑多让,虽然在炼气二层时凝聚法力更困难些,也因灵根不及晏长澜变异双灵根而比他略慢,但他每日吞服混沌水,也购买了大量凝露丹修行,让他进境也是很快,如今炼气第二层法力凝聚了十缕,只差一线,就能突破到炼气三层! 除此以外,晏长澜的风雷剑法也练得不错。 这门剑法总有三式,每一式都颇为难练,早先晏长澜只窥出些皮毛,但如今他苦修之后,已经将前两式练成,而第三式也摸到了一些门道。 于他自己而言,除却叶殊给他的不少防身之物外,他自己本身也算是有了一门攻杀手段。 石室里。 晏长澜盘膝坐在蒲团上,肖鸣、王敏、龚建章与卫奕几人立在前方,都在听他吩咐。 “制符之人存货已清,自今日起,不再卖符了。”说话间,晏长澜观察几人神情,见他们只是有些讶异,不曾露出什么不满之色,暗有满意。 王敏几人虽说有些失望,可他们也知晓灵符制作不易,能卖这许多时间,他们已是赚取了许多银两,占足便宜了。此后即便不再去卖,他们也无不快。 晏长澜将此事告知后,就让王敏几个先下去,只留下肖鸣一人。 王敏三人知道肖鸣才是记名弟子之中最有门路的一个,对于大师兄留他倒不奇怪,都纷纷推门而出,又小心将门掩上。 晏长澜看向肖鸣:“那些丹药可弄来了?” 肖鸣小心从衣襟里莫出个巴掌大的小袋子,说道:“弄到了,请大师兄放心。” 原来这一片地界虽说方圆千里之内只有一些大小宗门、一个坊市,再并上一些旁边的农镇村庄,但是在更远之处,却有很多凡人聚集,形成城池。 那些城池之中有不少家族势力,其中也不乏筑基真人,但真正强大的自然还是宗门,故而一些家族子弟也往往会分别进入不同宗门修行,甚至有些家族根本就依附于宗门,或者与宗门有合作关系等等。 肖鸣所在肖家便是稍远的一处城池白石城肖家的嫡系子弟,自幼便查出乃是三灵根,这般资质在家中注定得不到太多培养,也就送到了白霄宗。因着他颇有些家世,刚到宗门便入内门,并被当时已有几个记名弟子的孙吴辛收下,而肖家有不少产业,名下更有能走更远的商队,因此可以弄到大量资源。 晏长澜在得了肖鸣靠近之后,自然就渐渐知道了他的家世,同时也动了些心思。 在坊市里时,若是花费大价钱常年购买资源,免不了要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可若是通过肖鸣去弄资源,就要方便许多——尤其肖鸣口风紧,宗门人多,他找借口也容易许多。 因此晏长澜与叶殊商议之后,就用大量银票叫肖鸣去弄资源过来,尤其是一些在宗门里很难换取的丹药,都能让肖鸣去想法子谋过来。 譬如现下,晏长澜依照叶殊之言,要大量凝露丹、一些长春丹、一些避毒丹,肖鸣十分尽力,果不其然就都弄到了手,如今放在了储物袋里拿来。 不错,那灰扑扑巴掌大、如同锦囊般的口袋,正是储物袋。 晏长澜瞧过,这储物袋中约莫有三尺见方,若说放上太多东西自然不成,可若是放入一些丹药,则是容易。 肖鸣很快取出了有十个瓶子,其中凝露丹有八瓶,每一瓶都有十粒,长春丹与避毒丹各一瓶,也一样一瓶十粒。 晏长澜接过丹药,又问:“铁精之事,你打听得如何?” 肖鸣立时说道:“此番我肖家倒是听闻了有一处新开的铁矿,若是要购买铁精,前往那处去买最是便利。” 晏长澜听得,有些心动。 不若……便邀阿拙同行? 50|前往白石城 叶殊站在院子角落的一片三尺见方的小苗圃前, 舀起兑过的混沌水往里面浇了一瓢。苗圃里的十来株灵草登时抖了抖身子,身上的光泽也似乎更明亮了几分。 在制出最后一批灵符之后, 叶殊除却炼器之外, 就开出了这么一个小苗圃,在里面种上了美人眸等四五种灵草。如今因着每日用兑过的混沌水浇灌, 它们生长得尚算不错, 比起在野外的那些灵草来, 生长得也更快些。 浇完水, 叶殊便要回屋修行, 不料叩门声响起, 乃是晏长澜来了。 叶殊看过去。 晏长澜说道:“阿拙可还记得我那个四师弟肖鸣?” 叶殊微微点头:“你我近来所用资源, 俱是从他手中所得。” 晏长澜亦点头:“他知道了一桩有关于铁精的消息, 问我是否要去那处购买,我来邀阿拙你与我同去……若是可行,也将你之前炼制的那些法器卖出去。” 叶殊闻言, 略作思忖, 说道:“也好,何日启程?” 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再两日,肖师弟有意回去探亲, 我等正可与他同往。” 叶殊便应道:“到时我在白霄宗山门前候着你等。”稍一顿后, 他自苗圃里摘下了一株草药,又用一些其他物事调配出一碗糊状之物,就在晏长澜面前涂抹起来。 晏长澜知晓他在易容,不由仔细看了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 叶殊的容貌陡然生出了变化。 原本叶殊生得俊秀,却带着几分稚气,哪怕是他处事沉稳,态度冷淡,瞧着也仍旧年幼。现下被调整一番,就仿佛一下子大了好几岁,瞧着仿佛是十六七的少年一般。 如此还未完,叶殊再不知怎么做了几个动作,周身骨节他的身形似乎都拔高了几寸,显得更瘦了些,却与面容的年纪也能对上了。 与此同时,叶殊的相貌也有了许多不同,与先前相比五官平淡了不少,整张面容上,只除了那一双眼中的冷淡如故以外,其他都瞧着好似另外一人般。 晏长澜瞧得惊讶。 这般变化……当真是奇异! 叶殊道:“缩骨之法,用一二缕法力便可持续数日之久,待骨头生疼时,再用上一二缕法力即是。”语毕,就将此法教给晏长澜。 晏长澜仔细学了,虽暂且还不能如叶殊一般熟练,但用心体悟之后,已然领会,也算是多了一门保命之法。 叶殊又道:“不过此法只在筑基之下有用,一旦筑基,便不能用了。” 晏长澜笑道:“筑基前能用已是极好。” 之后两人告别。 叶殊见晏长澜走了,恢复本来面目,又多调了一些易容之物收好。随即他才回屋打坐,继续积蓄,想要叫法力自溢,突破到炼气三层。 不过两日匆匆而过,待到约定的时间之前,他仍旧不曾突破。 境界突破,果然并非那般容易。 · 白霄宗,山门下。 一旁的树荫里,晏长澜带着肖鸣正在等候。 肖鸣心里也有许多念头。 他自打同这位大师兄有所亲近之后,对他身上灵符来历很是好奇,只大略知道是大师兄意外遇上某位售卖灵符之人,自此能以二十两银拿到灵符售卖。而后他亦查过流出另外两种灵符的石门宗,发觉对方也是如此,就将此事按下,想着许是大师兄与那人一般,都是为一位隐匿已久的炼符师售卖积存灵符罢了。后来大师兄果不再卖,更叫他确定下来。 后来,肖鸣听从大师兄吩咐,为他弄来许多资源,大师兄手头也很松泛,来来去去至少二三百万银两用了,也不见他有窘迫之意,便叫他对大师兄的来历也好奇起来——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有这样多的钱财随意消耗?哪怕是他肖鸣,每年自家中所得支持十万两也已算颇多了,而二三百万……恐怕家族不会随意这般支持。 如今,肖鸣又听闻这大师兄原来是为一位友人求购铁精,而那友人还要同去……就叫肖鸣也好奇起那位友人的身份来。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叫他这大师兄这般殷勤等待? 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远远地,有一个人影走来。 肖鸣原本并未在意,但他却发觉晏长澜陡然精神一振,朝那处迎去,就赶紧跟上。 他顿时知晓,那位想必就是他们正在等待之人了。 待走得近了,肖鸣也看清对方的相貌。 乍一看,他觉得对方相貌平平,叫他略有失望,但当对方走得更近时,他就发觉对方身上仿佛有一种难言的气度,尤其那双眼中眸光淡淡扫来时,就让他禁不住生出了一丝肃然。 有些不敢亵渎之感。 而这般的感觉,肖鸣从前只在家族里的筑基真人上略有体会,然而这位瞧着年轻,其身上的威势也并不同于筑基真人那般……仔细看去,大约在炼气二层,可其气息上并不比他自己这炼气三层的弱了,想必,很快就能突破。 晏长澜已然笑着开口:“阿拙,你来了。”他让出肖鸣,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四师弟肖鸣。” 叶殊点点头,看一眼肖鸣:“鄙姓石。” 肖鸣也连忙同叶殊打招呼,心中则想着,原来此人名唤石拙,倒是个古朴有趣的名字。 如此便算是相识了,肖鸣将两人带到坊市的一家客栈前。 因着这次是要回去探亲,肖鸣作为嫡系的公子自不会孤身一人回去,早在几日前,肖家雇佣的镖师就来到此处,要护送肖鸣回去白石城。 现下肖鸣进客栈知会了镖头后,也就带上晏长澜、叶殊一起,跟在镖队里。 镖头连同镖师总有十余人,其中镖头实力最高,达到炼气六层,其他镖师最低也是炼气三层,可见肖家虽不会在家族里对肖鸣全力培养,但对他也挺重视。 镖队赶路时,骑的是一种雪蹄马,便是四只蹄子都如同踏在雪中般滚着一圈白毛,整匹马十分神骏,精力十足。 肖鸣、晏长澜与叶殊都坐在马车里。 马车也是精心打造,防御严密,外头有四匹马拉车,奔跑起来亦能跟得上队伍。 镖师与肖鸣很快说明后,就一甩马鞭,迅速赶路了。 · 一路上,风餐露宿。 镖师们习惯了赶路,并不觉得什么,马车之内三人则是打坐,并未有多少交谈。 不知不觉间,已过去四五日。 晏长澜开始以手比划,演练剑法。 叶殊虽不精剑道,眼力却在,看过这剑法之后,就能指出其中谬误之处,一针见血,叫晏长澜立时就有体悟。 肖鸣见状,不由有些佩服。 这位石拙道友恐怕是出自名门,眼力极佳,根基深厚,这般随意看一看就能指点,真是叫人惊叹。 一时间,他自己也有些心痒起来。 晏长澜悟过之后,察觉到肖鸣的羡慕之意,转念已知晓对方所想。 当下他便对叶殊说道:“阿拙,不若我同肖师弟简单比划一番,请你为也指点指点?” 叶殊知晓晏长澜之意,便道:“可。” 肖鸣几日来已看出这石拙性情冷淡,唯独在面对他大师兄时方有几分和缓,如今也不以为怪,反而有些欢喜:“那就请大师兄多多指教。” 晏长澜道:“文比不用法力,只出招式,你可知道?” 肖鸣自然应声:“愚弟知道。” 晏长澜就并起二指,朝肖鸣一“剑”刺去。 肖鸣反应也快,迅速返招回来。 晏长澜自是转换剑法,将其抵挡。 你来我往,因着不出法力,故而在车中只能听见一些劲风交错之声,并未损伤车厢分毫。 叶殊一边瞧着这“切磋”,一边出声将破绽解说,将如何改进之法点出。 一二时辰过去,肖鸣只觉得受益匪浅,对于从前许多不甚明了的招式法术,都清楚许多。待明白自己的进境后,他对晏长澜二人都满是感激之意。 这后头的几日,三人更熟稔了些。 肖鸣一些疑问,也敢于出口:“不知石道友想要多少铁精?” 叶殊道:“多多益善。” 晏长澜笑着替他补充:“几斤不嫌少,几百斤也不嫌多。” 肖鸣听得一愣:“如何要这许多铁精?” 刚一问,他就发觉失口。哪怕而今彼此相熟了些,这般之事,还是不便多问的…… 晏长澜与叶殊早已商定借口,此时算是正好引出,晏长澜就先说道:“这却与阿拙的师尊有关了。” 肖鸣见对方并不在意,便放任自己问道:“愿闻其详?” 晏长澜道:“阿拙师从一位炼器师,此番与你我同行,一来是为购买大量铁精,好让他师尊炼器;二来就是那位炼器师前辈早年炼制了不少法器,都堆积起来,如今要买下更多炼器材料,就要先将那些法器出清。” 肖鸣听晏长澜这般说,目光已落在叶殊悬在腰间的灰扑扑布袋上——那想必就是装了大量法器的储物袋? ——这布袋自然并非是储物袋,叶殊之物俱在混元珠里,这瞧着好似储物袋之物,实则只是寻常布袋,用以掩饰罢了。 储物袋这物,上头不见灵光,除非将其拿在手里探查,否则哪怕是筑基真人,肉眼看去,也分不出真假来。 51|肖家 将那布袋认成了储物袋, 肖鸣心里微动,不由压低声线, 询问道:“不知这回要出清的法器, 有多少件,是什么品相?” 晏长澜看向叶殊。 他每次过去都能见到院中一角堆积数件到十数件法器不等, 如今阿拙那里到底积攒了多少法器, 他也不曾计算过。 叶殊略在混元珠里一探查, 就答道:“寻常些的有一百余, 特殊些的四五十, 顶尖的三件, 加起来, 约两百多。” 听得这话, 肖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多了些! 炼器、炼丹、阵法皆为杂学,却不可或缺,而这些杂学偏偏极难, 寻常修士要想入门都是极难, 更莫说还要学到高深处,能真正炼器、炼丹、布阵了。 因此,哪怕只能炼制一种下品法器、一种丹药, 能布置一样阵法, 都能受人敬重。 与此同时,也因这些杂学学着极难,一代代下来,其中遗失的精华也有很多, 传承更少,让后来者要想精研杂学更为困难。以至于无论是法器还是丹药都很稀缺,又离开不得。唯独阵法,通常使用不多,尽管仍旧难以传承,却未叫人太过忧虑。 就算这般,通常的炼器师多是寻一种擅长的法器精研,提升自己的成功机会,比如长于炼制法剑,长于炼制法衣,亦或是长于炼制其他之物等等。炼药师、阵法师也是如此。 肖鸣所在肖家传承上千年,家中资源也算雄厚,却仍旧养不起许多精研杂学之人,只能择一方面进行培养。如今他家里养着几个炼丹师,但是炼器师却是并无,阵法师也是刚刚开始研习阵道的族人,如今只懂皮毛罢了。 没料想这回竟遇上有炼器师要出清法器?若是可以,他倒是想为家族多弄上一些,也以免在法器之上,受人掣肘。 于是,肖鸣便十分期待,等叶殊下文。 就听叶殊续道:“皆为下品法器,有禁制,但多是锋锐、防御、爆碎、重力之类。” 肖鸣嘴角微抽。 听这位石拙道友的口气,这般禁制竟还十分寻常?再加上有这许多的下品法器被炼制出来,那位背后的炼器师,恐怕很不寻常。 因此肖鸣的态度更谨慎几分。 对下品法器如此不在意,那炼器师恐怕对中品法器也有心得,须知下品法器于他们肖家而言还并不算太过难得,可若是中品法器就不然。 一名能炼制中品法器的炼器师……可太过罕见了。 而且,肖鸣还听出了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令师所炼制的下品法器,乃是哪一种?” 叶殊而今早已知道此间炼器师的手段都极粗陋,便道:“刀枪剑戟,师尊想到何种便炼制何种,只是所出成品威能也因此多有变化,难以用言语道尽。” 肖鸣喉头动了动,心中禁不住狂喜:“那……价位如何?” 叶殊瞧着晏长澜,说道:“此事我不甚懂,已请了长澜做主。” 肖鸣心头越发火热。 请大师兄……那他之后要提出之事,就大有可能。 不过,到底并非小事,他还得等回去之后,同长辈商议了方可决定。 晏长澜笑道:“阿拙放心,必不让你吃亏,不然回去之后,不好同前辈交代。” 叶殊并不多言语,却能显出他对晏长澜十分相信。 肖鸣之后又打探了些东西。 譬如那些下品法器如何售卖,除却铁精外可还有其他所需之物,到了白石城是否可去他们肖家落脚云云。 叶殊不时答他几句,晏长澜则替他描补。 肖鸣也渐渐将想法理顺,只待回到肖家,就要去与父亲说起。 大约又两日后,白石城到了。 途中三人虽在车厢内悠闲,却不能说是一路安然,其间少不得遇上一些劫道的散修,布置陷阱,想要谋夺他们身上的财物。 但镖头乃是经验丰富之人,镖师们也长于打斗,都在还未如何惊动车厢内客人之前,就已先将那些危机解除了。 待看到白石城城门,这些镖师也才松了口气。 这等护送人的任务,一旦完成获益不小,但担惊受怕也是不少。现下只要顺利进城,将人送到肖家,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到时候,可直接寻肖家管事领取报酬。 · 肖鸣在肖家地位不低,被镖师们送到肖家门口后,直接就带着叶殊与晏长澜走进去,门前的守卫都不曾阻拦。入得其中后,他更是能直接将两人带往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极好的客房。 叶殊与晏长澜先去了其中一间。 晏长澜才问道:“阿拙,你对那些法器的价位有何打算?” 叶殊略想了想:“普通些的三四万皆可,特殊些的七八万,做得尚可的那三件,总要越过十万方能售出。” 晏长澜闻言,表示明了。 之后要如何做,他就有了打算。 叶殊说道:“肖家恐怕想要吃下一些。” 晏长澜道:“他们若是能都吃下来,才是最好。” 叶殊稍作思索:“倒未必没有可能。” 晏长澜一怔,随即算了算。 总数约莫也只在千万左右,那庞兴能拿出来,偌大的肖家自然也能拿出来…… 另一头,肖鸣已到了内院。 肖家的人丁繁盛,光是嫡支就有好几房。 肖鸣所在这一房乃是三房,并非是家主一脉,但因着没什么野心,同如今的家主一脉——也就是大房关系融洽,他父亲与家主也是十分亲近。 三房之主乃是肖鸣的父亲肖振远,此时见到肖鸣回来,很是欢喜:“你今日回来,可先去瞧过了你母亲?” 肖鸣连忙说道:“母亲可稍晚些再去拜见,孩儿来寻父亲,乃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肖振远儿女不少,不过肖鸣是他嫡亲的,资质不算最好,却能在白霄宗拜在筑基真人门下,如今不仅升作了亲传弟子,更为家族找来了不少生意,叫他更看重几分。故而他也知道,此子并非无的放矢之辈,既说要事,必然是他极为期待,却不能拿主意的。 霎时间,他就有些好奇:“哦?是何紧要之事?” 肖鸣也不含糊,就直接将叶殊手中有两百多件法器之事说了。 肖振远一听,刹那间生出了一丝想要直接夺取的心思,但转念便已放弃。只因他很明白,纵然他吞掉这批下品法器,只要后头那名炼器师还活着,就能叫他们肖家鸡犬不宁……为了些银两去得罪一位极有可能炼制出中品法器的炼药师,极不值当,如今原本是个好机会,正可叫他这嫡子去与对方搭上交情,哪怕并不能真正联络上那位炼器师,可只要能与那石拙保持亲近,日后也必有用处。更何况,那石拙日后,说不得也是一名出色的炼器师,现下可不正好是在对方籍籍无名时相识么?早些交往,总比日后求见无门来得好。 而后,他便说道:“听你之言,你那大师兄很是厚道,不如你就去同那晏小友提一提,说我肖家想要所有法器。自然,价位我肖家也不能给得低了,否则原本是互相得益之事,显得我肖家占了便宜般,就不妥当。” 肖鸣也是这样想,露出一个笑容:“父亲还要与大伯先提出此事。” 肖振远道:“正是。此为肖家之事,而非我三房之事。” 随即父子俩相视一笑。 肖鸣和肖振远一起去了主院,求见家主肖振刚,再将此事说给对方知道。 肖振刚身为家主,也有远见,两百件法器的总价暂且不说,能一次涌现这许多,方才是极其难得之事。 不过虽说叶殊早已同肖鸣提过每一件法器上皆有禁制,但肖鸣不曾亲眼见到,对此倒是不敢多言。左右若是当真如此,在见到那批法器报价时,家主和父亲自会提价…… · 商议之后,肖鸣先去见过晏长澜与叶殊二人。 两人正在喝茶,因桌上有棋盘,两人刚在手谈,正见晏长澜被叶殊杀得是七零八落,一脸的苦笑。 见肖鸣来了,晏长澜投子道:“我与阿拙既客居于此,也该去见一见肖府能主事的前辈,一尽礼数。” 肖鸣急忙说道:“大师兄不必这般客气,晚些家主设宴款待两位,还请前往。” 晏长澜心中已知对方所想,面上却做出讶异之态:“我等乃是晚辈,该主动前去才是。” 肖鸣似有迟疑,旋即开口:“其实,乃是有一桩生意,家主要亲自与石道友谈。” 叶殊问道:“为法器?” 肖鸣声音干涩,道:“正是。” 叶殊微微点头:“肖道友不必如此,法器无论出与何人,师尊并不会理会,只是出清后所得,要交给他老人家过目。” 肖鸣面上一喜,也坦然很多:“自然,自然。” 叶殊这样好说话,当真是叫他轻松下来。 果然,不多时肖振刚设宴,招待叶殊与晏长澜,一旁还有肖鸣与其父肖振远作陪,一派和乐模样。 酒过三巡,说起生意,晏长澜接过话头,顺利与其谈论起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就定下先看法器,再定价格,当面交易之事。待酒饭用过后,一行人便直接来到了肖鸣的院中了。 52|百万金 叶殊叫几人先在外头候着, 只让晏长澜与他一同去房中。 肖家三人知道他这是要将法器自储物袋中取出来,心中不由猜测那储物袋内中有多大乾坤, 能装下两百余件法器, 但转念想到叶殊身后那名炼器师,便觉得这也平常——炼器师的弟子, 自当能得到更好的储物袋。 再说叶殊, 在这客房里与晏长澜一起收拾出来一块空地, 桌椅之类, 都搬到一旁, 而后他念头一动, 地面上就已出现了两百多下品法器。 晏长澜立时过去相助, 将这些法器分门别类, 或放在床上榻上,或放在桌上凳上。 好在两人一起动手,拾掇得快。 大约只用了盏茶工夫, 晏长澜就扬声道:“诸位请进罢!” 晏长澜的话音一落, 那些肖家之人便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进门刹那,几人目光所及之处俱是法器,瞳孔蓦地收缩, 心中惊诧极了! 刀枪剑戟, 衣珮钗环……各种常见的不常见的各自放好,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 肖振刚不由庆幸,自己先前并未打什么歪主意, 而是只一念闪过便决意交好。 若这些各类下品法器当真都是那位炼器师打造,其本身的实力……当真非凡! 叶殊静立一旁,做出一副不善于与人交往的模样。 晏长澜就上前一步,首先说道:“三位可各挑一件擅长的法器试一试,瞧瞧那威能如何。” 肖家几人回过神来,自无异议。 肖鸣一眼瞧中一支竹萧,且竹萧为竹子所制,以此物来尝试,更可看出那炼器师的本事。 肖振刚和肖振远虽也很想立即挑一件,但他们到底是长辈,若是行为太急促,岂非吃相难看?因此由小辈着急先试更好。而肖鸣挑选一支竹萧,也叫他们暗暗点头。 肖鸣就将竹萧凑到唇边,注入法力,吹了一口。 只听那竹萧“呜”得一响,霎时间,从竹萧的另一端就出现了一个气团,直接打在了前方的石桌上,砸出了一个足有人头那么大的石洞!石桌虽说还未完全碎裂,却能瞧出在那洞口的边缘有些许灼热痕迹,足见那气团不仅攻击极强,还带有高温! 这般的下品法器,当真厉害! 肖振刚与肖振远也极满意。 肖鸣更是将竹萧翻转,将其内侧一处指给伯父与父亲观看。 两位年长者便过来看了看,果然见到那里有一块微微凸起之处,其中比划玄妙,他们虽不识得,但的确是一种禁制! 肖鸣才低声对两人提起那些法器据说都有禁制之事。 肖振刚听闻,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 竟都有禁制…… 炼器师之所以难以更进一步,其中最为要紧的实则便在那禁制之上。寻常炼器师炼制一件法器后,一旦刻上禁制,威力便大有增加,可流传下来的禁制十分稀少,镌刻了禁制地方法器,自也不多。而莫看当修士得了法器之后,能瞧见禁制的图案在何方,但纵然是寻常人瞧清楚了,若不知如何起笔如何描画,也依旧无法将其镌刻,更莫说偷师了。 当然,多看一些禁制图案,未必完全不能悟出什么来……肖振刚如今得知有许多禁制镌刻在不同法器上,便更是决意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这些法器全都收入肖家!到时候,让肖家对炼器有些天赋的子弟多多观看这些禁制,不图他从中悟出玄妙,但只要耳濡目染,能增强对炼器一道的悟性,也足矣! 之后,肖振刚选了一把长剑,肖振远选了一根长棍。 两人用这两样法器分别尝试,肖振刚只觉那长剑锐利无比,挥舞时好似能将对手的法器都斩断一样,寒气逼人,正是绝世好剑!肖振远也觉长棍出手沉重,待适应之后,竟是能依从自己心意,在挥出的刹那猛然变得更重数倍!如此一来,若是遇上敌人,对手防不胜防之下,便极容易被这一棍砸到稀烂了——也是一条好棍! 而且两人也都看过,长剑也好长棍也罢,都镌刻了禁制,他们再随意从法器中挑选一二,就能发觉禁制存在。有些法器上禁制相同,也有不同,至少以他们看来,起码就出现了有十余种禁制之多,叫他们目不暇接,心情激动无比。 晏长澜看他们面色惊喜,也笑道:“诸位觉得这法器如何?” 肖振刚已决定花大价钱了,自不会在此处故意贬低这些法器的价值,而是赞不绝口:“好!太好了!不论两位小友要价几何,我肖家都愿付出!” 晏长澜见肖家之人态度诚恳,心中略定,就开口道:“那就请几位依照内心所想为这些法器定个价,说出后阿拙若是满意,便能拿走。” 他在此处用了点心思——这一来瞧一瞧肖家是否厚道,二来也是他自己觉得“一刀切”叫阿拙太过吃亏了。 肖家并没有动什么心思,不过因着他们也无意做冤大头,故而先一一试过,再几人商议了后来定价,但几人也担忧自己报价太寻常,叫他们宁可慢慢去卖也不肯都给肖家,因此所给出的价位比起估出的价位,又高出一些。 肖鸣先道:“这竹萧着实不凡,出价四万二。” 肖振刚道:“此剑可出四万五。” 肖振远也道:“此棍亦是四万五。” 这般报价,也非是说竹萧威力不及长剑与长棍,只是剑棍之类用者多,竹萧之类用者少,所以在价位之上,便有些差别。 对于这点差别,晏长澜与叶殊都不甚在意。 晏长澜故意看一眼叶殊。 叶殊便点一下头。 晏长澜笑了笑:“肖家厚道,阿拙愿意以这个价卖出。” 肖家三人一听,也都很是喜悦。 他们也微微放心,由这价位便可看出,卖者二人并无漫天要价之意,而是公平交易,真是天佑肖家! 接下来,肖家三人一一看过法器,也一一报出合理且略高的价位,叶殊果然也都同意卖出,叫几人越发欢喜。 大约花费了有两三个时辰,才算是将这些法器都卖了出去,最后估出的总价位在一千零二十三万两,就被叶殊做主,直接抹去了零头。 二十三万两也不是小数目,见叶殊这般大方,肖家几人对他也更有好感了。 随后,肖振刚爽快地要给出银票。 然而此时叶殊却说道:“这千万银两且都换成金叶子。” 肖振刚愣了愣,但这并非什么大事,金银之物,肖家不缺,金叶子比起金锭来用着方便,家中所存金银多是金叶子银锭,如今换来,也很方便。 肖振远亲自跑了一趟,回来时,手里多出了三四个储物袋:“若是叫人抬过来,怕是轻易抬不动,百万两金叶子,都在此处了。” 这些金叶子拿出来,他们肖家藏金之地也空了大半。 叶殊将储物袋接过来,作势同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对接。实际上他则是沟通混元珠,直接将肖家储物袋中的金叶子都收进了混元珠内。 只一瞬,那块略为凹陷的土地上就出现了一堆金灿灿的物事,耀目生花。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储物袋,每一个储物袋都塞得满满当当,全都倒进混元珠后,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十分喜人。 收妥当后,叶殊说道:“不错,正是百万金。” 肖家几人也露出笑容:“如此,多谢石小友法器了。” 交易顺利做成,肖家人对叶殊、晏长澜两人更为热情,不过因着到底不同辈分,肖家两个长辈就先行离去,留下肖鸣与两人交往。 肖鸣同两人说话,很是客气周到,又不惹人憎厌。 待天色更晚后,肖鸣暂且告辞,去拜见他的母亲。 晏长澜和叶殊也分别回房休息了。 次日,叶殊就要问及了铁精之事。 肖鸣正送早膳过来,闻言就说道:“我先前寻父亲也打探过,那铁矿正在城北百里外的一处荒地。后来有陈家先行发现了铁矿,但一人吃不下,几方争斗后,数个势力联合开矿,至今尚未挖完,足见那乃是一座富矿。如今已有不少修士前去求购铁精,人多了,那里也形成一个小镇,有许多属于不同势力的铺面,就在那处售卖不同品相的铁精。” 叶殊说道:“若是富矿便再好不过,师尊给了不少银钱,当可多买一些铁精到手。” 晏长澜也十分赞同。 肖鸣点点头:“既如此,两位何时要去,愚弟都愿带路。” 叶殊道:“事不宜迟,用过早膳之后便可出发了,早日买到,也好早日回去同师尊复命。”他微一顿,“总不能叫师尊等急了。” 肖鸣挽留几回不可得,也就主动出去准备。 他们这回过去,可以带上肖家的好手同行…… 肖家家主肖振刚很能处事,见叶殊急于要走,就大方送人,只吩咐肖鸣一定要好生招待。 肖鸣认真答允,带肖家好手护送两人上了马车,直往那铁矿之处行去。 而肖振刚则是转身回了宅中。 现下肖家的秘库里,贵重的下品法器甚多,他须得好生思忖一番,要先为哪些肖家族人配上这般出色的下品法器…… · 百里路程于修士而言并不远,若非是为了显出有丰厚身家,几人也不至于非得乘坐马车不可。然而刚到那处,马车却被拦住了。 53|紫阳铁精 叶殊、晏长澜、肖鸣三人坐在马车里, 听得外头有些嘈杂之声。 肖鸣便道:“我出去瞧瞧。” 晏长澜朝他一点头:“若是有甚疑虑之处,可回来与我二人商议。” 肖鸣答应一声, 就出去了。 不多时, 肖鸣又钻进来,手里多出了一本图册, 递给良人:“大师兄, 石道友, 请看。”他一边为两人将图册翻开, 一边解释, “方才拦路的乃是几个散修, 因资源匮乏, 便在铁矿附近谋求生计。这图册就是他们想到的法子了。” 原来在那图册之上, 详尽画出了几条街道,每条街道上都有若干铺面,铺面附近则写了数行小字, 将那些铺面的名称、大致经营说了一遍。 这一面图画占据了足足两面, 待翻过这一面后,后头每一页一张图,图所绘制的乃是铺面内中情景, 图的反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就是仔细说明该铺面具体经营何物,又是如何经营,价位等来此的客人想要知道之事了。 叶殊看过后,也暗赞这些散修的心思。 他们也算是善于抓住机会了, 就凭借这图册,至少在那铁矿被挖尽之前,他们都能换取一定的银钱,维持他们的修行。 晏长澜欣赏过图册后,心中不由轻叹。 图册极为精美,可见那些散修尤为辛苦……倘若他不曾拜入白霄宗,也不曾结识阿拙,恐怕要过的也是这般没有宗门庇护,须得汲汲营营谋求生计之事罢?毕竟他与阿拙不同,除却一点微末武艺外,全不通杂学,不说是一无是处,也没有一技之长。 想一想,他也当真是无用得很了。 随后,晏长澜问了这图册的价钱。 肖鸣答道:“二两银一册。” 晏长澜越发觉得赚钱不易——卖出二十册也不过能赚四十两银,越发显得艰难了。 不过这心念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在铁精之上。 铁矿煅烧之后炼为铁,铁十煅为精铁,精铁百煅为铁精。 由于这小镇是因铁矿聚集而成,故而大部分铺面都以卖铁为主,其中诸位店主本事大不相同,所以售出的铁,种类也有不同。 一些最常见的铁铺,售卖的只是自那铁矿中直接开采出来的矿石,论斤售卖,买下之后回去要自行提炼;高档些直接买那提炼出来的铁,但这种铁之中也有杂质,若是只打造器具倒是无妨,若要炼制法器,那还得几番煅炼;更高档的则为精铁,拿来可打造寻常人所用的神兵利器;档次最高的,就是铁精,通常用来炼制法器。 只是铁精也有品质之分,以百煅为基础,是为下品铁精;到了五百煅以上,是中品铁精;若是经过千煅,就是上品了。而并非所有铁类皆能煅炼百次以上,若是不能,铁精也提炼不出,更莫说成就千煅上品。 这一处铁矿之所以引来如此之多的修士瞩目,除却它乃是一座富矿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缘由,正是因着此矿非是那种单一矿脉,而是有多种铁类矿石结合而成,其中有大量紫阳铁,紫阳铁乃是铁中上等,能达千煅。 肖鸣也不曾来过此处,在看完图册后,他不由问道:“石道友,令师所想要的,乃是哪一种铁精?” 叶殊毫不迟疑地说道:“自是紫阳铁精。” 肖鸣了然。 也就是说,要千煅的上品。 倒并不奇怪,炼器技艺那般精湛的炼器师,对于炼器自然是精益求精,寻常铁精哪里能叫他满足?当然要买最好的铁精了。 想定了,肖鸣就说道:“紫阳铁精只有三四铺面中有,总数想来也不多,若是要买,怕是几家都要走一遭的。” 晏长澜说道:“这倒无妨,时日还多,我等慢慢挑就是。” 叶殊深以为然。 一番说话后,几人已到了小镇的近前。 因此处原本乃是郊外,地面极大,所以聚集出来的小镇之中,道路也十分宽阔。 马车径直而入,无阻拦者。 想着要在此处住几日,一行人先到了镇中最大的客栈里下榻,将马匹车辆都交由店家安置后,他们在各自房间里稍作休息,就走出门去,直接往各铁铺里走了。 诸多铁铺周围,不少低矮的石屋里,打铁“铛铛”声不绝于耳。 若是在寻常凡人地界这声音多了,自是十分嘈杂,可在这镇中此起彼伏俱是如此,倒是仿佛有了一种特殊的韵律一般,有些悦耳了。 叶殊先走进了图册上所言,出自于瓜分铁矿的几大势力之一陈家麾下的铁铺。 一进铁铺,果然就与在图册里所绘一般无二。 店子极大,两边有数十个高大的架子,大多数架子上都搁着铁胚、铁矿等物,还有少数几个架子则放着精铁,还有不同品相的铁精,果真是颇为齐全。 叶殊直接走到瞧着色泽最为饱满的铁精前方,问道:“紫阳铁精什么价位?” 此处的铁精多凝聚成珠子,每一粒大约拇指般大小,未必是浑圆的,但掂量一下,每一颗大约都是一斤。 照理说,铁精千煅,其价格也该是提炼出的铁类价值千倍,只不知此处会如何计算。 店中管事一见叶殊这般态度,就能瞧出他是真心想买,面上的笑容也殷勤了些:“紫阳铁精乃是最好的铁精,一颗十两银,童叟无欺。” 叶殊点点头:“你店中有多少铁精?” 管事心里一动,稍微一算,回答道:“铁精难得,但店里一二十万斤还是能拿出来的。” 叶殊就说道:“既然只有一二十万斤,我就都吃下来。” 管事骤然讶异。 这是哪里来的豪富,竟要将一二十万斤都吃下?也不知要做什么用?算一算,一二十万斤也要一二百万银了,可不是个小数目。 叶殊直接拿出一叠银票。 早先售卖阵盘所得尚未用完,现下正可拿出用了。 管事见这人拿得出前,当下不敢怠慢,速速就叫几个伙计到后头秘库里将所有上品铁精尽数拿出来了。密密麻麻的铁精珠子都放在储物袋里,待叶殊看过之后,被他转移到混元珠中。 而后,银票都归了管事。 交易之物,铁精十八万斤整。 叶殊自然知道这店里必然还剩下零头,却也并不在意。 但凡开店之人总要留一手,否则若是再有客人过来,却无相应之物,店子也没脸面…… 接下来,叶殊一行把剩下几个大店也都走过。 不出意料,每个店子里的紫阳铁精都只有十多万斤而已,待叶殊将其全都买来,有六七十万斤,花费了六七百万的银票。 以至于将所有紫阳铁精都买下之后,叶殊手头的银票就只剩下了一百多万。余下皆是金叶子,储存在混元珠里。 如此还未完,叶殊再去走那些小店子。 不局限于非得要紫阳铁精,其他极少数产量不多、亦能达到上品的铁精也被他买下些,等他走完所有铺面,又花费了近百万两出去。 而后,叶殊剩下的银票,还有四十多万。 这样大肆的采买,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心人一查他们的来历,便知道了肖鸣乃是白石城肖家之人,也知道了晏长澜大约是来自白霄宗。至于叶殊,倒是来历不明,但既然与肖家与白霄宗弟子都有交情,想来也是个出众的人物……莫看几百万两银对于寻常人来说不少,可若是那大势力过来采购,倒也不算太奇异。 后来肖鸣主动将这事兜揽过来,只道是为肖家采购,就叫那些关注减弱了许多。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对肖家做法心中有数。 肖鸣见两人领情,也暗暗欢喜。 采买一通后,倏然有人找上门来。 肖鸣想要交好叶殊,又是晏长澜师弟,他就主动去与生人接触。 那人很是客气一番后,询问道:“不知几位可有兴趣探矿?” 肖鸣眉头挑起:“何为探矿?” 叶殊与晏长澜也不知晓——那图册之上并未提起。 那人笑眯了眼:“这矿虽是铁矿,却也生出了一些奇异之物在矿洞深处,被重重铁石包裹起来。这些奇异之物开采困难,费尽力气采出之后,有些运气好能得到珍贵之物,有些运气不好,得到的就是废物。若是前者自然是好,可若是后者,耗时耗力,很不值得。因此,铁矿主人便将几处似乎有奇异之物孕生的矿洞外包给一些富贵之人,那些富贵之人弄出这么个探矿的把戏,若是有人对此有所喜好,就可以前往一处矿洞,自行寻找一块有奇异之物的矿壁开采,采出来的物事都归探矿之人所有……当然,若是那物珍贵,当场售卖也是可行。”他的声音带了些蛊惑,“早先就有修士在矿洞里找到了一块赤金,还有人寻到了铁琥珀,甚至还有挖出铁须草的,都大赚一笔。小老儿看几位身家不弱,不知是否对探矿有兴趣?” 晏长澜还真生出了几分兴致,但他此次是为陪叶殊而来,若是叶殊不去,他也不肯去的。 肖鸣也感兴趣,不过同样是跟着另外两个人的打算来。 因此,如今要做出决定的,就是叶殊了。 他略一思忖:“那就去罢。” 54|奇异之物 叶殊做出了决定, 那么自然是要去的。 那人连忙说道:“好叫几位知道,若要去探矿, 去得一处便要千两银, 每多一人,则要多出百两银。三位若要同去一处地方, 须得拿出白银一千二百两方可。” 肖鸣说道:“这倒无妨, 莫非我等还出不起这点银两么?”他一面说, 一面悄然看向叶殊与晏长澜两人, 见他们果然也一派坦然, 便知自己说对了。 那人面色一喜, 随即就先行带路:“既如此, 就请几位随小老儿一行?” 肖鸣主动招呼:“请。” 叶殊同晏长澜便矜持地跟在后面, 摆足了派头。 三人营造出的这种气氛,让那人态度也更精心一些。 不多时,他们走出了小镇, 来到镇外一处被诸多修士围住的铁栏前。 远远看去, 铁栏内有一片挖开的凹地,表层的土被掘出后,露出下方泛着丝丝金属光芒的矿脉来。这条矿脉被打出许多矿洞, 里头一片漆黑, 不时就有一些男男女女进出。那些男女中,年纪不一,有些是推着矿车的,这些人往往面上有更多疲惫, 甚至还有的显得苍老;亦有不少背着包袱进出,瞧着力气颇大,模样也较前者轻松一些。 在此间开采矿石之人,大多数还是有把子力气的穷苦凡人,只有一些等级颇高的矿石,须得有修士亲自出手,就是那些背着包袱的人了。但饶是如此,等级稍高的修士也都不肯来做这采矿之事,若是偶尔能见到炼气三层以上的修士,那必定是出自这矿脉的几个势力家之人了。 再说外面围着的铁栏,大约是打造许久,将极大的一块土地都圈在里面,叫外人无法觊觎其中矿脉。外面守卫的修士出自不同家,原本在叶殊几人接近时露出警惕神色,但等带着他们过来的干瘦小老头皱巴着脸谄笑说了几句后,他们就让出一个口子,放行了。 干瘦小老头急忙邀功:“瞧,小老儿是专为那些富贵人请客共赏奇异之物的,在这驻守的修士面前,也算有几分颜面。” 肖鸣闻言笑道:“承蒙带路了。” 干瘦小老头嘿嘿笑:“也是几位财力雄厚,否则一般出不起价的人,小老儿也不敢随意将人带进来不是?” 这般说笑几句后,就到了矿脉的近前。 在那处有好些监工,等干瘦小老头过去同他们交涉、并塞了些银子过去后,监工才笑了笑,指着另一头:“今日开了三处探矿之地,若有兴致,可去瞧瞧。” 干瘦小老头连忙又奉承几句,才回头到了叶殊等人身前,一转步子:“几位到这边来,足有三个矿洞可选呢。” 叶殊一行就跟他一起,走到了三个相距不远的矿洞前面。 晏长澜问:“银子给何人?若要进入其中,可有什么规矩?” 干瘦小老头说道:“矿洞前头有人守着,进去时将银子交了即可。此外,入内只能有六个时辰,时辰一到,便要离开,若是不肯走,自会有人进去驱逐,除非再交银钱,方可继续逗留……旁的规矩倒是没有。” 肖鸣不由咋舌:“千两银不过能买六个时辰,那些富贵之人当真善于经营。” 干瘦小老头讪笑道:“六个时辰之内,那矿洞内的奇异之物任君挑选,能取出多少就能带走多少。若是一块也取不出,离开时也能从守洞之人手里挑选一块。若是有那本事高明的,时辰内挖出了好几块,不就赚大了么?” 叶殊嘴角微扯,不为所动。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但矿洞之内的奇异之物想来不多,且开采极为困难,否则若是都叫他人弄走,矿洞的主人岂非太过亏损? 商人逐利,那所谓“富贵之人”,想来是个噱头罢了。 晏长澜与肖鸣自也看出一些,不过对于他们而言,此次只是过来长长见识,能开出奇异之物自然更好,若是开不出,也未必如何失望。 很快几人挑了个矿洞走进去,在门口将银票给了,那干瘦小老头便领着他们走到洞中。 叶殊等人初来乍到的,对于那奇异之物了解不多,自还是需要这小老头儿指导一番,方能知晓后续该如何开采。 矿洞之内,左右都带了些铁色。 大多为深灰色,却也有不少赤色、紫色的光芒,乃是出自不同的铁种。但铁矿就是铁矿,奇异之物却在何处? 果然是十分少见。 大约走了有十余丈深后,那干瘦小老头便指着矿壁的一处说道:“几位请看,这就是内含奇异之物的征兆了。” 叶殊看过去,便见到矿壁的表面有一层黄灰色的苔藓,质地瞧着十分坚硬。他思索一番,并未认出这是何种苔藓,但既然矿中之人将其视为征兆,想必它的出现的确与奇异之物有关。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叶殊虽不曾在古籍之中见过如此之物,但如今见识了,也就记下来。 肖鸣倒是问了这黄灰苔藓之事。 那干瘦小老头则是说道:“此物为何小老儿也不知,只是从前挖出的奇异之物外面皆有此物,而一旦见了此物顺着挖开,十之七八都能寻到奇异之物罢了。” 在介绍之后,这干瘦小老头便告辞离开了。 留下三人看着这处黄灰苔藓,心思各异。 晏长澜道:“阿拙,可要挖开瞧瞧?或是再去寻找几处,挑上一挑?” 叶殊说道:“左右也不知其中为何物,径直挖了罢。” 晏长澜又看向肖鸣。 肖鸣笑道:“此番愚弟是个陪客,没出银钱,只管出力气,旁的皆由石道友做主。” 于是,晏长澜就按照叶殊所言,取出叶殊为他打造的那把木剑,注入法力,对着那黄灰苔藓所在之处用力挖掘起来。 只听得“当”一声响,木剑刺去犹如刺在精铁上,竟是只刺出了一个极浅的小坑,足见那黄灰苔藓处顽固无比,果然不易挖掘。 晏长澜有些赧然。 叶殊说道:“木剑虽然锐利,此时恐怕不太得力。” 肖鸣想了想,取出自己的法器。 这法器的来历,乃是他先前因为家族收拢了一批极好的下品法器,所以能挑一件作为赏赐。他自己原本并无钟意的兵刃,后来想着要同晏长澜打好关系,而晏长澜习剑,他就挑了一把法剑,意欲在回宗之后也选一门剑法练了,也好寻找机会,请晏长澜指点。 现下虽还未用剑法指点来套关系,却有了别的用处。 这一把剑在下品法器中堪称品质极好,且巧合的是,这法剑上头镌刻的禁制,居然是爆碎!那么若是晏长澜用此剑使出雷鸣剑法,有暴烈力量加成,再爆碎出去,要炸开那矿壁,岂不就比他们原先所想要容易得多么! 而后,叶殊将剑接过,交给身旁之人:“长澜,我想要瞧一瞧你的剑法。” 听得此言,晏长澜心中略有激动,随即朗笑:“定不让阿拙失望。” 下一刻,晏长澜让两人往后退些,就在那矿壁前方,施展起风雷剑法来! 这回并非双剑合璧,所以只见雷鸣,不见风动。 但一如几人心中所想,那雷鸣同爆碎结合,刚打在矿壁上就爆开了一道激烈的轰鸣声!在这声音暴起时,就有无数铁矿碎片飞起,犹若暗器一般往四面八方飞散,劲道可怕,若是一个不慎被其划中,说不得都要受伤! 肖鸣喉头动了动,咽了口口水。 他不曾想到,爆碎禁制并上雷鸣剑法的威力居然比他事先所想更强! 若是用在了对手身上……恐怕若是这一剑刺实了,对手的整个身子都要爆开罢! 矿壁上,黄灰苔藓所在的那一块都碎掉了,露出了里面一团表皮凹凸不平的丑陋铁块来。 这铁块,似乎就是那干瘦小老头所言的奇异之物? 不论如何,晏长澜再使了些力气,将其挖出来。 紧接着他再运起剑法,直接把铁块给剖开来—— 铁块内部,赫然是一株大约三寸长的铁灰色小草,只有细细的一根,瞧着甚至好似有些羸弱,却是吸引住了几人的视线。 肖鸣禁不住失声道:“这是——铁须草?” 那细细长长的,可不就如同一根须子?铁须草生长于铁块之内,汲取铁精而生长,奇特无比。这种草一旦用在法器中,可以减轻任何铁类炼材之间的冲突,还能提升器胚成型的成功数目,堪称炼器师最喜爱的灵草之一。 叶殊似乎也心情不错:“此物正可拿回去,送予师尊。” 肖鸣倒是挺想将这铁须草买下来,然而叶殊这般说了,他自也不便再提起什么。 ——也罢,一位出色的炼器师比铁须草可要重要得多。 晏长澜见叶殊将铁须草收起来,说道:“今日运道不错,如今我只耗费了三缕法力,再并上不足小半个时辰而已,再去多寻几处,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叶殊道:“既来了,也不可辜负。” 不可辜负什么,众人都很明了。 随后他们一同寻找那黄灰苔藓,也寻找新的奇异之物。 然而,矿洞里的奇异之物着实难找,直到大半个时辰后,他们才又找到了一处。只可惜这一处挖出来后,仅得了一块不足十斤重的铁精,不好不坏。 再一个时辰,得第三块,同样是块分量不轻的铁精;又大半个时辰,第四块…… 55|劫道 六个时辰过去, 始终由晏长澜出手挖掘,期间他法力用尽, 修炼一阵复又继续。到得最后, 他总共取得六块奇异之物——含有一株铁须草,三块铁精, 一根铁骨, 一只铁甲虫。 铁须草暂且不说, 其为炼器师的助力, 是一件好东西。铁骨乃是曾经死在铁矿之内的妖兽骨骼精华所化, 坚硬无比, 乃是炼制法器的上好材料, 甚至能承担中品法器所需要的禁制!比起铁须草来, 这铁骨的价值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唯独铁甲虫以铁精为食,却只能增强自身, 对于挖到它的修士而言, 便是废物了。 不过,六个奇异之物里有五个有用,这运气已然极好。 肖鸣直接将那铁甲虫碾死, 感慨道:“这一次放我们进来, 可是叫矿洞主人吃了大亏。” 晏长澜也禁不住笑了笑。 的确。 光是铁须草就价值至少二三千两银,铁骨也极稀少,往往要用数百金子才能换取,几块铁精加起来几十斤, 且大约是奇异之物的缘故,都为上品……便也也有几百两银。略算一算,他们花费一千二百两银来探矿,出去后所得约莫近万两银了,那矿洞主人自是十分吃亏的。 虽说这几天叶殊大笔花费,数百万银流水一般花销,使得这万两银子仿佛不算什么,但只要想一想身为白霄宗亲传弟子的晏长澜,他每个月除却其他资源外,月银也仅有五百两,就可以知晓对于寻常人来说,近万两银子当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了。 临出去前,肖鸣不由问道:“可要继续探矿?” 晏长澜仍是看向叶殊。 叶殊道:“不必了,铁精已买齐,我等理应回去。” 肖鸣犹有不舍,但并未提出异议。 因此几人径直出去,同守洞之人说了一声,便要离开。 守洞之人见到他们,笑着问道:“不知几位此番挖到什么好东西?若是并非几位急需,大可将其售卖于老夫。” 肖鸣率先说道:“挖了块上品铁精,恰好是我等所需。” 见肖鸣这样说了,守洞之人当然也不会冒犯,就任由一行人离去。 这时候,另一旁有人走过来:“他们当真只挖了铁精?” 守洞之人嗤笑道:“未必。” 那人声音压低:“那……” 守洞之人面露讽刺之色:“那几人非富即贵,地位非同寻常,若是你要找死,只管自去,莫拉上我。”只为了他们不知是否挖出的所谓奇异之物冒险,哪里值得? 那人讪笑几声,放弃了。 他与守洞之人不同,并未担当什么得用的职位,所得月银不足以正常修炼。若是那几人并无背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抢夺那奇异之物,但既然对方靠山够硬,他惜命得很,自不会再贸然打主意。 守洞之人见状,哼了一声:“你还知道进退就好,否则一旦你出了事,怕是家主不仅不会为你出头,反倒要治你个挑拨世家关系的罪过。” 那人干笑:“我不会轻举妄动,你莫恼。” 守洞之人方不再言语。 几人离了矿洞,自觉今日一行还算有趣,在客栈里休息一晚。第二日,肖家的好手架了马车,驱使骏马离开此地。 然而来时风和日丽,回去时不知怎么的突然乌云密布,不多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将赶车之人的视线遮挡住。 肖鸣不待外头之人发问,就先说道:“赶路,莫停。” 这些肖家好手也是如此想——仅仅百里路而已,着实不必在外头露宿。 想定了,马车走得就更快些,只是没料想,就在经过一片矮山时,从山与山缝隙之内,竟然一下子冲出了有十几个散修! 赶车的好手们登时皱紧了眉头。 肖家好手总有三人,每人都是炼气五层境界,算上车内三人,也不过六人。而这些散修的数目足以三倍于他们,一旦对上,几个好手或许能多对付几人,但对于车内三人的安危,怕是就不足以全然护住了——有一位好手察觉,在这些散修中也有一名炼气五层的修士,炼气四层也有一人,其余才是炼气三层、炼气二层。 这样一股势力,当真是不弱了。 不过到底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在对视一眼后,几位好手就有了打算,当即分散行动,与那些散修缠斗起来。 车厢内,肖鸣打开车窗往外头看了一眼,说道:“遇上劫道的了。” 晏长澜也看一眼:“劫道的?” 肖鸣道:“都是散修,我瞧出来,其中有先前兜售图册之人,想必当时他便盯上我等,后来我等大肆采购铁精,便被他瞧作了肥羊,故而通风报讯,要在这里埋伏,打杀我等,抢夺那些铁精、银票之类。”他略想一想,又说,“如今急匆匆冲出来,大约是因着大雨之故……若是无雨,我等行走时必不如大雨时警惕。” 晏长澜觉得肖鸣所言有理:“如今我等也该出去帮把手。” 肖鸣心里有些为难。 他这位大师兄如今只是炼气二层,虽说进境是快得叫他心惊,但毕竟还是境界不高。出去后若是对上那些炼气二层的对手倒还好,若是遇上了炼气三层的,岂非要送命?倘若同他出来这一次,只有他独自回去,恐怕要受到宗门极严厉的处罚了。他这大师兄,可是变异双灵根的绝佳资质,他一个寻常三灵根,根本比不上分毫。另外还有那位石道友,境界也只与自己相近,若是不慎陨落,岂不是大大得罪了他背后的那位炼器师?好在他如今并未也提出相助…… 晏长澜瞧出了肖鸣为何这般为难,略一思忖,说道:“生死有命,我既踏入修行之道,总不能时刻只求他人庇护。若是我独自出来游历,遇上境界高出于我的劫道之人,也要动手与其对战,方有逃生机会。” 肖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终归……他按捺住心里的念头,还是说道:“那就依大师兄之命。只是大师兄若是不敌,务必及时返回,莫要强行抵抗。” 晏长澜道:“这是自然。”他身负血仇,哪里愿意丧命在一群劫匪的手里?待他修行至炼气三层,必然要寻求门路,找到那李姓修士,亲手将其杀死,以报城主府满门上下之仇! 叶殊看一眼晏长澜:“不必吝惜灵符。” 晏长澜心里一暖:“阿拙放心。” 叶殊点点头:“我不善于争斗,便不去了。” 晏长澜神色一正:“我会好生护住马车。” 两人几句对话后,晏长澜就抓起腰间两把木剑,要跳出去。 肖鸣紧张得很,连忙又把自己的法剑取出,丢给晏长澜:“大师兄,如今性命攸关,还是暂且用愚弟之剑罢。” 晏长澜知他不放心,也就接过来:“你可还有法器?” 肖鸣说道:“从前也有一件,现下正好可用。” 随后,晏长澜才纵身一跃,跳出了马车。 他心中却想着,回去后果然要求阿拙替他炼制两把好剑,否则每每师弟不放心,却是削弱了师弟的实力…… · 车厢外,肖家三名好手都得了一件上好法器,实力比之从前提升数倍,那些散修穷得很,除却那为首炼气五层的修士以外,其余人再没有手握法器者,如今见到三人法器威力,都极眼红,动起手来居然还凌厉了几分。 刹那间,法术飞舞。 散修难觅功法,纵然学了法术,也大多都是寻常货色,不比宗门弟子、家族传承的精妙。但散修到底是血火中活下来的修士,能在资源极其匮乏的情形下修得这个境界,着实是狠辣无比,他们所学法术是极普通,却因他们施展时手法刁钻,往往都能将那些有传承的修士压制。可惜这回肖家出来的好手乃是时常为肖家护卫之人,他们不仅得到精妙的家族传承,更是经验丰富,这些散修再如何狠辣,想要算计他们,也几乎不能。 然而,就在肖家好手们要按部就班将散修驱逐时,突然马车中跳出一人,有一位肖家好手见着了,心中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另外两人也留意到,最先跳出来的乃是鸣少爷宗门的亲传师兄,随即连鸣少爷也跳了出来……他们年纪轻,怕是经验不多,而今来帮手心意虽好,但实则上岂不添乱?一时间,就让他们心里有些焦躁。 晏长澜出来之后,也不托大,就直接寻了个炼气二层的散修动手。 莫看他年纪不大,不过早在还是少城主时,习武有了一定本事后,就被其父带去与穷凶极恶之辈交手,手中也曾见过血,后来同叶殊前往帝都路上,更是斩杀了许多凶猛兽类,也算是染了不少杀气。诚然,他还不及这些自行拼杀的散修狠毒,可拼杀起来也不含糊,否则,他又如何敢在这混战时贸然出手? 晏长澜手持长剑,一手雷鸣剑法施展起来,剑风过处气流爆开、雷声阵阵,真是声势浩大。而剑法施展后,爆碎之音连绵不绝,只一瞬就将那与他动手的散修兵刃打碎,那散修慌乱之际,竟被晏长澜以轻功逼近,一剑捅穿了心口,把他整个胸膛都给炸碎了! 如此景象正被一名肖家好手瞧见,他心里一松,不由就叫了一声:“好!” 56|锻造双剑 另两个肖家好手见状, 也是一喜。 这大宗的亲传弟子果然不一样,虽说才炼气二层, 对付起那些凶恶的散修来却能干净利落, 着实不算是拖后腿了。 但马上就有一名好手瞧见后来的肖鸣被散修划伤了胳膊,随即接连几道攻击, 把肖鸣逼得不住后退, 登时脸上一白。 ——鸣少爷! 好在下一刻, 离得较近的晏长澜却是一个纵身, 出现在了肖鸣的身后, 长剑一挑, 已经把那个逼得肖鸣后退的散修抵住。 肖鸣立时从一侧跃出, 将散修交给晏长澜应付。而他自己则是苦笑一声, 先回到马车里了。 他原本还想要去护持这位大师兄,没料想他自己在应对散修时反而远远比不上对方,大师兄还能帮得上忙, 反而是他, 成了个拖后腿的。 肖鸣见叶殊安安稳稳坐在马车里,也老实与他一同看向外面。 叶殊给了他几张灵符:“长澜所赠,之后可看准机会, 杀上几人。” 肖鸣自然知道这些灵符的威力, 闻言就郑重接过:“肖某明白。” 旋即,他就并不同叶殊有太多搭话。 叶殊却不管肖鸣如何想,他手中也拈起几张灵符,双目里泛起一丝冷光。 散修行事常有阴诡手段, 不可不防。 晏长澜大开大合,在无数雷鸣声中,他用轻功在几个炼气二层的修士之间游走,居然连续杀了好几个,除了境界限制以外,杀敌数目不在那些肖家好手之下。 肖鸣看得惊异,不由问道:“石道友,大师兄那身法……” 叶殊回答:“是轻身功夫。” 肖鸣一怔:“大师兄在修行前,曾学过武?” 叶殊道:“正是。炼气低境界时,凡人的武艺也有不小用处。长澜将法力注入法剑里,剑光闪动间,配合轻身功夫,自有奇效。” 肖鸣也瞧出来了,正欲开口也说些什么,就见叶殊陡然将一道灵符打出去,正中悄然自晏长澜身后暗中偷袭的那个炼气三层散修身上!灵符骤然发出一道雷光,直接将那炼气三层的散修手臂炸断。此刻晏长澜也反应过来,陡然返身,一剑就捅穿了那散修的心口,将他杀死。 见此一幕,肖鸣有些紧张,不由愤然说道:“好一个卑鄙之徒,以三层的实力,对大师兄二层境界偷袭,太不要面皮!” 叶殊倒是很坦然:“散修为求活命,自然不择手段,莫说是炼气三层偷袭二层,炼气四五层这么干,也不足为奇。” 肖鸣叹一口气。 他自己也未必不知,只是知道和亲眼见到,却是两回事。 不过而今有这经验,日后他再与散修打交道时,又会多加许多小心了。 之后,肖鸣也积极为几个正在争斗之人掠阵。 不多时,他见有修为较高的散修去围杀肖家好手时,也看准时机,丢出灵符。这灵符杀伤力不小,便是炼气四层对上,也难免手忙脚乱,有这相助,肖家好手如虎添翼,很快就多杀了好几个,一瞬让那散修由原本的近乎二十人,减少到了只有不足十个了……短短时间里,他们居然是杀死一半有余!自然,里面也少不了晏长澜的功劳。 叶殊再度出手几次,肖鸣也用尽了灵符。 外头的雨依旧很大,那些散修并无多少补给,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也没有了争斗的心思。尤其其中境界最高的那个炼气五层的修士,他好容易有如此境界,哪里愿意在此处殒命?眼见事不可为,就是转身而走,放弃了这一回的劫道。而这主要人物都走了,其他散修自是斗不过三个炼气五层的好手,在匆匆对视之后,也就各自逃命,如鸟兽散。 肖家好手赶紧回来,晏长澜也收剑入鞘。 几人迅速赶到马车处,晏长澜身上法力一转,原本湿透的衣裳就尽皆干燥,而他自己也进了马车,靠在车厢边上。 叶殊道:“杀了五人。” 肖鸣对晏长澜很是佩服:“大师兄厉害,愚弟不及也。” 晏长澜抹把脸,爽快地笑了笑:“好久不曾舒展筋骨了,这一次总算没手生。” 叶殊递给他几块肉干:“你想来饿了,吃些罢。”说着他又丢给肖鸣一些,“你家那些好手,想必也疲惫了。” 这乃是叶殊一片好意,尽管肖家早有准备,肖鸣也不曾拒绝,反而高兴收下。 晏长澜是吃过叶殊手艺的,谈不上多好,但这是阿拙的关怀,他也是很是喜悦,接过来后,就大口嚼吃起来。 叶殊随后再丢过来一些丹药。 刚刚经过了激烈对战,法力消耗不小,用凝露丹可恢复一二,他自不会吝惜。 晏长澜更欢喜,就安安稳稳地恢复起来。 肖鸣见两人这般融洽,也不去打扰,只来到车门前,打开木门把东西交给外面赶车的几人:“加快步子,速速回府。” 外头的肖家好手拿了肉干去吃,一面大声说道:“好嘞!” 之后的路程就十分顺利,没多久,已然抵达白石城。 一行人回到肖府,休息一晚。 第二日,肖鸣就和晏长澜、叶殊两个一同回去白霄宗,此番自也雇佣了镖局,把他们一路送到了白霄宗山门之下。 肖鸣与晏长澜回宗去了,叶殊则带着他那数十万斤的铁精穿入了坊市的人|流之中。而后他找了地方卸下伪装,又是一阵骨戒噼啪作响,让他恢复成了少年的面貌。 随即,叶殊也没闲着,他是要抓紧时间,为晏长澜打造两把上好的法剑! 这一回的锻造与之前的每一次都有所不同,以往叶殊只不过是练手,随意做了些寻常的器胚也就罢了,而此番是为友人打造法剑,要叫友人至少用到炼气巅峰,那就绝不能有一丝不完满之处! 想定了,叶殊打开火炉,取出上好的白云炭点燃。 不多会儿,那白云炭上渐渐生出些许浅红,正是炭被点燃的迹象。但对于叶殊来说,这却还远远不足,下一刻,他便打出了一道法力,裹着一缕火气,送入炉中。 刹那间,火力炽热数倍之多。 叶殊将一块铁板自炉中抽了出来。 这铁板乃是一种极特殊的铁块,比起寻常之铁要更难熔化,因此往往用来承载所需炼制之物。然而这一回要炼制的乃是千煅而成的铁精,也是极难熔化,这铁板未必能够坚持,若是反而污了铁精,就更麻烦。 铁板被抽出后,叶殊直接将一颗铁精打入炉中。 大约过了有数个呼吸时间,铁精就被那加旺的火焰烧得有些发软,叶殊见状,屈指打入一道法力,将那铁精撞出来,正好落在那被撒过药粉的打铁墩上。 叶殊拿起一把锤子,对着那铁精用力砸了下去。 铁精在烧熔之后,自然软了些,这一砸下去,自然就变成了扁平的形状……他微微有些满意,于是再往火炉里打入第二颗铁精,也同样花个几息时间烧熔,也再度丢到了打铁墩上,再一砸,就同第一颗铁精砸到了一起。 如此再三之后,足有数百颗铁精都被砸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偌大的铁坨子。眼看这取出的铁精达到三四百斤,但他细思一番,仍觉得不足。 接下来,叶殊再度投入不少铁精进去,一直到有个五六百斤时,他才停手。 再然后,叶殊将整个铁坨子都投入到火炉之内,任其熊熊燃烧,一直将这偌大的铁坨子都烧红变软后,才将其一下取出,在打铁墩上奋力击打。 打铁之事,最是难熬。 叶殊用的并非是寻常铁匠打铁之法,而是他前世自书中所见到的一种奇门锻造法,此法将铁精打成无数细丝,而后再将这些细丝重新打在一处,如此反复多次后,原本坚硬无比的铁精就会增添许多柔韧之感,再来锻造成长剑,便是刚中有柔,不会“过刚易折”。 靠拢到晏长澜一手御风,一手掌雷,因此哪怕是先打成细丝,这细丝的多少、打造的次数也是截然不同的。 在叶殊的不断敲击下,那打铁墩上的铁块逐步形成了两把长剑的形状,其中一把剑身略窄,剑锋寒锐,比起寻常长剑显得精巧一些;另一把则较为宽大,瞧着是一把重剑,但剑锋之处也同样闪动寒光,可见它重则重矣,却非“无锋”。 这仅仅还是器胚。 叶殊并未停下,在器胚的粗胚渐渐成型后,他就开始换了其他器具,在剑身上打造出奇异纹路,每一条纹路都顺着剑身纹理,使得它们在成型的同时,也变得越发美观。 终于,在花费了好几日时间后,器胚算是让叶殊勉强满意。 而后,就要给这一双长剑刻上禁制了。 禁制的挑选,叶殊也要好生琢磨。 虽说御风者多浸淫一个“快”字,但叶殊见过晏长澜练剑,却知道他虽也快,所练剑法却主要不在快上,而是暴烈,与雷鸣相辅相成。 因此,叶殊在打造左手风剑时,虽也让剑身稍窄,使其挥舞时能更流畅,使得剑快,但归根到底打造的也并非是轻剑,反而比寻常的长剑都要更重几分。 稍作思忖后,叶殊在这左手风剑上铭刻了一个禁制。 撕裂。 剑锋过处,血光漫天。 57|双剑威力(一更) 左手剑后, 右手剑就容易许多。 先前与那些劫匪对战时,晏长澜用了肖鸣的法剑, 那法剑上镌刻爆碎禁制, 与雷鸣剑法配合起来相得益彰,最是厉害不过。因此, 如今也只消也镌刻一个爆碎禁制便可, 只不过, 爆碎禁制也好, 撕裂禁制也罢, 皆并非仅有一种, 叶殊如今自不是随意选用, 而是从他所知中挑选出最强的两个, 以增加法剑威力。 这样一来,法剑就做成了。 然而,叶殊稍作思忖后, 在剑柄的背面, 缓缓地再度注入法力,镌刻禁制。 下品法器仅能镌刻一个完整禁制,这是铁律, 不能更改, 但若是一件法器——不论品级——被炼器师精心打造,成为下品法器中极出色的存在,就有可能多承受半个禁制,而这时候, 这一件法器就会被称为该品级中的顶级法器。 随着叶殊的动作,在风剑上,缓缓地有第二个禁制似乎要成型,与此同时,风剑嗡嗡低鸣,好似无法承受一般不断地颤动着,因此就在叶殊铭刻完第二个禁制的刹那,那禁制的痕迹陡然变浅,随后划痕快速缩短,形成半个不完整的禁制,颤动才终于停下来。 然后是雷剑,叶殊如法炮制,果然也多镌刻上半个禁制,与风剑一般无二! 到这时候,两把剑才算是做好了。 这多镌刻上去的半个禁制,乃是重力禁制,催动起来比完整禁制法力要多一倍,威力却会削弱一倍。简而言之,若是用上两道法力,能增加的重力也只是输入一道法力后,本应有的重力的一半而已。 但就算如此,晏长澜也可利用这两把剑增强自身臂力,亦能在恰当之时狠狠打乱敌人步调,甚至杀敌于刹那之间! 做好了这两把长剑,叶殊微微吁了口气。 下品法器资质有限,做到顶级下品已算是完满了,若是想要让这法器更进一步,下一次他再来打造时,应当搜集风属性与雷属性的炼材,用来炼器。 而这一双剑打造成功之后,下一次炼器的材料,也就要慢慢谋划起来——总不能等境界到达之后,再来想法子。 剑身完成,还有剑鞘。 叶殊早已准备了上好的妖蟒皮,此时稍微雕琢,就做成了一双剑鞘。 但若只是寻常的剑鞘,哪里能显出他的本事?他便将这剑鞘也炼制成法器,在上头各自铭刻了一个特有的养剑禁制。 这禁制很是偏门,也极鸡肋,只对法器长剑有效,但假使用它来养剑,可使宝剑锋芒不失,剑身滴血不沾,便是剑器上有些微损伤,长久温养之下,亦能渐渐消弭痕迹…… 待剑鞘也做完后,叶殊就亲自去了一趟白霄宗。 此番他是做了易容,扮作是那石拙的模样,花了些银钱叫人通传。 而今晏长澜许多杂务都是肖鸣带领同门处置,听闻有一个石姓修士上门来,肖鸣自不敢怠慢,立即就亲自下山,去迎接此人。 但叶殊不欲进入宗门——他这易容能瞒过筑基以下的修士,但对于筑基修士来说,却是不能。若是他上了那小羽峰,一旦被孙真人发觉,难免说不清。 肖鸣见到叶殊,连忙说道:“石道友可是来寻大师兄?快请随肖某进去罢。” 叶殊淡淡说道:“我便不去了,你只将此物交予长澜。” 肖鸣低头一看,便见到两把插在鞘中的长剑,一粗一细,鞘身古拙。他伸出手,价格这两把长剑接过来,刚入手,就觉得手中一沉,几乎要拿不住。 之后,他就忍不住说道:“好生沉重的剑!” 只这样接着都如此困难,若是舞将起来…… 叶殊道:“此剑是我央师尊所铸,赠予长澜,其中窄剑重一百六十八斤,重剑三百三十二斤,合起来,共五百斤。” 肖鸣听得“嘶”了一声。 光是窄剑就重一百多斤,这也太骇人了些! 须知凡俗人能用上个十斤八斤的剑已颇艰难,修士法剑几十斤也差不离,可这一百多斤……甚至三百多斤……要如何才能舞得动? 但这剑不是给他肖鸣的,而是给晏长澜的,故而肖鸣虽在心里为那大师兄默默哀叹了下,却也郑重说道:“必然交到大师兄手中。”随即他倏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不知这一双剑剑名为何?” 叶殊道:“不曾取名,叫长澜自择即可。” 肖鸣了然,再与叶殊交谈几句后,目送叶殊下山,自己则是快步回到了自家山峰里去。 晏长澜正在崖边打坐,体悟山风刮来时种种妙处,要融入到风雷剑法中去,叫自己更好掌握那一套剑法。待他回神,就见肖鸣已立在一旁等候了。 于是晏长澜起身:“肖师弟为何在此?” 肖鸣将两把长剑送上,说道:“方才石道友来了,送来了这两把剑,说是请那位炼器师前辈出手铸就,送予大师兄。” 晏长澜急忙接过剑,目光微亮,问道:“阿拙呢?” 肖鸣道:“石道友不愿进入宗门,只说这两把长剑由大师兄命名,便离去了。” 晏长澜微叹:“这确是阿拙的性情。”随后他掂量了下手里的长剑,不由说道,“阿拙果然知我,这剑正合心意。”语毕,他稍作思索,“既然是阿拙送我的剑……这左手风剑,便命名为澜风剑,而右手雷剑,可作拙雷剑。” 肖鸣暗中念叨几句,澜风剑、拙雷剑,倒也有些意趣。 晏长澜两手分别握了剑,手腕一抖,剑鞘自然松开,将两把剑都抽了出来,而后他双臂一转,左右交错,又一个纵身踏入那崖风之中,就将风雷剑法使了出来! 狂风呼啸,晏长澜把那澜风剑一扬,身形翻转之间,随风而舞,逆风而动,剑锋所过之处已然卷起澎湃流风,一层层叠加起来,犹若一个个风卷。随即他右手拙雷剑加入其中,雷光闪动,与风相合,竟然在风卷中带上丝丝紫光,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叫他好似风中神龙,举手投足间,搅得青天动。 仍然是那一套风雷剑法,但是施展出来后的威力却是比从前胜过不知几倍去,倘使有人过来与其过招,怕是经不得几下切磋,就要被打得一败涂地! 这样的晏长澜,叫肖鸣看得目瞪口呆。 他早知风雷剑法威力巨大,却没想到由这一双长剑使出之后,会是这般骇人。而他更没想到这位大师兄平日里不刻意显露什么,却在握住如此沉重的长剑后,还能如臂使指,就好似根本不曾察觉到其重一样。 如此的进境,如此的威能,莫非这就是变异双灵根的可怕之处? 也是肖鸣有所不知。 在这贫瘠之地,若是寻常的变异双灵根或者单灵根,自然是比不得晏长澜根基雄厚的,毕竟眼界低了,功法层次也低,精妙不足,就难以开发潜力。 可是晏长澜不同,他所修炼的乃是叶殊给他的一门极强大的功法,哪怕是在当初的灵域也极其不凡,自然在修炼之后,不仅因着功法精妙而能吸收更多天地灵炁,还能让法力更凝实,而且天地灵炁入体之后,越是吸收得多,提纯快,对于肉身的增长也是更大的,肉身变强了,力气当然也有增进。更何况晏长澜是风雷双灵根,当天地灵炁入体之后,其他灵气排出,需要的灵气转化为风雷属性,对于肉身、经脉都是一种淬炼,几近于炼体,越发增长了他的力气。 寻常的炼气二层修士,能舞动个几十斤已经很难,上百斤就莫要想了,可对于晏长澜来说,这样的斤两却是恰恰好的…… 晏长澜舞剑多久,肖鸣就屏息看了多久,待晏长澜收剑之后,肖鸣几乎都要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他忍不住说道:“大师兄好臂力,好剑法!” 晏长澜自风中走出:“此剑刚到手,若要练得纯属还差不少,日后须得更勤奋些,方不辜负阿拙为我这一片操劳。” 肖鸣对于两人的交情有些羡慕,便道:“石道友确是对大师兄关怀备至,否则也不会费这许多心思。”说到此处,他稍稍迟疑,似有些忸怩,“大师兄,不知这剑……可否……” 晏长澜知他心思,就将澜风剑先递过去:“剑柄上刻有禁制,为撕裂禁制。” 肖鸣将澜风剑接过来:“我试一试?” 晏长澜道:“试罢。” 肖鸣这才放心,已双手握住那澜风剑,对着一旁的山石就是一个猛劈—— 就有一声闷响爆发,被剑锋扫过的山石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而且边缘向外拉伸,呈锯齿状,极是可怖。 如此威力,让肖鸣倒吸一口凉气。 若此剑对着的并非山石而是修士,这一剑过去,岂不是并不仅仅是被划破皮肉,而是整个人都要被切开撕裂?! 喉头微动了动,肖鸣将澜风剑还给了晏长澜,随后再接过那把拙雷剑。 拙雷剑太过沉重,莫看晏长澜还能用它舞出剑法来,但放在肖鸣手里,将其握住已不容易,再猛然挥动,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不过这挥动后,拙雷剑的威力也让他惊叹。 剧烈的爆响后,原本就被撕裂一道裂缝的山石此刻已经变成了无数的碎块,在雷光之中,彻底地炸裂开来! 58|意欲悬赏(二更) 拙雷剑上的禁制肖鸣认得, 乃是他那把法剑上有的爆碎禁制,但他法剑上的禁制相较于这一把拙雷剑上的就要逊色不少, 而且此剑因沉重之故, 更增威力,施展之后, 他那把剑能爆碎这山石的二三成, 哪里像拙雷剑, 直接将整块山石都给爆碎开去! 厉害, 太厉害了! 肖鸣心想, 自打与这大师兄相熟之后, 每每都有如此惊叹, 也当真叫他感慨。而今他最为庆幸的, 便是自己和大师兄乃是同门,且交情不错,日后大师兄若是学有所成, 他必然也能沾光不少, 甚至现下……他们肖家其实已然沾上光了。 想到这里,他双手将拙雷剑奉还:“这一双法剑十分不俗,那位炼器师前辈也果然非凡。”他思及那石拙与他大师兄的交情, 又笑着说道, “在如此名师手下学习炼器之法,石道友日后也定能学有所成。到那时,石道友恐怕更愿亲自为大师兄铸剑了。” 晏长澜听得这话,心中很是愉悦。 现今他们不得不假托一位莫须有的炼器师, 但他内心却很清楚,这一双法剑正是阿拙为他精心打造……无须再等到日后的。 接下来,晏长澜就着这一双法剑继续修行。 如今他在修行路上,已得了阿拙无数好处,让他资源不断,保命之力也比常人强上很多,因此他更不可辜负阿拙,要竭尽全力提升实力……等他再强一些,就要前往枯梅林狩猎。到时候,他将猎取无数妖兽,取得其身上的妖兽材料,送给阿拙炼器……阿拙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有些能力,上天入地,他都会为阿拙取来。 · 半年后。 叶殊坐在烈日之下,骤然睁眼,口中吐出一道白气。 这白气打出时发出一道破空之声,旋即打在对面的树上,“笃”的一声,将其树身打出一个细细的窟窿来。 然后叶殊吞服一粒凝露丹,运转吸收,让体内刚刚凝聚出的那一缕法力更为凝实,犹若一条小鱼般,在灵露之内游动。 他如今的修为,已然在炼气三层,而体内的法力,则达到了五缕之多。 说来叶殊此时的年纪只是刚过十三,正式开始修行也仅仅只有一年罢了。 一年时间放在此间寻常三灵根修士身上,连引气入体都难以做到,更何况还能达到炼气三层?多少三灵根得要上十年才能达到炼气二层!那还得是拜入师门的修士…… 叶殊能做到这地步,有几样助力必不可少。 一是那混沌水,每日半滴让他吸收,在潜移默化之中,能加快他对天地灵炁的吸纳;二是他的功法,虽不知是什么品级,可既然在运转之后能吸收那样多的天地灵炁,足以证明它的不凡,而功法的神妙,自也让他吞吐方便,吸收更多;第三就是凝露丹了。 自打叶殊不再缺钱后,凝露丹他是大量购买的,每每用混沌水去掉凝露丹的杂质,就可以祛除丹毒,使他吸收起来毫无障碍,每逢修行时都要吞服。 当然,就在叶殊自己使用这等“无毒”凝露丹时,他也叫晏长澜将每月丹药送来,让他处理一番,晏长澜毫无异议,每每照办,因此在这些时日里,晏长澜所吞服的丹药,亦是“无毒”。而他后来再泡混沌水,就是叶殊特意调配的提升体质的药浴,为的是叫他能壮健体魄,可以更进一步使用双剑,以及掌御风雷这等暴烈力量。 晏长澜也不曾让叶殊失望。 他有叶殊让他泡的药浴,有宗门为他提供的资源,有大量购买的凝露丹,有趁手的法器,有变异双灵根的资质……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刻苦?所以半年以来,晏长澜除却偶尔拜见师尊请教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上。风雷剑法,积蓄法力,出去历练,不曾有半点停歇。 以至于到如今,晏长澜不仅修为也达到了炼气三层,并且由于历练时显露出的本领不俗,已然让小羽峰众多同门再不是因他资质与品行敬佩他,而是因为真正的实力。 为此,晏长澜自也是有些欢喜的。 ……话说回来,叶殊现下凝聚了第五缕法力后,比起晏长澜来还是要多出两缕法力来,但毋庸置疑,他的境界已渐渐被晏长澜追上了。不过叶殊本身倒是并无什么不悦之意,他所学颇多,手段不少,日后哪怕晏长澜境界超出于他,他也未必没有与之周旋的手段,何况如今晏长澜与他交好,资质品行都是一流,晏长澜越强,对他们两人才是更为有利。也是因为这个,叶殊在自己不断苦修的同时,也才会不遗余力,培养晏长澜。 正想时,叩门声响起。 此处除却那租房之人外,就只有一人知晓。 叶殊目光一缓:“进来罢。” 下一刻,那门被打开,就走进来一个满身血气的高大少年来。 少年身形精壮,身后背着个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包裹,进院子后将包裹往地上一扔,就立刻关上了门。 包裹被打开,包裹皮摊平后,里头的东西就轰然地散落出来,堆成一座小山般。 筋骨皮毛、牙齿尖角、鳞片心胆……各类妖兽材料都混在一起,带来了丝丝刺鼻的血腥味道。从这些妖兽材料散发出的气息又可以感知,里头的东西大多都是在两百年以上妖兽身上取得,若是妖气更弱些的,那也多是一百五十年以上,而且所摘取的部位,都必然是那类妖兽最为珍贵的部位,甚至那类妖兽本身就极其罕见,轻易无法捕捉。 高大少年笑着说道:“阿拙看看有哪些不要?” 叶殊就走过去看了,再大略扫过一眼后,他从里面挑出了大约有个十几种东西丢到一边,其他的都收起来,扔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去。 那个角落原本是不大的,可是那里却同样堆着许多妖兽材料,看起来品种繁多,好些竟不知是从哪种妖兽身上取得,但不管是妖兽身上的哪个部位,似乎都应有尽有。这回的一大堆妖兽材料加进去,也就是让那里更满了不少,还有好些都溢出来了。 叶殊说道:“之后再炼制一回法器,便可清空了。” 晏长澜笑道:“我将其他的卖了,一会儿回来与你说话。” 叶殊自然点头:“去罢,若是傍晚还未卖出,我也随便炼制些器胚,由你拿去给罗子尧与付宣处置,让他们在外门做个资本。” 晏长澜自是满口答应,接着随手把剩下的十来样东西卷了,大步带走——曾经的少城主,锦衣玉带衣□□细的少年郎,现下年纪长了一岁,居然行事也更糙了些,如将这等血淋淋的玩意护在身上,也再无一丝不习惯了。 等晏长澜走了,叶殊就开始拿那些新来的东西炼器,等他炼制了大约四五样后,天色略有发暗,晏长澜就回来了。 晏长澜将卖来的银两尽数交给叶殊,叶殊收下后,说道:“你此次过来,除却送我这些妖兽材料外,可是还有他事?” 略顿了顿后,晏长澜的面容有些肃穆。 叶殊见他如此,说道:“你若有事,直说无妨。” 晏长澜长叹一声,倏然开口:“如今,应当是为父亲复仇之时了。” 叶殊微微一怔,旋即点头:“不错,以你如今的修为,若是再对上那李姓修士,当能取胜。只是却也有些麻烦,那修士我等只知姓李,不知其年岁,不知其相貌,也不知他现下是否还是炼气二层修为……如此多的不知,寻找起来,也极麻烦。” 晏长澜明白这个道理:“我也知此事十分为难,故而不曾贸然打探。只是若待时日更久,线索恐怕越少,就再很难找到对方踪迹了。” 叶殊略思忖:“你近来与那罗庆真人及其门下可有交集?” 晏长澜摇头:“并无。” 叶殊道:“早先你我曾言,当初那玉佩泄密多半与罗真人有些关系,不若从他身边查起,或许能找到那李姓修士些许蛛丝马迹。” 晏长澜目光微垂:“我也有这打算,只是就这般接触太过显眼,就作罢了。而今我想着,或许能够以利诱之,悬赏那李姓修士消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叶殊稍作沉吟:“我会给你打造一件上等的法器。” 59|法器悬赏(一更) 晏长澜明白叶殊的意思, 面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他原本的打算是悬赏白银十万两,若是不成, 再把价位往上提就是, 如今他有阿拙愿意拿出一件极好的法器,作为悬赏自然更有吸引力。 晏长澜早已不同叶殊客气, 便笑道:“如此一来, 就越发有把握了。” 叶殊道:“这法器我将其炼制为一枚印章, 取重压之力。” 晏长澜想了一想:“若是做出来, 镇压敌人想必极有用处, 必能引人注目。” 两人说定了, 叶殊干脆当着晏长澜的面打造起那件法器来。 晏长澜一腿曲起, 坐在一旁静静地看, 心情很是愉悦。 说来自打晏长澜的境界达到炼气三层之后,在内门中就算是一号人物,加之他心性宽厚, 待众多师弟师妹十分友爱, 使得不少其他峰头的弟子也都对他生出了几分憧憬来,他在内门也颇有名声,常有人来与他相交。 不过晏长澜虽对这些弟子都很和气, 内心却更喜爱与叶殊相处, 故而时常独自出去历练,一旦打够了猎物,就待在叶殊的院子里,不肯回去。而因着修士在外历练数日不归实属平常, 晏长澜渐渐也在叶殊这里过夜,果然无人追问。到后来,晏长澜越发时常离宗,也只是被人当作是历练苦修,并不会有所怀疑。 倒是肖鸣,他知晓晏长澜不时会去同“石道友”交往,可他想着石道友后面的那位技艺高超的炼器师,就十分支持晏长澜与石道友热络——这友人之间的交情,自然是要常常走动方能经营得更为深厚。 再说此时。 晏长澜一边看叶殊打造法器,一边从腰间解下个葫芦,凑在嘴边喝了一口。 葫芦里是一种特制的美酒,喝了并不醉人,反而叫人神智更为清醒,少有急躁。这酒的配方也是叶殊所出,不过在晏长澜的手中酿制出来,却仿佛格外多了些滋味一样,如今晏长澜时不时喝上一些,能让他修行时更为清醒——数次历练都凭借这美酒提神而顺利归来,就连叶殊手中也得了不少,闲暇时可略品一品。 晏长澜见叶殊似乎颇为喜爱,平日里对这种美酒的酿制也更上心些,而今在他住的石室下还埋着不少,只等每次藏得多几日,就带过来送给叶殊。 叶殊见晏长澜喝酒,朝他看了一眼。 晏长澜不禁一笑,把手里的葫芦丢了过去。 叶殊接住,也喝了一口,再丢回来。 晏长澜面上笑容加深,干脆起身走过去:“阿拙,我来帮你打铁。” 下品法器器胚的打造,并非一定要炼器师亲自动手,晏长澜相助自然是无妨。叶殊也不同他客气,直接让出火炉,由晏长澜来经受那炉中之火的烘烤。 晏长澜才在炉边守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是汗如雨下,笑着开口:“炉火甚热,阿拙每次在此处皆不出汗,我却是汗流浃背的。” 叶殊说道:“这火受过我的功法,自然不会烧灼于我,你在炉子前一边打铁一边运行功法,对你炼体有益。” 晏长澜自然是照办,果不其然,就能感觉到那些热量烤在皮肤上后,因体内灵气运转而恢复些,再烤上来,再恢复些,如此几次后,他的身体就好似更结实了些…… 在将一些铁精熔化后,晏长澜挑出它们放在打铁墩上,就来用力击打。 大大的铁锤自上而下,很快就把那铁精打成不同的形状,他打铁时胳膊上肌肉鼓起,通身的汗水不多时将衣裳浸湿,但他自身却是精力旺盛,仿佛因着刚才在火炉便的烘烤而有许多内火之气没能发泄,正好如今一下一下,全都打入铁精之中! 叶殊在一旁指点晏长澜。 晏长澜按照叶殊的心意不断将那些铁精锻造,使其形态一点点变得如同叶殊所言那般。 两人通力合作,打铁墩上的铁精,也逐步出现了他们想要的雏形…… 这一打就是半日。 到了傍晚时,器胚终究做成。 叶殊将器胚接过来,指了指屋子:“你自己进去泡一泡。” 晏长澜笑着答应一声,就快速进了屋,褪去衣衫,跳进浴桶。 在外面,叶殊用心在器胚上铭刻禁制,只一时半刻的工夫,他就稳稳当当地刻上了他所知较强的一种重力禁制。 有这禁制后,一旦在对战时将印章祭出,它虽小巧,但只要砸到了人身上,就能叫对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一样,旋即就是一个偌大的血窟窿,从此骨碎身残了。 到此,大功告成。 晏长澜泡完了药浴,披了外衫走出来。 叶殊将印章丢过去:“好了。” 晏长澜将印章揣进兜里:“阿拙,等我报了仇,我们大吃一顿。” 叶殊看向他,微微点头:“好。” · 晏长澜带着印章回去之后,要想悬赏,自然并不是随意放出风声便足够。 因肖鸣路子多,知晓的事情也多,他就将肖鸣叫了过来。 这些时日来,晏长澜对肖鸣日渐倚重,对于更早跟随晏长澜的王敏三人来说自是有些不甘心,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确比不上肖鸣能做事,后来干脆在跟随晏长澜的同时,听肖鸣的指派做事,反而做事更有成效了。 眼下肖鸣在前,他们三个在后,都在洗耳恭听。 不过,此事毕竟涉及家仇,晏长澜并未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是只说了要悬赏一个曾经与他有些过节的修士,问肖鸣如何才能引得更多人知晓罢了。 听完后,肖鸣略作沉吟:“不知大师兄对那人知道多少?” 晏长澜道:“此人姓李,大约是散修,于一年前曾前往凡人地界。” 肖鸣倒也知道这位大师兄是来自于凡人地界,那么想必那李姓修士就是在凡人地界时遇上了大师兄,至于过节,多半也是因他那时对还是凡人的大师兄做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就不再深想了。 他只消知道,大师兄想要知道这人来历即可。 肖鸣道:“特征少了些,但也未必寻不到。大师兄要死的还是活的,用什么做悬赏?” 晏长澜道:“要活的,怎么活着都无妨,留下一条命即可,当然,若是完好无损,还有另外的赠礼。至于悬赏,我此处有一件极好的下品法器,威能如何你可拿去一试,其品质大约只略逊色于我那风雷双剑罢了。” 肖鸣眼一亮:“若是如此,想来定能让人趋之若鹜!” 晏长澜肃容道:“这件法器应能承受炼气巅峰修士的法力注入,倘使有修士得到此物,用至炼气巅峰都不必更换法器了。除此以外,我还予你十万两银票。悬赏之中你须得说明,若是将人活捉送来,可得这件下品法器再并上十万两银票;若是死的,能得下品法器;若是知道他的踪迹,确保能让我与他正面相对,也可得下品法器。” 肖鸣正色说道:“愚弟明白,请大师兄放心。”随后他又说道,“这悬赏愚弟将在坊市中寻一处匿名张榜,榜上将有我白霄宗三名长老用印证实。除此以外,再将此事由坊市中人送到各大小宗门,上各势力任务榜,就有宗门弟子也可接下任务了。” 晏长澜满意道:“如此甚好,我再予你十万两银票,你拿去请那几位长老吃酒,聊表谢意,若是银钱不够,再来与我说明便好。” 60|各方注目(二更) 坊市正中有一片白墙, 此处常有宗门弟子轮换守护,在墙上则张贴有不少的榜单, 上书一些悬赏任务, 大多消息并不明确,故而只有部分在查明确认后会被送到各门派内, 其他则都只能在此处碰一碰运气罢了。 今日清晨, 就有一人在此地张榜, 其悬赏之物颇为珍贵, 似乎背后之人也并不差银钱, 在坊市里渐渐人多时, 挤在此处看榜之人也多了起来。 有两男一女三个修士走到此处, 看着那榜上的悬赏, 微微讶异。 其中那名瞧着英俊温和的年轻修士开口道:“居然是一枚印章状的下品法器?看上头所书威力,说是……打出后最高能有数千斤重?若真是如此,便当真难得了。” 女修秀眉微蹙:“但这悬赏上所言那人……难找。” 另一名男修也皱紧了眉:“如今咱们早已找不到那个叶道友, 灵符也早已卖完, 若是再不能多弄点银钱来,岂不是又要与从前一样苦捱么?陆师兄,袁师姐, 我等是不是想个法子, 把此事先给做成了?” 这三人正是那石门宗替叶殊售卖灵符的陆鸣、袁琴与蓝齐光三人。那时候他们代售灵符赚了不少银两,自也有大把资源可以修行,实力也因此拔高一截,甚至因为大量吞服丹药, 都一起更进一步,成为了内门弟子! 只是可惜,在他们刚刚想法子挤进内门,那库存的灵符就都卖完了,再得不到更多。他们倒是也想盯着那送符的叶道友,可惜对方也再不去摆摊,叫他们找不到下落。 如此一来,等银子用完后,几人原本突飞猛进的修为就停滞下来,恢复到以往的慢吞吞,他们自然不甘心,时不时就会出来晃悠一回,想再度遇到那个叶道友——想着或许这些时日过去,那后头的炼符师又存了些灵符呢?可惜仍然没有遇上叶道友,却在此处瞧见了这样一个悬赏,或许可为。 悬赏内容简单,说是要找的一名一年前炼气二层的男修,其他消息不多,可悬赏却很丰厚,甚至不求一定要将人捉拿,只要提供踪迹,能确保与人照面,就有极好的下品法器作为悬赏!如此好事,谁不想要? 虽说陆鸣、袁琴、蓝齐光等共有三人,一件法器或许不够分,可他们倘若能将那人活捉,则可以分了十万两银,且法器也能各自尝试一番,互相补偿。最不济若是都不能用,还能售卖出去,又是一大笔银两,能让他们维持许久修行了。 既如此,几人商定之后,就决意去打听一番了。 从修真界到凡人界要穿越一片沙漠,经过一个小镇,若是要知道那李姓修士的踪迹,在那小镇之内,或许能得到什么消息…… 蓝齐光再多看了几眼那张榜,感慨道:“既然肯出这样大的价钱,居然连那修士的面容也没有,自然是难找啊。” ——他自然不知晓,当初那李姓修士对付城主府一家,晏长澜并未看清对方的长相,及至被一掌打出后,他死死望着那李姓修士的面容,却又因自己脸上糊了许多血,只隐约瞧见对方那副阴冷的眉眼,可更多却是没能记住了。 陆鸣与袁琴对视一眼,就带着蓝齐光一起去打探。 他们如今要加快步子才行,想来这样好的任务,必然有许多修士会接到,若是他们晚了一步,就是将大笔的银钱都送到他人手中了。 · 晏长澜给出的任务,不出意料引得多许多修士注目。 而人一多,哪怕确切的消息不多,也依旧能够让那人无所遁形。 一日晚,有人来到任务墙前,将那榜上所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他转过身,悄然离开了此处。 这人身形不高,身法不错,在穿梭了几个巷道之后,来到了一座不大的院子里。 院子中,已然有几人在等候。 见这人回来,就有一名修士问道:“如何?可是我们识得的那个?” 回来的修士低声回答:“瞧着像。你们可想一想,一年以前,那李刻可是说有要事要出去一次?那次我等担忧他要行什么险事,就叫小六跟了他一路,却发觉他是往凡人地界去的,是也不是?李姓、一年前、凡人地界几桩全都对上,且这李刻也确是炼气二层的修士……而且,他回来后心情不佳,好几次同去狩猎时,频频出错,还叫老大骂过他,后来他一气之下,干脆就走了,听说现在傍上了哪个大宗的外门弟子,日后有极大可能脱离散修身份,进入宗门去……到那时,哪怕他初时只做个杂役呢,也总比在外漂泊强……” 散修要入宗门可不容易,一来他们在外面已不知养成了什么品性,入宗之后难以对宗门有忠心;二来散修大多资质一般,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且谁知他们是不是其他宗门派来的探子?自然还是招收来历清白少年人入宗为弟子更好。 以往除非散修能与宗门弟子建立不错的交情,还要那宗门弟子肯做担保,而且在宗门里地位不差,才有可能让散修入宗,李刻原本就是半路加入他们之中的,眼下没多久对方就有如此机会,怎么能不叫这些散修眼红呢? 一旦眼红了,出卖也就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在出卖之前,那李刻已经负气而走,显然并不把他们当成真正的生死之交,那么出卖起来,他们自然是半点愧疚也无。 于是,几人商量一番,决定要想个法子,去将那李刻堵住。 “那任务大张旗鼓摆在墙面上,我等要抓紧时间,速速找到李刻才好,否则若是叫其他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妙。” “听闻那枚印章威力非凡,若是能将其弄到手,日后我等狩猎之时,危险就更小些。李刻素来瞧不起我等,如今用他的性命为我等换取多几分生存机会,也是值得了。” “小心行事,也要打探一番他到底搭上的是怎样一位弟子,那弟子又与他交情是否深厚。不然我等得了东西却得罪宗门弟子,恐怕要混不下去……” “混不下去又如何?东西一拿往远了一走,还怕不能过日子不成?” “三哥说得对!只要有趁手的法器,我辈散修何处不能修行?” “怕什么?且看那张榜上有三枚长老印,而那三名长老出自白霄宗这等大宗,李刻结交的那名弟子不过是外门弟子,怎能比得上长老?我看,我等不必惧怕……说不得李刻识得的就是白霄宗的外门弟子,便更不必担忧了。” 随即,又是一阵低声细语。 后来做好了决定,他们稍作休整,就要在第二日时,前去找那李刻。 · 晏长澜在崖边练剑,左右双剑合璧,一手流风,一手惊雷,在两招之后猛然合一,就见到有极大的风卷与丝丝雷电不断碰撞,流溢出两道极恐怖的力量,而那风卷与雷电在这样的碰撞之中,隐约之间似乎有些要融合的迹象,叫人心惊不已。 然而终究还是未能融合,晏长澜收剑之后,回过身来:“肖师弟,何事?” 原来肖鸣已然在一旁等候了片刻,晏长澜瞧见了,才在练过一遍后停了下来。 肖鸣急忙回答:“禀大师兄,有那李姓修士的消息了!” 晏长澜闻言,手指蓦然一紧,他猛地看向肖鸣,两眼之中,一抹恨意骤然闪过,旋即恢复如常:“肖师弟请说。” 肖鸣不曾忽略掉那一抹眼神,正是心悸,此时见晏长澜与往日一般说话,这才平复下来,郑重说道:“此次来传消息的乃是几个散修,他们曾经与一名特征类似的修士共同历练过一段时日,后来那名李姓修士因攀上宗门弟子而与他们闹翻出走,后来几个散修见到榜单,觉着李姓修士或者便是大师兄要寻之人,在查探之后,就来禀报。” 晏长澜虽一心复仇,但因与叶殊相处久了,倒也不同最开始那般急躁,而是态度冷静:“宗门弟子?” 肖鸣道:“似乎是我白霄宗的外门弟子。”他笑了笑,“那几名散修原本还对得罪宗门有些惧意,可他们却不知道,在这白霄宗里,还有哪个弟子能比大师兄更尊贵?纵然是能堪堪相比者,也不过只有掌门之子周师兄……” 晏长澜打断他:“慎言。” 肖鸣听得一惊,陡然也发觉自己有些忘形,急忙收敛:“总之,那几个散修确定消息如实,言明可以立即带我等前去寻那李姓修士。” 晏长澜长吁一口气:“好,我们这就去。” 肖鸣心里一松:“大师兄请。” · 坊市,酒楼雅间。 此间坐着有六位修士,如临大敌般坐在圆桌的一侧,交头接耳,气氛有些严肃。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开口:“几位兄长,那张榜的主人……真的要来?先前我等见到的那位,似乎也是宗门的弟子?” 里头年纪最大的那个露出一丝苦笑:“何止是宗门弟子,那位肖公子乃是内门亲传弟子,听他言道,这回主事的是他的大师兄,资质非同寻常的天才人物。待会儿见到那人,我等切记要小心言辞,万不可得罪了对方。” 另一人咋舌道:“原来背后是大宗的亲传弟子,难怪眼也不眨就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只是若是我等做成了,他该不会……” 又有人道:“大宗重承诺,理应不会。” “也说不得会将我等杀了灭口?自然就不必再遵守承诺。” “休要胡言乱语!我等这许多人,境界也不弱,纵然是大宗亲传弟子,想来也不会贸然灭口……” 之后,门响了。 几人瞬时噤声,都屏息朝门外看去。 下一刻,门便被打开。 为首一人身形中等,相貌堂堂,正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名白霄宗亲传肖公子,而跟在这位肖公子后面之人身量比他略高些,身形壮健,面貌俊逸,却能从他犀利的目光中,瞧出他本身也经历过血战,是个能力不俗的人物。 这就是……背后那位亲传大师兄?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几人不敢怠慢,都起身拱手:“黑山六野,见过两位白霄宗亲传。” 61|李刻(一更) 晏长澜扫一眼这几人。 在来到此处的途中, 他听肖鸣说起了这六人的来历。 此六人原本乃是同村之人,因资质有限拜师不利, 又或者受了挫折, 秉承着同村的情谊,后来就结成八拜之交, 做了六兄弟。而黑山六野这名号, 也是因他们曾经最早常在一处名为“黑山”之地逗留修炼, 在底层的散修里小有名声, 便如此自称。 只不过, 在散修底层里混出来的诨号, 于大宗弟子看来, 还真算不得什么, 至多也就是如此容易称呼些罢了。 黑山六野在混出一点名声后,也曾不时与一些散修合作,四处探寻资源宝物, 多年下来, 他们还算是遵守承诺,也就时不时能与更多散修结伴历险,也算是多弄到了不少的财货。据说那李姓修士就是与他们同行过的一人, 后来散了, 这六野就要拿他来换取资源。 这样的人,虽称不上是背信弃义,却也不厚道,晏长澜行事向来坦荡, 自不会喜爱与这等人打交道。但晏长澜也不会对他人之事指手画脚,他到底并非散修,也不知散修之间如何交往,因此来到这里只为得知李姓修士下落,其他之事,是一概不管的。 眼前黑山六野,个个满面风霜,就算年纪最小的,也早早失去了骄傲之色。 在看过之后,晏长澜微微点头,坐在桌子另一侧:“诸位请说。” 黑山六野原本对晏长澜的到来还有些打怵,现下见他并无凌人之色,略松了口气,就由其中为首的老大开口说道:“若是不出意外,这位……” 晏长澜道:“晏。” 这老大就续道:“……这位晏公子所要寻找那人,应当就是李刻了。这李刻在一年前去了一趟凡人地界,回来之后似乎极不痛快,脾性阴晴不定,叫人难以忍受。后来他就不知用什么法子结识一位宗门弟子,据说有机会获取对方担保,引荐他成为宗门杂役弟子。不过要想请那位担保,必要付出不菲代价,李刻前些时日多在积累资源,但这几天遇上了悬赏,他想必是躲起来了。经由一番打探,我等大略知晓那位宗门弟子在外的一处居所,若是李刻要躲避,多半回躲在那宗门弟子之处。” 晏长澜闻言,问道:“听说是我白霄宗的外门弟子?” 这老大嘿然一笑,然后讨好道:“正是怕大水冲了龙王庙,因此我等将消息送来……若是可行,晏公子不若与那外门弟子见一面,同门之人,自然容易说话。” 说白了,本来黑山六野是想过要活捉了李刻过来换取更多奖赏的,偏偏李刻躲在了白霄宗的外门弟子处,他们知道了张榜之人同在白霄宗,哪里还敢插手?还是告诉消息,换取那一件上好的法器更可靠些。 晏长澜说道:“既如此,你等带我前去那处,若是能与李刻照面,确定他便是我要寻找那人,自当将赏金奉上。” 黑山六野听得,都是心喜,连连答应:“好好!我等这就将晏公子带去!” 晏长澜就站起身来。 黑山六野此刻也顾不上要进的酒食,都是立时起身,走出门带路去了。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左右时间,黑山六野总算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院落前。 这一座院子比起叶殊租用的那处大上许多,从外头就能瞧见里面至少七八间房,门前地段也不错,不说是出寸土寸金,可要在此处长期租用方子,花销也必不少。 然后,几人就要敲门而入了。 · 一个身形瘦长的青年躲在巷道的角落,他偷眼迅速看了下那张还未撤去的悬赏榜,满眼的恨色,几乎连牙都要咬碎了。 悬赏?竟然是悬赏! 他李刻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要发出这样一个悬赏? 前几日他正狩猎归来,刚要将猎来之物卖出个好价钱,却发觉有熟悉的商铺打量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心里登时觉得有些不对。后来他处理了猎物,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商铺管事的打探,就快速离开。而这一离开,他更发觉那商铺管事似乎派出了人来跟踪他,就叫他心中有更多不祥预感……后来他才知晓,竟然是有人发出悬赏,且那要悬赏之人,明明白白就是他! 李刻的心里,是有些慌乱的。 能发出如此悬赏,自对他有极大仇恨,他仔细想过之后,也不曾发觉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想来想去,他倏地想起了在凡人地界时,他曾顺手杀灭了几个不识抬举的凡人,可惜仍不曾寻到他想要之物,否则他哪里还需要在此处巴结那个傲慢的外门弟子?早就同白霄宗的筑基真人打好关系了! 他又想起当时他不慎放走了一个小崽子,可那小崽子才多大年纪?且不说那时小崽子原本就被他打得重伤,筋骨都断了,要续接起来绝不容易,就只说对方区区凡人根本不知这修真地界,已经足以断绝这个可能性了。更何况,哪怕那小崽子真的鸿运当头,知道了修真地界还顺利来到此间,区区一年时间又能做什么?最起码,要拿出那样高的赏金,就根本不可能! 然而再如何慌乱,李刻想不出是得罪了谁,也就无从去解决这麻烦,也只好躲躲闪闪,不要让自己暴露于熟人面前了。 再后来,李刻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去找了自己好容易攀上的那名白霄宗外门弟子,极力讨好。好在对方颇是傲慢,并不在坊市里去瞧那悬赏,也不知他竟可以换来那般多的财物,才让他能躲在对方的院子里。可就算如此,李刻也不能放心,只好每日抽空出来瞧一瞧,看那悬赏的榜单是否撤下去……可恨每一次都不能如愿,叫他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在看过之后,李刻从几个死角匆匆行走,迅速地回到了院子里。 院中有个年轻女子正在准备食水,大约再过上半个时辰左右,那个外门弟子就会归来了。 果不其然,那外门弟子准时归来,和以往的每一日般坐在桌前。 年轻女子给他倒了酒后,就坐在他的对面,言笑晏晏同他说话,正是一派浓情蜜意。 李刻在两人面前向来是把自己放得很低的,当下就站在旁边为两人倒酒添饭,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他这样的作态,倒是取悦了那名外门弟子,在被他伺候过几次后,外门弟子点点远处的石凳,让他去坐下吃饭了。 李刻当然又是恭恭敬敬地吃了,一边吃,一边还没忘了赞赏那年轻女子的手艺,引得那年轻女子也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气氛看着似乎颇为融洽,李刻与外门弟子的关系,好像也更拉近了一些。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外面爆发出一道强劲的气流,之后有人并未叩门,而是直接将门撞开,走了进来。 外门弟子眉头一皱,十分恼怒,当即就站起身,朝门外看去,喝道:“何人擅闯?!” 在许多烟尘过去后,就有一名年轻英俊的男修走了进来,他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扎成了发髻,两缕长发垂在胸前。 此时,他看向院中几人,目光落在了李刻的身上,语气自然地说道:“你就是那个被人重金悬赏的李姓修士罢?” 62|血仇(二更) 李刻听得, 不由一抖。 这是何人,如何知道此处? 下意识的, 他就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好友”身上, 只盼着他能秉承交情,救他一救。 但显然, 李刻的希望落空了。 因为那个他以为在白霄宗外门颇有几分面子的弟子, 此刻也是面色发白, 看向进来的这位修士, 嘴唇微微颤抖, 嗫嚅道:“周……可是周师兄?” 李刻心中一紧。 周师兄?什么周师兄? 身为散修, 李刻对各大宗门内一些颇有名的修士都有打探, 此刻听得这一声唤, 不由得在脑中不断细数起来。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名字,登时心跳极快, 几乎要从腔子里都蹦出来了。 周师兄, 难不成……当真是他想到的那一位? 如果是那一位…… 这样的猜想,让立刻的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骇怕来。 此刻,来的这位周师兄神色从容, 朗声说道:“初闻悬赏, 周某原本并无兴致,然随后听闻那悬赏之法器为铁精铸就,以重压人,与周某属性十分匹配, 故而也只好冒昧前来了。” 他说是说“冒昧”,面目间却无一分歉意,而是挡在了院门前,周身上下无一丝破绽——不论那李刻想要自何处逃离,恐怕都是无计可施。 李刻甚至有些绝望了。 尽管对面那人修为也只在炼气三层,可这一位跟其他人的身份可不同,他若是敢对对方有丝毫不敬,就算逃脱,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刻忍不住说道:“还请周公子知晓,李某与悬赏中人全无关系,实乃误会一场……” 那周公子勾了勾唇:“是与不是,非你一言可断,我只消将你活擒过去,自然有那张榜之人分辨出来。” 李刻喉头一动,面上生出几分恐惧,他急忙望向旁边的“靠山”,哀求道:“何道友,还请你替李某分说一二……” 听李刻这样说,周公子转头看一眼被李刻哀求之人,笑一笑:“你要与我作对?” 一旁那外门弟子冷汗涔涔。 他的确在外门有些面子,可若是比起这位周师兄来,那便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他哪里敢和周师兄作对?此时他更是对这李刻生出几分恨意来,也不知他招惹了什么人,还有那所谓悬赏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刻竟不曾与他提起,这岂不是要拿他做个挡箭牌么!如今,李刻竟然还敢找他求饶,简直不可饶恕! 外门弟子顿时冷哼一声,就要开口说话。 而就在这时候,李刻突然暴起,竟是一瞬间冲到了那个年轻女子的身旁,用一把长剑抵住了她的颈子,厉声说道:“何道友,你帮我不帮?” 外门弟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你快放开莹儿!” 年轻女子也是满面惊惧,她不知为何突然变成如此境况,她想要脱身,但只稍微动一动,颈间就透出了一抹寒意,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李刻如今是抓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肯放人?只是面露威胁,要让那外门弟子与他站在一处,驱走周公子。 外门弟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好走到李刻的身边,面对周公子求恳道:“请周师兄大人大量,放过李刻,也好叫何某妻子脱身,大恩大德,何某愿粉身相报,师兄所需的法器,纵然花费所有,何某也会为师兄再找一件……周师兄,请……” 周公子不以为意:“看在同门份上,你且让开。”他竟不肯放了李刻,“我寻觅多年方知有如此一件法器,不可轻让。何况纵然你有心也是无力,莫要挡住我了,否则,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如此冷酷的言语,叫那被劫持的年轻女子也生出一丝绝望来。 外门弟子手指微颤,最终还是走得离李刻更近一些:“周师兄,请……” 见外门弟子如此,年轻女子虽还很是惧怕,却不由在心底涌出一抹感动来。 周公子见状,眉一皱:“冥顽不宁!既如此,我也只好动手了。” 李刻见周公子不为所动,手上的动作就更重了一些,心里则更为绝望。 他巴结上的这个外门弟子入门不久,在外门的地位也是凭他师尊而来,其本人的境界其实只是刚刚引气入体,而这年轻女子更是连引气都还未做到,只在感应天地灵炁,比寻常凡人要强上一线而已。这样的两人,若是这周公子不在意他们同门的身份,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之后,李刻心中怒起,就觉得他苦苦巴结的人半点用处没有,当真是白白耗费了他那许多资源。当即他的手指握紧,极快地在年轻女子颈间抹去—— 年轻女子惊慌极了,她不知怎么的身形一转,居然用了凡人的武功,把这一剑躲开了大半,可那剑剩下的威力也把她的手臂划出了好大一道血口,森然可怖的。 外门弟子见到,急忙过来搭救。 李刻则更为愤怒,就想给年轻女子补上一剑,不过恰好此时那周公子攻击过来,他手持一把长剑,正用剑刺向李刻。这一道攻击极为凌厉,李刻只好迅速迎上,暂时不能去追杀那年轻女子了。 记名弟子见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拉着年轻女子就走到角落之处。 年轻女子俏脸煞白,颤声问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记名弟子把她搂紧:“你莫怕,那李刻并非周师兄对手。” 年轻女子声音更低:“周师兄他赢了以后,是否会灭……”口。 记名弟子不知如何说,只能安抚道:“想来周师兄宅心仁厚,应当不会如何如此……” 正在这院中打得激烈时,院子外面又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记名弟子骤然抬头,猜到说不得是第二批前来寻找李刻之人!这李刻,当真是个祸害!若是他早知道李刻如此能招惹麻烦,就不去贪图他那些资源了,更不会还想着再过几天,要去问一问师尊,是否能加一位杂役弟子。 脚步声后,外面那些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晏公子,肖公子,就是此处了!” “此番可以好生调解一下,切莫……切莫伤了和气。” “我等先去叩门……不对!里头怎么有对战之声?” “快进去瞧瞧!” 下一刻,就有一行人闯了进来,林林总总有七八个之多。 周公子显然也被这动静所惊,转头一看,目光便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晏师弟?”他所看着的这人身形颇为高大,俊逸的面容已透出些刚毅之感,但实则上年纪并不大。 来人看着周公子,朝他唤了一句“师兄”,而后视线就直直地看向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李刻,语气里带着森然之意:“李道长,你可还记得被你所灭的晏氏一门?” · 晏长澜看着李刻,一瞬就认出了他的眉眼。 就是这人,当初以一种傲然之态在城主府中作祟,利用他那无知又野心勃勃的二叔给他父亲下药,使得父亲无力抵抗,然后就杀了他晏氏满门!就连他自己,若非是后来碰巧被阿拙所救,如今也不知会沦落到何方。 多少时日以来,他不敢有片刻忘怀仇恨,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这人,却发觉这个当初他觉得无法抵抗、好似仙人一般的人物,其实也仅仅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罢了。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只因有灵根在身,就能害了他最为敬重的父亲,上天何其不公! 李刻听得晏长澜那厉声一问,心头的恐慌几乎遏制不住。 这、这是那个小子? 他几乎一瞬就想起了他原以为最不可能的那人,不禁仔细地看向晏长澜。 这副面貌…… 不错,与一年前所见那少年极为相似,哪怕有些许不同,亦是因少年略长成了些所致。 居然当真是他! 李刻知晓,今日之事,确是无法善了了。 而晏长澜闭了闭眼,暂且按捺住仇恨,将这院中几人看过。 在靠角落处,蜷缩着一男一女二人,巧合的是,正是两个熟人。 那年轻女子正是同他们晏家有通家之好的青河门门主之女魏莹儿,年轻的男修则是当初魏莹儿爱慕的何公子。 如今看来,这两人似乎与那李刻之间有什么纠葛,不过魏莹儿与何公子之间情谊甚笃,何公子对魏莹儿也颇是相护……若是叫魏伯父见到,想来是可以放心几分的。 再有那名面生的男修,瞧着境界与他相若,瞧着似乎认得他,但在他印象之中却无此人,方才也只好含糊称一句“师兄”了。 眼下,这位师兄似乎也是接了任务过来,恰好与他们碰上…… 黑山六野很快弄清楚此时的形势,不由暗道一声倒霉。 明显有宗门弟子捷足先登,即便他们也带了人过来,可他们哪里敢与对方争夺赏金?也只能是白来一趟了。 周公子说道:“如今周某先行来此,晏师弟有何见解?” 晏长澜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来后到,那件法器自然是归周师兄所有。只不过一会儿晏某与那李刻死斗时,还请周师兄相助掠阵,莫要叫李刻逃走。” 周公子面露一丝笑容:“这倒无妨。” 晏长澜略思忖,又对那黑山六野开口:“周师兄先来,以他本事,杀死李刻不在话下,故而法器送予周师兄。不过几位辛苦一场,也不可薄待,之后晏某给你等十万银票,聊表谢意。只是诸位也请分散到院中四处,堵住各个方位。” 黑山六野还以为这一回要白做一次,没想到这位晏亲传如此厚道,自是欢喜无尽,至于他后来所言堵住诸多方位之事,那更是小事一桩,他们半点也不介意:“自然,自然,晏公子放心,我等定能好生守住。” 几人几句话,其实已然将那李刻的结局注定。 晏长澜看向李刻:“我与你之间深仇大恨,若非必须,我不愿假手他人。如今你既然在此,我便给你机会与我决战,若是你胜出,你便可活命,若是你败北,我就要斩下你的头颅,以祭我父在天之灵!满门血仇!” 李刻听晏长澜如此说,心头陡然生出了一丝希望。 若真是悬赏,他自十分担忧,可若是两人交战……此子修行不过一载,能有多少修为?他定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李刻当即答允:“你可要说话算话!” 言语间,他已然是迅速朝着晏长澜扑了过去! 然而,李刻却万万不曾想到,就在他扑过去的刹那,一道寒光已是逼近到他的面前。 叫他……躲无可躲! 63|复仇(一更) 这一剑太快了, 李刻根本来不及多想,已经被接近面门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本身在外面拼杀久了, 当下就迅速矮身, 从旁边几乎是滚了出去,无比狼狈。 然而就算这么狼狈了, 李刻依旧没能全然躲开那剑, 肩膀上的皮肉就被削掉了一半, 可李刻也不敢停下, 连忙拿出了一件法器, 朝着后面打了过去。可惜的是, 那法器或许成功阻拦了逼来的剑锋一瞬, 可还没等厉风站稳, 另一把剑的锋芒已至。 李刻跌跌撞撞地使出了一门身法,又是勉强地躲了大半,可是后背之处却也被击中, 一下子被刺出了一个血洞, 剑锋几近透背而出。 他现下当真是后悔不已。 这个小崽子哪里像是刚刚修行一年?寻常修士一年间连引气也不能,可这晏家崽子能如此轻易地将他镇住,至少也是炼气三层的修为!这、这着实不合情理!难道说, 晏家崽子的资质就当真那般出众, 能达到如此地步? 一阵剧痛后,李刻的胳膊被斩断了一支。 李刻的脑中一片空白。 不成了…… 他满心都是悔恨,这一次,他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李刻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他急急忙忙地看向了晏长澜,口一张就要求饶。 但他还没出口时,两道剑光再度闪现,他只觉得心口、喉间都是一痛,然后他就双目圆睁,轰然倒在了地上。 晏长澜的长剑上,淋漓而下几滴鲜血。 而他的神情,也是一片空白。 杀死这个名为李刻的散修,以如今晏长澜的修为,若不是他心情太过激动,怕是根本不必与他纠缠这些时间,不出三剑,就能将其毙于剑下。 就是……如此的轻易。 这样一个炼气二层的散修,在如今的晏长澜手中不堪一击,但就算晏长澜现下连法力都未动上几缕已将其杀死又如何?死去之人,到底是不能活过来了。 晏长澜的心中剧痛。 自打到了修真地界后,勉强压制下去的灭门之苦再度涌上心头,曾经亲父对他殷殷教导、耐心抚育的种种情景在他眼前不断闪现,每一个景象都让晏长澜恨不能让李刻复生过来,再将他杀上个十七八回,都难解心头之恨! 无数念头在晏长澜的脑中划过,最终,晏长澜从袖中摸出一枚印章,一叠银票,分别递给了那周公子与黑山六野,张了张口:“诸位,这便是此次赏金,请收下罢。” 那周公子将印章接了,朝晏长澜一笑,转身洒脱而出。 黑山六野则满脸喜悦,同样拿了银票利落而走。 晏长澜静静在这院子里立了半刻。 角落中,那一对男女也慢慢起身,走了过来。 莫看何公子曾经满面傲气,但那也只是在凡人地界,自打正式进入宗门之后,他在外门有他师尊刘修士为靠山,过得也还不错。然而对于整个白霄宗来说,何公子也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外门,也有不少人地位在他之上,所以他早已收敛不少……此番他接纳李刻的讨好,也只是为了得到更多资源修行而已。没想到,他就随意接受一个散修供奉,居然还引来了如此大事!这着实是……何公子心里有几分紧张,却还是拉着魏莹儿走上前来致歉,期盼能将此事揭过。 对于晏长澜,何公子当初是亲眼见到他直入内门,眼下晏长澜的修为远远胜于何公子,何公子内心生出,对晏长澜还是有些敬意的。 于是,两人走到晏长澜前方,恭敬行礼:“此事是我二人失察,还请晏师兄恕罪。” 比起何公子想要揭过此事的心思,魏莹儿的心绪就十分复杂了。 当初在凡人地界时,魏莹儿是不愿与那时她所以为的“破落户”定亲的,更何况那时她已有了心上人,在听得那些细碎传言时,她自是恼羞成怒了。但后来她知道“破落户”离开,也就松了口气,或许她心底不愿承认,但实际上她是有些歉意的。只是没想到,后来他们有机会同样进入修真地界,更没想到在拜师入宗之前,她的资质比对方会逊色那样多……若只是如此,她只想着日后两人莫要再见,以免尴尬,可她却没料到,只是何郎想给她争取更多资源引气入体,还能正好撞上与晏长澜有血海深仇之人,这、这就更难堪了。 不过,魏莹儿并无相认之意,也没有攀附之心,她只想着她从前伤了此人自尊,此人在得势后亦不曾打压,可见胸怀宽广,而现下是此人自己解决了仇人,在此人面前,或许反而比那周师兄胜出要更容易获得谅解一些。 再说晏长澜,他听见两人之言,回过神来。 一如魏莹儿所想,他自不会为对方收留李刻就迁怒他们,更何况因着魏伯父的关系,他明面上虽不会与魏莹儿有任何来往,可要是魏莹儿真遇上了什么生死危机,他也是要救一救的。 晏长澜道:“不知者不罪。贤伉俪……”他思及魏有徐,还是似乎不知如何称呼般开了口,“两位……” 他先前见到何公子对魏莹儿护持良多,看来的确真心实意,魏莹儿待何公子也很深情,应当算是一份不错的姻缘。只是二人如今居住在一处,也不知是否成婚,若是并未,对魏莹儿难免有些不利。 何公子听得,面上有一丝尴尬闪过,但还是大方地说道:“莹儿是在下的未婚妻子,只是有些缘故暂且还未成婚。” 魏莹儿的眼里,有一抹黯然,但她对何公子却仍是颇有情意。 晏长澜心念一转,已大略知道是什么缘故,思忖后,说道:“原来如此。我看两位情谊深厚,叫人羡慕,日后若是成婚,可否予我一张请帖,也叫我上门吃一杯喜酒?” 何公子一听,心中大喜,当然是连忙说道:“若是晏师兄不嫌弃,到时我二人定将请帖亲自送上!” 晏长澜微微点头:“既如此,后会有期。” 何公子带着魏莹儿直接将人送到门口,才松一口气,面带笑容地关上院门。 魏莹儿自然也是带着笑容的,她看向何公子,说道:“何郎怎么这样高兴?” 何公子一把抱住她:“有晏师兄这样一句话,我回去便可禀报父母,迎你入门!” 魏莹儿也是聪慧之人,听他这样说,立时反应过来。 如果说,她原本只是觉得晏长澜那一句话是表明了他的不计前嫌,现下却很明白,实际上或许是晏长澜看出了什么,帮了她一把。 何公子所在何家在不远处的城池里也算是个二流势力,家中虽无筑基真人,但最高境界的老祖也在炼气九层,很是厉害。何公子本人是嫡系中人,他要想娶妻,当然至少是娶一个与他一样的三灵根,才能保证生出更好资质的后代,可他去了一趟凡人地界,却带回来一位四灵根的姑娘,还想娶她为正妻,自然是被家族反对的。 后来,在何公子据理力争之下,何家给出一个条件,就是要让魏莹儿在两年之内引气入体,才能迎她为正妻,否则的话,哪怕何公子再喜欢魏莹儿,也只能让她做妾室了。 魏莹儿在凡人地界也是父母掌中珠宝,自不肯给人做小,因此明知何家刁难,也只能承受住,尽快努力引气了。可是一般身后并无多少支持的三灵根修士都要好几年才能引气,更何况是四灵根?她只能竭尽全力去做,却知道自己能做到的可能极小。 除此以外,何公子也极努力,好在得到了他背后师尊刘修士的大力支持,才能自己在一年中慢慢引气成功,做了个外门的“小天才”。只是师尊给他资源是为了让他给师尊长面子,他不能将资源分给魏莹儿,因此何公子就只好走另一条路,让自己变得更强,也好得到更多说话的权力。至于魏莹儿的资源,则是何公子想方设法自其他途径为她弄来,就是想要博取那一线机会……只是两人都知道,两年引气,对于四灵根而言几乎就是不可能之事的。 但如今却是不同,李刻之事,叫他们因祸得福。 不说旁的,只说晏长澜这名内门亲传弟子一句要喝喜酒的话,对于两人成婚之事,便是一种无形的支持了。 待何公子回去同亲长禀报之后,魏莹儿必定可以进门。 否则他与魏莹儿的情谊好似笑话一般,就会伤了赞过这份情谊的晏长澜的面子…… 64|大醉(二更) 晏长澜说了那一句话后, 也就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对魏莹儿的亲事能有几分助力,但顾及到魏伯父与魏莹儿本身,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说这一句话而已。若是何家能因此给魏莹儿一个交代, 那么算是他全了魏伯父对他的一份照拂之情,若是亲事仍旧不成, 那么他也会问一问魏莹儿是否有所需求, 应她之言帮她一把。归根到底, 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 能否顺利全看两人坚守, 他这个做外人的, 也是插手不得。 很快将魏莹儿的事抛到一边,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直奔着能让他内心平静的那一处而去。 · 叶殊在院中打坐,和往日一般修行。 但今日与往日不同的是,他那紧闭的院门直接被一人撞入。然后, 他就见到了一个满脸酡红的、抱着个酒缸醉醺醺的酒鬼。 正是晏长澜。 晏长澜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一下子就冲到了叶殊的身前,对他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阿、阿拙。” 叶殊将他拉了一把,让他坐在自己对面:“杀死仇人了?”能叫已沉稳许多的晏长澜如此, 必然只有这一件事。 晏长澜仍在傻笑:“是、是……”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发软, 不自觉地就侧身躺了下来,一边往口中倒酒,一边说道,“他比我所想的要弱很多, 我只几剑就把他给杀了。阿拙,你说他这样无用,怎么就能叫我晏家上下都……都没了呢?” 叶殊听他这样说,轻叹一声。 灭门之仇么……他亦曾受过。 但凡能让满门上下都要殒命,并非是因着对方强到无法应付,而是对方比自家强,就足以让自家无法应付了。 若说唯一不同之处,只在于当初他们叶氏的底蕴较为雄厚,让他们这些后来苟延残喘的一些后辈,也能凭借上古之法,拖着对手同归于尽而已。而晏长澜资质远胜于李刻,当时却是受限于眼界,反叫跳梁小丑戕害了他。甚至若非是晏北被晏西背叛,李姓修士未必一定能够得手,但命运如此,当时的晏北与晏长澜,终究是未能真正反抗。 晏长澜此刻的不甘心,叶殊很清楚。 若是遇上的那个李姓修士足够强大也还罢了,偏偏他那般的不堪一击,对于曾同晏城主自幼练武,成就武林高手的晏长澜而言,他自然无比痛苦难受。 晏长澜一面喝酒,一面口中嘟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殊明白他在借此发泄,也不阻拦,只静静地在一旁作陪。 晏长澜一喝就是一夜,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才仿佛是从内到外涌现出了无边的疲惫,无力地瘫倒在地……睡着了。 叶殊信手一招,一张薄被骤然出现,被他搭在晏长澜的身上。 再如何痛苦,也只在今日。 今日之后,晏长澜便该振作起来,重新向前行走了。 整整一夜。 晏长澜在院子里躺了一夜,叶殊就陪了他一夜。 待到次日清晨,晏长澜睁开眼时,对上的就是叶殊平淡无波的目光。 倏然间,晏长澜那被无数情绪充斥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阿拙。” 叶殊低头看他:“嗯。” 晏长澜再唤一声:“阿拙。” 叶殊也再答应一声:“嗯。” “阿拙。” “嗯。” “阿拙……” “嗯。” 这般连续许多次,叶殊每一次都同样答应了。 渐渐地,晏长澜眼里的悲恸褪去,神光陡然明亮起来。 叶殊这才说道:“日后只管好生修行就是。” 晏长澜微微一笑:“我知道了,阿拙。” · 杀死李刻,对于晏长澜而言就是顺利复仇,至于当初李刻到底是怎样得到的消息,那都并不重要。或许那件事同罗真人那边有些关系,但必定不会是罗真人那边刻意而为——即便李刻得到玉佩也必然是有所求,与其让一个原本就在修真地界的散修拿来相求,为何不干脆让玉佩留在远在凡人地界,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来到修真地界的凡人手中呢? 既然不可能是罗真人那边刻意而为,就算知道如何泄露的消息又如何?难不成他晏长澜还要因为这无心之失而将人杀死?灭杀了罪魁祸首,已然足够。 晏长澜忘不掉的是当初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忘不掉自己父亲的慈爱与关怀,但如今尘埃落定,他会将仇恨彻底放下,只在心中永远铭记慈父。 事了后,晏长澜同叶殊说道:“阿拙,我要离开数日。” 叶殊看向他:“回去扫墓?” 晏长澜点点头:“总要将仇人伏诛之事告知父亲。” 叶殊道:“早去早归。”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放心,待我归来,我便再不想了。” 叶殊应一声:“好。” 旋即,晏长澜便走了。 叶殊仍旧在院中苦修,极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足够的资源催灌下,他的修为每时每刻都有提升,与此同时,他也更进一步地整理这些在低境界时可以用上的手段,开始思考自己筑基时将要铸就的本命法宝。 经由数个日夜的思索之后,叶殊排除了无数最终觉得不甚合用的,终于想到了一样。 此宝名为:百劫九煞针。 百劫九煞针乃是传说中物,无形无影且有莫大威能,须得修士自境界低微时便在丹田中蕴养打磨,之后随着境界提升而增加禁制,最终得成二十四道禁制,成就顶级灵宝,而若是运道好,还能伴随主人一共渡劫飞升,化为仙宝。 但若要炼成此宝,从最初就要有九种包含不同煞气之物融合一处,形成最初的器胚,并在炼气期时滴血养之,才能如臂使指。而此后修士每提升一个大境界,此宝就要再融合九种品质更高的珍奇之物,不过那时倒并非一定要包含煞气了,蕴含其他特殊气机能喂养煞气即可,直至最后大乘期时,融合进去的珍奇之物要有八十一种之多。 通常情形下,一件法宝能融合个数种珍奇之物已经很了不起,百劫九煞针非但要有八十一种,且每种珍奇之物所含的气机也不能相同,每九种珍奇之物的品质在彼此平衡的前提下,比起前头九种来还要更高,就极为艰难。 更何况,仅仅只有这些珍奇之物用于炼制也是不够,顾名思义,百劫九煞针要至少承受百道劫数,正是每融合一种珍奇之物受劫一次,为八十一器劫;每融合九种珍奇之物后,铭刻禁制也要受劫一次,为九禁劫;而后是法器三品、法宝三品、灵宝四级,每一个品级都要受劫一次,为十雷劫;最后,则是伴随修士遭逢雷劫而与其一同抵御……至于那劫数几道,就要看修士潜力如何了。 不过,百劫九煞针虽说炼制困难,提升也是险难无数,可它的威力也十分可观。寒芒一闪,非境界远胜于拥有此宝修士本身者不能察觉;天下之大,法术神通千万,此针一出,大半皆可穿透,削其威力于无形;此针锋芒难以抵挡,若与其他法宝相撞,大多如撕布帛一般……除此以外,还有诸多妙用,不一而足,一针既出,难有抵挡。 这样一件奇宝,正合叶殊心思,要炼制为本命法宝,自然此物也并非没有不足之处,但一件法宝能做到如此地步便已足够,其他少数不足,他大可以用其他外物弥补。 如今叶殊就有意寻找九煞之物,且这九种煞气不可太弱,否则若是炼制出来,初时倒还无妨,往上却难以补足根基了。 因此,选择何种带煞之物,就还要细思一番。 不过修士结丹需要宝煞,带煞之物正是其中一种,此地偏僻或许难以寻到,可若是到了修士更多之处,想来在一些店铺里都可以寻摸得到——只是若要更好的,还要慢慢筹谋罢了。 ……所幸也不急,只是要得到宝煞,金银之物恐怕不成,还要他多磨练一番技艺,日后用其他之物换取。 想定之后,叶殊就慢慢思索究竟要合成哪种九煞针,一遍一遍尽力考虑周全。 一旦有了想法,他就将其记下来,再想到更好的,再来推翻…… 渐渐地,就过去了七八日之久。 晏长澜回来了。 叶殊收拾心绪,抬眼看去。 就见晏长澜风尘仆仆出现在叶殊的面前,当面取下了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了叶殊。 叶殊垂目一看:“这是何物?” 晏长澜神情坦然:“是我父一缕长发。” 叶殊一怔。 晏长澜诚恳说道:“阿拙,我父已入土为安,我却踏上修行之路,日后只怕少有能回去探望之时。因此此次回去,我将父亲长发切下一缕,随身带来,聊慰思念。但我心思粗陋,若是放在我手中,或许难以留存,还请阿拙帮我保管……” ——在叶殊的手中,有一样东西可以收纳许多物事,此乃二人心照不宣之事。 叶殊顿了顿。 然后,他到底还是将这锦囊接了过来:“你可随时从我处拿走。” 晏长澜展演一笑:“有劳阿拙。” 叶殊摇摇头,然后对晏长澜说道:“倒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晏长澜精神一振:“阿拙请说。” 叶殊回答:“待你离宗历练时,若是遇上那包含不同气机之物,于性命无碍时,还望带回给我。” 晏长澜自无不允:“阿拙放心,我必记在心上。” 65|大礼(一更) 何家办事还是很快的。 大约是担忧时间过得久了, 就错过了与白霄宗亲传建立交情的机会,在何公子何元安回去对家族亲长禀明之后, 何家就迅速开始准备何元安与魏莹儿的亲事, 因此仅仅只过去了不足十日,就已然将一切准备妥当, 并由当代家主认真书写了请帖, 由何元安亲自送到了晏长澜的手上。 晏长澜倒是没想到何家如此干脆利落, 自不会不给脸面, 就当面将何元安奉上的请帖接了下来:“三日之后, 必准时前往。” 何元安原本忐忑的心中顿时一定:“我何家必扫榻相迎。” 晏长澜点点头, 就让何元安离去。 何元安心底大松了一口气, 回到外门之后, 就立即给家中写信,言明此事了。 等何元安走后,晏长澜照旧趁空时去了叶殊那里。 叶殊听闻晏长澜要去何家参加魏莹儿的成婚大礼, 就准备了一对法器, 为阴阳宝镯,上面刻录有防御禁制,一旦激发, 可以抵御炼气七层修士的一击。这等的防御法器并不少见, 但这一对宝镯的好处在于若是一对夫妇一同激发,两个防御禁制会短暂合一,形成能抵御炼气九层修士攻击的护罩,就十分不错了。 对于筑基修士而言此物自没什么用处, 可是对于炼气修士来说,则是保命之物。 晏长澜接过这一对宝镯:“阿拙可要与我同去?” 叶殊原本无意前去,但思及那魏莹儿与晏长澜之间的那点瓜葛,他顿了顿,还是点头应允。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眼里闪过一抹满足笑意。 三日后,晏长澜携已乔装为“石拙”的叶殊一同去了何家。 何家门前,新郎何元安满脸笑容,恭迎过来。 叶殊也打量这人,觉得他变化不少。 在凡人地界时,这何元安十分倨傲,不过如今似乎是经历了不少事,整个人收敛了不说,那些傲气也在眉眼间化为了喜意,看得出,他对这一回的亲事极为欢喜。 叶殊暗暗点头。 此人性情虽不讨喜,品行却是尚可,待魏莹儿也算真心。虽说日后如何暂且不得而知,但只要初心不变,两人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成为一对人人钦羡的恩爱眷侣。 如今晏长澜为两人扫平了第一个障碍,但想必他们受此磋磨,且这些磋磨尚未能将他们之间的爱意磨尽,反而叫他们更知道珍惜……运道也还不错。 叶殊心中明白,晏长澜重情重义,当初鸣山城百姓有新城主代为照管,他无需多思,因此在复仇之后,就只记挂着当初在他极困难时,对他伸出援手愿意收留他的魏有徐。魏莹儿乃是魏有徐独女,倘若过得不好,晏长澜必然过意不去,而现下魏莹儿终身有靠,晏长澜对她就能再无挂碍了。 入得何家,何元安将两人引入正堂,请晏长澜上座。他瞧着叶殊与晏长澜似乎关系不错,便也安排他坐在晏长澜身侧,客客气气,半点不肯得罪。 两人的面前摆满了品相不俗的珍奇菜色,美酒佳肴,但两人是来观礼,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也不与他人攀谈。 不多会儿,吉时到了。 新娘被新郎以红绸带入喜堂,对父母天地叩拜,周围宾客见状,也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不过修真地界与凡人地界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待拜过堂以后,新娘并未被送入洞房,而是由新郎当众揭开盖头,露出一张芙蓉玉面来。 魏莹儿满面娇羞,心头无限欢喜。 何元安也十分喜悦,看向魏莹儿时,眼里带着情意。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给满堂的宾客敬酒。 等他们到了贵客、亲长所在的上座之处时,每一位来客就会有赠礼送上。 何元安与魏莹儿一位位行礼,一位位拜见,终于到了地位尊贵的白霄宗亲传——也就是晏长澜的面前。两人并不认识叶殊,但他们都知道叶殊与晏长澜同来,就也一起行礼。 晏长澜将那一对宝镯拿了出来,交给两人:“阴阳宝镯,乃防御之物,分则抵挡炼气七层修士一击,合则抵挡炼气九层修士一击,且善用。” 何元安和魏莹儿一听,都是一喜,连忙接过说道:“多谢晏师兄。” 晏长澜微微点头。 然后,叶殊也取出了一对宝剑,交给两人:“阴阳双剑,如何驱使你二人可自行摸索,若修习同一套剑法,双剑合璧,威力数倍增。且善用。” 何元安和魏莹儿没想到还能再得到一对法器,不由得有些吃惊。 他们,并不相识…… 晏长澜却开口道:“此为我至交好友石道友,你二人收下无妨。” 何元安和魏莹儿便知道,原来这石公子是给晏师兄面子,也就都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 晏长澜最后道一句:“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何元安只当这是顺口祝福,只是满怀感激地再道谢。 魏莹儿却是鼻子一酸,明白对方这是把她当成了世交之女真心祝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亦为自己当初年少轻狂的言行愧悔不已。 她无颜多说,只认真行礼拜谢。 之后,何元安与魏莹儿就去了其他人处。 晏长澜心中微动,往魏莹儿身上多看了几眼。 这一场成婚约莫用去好几个时辰方才结束,晏长澜跟叶殊早早出来。 叶殊说道:“你方才故意多瞧那魏姑娘?” 晏长澜回答:“是。”他轻叹一声,“虽说不便同何元安说起,但总要叫那何家领头几人知道,我此番前去参加大礼,有为魏姑娘撑腰之意。” 叶殊点点头:“也好。” 而何家家主等上层之人,也果然见到了晏长澜的动作。 待大礼之后,新婚二人共入洞房,就有一名长老提到:“先前那位晏亲传,似乎对魏莹儿颇为在意?” 何家主意味深长地说道:“恐怕,此番晏亲传来此并非是为一面之缘,觉得两人情谊深厚之故,而是他原本就与魏莹儿相识。” 又一名长老疑惑:“莫非,晏亲传是对魏莹儿有意?” 何家主却否决了:“不。晏亲传是何许人也?刚修行一载罢了,已至炼气三层,而魏莹儿不过是个四灵根,与他并不匹配。再者,若是晏亲传当真瞧中魏莹儿,又岂会让她嫁给他人?”他略一顿,说道,“晏亲传来自凡人地界,魏莹儿亦是如此,或许是两人在凡俗地界有故旧之情,甚至晏亲传识得魏莹儿长辈,才会如此。” 何家主如此说,众多何家长老皆觉得言之有理。 然后,就有一位长老开口:“既如此,日后我等如何对待魏莹儿?” 何家主笑道:“只当作元安妻子一般对待即可,不必刻意而为。晏亲传不肯言明,想必对魏莹儿情谊也不深,但终归这也是一点交情,我等只需好生维持即可。但切记,不可因此贸然对晏亲传求恳难为之事,否则,这点交情也都没了。” 何家众长老深以为然:“不错,正如家主所言,不可贸然相求。” 但不论如何,有交情在,总是能有用上的时候,哪怕是用不上,只要在恰当的时候让人知晓他们与晏亲传相识,也多少能得到一些便利。 只是绝不可贪婪,否则必然引来大祸。 66|大比(二更) 叶殊修行数日, 不见晏长澜前来,他心中略有疑惑, 稍一思忖, 还是决定前往白霄宗一行。 待到得山下,他还是照旧请人上山通传, 不多时, 晏长澜亲自下来了。 晏长澜步履匆匆。 他知道叶殊主动前来原本很是喜悦, 但转念又担忧是否叶殊有事, 就连忙下来。 叶殊将晏长澜上下打量一眼, 见他无事, 就要回去了。 晏长澜一愣:“阿拙?”然后他陡然反应过来, 忍不住露出笑容, “原本昨日我便要前去阿拙处泡药浴的,但师尊因一事让我在宗内修行,便没去了。” 叶殊就停下脚步:“何事?” 晏长澜每逢被叶殊关怀, 都很欢喜, 就回答道:“是宗门十年一次的大比。” 叶殊略思索,倒也了然。 他前世所在叶家,为保族中后辈子弟有争胜之心, 亦是每逢数年要族比一回, 既分配资源,又叫族人能互相切磋,取长补短。 这白霄宗内十年一次的大比,想来也是如此。 晏长澜道:“原本新弟子入门后, 总要上十年才能小有成就,这头一次的大比必然是不能参加,但师尊言道我已至炼气三层,这大比自然也要参加了。” 叶殊点点头:“赏赐可还丰厚?” 晏长澜道:“有数种赏赐可供挑选,从丹药、法器、天材地宝到功法,不一而足,若我胜了,阿拙可有什么想要?” 叶殊道:“功法想来不能外传,此间的功法对你我用处亦不甚大,不过若是你胜了,丹药法器皆不必选,天材地宝中有得用之物可以挑一挑,若是也无可用之物,就再去挑一门剑法,与你风雷剑法互相印证,也可提升实力。”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指点,知道乃是金玉良言,认真答应:“阿拙放心,我明白的。” 叶殊对他也颇放心,于是也不多言。 晏长澜又道:“待大比时,我身为亲传弟子,可邀人入宗观看大比,到时我想请阿拙过来看我比武,不知……” 叶殊略想了想,答允下来:“我也正可瞧一瞧你如今与人争斗时本事如何。” 晏长澜面上笑容更深:“必不让阿拙失望。” 如此说定了,叶殊方才离去。 白霄宗大比还有不少事要先行备好,真正等大比开始,已然是十日之后。 · 叶殊仍旧化身“石拙”,于大比开始前就来到了白霄宗山门外。 因大比在即,白霄宗也有不少客人来此,除却一些被邀请之人以外,就是其他大小宗门中人了。尤其是与白霄宗并立的石门宗和血刀门,更是浩浩荡荡,带领众多优秀弟子来此,也显露自己宗门的实力。 叶殊立在一旁,并不接近那些大小势力中人。 晏长澜早有准备,虽说他自己今日较受瞩目无法亲自来接,却是安排了如今最受他看重的肖鸣早早等候着。肖鸣对叶殊的外貌也很熟悉,见他到了,就立刻走出来,与他相见。 肖鸣拱手道:“石道友来了?肖某奉大师兄之命,来请石道友入山。” 叶殊一点头:“走罢。” 肖鸣也不多废话,就带着叶殊从另一边悄然进入了白霄宗。 在行走一段后,叶殊就跟着肖鸣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场地上。 此处四面都有高台,分别安排了诸多大小势力依照实力入座,白霄宗的弟子则都集中在东面,又因各自山头不同、是否拜师以及弟子等级之类差别分开。 晏长澜作为小羽峰的亲传弟子,自是能够选择小羽峰的那一片地方入座的。 作为筑基真人的小羽峰峰主与其他峰主一样都前往了首位高台上,与白霄宗宗主等上层之人坐在一处,并不与他们这些弟子在一起。 故而实际上,小羽峰这一片,晏长澜便是地位最高的一人,能安排上下所有事务。 晏长澜见到叶殊,起身迎他。 叶殊点点头,坐在了晏长澜的身边。 其他几个亲传弟子虽名为亲传,却知道自己地位远不及晏长澜,因此虽对此好奇,却不敢多问。王敏、龚建章与卫奕等人倒是知道晏长澜其实十分宽厚,可既然晏长澜不主动提起,他们也不便多问,只好悄然拉了肖鸣到一旁,询问起他来。 肖鸣也担忧这几个同门不慎得罪人,就低声说道:“这位石拙道友乃是大师兄的挚友,背后还有一位炼器师师尊……”说到“炼器师”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压低几近于无,在收到同门们恍然的目光后,才继续说着,“……因此,我等须得敬重此人,莫要叫大师兄不快。” 王敏几个也非是不知好歹之辈,当然是连连答应。 随后,他们对待叶殊时也就更谨慎些。 叶殊见这些弟子如此,对晏长澜说道:“你手下这肖鸣,还算得用。” 诚然肖鸣行事比不上他前世叶家精心培养的那些忠诚下属,可就凭他自己察言观色能做到如此,也叫人舒坦。 晏长澜点点头:“他的确用来顺手,日后总要多看顾些。” 叶殊赞同晏长澜所言。 他们如今修行为上,许多琐事不便亲力亲为,能有得力之人自是再好不够,如肖鸣这般拎得清又好用的,其实并不多见。 晏长澜见状,不由笑道:“我想着,待历练时若是能遇上什么于肖师弟得用之物,就给他留下赠他。阿拙若是看他顺眼,待何时有闲暇了,给他炼制几样法器让他带回肖家,他必然就会对阿拙你死心塌地了。” 叶殊说道:“这有何难?左右长久不炼便会手生,炼制出来的一时也难以出清,给他几件也算不得什么。” 晏长澜正是知道此事对叶殊而言乃顺手而为,方如此提议,如今叶殊想也不想答应,他心中一暖,眼里也带上暖意。 叶殊则已然将此事放开,转而叮嘱:“大比之后,每数日你来泡药浴,切不可忘。” 晏长澜笑道:“绝不会忘。” 两人说话间态度亲近,叫那些敬重晏长澜的同门们都越发好奇,尤其卫奕,几乎要抓耳挠腮,心痒痒得很。然而他再如何心痒也不敢去问,也只好自己憋着,好在没多久,那大比已然正式开始,才将众人的心思都拉了回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下方偌大的场地上了。 最先开始的,乃是外门弟子的大比。 自入门之后,也只有每十年的这一次大比,能让修为不够的外门弟子进入到内门来,也因此让他们瞧见外门与内门差距何其之大,叫他们心中生出更多热切,想要拼尽努力,也挤入到内门中去。 如今外门弟子大比,不仅是为了争取那大比后的奖励,也是为了尽力表现,让自己的本事落在那些他们平日绝不可能见到的长老们眼中,想要获取他们的青睐。 晏长澜对这宗门大比也有些了解,此时就为叶殊解说:“外门弟子须得有炼气一层方可参加大比,刚刚引气入体者则不行。在白霄宗,要有炼气三层且经过考验方能进入内门,因此通常参加外门大比之人大多是炼气一二层的修士,但也会有炼气三层的修士出现,好通过大比展现自身,以图更顺利地进入内门。” 叶殊一边听晏长澜解说,一边看着下方那已然跃上场地的两名修士比斗。 于叶殊而言,这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斗着实没什么好看。 在炼气一二层间,这些弟子所修习的法术十分简单,若是如晏长澜这般习剑或者其他兵刃者,施展出来之后,若非是自身属性如晏长澜一般特殊,否则也与武林中人相差不大。再又或者是施展一些符箓手段,你来我往身法不快,有时候甚至瞧不得两三回合,对战就已然结束——无他,法力用尽而已。 叶殊曾经以大战拉着无数金丹元婴甚至更高境界的修行高手一起灭亡,那等伟力排山倒海、封锁天地,再看如今这般简陋的对战……他自然生不出什么兴致来。 不过,为着给晏长澜增长见识,在晏长澜给叶殊说完了比斗的规矩后,叶殊便为晏长澜解说一些修士常用法门,比起那些正在斗法的外门弟子所使要强上不少,但原理上或许有共通之处。晏长澜仔细听来,受益匪浅。 而除却晏长澜仔细听了以外,离他们最近的肖鸣不知不觉间听到些以后,不由心头大骇。虽说有不少他都听不明白,但能听懂的那些却往往叫他茅塞顿开,直指修行更高深处!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肖鸣尽管在心中越发觉得叶殊极不简单,却抓紧机会认真倾听,哪怕是听不明白的也要死死记下,留待日后体悟。 叶殊自也发觉了肖鸣的动作,并不理会。 他所讲解者,皆与晏长澜相关,若是肖鸣能从中得到些点拨,那是他的造化,他还不至于吝惜这点见解。 晏长澜亦发觉肖鸣在倾听,他为人宽厚,也随他去了。 就这般,等所有外门弟子对战结束,最终取了十名优胜之人后,晏长澜与肖鸣都听得意犹未尽,从中得到了许多的好处。 这些外门弟子前十皆为炼气三层修士,他们所施展的法术比起炼气一二层的要强了不少,但在叶殊眼里仍不算什么。此刻其中前三的修士当场被有些内门长老瞧中,只等他们进入内门,就会暂且先收下他们做个记名弟子,日后进境若是神速,或能转为亲传。 饶是如此,这三个外门弟子也算是一步登天,日后前途可期,而外门弟子之间的大比,也因此越发让那些外门弟子趋之若鹜了。 连外门弟子都能借此得到内门长老的亲眼,在接下来内门弟子进行大比时,所有人的心情又都不一样了。 晏长澜说道:“内门弟子若是在炼气四层停留五十载不能进境,则自动转为外门长老,若是达到炼气六层,则自动转为内门长老。因此,内门大比中,参加斗法的修士以炼气三层为主,而后就是较为生嫩的炼气四层修士。至于炼气五层的弟子……虽说他们可以参加大比,但通常说来,纵然赢了最后的奖励也对他们少有用处,故而往往并不会以大欺小。” 叶殊听得,似乎明白了什么。 晏长澜果然说道:“阿拙,这一回我头一次参加大比,却想要得个好些的名次。” 67|长澜出场(一更) 对于晏长澜的这点“野心”, 叶殊自然是鼓励的,便说道:“那我便等你凯旋而归。” 晏长澜得了这个鼓励, 双眼微微发亮, 心中就更有了几分争胜之心——他定要好生努力,不要让阿拙失望才好。 下一刻, 内门弟子大比便开始了。 这内门大比于外门大比一般都颇为容易, 但凡报名参加之人, 都要两两捉对, 进行斗法。 内门弟子数目远不及外门弟子多, 可因着境界更高, 在彼此切磋之时, 就难免更耗时间。因此, 初时虽是捉对,却也是十多对在场地中一起斗法,由筑基真人控制那场地, 不叫众多弟子在斗法之中殃及他人。 很快就有二十多人进入了场地, 他们的对手都是早早取好的对牌。如今大比开始,持有相同对牌之人就在上方唱号之后,齐齐起身的。 此刻, 第一轮比斗开始。 叶殊将神识外放。 他前世境界为赤丹三转, 神识可达五百丈,虽不及那等紫丹修士,但相较于黄丹修士来又强上许多。重回千年前,他虽说修为只在炼气, 可神识还在,此刻眼见那些筑基修士渐渐要留意内门的弟子,便也防备一二。 神识一出,哪怕叶殊因修为所限、神识只能外放五十丈,也比白霄宗最强之人、筑基三重修士最高的十丈灵识厉害许多。若是有哪个筑基真人以神识来探,叶殊必然能提早察觉,早早准备,若是不来,筑基真人肉眼随便瞧一瞧,倒也未必能看出他的易容。 晏长澜并不知叶殊做了什么,叶殊也不曾发觉筑基真人的神识,便想到恐怕是此地的筑基真人功法粗陋,不惯于时时外放神识,多用肉眼,便心下微松……虽说不惧,但如今他在此地尚算安稳,能少些麻烦自然更好。 随后,叶殊仗着神识探看四周,为晏长澜解说起下方那些内门弟子的对战来,也不忌讳什么了。肖鸣同样竖起耳朵,听得极为认真。 第一轮第二轮都有十多对斗法过,内门弟子所修功法与法术显然比外门弟子要强了不少,一些法术的变化也更精妙,尤其是内门弟子财力渐渐雄厚,拥有法器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当然,这里的法器并非是那等铭刻了禁制的,而是对于叶殊来说的器胚之类,但这样的器胚凭借本身特性也能叫修士实力大为增加,且这器胚的价格往往七八千两银便能得到,这七八千两银并不算难凑,内门弟子这样多,积攒下足够银钱来买器胚的,当然也就一些。 在这样的低境界里,法器对撞时产生的动荡显得比寻常斗法精彩几分,只是两轮战过,那些胜出的修士、败落的修士多多少少法器都有些许损伤,有些囊中羞涩的,就不免在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神色。 只是,为了内门大比胜出后的奖励,为求自己能入诸多峰主、长老之眼,寻常的内门弟子也只得忍痛表现了。 斗法之后,胜者晋级,败者退场。 那些输了比斗的内门弟子有些心智不坚,就黯然离开,有些则心性坚定,哪怕输得凄惨,也要留在此处旁观,取长补短。 叶殊看了一眼,并不在意。 心性坚定者或还能更进一步,心智不坚者,于修行路上必然走不长远。 不过,这一切皆与他无关。 大约三轮过去,终于轮到了晏长澜。 晏长澜腰悬双剑,纵身一跃就已然进入那场地之内。 在他的对面是一名身形粗壮的修士,手里持着的只是一把柴刀,瞧这犹如一名农家粗汉,与器宇轩昂的晏长澜相对比,似乎显得有些可笑般。 但是,场外的修士们却无一人有嘲笑之意。 叶殊神识外放间,听得了许多窃窃私语。 “这是哪个修士如此倒霉,竟遇上了葛三?” “葛三?那个在内门弟子之中颇有名气、功法霸烈的葛三?听闻他那把柴刀十分锋利,但凡是与其对战的弟子,兵刃都毁于他手,甚至还有险些被他将手臂斩断的!” “不错,葛三甚是凶悍,你且看他手中柴刀,瞧着粗鄙,实则乃是铭刻了禁制的神兵利器,寻常人根本抵抗不得。” “遇上他之人,果然运道不好,还是尽快认输退场罢,总比被毁了兵刃,受伤又失财好……” 叶殊听到这些私语,眉头微皱。 马上,又有人出言。 “嘿!且住口罢,你们可知那遇上葛三之人是谁?” “怎么,他瞧着面生,莫非也有什么特殊来历?” “哈哈,你们不记得罢,去年我宗开门收徒,得了一名来自凡人地界、变异双灵根的顶级天才……” “莫非你说的是那个一年内便进境至炼气三层,且为人厚道,叫许多师兄弟竞相结交,却因他常常外出历练而缘悭一面的小羽峰大师兄,晏长澜?” “正是他!你们且看他腰上双剑,正因他是修炼了风雷剑法而来。虽说寻常的弟子入门后纵然连外门大比都难以参加,可他与常人不同,修为提升极快,此番便受命参加这大比了!” 听到此处,叶殊微微挑眉。 晏长澜资质不俗,又有他来调理,且极为刻苦,若是在灵域怕是已然可以筑基,区区炼气三层,又算得了什么? “我听闻,这位晏师弟的境界高,实战也强,时常孤身前往枯梅林狩猎,偶尔有弟子碰上他,都能见到他猎杀百年妖兽如屠狗,着实厉害!” “这话不假,据说他那双宝剑也很不凡,乃是其至交所赠,铁精打造,只是不知是否有禁制,能不能克制柴刀。” “料想他身为筑基真人的亲传弟子,用的法器理应不凡……” “这也未必,他毕竟只入宗一年,怕是并无太多积蓄……” 最后,有一人陡然说道:“斗起来了,都噤声!” 下一刻,果然所有人都不再出声,而是专心致志,去瞧场中修士斗法了。 · 晏长澜跃入场中后,双手一左一右,已握在剑柄上。 他迅速运转功法,看向对面那葛三时,眼里已一片冷静,心如止水。 这个葛三他亦知晓,自打他决意参加大比时,肖鸣等师弟师妹就已然去搜集诸多同样参比、实力非凡的内门弟子消息,最后汇总送来。 同门一片心意,晏长澜自不会辜负,都是一一看过……而这葛三,便是那些人之中,较为需要留意的一人。 68|连战(二更) 只听上头一声钟响, 晏长澜手指微动,便是锵然一声, 长剑出鞘。 他此刻只用了右手拙雷剑, 足尖一点,整个人已如同一只大鹏, 直逼近那葛三的面前。 其势如雷! 其剑亦如雷。 不少人都能发觉, 在那犹若奔雷般迅疾的剑法之中, 隐约带着丝丝紫色光芒, 那正是晏长澜法力所化, 自剑锋催发出来, 带去绝强的威力。 葛三同样不甘示弱, 他手持柴刀, 也是一声厉喝,就冲杀过来。 他的柴刀劈斩几下,其招式瞧着并无多少章法, 但是若仔细看去, 却可以发觉那些乱劈的轨迹似乎也有些古怪,仿佛每一下的角度都很刁钻,若是与其他兵刃撞上, 恐怕总能堵住对方规整的路线。 下一刻, 拙雷剑与柴刀撞击在一起。 金铁交鸣之声极为响亮,让几乎所有旁观的弟子都不由在心中揣测——究竟晏长澜的宝剑是否能抵住柴刀的劈斩?宝剑和柴刀,究竟谁能取胜? 大多数人自还是更认为柴刀要厉害些。 倒不是瞧不起晏长澜,而是晏长澜虽说已有了些名声, 言及他的修为和实力一般都很高强,但毕竟亲眼所见的人极少,不像葛三,他柴刀的威风乃是经由多次切磋后打出来的,败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几,自叫人对他期望更高。 叶殊见到两人的对撞,面色很是平静。 肖鸣已知叶殊极有眼光,此刻因有些担忧晏长澜,就忍不住问道:“石道友,大师兄与那葛三何人能胜,你可能瞧出?” 叶殊并无迟疑:“长澜必会胜出,葛三非他十合之敌。” 肖鸣一愣:“葛三跟大师兄过不了十招?!” 叶殊道:“正是。” 肖鸣就纳闷了:“这,不太可能罢……” 但话是这样说,肖鸣还是立刻将实现投到了场中。 他也很希望奇迹出现,那葛三并非大师兄十合之敌啊! 而晏长澜已然用拙雷剑抵住了那柴刀。 清脆的碰撞声后,晏长澜能够感知到,这拙雷剑并无伤处,反倒是对方的柴刀上似乎有些微妙之感,或许并非是真的受创,但至少那柴刀的威力,应是不敌拙雷剑的。 料定之后,晏长澜便心里一松。 当即他将从前的经验发挥出来,一招招稳扎稳打,每一招都让拙雷剑与柴刀碰撞。 葛三柴刀乱劈刀法本来多是仰仗柴刀之利,孰料这回遇上的晏长澜所使长剑比他的柴刀更为锐利,在几个回合之后,他自然就有些慌乱,赶紧使出一门身法,想要从被剑势重重压下、犹若水银般的氛围中脱身出来。 可惜的是,葛三想得虽好,他的身法却很一般,还比不得练就轻身功夫的晏长澜,自然还是只能被晏长澜压制了。 晏长澜雷鸣剑法水泼不进,好似道道雷电逼压过去,那柴刀在被连斩九下之后,终于是再禁不住下一招,赫然断裂开来! 葛三目眦欲裂,心痛不已,但在一旁围观的不少修士见状,震惊之后却是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被葛三断了兵刃的人为数不少,如今能见葛三也被人断裂兵刃,自是高兴极了。 没了柴刀,葛三的威力降低大半,晏长澜再一剑过去,葛三神志恍惚,就此被扫除了斗法场地,败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回剑入鞘,不疾不徐地离开了场地。 他胜过葛三,不多不少,正好十招。 肖鸣算是更相信叶殊的眼光了,马上起身将晏长澜迎接过来。 晏长澜面带笑容看向叶殊。 叶殊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也不可大意。” 晏长澜沉声说道:“阿拙放心,如今我还有余力。” 肖鸣见晏长澜如此本事,与有荣焉,但当他看到晏长澜在与叶殊说话时,却也不去打扰。 而后,叶殊吩咐:“你先调息,我来讲解此后对战。” 晏长澜自是满心欢喜地答应。 肖鸣立马也正襟端坐,等着接下来的指点。 叶殊的讲解仍旧十分详尽,一直到所有内门弟子的第一场都结束后,才慢慢闭口。 晏长澜听着听着若有所思,偶尔将手指并其比划一番,自觉好处很多,也让自己的剑法与见识都更高一筹。 之后,是第一场胜出的内门弟子再度两两捉对交战。 晏长澜去领了对牌,乃是一块被分成两半的黄玉之一,那中间被切断之处,正好出现了一个被同样斩断的数字——“叁伍”。 也就是说,之后交战晏长澜排在第三十五位,而和他取到对牌另一半的那人,就是晏长澜接下来的对手! 叶殊依旧讲解,不过这回给晏长澜体悟的时间更多了。 肖鸣的肚子里积累了许多疑问,但他却完全不敢主动询问叶殊——叶殊身份是一回事,他性情冷淡是另一回事,以及他本来就是偷听,人家不计较就算了,他还再孜孜问个不停,那就太不妥当。他行事向来妥帖,自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晏长澜体悟一阵子后,再度轮到了他。 这一回,他的对手是个女修,不过莫看女修生得弱柳扶风,但是出手起来却是半点也不含糊,叫晏长澜不得不抽出那把澜风剑,以迅猛灵活来和女修交手。 女修撑过了三十招,法力也只留下了最后一丝能走出斗法场地,之后悄然立在了看客们的角落处,准备安静自其他人的对战中学习。 晏长澜则是回到了叶殊的身旁:“阿拙,我这一场表现如何?” 叶殊说道:“尚可,还需更努力些。” 晏长澜自是连忙答应。 肖鸣在一旁听得,有些无言。 他这位大师兄几乎就是修炼狂人,就这样还需更努力些……要如何来努力?但他一看大师兄答应得痛快,也只得悄悄抹一把冷汗。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这恐怕也是大师兄如今能有这等修为的原因之一…… · 总而言之,内门修士之间的比斗也许在炼气境界的修士之间还算亮眼,可对于叶殊而言,也只是炼气三层稍微强于炼气一二层罢了,至于其他谁似的有多么精妙,他却是全然不觉。 因叶殊这等眼光,由他指点的晏长澜渐渐也有所发觉,同时,他自己也开始看出那些内门弟子施展法术等手段中的破绽,哪怕是炼气四层的出手,亦不能叫他觉得仰望了。 两两捉对斗法进行了好些轮,晏长澜每一次都会认真对战,但与他交手之人,无一例外尽数输在了他的手中。 到得最后,晏长澜连战连胜,惹来无数弟子的瞩目,就连几个筑基真人,都禁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并对孙真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好你个孙真人,这样资质的天才就被你收入囊中,难怪你打破常例,收他为亲传!” “不错,如此好苗子,怎么便选了你?” “年纪尚幼便如此出色,孙真人好运道啊!” 孙真人也有些得意:“老夫收下长澜之后,除却给了他功法,偶尔指点外,再无多余好处给他,他年幼却能克制,竟是日日苦修不辍,到如今能有如此修为,他自己有九分功劳,老夫也只是占了一分引路之功罢了。” 他越是这般说,就越是叫其他筑基真人眼红。 若说一开始容得孙真人将晏长澜抢去,还有几分是担忧他年少气盛,怕他在恭维之中忘了修行,不好教导之故。现下发觉这少年竟比许多年长的弟子更为自律,自都感觉不同。 其中有一名白发老者看着晏长澜,若有所思。 他自也是很羡慕孙真人的,但他又觉得,这晏长澜的五官,似乎有一丝眼熟,他的姓氏,也有一丝耳熟……不过他也不曾细想,旋即目光又落在场中了。 场地旁围观的诸多弟子也为晏长澜之事有了更多的议论: “原本还以为他要坚持不住,没想到他竟如此强悍,将不少名气大的师兄师姐都击败了!” “才一年光景……这、这般的进境,比起周师兄都强了罢?” “嘘,小声!我听闻,周师兄当年一月引气,三月炼气一层,一年炼气二层,三年炼气三层……在我白霄宗里,当之无愧的顶级天才……” 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周方骢比起晏长澜来,差距还是不小的。 林林林林总总算下来,周方骢用了四年半左右才能达到炼气三层,比起那些动辄十几二十年才能达到如此成绩的修士来说自是强了太多,可相较晏长澜,他便黯然无光。 因此,当一些声音无可避免地进入他耳中时,周方骢的神情就有一些僵硬。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大比尚未结束,不论晏长澜如今表现如何,他都要将其击败,如此一来,方能重新扬起他的名声! · 前二十人已然决出,其中大半炼气四层,少数炼气三层。 炼气三层一共有六名修士,其中晏长澜占一人,周方骢占一人,以及四位在炼气三层停留已久,但基础牢固功法强大的老成弟子。 这许多场来,晏长澜的运道也算不错,他从未遇到过炼气四层的对手,而所有对手都在炼气三层上。 不过如今已然到了最后,在前十名的争夺之中,晏长澜必不可免,要和好几位炼气四层的老弟子交手。 眼下正是二十进十的关键时刻,若是只得了个前二十,并无多少奖励,可一旦入了前十,那便截然不同了。 晏长澜经由家族剧变,性情比从前更加沉稳,但他之前在挚友面前立下了狂言,如今好容易拼到这地步,自想要更进一步,证明自身。 因此,他心中也难免有一丝紧张之意。 叶殊在台上看着晏长澜,倒是并不觉如何。 以他之见,晏长澜纵然面对炼气四层的修士,也有获胜机会,而只要晏长澜不让自己受伤,其名次便必然不止前十而已。 周遭旁观诸多弟子的心情也紧张几分,他们看着最后那二十人,心中激荡。 很快,那二十人迅速抽了对牌,而后两两互望。 巧了,晏长澜所面对的对手,还是一名炼气三层的修士! 一时间,晏长澜也不知自己是该觉着幸运,还是失望。 但很快他便沉下了心思——即便是炼气三层修士,能闯到这地步也未必比炼气四层修士容易对付,他还是谨慎对待,全力胜之! 下一刻,就有人上场斗法。 到这地步,已然并非是多对修士一同比斗,而是每一场只有两人切磋。 现下入场的,是周方骢与一名女子。 周方骢风度翩翩,那名女子也是一名炼气三层的修士,瞧着面容有些冷若冰霜的意味,但在面对周方骢的俊雅笑容时,面上还是飞起了一抹红霞。 内外门中,许多女弟子都双眼发亮,看向了周方骢。 周方骢地位高,实力强,进境快,面容也颇俊美,在宗内风头无两,哪怕如今晏长澜的名气也在不断攀升,但比起扬名已久的周方骢来,还是要差上几分。 这一刻,周方骢朝那女子拱了拱手:“周某出招了,师妹请。” 女子面色一正,也说道:“周师兄请!” 周方骢所使的,也是剑法。 其剑法柔韧有力,每一剑都极是锐利,而剑身所过之处又有土之厚重,正合他那金土双灵根,且其出手如电,转瞬之间就将那女子压制住了。 69|晋入前五(一更) 女修能晋级到现在, 也并非是寻常人物。 虽说她对周方骢很有好感,但是在被周方骢压制之后, 很快就去除了杂念, 开始稳扎稳打,一招招地抵挡周方骢的攻击。 不过, 周方骢到底是经验更加丰富, 而且体内的法力也更充沛些, 所以在一番交战后, 那女子败了一招, 就被周方骢用手一推, 将她推出了场地。 女修站稳之后, 抱拳说道:“多谢周师兄手下留情, 小妹输了。” 周方骢笑一笑:“承让。” 这周方骢的表现,自然又叫许多弟子叫好,投向他的目光也更热切一些。 周方骢习以为常, 他走回自己原本所在之地, 坦然接受众多憧憬的视线。 等周方骢打完之后,接着就轮到了晏长澜。这样的巧合不禁又让很多人的注意力落在了晏长澜身上。 晏长澜倒是没怎么在意,他身负双剑, 与另外一名炼气三层的对手相对而立。 这名对手也同样的一名女修, 比起周方骢遇上的那个清冷女子不同,这位穿着一身火红劲装,给人的感觉好似一团火,在同晏长澜对上之后, 就已经取出一把赤红色的重剑,直接朝着晏长澜冲了过来! 晏长澜见对方这样急切,他也不计较,就同样抽出了一把重剑,正是拙雷剑,也同样朝着前方冲杀过去。 刹那间,两柄重剑相撞! 红衣女修面露一抹笑容:“来得好!再杀!”她也一反先前和人对战时寡言少语的模样,而是热情地说道,“晏师弟不愧是晏师弟!重剑有力,正是我的对手!” 晏长澜也笑了笑:“请师姐指教。” 两人之后再没多少废话,都是用最大的力气,和对方实打实地硬拼起来! 对撞时的锵锵声不绝于耳,这样火热的纯兵刃对战,让外面围观的弟子们都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而且在对战之中,众多弟子可以清晰地看见晏长澜的长剑上有雷光闪动,而红衣女修的长剑上则有火光迸发,雷光和火光在碰撞的时候,就掀起道道强悍的气浪,几乎要把两个人都包裹进去似的,使得场面更加激烈。 这样的对战,才真正叫人热血沸腾! 大约拼杀了有小半个时辰之久,到底还是那个红衣女修先支撑不住,往后退了三步后,抱拳认输:“是我技不如人。” 晏长澜道:“承让。” 红衣女修离开后,晏长澜收了剑,纵身跃起,回到叶殊身边。 他的动作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就叫人发觉,他似乎没有消耗太多?再反观那红衣女修,对方的已经沁出了许多香汗,在轻微喘息,法力也消耗殆尽…… 叶殊看向晏长澜,说道:“不错,只是在力量控制上,日后还要更精细些。” 晏长澜笑道:“我知道了。” 同样是炼气三层,虽说法力的数目或许有差别,但差别也不会显得这样大。晏长澜之所以比红衣女修消耗少,是因为他在挥剑时并未每时每刻都注入法力,而是大多以肉身的力量去挥剑,只有那丝丝缕缕的雷光,是他不时催动些许法力迸发出来。红衣女修为了保证力气够大,是修炼了特殊的法门,这法门要用法力转化为力量,当然就比晏长澜吃力了。 不过,叶殊还是有些嫌弃晏长澜在施展时浪费有些大,才有先前那提醒,晏长澜知道叶殊是为他着想,自然是认真听取意见。 这一场战过后,晏长澜已然确定进入前十。 只是在进入前十之后还有什么名次,就要看接下来的对战。 没多久,前十全部选出,晏长澜再度抓了对牌,所对上的对手,是一名炼气四层的弟子。 也是,到了前十之后,除却晏长澜、周方骢和两名女修以外,另外两个炼气三层并未对上彼此,而是各自对上了一名炼气四层的弟子,这两个炼气三层弟子虽也扎实,但到底还是比不过炼气四层,也就败北了。于是,能晋入前十的炼气三层,就只有晏长澜和周方骢两人。到这时再与人两两对战,遇上炼气四层弟子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也不惧怕,再度跳入场中。 他这回的对手是一个瘦高的炼气四层弟子,在内门中是一把好手,要想胜过他并不容易。 在彼此打过招呼后,晏长澜头一次将澜风拙雷两把长剑一起施展出来,双剑合璧,与那炼气四层的弟子交战起来! 炼气四层的弟子到了这地步,遇上的是炼气三层的晏长澜,虽说知道晏长澜的潜力很高,却实际上还是有那么一丝轻视的——毕竟是有境界上的差别。所以,在晏长澜攻击的时候,他的反应没有面对同境界之人时那样快,等他发觉晏长澜的力量奇大、剑法尤其高明的时候,再想全力而为就难了! 这位老弟子打从一开始就被晏长澜压制,他倒是想要取出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器来跟晏长澜交手,可是晏长澜的剑法太快也太暴烈,一层层堆积过来的压力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他就仿佛被无数蛛丝缠住,想要动一动手脚都千难万难,更别说撕开一条口子进行反击了! 只是这么一瞬的大意,老弟子就被晏长澜压着打,直看得周遭那些围观的弟子们目瞪口呆——这、这真的是炼气三层对上炼气四层? 更有人发觉,在晏长澜不断逼近的时候,那老弟子不断地后退,渐渐地,老弟子被逼到了场地的边缘,最终在晏长澜猛然双臂交错,凶猛连斩时,老弟子骤然后退,一个不慎,就已经被打出了场地之外! 晏长澜连攻之下,竟然赢了! 整个过程中,那老弟子竟是连一次还手的机会也无! 炼气四层与炼气三层实力差距极大,偏生炼气三层似乎很轻松就赢过了这炼气四层,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可是,晏长澜到底如何胜出,在场之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故而倒也无人能对晏长澜说出任何不中听的话语来,只能任凭晏长澜胜利了。 于是,晏长澜晋入前五。 作为一名新弟子,能在一年内有这般的成绩,已然并非是叫人羡慕嫉妒了,他根本就是让人仰望! 而一旦开始仰望,那就是别样不同…… 后来,周方骢也不遑多让。 他对上的同样是一名炼气四层的弟子,在使出浑身解数之后,周方骢也赢了。尽管他赢得不像晏长澜这般迅速、利落,可是他的诸多法术展现出来也叫人眼花缭乱,心生仰慕。 周方骢同样晋入前五。 最后,就是前五之争。 有一人得了完整对牌,不必参加对比,直接晋入前三。 另外四人开始两两对战,晏长澜与周方骢分别对上一名炼气四层,但这一次有些不那么顺利,两人都输在了炼气四层的佼佼者手下。 再然后,前三名互相争斗,而晏长澜与周方骢也要打过一场,争夺第四。 而这一场对战,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晏长澜,风雷变异双灵根,炼气三层,潜力巨大,实战很强; 周方骢,金土双灵根,炼气三层,经验丰富,实战很强。 ——这两人交手,也不知哪个会赢,哪个会输? 所有的弟子,都不由屏息关注起来。 70|长澜排名(二更) 周方骢说道:“晏师弟, 我们又见面了。” 晏长澜也道:“请周师兄指教。” 两个人这样客套一句后,周方骢已拔出剑, 纵身而来。 晏长澜同样并不客气, 他手腕一转,将澜风剑拔出, 和周方骢过起了招。 这两位都称得上是白霄宗的天之骄子, 在对战的时候剑法十分精妙, 叫很多弟子都看得如痴如醉, 如晏长澜修习风雷剑法之人固然没有, 但和周方骢修习一般剑法之人却颇有一些。因此, 两人交战的时间越久, 剑法施展得越多, 就越能让他们学习到更多的妙处。 当下就有不少人忍不住比划起来,更有一些人期盼两人对战得更久些,也好叫他们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晏长澜此刻则是比较谨慎。 周方骢不愧是被白霄宗宗主精心培养的天才, 哪怕是晏长澜每天都在山崖狂风里刻苦练剑, 比起浸淫同一套剑法好几年之久的周方骢而言,还是要逊色一丝的,好在晏长澜也是被叶殊仔细指点过, 在适应了周方骢的剑法之后, 居然就很快追平了这一丝的差距,并且完全化为实际的战力,给周方骢带去了巨大的压力。 晏长澜这边不敢大意,周方骢那边也是非常小心的。 比起晏长澜这点感慨来, 周方骢在炼气三层这个境界一直都处理领先地位,几乎没有同境界之人可以跟他相比。现在来了个晏长澜,比起并没有太多包袱的晏长澜来说,周方骢更忧虑自己一旦战败,会给自己的名声带来不小的影响。 在发觉晏长澜比他似乎差一丝时,周方骢心里微松,但等晏长澜迅速提升,甚至还在与他的对战中不断有所感悟后,周方骢的心里就生出了一种极强的威胁感,叫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周方骢眼神一冷,已不愿有任何托大之举。 下一刻,他就抽身后退,说道:“若论剑法,我二人不相上下,想来是分不出胜负了。” 晏长澜听到这话,虽说觉得自己并不如何吃力,却也给周方骢留了面子,点点头:“周师兄说得是。” 与此同时,在外旁观的叶殊唇边,浮出一丝冷笑。 ——分不出胜负?不,若这般鏖战下去,胜出者必然是晏长澜。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此等眼光,哪怕是那些筑基真人,他们修为虽高,剑法却未必极为高明,更不会想到晏长澜对剑法的领悟力如此之高,至于那些旁观的弟子便更瞧不出来,反倒觉得两人都极有风度,正该再显露出其他的本事来。 唯独白霄宗宗主,爱子的剑法是他一手传授,他本人也极了解爱子,一听爱子如此说,就知道爱子是并无把握,为保住脸面而这般提议。 当下里,他眯起了眼。 身为宗主,他自然愿意在宗门里多出几个天才人物,但是作为父亲,却不愿意瞧见外来之人压制了他爱子的光彩……尤其是,此子还并非在他门下。 紧接着,周方骢取出了一枚印章。 晏长澜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叶殊炼制,他用来悬赏的那一枚,先前这位周师兄找到了他的仇人,他自然是将悬赏给了对方。 周方骢此时也有点尴尬。 这一枚印章乃是他自晏长澜手里得到,而今却被他拿来对付晏长澜,这着实有些……不过他很快便拂去了尴尬。 既然此印章给了他,自然就是他的法器,在他与人对战之时拿出,正是天经地义。 周方骢提醒道:“晏师弟,小心了。” 晏长澜手持双剑,目光坚定:“周师兄请。” 下一刻,周方骢毫不犹豫打出了这枚印章! 印章上,禁制被激发出来,在打过来的刹那,尽管它瞧着不到巴掌大,但伴随而来的却是一股令人窒息的重压,仿佛直接将晏长澜定在原地一般!而且,若是晏长澜真被这印章影响,哪怕他很快脱身出来,周方骢也可以抓住空隙,去将晏长澜击败! 但是,周方骢用了印章,晏长澜却很清楚印章的作用。在印章被打出的瞬间,晏长澜也将他两把长剑上,那半个重力禁制一起激发,来抵消印章带来的重压影响。而他自己因为时常处于重压之下修行,对于这些压力却还能扛住,竟不曾被其压制,反而双剑擎起,行动如常。 周方骢在打出印章时已再度持剑而来,晏长澜飞快闪过印章,不叫它打中自己,随后双剑一抬,接住了周方骢的攻击! 两人在这重压之下拼杀了几记,周方骢不被重压影响,但是晏长澜若是持续下去,消耗必然很大……所以,晏长澜迅速后退,并飞快地将两臂转动,左手快速打出一招,右手紧接而上,两剑相合,正是风雷剑法第三式! 这一式,晏长澜从不曾在之前显露过,而此招威力太难领悟,就算是晏长澜悟性不俗,这样短的日子里,也只能让风雷融合个一二成罢了。 不过,在交战双方都仅有炼气三层境界时,一二成也足够用了。 只见一道狂风飚出,迅速化为一道风卷,而雷电融入那风卷之中,居然形成了一个并不甚大、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雷暴! 这雷暴,直冲周方骢! 周方骢看得大骇,他不断后退,将那印章收回,往身前一拦—— 剧烈的轰鸣声响起之后,那印章被炸得黯淡无光,而周方骢虽说连续用剑削弱这道力量,却最终被不断冲击,直至两只脚都踏出了场地之外! 居然是……周方骢输了。 整个场地外,鸦雀无声。 白霄宗宗主的面色微沉,然后一叹。 周方骢深呼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晏师弟,是我败了。” 晏长澜神情如常,抱拳道:“周师兄,承让。” 到此刻,尘埃落定。 前十之中,晏长澜排列第四,周方骢排列第五。 若是以往,哪怕只是排列第五,对于周方骢而言也是极佳的成绩,偏生还有个晏长澜,他的排名更高! 一时间,内门之中议论纷纷。 无数人都觉得,周方骢似乎比晏长澜当真要逊色一些…… 外门也留下了不少观战之人,其中有两个看着胜出后平静离开场地,回到叶殊身边的晏长澜时,也不由感慨: “晏兄如今大不相同了。” “我等早知晏兄日后前途远大,没料想他竟这样快,已然将我等远远抛在身后。” 这二人,自然是罗子尧与付宣两个。 他们先前买下了大量资源,已然是获取了不小的好处,顺利引气了。但银子不禁用,他们仍旧很是节省,日后的修行约莫还是会慢下来……饶是如此,比大部分的新弟子也要好上太多。此时,他们见到故友这般风光,难免有些羡慕,可更多的还是为其喜悦的。 回去台上,叶殊又为晏长澜解说余下几场炼气四层弟子之间交战的招式手段,晏长澜不骄不躁,还在仔细听,肖鸣也同样在继续偷师。 等余下的场次尽皆打过之后,前十的排名便都出来了,赏赐也是颇为丰厚的。 前十名次,每位弟子赏银十万两,可自宗门所出的几十样东西中挑选一样; 第五名弟子,除却赏银十万以外,再加十万,可选两样东西; 第四名,赏银除却十万以外,再加二十万,可选三样东西…… 前三名自然是更多的,而晏长澜作为第四名,就总共能得三十万的赏银,外带三样想要挑选的物事。 晏长澜和其他几个前十的弟子一起,跟随一位长老前往宗门秘库之内选择。按照早先与叶殊说定的,晏长澜挑选了一门剑法,又挑选了两件能炼制法器的天材地宝。 得了东西,晏长澜兴冲冲将两件天材地宝都送给了叶殊,自己则是翻阅剑法,与叶殊一同参详起来。 大比已然过去,于晏长澜而言,过去之事,就不必再多想了…… 但是,晏长澜虽是这般想,旁人却未必如此。 · 白霄峰。 白霄宗宗主周守贤瞧了瞧紧闭的房门,开口唤道:“骢儿,是为父。” 很快门开了,周守贤走进去,便见到正沉默坐在桌面的爱子。 周方骢从未输给同境界之人,如今输给刚入宗一年的晏长澜,心里很不痛快,自然他就将自己关在屋中,以免在外失态。 周守贤用手拍了拍周方骢的肩:“骢儿,莫要多思。” 周方骢闭了闭眼:“孩儿无用。” 周守贤摇头道:“并非是你无用,而是晏长澜太出风头。” 周方骢苦笑:“他有这本事,莫非还怪他资质太好不成?只是败给了他,孩儿的名声大不如前,对我周家的计划也很不利。” 周守贤皱起眉:“他的进境的确太快了,若是长久下去,怕是……” 周方骢道:“父亲不必顾及孩儿的脸面,其实无须长久下去了,再过上个一年半载甚至更短日子,孩儿就会彻底被晏师弟取代。” 周守贤有些犹豫:“若是骢儿你实在不愿见他,为父倒能想个法子,让他‘意外’身故。既然是个死人,自然就再不会与吾儿争锋了。” 周方骢急忙说道:“父亲不可!虽说孩儿妒忌他的资质,可若是只为一场败北就将他除去,孩儿恐生心魔。” 周守贤仔细瞧了周方骢一会儿,见他神情恳切,才捻须一笑:“很好,骢儿你识大体,如此才能胜任宗主之位。” 周方骢一怔:“父亲方才在考孩儿?” 周守贤颔首:“身为宗主,自身荣辱固然重要,为宗门考虑也十分重要。那晏长澜资质绝佳,却恐怕不能胜任宗主之位,也不见其野心……骢儿,他或许在修炼上胜你几分,但其余之处,则未必及你。为父先前考你,是忧你因败北而损了心性,若真如此,你日后的路子怕是越走越窄,最终大道无望。好在,骢儿你不曾让为父失望。” 周方骢吁口气:“让父亲担心了。”他顿了顿,“晏师弟如此天分,日后成就必然不小,有他在,对我白霄宗也有极大的好处,若孩儿要成为宗主,的确不能如此短视。” 周守贤点点头:“不过,若是有他在,我白霄宗的资源怕是难以更多分配到吾儿身上。” 71|打算(一更) 周方骢默然。 他比寻常弟子都明白许多, 虽说白霄宗为方圆千里势力最强的三宗之一,寻常的资源也有不少, 但是更好的资源却并不多, 加之要细水长流,故而不能在同一时期派发大量资源。从前他为宗门内唯一双灵根, 又是宗主之子, 用以培养天才的资源大多用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当宗门里出现一个资质比他更好的天才时, 在对方实力不及自己时尚且可以一切依循往常, 但若是对方超过自己, 那么更多资源就要用在对方身上。 方才那一战, 晏长澜胜了。 而晏长澜胜出之后, 他的资源必然得调派给他,否则纵然他的父亲是宗主,也在其他长老面前无法交代。并且他们周家想要长久把持宗主之位, 那么就要做到尽量公平, 叫人无可挑剔。 只是如此一来,他资源不够,进境也会变慢…… 周守贤道:“吾儿也不必担忧。” 周方骢骤然抬头:“父亲的意思是?” 周守贤捻须笑了笑:“既然他进境如此之快, 我们这白霄宗怕是养不住他, 与其叫他在我宗蹉跎,不如将他送入主宗。” 周方骢一顿:“送入七霄宗?” 周守贤点头:“正是。” 周方骢有些忐忑的心,渐渐安稳下来:“父亲是想要将晏师弟送到主宗培养,为我宗换取资源回来?” 周守贤道:“不错。以往进入主宗的修士多是我宗培养到炼气五层, 再送过去,不过晏长澜修为进境极快,为父禀报主宗时,大可说是为了不耽误他,才提前将他送去。”他面带一抹笑容,说话不疾不徐,“风雷变异双灵根堪比天灵根,如此资质在主宗内也不常见,主宗得知,必会欢喜,说不得有大量赏赐发下,到那时,又可增强我白霄宗的底蕴。” 周方骢也笑了:“还是父亲有主意。” 周守贤道:“不过主宗的资源的确远胜我宗,在那处莫说是同时供应两个双灵根,就是二十个二百个也不在话下。虽说如今为父要将晏长澜送过去,但若是骢儿你愿意,也可同去。” 周方骢却是立时拒绝了:“不可。” 周守贤笑问:“为何?” 周方骢坦然道:“孩儿资质不及晏师弟,若是与他同去,必定被他遮掩光彩,还不如等修为进境到炼气五层后再往主宗进修,筑基后回来接替父亲宗主之位。自然,若是孩儿在主宗能谋得一席之地,就自主宗获取资源继续支持父亲修行,让父亲长坐宗主之位。” 周守贤听周方骢如此说,越发满意:“好,好。骢儿考虑全面,为父也放心了。”他看向爱子,温和开口,“骢儿,你好生修行,在下一回资源派发之前,为父定会将那晏长澜送走,我白霄宗提供的资源,仍由你独享。” 周方骢笑道:“多谢父亲。” 其实,他心里还有些小心思的。 以往要将双灵根弟子修为提升到炼气五层后再送过去,一来是看这位弟子是否在修行中辜负他的资质,二来也有保护之意。 七霄宗强者如云,门中有传说将要迈向那一步的强者,其中弟子也多有出色之辈,但如此一来,派系也多。倘若送去的弟子实力不行,怕是会受欺压。 将这晏师弟送过去,他资质极好,在主宗应受重视,但境界低,恐怕也会引来一些麻烦。一旦闯过去,那自然前途不可限量,若是闯不过去……成败如何也就只看他自身了。 周家父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左右事情就这么定了,晏长澜将来如何,就且看着罢。 · 就在周家父子忙着想要如何处理晏长澜的时候,晏长澜在拜见过孙真人后,已跟叶殊去了他的院子里。 此刻,晏长澜坐在叶殊对面,正听叶殊指点。 叶殊看着晏长澜:“长澜,此番你虽取胜,但日后修行仍当勤奋,不可大意。”他面色肃然,“你可知,修真九境?” 晏长澜一愣:“不知,还请阿拙教我。” 叶殊便说道:“炼气、筑基、结丹、元婴、神游、聚合、玄光、通玄、大乘……是为修真九大境界,待修士闯过这九境,就要等待渡劫,或陨落于劫数之内,或飞升成仙。” 晏长澜听得屏息:“飞升成仙……” 叶殊微微点头:“长澜,如今不过是在炼气期,修为仅在三层,前路漫漫,还要经千难万险,也不知能否到得终点。因此,你修行之快便是远超周遭之人,也切不可自满,须放开眼界……你目之所及,方为心之所向。” 晏长澜难得听叶殊这般告诫,自然是全都记在心上,而他经历灭门之变,早已没了少年人的得意飞扬,因此很能听进叶殊之言,就认真回答:“阿拙放心,我定不会自满,定回踏实修行,永不激进。” · 大比之后,一切恢复如常,只是晏长澜在宗门里的名声更高而已。 许多内外门弟子都将晏长澜与周方骢并列,甚至因为晏长澜得胜,让更多人逐步偏向晏长澜,认定他的本事更高明些。 也因如此,不少内门弟子都想来拜访晏长澜,若说从前是听到些许名声更多观望,而今就是争相与他结交了。 但是,扬名了的晏长澜还是深居简出,大多时间在闭门苦修,一旦出门便是数日不归,几乎很难寻到他的踪迹,有时就算瞧见了,要来宴请他,晏长澜也总是婉拒。 渐渐满门弟子尽皆知道,这位晏师兄/晏师弟是个一心修炼的石头人,根本不愿同人交往,一时间,有人敬佩他修行之心坚定,有人则是觉得他不知交际,孤僻高傲。 其他人如何想,晏长澜并不放在心上。 他如今知道了在前方还有如此多的境界等待他一一突破,自觉人生苦短,哪里还有心思去与一些心思轻浮之人交际?除非遇上那等有意切磋且实力不俗的,他愿意短暂接触外,其他的邀请都被他一一拒绝,不愿浪费时间。 孙真人已然年迈,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石室内,以小聚灵阵盘辅助修行,意图续命,对于弟子如何,他也不曾有太多关怀。而且,除却晏长澜这个弟子乃是资质实在出众,他忍不住争取一番外,其他亲传弟子除了资源更多些,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未有什么变化。 因此,七名原本的记名弟子,如今的亲传弟子,不论心里对晏长澜是亲近还是疏远,都十分听从他的指令。而眼见晏长澜获得大比前五都不去同人交际,他们心里原本的那些荣耀、自豪等激动心思也慢慢平复。 后来,这些弟子干脆也都闭门苦修。 一时间,小羽峰明明应该是大出风头的,反而在大比后没几天,就搞得比从前更加安静了,让许多等着这峰头上弟子耀武扬威之人,都既奇怪,又尴尬。 这、这可是前所未见…… 而周方骢、周守宗父子二人,他们也没料想晏长澜居然还表现得与从前一样,心情不由很是复杂。 周方骢神情微妙:“晏师弟似乎……一心只知修炼。” 周守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胸中仿佛有一簇烈火,逼迫他不断向前。” 周方骢叹口气:“我的心境,亦不如他。” 72|七霄宗(二更) 十数日后。 晏长澜刚自叶殊处泡过了药浴, 正是容光焕发,回到了小羽峰。 才进门没多久, 就听得说师尊差人来找。 晏长澜便起身迅速去拜见师尊。 孙真人伸手虚扶:“徒儿不必多礼。” 晏长澜就依言坐在了一旁。 孙真人看着晏长澜, 叹一声:“自徒儿你拜师以来,为师少有教你, 但为师原也以为, 在寿元终了之前, 能对你有所庇护。但未想到, 如今这样快便师徒缘尽。” 晏长澜一惊, 急忙抬头。 他自己十分明白, 自己这一身本事与其说是这位师尊教导, 还不若说是都全靠了阿拙的指点。可是这位师尊也曾经对他有所点拨, 待他虽不算亲近,该做的也都做到,他心中还是颇为敬重这师尊的。但如今却说师徒缘尽, 这是为何? 但当晏长澜看清孙真人神情时, 却发觉这位真人叹归叹,面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坏事? 而后, 孙真人说道:“徒儿不必烦恼, 为师与你缘尽,却并非要将你逐出师门,只是告知于你,日后你若要再行拜师, 不必来与为师说明。” 晏长澜虽说不太明白为何孙真人要这般说,倒也松了口气:“弟子明白了。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始终是弟子的师尊。” 孙真人笑一笑:“罢了,知你孝心,为师十分欣慰。如今宗主召你,你一去便知。” 晏长澜心中生出几分猜测,但一时也猜不出来,就与孙真人告别后,前往宗主所在的那座白霄峰了。 峰脚下,周方骢正在等候。 晏长澜连忙拱手:“见过周师兄。” 周方骢笑道:“师弟不必多礼,且随我来。” 晏长澜就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到了半山腰上。 此处也是一座巨大的石洞,周遭景致清幽,天地灵炁也很浓郁,瞧着是一处极方便修行的所在。左右有一些修士来往,瞧着并非都是门中弟子,也有管事、长老之列,忙忙碌碌,应在不断处理一些事务。 晏长澜跟周方骢进入洞中,很快进入中央主洞之内。 在那处,白霄宗宗主周守宗正盘膝而坐,在他对面则有一人与他对弈,瞧见两人进来,将棋子轻轻一投,笑道:“这位就是守宗兄所荐弟子?” 周守宗笑道:“正是。他如今年不过十四岁,修行堪堪一载,已进境到炼气三层了。其身具风雷变异双灵根,本人又极刻苦,若是长留于我宗之内,怕是要耽误了他。因此,本宗不忍他蹉跎,方给王兄你送信啊。” 那王姓修士的目光掠过周方骢,直接落在了晏长澜的身上。 晏长澜同叶殊相处得久了,叶殊间或用神识弄出些许威压来,叫晏长澜早早适应,如今他面对这名王姓修士,也不见有一点惊慌忐忑之处。 王姓修士仔细瞧了他一会儿,不由露出笑容:“好,不愧是风雷变异灵根。”说话间,也不知他怎么动了动,就出现在了晏长澜的对面,“晏师侄,听闻你一套风雷剑法颇为厉害,不知可否演练一遍,给我瞧一瞧?” 晏长澜看向周守宗。 周守宗一笑:“晏师侄,你这位王师伯乃是七霄宗的内门管事,筑基三重的真人,他此番要考校于你,你只管使出你最大的本事,朝你王师伯攻过去就是。” 晏长澜听周守宗如此说,也就不再犹豫,他将两只手腕轻轻一抖,两把长剑就都出现在了他的掌中,旋即,双剑交错,直攻而出。 风雷剑法不过三式,前两招双剑合璧犹如狂风暴雨,每个动作都无比狂猛,好似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尤其剑锋过处一团团爆碎、撕裂的声响,打得周遭的气流都仿佛爆裂开来。 那王姓修士身边气息鼓荡,伸出一双肉掌,一下下将那剑锋逼来的爆碎与撕裂力量打散,但就算如此,他也能感觉到从晏长澜剑中所传出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晏长澜很冷静。 在前面两式全都施展之后,第三式也瞬间爆发,风动雷鸣,二者融合,化为雷暴! 这雷暴虽说波及之地并不十分广阔,可是对于一名炼气三层的弟子而言,能发出这种大招,已经是极为出色。 王姓修士露出一丝惊色,他现下也不由得多用了一分力量,才将这雷暴给彻底打破! 然后,晏长澜抽身后退,收剑而立:“弟子已使出最大的本事了。” 王姓修士一愣,然后禁不住笑道:“果然非同一般哪!很好!很好!” 晏长澜并不多言,态度始终恭敬。 之后,在周守宗的笑语中,几人都坐下来。 晏长澜盘膝正坐,神情端肃。 王姓修士笑道:“晏师侄的天资果然难得,守宗兄,你此番可为主宗送上了个大好的人才!”他还揶揄道,“你竟然舍得?” 周守宗笑容自然:“以晏师侄的资质,理应受更好的培养。”他问道,“王兄,你可愿将他带去主宗?” 王姓修士看一眼周方骢,心念一转便知道为何这老狐狸如此舍得,但也不以为意,能将好苗子提前带走,原本就是一件好事。而且,他能被知会过来,若是日后这晏长澜学有所成,还是他的一份功劳,一份善缘。 于是,他满意说道:“自然,只要晏师侄愿意,王某随时可将他带回主宗。” 周守宗也很满意,才看着晏长澜,对他说道:“长澜你有所不知,我白霄宗虽说在这荒僻之地还算有点名头,实则却是主宗七霄宗的一处分宗,专为主宗发掘天才,送去培养。你如今境界只在炼气三层,原不该这样早送过去,但荒僻之地资源有限,你进境如此之快,长久留在此处,恐怕耽误了你。因此,本宗上下一致决定,将你提前送到七霄宗培养,而你这位王师伯,便是来考察于你。你如今通过考察,随时可以前往主宗了。”说到此处,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下一次不知是何时。晏师侄,你要仔细斟酌才好。” 晏长澜先前自周守宗与王姓修士对话之中,已然听出一些,此刻再听周守宗如此说,也不过是叫他心中更确信罢了。 若是他独自一人,自然当即就答应下来,可他还有阿拙,便要谨慎。 于是,晏长澜便说道:“弟子必当仔细斟酌。” 他是应下了周守宗的话,却不曾真正答允下来。 随后,周守宗又同晏长澜说了些有关七霄宗之事,晏长澜也都用心听了,方才告辞。 待晏长澜走了,周守宗笑道:“晏师侄向来稳重,此番回去仔细一想,必知前往主宗方位上上之策,还望王兄莫怪他不曾立时答允。” 王姓修士道:“此少年老成之举也,何谈怪罪?想得通透了,待随我同往后,方能视宗门如归宿。” 两人旋即相视一笑,复又对弈起来。 周方骢坐在一旁,稍顿后,沏了壶茶水奉上。 · 叶殊看向对面的晏长澜,沉吟道:“七霄宗要你前去修行?” 晏长澜道:“正是。白霄宗不过是分宗,七霄宗方为主宗……”他将那周守宗与王姓修士的言语,一字不差,全都说给叶殊知道。 叶殊冷笑:“你这宗主要送你过去,是怕你夺了其子周方骢的资源。” 晏长澜也不愚钝,此时一想也都想了个明白,顿时恍然:“原来如此。虽说宗主言语中俱是为我着想,但未免太过急切了些,如今看来……” 叶殊也无意只叫晏长澜知道那不好的心思,又道:“虽是如此,却不曾直接杀了你,这宗门之中,倒还算有些规矩。” 晏长澜原本没想到此处,听叶殊这样一说,心下微微后怕。 叶殊再道:“归根到底还是大道之争,一人资源多,另一人资源必然就少。周方骢被极力培养多年,突然来了个你,他怎肯轻易放弃资源?不过,这父子二人要将你送往主宗,而非将你除去,也算有心。只是你也不必多他们抱有感激之意,如白霄宗这等分宗,素来是为主宗甄选各地天才送去,他们送去你,你若是表现出色,他们也能得到更多资源分配。这父子俩所为乃是一举两得,或许还有几分善意,然而却并非如你那宗主所言只是怕耽误了你。” 晏长澜听得,自然是用心记下。 然后,他又问道:“阿拙,以你之意,这主宗我是否该去?” 叶殊毫不犹豫:“自然该去,留在这等荒僻之地,哪能供应修行?何况既然主宗邀你,又是对你有利,你自当听从,否则你若留下来,不仅要与周家父子结仇,也会叫那王姓修士记恨,且七霄宗必觉你不识抬举,不肯对宗门忠心,对你极为不利。” 晏长澜默然,旋即说道:“我若去了,阿拙如何?” 叶殊见他如此,倏地了然,目光微暖:“我自同去。” 晏长澜微微皱眉:“主宗有言,只可带一二人为杂役,若是阿拙以此身份随我同去,到时怕是出不得宗门。” 他十分明白,这与当初从凡人地界来到修真地界时,以护卫名头而来并不相同。 叶殊摇头:“到时我自行前去七霄宗所在,如在此地般寻一处安身立命就是。” 晏长澜陡然懂了:“阿拙若是独行,岂不危险?” 叶殊道:“无妨,我自有防身手段。” 晏长澜仍不放心,但他却知道叶殊也是堂堂男儿,他纵然再想护住叶殊,也不可显得太过担忧。更何况,叶殊如今修为更高过他,哪怕他极少见到叶殊出手,却从叶殊对他的指点之中,知晓叶殊本领不俗,多半还在他之上,一些话语自就说不出口…… 顿了顿后,他改问道:“那一二杂役……阿拙以为我带上哪个为好?” 叶殊略思忖:“为你办事之人有肖鸣、龚建章、卫奕、王敏、罗子尧与付宣等六人。其中卫奕太过跳脱,罗子尧与付宣修为太浅薄,自都不合适。余下三人之中,王敏生得甚美,又是女子,虽有变强之心,然境界在七霄宗恐怕很是低下,为正式弟子时倒也无妨,若为杂役,恐怕危险,让你难以保全。依我之见,肖鸣与龚建章二人最为妥当,其中肖鸣八面玲珑,办事周全;龚建章沉稳细致,可作近身使唤,也能接人待物。” 晏长澜听得,点下头,就此离去。 73|前往(一更) 回去以后, 晏长澜依照叶殊所言,见了王敏等人, 同他们说道:“不日我将前往主宗修行, 因诸般考虑,有意带上龚师弟与肖师弟两人同往。只是若要随我同去, 只能以我杂役之名, 自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位师弟可考虑一二。”然后对王敏与卫奕说道, “卫师弟与王师妹若是同去, 怕是要遇上许多危险, 我难以护持, 故而不选。” 王敏和卫奕听晏长澜如此说, 自然是很失望的,但他们转念间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危险。卫奕很是懊恼,后悔自己从前为何不好生打磨心性, 而王敏则是捏紧手指, 明白如她这般的女修想要修行有成,的确十分艰难。 晏长澜提出之后,肖鸣毫不迟疑立时答应下来:“承蒙大师兄不弃, 愚弟甘愿随行。” 但龚建章却有些迟疑。 晏长澜看向龚建章:“龚师弟若有为难之处, 大可直说无妨。” 龚建章长叹一声:“我……有妻室儿女,无法……” 晏长澜了然。 若是寻常机会,带上龚建章一家人也是无妨,但如今却是不成。他只有至多两个杂役的名额, 天底下哪个修士跟随恩主做杂役,还要带上家眷的?龚建章放不下家眷,自是不能同去。 晏长澜略有失望,但也笑道:“那便只请肖师弟同去,待到拿出若缺了人手,我去主宗调派一名就是。” 此刻,王敏陡然出声:“大师兄,还请带上小妹。” 晏长澜微微皱眉:“非是我不愿带你,而是若是护你不住,便是事后为你出头,总归也是对你不利。” 王敏深吸一口气:“大师兄,除却这原因之外,小妹行事,大师兄可还看得上?” 晏长澜点头:“若论稳重细致,你不在龚师弟之下。”甚至这王师妹身为女修,更有一份妥帖之处,并且心思缜密,说来比起龚师弟来,还要强上些许。若非真担忧此女因杂役身份二吃亏,他也愿带上她同行。 王敏释然一笑:“既如此,小妹必不让大师兄担忧。”说话间,她赫然取出了一把短剑,毫不犹豫地在面上连划数剑! 她出手极为狠辣,在划伤之后还立时往脸上扑了一把火毒,将那伤口烧灼,让那些剑伤全都被烧坏,几乎不能复原! 在场三名男修,都为她的果断而震惊。 晏长澜亦不曾料到,当即出声:“王师妹,你——” 王敏洒脱笑道:“因着一副面容,小妹也吃过不少苦头,如今能随大师兄前往主宗修行,纵然是杂役身份,也比留在此处道途更加长久。今日就毁去这副面容,也脱了这桎梏。” 如今的王敏,满脸都是横七竖八的剑伤,除此以外还有火焰灼烧痕迹,使得她除却那一双翦水秋瞳外,再瞧不出一丝从前的桃花娇容。 但石室里的三名男修,都无法对她生出半点厌恶来。 晏长澜眼里,对王敏露出了一丝欣赏。 女子皆爱美,尤其是王敏原本就生得很是美丽,若要将其毁损,便更难决定。但王敏竟在这样短短时间里就有如此决断,可见心性坚定,既然如此,带上她自然无妨。 王敏已然再度说道:“小妹知晓这面伤或能渐渐好转,但还请大师兄勿忧,日后小妹自会时时谨记改换面容,不让大师兄费心。” 晏长澜见她说到如此地步,也就点了点头:“你这样坚毅,我自不愿毁了你一片求道之心。之后你就与肖师弟一般,随我同去主宗罢。” 王敏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肖鸣就对王敏说道:“王师姐,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王敏也是说道:“一同为大师兄效力。” 龚建章在一旁虽有羡慕,但他到底是心有牵挂,也只是羡慕而已。 于他而言,道途固然重要,可是家人更叫他牵挂…… 其实,王敏能这般果断,除却她的确一心求道之外,也是因晏长澜本人之故。她自跟随晏长澜做事这些时日以来,能瞧出这位大师兄与她从前所见的众多修士都截然不同,好似内心有无数隐秘,能将他迎风送上,扶摇九天。她自问若是只以如今情形修行,再过上几十年也未必能有多少成就,可若是跟随大师兄……只要她用心做事,日后必然少不了前程。 自然,这与王敏身后并无负累,感情深厚的家人早已死去也有关系,如今她早已不再同家族联系,正可以全心全意,做那杂役。 诸多念头之下,就叫王敏舍去容貌,换取来日道途! 确定了杂役,晏长澜又去了外门,探望了罗子尧与付宣两人。 这两人听闻晏长澜要前往主宗,自又是一番惊讶。 罗子尧苦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 晏长澜说道:“大道漫长,免不了有离别。我已与同门交代过,若是你二人遇上麻烦,可往小羽峰去寻卫奕、龚建章两人。” 罗子尧心里一暖:“有劳晏兄离别前还为我操心。” 晏长澜道:“若非是你相助,我二人要来修真地界怕还要再多筹谋一段时日,或许有些机会便也错过了。” 罗子尧自然说道:“那也是你与叶兄救我性命在先。” 付宣与晏长澜不及罗子尧熟稔,只在一旁听两人叙话。 叙过之后,晏长澜留下两件法器给两人。 罗子尧就要婉拒。 晏长澜却道:“这两件法器不值当什么,你二人好生护持自己,待百十年后我再归来,总愿多见到两个熟人。” 听晏长澜说到此处,罗子尧也就不再多言。 之后,几人再无他话,立饮三杯酒后,就此分别。 晏长澜去了白霄峰再见宗主,待一切说定后,就是回去准备一番……而同去的肖鸣也暂时去肖家告知亲长,王敏则是收拾多年积累,各自安排。 不知不觉间,五日过去。 那王姓修士立在白霄峰上,屈指唿哨,召来一只巨大青鸟。 而后他便对晏长澜说道:“晏师侄,这就带你两个杂役上来罢。” 晏长澜看一眼那青鸟,纵身一跃,坐在了王姓修士的身旁。 王敏与肖鸣都很知事,此刻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坐在后方,紧紧跟随。 · 叶殊这几日来,也在忙碌。 他既然决定要去七霄宗附近,自然要对此打探一番。 不过,这方圆千里之地皆属偏僻之处,叶殊打探之后,也得不到只言片语。没两日,晏长澜差肖鸣来了一趟——因叶殊马上就要离开,故而再不避忌了。 肖鸣见了“石拙”,给了他一封信,以为这是晏长澜同友人告别之举,却不知道这封信中所写乃是七霄宗所在,以及晏长澜从王姓修士口中得知的有关七霄宗与其附近境况。 这物一来,叶殊自对七霄宗附近颇有一些了解。 之后他才开始收拾所需之物,并将手中尚且留存的银票尽数去换成了金叶子,又或者换成了许多昂贵却占地不大的资源,收入混元珠里。 做完这些,叶殊又将自己在屋子附近所种灵草摘取,等一切全数做完后,他才去借助那庞兴庞大少的关系,买下了一辆可日行数千里的宝马,一架足够结实的马车。 之后,他就赶着这车,一路朝着七霄宗所在而去。 74|州府(二更) 叶殊一路行走, 在所经过的诸多城池之内,也买下了一些有关于修真地界的游记, 渐渐知道了不少先前在那偏僻之地所不知之事。 修真地界总分三十六府, 各地所在不同。 府下有州,各府州数不等;州下有县, 各州县数也不等;县下有镇, 各县镇数不等;镇外有村, 各镇村数不等。 白霄宗作为七霄宗分宗, 正在宣明府九台州长丘县外, 比邻好几个小镇, 那些小镇, 其实就是先前叶殊所以为的附近城池。肖鸣所在肖家扎根的那白石城, 实为白石镇。 而七霄宗主宗,则是在九台州,且在那九台州里, 称得上是一流势力。 七霄宗内有七峰, 分别为白霄峰、玄霄峰、紫霄峰、赤霄峰、青霄峰、华霄峰以及碧霄峰。每一座风头都对应一处分宗,晏长澜所在白霄宗,正是对应白霄峰下的白霄宗分宗之一。其名虽为白霄宗, 实则应为长丘县白霄宗。 如此一想, 在那其他诸多县城内,白霄宗必然还有许多,其他诸峰也不遑多让,整个七霄宗的势力, 至少在这九台州内,的确是不差的。 相较起来,那与白霄宗同为当地势力最大的另外两个宗门,背后似乎也有靠山,但却并非是一个大宗的分支,较真起来,还是白霄宗最为势大。 七霄宗既然是九台州一流宗门,门中收取弟子时,要求自是更加严格,若是在当地招收弟子,或许并不十分计较灵根,但各分支若要送人前往七霄宗,底线就是双灵根了。 虽说那周家父子心里有些小算计,不过晏长澜提前过去,仍旧是好事多过坏事——越是出众的灵根,就越是应当在灵气充沛之地修行,方不枉费。至于可能会同样到来的些许麻烦,只消以大毅力熬过去就是。 再说七霄宗内部,最高境界乃是一名半步金丹的修士,在九台州地界,似乎只要能够筑基,那前三重并不十分困难,若是要入第四重往后,就很是艰辛。如七霄宗那位境界达到半步金丹的修士,在整个九台州都是凤毛麟角,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叶殊一边翻看游记,一边微微点头。 不入金丹境,纵是一只脚踏进去,寿元也只是如同筑基六重修士一般的三百岁罢了,据闻这位半步金丹的强者寿元刚过二百不久,便还有近百年的寿元可以庇护七霄宗,甚至在这百年间,有机会能想法子踏入到金丹境界。 当然,九台州也并非是七霄宗一家独大,还有同它一般的一流势力几个,特殊的二流势力几个,都有不低的地位。 除此以外,在九台州的炼丹师、炼器师也更多,炼符师和阵法师则要相对少一些,还有些其他古怪的杂学大家,或者供奉于各势力,或者独立门户,那各类的杂学手段,必然也比在白霄宗这边要强上许多。 叶殊已有打算,一到那七霄宗附近就要尽快安顿下来,然后好生在诸多坊市里走一遭,也好瞧一瞧当地杂学手段究竟如何。 以他的见识,走过一遍,稍微看看,也能窥出不少了。 ……只是,白霄宗与七霄宗之间相隔太远,叶殊驾驶这马车,已然行了有十多日,依旧还有一段颇长的路程。 而且,大约是先前走得太过平静,到这一日时,他终于遇上了些麻烦事。 · “小杏快走,回去给我爹报信,叫他来救我!” “小姐不可,还是我来拦着贼人,让小姐逃走罢!” “胡闹,那贼人要捉的是我,你若留下,我二人皆走不脱,快去……” 官道附近,有两名少女慌不择路,御使着一件法器飞速逃离,其中稍微年长些的碧衫少女将一块帕子交给身旁双丫髻的婢女,一把将她推下去,而那帕子迅速化为一道光华,将婢女裹住,飞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碧衫少女见状,稍稍松了口气,自己一咬牙,在脚下的法器上喷了口舌尖血,让那法器泛起红光,居然飞得更快了些。 在碧衫少女的后面,正有一名青年踩着一把玉尺,紧紧地跟随,他生得一双桃花眼,但那双眼里俱是淫|邪,正一脸贪欲地看着前方的美人。 碧衫少女额头微微沁着细汗,看似飞得挺快,但她却很是明白,脚下的法器已然支撑不了多久,而她再喷几次舌尖血,自己不仅根基受损,也必然会因精血损耗太多而晕迷……到那时,她恐怕要落在贼人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狠狠地咬唇之后,碧衫少女暗下决心:若这要被捉了,宁肯自戕也绝不让贼人得逞! 另一头,双丫髻的婢女被帕子卷着不断飞行,约莫有一炷香时间后,她才惊慌地发现,在满心紧张之下,她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了!这、这该如何是好?小姐还在等她,她若不能及时请人过来,那小姐…… 婢女急得很,偏生越是着急,越是无法分辨,她只好四处张望,突然间,就发觉官道上有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前方坐着的车夫身上隐约有灵光闪动,那是个修士,并非凡人! 着急之下,婢女径直降落下去,拦在了那辆马车之前。 “请公子救命!” 她已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 叶殊看着前方拦路的少女,眯眼稍一看,已大约瞧出她的身份。 此女炼气一层修为,其衣饰简洁,发髻特殊,相貌俏丽,应是个侍奉大家女子的婢女,此刻她面色惊慌,又叫“救命”,是她家小姐出了事? 修士之间,相杀争夺之事极多,叶殊若是只瞧见两拨人在厮杀,倒是不会理睬,可这名婢女前来求救,且涉及女子,就叫他心中不能视而不见。 叶殊抬起头,问道:“何事?” 婢女小杏看清楚叶殊的面容,为他如此年轻震惊了下,旋即满心失望,但她也既然被其小姐推出来求救,也很快镇定了些,想到自己瞧不出此子的真正修为,可见对方至少比自己能力强劲……于是她就带着泣音说道:“我家小姐被贼人紧逼,着我回去请人,然而一路奔逃暂且寻不到方向,不得已,只得寻公子求救,还望公子心善,能救一救我家小姐……” 叶殊闻言,微一点头:“带我去一趟就是。” 小杏大喜过望,急忙驱使那块帕子,带着些许羞意说道:“这一块疾行元帕可带你我前往,公子可走近些……” 叶殊一看这帕子便知道其如何使用,拒绝道:“不必,你在前带路即可。” 小杏也就不强求,用那帕子包住自己上了天,而后还有些焦急地看向后面。随即她便瞧见自己求助的少年取出两张灵符往身上一拍,然后少年就浮了起来,并不知怎么身形一晃,就迅速地来到了她的近前。 瞧见这一幕,小杏顿时放心不少。 然后她对那帕子注入法力,急速地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叶殊飘浮在她的周围,并未有一步落下。 不多时,小杏掏出一个圆盘,顺着那指针的方向不断地朝着某方前行。 叶殊也认得这圆盘,应是一种极简陋的、能追寻指定之人方位的法器,通常用以在秘境或是较为复杂之地寻人之用。此刻拿来寻找那位被贼人追捕的女子,自然很是便利, 果不其然,只用了盏茶时间,小杏就带着叶殊来到了一处树林里,前方有个少女正踩着件法器四处腾挪,那法器黯淡无光,上面甚至出现了几条裂缝,显然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毁去,到那时,她的处境便极为危险了。 正好整以暇耍弄少女的是个面目轻浮的年轻人,他脚下的玉尺灵光饱满,法力很是充沛,应是在等着少女消耗殆尽,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捉住。 叶殊问:“那名少女便是你家小姐?” 小杏急忙说道:“正是!公子,不知怎样能救出小姐来?” 叶殊略作沉吟:“我如今法器未成,不善于争斗……” 这话说出,小杏越发着急。 叶殊继续说道:“不过我手里有些小玩意儿,倒是可以用一用。”言语间,他的手中出现了一颗黑黢黢的珠子,“你且过去将你小姐拉开,退后十丈,我来应对那贼人。” 小杏现下已是焦急得很,闻言自是迅速冲出去,一把拉住了那少女,带着她飞速后退! 少女脚下的法器也在这一刻被注入了其最后的法力,在与那帕子配合把两名少女都极快带走之后,那名轻浮的年轻人尚且未能反应过来。 叶殊早已看准了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将法力注入黑珠子里,朝着那年轻人一抛过去。 急于要追少女的年轻人发觉黑珠子,就往一旁躲闪,黑珠子也的确不曾沾上他的身,可还没等那堪堪逃开的两名少女失望,黑珠子就已经爆裂开来,一股澎湃的雷火之力骤然炸开,直接将那相距黑珠子不过数尺远的年轻人给炸了个正着! “轰轰!” 爆炸声后,那年轻人整个身体都被炸开一般,丹田处鲜血淋漓,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也被毁损了大半……他重伤濒死,却还有困兽之力。 叶殊并不准备给他反击的机会,仍旧是远远地站着,却是再取出了一颗黑珠子丢过去。 年轻人见第二颗黑珠子过去,却是躲也没法躲,就被猛然砸中,猛然再度炸了一回! 这一次,就是彻底地给炸成了破破烂烂的死尸一具。 两名少女也被吓了个够呛。 那黑珠子是、是什么玩意?威力也太过可怕了些! 须知那贼人可是炼气三层的修士,她们两个若非是都只有炼气一二层的修为,凭借身上的诸多法器也足以自保了!可是不管她们带着的多强的法器,似乎都比不上那黑珠子厉害…… 忍住心头的惧意,两名少女稍微收拾一番,就要去找那位救命恩人道谢,然而等她们走过来后才发觉,在砸了第二颗黑珠子出来后,那名少年竟然就不见了? 碧衫少女急忙询问:“小杏,那位小公子是什么人?” 小杏讷讷说道:“我也不知,只是路上遇到,觉得境界高深……” 而叶殊并无与那两名少女叙话的兴趣,在救了人后,他便极快地回去。 此刻,马车已再度上路了。 75|九台城(一更) 或许是因为走的是官道, 叶殊这一路过去除却之前那两名少女外,便再未遇上其他麻烦了。大约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他终于抵达九台州州心城。 这城就叫九台城, 论理起来就是九台州最大的一个县,但此县独一无二, 周围并无小镇, 故而既为九台州的主城, 也是最繁华的一座独城。 城门处有许多甲胄兵士守卫, 可若是仔细观察, 却会发觉这些守卫并非是修士, 而是一位位身体强健的凡人。不过在城墙上却有一些暗室, 里面也有几个修为不低的修士看护, 只是他们惯常要修行,若非重要之事,不会轻易出来与人照面。 叶殊驾着马车到城门口后, 跟人|流一同入城。 不论凡人、修士, 只要入城就要交上至少一锭银子,故而真正能往城中去的人,家底都不会太薄——至少也是有勇气争出一片天地之人。 他仍旧与众人一样, 只是他身上如今没带银票, 给的是一片金叶子。 守卫见叶殊出手阔绰,对他的态度也更客气些,只随意在车中看了一眼,就将叶殊放了进去——其实他们也很明白, 许多修士同样是自此进入,不少人身上还有储物袋,这些所谓的查看,对凡人还有些用处,对修士而言,就是多此一举了。 因此,这样的查看,守卫们并不十分用心。 叶殊也不在意,就驾着马车快速进入。 入城后,叶殊顿时察觉到一股天地灵炁扑面而来。 这里的天地灵炁……比起一路上他所感知到的更浓数分,可见此处地下应有灵脉,而那些天地灵炁之所以不曾散逸到城外去,与这城墙上一些隐约的纹路应当有关。 叶殊对那些纹路只匆匆扫了一眼,大致能认出带着些聚灵之意,但那些纹路虽还算完整,但就他瞧见的那些,并不十分精细,聚灵的用处并不甚强。 他也未多想,在进入这九台城后,目光已落在前方。 九台城内,人来人往。 凡人、修士混居一处,不过打眼看去,凡人面上并无自觉卑贱之色,可见他们在城中过的日子不差。修士的境界多在炼气三层以下,炼气四层以上的修士就渐渐变得稀少了,但再如何稀少,还是能瞧见一些,而且那炼气五层六层的修士也能瞧见,不像在那偏僻之地,这般的人物都是宗门内的长老级别,并不时常出现。 总体来说,此间的修士境界要拔高不少,甚至不必在专门聚集起来的坊市之内去看,这随意一条街道上,都能见到许多的修士出现。 叶殊顺着中间那条街道朝前走,往左右打量。 两边都有不少铺面,售卖的虽大多是凡人所用,胭脂铺、酒楼、茶肆、杂货铺等,但一些店铺的二层或是后方,也有专供修士的地方。 粗略地看过后,叶殊发觉这条街道上,供给修士用的东西几乎都很粗陋,只有极少数精品,但那些“精品”也多不入叶殊之眼。 如此发现,让叶殊微微皱眉。 这不对劲,偌大的九台城,修士无数,街道上供应修士的东西竟如此稀少粗糙? 稍作思忖后,叶殊进入了一家酒馆。 他先前瞧见有修士进去其中,或许,能让他知道一些消息。 酒馆里人很多,嘈杂得很。 叶殊神色淡淡,到酒馆里自带一股不同的气韵,就有一名伙计迅速出现,恭敬地问道:“这位客人可是一名仙长?” ……仙长? 叶殊微微点头:“初入修行不久。” 伙计露出殷勤的笑容:“小店有灵酒灵食,专供仙长享用,请仙长随小人前往二楼。” 叶殊了然:“你带路罢。” 伙计就将叶殊从拐角处带到了酒馆的第二层。 这第二层与第一层也并无太多差别,只是那嘈杂之人从凡人变成了修士,而在此处饮酒吃饭的修士,境界也都不高。 见此,叶殊让伙计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他坐下去,点了一壶灵酒几个小菜,就一边等候,一边从那些嘈杂声中想法子获取消息了。 人多口杂的地方,要想得知什么隐秘并不容易,可若是只想从中打听到一些众所周知之事,就简单得很。 叶殊只是小坐片刻,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原来这九台城修士与凡人混居,修士不少,凡人更多,主要的街道还是由凡人开设铺面的,而铺面中有修士可用之物的,那是凡人家中正好培养出了修士,才能做到。但在这些街道上开铺子的凡人,通常依靠的修士也并不很厉害,故而东西都不太好,而真正厉害的修士,他们也同样需要来钱的渠道,就聚集了一处只有修士可入的坊市。 叶殊明了。 果然还是有坊市,只因修士与凡人相混,实在不便。 既然知道九台城同样有坊市,叶殊便不在这几条街道上浪费心思,他听那些底层修士提到了坊市所在之处,在用完饭后,就朝着坊市而去。 而他之前买下的马车和马匹,则被他转手卖给了酒馆的掌柜,得了个实价。 · 九台城的坊市不小,也贯穿了好几条街,只是这里来往的再不见几个凡人,而几乎都是修士了。在此处,修士的境界更显得高些,炼气四五六层的修士都不少,七层八层的也颇有一些,比起叶殊之前在坊市外瞧见的修士们,修为境界又要拔高。 叶殊在坊市中走了一遍。 不愧是一州主城,和白霄宗附近那坊市中的简陋不同,此地还辟有清静之地,另设街道专让修士租赁入住。在铺面多的街道上,有专门的炼器铺、炼丹坊、灵符店、灵食阁、灵酒楼等店面,里面经常有修士出入,各类享受比起白霄宗附近那处来,当真是强了许多。 而后,叶殊在那些铺子里也都一一走过。 法器他一眼就能看出大概,对于丹药灵符他也颇有见识,灵食灵酒都吃一些,杂货铺中他都还要去瞧一瞧各类材料,可谓是非常仔细。 看完之后,叶殊心里有数了。 九台城比白霄宗那边的底蕴厚重太多,东西也都好上几筹,然而比起他所知的那些来,还是大有不足。他便心中一定,那么他在此地要换取资源,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看完之后,叶殊去寻了个中人。 那中人正是坊市中管理租赁院落之事的,听得叶殊有意要租下一座院子长住,他自然是十分欢喜,就询问道:“不知客人有什么要求?” 叶殊略思忖:“院落不必太大,但定要清静无扰,不易找到那处才好。不过院中天地灵炁须得丰沛,倘若是个极贫瘠的地方,也是不成。院中若有药圃最佳,若是并无,也希望院子莫要太小。至于院中的房舍……六七八间皆可。” 中人一听叶殊这要求,说难不难,说容易罢,也并非那般容易。 但他到底是名修士,对于许多房舍的情形早已了然于心,在稍微思索之后,他就已经选到了地方:“我倒是知道一处,客人可要随我去瞧?” 叶殊自是答应。 中人很快就将他带到一处不小的院子里,里面有七间房屋,院子果然不小,没有药圃却有花圃,周遭之处也几乎没人,在左近的房舍据说有主,却无人居住。 见过之后,叶殊很是满意:“价钱如何算?” 中人连忙说道:“此间只要金银,若是银两,白银千两一月;换成金子,便是百两一月;而若是灵币,只消一枚,就能住上一年了。”他面带笑容,“客人想必也知道,虽说这灵币定价为千两金一枚,可天底下用金子去换灵币者多,反过来则是极为稀少。因此,多出的那两个月,就是算作溢出那部分价格了。” 叶殊闻言摇头:“还是以金子交换罢。”他自然不会说此时手中并无灵币。 中人似乎早就知道叶殊不会选择付出灵币,也未露出失望之色,而是仍旧热情:“那不知客人要租多久?” 叶殊手头不缺金子,就直接说道:“先租三年,若是合适再可续租。” 中人接过叶殊递来的三千六百枚金叶子,数一数后,递过去一把钥匙:“自今日起三年期间,这院子便归客人使用了。若是还有其他所需,要买婢女或是仆从,客人闲暇时亦可与我联系。” 76|仆从(二更) 等中人走了以后, 叶殊就将院落各处打量一番。 这七间房屋,其中最大的一间自然是居所, 其余六间叶殊也各有打算。 炼器房一间, 炼丹房一间,符房一间, 研究阵法一间, 书房一间, 还有一间用以堆积有用无用之物。 只是如此一来, 这七间房皆已用尽, 若是晏长澜来了, 却无客室可住。 叶殊转念间将此事抛去。 晏长澜来此之后, 和与他同住主屋, 左右两人曾经在白霄宗附近坊市那般逼仄的院落之内也能住下,如今这屋子更大,加一张长榻就是。 安置了这些, 叶殊想起先前中人所言“买人”之事。 世道艰难时, 多少男女自卖自身,为谋一口饭吃,修士虽高傲些, 可为求长生或是其他缘由, 也有将自己卖作仆婢之事。早年他叶家自己就有家生子,倒不必在意这些,如今他手中无人,秘密又多, 怕是要去买上几人,更为放心。 想定后,叶殊将院门锁好,走了出去。 他并未去寻这位中人,而是到坊市里走了一圈,依照从前经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房舍。 房舍门户很小,门口有个懒洋洋的炼气二层修士靠着,神情惫懒,见到叶殊过去,他似乎提了点精神,开口问道:“客人有何贵干?” 叶殊道:“买人。” 听了这话,那惫懒修士就直起身子:“要买的不是凡人罢?” 叶殊说道:“要资质好的修士,男女皆可。” 惫懒修士终于来劲儿了:“嚯,还是大生意!”说着他打开门,带着叶殊往里走,“我这里人多,想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不过这个价钱嘛,嘿。” 叶殊知道他的意思,说道:“价钱不是问题,不过我只用金叶子交易。” 惫懒修士打个哈哈:“金叶子银叶子都随你,够数就行。”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为止,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那破旧房舍里面。 这破房子从外面看不大,但到了里头瞧着也不小,打眼就能瞧见一溜儿的铁笼子,在里面关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些妖气还算浓厚的妖兽。 叶殊只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 全都被关得蔫儿巴巴的,半点凶性也无,作为肉菜倒是不错,却不必在此处花大价钱买。 惫懒修士走到房子的另一角,从地面上拉起个铜环,同时也拉起一块铜板。铜板的下面有一个大洞,连着个梯子,正是这破屋的地窖。 “你要的就在地窖里。”惫懒修士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跳了下去。 叶殊也不迟疑,同样纵身而下。 待他脚踏实地后,只觉得眼前光芒昏暗,随后,他就发觉在这个地窖里挤了很多人。 并不是凡人地界卖人时那等大多衣衫褴褛的景象,在此地安放了不少长椅,在那些长椅上,则分别坐着境界不同的男女修士。大略看一看,从炼气一层到炼气八层应有尽有,相貌寻常与姿容出色也是都有。 叶殊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过。 惫懒修士介绍道:“此处炼气五层以下的修士,你瞧中哪个,直接拿金叶子买下即可;若是炼气五层以上的,则还要问问他们肯不肯跟你走。” 叶殊点点头:“我要人为我办事,不必美貌,须得忠心踏实。不肯跟我走也还罢了,但凡跟我走了,性命就在我手,除非陨落,否则再无离开之理。” 他这也是先将自己的要求说明了。 惫懒修士就说道:“既如此,我来报个价。” 叶殊道:“你这里可有双灵根?” 惫懒修士扯起嘴角:“有是有,可贵得很。” 叶殊问:“什么价位?” 惫懒修士竖起一根手指:“尚未入修行者,便要十万金。若是入得修行,炼气前三层二十万,中三层五十万,上三层一百万打底,若是潜力未尽,筑基有望,还当更多。” 这的确不便宜,但双灵根毕竟是上佳的资质,自是轻易不能得到。不过既然被拿出来售卖,多半灵根不纯,否则只怕是宁可招揽,何必卖出去让人记恨? 略想了想,叶殊又问:“三灵根呢?” 惫懒修士道:“三灵根便宜得多,炼气前三层皆是两千金,四到六层五千金,七层一万金,八层三万金,九层五万金打底,若是有望筑基,至少十万金。” 如此一算,三灵根比起双灵根来,要价可真是少太多了——双灵根除非灵根极为浑浊,否则前途必然远胜三灵根,这价位自也是截然不同。 惫懒修士又道:“至于四灵根的修士,价位是三灵根的三成,如今在此处的最多也只有炼气四层修为罢了。五灵根仅有炼气一层,价钱是四灵根的三成,此处女修为多,尽皆貌美。”说到此处,他压低声音,“还有学过反哺之法的,都是尤物,纵然灵根资质寻常,却也是价钱不菲,只比那双灵根修士便宜些罢了。” 叶殊道:“其他不必了,我选几个三灵根的侍从罢。”他稍作思忖,“要炼气六层的男修,身形粗壮力气大的两人,做活细致行事妥帖的两人。再要两个心思灵巧的女修,相貌不必太过出众。” 惫懒修士一听,便笑了:“这倒是容易,你随我来。” 叶殊就跟这修士来到了一排长椅前。 这里足有二十多个修士,境界都在炼气六层——在白霄宗能做长老的境界,在此处竟是如此寻常,叫价也低到叫人惊讶。若是在白霄宗那处,价值必然远不止这点。 叶殊就仔细打量这些修士。 惫懒修士指着一人说道:“此人名为齐壮,本是山间的猎户,后来意外得了散修的遗泽,摸爬滚打修成如此境界,后来落草为寇,被几个宗门弟子剿匪时捉拿了,卖给了我家。他的灵根尚可,皮糙肉厚,只是面露凶相,从前不好出手。”然后他又指向一人,“此人也有些意思,是个小家族的庶子,好容易修行到炼气六层,就被家中嫡兄卖了出来。后来那个小家族得罪了人,被彻底抹去,这庶子反倒是捡回了一条命。这鲁松性情憨直,脑子不很灵光,因此少有问津。他们两个寿元都在五十上下,可驱使不短的时日。” 介绍了这两人,惫懒修士再扒拉了四五个瞧着从前比较仔细的修士,介绍给叶殊,再挑了几个身形不一性情各异的女修给叶殊瞧。 叶殊都一一看过,又问了几句后,再叫几人施展拿手的法术,才选好了人。 先前那齐壮和鲁松,都被选中了。 这六人总共三万金,叶殊利落地付了钱。 惫懒修士见他如此爽快,再取出了几个环形法器,递过去:“一件一千金,给仆从戴在手上,可叫他们不敢违逆于你。” 叶殊挑眉,还真买了六个入手,才带着六人离开此处。 回去院子里后,他盘膝坐在地上,朝几人招了招手。 齐壮等人此刻已然戴上了那手环,便不敢忤逆,都顺从地走过去。 叶殊道:“坐。” 六人听得,心里一松——不叫他们跪下,看来无意折辱。 而后,他们就当真坐下来。 叶殊冷淡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缓缓扫过。 六人原本放松的心思,陡然又提了起来。 叶殊慢声说道:“我先前已然言明,但凡被我选中者,性命便在我手,因此,区区几个手环,我并不信任,买下它们,只是做个掩饰罢了。” 除却齐壮和鲁松这两个身形粗壮的以外,剩下的两男身体较为瘦弱,一个名为胡元,一个名为艾久;两名女子容貌也只是清秀,一个叫作田秀芯,一个叫作余静华,田秀芯柔婉些,余静华眉眼间有一丝英气。 此刻听得叶殊之言,胡元低声说道:“听凭公子吩咐。” 叶殊道:“我有一门秘法,须得有你几人心头精血,不拘你们如何施展,此刻都取出一滴来,送予我手上。” ——心头精血! 修士原本精血就不多,心头精血更是少之又少,这位买下他们的少年修士竟要掌控他们的精血,也不知是什么法子,恐怕很不简单…… 但几人既然先前应了,此刻也只好各自想了法子,都取出了一滴心头精血来。而这滴心头精血被叶殊拿走收好后,他们的面上也都显现出一丝惨白。 叶殊一抬手,丢给他们一个竹筒:“这里面有一筒药液,你们几人之后自行打水沐浴,将这些药液倾入其中,对身体自有好处,可逐步补足精血亏空。” 胡元等人听得,心下大定。 还愿为他们补足这亏空,可见这位主人对他们还算看重…… 说完这些,叶殊丢给他们几片金叶子:“你们所需之物自行去买,那几间屋子我都有大用,不过器具不曾备齐前,你们可以暂住。期间你们自行在院中搭建屋舍,要什么样子的,各自决定即可。” 几人从不曾听说过这样的命令,不由面面相觑。 但既然是主人之言,他们也得照做。 因此,接过金叶子之后,六名修士就迅速出门,采买所需之物了。 他们心中想着,看来,这位主人也是初来乍到,还未安顿下来啊…… · 这些仆从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买足了东西,不几日就在院子的一侧搭建了一整排的小屋,正有三间,两两分别入住。 而那几间原本就有的大屋里,也陆陆续续搬进了不少东西。 77|长澜消息(一更) 这些屋子里的东西让那些新来的仆役都颇为惊讶。 一个房间里有丹炉, 一个房间里放铁炉,还有摆了一排符笔一堆符纸的、一进去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的, 以及放置了好几大排书架的。 好歹这几人都是炼气六层的修士, 虽说是仆役吧,但也不至于畏畏缩缩。 就有艾久试探问道:“公子, 不知这些房间是……” 叶殊道:“谋生之用。” 听了这话, 几名仆役都有些吃惊。 谋生之用?难不成这位主人那些都会? 看他这样的年纪, 不大可能……莫非, 是他要去聘请一些炼丹师、炼器师之类的人物回来?但这恐怕很难, 如今有些成绩的炼器师、炼丹师等人物, 那都是早早接受了大势力支持的, 后来也主要为那些大势力做事, 要想聘请,千难万难。 叶殊却没管几人心中所想,他要如何, 时日久了这些仆役自然知道。如今他将几人精血掌握于手中, 不论做出什么事来,但只要这几人有异动,他就能直接将人捏死, 实不必担忧。 将东西安置好了, 叶殊吩咐道:“齐壮、鲁松、胡元,你三人去将这单子上的东西买回,莫要引人注目。”说话间,他递给胡元一个小箱子, 里面的金叶子足有五万两。 胡元接过这小箱子以后,叶殊就去那炼丹房里调制了一些药物过来,又说:“此为易容之物,你等分散行走。” 接了叶殊的命令,几个人也是曾经做过散修的,都迅速用药物遮盖了自己的本来面貌,甚至还去换了衣服,改了行走的姿势。 叶殊见他们行事严谨,微微点头。 而后,叶殊对那两名女修说道:“田秀芯,余静华,你二人前往九台城之中各处杂货铺、书铺,将所有游记、传说、杂记以及各类与诸多府城相关联的古籍尽数买来,依照门类,一一放置于书房之内。” 两名女修听闻,都是肃容答“是”。 同时,她们也接过了叶殊所给的一个口袋,里头有不少金叶子。 叶殊再看向艾久:“你去七霄宗打探一番,近来可曾收了一位名为‘晏长澜’的男弟子,其灵根为风雷变异双灵根,年约十四。若是有这样一人,他入宗之后境遇如何,皆要打探出来,极力详尽些。” 艾久同样接过叶殊给他用来打点的金子,恭声答应。 叶殊吩咐完之后,挥挥手就叫众人散去。 六名仆役初来乍到,正是要显露一些本事给这位主人知道,也好主人的反应之中窥见主人性情,来做日后的打算。 因此,他们各自带上了足够的金子,就纷纷出去,要卯足了劲儿,将事情办成。 等人走了以后,叶殊就回到屋中,开始布阵。 自来到这九台城后,他已发觉此间有些类似于聚灵阵的痕迹,既如此,他自然可以在屋中也布置一个。不过此处人多眼杂,除却聚灵阵外,他还要再布置个隐灵阵,将聚灵阵大肆吞吸周遭天地灵炁聚于一处的情景掩去。 这些材料是早已准备妥当的,叶殊在屋中布置之后,以他现下用的材料,和他如今的法力,此阵能让天地灵炁浓郁增多两倍,若是在此中长久修行,修行起来就能比从前快上三倍。 布置之后,叶殊启阵。 刹那间,无数天地灵炁犹若云层汇聚般直往这屋中涌来,转瞬间就让附近的天地灵炁淡了许多,但也只在这一刹那如此,待聚灵阵稳固之后,它所吸引的天地灵炁便并非只有附近,而是丝丝缕缕不断从远方吸引过来,如同微风拂过,自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仅仅如此,若是天地灵炁长久聚集,便灰显得此间比其他所在别有不同,为此叶殊再布隐灵阵,就可以将异象遮掩,叫聚灵阵再无痕迹。 做完之后,叶殊瞧见手头材料还剩一些,就在阵法房中制作了一块聚灵阵盘。 这阵盘与之前的小聚灵阵盘不同,乃是真正的聚灵阵,距离天地灵炁同样为从前的三倍,乃是他为晏长澜所制,到时由得他带去七霄宗里。 待聚灵阵盘也做完,再剩下的材料,还能布置一个小阵。 略思忖后,叶殊在那书房之内布置了这小阵,使得那并不甚大的房间里,天地灵炁可聚集从前两倍——也是因阵法材料减少之故。 做完这些,叶殊在房间里打坐片刻,他那些仆役们也陆陆续续地归来。 齐壮、鲁松二人都扛着巨大的包袱,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各类清单上的材料,而胡元手里也是大包小包,东西一点不少。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辆大车,车上同样是堆积如山。 胡元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过去同叶殊说道:“禀公子,清单上所列之物都买齐了,请公子查验。” 叶殊神识一扫,微微点头:“不错,都齐了。” 胡元等三人心里一松。 旋即是那两名女修,她们一人拎了个大木箱回来,打开箱盖一看,里头皆是或簇新或破旧的书册,怕不有上百本。 余静华抱拳说道:“禀公子,要买的书册都买下来了。” 叶殊再点头:“不错。” 于是两名女修也松了口气。 最后,是艾久急匆匆地回来,开口便道:“禀公子,晏长澜的消息,属下打听到了!” 叶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细细说来。” 艾久脚步一顿,就快速地说了起来:“要说这名晏公子,听闻乃是县城里举荐过来的天才,刚到宗门时还因本身境界低微而备受嘲讽。但那举荐晏公子的王管事有些恼怒,便请了一名长老过来为晏公子查看资质,那名长老带齐了测试之物,就当着许多人的面,为晏公子查看其天资如何了!” 这艾久很擅长渲染气氛,在他如此一说,其他几个仆役的视线也都朝他看去,很是期待听他后面的话语。 艾久也未让他们失望,径直又道:“这一测可了不得,不仅是风雷变异双灵根,灵根还是一般无二的八分纯!登时叫周遭原本出言嘲讽的那些人,脸面都丢尽了。除此以外,这位晏公子虽无特殊骨相,可他的经脉似乎天生就极宽阔,丹田也极为稳固,在这修行知道上,理所应当能走的更远——更值得一提的是,这晏公子的体质亦极出色,体内少有杂质,着实是一位难得的良才美玉。” “晏公子这等资质,先前还敢取笑于他的那些人自是灰溜溜再不敢说话,而后就是晏公子的去处……在几位峰头的长老们争夺之下,思及自己之前所出之地,晏公子便就此入了那白霄峰,听闻已然被峰主收为亲传弟子了,日后前途可期。” 听了艾久这一番话,其余几个仆役也都十分羡慕。 他们只想着:这样的人物,想来就是那传闻中的天之骄子罢?也不知公子为何要打探于他,莫非是因着不服气么?还是说…… 但这猜测还没想完呢,叶殊已然说道:“长澜是我好友,日后他若有何吩咐你等要做之事,你等皆要全力为其完成。” 胡元等人心里一震,霎时拂去其他念头,都是认真答应下来:“我等待晏公子必如待公子一般!” 叶殊轻轻颔首,随后,他的目光一扫众人:“我这里,还有一桩好处。” 78|长澜经历(二更) 几个仆役不知有什么好处, 却也乖顺地跟从叶殊到了书房。 一进门,他们陡然便察觉到, 书房内的天地灵炁比外头浓郁得多, 只在里头稍微运转功法,就觉得似乎吞吸更快了些……这是什么?! 胡元见识的似乎多些, 不由问道:“公子, 这房中可是镌刻了聚灵纹?” 叶殊道:“并非聚灵纹, 而是聚灵阵。” 胡元的喉头一动:“竟然是……聚灵阵么?” 所谓聚灵纹, 实则不过是一些残缺的、有聚灵之用的禁制所化, 通常能提升一定地方内的一些天地灵炁, 那聚灵纹越多, 能提升的就越多。 他刚刚进来时, 只觉得天地灵炁十分浓郁,正想着公子底蕴深厚,居然能镌刻这许多的聚灵纹, 却是没想到, 原来不仅仅只是聚灵纹,乃是布下了一座原本只有那等一流的大宗门、大势力才能布置的聚灵阵! 旋即,胡元就想起了方才公子所言……一桩好处。 这一桩好处, 莫非就是—— 果然, 叶殊说道:“你等既是我叶家仆役,只要不背叛于我,我自不会亏待你等。这书房之中聚灵阵能将天地灵炁提升至从前二倍,此后不必为我做事时, 你等可在此处修行。”说到此处,他的眼中泛出一丝冷意,“只是,倘若你等因此阵而不尽心做事,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叶殊这话,几个仆役心里都是一凛。 这主人虽说年幼,方才那一瞬气势却分明显出,他不可轻易冒犯。 而后,六名仆役都是诚心说道:“请公子放心,我等做事必然尽心尽力。” 叶殊这才微微点头:“修行罢。” 仆役们就依言盘膝坐在了地面上。 叶殊则是坐在了书桌后,从那木箱里抽出一本游记翻阅起来。 田秀芯与余静华对视一眼,竟然都不去打坐,而是站起身,开始将那两大箱的书整理起来。胡元等人发觉两人动作,稍一思索,也都起身相助。不过他们的动作都很轻,对叶殊未有一丝打扰。 叶殊见几人殷勤,也不管他们,只一心翻看游记。 他心中也思忖着……该当想个法子,将几样东西递给晏长澜才是。 · 再说晏长澜,那日他随王姓修士前往七霄宗时,因乘坐一头青鸟,行动比起叶殊来快了许多,叶殊行走了月余方才抵达的九台城,晏长澜只用了两日,已顺利来到。 到了九台城后,青鸟直接将两人送到了城外的北面,此处有成片的山脉,内中大小山峰无数,建筑成群,都归七霄宗所有。 青鸟在山门前方盘旋一阵,前方就是长长的山道,蜿蜒向上。 打眼看去,七霄宗至少也有数十个白霄宗那样大,内外门的弟子无论是人数还是修为,也都远胜白霄宗弟子。 一路上,那王姓修士为晏长澜解说了不少,也叫晏长澜对七霄宗有个大致的了解。 譬如这外门弟子有数万人,内门弟子也有上万,杂役弟子不可计数,支撑起来偌大的门派……论起强者来,内中光是筑基真人,就有数百之多。 可以说在如白霄宗这等分宗里面,筑基真人不论什么几重,皆是极大的战力,而在七霄宗里虽也算是强者,却并没有多么稀罕。 七霄宗对应七峰,王姓修士却并不属于任何一峰,而仅仅是内门一位司管在各分宗以及宗外收拢天才的管事之一。但由于他从前也推举过一些如今已然筑基的弟子,因此他在这样的管事之中,也算是地位较高的了。只是与他同样地位较高的还有几个,如今的总管事寿元将要终了,很快就会卸任,下一任的总管事必然在他们之中选出,所以王姓修士近些年也要做出些成绩来,否则便无法与人相争,获取这总管事之位了。 也是因着此事,王姓修士才会在收到白霄宗宗主的信笺后迅速来到白霄宗,为的就是那周守宗信里提出的一句“风雷变异双灵根”,至于如今境界低微之事,他还当真不曾看在眼中。 考察过晏长澜的本事后,王姓修士对他的根基很是满意,而后路上通过与晏长澜的一些交流,王姓修士对晏长澜的秉性也颇为认同,所以在入宗之前,这王姓修士已然打定主意,要给晏长澜争取一些更好的待遇了。 晏长澜此人瞧着重情重义,倘若他能一飞冲天,必然会对他有所提携,而且晏长澜的进境若还能保持相对较快之上,也会是王姓修士的功绩。 此刻,青鸟徘徊一遍后,下方守山的弟子认出了王姓修士,就放他进去。 王姓修士一拍青鸟头,青鸟就一个展翅,径直入到那群山中去。 · 青鸟在一座大殿前停下来。 王姓修士带着晏长澜先去了杂务堂登记、领取弟子令。 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在瞧见王姓修士之后,就嗤笑说道:“王靖,这是你带回来的天才?一个区区炼气三层?”他满脸都是嘲讽,“在我七霄宗里,炼气三层只能是个外门弟子,你莫不是要将他直接纳入内门罢?资质够么?” 王姓修士——王靖脸色难看:“你不长眼么?我带来的这位小弟子不过刚满十四的年纪,境界已至炼气三层,难道还不算是天才?更何况他还是风雷变异双灵根,若真是把他放在外门,才真正是浪费了他的天资!” 那中年男子神情微变,旋即讽刺道:“若真是这等堪比天灵根的人物,这年纪才炼气三层也很是浪费天资了,依我看,此子恐怕灵根不纯,纵然有变异灵根,也不顶用罢!” 王靖怒道:“你休要大放厥词!” 中年男子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么?” 王靖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我不与你掰扯,此子值不值得,你日后便知!” 中年男子不屑道:“你若心中无鬼,何必等到日后?” 王靖手指捏紧:“你这话是何意?” 中年男子道:“当场测一测便知。” 听得这话,王靖心头生出一丝冷意,却并不担忧。 风雷变异双灵根,灵根八分纯,这乃是白霄宗早已多次确定之事,纵然那不过是个分宗,但于资质测定上,却是绝不会出错。而今他正想着要如何叫晏长澜进入那些长老的眼中,为他择取一位出色的师尊,现下这牟鑫硬要出头、与他作对,可不就是大好的机会么? 晏长澜带着两个杂役,在一旁听着,默然无语。 肖鸣与王敏心中都有怒意。 他们这大师兄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达到炼气三层,哪怕是七霄宗最天才的人物,也未必能将大师兄压制下去罢?孰料竟被人如此嘲讽! 只是,眼前满面质疑之人乃是一名筑基真人,肖鸣和王敏再如何愤怒,也知道此时不能表露出来,否则被这真人断定是对他不敬,那么不仅他们两人要遭罪,怕是对大师兄也不利。 ——他们却是不知,那牟鑫与王靖乃是竞争对手,从前就互相看不顺眼,而王靖相较于牟鑫,运道似乎始终差上那么一丝,以至于牟鑫找到的天才,隐约间也比王靖找到的强上一线。但王靖却总能紧紧咬在牟鑫身后,在牟鑫看来,自然是十分碍眼。几番争斗后,两人之间不说生出了绝大的仇恨,彼此的芥蒂却已根深蒂固,一如此刻,若是牟鑫对上的乃是其他对手,他还会更谨慎些,可他对上的是王靖,就更冲动几分。 两人的争执惊动了杂务堂的长老,王靖见那长老,恭声说道:“白长老,牟师兄怀疑弟子所举荐的天才资质不足,因此弟子想要请长老代为测试此子资质究竟如何。” 那白长老一扫眼前情景,便能推知前后,微微颔首:“那老夫便来亲测此子资质。” 王靖先道一声“多谢白长老”,又转头看向晏长澜:“晏师侄,来罢。” 晏长澜既然跟他来到了七霄宗,自然也听他吩咐,于是就走上前来,立在了白长老的前方,说道:“长老请测。” 白长老捻须点头,从袖中就摸出了一块圆盘,上头外围有五圈珠子,每一圈正好十颗,环绕着中央一个凹槽。 他说道:“你将法力注入此物即可。” 晏长澜依言将手掌放置在圆盘上,然后将一缕法力迅速输入进去。 刹那间,圆盘之上便生异象! 首先,便是那圆盘中央的凹槽里,陡然出现了一团紫色光芒,而后青色光芒随之而来,与紫色光芒交相辉映,而后彼此碰撞,不分轩轾。与此同时,外围就有两排珠子开始发亮,只一瞬,第一排第一颗珠子便亮起了紫色光芒,第二排第一颗珠子则是亮起了青光,而后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两排珠子光芒并行,一点不差,一直亮到了第八颗,方才堪堪驻留。但这还未完,两颗珠子上的光芒足足亮了有好几个呼吸时间,才彻底地黯淡下去。 一时间,堂内一片寂静。 王靖露出一个笑容:“晏师侄的资质果然不寻常,灵根八分纯,在我七霄宗里,也是顶尖一流资质!” 白长老也禁不住赞道:“不错,这位新弟子确是非凡。如今我七霄宗内,能有如此资质的弟子着实不多,如今增添一人,日后必然为我宗支柱。” 牟鑫看到晏长澜的测试之后,脸色发青。 他猛然一拂袖,带着自己找到的几个天才便愤然离去——资质不及晏长澜,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与之比较来出丑么?! 王靖赢了一筹,也不去理会牟鑫的不甘心,只对白长老恭敬说道:“还请长老为晏师侄摸一摸骨。” 白长老含笑,伸手迅速在晏长澜两肘、两膝、后颈骨处摸了摸,又以法力探了探,沉吟道:“仙骨魔骨佛骨皆无,不过经脉与丹田皆极为宽阔,根基扎实,日后大道有望啊。” 王靖也不失望。 天下间,摸骨摸出灵骨来才最是少见,虽没出仙骨,好在也无佛骨魔骨,否则这弟子七霄宗便留不下了,若是佛骨得送到大禅印寺去,若是魔骨还得杀了,以免助长魔道的声势……经脉和丹田宽阔,反而更好。 心中一喜,王靖就对晏长澜说道:“晏师侄,你日后前途已成了。” 79|拜师(一更) 晏长澜也是知礼之人, 就同王靖说道:“还多亏王师伯成全。” 王靖哈哈一笑:“你有如此资质,必不能埋没, 因此我也暂且不为你做什么安排……你且先住到我那里去, 待拜师之后,再来为你分配资源, 如何?” 晏长澜道:“一切皆听王师伯吩咐。” 然后, 王靖就同那长老说道:“白长老, 晏师侄之事, 还请你多多……” 白长老笑道:“这是自然, 老夫将他的资质报上, 之后若是有诚心者, 自然会主动前来探访, 到时择取什么师尊,拜入哪一座峰头,便可有所打算。” 晏长澜也谢过白长老。 随即, 王靖就带着晏长澜, 还是乘坐那头青鸟,前往了一座山间的清逸小苑之内。 此处就正是王靖的住处了。 王靖给晏长澜安排了个安静的院子,位于竹林之后, 让他可以在这几日间安静修行。而晏长澜的消息很快传递到各峰之后, 对晏长澜有意之人便纷纷来到这竹林之处。 晏长澜初来乍到,对每一个人都是客客气气。 最先到来的为紫霄峰中的一名管事。 紫霄峰为七峰中最强的一座峰头,其中的筑基真人多达近百位,十分强势。自然, 这名管事过来招揽晏长澜时,态度中便是带了一分倨傲的,其给出的待遇尚可,却是并不见太多诚意。 见这管事如此,晏长澜自是婉拒了。 那管事只觉得晏长澜很是不识抬举,他自诩紫霄峰中天灵根都有两人,也不很在意晏长澜,就干脆地拂袖而去。 紧接着,是青霄峰来人。 青霄峰也不弱,到来的乃是一名长老,态度和煦,待遇也颇为不错。 晏长澜接待之后,只言还需考虑一二。 接下来,就是白霄峰了。 这白霄峰虽然来得并非最早,但给出的待遇却是极好,甚至直言一旦进入白霄峰,就可以成为峰主座下的亲传弟子,可谓诚意十足。 但是白霄峰也有不好之处……其峰中筑基真人数目最少,因此也是七峰之中最弱的一峰。 后来又来了几个峰头的长老,除却那华霄峰中都是女修故而不曾派人前来外,其他诸峰都来了一次。 思索之后,晏长澜还是择取了白霄峰。 一来晏长澜原本就出自白霄宗的分宗,尽管入了主宗之后未必一定还要进入白霄峰,但这白霄峰对他不理不睬也就罢了,他们偏偏这般看重,他自然就有所偏向;二来就是“峰主亲传弟子”这个身份了,哪怕白霄峰再弱,峰主还是峰主,与其入其他峰成为长老弟子,不如拜在白霄峰峰主的门下,能给他更多便利。 于是,当白霄宗得了消息后,没多久就有人来请晏长澜进入白霄峰中,而他在入峰之后,就立刻被带到了峰主的面前。 这白霄峰的峰主,是个面容清隽的中年人,筑基六重的修为,态度很是和善:“长澜既入我门下,从此便是亲传弟子,不过我虽收徒,教导时却颇为严厉,倘若不能达成我的吩咐,十年之后就只能是白霄峰的普通弟子,而再不能以我弟子自称。长澜,你可有准备,可还愿意拜我为师?” 晏长澜听得,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就说道:“这是自然,想来峰主也不会提出那等无法达成的吩咐,既然可以达成,多努力些也不妨事。” 白霄峰峰主似乎很喜爱晏长澜这般表态,就赞许道:“长澜肖我,正是如此。”说到此处,他继续说道,“不过还要叫长澜你知道,我座下弟子并非以入门先后排名,而是以实力排名。先前我刚逐了几个弟子出门,如今座下还剩下三名弟子,皆是一二年前拜师,如今算上你,也只有四名亲传弟子。如今你既来了,就应与那三名弟子切磋一番,论一个上下,日后也好称呼。此后,但凡排名在后的弟子皆可以挑战师兄师姐,一旦胜出,就取而代之。” ……这种做法倒是闻所未闻。 但对于晏长澜而言,这也不算什么,便道:“那弟子之后便去与几位同门相见切磋。” 白霄峰峰主见晏长澜并无丝毫不快之处,暗暗点头:“那么,长澜便拜师罢。” 晏长澜依言下拜:“弟子晏长澜,拜见师尊。” 白霄峰峰主伸手一拂,将晏长澜带起身,说道:“为师名为荀浮,你且记下。” 晏长澜再道一声:“是。” 这就定下了师徒名分。 晏长澜在一名侍从的带领下,去了白霄峰的后山。 后山处有好几个小山包,每一个小山包上面或者附近,都盖着一些精巧玲珑的屋舍,用栅栏或是石墙给围起来。 侍从恭声说道:“晏师兄可挑一处入住。” 晏长澜扫了一眼,就见着一处用石墙包围的、落在一个山包中央的屋舍。左右都没什么其他的屋舍,本身也较为隐蔽,若不是他眼神够好,也难以从那一角之中窥出些什么。 他伸手一指,开口道:“就那处罢。” 侍从自是将晏长澜送到那处,将一把青铜钥匙交给晏长澜,再告知他如何开启那屋舍之内的聚灵纹之后,方才告辞。 过不多时,又有管事送来晏长澜的月例。 晏长澜为峰主亲传弟子,手中资源除却七霄宗所给的以外,还包括峰主的一份。 七霄宗是每月给一枚灵币,下品凝露丹十颗,长春丹一颗,避毒丹一颗,练功地令牌一块;白霄峰峰主也给了灵币、凝露丹、长春丹和避毒丹,其数目都与宗门所给一般无二,唯独令牌给了两块。 这练功地通行令牌每一块能进入宗门内任何练功地十个时辰,寻常弟子要想得到这通行令牌,非得花费许多、做上好些任务才有可能获取,而一旦成了亲传弟子,却直接成为了月例,可谓等级不同,待遇截然不同。甚至晏长澜这类拜得不俗师尊的亲传弟子,师尊的赠予能给他们更大的帮助——因此,旁人还在努力争取通行令牌,晏长澜这类弟子已然每月能得三十个时辰进入练功地的时间了。 见晏长澜收了月例,管事殷勤问道:“不知晏师弟日后是自行派人领取月例,还是由我们送过来?” 晏长澜招呼一声,让已然被送到此处的肖鸣、王敏二人同管事见过,说道:“这两人乃是我之杂役,日后就由他们两个跑腿一趟。” 管事明白晏长澜的意思,便道:“日后愚兄就将晏师弟的月例交给这两人。” 晏长澜点点头:“多谢师兄。” 管事很快离开,晏长澜看一眼自己这小院,能见到屋舍五间,有大屋三间,小屋两间,于他正合适。他就说道:“你们一人挑一间小屋入住,日后这院中院外事务操持,院外便交由肖师弟,院中则交由王师妹。” 肖鸣与王敏都认真记下。 他们来到这七霄宗后,因身份乃是晏长澜附属,比起他来更谨慎一些。 但不论如何,这位大师兄刚一过来就成了峰主的亲传,已然叫他们大大地松一口气了…… 日后行事,可不能给大师兄丢脸。 到得次日,晏长澜依照这位新任师尊的吩咐前去拜见,一来领取功法,二来也要与那三个同门见上一面。 然后……先切磋一回。 80|新师门(二更) 在拜见了师尊之后, 晏长澜抬起眼,就见到了旁边的三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是相貌敦厚的青年, 他生得虽不算十分英俊, 却别有一种稳重的气度,让人见了以后就觉得可以信任。 在敦厚青年的身后, 是一个温婉的女子, 相貌清秀, 和敦厚青年之间似乎有情愫, 两人对视时, 都是淡淡的情谊。 最后面的是个红衣的少女, 长相很艳丽, 眸光却很灵动, 让她并没有因为这一份艳丽而让人产生什么俗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她容光逼人。 让晏长澜诧异的是,这三人的年岁都不大。 看他们的骨龄, 青年和女子大约都在二十多岁, 少女则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他们的灵根如何暂且不得而知,但他们的境界, 则都在炼气四层。 晏长澜很清楚, 那些分宗的弟子之所以要在炼气五层才送过来,是因为这七霄宗内门就是要炼气五层才有机会进入,所以通常一些分宗的双灵根天才到了七霄宗以后,还要先在外门经过考验, 才看是否能顺利成为内门弟子。 可是眼前的几个同门,没一个境界达到炼气五层的,他们却是内门的亲传弟子……这自然是让人觉得古怪。 那名红衣少女性子活泼,已经快声快语地说起来:“新来的小子很奇怪咱们的修为对不对?师尊就是这样的性子,所有亲传弟子都不计较境界,只要瞧中了就收进来,咱们虽说还没到炼气五层,但师尊说收了,自然就收了。倒是前头几个师尊放弃的同门师兄师姐,他们的境界最低也在炼气六层的,你来晚啦,没见着他们,才这样惊讶。” 晏长澜听得,顿时恍然。 难怪师尊说来相见切磋,若是境界相差太远,哪里能够切磋?几个同门都是炼气四层,比他只是多了一层,他自然也有一拼之力。 红衣少女又叽叽喳喳:“咱们几个朱师兄是大师兄,夏师姐是二师姐,我是小师妹,你来了跟咱们比一场,多半就是小师弟啦!” 晏长澜难得见到这样性情的少女,但见她天性在此不曾受到束缚,便觉得这几个同门多半不难相处,而这位新任的师尊既然肯纵容,想必也并非其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严肃。 如此师门,倒是让他多出了几分喜悦之情。 此间与在白霄宗时很是不同,那时的师尊孙真人一心续命不怎么管他,同门都是记名弟子,对他多为敬重,少有同门情谊,故而他虽也尊敬孙真人,待同门温和,却难以对他们生出亲近之心。 现下他见着这回的同门……似乎,颇为不同。 思及此处,晏长澜的面上也带上一抹笑容。 那位朱师兄温和地说道:“之后切磋,你我点到为止。” 夏师姐也是带上笑容:“之后请多指教。” 红衣少女也煞有介事地说道:“多指教!” 晏长澜朝几人拱手:“自然。” 见几人打过了招呼,荀浮荀真人便说道:“既然你等已互相认识了,就出去切磋罢。切记,同门切磋,不可痛下狠手。” 晏长澜对此叮嘱牢记在心,说道:“是,师尊。” 于是几个同门就一起走出了洞外——这位白霄峰的峰主亦是住在一处景致幽静的山洞之内,除却指点弟子之外,常年闭关苦修。 洞外的空地不小,几个同门似乎早已习惯了切磋,就往外分散,只留晏长澜一人在三人的包围之中。 而后,红衣少女问道:“你要与哪个交手?” 晏长澜说道:“请这位……” 红衣少女眼一亮:“你要和我切磋?” 晏长澜道:“正是,请出手。” 红衣少女就笑了:“我叫阮红衣,之后让你叫我阮师姐!” 晏长澜并不多言,只双手扶在了剑柄上。 下一刻,阮红衣皓腕一扬,一条火红色的长鞭已然甩了出来,如同一条灵蛇般,直冲着晏长澜的面门过来。她口中还发出一声清喝:“我打!” 晏长澜不慌不忙,他左手拔剑,骤然而出,就有一道狂风卷过。 那长鞭虽是灵活,但在这仿佛连绵不尽的狂风之中,却是根本不能延展身躯,只一下就被刮了回去。 阮红衣并不服气,她手臂扬起,鞭法接连施展,鞭影也几乎形成了一张网,直将晏长澜给兜在里面,似乎让他不管从哪个缝隙,都无法脱身一样。 晏长澜仍旧并不慌张,他左手持剑,剑锋极快地在那些鞭影之间戳刺,每每都能戳中鞭影转换的那一丝变化,就让鞭影暂停下来,露出破绽。 尽管阮红衣不断调整鞭子的角度,可是在晏长澜的澜风剑下,居然始终没能真正困住晏长澜,反而让晏长澜陡然抓住机会,拙雷剑悍然一个横扫,就直将阮红衣扫退了好几步。 阮红衣柳眉倒竖,但还是不甘不愿地说道:“我输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厉害的炼气三层,这境界莫不是唬我的罢?” 晏长澜一怔,而后摇头:“尚未进境到第四层,阮师妹说笑了。” 胜负已分,自然他便知道了该如何称呼。 阮红衣瘪瘪嘴,声音低如蚊蚋:“晏师兄……” 朱师兄与夏师姐对视一眼,不由好笑。 晏长澜对阮红衣的实力也是赞赏的。 莫看他先前击败了阮红衣,但实际上阮红衣的本事不弱,比起他曾经遇到的那些修士来,同境界她要胜出许多。 如今也是晏长澜自身大有进步,否则要想击败阮红衣,恐怕得用上他的风雷剑法第三式——那一招他使得还不够稳当,且近来他两种力量融合更深几分,控制也更难,一旦使出,就不知会是何等结果了。 也是因这个缘故,晏长澜对朱师兄与夏师姐说道:“我如今还不是两位的对手,待我日后修为更精进了,再请两位指教。” 朱师兄和夏师姐也无异议。 阮红衣不高兴地问:“你不打啦?” 晏长澜说道:“法力消耗太多,再打也要输了。” 阮红衣这才露出笑容:“我是输了,你却也讨不了好。” 晏长澜并不言语反驳。 阮红衣就越发高兴起来,先前输掉的那点小憋闷,她也就不记挂在心上了。 如此暂且定下了排名。 晏长澜与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就一同前去禀报师尊荀真人。 荀真人听了这排名,便对阮红衣说道:“你先入门,却不及长澜,日后可要多加努力才是。须知他虽是变异双灵根,你却也有双灵根、七分纯,不当落下太远才是。” 阮红衣诺诺答应,不敢冒头了。 之后晏长澜便知道,原来荀真人座下的亲传弟子皆是双灵根,除却晏长澜是八分纯以外,资质最好的就是阮红衣,两个灵根都是七分纯;朱师兄朱尧一个灵根七分纯,一个灵根六分纯;夏师姐夏玉晴,一个灵根七分纯,一个灵根五分纯。 也是,既然荀真人乃是峰主,收下的亲传弟子自然不能只是三灵根,纵然灵根颇纯也是不能,否则在与其他峰主斗气时,岂不是输定了?就算之前被弃的那些弟子,也同样是双灵根。 荀真人也不曾太过责备阮红衣,只交给了晏长澜一块牌子,说道:“这是择法通行令牌,长澜,你拿了去那传功阁,就可以自其中挑选法门修行。只是那里的法门不能带出,你只能在这令牌所允的五个时辰内录下功法带走。你挑选时也要谨慎,这令牌只允你择功法、身法、法术、剑法或其他杂学之中的三门,不可贪多。你且记住,你所选功法不能太过随意,只因日后若是再要前去挑选法门,还要将你之前所选的几个法门都演练一番,至少要颇为圆熟方能再择,否则若是学得太差,是不能再选的。” 晏长澜自然是连忙答应:“弟子知道了,请师尊放心。” 接下来,荀真人又指点了另外三个弟子的法术,才让几名弟子退去。 晏长澜离开以后,就直接去了那传功阁,一番挑拣后,选了两门剑法,一门身法,至于其他的法门,他便视若无睹了。 选好了法门,晏长澜就回到自己的居处闭关。 肖鸣和王敏忙着了解这七霄宗内外那错综复杂的形势,也要打探消息,将在此间生存所需理清的脉络顺一顺,只待晏长澜出关后随时问起,能随时解答。 光是这些杂事,就叫两人忙得脚不沾地,唯独晚间能够修行,而就仅仅只是这晚间,两人的修行也远快于从前。 两人皆有雄心大志,肖鸣只觉得自己若是在此间站稳脚跟,来日里对肖家自有无尽好处;而王敏则是抚了抚面上的疤痕,露出一抹浅笑——她如今十分庆幸,当初她能够当机立断。 · 晏长澜一闭关就是月余。 在他闭关时,那些同门也偶尔过来,意欲寻他联络一番同门情谊,但每每过来晏长澜都在闭关,像朱尧、夏玉晴两人只是一面好笑,一面又对这位三师弟的勤勉有些佩服。而那小师妹阮红衣则是不太高兴,只觉得这三师兄真是太闷了,一点也不像年岁比她还小的半大少年。 待晏长澜出关后,王敏禀报道:“大……”她一顿,在这七霄宗里,可不能口误,就立刻改称道,“公子,你几位同门前来拜访,肖师弟如今正在招待。” 晏长澜微微点头:“带我过去,不可怠慢。” 王敏连忙应声,就带着晏长澜来到了客室内。 在那里,肖鸣早已准备了香茶果品,正规矩地立在一旁陪客呢。 朱尧、夏玉晴和阮红衣都来了,围坐在圆桌周围的圆凳上,正笑吟吟地朝着晏长澜看来。 晏长澜立刻招呼:“大师兄,二师姐,小师妹。” 朱尧等人也连忙与他招呼。 夏玉晴笑道:“三师弟入门不久,且来了以后便一直闭关,今日好容易出来了,不如我们同门几个一起去山下走走?” 晏长澜听得,原是要婉拒的,但他倏然想起,分别这些时日,他的挚友阿拙或许已然抵达九台城?他若是不出去,要怎样才能找见他呢? 这般一想,晏长澜反而对下山有些期待起来,就点点头:“也好,多谢诸位关照。” 81|开铺子(一更) 因有意与晏长澜尽快联络上, 叶殊便叫艾久一行盯着这事,但艾久多番打探, 也只知晓晏长澜自入宗门引了些风波之后, 便一直闭关修行,几乎不曾与人相见。 叶殊闻言, 也只在修行之余间或听一听晏长澜的消息罢了, 除此以外, 也不曾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此事之上。 过几日后, 叶殊见买来的仆役已然适应了如今的日子, 便说道:“胡元与秀芯留下, 其余几人随我一同出去。” 众仆役听闻, 都是应声。 齐壮和鲁松这两条大汉一左一后, 直接护在了叶殊身后的位置,艾久走在最前方引路,余静华立在侧面, 既可以做防备, 又能随时侍奉。 这些时日下来,仆役们之间互相也有了不少了解,让他们很快就各安其位, 在叶殊的身边找准了自己的行事之法。 叶殊对他们这安排也无异议, 他买了这些人来,也要看看他们的本事,若是不能让他满意,他自不会大力培养, 而若是让他满意了,他就送他们一股力气。 之后,一行人离开了院子。 叶殊一边走,一边说道:“今日出来,要找一个店面买下。” 艾久问道:“公子要开店?”他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出来,“在坊市里开铺子之人,背后皆有靠山,若是没有门路,这事恐怕很难。” 叶殊道:“长澜有身份,应是无碍。” 艾久陡然想起,释然道:“晏公子乃是峰主亲传弟子,如今哪怕境界尚且不够高,但有那身份,的确能庇护一家店面了。只是不知公子要开什么样的店铺?” 叶殊道:“卖法器的。” 艾久一怔:“……法器?” 叶殊道:“我是炼器师。” 听叶殊这样一说,几人不由得想起院中布置的那几个房间。 前头这位主人也说过,那是谋生之用……主人会炼器,但不曾提及其他,那么其他几个房间,最终还是要招人么? 不过这样的想法他们并没有直接问出,毕竟他们只是新来的仆从,现下只要听话就好。 艾久便道:“原来公子是炼器师,那就要看公子要如何售卖法器,有多少法器可卖了。若是多,则租个大些的铺面,若是少,小些更为节省。” 叶殊略思忖:“不必太大,能将法器铺开即可。” 艾久闻言,就当是这位主人要卖的法器不多了。 但不论如何,他心里也是大松一口气的——主人如今境界不高,但身家丰厚,又是炼器师,日后想必不会缺了资源。既如此,他们这些仆从跟随于他,也能沾不少光。 随后,叶殊等人在坊市里走了一遍,仔细寻摸。 但坊市里的铺面原本就很稀罕,若是被人得了,极少有肯转让着,尤其越是好的路段,其店面越是紧俏。故而几人走过发觉后,也就不往那等热闹之处去,而是找到偏僻些的地方,去看那些不大的铺面。 待他们奔着不大铺面去的时候,渐渐就找到了几个生意寥落,其主人快要维持不住的小铺面。这些铺面原本售卖的也都是些寻常的灵符、丹药,或者一些材料杂货等,品质既不是最好,货量也非是最大,又在偏僻之地,自然比不得前面那些大铺面了,这日子久了,久久赚不到资源,当然也就十分鸡肋,甚至变为拖累了。只是这样的地方生意不好,又有哪些冤大头愿意过来购买?除非真有大财力之人,可不计较此地偏僻,然而若真是大财力,岂会看上此处的小小铺面? 因此,更难卖出,几乎就是砸在手里了。 叶殊倒是不担忧什么。 他十分清楚,店面如何并非是最为要紧之事,只要他的铺面中法器品质不俗,自会有人愿意走得深些来买,所以,他才看了不久,就已然从急于售卖的几个铺面中挑选起来。 艾久等人并不在此事上多嘴。 在叶殊瞧过三五个铺面后,就挑了一个小巷巷口的一家。 这一家铺面的主人是个年迈的老者,瞧着只怕是寿元将尽,本身的境界却只在炼气六层,若是想要在有生之年筑基延寿,恐怕并不可能。但跟在这老者后面的还有个中年人面貌的男子,他的境界也有炼气五层,寿元还长,倒是有望拼一拼。 见到叶殊,知道他有意购买这铺面后,老者原本满是愁苦的面容上,就露出了喜悦之色:“小友,你当真要买?” 叶殊点头道:“自然,只是价钱若是太高,我便换一处。” 老者听得,眼里的光泯灭了一丝,他为难地说道:“若是卖得太低,这……” 叶殊摇头:“实价即可。” 老者和中年人对视一眼,闪过无数念头。 莫看他们两个如今瞧着潦倒,可曾经也是混了多年的散修,心机深沉,做过不少不知好坏的事,后来想要安顿下来,还是借了个七霄宗宗门弟子的光,才能在这里买下一处铺面。只是他们到底没什么根基,这铺面最初只能勉强糊口,后来那宗门弟子在一次意外中陨落,他们失了靠山,日子过得更难。后来,他们自然想过要将铺面卖出去,可惜始终不能卖出,所以好容易遇上一个…… 老者暗暗苦笑,将一些小心思压下来。 显然,这位来买铺面的少年人心性很是果断,且并非一定要选他的铺面,他纵然想要多坑他一些,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倘若在十年前,他或许还会冒险一把,如今……还是罢了。 中年人也明白老者的意思,微微点头。 老者便说道:“此店乃是老夫所有,当年买下时用金子十万两,现下小友想要,也出十万两即可。” 叶殊神情不动,似乎是在犹豫。 艾久很会察言观色——如他这般的人,被带出来原本就是为主人分忧的,于是他皱紧眉头说道:“就这么个地方,还要十万金?”他摇了摇头,“不成,太多了。公子,我们还是去别处瞧瞧罢,虽是更靠边些,却比这要便宜得多。” 老者和中年人一听,就明白艾久的意思。 他们也猜到了艾久的想法,可是猜到有什么用?那位少年人既然并未阻止,便是认可其仆从之言,认为太贵了。 犹豫片刻后,两人还是压住了心中的贪念。 老者重重叹口气:“那就八万两金罢……最少也要这个数目了。” 这一回艾久没说话,叶殊点点头:“可。” 如此生意就做得了,叶殊将八万金自混元珠里取出,老者也交出了地契、房契,才被中年人搀着,两人恋恋不舍地离开。 叶殊只往商铺里看了一眼,旋即道:“之后你们抽空将这铺子收拾出来,再来找我拿法器,将铺子开张了。” 艾久几个听了,再度连声答应。 于是,在两日之后,原本只是一家寻常杂货铺的地方,就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售卖法器。 但因着这铺面不曾大肆宣扬,所以短时间里,并没有人察觉…… · 再说晏长澜,他被同门几人拉下了山,也收拢了心神,一边和朱师兄陪着两名女子闲逛,一边自己也在留意附近的铺面。 他在寻找,瞧一瞧那些铺面中是否有售卖让他眼熟的法器、灵符,如若是有,那必然是叶殊已然到来了。 只是,走了好一阵子后,晏长澜都不曾找见一处。 82|新师弟(二更) 晏长澜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但他也记得此时是在陪伴同门,因此很快收敛了心情, 将那点失望按捺下去——他相信阿拙必然会来, 如今或许只是晚了些,他能等得。 只是, 尽管晏长澜在心中这般对自己安抚, 内心深处却也难免有一丝焦躁, 让他很是不安。 走过一段后, 晏长澜险些撞到朱尧后背,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停住了脚步, 才察觉自己先前有些出神。此刻, 他就立在朱尧身旁, 问道:“朱师兄,怎么了?” 朱尧说道:“前方有人在斗法。” 晏长澜一怔:“这坊市中能容人斗法?” 朱尧道:“自然不能,不过若只是小打小闹, 驱逐出去就是了。”他顿了顿, “且去瞧瞧罢。” 晏长澜不解为何要去瞧这热闹。 一旁阮红衣已禁不住说出来:“这些时日都是由我七霄宗弟子做执法之人,倘若如今斗法的两人惹出麻烦,我等七霄宗弟子既然撞见了, 自该阻止的。” 晏长澜这才明了。 夏玉晴温婉说道:“我等快去罢, 若真伤了人,便不好了。” 说话间,几人便当真上前数步,绕过那些旁观之人, 来到了最前方。 待看清眼前情景,他们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众多修士围观之中,正有一名瞧着不过炼气三层的年轻修士正在被一名炼气五层的修士欺压——不错,正是欺压。那年轻修士身上已受了不少伤,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在奋力抵挡,脸上也俱是愤怒之色。而那炼气五层的修士手持一把拂尘,左甩右甩朝那年轻修士攻击,每一次攻击都要给那年年轻修士增添几道伤口,他自己却好似在玩乐一般,全不把年轻修士的反击放在眼里。 阮红衣先不痛快了:“这人好生可恶,为何如此侮辱他人?” 晏长澜也颇为欣赏着年轻修士眼中的倔强,对那炼气五层的修士先生出几分恶感来——这两人之间发生何事他并不知晓,但不论如何,那名炼气五层的修士行事恶劣,总是不妥当的。 夏玉晴和朱尧已平和地同旁边之人打听起来,而后,他们也知道了究竟发生何事。 原来就在一刻钟以前,那名年轻修士正自街上路过,另一头那名炼气五层的修士却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两人正好相撞。炼气五层的修士登时好似受到了冒犯,就对那年轻修士喝骂起来,还言道年轻修士偷盗了他一件法器,年轻修士自然不肯承认,于是炼气五层的修士就对他攻击起来,之后事情便一如几人所见了。 有一名修士不屑说道:“说是偷盗,不过欲加之罪罢了。那人分明不曾偷盗,就连碰撞也是另一人因怒导致,结果撞人的反而倒打一耙……依某看,恐怕是那个境界高的不知在哪里受了气,正巧碰上境界低的那人,就顺手拿他出气罢了。” 晏长澜几人默然。 如此之事其实很是常见,境界高者恃强凌弱,拿境界低的出个气算什么?若是在外头,顺手打杀了也是常事。只是可怜了那被迁怒的修士,在这里吃尽了苦头。 朱尧道:“纵然当真是偷盗,也不该如此辱人,玉晴,你我合力去阻止他罢。” 夏玉晴朝他一笑:“好。” 随即,朱尧和夏玉晴就主动现身,出现在那两个还在斗法的修士前方。 朱尧扬声道:“两位道友,坊市之内,不可斗法!” 一边说,他与夏玉晴一边默契地插|入到两人之间,由夏玉晴一手将那年轻修士护到身后,他则抽出一把长刀,将炼气五层的修士挡住。 两人皆是炼气四层的修为,并不算多么高深,但是当他们阻止之后,那个炼气五层的修士似乎是冷静了些,仔细将两人一看,便见到了他们腰间悬挂的七霄宗令牌,便住了手。 然后,炼气五层的修士收起拂尘,转身就走。 阮红衣急忙冲过去,将那个炼气三层的年轻修士给扶了起来:“你没事罢?” 年轻修士摆摆手:“我没事,今日多谢几位道友相助了。” 阮红衣很耿直:“原本就是我七霄宗执法,见到有人破坏规矩,自当阻止,你也不用谢啦。” 年轻修士笑了笑:“还是要谢的,我看你们也并非是当值的执法弟子,愿意出手相助,当得起这谢意。” 阮红衣就说:“那我就收下你这谢意了。” 年轻修士见她这样说,也是放松了不少:“此番我着实倒霉,竟撞上个恰巧心情不好的……” 此时,晏长澜几人也站在一旁,听他这话,不由得要暗暗赞一声他的敏锐——这小子这么快想明白,反应也是很快了。 随后,年轻修士将自己仪容整理一番,问道:“在下来此是想要拜入七霄宗山门的,只是不知要如何才能入宗,正要想法子打听,不料正巧遇见几位,不知几位能否给予些许指点?” 阮红衣为人最是热情,就拉着他说道:“你要入宗?今年已不收弟子了,明年五月倒有一次,你可以等到那时试一试,通过考验了就能入宗。”她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测灵石,“来来来!你测测你的灵根几何,若是好,我把你推荐给师尊!” 眼见阮红衣如此,颇为了解她的朱尧和夏玉晴都有些无奈。 晏长澜想了想,也不觉奇怪——先前他刚拜师时,小师妹也如此活泼,如今做出这等大胆之事来,似乎也没什么好诧异的。 年轻修士愣了下,居然也大大咧咧地伸手握住了测灵石:“我从前被老爹收养,老爹活着的时候就教了我点粗浅皮毛功法,还不知我是个什么灵根,如今刚好测一测。” 然后他将法力输入测灵石,只一瞬,测灵石就泛起了一重红光。 晏长澜反应极快,在那红光亮起的刹那,他已连剑带鞘扫过去,将那测灵石结结实实地挡住。 朱尧几人离得近,恰好瞧见那光,还未及反应,就见到晏长澜的动作,也急忙挡住其他人。 阮红衣瞪大了眼:“火、火——” 夏玉晴连忙捂住她的嘴。 但饶是如此,也有其他人发觉了那年轻修士的资质。 朱尧当机立断:“走,回宗!” 晏长澜毫无异议,与几个同门迅速一对视线,就各自施展,径直将那年轻修士给带走了。 回到七霄宗,为免夜长梦多,几个弟子迅速将年轻修士带到了白小峰峰主荀真人面前,再度给年轻修士测了测灵根。于是红光再度迸发,所有人都能瞧见,那测灵石上火红一片,原来这个据说不曾测试过灵根的年轻人,竟然是火属性的天灵根!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天灵根本身稀少是一回事,这样一个天灵根居然被一名炼气五层的修士欺负,还从不曾测试过自己的资质,就更稀罕。 荀真人当机立断,收了这年轻修士为徒,随后朱尧带着年轻修士去领了东西,安排了居处……从此,几人就多出一个名为“葛元烽”的小师弟了。 葛元烽有一身傲骨,再被如何摧折也很倔强,但本身的性情却很爽朗大方,成了“小师弟”之后,与阮红衣相处得极好,两人没几日一同下了山,回来之后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在做些什么。 有一日,葛元烽来找晏长澜。 晏长澜本在练剑,见到师弟师妹过来,便问:“怎么了?” 不远处,阮红衣也将朱尧与夏玉晴带了过来,那两人面上满是无奈。 晏长澜越发不解。 阮红衣便嘻嘻笑:“诸位师兄师姐!咱们都是同门,小师弟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得去欺负回来?” 晏长澜道:“若是对方无理,自当为小师弟讨回公道。” 听得这话,朱尧神情更无奈了:“三师弟秉性正直,四师妹,你怎么又哄他了?” 阮红衣可不服气:“我哪里哄了三师兄?小师弟明明就当真被欺负了!” 夏玉晴见晏长澜一头雾水,便对他一笑:“还是先前在坊市遇上的那事。这几日四师妹带着小师弟去打听那个炼气五层修士的消息了,如今打听清楚,便回来邀我等一起,去也将那修士‘欺压’一番,为小师弟报仇。” 晏长澜恍然。 阮红衣皱了皱鼻子:“我打听清楚了,那厮之所以拿小师弟出气,是因着先前与一人同时看中一件法器,孰料那人出的价钱高,他又斗不过那铺子里的伙计,才愤而离开。他自己没攒足金银,拿旁人出什么气?活该买不到好法器,不然那法器岂不是明珠暗投了么!” 葛元烽此时插话:“我和四师姐一起去那铺子看过,虽说地方是偏僻了些,里头的法器还当真不错,若是几位师兄师姐有意换法器,去那处瞧瞧,或有所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晏长澜陡然听得“法器不错”几个字,便想起了他先前不曾找到的叶殊,但他也不敢十分确信,毕竟九台城与那偏僻之地白霄宗不同,此处炼器师不少,能炼制出好法器的也不少,一间店铺中的法器出色,未必就是他那挚友所炼制。 只是,他到底还是对那家店铺生出了几分在意,决意只等这次小师弟的事情处理完了,便问他那店铺在何处,亲自去瞧一瞧。 夏玉晴和朱尧对那店铺也有些兴趣,不过还是要先关怀小师弟,便问:“你二人要如何报复那修士?” 阮红衣想了想:“不如想法子把他困住打一顿,也就是了。” 葛元烽也点头:“正是。我受了皮肉之苦,就让他也受一受,只是我实力不济,要请诸位师兄师姐相助才好……我等悄悄地去。” 那个修士是一位散修,虽是炼气五层,其实实力并未强过朱尧与夏玉晴中的任何一人,故而两人思忖过后,也就答应下来。 随后,一行人趁夜间前去找那散修,攻击不备遮蔽了他的视线,而后将他痛打一顿,方才离去。 葛元烽才长舒一口气,道了一声“痛快”。 此事到此方才结束,而那修士被痛打之后,心里隐约有所猜测,但当他得知事情端倪后,到底也不敢多做什么,只将这事忘却了。 第二日,阮红衣和葛元烽就兴冲冲地将晏长澜等三人拉去那个法器铺子。 朱尧与夏玉晴如何想姑且不说,但晏长澜却是……求之不得。 83|重逢(一更) 阮红衣与葛元烽在前面带路, 引着几人在坊市里一连走过好几条街,才慢慢在那一串的小巷子中寻找起来。 夏玉晴不由笑道:“竟这样难找?” 阮红衣说道:“听说那两人也是意外碰见的, 是个新开的店铺, 里头的东西好,价格也不高。趁如今并无许多人知道, 我等赶紧多买些下来, 以免日后同人争抢, 还得花高价呢。” 见阮红衣如此推崇那家店铺, 朱尧也不由好奇起来。 葛元烽眼光犀利, 没多久, 他招呼道:“就在此处了, 诸位师兄师姐, 快过来!” 阮红衣急忙奔过去,还紧紧拉着夏玉晴。 朱尧道一声:“哎——”也急忙跟过去。 晏长澜面色从容,步子却是一点也不慢的。 很快, 几人来到了店铺前方。 这店很小, 门口挂着一个帘子,最多只能叫两人同时进入的模样。 门口有个身形瘦削的修士候着,略瞧一瞧, 是炼气六层的修为, 再仔细一看,能见到他手腕上戴着个手环,居然是一名仆役。 见到有人过来,那瘦削修士满脸带笑:“几位客人可是要购买法器?快请进。” 几人就走进去, 而后一抬眼,就见到这店铺之内的情景。 店门不大,这店铺里面也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三丈见方,左右各摆着一个大铁架,分为数层,每一层都放置着好几件法器,大多都较为精致,而且每一样都铭刻了禁制,显得气势不凡。 朱尧等七霄宗的高足眼力是极佳的,他们轻易便能看出,或许这些法器在锻造时并未十分留意外形,但是禁制的铭刻和其本身的器型却都极为流畅,可见那名锻造之人技艺高深,叫器型与禁制搭配得恰到好处。 夏玉晴不禁说道:“此番四师妹倒是真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阮红衣得意道:“是罢?” 朱尧笑道:“是,是。” 对于几人的推崇,瘦削修士艾久也是与有荣焉:“这正是我家公子炼器的本事。诸位慢慢看,若是有瞧中的,皆可以上手一试。” 听艾久这样说,阮红衣几人也就纷纷去瞧自己喜爱的器型,想要试一试威力了——毕竟从外观看再如何合心意,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上手之后是否契合,威力究竟如何的。 晏长澜则是在看清这些法器的刹那,已认了出来,心中很是激动。 ——果然是阿拙炼制的法器! 其中不少法器都是晏长澜看着叶殊炼制,只是在白霄宗附近已然不方便出手,故而都被叶殊收起来而已,如今到了这新地方,再拿出来,也不如在白霄宗那边时一般显眼。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思忖着是否要询问这店中的伙计。 虽说在九台城,如这般售卖法器的店面十分之多,照理说即便知道叶殊能够炼器也无妨,看究竟叶殊是否愿意透露身份,却不得而知,他还是莫要在几位同门的面前声张为好。 只是,晏长澜刚这般想,那边艾久却是陡然注意到了晏长澜,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艾久的视线,也被刚选中法器的朱尧等人注意到。 阮红衣心直口快,问道:“你总瞧我三师兄做什么?” 艾久回过神,连忙道歉,而后询问:“不知这位贵客可是七霄宗白霄峰亲传晏长澜晏仙长?” 白霄峰几人面面相觑。 还是阮红衣问:“你如何知道?” 晏长澜心里一动,沉声说道:“正是,不知你是?” 艾久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卷绢帛,展开来朝着几人一抖,就把绢帛上的绘像显露出来。 朱尧等人的目光落在那绢帛上,便发觉上面所绘正是晏长澜,只是画上之人瞧着年岁比如今小些,穿着雪白锦衣,神采飞扬,显出一种勃勃的生机。 阮红衣眨了眨眼:“这是……晏师兄?” 晏长澜看着这幅画,眼里有一丝怀念。 这是他家门未破前的模样,虽只过去了一年余,于他而言,却仿若隔世一般了。 艾久面露笑容:“若尊驾乃是晏仙长,便是我家公子的好友。公子来此数日,一直在打探晏仙长的消息,只是七霄宗山门森严,难以与晏仙长相见。不曾想今日晏仙长竟来了小店,看来果然是缘分。” 晏长澜此时明白了叶殊的意思,露出一个笑容:“果然是阿拙的店,我正想着阿拙为何还不曾到来,现下瞧着,是我来晚了才对。” 艾久听晏长澜如此称呼自家主人,越发觉得两人交情确实深厚,而他也确信这家小店当真要有靠山了。 而后,他对晏长澜的态度也更恭敬:“公子有言,见晏仙长如见公子,如今公子在家中闭关,不知晏仙长是否能等一等,容属下回去通报一声?” 晏长澜自然说道:“你去罢,我在此等着就是。” 艾久听得,深施一礼,也不担忧这店子里的法器,就同七霄宗几人告辞,匆匆离去了。 等艾久走了以后,朱尧等人才好奇看向晏长澜。 阮红衣一双杏眼瞪大:“你认得这个小店的主人?” 晏长澜目光里闪过一丝温和:“此店乃是阿拙的心血,他是一名炼器师,店中好几样法器皆是我亲眼瞧着他炼制出来,很了不起。当初我被举荐到主宗,阿拙不能同来,因此我与他只好约定在九台城相见了。” 听晏长澜说起这小店的主人与他竟有如此渊源,几人也觉得是颇有缘分。 朱尧赞道:“原来如此。三师弟有如此好友,真是十分幸运。” 晏长澜一笑:“能与阿拙相识,确是我莫大幸运。” 那边阮红衣已连珠炮似的问出来:“那位炼器师年岁多大?修为几何?他是炼制手段似乎很高明,会很多种禁制么?他会不会量身锻造法器?售卖法器价位几何?” 晏长澜听她问这许多,有些头晕脑胀,却还是回答道:“阿拙年岁境界皆与我相若,关于炼器上的事我便并不清楚,在我看来,他的炼器手段自然是颇为高明……” 正说时,外面脚步声响起,艾久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公子请,晏仙长正在店中。” 店中几人听了这话,忍不住都朝外看去。 他们也很想知道,那位炼器师到底是什么模样? 艾久走进来,将帘子打起。 下一刻,另一人走了进来。 此人身量不高,瞧着不过十三四的年岁,其相貌俊秀,气质冷淡,一双眼无波无澜,与他们原本心中所想全然不同。只觉得,只看一眼这人,就好似冷静下来了一样。 少年走进来,目光落在了晏长澜身上:“长澜。” 晏长澜喜悦一笑:“阿拙。” 白霄峰几名弟子便又觉出,这两人之间的情谊的确与旁人不同。 晏长澜走过去,拉着叶殊的小臂:“阿拙,我来为你介绍,这几位是我的同门,大师兄朱尧,二师姐夏玉晴,四师妹阮红衣与小师弟葛元烽。”又与同门说道,“这位是我的挚友叶殊。” 叶殊朝几人点点头:“幸会。” 朱尧也就代表其他几人先行开口:“幸会,叶道友如此年轻已能炼制法器,当真叫人佩服。” 夏玉晴、阮红衣、葛元烽三人都很客气,就连阮红衣也没捣乱。 叶殊道:“谬赞了。微末技艺,不值一提。” 84|相处(二更) 客套之后, 叶殊对几个白霄峰弟子说道:“几位是长澜的同门,初次见面, 先前并无准备, 若几位不嫌弃,便请各自挑一件法器, 算是见面礼。” 几位白霄峰弟子面面相觑。 他们自不会嫌弃, 可这白拿法器之事, 他们却也做不出来。 阮红衣眼珠一转:“哪能白要叶道友的东西?不过听说这些法器都是叶道友炼制, 若是叶道友不为难, 可否给我们几个量身锻造一件法器?材料便由我等自己出了, 何如?” 她这话刚说完, 夏玉晴已先轻轻拉了拉她, 微带斥责:“四师妹,不可如此。” 阮红衣语毕,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太妥当, 咬了咬唇准备收回这话……也是, 一名炼药师自己炼制法器比专为人量身炼制法器要容易得多,她先前怎么就想着自己出材料就不算太占便宜呢? 叶殊却已答应下来:“可。” 朱尧等人怔了怔,没想到他还当真答应, 一时间, 都不禁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知晓这是叶殊在同门面前为他长脸面,心里一暖,就说道:“阿拙既然愿意炼制,诸位同门也不必客气了。阿拙长于炼器, 答应下来就是有些把握的。” 朱尧几人这才释然。 夏玉晴道:“纵然最后事情不成,我等也绝不会迁怒叶道友。” 阮红衣先前说错话,现在也不敢多说话了,只是连连点头。 葛元烽则是说道:“咱们这回可都是跟着三师兄占了便宜!” 晏长澜摇摇头:“莫胡说。” 不过叶殊已同意了炼制,朱尧等人瞧见这店铺里的法器后,也颇为相信叶殊的本事,故而心里都很欢喜。叶殊招待他们喝了一轮茶后,朱尧几个就要告辞了。 晏长澜说道:“大师兄,二师姐,两位师弟师妹,我与阿拙许久不见,今日便不回去了。” 朱尧看一眼叶殊,发觉他并未露出丝毫异议,也就答应道:“若是师尊召见,我会替你同师尊说一声。只是你在宗外亦不可荒废修行,你可知道?” 晏长澜自然说道:“我知,必不会荒废。” 叮嘱的也说完了,白霄峰的诸多同门就离开了这店铺,他们约定了回去准备材料,三日后就同来与叶殊说明自己所需法器为何。叶殊再度答应下来。 等他们都离开后,晏长澜看向叶殊的神情越发温和。 叶殊说道:“你同我回去罢,也认一认住处。” 晏长澜自无意见,笑道:“我也想瞧一瞧如今阿拙住在何处。” 很快,叶殊带着晏长澜回到了新租下的院子里。 晏长澜只瞧着外面,便知道这座院子虽说还是颇为隐蔽,内中却必然比曾经他们住过的那处要大上许多。 叶殊打开院门,同晏长澜说道:“此处房屋虽不少,但大多都被我置成了各类杂学所需之处,你日后到我这里来,便也与从前一般,和我同住主屋罢。” 晏长澜不知为何心里一跳,陡然间仿佛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可很快这感觉就消失了,同时他口中却欢喜说道:“日后阿拙若不厌烦,我必时常过来打扰。” 叶殊说道:“你随时自来就是。” 晏长澜微微一笑,心满意足。 随即叶殊先带着晏长澜一一看过那炼器房、炼丹房等处,待晏长澜都看过后,他一面把一块小巧的阵盘递过去,一面用手指点了点立在院子边缘的几个仆役,说道:“这些是我买下的仆从,境界都在炼气六层了。” 晏长澜接过阵盘,看向仆役们。 这些仆役瞧着都颇为结实,对待其主人叶殊也很恭敬,瞧着并不像是那等头有反骨之辈,就算其中有一二人瞧着心思玲珑,但也识时务……阿拙的眼光,果然不会出错。 叶殊已又同仆役说道:“此人便是长澜,你等须得记住。” 众位仆役闻言,自然也认真将晏长澜如今更成熟些的面貌记下来:“是,公子。” 吩咐了之后,叶殊摆手让那些仆役自行忙碌。 晏长澜则观看手里这阵盘:“阿拙,似乎与从前的有所不同。” 叶殊说道:“聚灵阵,可增两倍天地灵炁。” 晏长澜一愣,旋即笑了:“阿拙果然厉害。” 叶殊微微摇头:“还有许多不足。” 随后,两人都仔细看向对方。 分别这些时日,彼此的修为也大有长进,不过因着晏长澜先行来到了七霄宗,宗门内天地灵炁十分浓郁,因此他现下凝聚的法力也已追上了叶殊,两人都是炼气三层,八缕法力。 叶殊一叹:“怕是再过些时日,你便要超过我了。” 晏长澜道:“不过是因着阿拙为杂学分心罢了,若是与我一般终日里积蓄法力,阿拙必然比我凝聚的法力更多。”说到此,他神情诚恳,“日后纵然我当真……阿拙也要继续指点我才好。” 叶殊目光一缓:“这是自然,直至你结丹之前,想来我都能提点一二,但结丹之后……各自路途不同,怕是就不能了。” 晏长澜笑道:“到结丹时已是极好,即便日后路途不同,我也可与阿拙同行大道,互相印证。” 叶殊唇边浅笑一闪而没:“也好。” 之后,晏长澜试过了阵盘,发觉此物聚灵确是厉害,对自己日后修为提升更有把握。接着他同叶殊说起了离别后事,也问过叶殊所遇,不知不觉间,就是几个时辰过去。 傍晚,晏长澜将自己新择取的几个法门拿出演练,虽说因着乃是宗门所传,他不便传授给叶殊,但叶殊只看晏长澜演练,也能从其中窥见一些疏漏之处,指点晏长澜。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那两套剑法一门身法,都被晏长澜学得了几分精髓。 晏长澜收了剑:“日后只消练熟即可了。” 叶殊微微点头:“长澜悟性极好。”他稍一顿,“尤其之于剑法。” 晏长澜看着自己手中的澜风拙雷双剑,也点点头:“若是有机会,我当走剑修之道。” 叶殊道:“剑修之道,一往无前,若你真要修行剑道,筑基时便要有所抉择了。” 晏长澜郑重说道:“我知道。” 两人说了一番日后,晏长澜就随叶殊入了主屋之内。 现下他们不过是炼气期,尽管可以长时间修行,但也无法做到日夜不辍,因此在打坐一个时辰后,便一同躺在了榻上,抵足而眠。 如此经历实在少有,晏长澜仰面躺了一会儿,竟觉得有些睡不着。 不过在片刻之后,他自月光中陡然见到叶殊平静的睡容,不知怎么的他心中也静了下来,旋即入睡了。 · 晏长澜与叶殊重逢,且因叶殊见识广博,能对他多有指点,故而他干脆不曾回去七霄宗,而是就像当初在白霄宗时那样,在叶殊之处停留。 经由相处,那些仆役对晏长澜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这位被他们主人极看重的少年修士性情比起其主人来更好相处,心下更是大松一口气。 如此一来,他们也可以安心为主人效命了。 在第二日,晏长澜未归,肖鸣思虑再三后求问了阮红衣,得知了店铺的存在,想到了与晏长澜交好的“石拙”,就寻到了那店铺之中。艾久看铺时,得知肖鸣来意,回去禀报之后,就应命将肖鸣带到了那院子里。 肖鸣看到了晏长澜,也看到了一个面生的少年修士,不由有些不解。 竟然……并非石拙道友?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 叶殊点一点头。 晏长澜便说道:“肖师弟,石拙原本为叶殊道友易容所化,原先那些法器也是阿拙炼制,与旁人无关。” 肖鸣:“……什么?”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中被许多消息充满,当真是乱糟糟,让他无所适从。 石拙……叶殊……这便是说,并无背后的炼器师?不不,若叶殊能炼制出那等法器,原本他便是一名极出色的炼器师,哪里还需要背后不背后的? 而肖鸣到底是聪明人,他很快就明白了为何先前叶殊要化身石拙的缘由。 怀璧其罪。 叶殊的年纪太轻,境界太低,若是被人知道他能炼制出那许多优质的法器来,绝不会因他资质高而被人尊崇,而是因他境界低,要将他控制在手里,好为各自的势力源源不断地炼制法器——甚至是他所在的肖家,若是知道真正有本事的是叶殊,恐怕也会动心。 诚然晏长澜在白霄宗的地位不低,可这样的地位不足以让人忌惮到放弃叶殊这样一名年少的天才炼器师。哪怕晏长澜要借助宗门力量也不成,只因叶殊的本事,怕是连白霄宗也会觊觎。 但是到了九台城就不同,此处的法器并非是那等稀缺之物,叶殊显露出本事来,就更可能被培养而非是被压榨,并且晏长澜此时已然是白霄峰峰主亲传,有那峰主看顾,偌大的七霄宗不至于觊觎一个炼制下品法器的年轻炼器师,就反而会成为叶殊的庇护。 想得通透了,肖鸣吁口气,对叶殊见礼:“既如此,日后便是叶道友,非是石道友了。” 叶殊道:“先前迫不得已,万勿见怪。” 肖鸣笑道:“此为叶道友谨慎之举罢了,何谈见怪。” 知道了叶殊居于此处、且晏长澜时常在此处修行之后,肖鸣也就不再那般急切,而是回去宗门为晏长澜打理事务,到第三日时,王敏也来认了门,同样回去,只是走之前,她看了一眼那些仆役,若有所思。 ……关于聚灵阵之事,叶殊和晏长澜都不曾对两人提起,尽管他们如今还算值得信任,可对于九台城,聚灵阵也是个稀罕之物。他们能将此事告知完全掌控的仆役,却不能单凭这些信任,就和盘托出。 再一日,朱尧等晏长澜的同门前来拜访叶殊,并带来了各自对法器的要求。 叶殊也一如他们所愿,按照他们的说法,为他们量身打造了足够品质的下品法器,叫这些同门对叶殊印象也是大好。 与此同时,朱尧便主动提供了一个消息,并邀请自家数位同门以及这新结识的炼器师叶殊,一同前往去做一个任务。 85|雷霆子(一更) 夏玉晴和阮红衣都是一派习以为常的模样。 新来的葛元烽则问道:“是什么任务?” 叶殊和晏长澜亦不曾听说, 此时都看向朱尧。 夏玉晴先温和解释:“我等七霄宗亲传弟子不必如内门、外门弟子一般,每年皆有相应任务要为宗门完成。不过若是只靠月例, 换取的资源难免有些不足, 因此包含相应赏金的任务就颇为重要了。大师兄耐心好,眼力也不错, 之前一年多时间里, 他时常去任务堂观察任务, 挑好了以后回来就与我们一同去做。因是同门, 彼此信任, 比起其他人来要可靠得多……这一回因着来了两位师弟, 又有新结交的叶道友, 人数更多, 大师兄想必是挑了个赏金更丰厚的任务,要和我们一起去做。” 朱尧笑道:“正是。原本只有我和两位师妹三人,挑选任务时自要留意一番, 现下有了两位师弟和叶道友……我便看中了一个从前无法完成的任务。若是诸位愿意同去, 我就去将那任务接下来。” 阮红衣很有活力:“大师兄挑任务很靠谱的,说不得在任务时咱们还能有什么其他收获,要咱们六个人都去, 那肯定更热闹!” 听几人这样说, 葛元烽有些心动了:“晏师兄,你觉得呢?” 晏长澜则看向叶殊:“阿拙,你意下如何?” 叶殊道:“盛情相邀,敢不从命。” 晏长澜自己也挺想去的, 见叶殊也愿意去,就答应下来:“那便去罢。” 葛元烽见众人都要去了,也爽快说道:“我也答应了!” 朱尧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 新来的师弟们都好相处,而且也是愿意勤奋历练、能吃苦的,如今固定出任务的人多出几个,对他们这些如今境界很是低微的修士来说,那真正是一件大好事了。 于是,朱尧就给他们讲了讲任务内容。 此番的任务倒是不难,是送一个家族的闺秀前往万里之外的临城投亲,途中约莫要经过万里之遥,往返大约十几日时间左右。不过这一路上他们得放着山匪与可能遇上的妖兽,若是那位闺秀的脾性不好,也是一桩麻烦。同时,那闺秀身边也必然会带着护卫,他们这些护送之人,大多数时候也要依照对方护卫的安排行事。 朱尧说道:“这一回赏金为二十枚灵币,我等可一人分得三枚,数目不少了。” 听得“灵币”二字之后,众人便很明白为何朱尧要接下这任务了。二十枚灵币市价为黄金两万两,若是用两万两黄金来做赏金,这些宗门弟子未必肯纡尊降贵接下任务,但若是灵币,纵然是宗门弟子也很缺少,自然就会趋之若鹜了。 叶殊听得有灵币可取,心中也是微动。 他的法器虽说品质颇高,可若是打出招牌来说非灵币不换,怕是也未必能生意兴隆。眼下就有一个可以直接获取灵币的机会,且不必让晏长澜苛待自身,自然是不错的。 众人都为灵币意动,无人提出意见。 朱尧便道:“既如此,诸位自去准备一番,待两日后于坊市景华楼相见。” 众人皆是说道:“可。” 随后,朱尧等几个白霄峰弟子就要离开,晏长澜也对叶殊说道:“阿拙,我回去收拾一番,明日来见你。” 阮红衣在旁边见晏长澜如此情态,不由笑道:“很快就能再见了,三师兄还这样舍不得?我等知道的明白你与叶道友情谊深厚,不知道的还当是你舍不下心上人呢!” 夏玉晴听她这样口无遮拦,当即斥道:“四师妹,不可胡言乱语!” 阮红衣吐了吐舌头:“我只是说笑罢了……” 朱尧无奈,朝叶殊和晏长澜都拱了拱手。 这并非什么大事,只是顽笑罢了,晏长澜自然不会介意,叶殊也从不将旁人言语放在心上。 两人皆未说什么,互相道别后,晏长澜就与同门一起走了。 阮红衣偷眼瞧着晏长澜。 晏长澜看她一眼:“当心你日后法器破损,无人帮你修理。” 阮红衣顿时老实了:“我、我童言无忌……” 这话一出,众位白霄峰亲传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红衣有时是太爱笑闹了些,但只要有她在,总是叫人少有烦恼的。 葛元烽笑的声音最大,阮红衣见状,忍不住锤了他一拳。 “哎,四师姐疼疼……” “哼!” · 因要远行,叶殊亦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几个仆从。 主要还是看好店面,另外便是让机灵些的艾久与胡元两人时常去打探一番有关于含有煞气之物的消息。 胡元听得之后,有些惊讶:“含有煞气之物?” 叶殊微微点头:“我要此物有用,你们不必多虑,只管寻得就是。” 胡元等人就不再多问:“既如此,若是寻到了,公子不在……” 叶殊道:“我将金叶子留下八成给你,倘若能买便买下来,若是买不下来,将消息留下,待我归来时再行处理亦可。” 众仆役便表示明白。 叶殊一挥手让他们下去,但心中却只想着能得消息即可,对于能买下这包含煞气之物的事……却并不抱有希望。不是旁的缘故,而是宝煞乃是修士结丹所用,只炼气期的修士,纵然见到了,又能如何呢?好在修士结丹用的宝煞颇多要求,分量也得足够,而于他而言,哪怕那些带煞之物上的煞气只有些许,也是可用。 吩咐了这些之后,叶殊就一头扎进炼器房里,开始制作一种名为雷霆子的物事。不过这种物事他暂且只能炼制出器胚,真正要想将其炼制成功,还得明日晏长澜来相助一把方可。 · 晏长澜坐在炼器房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一堆黑珠子:“……阿拙,此次竟要炼制这许多么?” 他并非是第一次相助叶殊炼制雷霆子,左右只是将法力封存到雷霆子内即可,只是面前的雷霆子器胚足有上百颗,这、这便有些骇人了。 叶殊道:“只是护送一名闺秀前往万里之外,却给出二十枚灵币的价钱,想必路上不能平静。有雷霆子在手,只要来者无筑基真人,你我境界虽不高,安危却可保住。” 晏长澜喉头动了动:“阿拙所言甚是。” 说定了之后,晏长澜就拿起一颗雷霆子器胚,将一缕法力调集起来,灌注到器胚中去。刹那间,器胚上那个未完成的禁制就微微发亮,叶殊将器胚拿过去,迅速在上面铭刻了几笔,禁制顿时变得完整,而一颗雷霆子也因此制成。紧接着晏长澜拿起第二颗器胚,同样施展,叶殊也同样接过关注过法力的器胚,将禁制补完。 两人携手合作,差不多在做成了二十多颗之后,晏长澜的法力告罄,当即吞服下品凝露丹恢复起来,等他恢复之后,再度开始灌注法力。 ……莫看这似乎不难,但实则雷霆子应是筑基真人方能炼制的。 叶殊尽管是两世为人,能有金丹的神识来确保炼制器胚不出错,可若是无有晏长澜运转的雷属性法力,也是无法做成的。 这其中所涉及到的,便是很多关于禁制本身的复杂的原理。 首先要说的,自然就是禁制本身了。 所谓禁制,其实是一种微型的阵法。 86|苏家(二更) 当禁制被铭刻在器胚之上, 就会因这些微型阵法本身的作用,让器胚也附带上类似的能力。 然而这样铭刻上去的禁制不过是最为简单的一种, 所附带的能力譬如撕裂、锋锐等等, 虽说能增强法器本身的威力,可比起那自然生成的禁制中所蕴含的神通来, 往往都要逊色很多。 要自然生成禁制, 就要用上更为高明的炼器之法, 并非是以材料原本的形态进行粗略锻造, 而是将材料彻底改变外形, 再尽皆融合, 重新塑形, 再生成一种全新之物, 即为法器。那样一来,法器本身才会生成天然的微型阵法,而这样天然的微型阵法, 能根据材料原本的特性以及其他许多影响因素, 在炼器师的引导之下摄取力量,孕育出特殊的神通来。 如今叶殊仅仅炼气期修为,若是想要用那等高明的炼制之法, 至少也要等筑基期时, 三阳真火成型。 雷霆子正是一种要在筑基期后,以那带有雷电属性的材料融合炼制成一颗黑珠子的法器,且在炼器师引导之下,生成那特殊禁制, 能使其投放出去后,就能激发,化为雷霆,攻击力极强。另还有一种威力也不弱者,是炼器师制成器胚,再以秘法镌刻空白禁制于其上,而后由一名阵法师激发这空白禁制,吸引落雷于其中,使得雷霆子成型。只是落雷霸道,若是吸收的雷光多了,雷霆子会被摧毁,故而通常数十颗雷霆子器胚中,只能成型一颗到数颗真正的雷霆子而已,很不划算。 叶殊精通阵法、炼器,比起寻常的炼器师来自是法子更多,他制作雷霆子时,借鉴那第二种法门,只是镌刻空白禁制时只绘制九成九,再叫晏长澜输入雷属性的法力,并同时将禁制镌刻完成。不过这般完成的雷霆子威力只有真正雷霆子的一半,打出去时还须得以法力引动……饶是如此,这雷霆子在炼气期时也已极为好用了。 晏长澜自是不知道叶殊这看似轻描淡写的炼制之中,是包含有多少玄妙之理,但既然叶殊要他输入法力,他便依言而为,绝无半点含糊。 大约三四个时辰后,上百颗雷霆子终于全数完成。 天色已黯淡下来,叶殊手指轻颤:“长澜,你可还能坚持?” 晏长澜运转一下功法,点头道:“自然。”他倏地一顿,“阿拙,莫非你还要炼制?” 叶殊道:“此去不知会发生何事,多准备些总是更为妥当。” 晏长澜倒是不怕累,却很担忧叶殊:“上百颗雷霆子……难道还不够么?” 叶殊轻叹:“若是不曾遇上筑基真人,自然足够,可若是万一运道不好遇上了,几十颗雷霆子砸过去,总是能砸出一条生路来,便不够用了。” 晏长澜微微皱眉,到底还是赞同叶殊的想法。 诚然他并不觉得此次做个护送的任务会遇上与己方为敌的筑基真人,可正如叶殊之言,有备无患,宁可此时辛苦些,做了白工,也不愿事到临头时却发觉手段不够,白白送了性命。 叶殊道:“余下的材料,我欲都做成雷霆子。” 晏长澜道:“我陪阿拙。” 叶殊神色一缓,也不多言,便迅速地开始制作雷霆子器胚了。 他手指动作极快,交错之间恍若生出了残影,晏长澜也不敢怠慢,他迅速再吞服下品凝露丹,将药力全转化为法力,将方才消耗了部分的法力补充起来,以备叶殊使用。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在叶殊与晏长澜的极力而为中,居然生生再做了百余雷霆子,最后两人手中器胚总数,达到了惊人的两百七十之多! 两人此时都很是疲惫。 叶殊直接分了一百五十雷霆子给晏长澜:“我还有其他手段,这些你拿去。” 晏长澜原想推辞,可一看叶殊面色,也就默默收下:“到时候,我与阿拙一同行动。” 叶殊点了点头:“若是走散,性命为先。” 晏长澜道:“我明白。” 雷霆子做完之后,距离天明也只有不足两个时辰了。 叶殊与晏长澜回房之后,也顾不得旁的,都是满身疲惫,倒在了床上。 随即,是一场酣眠。 · 次日,叶殊与晏长澜起身。 身为修士,这短暂睡眠已化解了疲惫,两人准备了些吃食用了,就一同带上先前整理好的所需之物,一同前往那坊市里的景华楼。 约定的时间,正是辰时。 朱尧等四个同门师兄妹也来得很早,在叶殊和晏长澜刚坐下不到半柱香时间,他们已推门而入。 晏长澜朝几人招呼示意。 朱尧把手里一块牌子放在桌上:“这便是领取的任务,我等凭借此物前往昙心城,去苏家接人。” 葛元烽说道:“这任务既然是大师兄接的,信物也就放在大师兄的手里,此番主事之人,也都请大师兄一并担待了罢。我定然听大师兄的吩咐。” 阮红衣和夏玉晴从前就听朱尧安排,这回也不例外。 晏长澜表态道:“我和阿拙也是如此。” 叶殊微微点头。 朱尧温和一笑:“承蒙诸位信任,我必不会让诸位吃亏。” 如此就说定了。 一行人一同接任务,总是要有个主事之人,这朱尧,的确是最合适的一位。 莫看朱尧面相敦厚,他行事却是十分利落。 因着由他主事,故而他很快就从宗门里租借了一架马车,前面栓着六匹马,轰轰然过来。 朱尧说道:“原本可以租借青鸟,那青鸟日行数千里,用来做任务更快上不少。只是那青鸟租用一日便要花费一个灵币,着实不太划算,这些角马便不同,其日行千里,连马带车一同租用,一日也只要十两金罢了。” 他这样一解释,众人便明了。 的确,做任务是为了有得赚,若是花费太多,还不如不去。 不过,此时朱尧却并未直接上车,而是说道:“先将马车收入储物袋中,我等骑马过去。” 众人自是说道:“也好。” 他们毕竟是去护送人,坐马车大摇大摆的,似乎不太像样。 朱尧见众人并无异议,就亲自去将缰绳解下,又手一挥,把马车收入了储物袋。 葛元烽不由说道:“这储物袋是?” 阮红衣有点惊讶:“小师弟你不知?储物袋在宗内任务堂可以换取,一万金一个,只是若要好的,还得加钱。”她想起什么,又对晏长澜说道,“三师兄好像也没换一个?待回来后,可以去瞧一瞧。” 葛元烽嘿嘿笑:“一万金哪,那我还得攒一攒。” 晏长澜则是对阮红衣谢过,然而他却不曾想着要去换一个——只因他还记得,挚友阿拙曾经说过,日后待修为更长进后,会亲自给他炼制一个。 叶殊亦想起此事,略思索,说道:“我倒能做些容纳不多的,待回去后,为你做一个。” 晏长澜登时心满意足,面上带笑。 阮红衣则瞪大了眼:“叶道友会做储物袋?” 叶殊再道一遍:“容纳不多。” 夏玉晴已叹道:“如今宗门虽有许多弟子都有储物袋,但储物袋制作不易,便是宗门里的炼器长老来做,也是许多个才能出一个,故而昂贵。”说着又是赞道,“没想到叶道友也会做,哪怕当真容纳不多,也足以赚取大笔金银修行了。” 阮红衣嘻嘻地笑:“炼器师成了气候,原本就不缺钱么!我看叶道友就是这样,肯定不差资源!” 叶殊淡淡说道:“技艺不精,还差得远。” 晏长澜也不为叶殊吹捧,只笑着说道:“阿拙日后定能做出最好的。” 一行人说话间,已都上了马。 朱尧一甩马鞭,说道:“走罢,往昙心城去!” · 九台城与昙心城相距不远,众人白日里赶路,到了晚间若能寻到客栈下榻便去,若是寻不到,则将马车取出,在上头将就一晚。 大约只过了两日,他们便来到了昙心城。 这昙心城的苏家在城中名气不小,曾经苏家做过城主,后来从城主之位上退下来,整个苏家也依旧是城中大族。苏家的筑基真人有十来位,子嗣颇多,也收揽了不少的人才。这样一个大族,怎么还要送女前去投亲?纵然是因着什么事要让闺秀去亲戚那里住些时日,又怎会需要往外头发布任务,招人过去? 不过朱尧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对其中内情就有几分了解。 朱尧说道:“这位苏小姐乃是苏家家主嫡女,但资质却是不成,只有四灵根,好在其中有两个灵根达到五分纯,这才勉强能算个末等中上。如今她已然十六岁,自幼好药材催灌着,境界也只在炼气二层,故而虽受其父宠爱,却不受族人爱戴,地位寻常。” 说到此处,他倏然闭口,似乎有些为难。 夏玉晴轻叹一声:“听闻就在不久前,族中有不喜她‘浪费’资源之人,算计了她,使得她在外遭逢了磨难,似乎是幸好不曾有什么大碍,但此事到底还是引得其父震怒,有意将其送走一段时日,好在族中整顿一番,树立威信。因着先前那算计,苏家主在整顿之前,除却少数心腹之外已不信其他族人,然而多数心腹却要留在族里为他震慑,便只好想法子借助宗门弟子的身份护送其女,同时,或许再抽出一二心腹随行。” 听朱尧与夏玉晴这样说,几人方才明了。 那位苏家主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论如何,他们打着七霄宗的招牌接任务,大多数人总是要给一点薄面,至少苏家那些心怀鬼蜮之人应是不敢造次的。而他们这境界只是寻常,到了路上,那苏家主想必也并非是一定全然要他们出力。 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几人也不耽搁,直接到了苏家门前。 在此处,已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等候,见到六匹骏马踏风而来,这中年管事急忙迎上去:“几位可是七霄宗的高足?” 朱尧抱拳道:“七霄宗朱尧。”又言,“这几位是我同门师弟师妹。”他并未刻意提起叶殊,左右对方只是要他们的身份,实不必连老底都透出去。 中年管事连忙打招呼,殷勤地将他们请进了门。 87|妖猪(一更) 苏家宅邸很大, 其中设有诸多美景,颇是壮丽, 不过七霄宗之内建筑更为恢弘, 在见到苏家景致之后,几人也并无震惊之色。 中年管事带着几人穿过一条石径, 来到会客堂, 堂中已有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等待, 见到几人后, 这名中年男子微微颔首, 说道:“诸位七霄宗高足, 请坐。” 朱尧朝这人拱手示意, 就带着众人坐在了一旁。 那中年男子方才说道:“此次请各位护送小女碧昕前往临城投奔其外祖, 事前先付十枚灵币为定金,有我两名亲卫随行,待抵达临城后, 他们会将余下的灵币付于诸位。” 朱尧一笑:“苏家主客气了, 就这么办罢。” 关于酬劳之事达成共识,这位苏家主补充:“早先小女因人算计,得罪了人, 这一回途中或许会有些凶险。不过这些凶险之处我那两名亲卫必会出手, 只请诸位替我护住小女的安危,至于杀灭那凶徒之事,倒不必强求。” 听苏家主这样说,正好与几人先前的商议相合, 于是他们也都痛快地答应下来。 这般定下后,朱尧等就先被带去了客房入住,等到第二日时,苏家主就去将那苏氏碧昕唤了出来,而朱尧等人则是去府外等候。 朱尧等人骑在马上。 不多时,从府中驶出一驾马车,在两边也各有一匹马,马上坐着身形雄壮的亲卫,一个瞧着四十多岁的面相,还有一个则是瞧着二十余岁,身形精壮。 两人神情都带着警惕,小心护着那马车。 叶殊看了一眼马车。 他虽不曾刻意释放出神识,却也能察觉到,在马车之内是两个人。除却那名苏小姐外,还有一人境界更低微,想必应是服侍苏小姐的仆从。 还有两名亲卫,一个炼气八层,一个炼气七层,看来,这苏家主果然只是为了借身份,真正遇上危难时,拔除危难的多半还是亲卫。 晏长澜则并无太多在意,他认真打量了一下两名亲卫,觉着似乎应当不算太难相处,也就罢了。 朱尧几人同样纷纷瞧了瞧,各自都是心里有数。 面色较大的中年修士利落地抱拳说道:“此次护送小姐,就由我老魏主持。”他又看一眼身旁的精壮修士,“这是我的侄儿魏森。我叔侄两人此番定当竭尽全力,也劳烦诸位多多关照了” 朱尧自然是代表众人说了“自然”“无妨”“定当尽力”等话语,好一番的客套。不过客套归客套,对方言下之意他们还是牢记在心的——此次跟随过去,他们虽是名门弟子,却也的确会听从那老魏的调派。 老魏并无太多废话,同那跟随出来的苏家主告别之后,就当先一步,往临城的方向奔驰。 马车前面拉车的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此刻奔行极快,只是须臾间,已然前行数里之远。朱尧等人策马跟上,一路都不曾有多少交谈。 一行就是数个时辰,在马匹渐渐疲惫之后,终是来到了一处山坡下。 老魏一拉缰绳:“停下歇息!” 魏森连忙跳上了马车,去将拉车的马匹都叫停。 马车前并无车夫,一路行来,都是老魏叔侄两个一边骑马,一边掌御那拉车之马。 此刻众人都停下来,朱尧扬声问道:“天色已渐晚,附近似无人家,魏道友之意,是先去寻过夜的客栈,还是就在此处露宿?” 老魏说道:“露宿罢。” 魏森在四周都探查过,说道:“此间百里内都无人烟,附近有一道溪水,也有一片丛林。这山坡离丛林有不算太近,夜间林中的凶物应是不会过来,那溪水也浅,里头想必生不出什么凶狠的妖兽。在此处露营比胡乱寻找更可靠些。” 老魏听魏森这般说,就点点头:“也是。你去搭个帐篷,也点起火来,给小姐准备点东西吃。小姐自己就在车厢里休息,我等好生将她护住就是。”说到此处,他又吩咐,“去问问那些七霄宗弟子是否有所需求,若是有,你我补给足够,可分于他们一些。” 魏森听了,自然就照做了,他稍作思索,先去问过七霄宗弟子是否有需求。 朱尧听得,谢过两人好意。 然后,晏长澜等人就发觉,朱尧其实准备充分,该有的东西尽皆都有。 晏长澜有些好奇。 朱尧笑道:“虽说不曾走过这样远,但从前历练时不得已在外露宿过几次,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做。” 所以很快,几人也搭起了一个大帐篷,并且有意升起篝火。 晏长澜看了眼那堆起来的少许枯枝,说道:“我再去捡些柴来。” 阮红衣却拉着夏玉晴,笑嘻嘻说道:“捡柴的事儿,我与二师姐一起就好。” 晏长澜想想,两名女修做此事绰绰有余,便道:“那我去猎些野物过来,劳碌一日,诸位想必都累得很。” 这时再无人提出其他,只叶殊说道:“我与你同去。” 而此刻自然不能所有人都去,为了以防有人袭击,其他人还是得留在此处。 于是,就只有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去了附近的丛林。 叶殊说道:“百丈之内,无你我所需。” 晏长澜对叶殊信任得很,听他这样说,便道:“那我们去更远处?” 叶殊点点头:“拉住我。” 晏长澜依言拉住了叶殊,而叶殊则往身上连拍了数张灵符。 这灵符上陡然散发出滚滚流风,带动着两人顺着那风来的方向直冲出去,于短短须臾时间,就入林百丈余深,再“飘”了一段路后,叶殊见到了一头妖猪。 晏长澜观察那妖猪的身形……其体态类似野猪,但身上生的毛发根根如利刺,瞧着很是凶狠,猪皮也是极厚,恐怕若是兵刃不够锋锐,就无法将其穿透。 叶殊见到妖猪后,身形一纵,就落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坐下来。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长澜,就由你来磨砺罢。” 晏长澜了然,于是他就毫不客气地拔出了澜风剑,随后剑出如风,剑招极快地就冲到了那妖猪的身前,并直朝对方的脖颈之处划去! 妖猪也很厉害,只见它身上闪过一道红光,旋即,先前被割破了一半的妖猪身体彻底复原,似乎从不曾被这一剑刺伤一般! 可晏长澜很清楚,这并非是幻境,那道红光……似乎是有些诡异? 88|巧遇(二更) 叶殊也察觉了此事, 便道:“寻机斩断头颅。” 晏长澜应一声:“知道了。” 因着那妖猪诡异,晏长澜也无意在其身上慢慢磨砺自己剑法了, 他干脆将拙雷剑也□□, 双剑合璧,左右交错, 整个人高高跃起, 自上而下旋转双剑!一剑阻碍那妖猪动作, 另一剑则将其对准其咽喉处, 用力劈斩! 刹那间, 妖猪的头颅骨碌碌滚出去, 它的身上再度爆发红光, 但是那头颅已断, 红光在挣扎着闪动数息时间后,终究是消失了。 同时,妖猪也再无法挣扎。 晏长澜落下地来, 立在妖猪的前方, 长剑再斩了几次,将那妖猪头颅切成碎块。之后,他就走过去, 将妖猪皮剥下, 挖出它的内丹,取出妖猪身上可用的妖兽材料。 叶殊也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了妖猪的身前,将内丹接过来:“只是寻常的内丹, 约莫百余年,理应不当有先前古怪情景。”他这般说着,把澜风剑拿过来,对着妖猪的腹腔拨来拨去。 晏长澜问道:“阿拙,你在找什么?” 叶殊说道:“这妖猪只是最寻常妖兽品种,那红光不寻常,想来并非是它天然生成,那就定是有什么其他古怪。它头颅中并无显现,在其腹中便或能发觉。” 晏长澜深觉有理,采集完妖兽材料后,用猪皮裹了一大包,就用拙雷剑帮着叶殊寻找起来。 少顷,叶殊一剑刺到了什么硬邦邦的物事,晏长澜眼中一亮,用拙雷剑快速将那处周遭的猪肉切下,就露出了一个赤红色的如同铁块般的东西,嵌在一块猪肉里。 那东西的表面仿佛流淌着殷红的血,上方还有一些好似筋络般的纹路,瞧着很是诡异。 但叶殊在看清之后,却是舒了口气:“血煞铁。” 晏长澜一怔:“血煞铁?” 叶殊道:“我要炼制本命法宝,须得寻九种带煞之物,这血煞铁正是一种,观此铁品相也是不俗,此前恐怕是这妖猪不慎被这铁所伤,意外在自愈时以血肉将此铁包裹……血煞铁身带血煞,若是长久放在身边,便是修士也易得败血之病,但它在妖猪体内,渐渐与妖猪浑若一体,每逢妖猪受创,它便释放出大量血气,加速妖猪创伤愈合。先前妖猪能几乎断喉而不死,便是因着此物。” 晏长澜也听叶殊提起过关于九煞之物的事,如今见他巧合遇上了一种,不由为他欢喜:“如此一来,阿拙你的本命法器就可以着手炼制了。” 叶殊心情也颇不错:“血煞铁中的宝煞不俗,用来做第一种珍奇之物很是合适,回去之后,我只消再寻一种,将其与这血煞铁融合起来,就算是器胚初成,此后再融合第二种、第三种就要容易得多。” 晏长澜笑道:“恭喜阿拙。” 叶殊摆摆手:“我将这些物事收了,回扎营之处后再放出来。” 晏长澜自没有什么意见:“一头妖猪的猪肉未必够吃,你我再去多找几头其他妖兽?” 叶殊道:“也好。” 之后两人再去猎妖兽时,便不曾遇上什么特殊之事,于是由晏长澜出手,大约杀死了两三头滋味肥美的妖兽之后,也就一同回去了。 此刻,夏玉晴和阮红衣已捡到了足够的柴,朱尧与葛元烽也搭建了三个帐篷。 另一边,老魏与魏森同样搭好帐篷,他们的手脚麻利,在搭好帐篷的同时,也架起了篝火。 见到叶殊与晏长澜归来,众人抬眼朝他们笑了笑。 叶殊拎起个小布袋倒了倒,地面上就出现了好几头妖兽的尸体,都是将妖兽材料采集后余下的兽肉与骨架,正可以拿来炙烤食用。 朱尧这边留下三头,给另一边两头。 老魏与魏森并未客气,谢过一声后,就开始切下上头最细嫩的部分,开始炙烤。 朱尧这边见状,也都纷纷准备起来,他很快取出几个小瓷瓶,把里头的调料慢慢抹在兽肉上。 夏玉晴含笑看着。 阮红衣蹲在旁边,吸溜一声。 葛元烽瞧着好笑:“四师姐,你还馋啦?” 阮红衣轻哼一声:“有本事你待会儿吃了以后别馋。” 另一边,叶殊也取了肉,串在木棍上,涂抹他调配的粉末。 晏长澜在一旁帮着切肉,同样其乐融融…… 在烤肉上头滴下兽油,落在火中滋滋地响时,那边的车门开了。 首先有个头扎双髻的婢女跳下来,伸手扶住正要下车的少女:“小姐,当心。” 走下来的少女穿着一身碧衫,长相秀丽,瞧着很是娴雅,此时下车以后,就静静地坐在篝火边上,并朝着朱尧这边轻点螓首致意。 朱尧等人自然也招呼回去。 阮红衣盯着人家看了好几眼,悄然同葛元烽说道:“这位小姐生得好看。” 葛元烽笑道:“是挺好看的。” 阮红衣再悄声说:“气质也好。” 葛元烽继续笑:“是挺好的。” 阮红衣又悄悄说:“她脾气好像也好,就是可惜……” 葛元烽压低声音:“是是,什么都好,但在我看来,没有四师姐好。” 阮红衣杏眼圆睁,耳珠发红。 葛元烽轻咳一声:“……也没有二师姐好。” 阮红衣:“……” 两人这一番对话虽是声音压得极低,却没能瞒过叶殊。 不过叶殊对于旁人之事并无兴趣,即便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中似乎带着些难言的意味,却只是再往烤肉上撒了一撮调料粉末,正好烤熟,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将烤肉一分为二,给叶殊一半。 叶殊摇头:“你先吃。”他正在烤下一块。 晏长澜怎能自己独自享用,就酱烤肉送到叶殊唇边。 叶殊看他一眼,吃了。 晏长澜心情很好,就干脆自己吃一口,再给叶殊削一块。 叶殊也都吃了。 待第二块烤好后,第一块刚好吃完,晏长澜再接过第二块,同样施为,而叶殊则在烤第三块。 两人配合默契,彼此之间的气氛也颇是平和。 朱尧那边该烤好的渐渐也都烤好了,大多吃上,老魏那处同样如此。 突然间,一道女声倏然响起:“呀,小姐,是他!” 在场之人皆是微微一怔。 晏长澜朝那边瞧了瞧,就见老魏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投来,尤其是那两名少女,看得格外仔细。 苏家小姐苏碧昕面色微红,但还是站起身来,携婢女一起,慢慢地走到了叶殊的身前行礼:“早先多谢公子相救,那时未及道谢,如今还请公子受我二人一礼。” 叶殊看两人一眼,摇头:“举手之劳。” 那婢女的嗓音清脆:“怎能说是举手之劳?那时小姐让小杏我回去叫人求救,我却迷了路,若非是遇见了公子,怕是咱们都凶多吉少了。”她似乎也看出了其他人的疑惑,接着解释道,“我那时与小姐刚刚脱险,本想拜谢公子,但一转眼公子便离开了,竟是连谢也没谢成。现下遇见了,可不是缘分么?” 老魏和魏森自然知道那一次苏碧昕遇险的详情,也知道当时她们是被一少年所救,家主当时还四处寻找这位救命恩人,想要重金酬谢的。没料想那少年就好似从未出现过般,根本寻不到,久而久之家主也就暂且放弃了。没想到,这回请宗门弟子过来撑场面,就遇上了这少年…… 朱尧等人更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缘分,不由多看了叶殊几眼。 叶殊受了一礼后,便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了。” 苏碧昕和婢女小杏就起身,但想了一想后,还是面带晕红地坐在了这一堆篝火前。 小杏看了看自家小姐。 苏碧昕则是怔怔地看了会儿叶殊的侧脸,不知怎么的有些羞意。 也不知为何,虽说二女都知道叶殊年纪不大,却是不自觉地没法子真将其当作十三岁的半大少年看待。大约是叶殊本身带着一种沉淀的气韵,反而使他在她们的印象中,好似一名稳重的青年一般。尤其是叶殊周身萦绕的淡淡的清冷感,反而让她们禁不住更多留意了一些…… 晏长澜看见了苏碧昕面上的一抹飞红,心中微微地一滞。 叶殊却是视而不见,并未对苏碧昕与小杏的举动有何反应。 不多时,苏碧昕忍着羞意开口:“公子救我二人,我二人却还不知公子名姓……” 叶殊说道:“鄙姓叶。” 苏碧昕唇边带上一抹动人的浅笑:“叶公子。” 小杏也挺高兴地唤道:“叶公子。” 叶殊微微点头,并无一字多言。 老魏与魏森见到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魏森压低声线:“叔父,小姐她是不是……”他声音轻如蚊蚋,“……是不是对那位叶公子有意?” 老魏的眉头几乎锁死了:“恐怕是,情窦初开啊……” 魏森很是担忧:“这可怎么办好?小姐的终身家主早有考虑,怕是不能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 老魏同样忧虑:“小姐在那样的情形下被人搭救,生出情愫来也不足为奇。若是一直遇不上救命恩人也还罢了,时日长久后,那一丝情愫自会随风散去,可如今这样巧合地遇上了,小姐就反而要更惦记几分了。” 魏森捏紧手指:“那该如何是好?” 老魏再看一眼那边,只觉得有些烦乱:“小姐的亲事还未定下,虽说此番前去临城除了避避风头外,也是家主有意促成亲事,但若小姐当真不喜,家主也不会勉强,小姐若是有意中人,家主未必不会成全。只是,若是两情相悦也还好说,小姐倾慕的那人,年岁那样小,且对小姐毫无异样,性情瞧着也极冷淡,小姐与他分明并不般配啊……” 魏森也是苦笑:“原本请宗门弟子来是为了减少些麻烦,如今看来,怎么好似麻烦还更多了些?” 老魏重重一叹:“只盼小姐赶紧收回心思罢。” 为了避免事态更严重,老魏干脆让魏森将苏碧昕请了回去,美其名曰是请她用餐,而待苏碧昕用餐之后,又将她送入一个新搭建的帐篷里,叫她无法到另一边去。 魏森特意观察了一下叶殊的神色,发觉他宛若不见,果然是对自家小姐一丝一毫的情意也无……不,莫说情意,连情谊也是没有的,当初救人之举,恐怕当真就是顺手而为,谁能料想,竟让小姐记挂在心上? 此事,真是难哪。 夏玉晴心思细腻,从方才苏碧昕的种种表现之中瞧出了一些什么。她看了看还在烤肉的叶殊和晏长澜,柳眉轻挑,却终究是不曾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至于那些男性修士和性情活泼的阮红衣,却是不曾多思的。 待用完了烤肉,老魏将众多修士分派守夜。 前半夜由老魏和朱尧来守,故而其余人都各自入了帐篷之内。 夏玉晴与阮红衣、叶殊与晏长澜分别入了同一个帐篷,因朱尧守夜之故,葛元烽独自占了一个帐篷,而后几人便都调息的调息,休息的休息了。 晏长澜看着坐在对面的叶殊,笑了笑:“阿拙,我先睡了。” 叶殊点了点头。 晏长澜枕着手臂倒下去,心里有些在意。 他有心想要问一问那苏碧昕之事,可转念之后,到底还是闭口不言。 叶殊在途中救了人的事,在叙别情时原是同他说了的,只是,竟这样巧遇见了…… 89|夜袭(一更) 含含糊糊地想了一阵子, 晏长澜想不太明白,便含含糊糊地入了睡。 最终他心里只是念着, 左右苏小姐也总不会与他一般时常与阿拙在一处, 等任务结束之后,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阿拙是他挚友, 他总不该因着有他人想要与阿拙结交, 就生出这一丝不悦来。 晏长澜再不多思, 神智已然陷入了混沌之中。 挚友啊…… 他只需阿拙这一个挚友即可。 只盼着, 阿拙也如他一般, 莫要再有其他人比他与阿拙更亲近。 叶殊阖目打坐, 运转功法。 于他而言, 如今除却晏长澜是他好友以外, 其余之人,皆如过眼云烟,随时萍水相逢, 随时波澜不惊地在他生命之中消失。 转眼夜深。 苏碧昕的一些小心思先前还能引起一些注意, 可到了这夜间时,就再无人去关注此事了。老魏和魏森的心思都在众人的安危上,只因他们比起朱尧来, 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 就譬如, 当初那个死在叶殊手中的淫邪之人花郎君,虽为散修,却并非是孤身一个。 朱尧倒是不知其中端倪——倒并非是老魏和魏森不相信他们这些宗门弟子,而是花郎君毕竟没什么好名声, 而且当初的确是对苏碧昕打了坏主意。虽说最终苏碧昕得救了,不曾受到伤害,可是若是将此事传出,到底也是有损苏碧昕的清誉。若是一路上他们不曾受到什么其他的袭击,此事就会被老魏和魏森烂到肚子里,可若是受到了阻碍,到时再将此事说清也不迟。 因此,如今的朱尧只是在打坐,并且暗暗警惕着而已。 然而,这一夜相安无事,并不见有人前来袭击。 第二日时,苏碧昕和小杏还是在马车里待着,直至修整时方会出现。而到了晚间时,正好遇上了有投宿的客栈,一行人入住进去,叶殊与晏长澜一间房,与苏碧昕相距颇远,两人并无相处机会,苏碧昕也没能与在野外露宿时那般与叶殊接近。 老魏和魏森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放松了一些——只盼着日子早早过去,待叶殊离开,想必小姐终会死心。 余下几日,似乎都是风平浪静,渐渐地,万里行程已然过半,最近的城池都很遥远,投宿几乎已不可能,而露宿则成为必然。还是按照拉规矩来轮流守夜,也同样是去附近的林子里狩猎来分享。 苏碧昕似乎也瞧出她靠近叶殊的举动有些突兀,只静静食用烤肉,不曾再多与叶殊接触,矜持了很多。 然而,子时之后,叶殊睁开了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晏长澜也惊动了,却被叶殊按住了手臂。 晏长澜登时不敢再动,也不管出声,只嘴唇微微张合,做出口型:“发生了何事?” 叶殊回以口型:“闭住呼吸。” 晏长澜立刻明了,怕是有人投放了药物,要对他们不利!当下里,他就屏住呼吸,又稍稍运转法力,连毛孔都闭住,不让自己吸入一丝异样气息。 叶殊察觉晏长澜的反应,颇为赞赏。 而后,他就将神识外放,去观察帐篷外的情形。 一扫之后,叶殊便发觉就在那不远处的林子里,静静伏着三个修士。那些修士的境界不低,至少也在炼气七层,比起他们这边来,总境界是高出不少的,而因着境界高了,人数少其实也不妨事。但尽管那边理应占尽上风,他们却还十分警惕,并不曾在发觉他们之后就贸然冲出,反而还等到夜间,先下药,再想法子行事。 对手很狡诈,也很细心哪……显然如今日之事,他们极有经验,并非生手。 熟手比起生手来,更要麻烦许多。 叶殊再“看”向其他的帐篷。 老魏也很警醒,他似乎同样察觉了不对劲,正一手捂住魏森的口鼻,一边悄然来到了帐篷出口的前方,借助帐篷上特意开出的缝隙,往回看去。 魏森很快醒过来,他眼瞪大,看向老魏。 老魏嘴唇翕动,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叶殊读他口型,发觉他已然同魏森吩咐,提及动作一定要快,且出去时要立即朝朱尧等人所在的帐篷打出气劲,将人惊醒。 叶殊再看朱尧那边。 今日守夜之人乃是夏玉晴与葛元烽,两人都已在药物之力下入睡,剩下几个原本就休息的宗门弟子,都在药粉的算计之下失去了知觉。 警惕心……着实有些不足。 老魏与魏森对视一眼后,瞬间同时暴起,直接朝着先前药粉飘浮过来的方向猛然冲撞过去! 眨眼间,两人就到了那夜袭的一伙人隐藏之地! 与此同时,帐篷外有一道气劲闯入,被叶殊袖子一拂,将其扫了个干净。 晏长澜略一犹豫,暂且不曾走出。 再说那伙人。 他们知晓帐篷里人多,倒是没想着真能将所有人都药倒,因此也在时刻警惕。眼见老魏和魏森悄无声息地追出来,他们顿时明白那药粉有些失利,却也毫不畏惧,直接与老魏、魏森对上! 夜袭的三名修士,面貌暴露在老魏和魏森的面前。 三名修士极是男子,生得都极为肥胖,他们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一双绿豆眼中迸射出淫邪的光芒,其上下打量的方向,竟然是气质挺拔的魏森! 老魏沉声道:“几位深夜来此,月郎君,你们究竟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胖子嘻嘻地笑,肥粗的手指指点着魏森:“你听过我们四狐鬼的名声?我们可怜的小弟弟,竟就这样被杀死了,怎能不要些赔偿?这位小兄弟生得好看,若是肯跟我回去,我就一心一意专宠小兄弟如何?” 老魏半点不吃这一套:“莫做梦了,杀罢!” 那三名修士遂弹跳而起,就如同三个肉球一样,劈头盖脑地朝着老魏砸了过来! 老魏手持一把长|枪,抖了个枪花,就往那三名修士中间杀过去。那三名淫邪修士最是狡诈,却没想到老魏的实力强劲,那长|枪横扫在三名修士身上,居然真把他们抽打得如同打球一样,让三名修士在枪杆之间不断地左右弹跳,连出手都不甚方便了。 但是,三名修士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初时不能抵挡老魏那横扫千军的枪法,可是当被抽打了一阵子之后,他们当即就变了动作,其中一个猛然拍出一掌,另一个也浑身冒出了火光,对老魏的攻击也越发凌厉起来。老魏见他们变招,还是稳扎稳打,魏森已按捺住怒气,上场就来相助老魏了。 叶殊看到此处,说道:“你我去将其他人叫醒。” 晏长澜诧异:“阿拙有法子?” 叶殊道:“这药不过是迷药,撑不得有多少难处。” 接下来,晏长澜就跟在叶殊身后,趁着那五名修士缠斗不休,迅速来到了其他的帐篷里。随即他便见到,叶殊取出了一根细入牛毛的针,直接刺进了朱尧手腕。 朱尧疼得面色都有些扭曲,待他醒过来之后,立时回过神,明白自己千万小心还是着了道,而师弟师妹们怕是更没经验,当即不敢当耽搁。起身之后,他才发觉晏长澜和叶殊来了,同时,他察觉一道红芒自叶殊手中被打出,立时就刺进了他小师弟葛元烽的手腕里,而后,葛元烽也一脸扭曲地疼醒了。 90|杀敌(二更) 晏长澜说道:“外头有人偷袭, 两名魏道友已然与其对战起来,不过来者共有三人, 两名炼气七层, 一名炼气八层……朱师兄,我等还需一同前去相助才是。” 朱尧听得, 面色微变。 一名炼气八层可由老魏挡住, 魏森也能抵住一名炼气七层, 那么还有一名炼气七层就要由他们来动手了。只是他们修为最高不过炼气四层, 对战炼气七层怕是有些艰难, 好在他们有六人可同时出手, 或者能周旋一阵, 待到两位魏道友将其对手除去后, 再来协助。 转念间已想得清楚,朱尧就快速带着葛元烽一起出了帐篷:“还要劳烦叶道友将两位师妹也叫醒。” 叶殊道:“放心。” 朱尧和葛元烽应一声,已然出现在那三个“肉球”之间。 老魏见这两人过来, 心下微松, 旋即又是一紧。 他放松的自然是他原本有些抵不住了,来人相助就是为他减轻些负担,可紧张的却是一个炼气四层, 一个炼气三层, 对上炼气七层……压根不可能是对手,而且对方更是宗门弟子,还是白霄峰亲传!若是让对方陨落在此处,岂不是给苏家惹下了极大的麻烦? 魏森也是眉头一皱。 据他们所知, 四狐鬼中三丑一俊,花郎君修为最弱,其余三人应当都是炼气六层七层才是,否则在派遣人手时,只要借宗门弟子名头的苏家不会只派出一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的下属。没想到四狐鬼中有两人的境界提升一层,变成了两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如此一来,他们苏家这边反而人手少了,有些不敌对方了。 一时间,魏森心中不太痛快。 苏家的内鬼莫非已渗透到苏家的暗线之中?否则这消息为何有如此大的纰漏?自然也有可能是因着这两只狐鬼的修为提升秘而不宣,或是突然提升,才会如此……但无论如何,今晚都是一场恶战,恐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让所有人都陨落在此处! 不成,纵然拼死,他们都定要除掉余下的三狐鬼才行! 这样想着,老魏叔侄二人动手越发凌厉了,他们甚至渐渐生出了将苏家主给他们带上的保命手段取出的打算。只是这保命手段何时拿出能一举灭敌,他们还要好生寻一个机会。 另一头,叶殊与晏长澜陆续叫醒了夏玉晴和阮红衣,至于苏碧昕和小杏二女,因她们就算苏醒也帮不上什么忙,故而就不曾去叫。 夏玉晴也是很有经验的,她很快察觉了此时的状况,对阮红衣说道:“我去帮助大师兄,四师妹,你守在苏小姐身边,以防有其他人来袭击。” 阮红衣虽然觉得未必还有其他人,但也明白这才是更周全的思虑,就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师姐。” 一旦做起正事来,她还是很认真的,于是马上去了苏碧昕所在的马车,将车门一拉,直接走了上去。 夏玉晴这才说道:“三师弟,叶道友,我等一同去大师兄之处罢。” 晏长澜点头答应:“好。” 叶殊默然跟上,只在手中拿出了几颗黑珠子,给晏长澜、夏玉晴一人一颗。 夏玉晴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叶道友,敢问这是何物?” 晏长澜知道叶殊不太喜爱同他人多言,就同夏玉晴解释:“此为雷霆子,一旦使出威力不俗,杀死炼气三四层的修士不在话下,若是炼气五六层被打个正着,也会受伤。数个一同打出,亦可以威胁炼气七层修士。” 夏玉晴一惊:“竟然有如此威力?” 不过惊讶归惊讶,她却并无太多怀疑之色。 只因叶殊这人瞧着便不像是那等口出狂言之辈,且他锻造法器很是出色,可见技艺极为高明。既然如此,能做出雷霆子这等妙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了。 思及此处,夏玉晴便郑重说道:“我定然好生使用。” 叶殊道:“若是用完也不打紧,我手中还有数颗。” 夏玉晴心下微松,却还是说道:“此物必定十分珍贵,能省则省。” 晏长澜挺欣赏夏玉晴这不愿多占便宜的态度,面上就带了一抹笑容:“不论如何,二师姐,保命为先。” 夏玉晴道:“我知。” 说话间,几人已然到了帐篷外面。 既然已作出决定,三人就迅速出手,跟着朱尧、葛元烽一起去与攻击那个炼气七层的肉球。 对于四狐鬼这等人物,夏玉晴出手尤为狠辣,只因这四人正是四个淫贼,糟蹋过无数女子,却因其本领不俗,善于逃窜,一直没人将其杀死。眼下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她自然是想要将其留下。 除却花郎君外,另外三个肉球名字也颇诗情画意,正是风郎君、雪郎君、月郎君,如今夏玉晴等人对上的肉球,便是雪郎君。 雪郎君肉身十分强健,夏玉晴的法器不时攻击,打在他的身上居然并未给他造成太多伤害,叫人很是失望。晏长澜的剑法凌厉,此刻澜风拙雷连番御使,双剑合璧中,风动雷鸣威能极大,倒是时不时让雪郎君身上出现一些剑伤。只是雪郎君不知是怎样淬炼了身躯,那些剑伤在出现后不久,马上就止血结痂,只留下了一道剑痕,对他始终没有致命的重创。朱尧也很是厉害,但他出手稳健,在攻杀上力道也并不算极为强大,以至于同样不能重伤雪郎君。 最后就是叶殊了。 叶殊的身形飘渺,如同一个影子般,在雪郎君附近神出鬼没。 他也不曾施展什么极凌厉的法术,只是每一出现必然扬手打出一道灵符,那灵符中或许迸发出百十条树藤,或者释放出凶猛的火蛇,或者有雷光爆发,或者有巨石压下,或者一道水龙冲刷,每一种都能给雪郎君造成不小的麻烦,可惜的是,同样攻击不够强大。 至于葛元烽,他眼下学会的法术不多,又因着乃是火灵根,就干脆不断地提取法力,打出火球,那火球一个个只有鸡子大,然而每一个都压缩过数次,打在那雪郎君身上时,也会给他带去烧灼的痛楚,影响他的动作。 毋庸置疑,这几人如此配合攻击,就算每一人造成的伤害都有不足,可是加起来以后,就让雪郎君手忙脚乱,根本无法伤害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也无法去驰援风郎君与月郎君。 老魏与魏森也发觉了朱尧等人与雪郎君对战的情景,心中都是一喜。 他们低估了这些宗门弟子,看来只要他们迅速除去风月两狐鬼,就可以一同诛杀雪郎君! 于是,这被袭击的一方士气大涨。 只不过,拖住归拖住,叶殊很明白他们几人尽管压制了雪郎君,法力却远不及对方雄厚,哪怕是功力最深的朱尧,体内也仅仅只有三十多道法力而已,但那雪郎君却足有六十多,几乎是朱尧的翻倍了。长时间僵持下去,他们会比雪郎君更早消耗完,到那时,就只能任人宰割。 叶殊便看一眼晏长澜。 晏长澜明白叶殊的心思,也知道此刻自己说话必然比叶殊更让同门在意,就扬声道:“大师兄、小师弟,你们两个快退开些!” 朱尧性情温厚,是信任同门的,葛元烽也要听从师兄指令,于是在晏长澜一声招呼后,他们两个都毫不犹豫的往后退去。 夏玉晴则是迅速明白了晏长澜的意思,玉指轻扣,指间已出现了两颗黑珠子。 晏长澜、叶殊手里都捏了数颗黑珠子。 在叶殊示意之后,三人急速后退,并同时将那黑珠子从不同方向砸向了雪郎君! 雪郎君在晏长澜让朱尧、葛元烽后退时已警惕起来,可惜叶殊三人动作太快,几乎是在朱尧两人退后的刹那已然同时出手,雪郎君再如何警惕,也无法及时反应过来。 下一瞬,那足有七八颗的黑珠子同时爆开! “轰轰轰!” 紫色的雷光在雪郎君身上不断肆虐,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焦糊的气息在四周流窜,那雪郎君的肉身再如何强大,终究还是敌不过那雷霆……哪怕这雷霆远不及真正天雷,然而破开雪郎君肉身的防御,却足够了。 明亮的雷光炸响数个呼吸之后,已然停止。 待雷光消失时,留在几人眼前的,就只有雪郎君被炸得焦黑的尸身了。生前那般风光淫|邪的肉球,而今陨落后,剩下的也只有这一堆稀烂的“烤肉”。 老魏和魏森也被这炸雷声吓了一跳,等他们悄然朝这边瞧一眼时,才发觉反倒是那几个宗门弟子先行将雪郎君给除去了!似乎是,用上了极厉害的妙物? 两个苏家亲卫此刻也不想再拖延下去,他们对视一眼,趁着风月两郎君被雪郎君的惨状吸引了一分心思时,瞬间释放出了苏家主给的保命之物! 一道极冰寒的气息爆发之后,风月两郎君身上出现了雪白的冰层。 这冰层并不能冻住两人太久,只是在这一刻影响了他们的行动而已,可只要找到这一丝空隙,老魏和魏森已迅速动手,将这两只狐鬼杀死! 到此时,风光无限害人无数的四狐鬼,就都陨落在此处了。 魏森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斩草除根了。” 老魏却并不这般乐观:“不知四狐鬼背后是否还有人,若是有,恐怕还有后患。” 叶殊几人那边,朱尧已经去雪郎君的尸身前,取下了他的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夏玉晴说道:“大师兄是在找线索,想瞧一瞧四狐鬼的来历。” 老魏也是经验丰富,他很快来到风月两郎君的身前,取下了他们的储物袋,和朱尧一样,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魏森道:“若是有什么来历,应当有信物,再瞧瞧是否留下心法丹药之类的物事……”他一边念着,一边仔细翻找储物袋里的东西。 大约过了半刻钟,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理出来了。 有不少金票,应当是几人的积蓄,还有一些上品凝露丹,是适合炼气七层到炼气九层修士服用了积蓄法力的。除此以外还有些其他适合炼气期高境界吞服的丹药,一些药材,差不多数十灵币……最后就是几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几本破旧的册子。 91|分赃(一更) 金票等物可以清点之后再分, 如今几人较为重视的,乃是那些小匣子中的破旧册子。 无他, 只因这风花雪月四个淫|贼原本不过是散修, 但他们偏生境界提升到了与许多同年岁的宗门弟子相当的地步,自然是有奇遇的, 而散修向来难以信任他人, 一些重要之物自然是随身携带了。如今这些保管极好的破旧册子, 便是最有可能的。 这这般想着, 几人分别将那些册子取出翻开。 叶殊也拿了一本, 低头一看, 那册子内页第一面便写着《石像炼体》四个大字, 再翻上个几页, 便能瞧见一些赤|裸的人形,以及许多细如蚊蚋的小字。 以叶殊的见识,自然很快瞧出这本炼体之法并不十分高明, 但是相较于他在如今这些地界上所见过的那些来, 却是处于上等了。得到这炼体之法,难怪先前那几个肉球难以受创,想必是在这上头花费了不少功夫。 晏长澜也拿了本册子, 但他刚看了没多少, 手指一抖,那册子就掉了下去,还是他及时反应过来伸手一捞,才将其捞了上来。 叶殊察觉晏长澜似有不对, 转头向他看去。 却见晏长澜面上泛红,就连耳根也红了个透。 霎时间,叶殊挑起了眉,目光落在晏长澜手里抓住的那破旧册子上。 莫非,是这册子有什么不对之处? 这般想着,他便伸出手,要去拿那册子。 晏长澜见状,手指一紧。 叶殊看他。 晏长澜面色迟疑:“阿拙,这个……” 叶殊道:“无妨。” 晏长澜到底不长于拒绝叶殊,也只好任他将那册子拿了过去,只是还有些踌躇,似乎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 叶殊将册子打开,只见这册子写了个《合和大|法》的题目,头两页说了几句类似于“阴阳交泰”“敦伦相合”之类的话语,之后就有许多图形,分为男子与男子、男子与女子、女子与女子,皆是赤身裸体,满面春|情,其中不论男女,眼角眉梢都带有艳色,其图栩栩如生,男女身形无一不美,仪态无一不妖娆,若是被个血气方刚的人瞧见了,恐怕当时就要受不住了。 不过,这再如何说得情|色,叶殊也很快看清其本质。 ……只是采补之法罢了。 不论男女,不论上下,但凡是运转了这本采补之法之人,就能从其合|欢之人身上汲取阴|精|阳|元补足自身,还能将其化为法力,比起那按部就班的修行之法,进境要快上许多。 叶殊见多识广,论起前世活了有两三百岁,翻阅叶家藏书无数,不管是正道旁门,他都看过,这采补之法他自也瞧见过许多,比之更精妙的双修之法他亦知道不少,这样区区一本册子,着实不能叫他生出什么异样来,不比晏长澜乍然瞧见,心慌意乱。 晏长澜也在一旁观察叶殊神情,见他并无其他反应,心下不知怎么的微微一松。 叶殊将两本册子都交给朱尧:“一本炼体,一本采补,那炼体之法倒是可以瞧瞧,采补之法并非正道,当以火焚之,以绝后患。” 朱尧等人手里也有两本册子,不过那两本册子中记下的就是一些寻常的法术以及一些普通的招式,等他们看到晏长澜和叶殊拿到的两本之后,都很诧异。 沉默了一下后,朱尧拒绝了阮红衣和夏玉晴想要一观其中某本册子的想法,说道:“污浊之物,你们身为女子,还是莫要污了眼。” 阮红衣还有些不甘心,但夏玉晴先前已听叶殊说了是采补之法,大略一想也知是什么东西,当即就阻止了阮红衣,压下了她的怨言。 而后,老魏和魏森也都看了这几本册子。 几人稍作商议之后,都认同焚去那本采补之法。 魏森皱眉道:“四狐鬼作祟多年,糟蹋那许多男女,大约除却本身色心之外,更多还是为能提升修为罢。他们作恶多端,如今只是死在此处,也真是有些便宜了他们。” 老魏嫌恶地看了那些尸身一眼:“连同采补之法,都烧了罢!” 葛元烽身为单火灵根,当仁不让来焚毁尸身与邪法,只见他迅速运转法力,就点起了一堆熊熊火焰,在三具原本就已焦黑的尸身上燃烧起来。 魏森甩手把采补之法扔了进去,眼见它极快地化为灰烬,才放下了心。 接下来,几人就将三人留下的东西给分了。 那上品的凝露丹,如今这些境界不足的宗门弟子并无需求,且他们身为亲传弟子,到达高境界之后,宗门也不会缺了他们的丹药,故而就将这些上品凝露丹放弃,留给了老魏和魏森两人。 当然,叶殊等人既然放弃了这上品凝露丹,就要从其他处找补回来,譬如那几十个灵币,老魏和魏森那边就要减少了。所以,最终晏长澜等五个宗门弟子各得十枚灵币,又因叶殊先前出力多,就多给了他一些灵币,叫他得了十五枚。但因为这缘故,金票就没了叶殊的那一份,除他以外,每人都得了二十万金。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丹药、药材之类,几人大略估算了些价格,就随便分了。 杀了三个来袭之人,众人收获颇丰。他们都并非是那等斤斤计较之辈,因此瓜分那些物事时也不曾非说谁的境界高谁能得更多,只是出力大的在挑选时,可以其意愿为先而已。 因此到了最后,每人所得基本都合了心意,也未曾因为这些资源而生出什么芥蒂来。 分完之后,老魏说道:“诸位都去歇息罢,劳累大半夜,当仔细调息一番,明日清晨上路。” 众人知他所言有理,都不曾反驳,只各自去了所需之低罢了。 · 次日。 苏碧昕醒来时,只觉着周遭有些不对劲,自己的脑子里也有些沉重之感。她心中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思索之后,她让小杏去将老魏叫过来。 小杏自是赶紧去了,老魏匆匆赶过来。 苏碧昕赶忙询问老魏,是否知晓为何今日气氛如此古怪。 老魏便也没隐瞒,说了那风花雪月四狐鬼的事情。 苏碧昕听得,红唇微微翕动,似张似合,颇有些后怕。 但老魏却是说道:“自此之后,当再无后患了。” 苏碧昕轻轻点头,缓缓地舒了口气。 终于再不必担忧…… 同苏碧昕说过之后,老魏等人收拾东西,要准备继续赶路。 魏森有些放松地说道:“不曾寻到其他的蛛丝马迹,看来那几人当真就只是得了奇遇,背后并无靠山。如此一来,也不必担忧再有疯子前来,非要为他们复仇了。” 老魏点一点头:“若是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他虽也不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却也不敢武断说就真无人会为那狐鬼出头了,只是终究还是无人复仇更可能,他自也愿意同魏森多说几句——实则也是借着他们二人的谈论,彻底安了车厢里那位小姐的心。 或许四狐鬼真的就是最后,一行人再度前行时,尽管还是一样小心,却没了那等半夜前来袭击之人。总算是在好几日之后,他们顺利地抵达了临城。 接下啦,白霄峰的众多弟子只要将人送去了其外祖府上,便可以立时拿了灵币离开。 92|浮市(二更) 苏碧昕外祖姓王, 在临城也算是个大族,当年王家嫡出一脉的小女儿与苏家主相恋, 又因着两家人勉强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因此婚事十分顺利,王家小女儿也就同苏家主成婚了。婚后两人情深意笃, 即便苏碧昕资质不成, 亦未曾影响两人感情, 王家与苏家也素来交好, 如今苏家主有意整顿自家, 就送了苏碧昕到王家来住一段时日。 除此以外, 还有为苏碧昕相看一位夫君的意思。 在这修真地界, 若是一族之内无有强者坐镇, 纵然再有多少产业,也都会被人贪婪夺取,而若是一个人资质不行, 修行前途暗淡, 那么后辈子孙也很难出现资质上佳之人,在婚事上也会有些艰难。 苏碧昕只是四灵根,即便是用来联姻, 也很难嫁给真正的俊杰人才, 只因那俊杰人才需要更可能为其诞下好资质的子女,那么与其成婚的女子若是跟不上他,生出来的子女资质也往往不如人意。 苏家主与其妻爱女心切,若是让苏碧昕随意与人成婚了, 夫家倘若待她不好,岂不是毁了他一辈子?故而两人商议之后,便有心将苏碧昕嫁回王家,两家人亲上加亲,王家的子嗣对待亲家的表妹,多少会有几分怜惜之情,而因着两家交好,纵然苏碧昕后来诞下的子女资质不足,王家也不会怠慢苏碧昕。 因此,苏碧昕若是能与王家某个子孙生出情愫来,那么就是一段颇为不错的姻缘。 可惜的是,苏碧昕却因叶殊救命之恩,对这半大少年生出仰慕之情,让老魏与魏森两名亲卫很是担忧,唯恐家主与夫人的一片心意被辜负,更唯恐会为此事而影响两家人的关系。 这时候到了临城,马车一路朝着王府而去,魏森的担忧之心更甚,忍不住朝着老魏看了一眼:“叔父……” 老魏摆摆手,叫他莫要多言。 魏森叹一口气。 到了王府门前,朱尧下了马,对老魏说道:“如今人已送到,我等也该离开了。” 老魏先心下微松,直接将一个袋子交给朱尧:“这便是余下的灵币,几位可清点一二。” 朱尧拿过来稍微一掂,已知数目不少,就笑道:“正好,我等这就告辞……” 话还未说完,马车里传来一道温婉的女音:“诸位远道而来,不如在府中小住几日,容我等招待一番,以谢诸位多日以来的照拂?” 老魏的身形一僵。 这可是糟了,还要将人带到王府么? 若是往常,与宗门弟子多结交一番也无不妥,可如今小姐提出来,分明并非是为了结交宗门弟子,而是…… 因着之前数日那苏碧昕与叶殊也再无什么交集,朱尧等男修亦不知苏碧昕的心思,倒是夏玉晴一听,已然明白几分。只是她也瞧出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晏长澜的缘故,夏玉晴自不能让叶殊陷入麻烦之中。 于是,夏玉晴轻轻拉扯了一下朱尧。 朱尧与夏玉晴还是颇为默契的,得了她这暗中举动,就婉拒道:“出来多日,我们同门几人也要去补给一番,就不多叨扰了。” 老魏听他拒绝,也就安心不少。 魏森急忙留意那车厢里的动静,察觉自家小姐再不曾开口后,才微微放心。 随后,朱尧等六人自是策马离开。 在离开前,叶殊始终与晏长澜并行,不曾回头多看一眼。 等他们的人影都消失了,老魏和魏森才发现,他们的后背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如此甚好,日后小姐在王府与那些王家公子多多相处,必然能忘却那一分少女心思的。 车厢内。 小杏看着自家小姐,眼里带着担忧。 苏碧昕微微苦笑:“小杏,不必如此。” 小杏低声说道:“小姐,莫要难过,约莫、约莫还是……”她有心想说那叶公子“年岁太小”,却不曾当真说出来,否则,她这对叶公子动了心的小姐又成什么人了? 苏碧昕很快收拾了心情,反而安慰起小杏来:“莫要这般,只是有缘无分罢了。叶公子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修为,资质必然不俗,我哪里能配得上他?” 小杏蹙起眉:“小姐哪里配不上他?小姐明明这样好。” 苏碧昕摇头:“便是不说资质,他原本也不曾多看我一眼,只当我是个最寻常的路人罢了。我对他是有些……但总不至于不要脸面去纠缠。” 她心里也有几分苦涩,先前的主动接近,最后在车厢里挽留,已然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可再多一些却是不能了。她要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顾及家族的脸面。 小杏讷讷无言。 这、这她也瞧出来了。 那位叶公子,除却同一位晏公子交情深厚外,便是对其他几个宗门弟子也是平平,更莫说她们了。 只是,小姐难得动心,她仍旧为小姐不平。 苏碧昕叹道:“这一路上我已尽力为自己争取,但既然对方无意,也就罢了。父亲和母亲为我思虑良多,王家表哥也未必不好,我且将这份心思放下,说不得能与哪一位表哥携手,也能让父母放心。” 小杏听着,渐渐也觉得极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小姐能这样想也好。” 苏碧昕微微一笑。 她心头仍有涩意,但就如同她先前所言,该放下的,终究还是要放下。 只是恍若错觉一般的瞬间心动,如此就够了。 · 朱尧几个骑马离开了王府附近,对话起来。 阮红衣先兴冲冲说道:“头一次来临城,咱们去逛逛罢?” 夏玉晴对阮红衣素来宠溺,听她这样说,笑着说道:“也好,朱师兄觉得呢?” 朱尧点点头。 葛元烽脸一垮,到底是没敢出声拒绝。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说道:“不如去浮市看一看。” 阮红衣听见了,好奇道:“浮市?” 叶殊道:“那处有不少摊位,专售历练所得。” 只这一句,众人差不多就明白了。 葛元烽兴趣不小:“就是那种卖的东西有时候摊主都认不出来,买下之人或大赚或大赔的?” 叶殊颔首。 阮红衣也兴趣大增:“若是这样,比寻常的街市有意思多了。” 朱尧见几人都这样说,也就大手一挥:“那就去那街市!” 晏长澜的马朝着叶殊那边挨近些,低声问:“阿拙是想去淘一淘,是否有那……”带煞之物? 叶殊微微点头:“淘过之后,再去临城最大的商行一行。” 晏长澜便道:“也好。” 于是,众人就寻人问了路,很快朝着那浮市而去。 所谓浮市,取漂浮不定之意,许多城池皆有,也并非一定会在固定时间出现。 不过在临城确有一处,如今尚且还开着。 在打听到路线后,一行人就很快来到了那浮市外面。 临城的浮市在一片浅滩上,后头是一条大河,此时正是浮市刚刚打开,各位摊主倒是都来了,但是进出的客人却并不很多。 几人进入浮市后,打眼就见到了上百个摊位,有的大有的小,上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类物事,他们一眼根本瞧不过来。 阮红衣随便看了几个摊位,便觉得上头有好些东西不认识,顿时兴趣大增,拉着葛元烽就兴冲冲朝着一个摊位而去。夏玉晴和朱尧在后面瞧见,有些无奈。 晏长澜道:“大师兄二师姐,我和阿拙取那边瞧瞧。” 朱尧温和说道:“去罢,若是有所需,可来寻我与你师姐。” 晏长澜笑道:“多谢大师兄。” 语毕,四个人分作两边。 晏长澜和叶殊去了左边那一片摊位:“阿拙,我们慢慢瞧?” 叶殊道:“你若不认识的,可先问我,若有好东西,一起出手拿下。” 晏长澜明白他的意思,答应道:“我一定好生配合阿拙。” 很快,两人先走到第一个摊位。 晏长澜的视线飞快从上面扫过,瞧着这些东西中,有干枯的类似于药材之物、有一些神秘图文的石块铁片、有破旧的竹简和册子、有一些似乎是符又似乎是废纸的物事。 的确有许多都认不出来。 叶殊一样样翻看,挑拣得很仔细。 他能瞧出,这个摊位上有许多滥竽充数、毫无灵光的废物,但也当真有一二件十分古旧,或许年份已然很是久远,甚至叫他也瞧不出究竟久远到何事。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着重将那两样东西拿在手中观摩,大约辨认了有一会儿,才摇摇头放下。 摊主见叶殊挑得认真,原以为他要选东西带走,正想着要如何多榨些钱财过来,没想到叶殊看了这些时间,居然似乎失望要走? 他迅速打量了两人的气质穿着,见他们毫无窘迫之色,衣饰虽不张扬却很妥帖,顿时明白两人或许见识不俗,身家也丰厚,稍一犹豫,就说道:“两位可是瞧不上这些?” 叶殊直接说道:“大多无用,这两样虽有点意思,却对我无用。” 摊主听叶殊如此说,有一瞬尴尬。 他自己的东西,自己自然最是清楚,唯独被挑出来的这两样东西乃是他之前一次历练从某个古早的洞府里挖出来的,其他全都是……这人的眼力,还真是厉害。 摊主干笑两声后,从储物袋里又掏出了一把东西,堆在地上:“这些也是我曾经历练所得,道友不如瞧瞧合不合意?” 叶殊看过去。 这回摊主不曾作假,东西还真都是十分古老,他就再度一一看过。 之后,叶殊挑了一叠类似于树叶的巴掌大的绢帛:“如何售卖?” 摊主伸出五根手指:“五百金。” 叶殊直接将东西放下,转身欲走。 摊主连忙收回两根手指:“不然这个数?再少我可要亏了。” 晏长澜拉住叶殊,劝他道:“阿拙,这样一叠破布不值那些,你我还是去别处逛逛罢。” 叶殊似乎被他说服,神色更淡,好似已对那绢帛不感兴趣。 摊主一咬牙:“这、这我出行一趟,花销不少,历经危险,若是两位肯给这个数……”他竖起一根手指。 晏长澜道:“十两金,卖则卖,不卖则我走。” 摊主神色变化不定。 叶殊已转身走出几步去。 晏长澜急忙要追,那摊主也立刻说道:“哎别走,买卖卖!” 听了这话,晏长澜才随意摸出十片金叶子扔给那摊主,自己则将这绢帛一揣,冲到叶殊的身旁了。 叶殊朝他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露出喜悦的笑容。 93|生事(一更) 两人走得距离那摊主有一段距离了, 晏长澜才问道:“阿拙,那是什么?” 叶殊道:“尚未细看, 不过似乎用阵法封印过, 回去后以古字绘制破阵符可以解开,到时一看便知。”他慢慢说道, “如这般仔细封禁之物, 多半是言之有物, 花十金买回去, 必不会亏损。” 晏长澜听得, 就挺高兴:“还是阿拙见多识广, 否则也难以将它挑出来。” 叶殊唇角微弯, 然后恢复寻常模样:“再走下一摊。” 晏长澜答应道:“好。” 两人又选了一个摊位找东西。 还是以叶殊看为主, 他瞧过一遍,发觉这个摊位上的东西比起先前那一个来要真不少,只是尽管一些东西是真的, 但有用的却是极其罕见, 而且有些真东西的价格不菲,多半不值得。 摊主很会说话,每逢叶殊拿了一样真东西瞧, 就被他吹得天花乱坠, 然而叶殊心性坚定,任凭他怎么吹也不为所动,后来他见叶殊实在是油盐不进,也只好悻悻住口, 最后在晏长澜与叶殊的配合下,以颇低的价格卖出了一样真东西。 最后,他一脸的感叹:“小公子年纪不大,意志倒坚定,在浮市上吃不了亏。” 叶殊看他一眼:“各凭眼力罢了。” 摊主一愣,旋即失笑:“不错,各凭眼力。” 之后叶殊跟着晏长澜去第三个摊位、第四个摊位……并不是每个摊位上都有叶殊感兴趣的东西,可但凡是他觉得有点兴趣的,都能拿到。只因叶殊并不执着,若是对方瞧见他想要非得狮子大张口,他便当真不要,果断得很。由此一来,那些摊主们也是无奈,只能以更恰当的态度对待他,而没再想着要如何榨取他的钱财了。 大略选了有三五样之后,摊子已然走过了大半。 叶殊并不曾找到带煞之物,难免暗叹——看来,之后还是要去此间最大的商行问一问了。 那边阮红衣几人也买了不少东西,花费了许多金子,但因着这些金子大多是在路上杀灭四狐鬼后所得,如今用起来自然也就并不心疼了。 叶殊看了看她们买下之物,暗暗摇头。 晏长澜压低声音问道:“阿拙,可是她们买的不对?” 叶殊道:“有真有假,但即便是真,也无大用。” 晏长澜听得,虽说想要去提醒一番,但思忖之后,还是放弃了。 并非是他不关怀同门,只是在浮市上东西已买了,想要退货并无可能,知道自己打眼了也是自寻烦恼,还不如由得她们欢喜一阵,待兴头过了,自会冷静下来。 但晏长澜还是说道:“阿拙,你且不时瞧一瞧,若是她们被骗得狠了,当阻止一番。” 叶殊微微点头:“不必太过忧虑,朱尧与她们在一处,倘若价格太高,他必会阻拦。” 晏长澜笑道:“这倒也是。” 于是,晏长澜也就不多想,只陪着叶殊再往其他摊位走去。 大约又过了几个摊子,叶殊挑了几颗类似于核桃一样的果实,还有些已干枯似乎是药材却又并无灵光之物,还有一些类似于蜂蜜的汁液。 因两人谨慎,所有东西都看过后,他们也仅仅花费了不到两百金而已。 叶殊瞧了瞧自己买下的都关系,说道:“虽有些我不认得,不过但凡认得的,只一件也能抵过这些金子。” 晏长澜由衷说道:“阿拙眼光自是不凡,今日与阿拙同来,我也长了见识。” 叶殊道:“日后你练剑修行之外,还须多看一看游记、杂记、传记之类,大多可有所得。” 晏长澜自是应下,而后叹道:“只可惜还是并未找到带煞之物。” 叶殊道:“此事之后,你我二人与你几位同门分别,一同去一处所在。” 晏长澜先是一怔,复又一喜:“只我与阿拙两人?” 叶殊见他如此,心中一暖,说道:“我之前自一本杂记上瞧见过,于临城外西南方千里之遥处,一处山谷常有异样,其特征与我所知之中某种宝煞有些相似,若是去了,说不得能找到一样带煞之物。”他顿了顿,问道,“只是若我独自前去,难免危险了些,再多加旁人,我却信不过……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晏长澜果然毫不犹豫:“求之不得。” 叶殊点点头:“过后你我寻个地方,做几日准备便可同行。” 晏长澜很是听从:“好。” 如今从他们进入浮市之后已经过了有两个多时辰,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叶殊与晏长澜就要先去与其余几人会合,但才刚接近,就见他们几个似乎与某位摊主起了争执。 晏长澜有些诧异——他的同门脾性都不错,怎会与人这样争论? 这般想着,他加快脚步,拉着叶殊迅速走了过去。 参与争执的人,是葛元烽和阮红衣,两人的性情都有些冲动,此时对着一位摊主怒目而视。 叶殊打量了一眼此时的情形。 在葛元烽的手上,有一块赤红色的石块,上面隐约有着漂亮的纹路,但如今那些纹路居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切断了似的,大大损坏了这石块的美丽。 阮红衣正脆声嚷道:“分明是你叫我小师弟将法力注入里面的,才一注入就变成这模样,你却还要讹诈我们十万金,真是妄想!” 才这样一句话,就已然让人明了。 晏长澜也同朱尧、夏玉晴交流了几句,知道原来几人来到这摊位上时,都觉得那些漂亮的纹路好像有些玄妙,就在摊主的应允下,由火属性的葛元烽将其拿起观察。原本他们也没瞧出什么,可摊主却表示他们可以自行试探,孰料就是这样一试探,那些纹路就破损了,摊主自然是让他们赔偿。 若是只赔偿个几百金甚至上千金,几人虽觉得郁闷,倒也会答应,可这摊主开口就是十万金,顿时就让他们觉得先前分明是上了当,那摊主必然是早早就打算讹诈! 晏长澜听完,也是赞同:“此事绝不是巧合,此摊主居心不良。” 叶殊则是看着那块赤红色石头,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摊主的修为在炼气六层,对上几人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有恃无恐一般。 这也不奇怪,虽说朱尧等人算得上是人多势众,可他们的境界普遍不高,最多也就是炼气四层罢了。而炼气四层的修士面对炼气六层来,人多又有何用? 自然,这也是摊主并未认出几人乃是大宗弟子,不然多少也会有所忌惮。 摊主很是得意:“浮市有浮市的规矩,你等若是不赔了我这宝贝的钱,今日恐怕是走不了了!” 见到他这副嘴脸,众人越发确定他是故意为之,都是愤怒不已。 朱尧身为大师兄,沉声说道:“你如此妄为,不怕出了岔子?” 摊主咧嘴一笑:“能出什么岔子,就凭你们几个?” 其余摊主并未过来,但是叶殊视线一扫,也能看出有不少摊主都在幸灾乐祸。 显然,在浮市上卖东西的人就没几个善茬,而且这摊主讹诈一事,恐怕也不是头一回了。 朱尧有些犹豫。 十万金对他们而言并不算拿不出的大数目,只是一来拿出后必然会丢了宗门的脸面,二来这人不安好心,哪怕拿出来,难道就能脱身?若是不能,岂不是白白让对方看了笑话! 他身为大师兄,须得在此事上为同门拿个主意。 葛元烽极为愤怒,他的意思是纵然与此人拼杀,也绝不妥协! 阮红衣也很生气,同样不愿忍气吞声。 朱尧叹一口气,就有心说点什么。 而就在此刻,叶殊开了口:“红韵石,上面的纹路看似玄妙,其实如同云雾,毫无用处,若是瞧得久了,易使人目盲,不过一旦有人注入法力在其中,纹路自断,那目盲之效便会消失。”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就将那赤红石块的来历用处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摊主听了,面色一变,但他很快又满不在意地说道:“就算是如此又如何?红韵石本就罕见,价值十万金也不为过。破损就是破损,我瞧它好看,如今觉着难看便要索赔!” 叶殊朝葛元烽示意:“给我。” 葛元烽忍下怒火,心中怀有一线希望,将红韵石递给了叶殊。 94|炼制阵法(二更) 叶殊接过红韵石, 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纹路,就伸出手指, 在上面慢慢地划了划。 在他的指尖有淡淡的法力溢出, 而划出的线条轨迹却有些奇怪,似乎是包含着一种什么奇异的东西, 可要分辨, 却根本分辨不出来。 大约几个呼吸时间之后, 叶殊收了手。 这时候, 众人便瞧见那红韵石上断裂的纹路肉眼可见地迅速合拢, 须臾之内就已然续接起来, 彻底恢复了! 葛元烽见状, 忍不住露出喜色:“恢复了!与先前一般无二!” 阮红衣也笑得开怀, 看向那摊主:“如今这红韵石已恢复如初,你还有什么话说?” 摊主的脸色发青,嘴一张, 就想说“谁知这是不是障眼法”之类的狡辩之词——难得遇见几只肥羊, 修为又弱,不好生宰一宰怎么甘心?但就在他话还未出口时,旁边摊位上一人已然伸手将他拉了一把。 察觉到对方阻止的心思, 摊主捏紧拳头, 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一边心疼飞走的十万金,一边转头不再看这几人。 阮红衣哼一声,从叶殊手里拿过红韵石,一下子砸到了摊主的面前。 摊主脸上迅速生出一丝怒色, 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阮红衣还很得意地想再刺几句,夏玉晴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臂。 朱尧开口道:“我们走罢。” 晏长澜在一旁加到,松了口气。 炼气七层的修士都杀过,他自不会畏惧炼气六层的摊主,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在争端平息时为一时之气而再起风波?此处摊主有上百人,便是只有几人与方才那位摊主交好,对他们也有不利,不如就这样各自安生,早早离开就是。 叶殊低声对晏长澜说道:“你那师弟心中隐含火暴,师妹心思浮躁,都易鲁莽。日后你当提点朱夏二人,对他们多有教导,否则,来日恐要惹祸。” 晏长澜对于叶殊的话都会听入心中,而且他也的确觉得这两位师弟师妹偶尔会冲动,尽管他们的年岁不大,可如若出门在外,其他人可不会管他们的年纪大小……是应当提醒一二了。但他自己知道自家年纪更小,要是说些什么,两人多半不会在意,不如与两位师兄师姐好生谈一谈,请他们多多看顾。 叶殊见晏长澜听进去,就不再开口。 他原本也并非多管闲事之辈,只是既然晏长澜对如今师门颇有情谊,他便也多说一句罢了。 等几人离开之后,那位想要讹诈的摊主才不快地看向旁边的摊主,问道:“你方才为何阻止我?” 旁边的摊主无奈道:“我原也想要榨他们一榨,但我却认得那为首之人腰间的令牌。” 先前的摊主心里一紧:“什么令牌?” 旁边的摊主说道:“七霄宗亲传弟子令牌。” 霎时间,先前那位摊主就愣住了。 旁边的摊主叹一口气:“那等大宗原就不好惹,若是寻常弟子也还罢了,大宗之内寻常弟子众多,可亲传弟子便不同,他们拜了各峰峰主为师,一旦在外面遇上危难,必会引来峰主出手。你我不过区区散修,哪里能与峰主弟子作对?你先前若真是动了手,恐怕后患无穷,日后也莫要想活下来了。” 先前的摊主重重地喘了口气:“……果然危险。”旋即,他冷汗涔涔,连番感激,“多亏你提点,否则,我当真要闯下大祸了!” 旁边的摊主见他知道其中危机,才说道:“你也莫要沮丧,这几人是讹诈不得,待卖完了东西,你我再去找几只肥羊就是……总不至于每一只肥羊都惹不起。” 先前的摊主露出一个笑容,与旁边的摊主心照不宣。 · 等离开浮市,天色也渐晚了。 朱尧说道:“找一处客栈投宿罢。” 阮红衣心情还是很好:“咱们也好生瞧瞧,都淘回来什么宝贝!”说话间,她还忍不住看向叶殊,“叶道友好有见识,若不是你,咱们今日可要吃大亏了!” 叶殊淡淡说道:“若要炼器须得辨认万千材料,红韵石亦为其中一种,故而认得。” 葛元烽也不禁赞叹:“就算如此也极厉害了!” 阮红衣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叶殊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葛元烽和阮红衣早看出叶殊性情冷淡不好相处,先前也是因着对方为他们解决了一大麻烦方才多说几句,现下见对方沉默,就不去打扰,转头去同朱尧、夏玉晴叽咕。 晏长澜则是问道:“阿拙,红韵石在炼器时可用用处?” 叶殊回答:“那目盲之效若是利用得妥当,尚能炼制出几种可用的法器。只是这些法器颇为鸡肋,除非用上一些极苛刻的材料,方能锻造成大威力致人目盲的法器,只是如若用那样苛刻的材料,还不若打造其他更为出色的法器了。因此红韵石虽也可拿来炼器,却并无大用,尽管罕见,也只因其罕见能卖出个数十枚金叶子而已。” 晏长澜了然。 不多时,众人已到了最大的那座客栈。 各自叫了房间后,几人先在下头寻了一张桌子要点菜吃饭。 等菜时,朱尧说道:“歇息一晚后,明日便回去罢。” 夏玉晴等人并无意见。 晏长澜却道:“我与阿拙恐怕暂且不能。” 朱尧微怔:“这是为何?” 晏长澜道:“阿拙还有一处要去,我同他一起。” 朱尧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好多问:“若是如此,那我等就先行一步了。”他顿了顿,“此行任务共得二十灵币,我等共有六人,一人可得三枚灵币,余下还有两枚,用作马车租用以及其他花费。” 说完后,他就取出六枚灵币,分作两边,交给叶殊和晏长澜。 晏长澜点头道:“谢过大师兄。” 叶殊也接过来:“多谢。” 朱尧将酬劳给了,便温厚一笑:“三师弟,你境界尚有不足,此番出行须得多加留意,以自身安危为上。”又对叶殊温声说道,“叶道友,也请你多加小心。” 叶殊与晏长澜自是再度谢过。 之后很快饭菜过来,几人很快吃了,各自回房。 到了晚间,晏长澜去了朱尧的住处,同他将阮红衣与葛元烽之事提了提。 朱尧一笑郑重说道:“他两个性情上确有欠缺之处,日后我与玉晴定会多多留心。” 晏长澜遂放心下来:“还请大师兄莫要怪我多事。” 朱尧失笑:“这如何会?三师弟关怀师弟师妹,甚好。” 晏长澜这才告辞。 次日,双方告别。 目送这些同门离去之后,晏长澜心中略有激动:“阿拙,你我何时动身?” 叶殊道:“不急,我先炼制几套阵法再说。” 晏长澜讶然:“炼制阵法?” 叶殊此时已从混元珠内取出了不少炼器材料,堆放在地面上:“早先那等聚灵阵极为简陋,除却聚集少许天地灵炁以外,再无他用。但阵法之道博大精深,你我修为有限,若是想要外出历练时与那等高境界的修士分割奇遇,必然要借助此道,来攻杀、防御。” 晏长澜对于阵法之道了解极少,却曾经见叶殊施展过一些简单阵法,还以为那样便是极为不俗的了,没想到,似乎叶殊所知,还在他想象之外? 是了。 他陡然间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奇异,只因早已从叶殊身上瞧见无数未知神秘之事,如今仔细想想,也只明白自己又要大开眼界而已。 之后,在晏长澜的目光之中,叶殊已经开始不断炼制。 短短不足半个时辰间,出现在地面上的已有了十多面黑色的小旗。 这些小旗皆是由铁木锻造而成,且铁木天生坚硬,又有精铁虽不及的一丝柔韧,制成旗子之后,在上面却能镌刻出更细致的阵纹,让最终形成的阵法更为完整。 晏长澜瞧着叶殊不断炼制,有些好奇:“阿拙,你要炼制一套什么阵法?” 叶殊回答:“七杀阵。” 晏长澜一怔:“七杀?” 叶殊一边炼制,一边说道:“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有七魄对应七情,以七情为杀,即为喜杀、怒杀、哀杀、惧杀、爱杀、恶杀、欲杀,共有七阵叠合。每一阵有七面阵旗,亦是重重叠合,每叠合一面阵旗,便将一情增加一倍,与不同性情之人为敌,只用上相应一阵即可,但若是实在难以应付,则七阵齐出,成就完整七杀阵。到那时,威力远非一阵可比。是一等一的攻杀大阵。” 晏长澜听得震惊:“居然是这样厉害的阵法?”而后他有些担忧,“如此阵法若是要布置出来,恐怕……” 叶殊道:“若要都布置出来,以你我如今的修为必然不成,不过可以借助灵币中的灵气进行布置,到时除却一开始激发阵法以外,其余所消耗的便并非是你我的法力,而是那些灵气。” 晏长澜登时明白:“早先阿拙你并不炼制真正的攻杀阵法,可是因着没有灵币?” 叶殊点头:“不错。不仅因为灵币要用以驱动阵法,也因镌刻阵纹时所用的墨汁中也须得包含碾碎灵币所得的粉末,否则,阵纹无法形成。” 而他如今所用墨汁里的粉末,自是来自于那四只狐鬼了。 95|储物袋(一更) 话既然说到这里, 叶殊也不介意同晏长澜多讲一些:“我等修行中人吞吐天地灵炁,而这天地灵炁之中包含诸多属性灵气, 修行时, 我等吞吸所有天地灵炁,将其中与自身属性相合的灵气化为法力, 再吐出与自身属性不合的灵气, 如此反复, 不断进境。而当某处天地灵炁极为浓郁时, 天长日久之下, 那处便会因此孕育出一种名为灵脉之物, 那灵脉之中有大量灵石, 为天地灵炁沉淀后与土地结合所化, 十分奇特,若是修士将其握在手中吸收,就能得到极为纯净的、适合任何灵根属性修士修行的灵气, 而无需与吞吐天地灵炁时那般, 还要吐出大半。” 晏长澜头一次听说这些,顿时入了神。 叶殊续道:“灵石大小不一,将其挖出之后, 为方便计算, 都将其切割成差不多大小,而所谓灵石毕竟并非能确保全然切割、一丝不剩,那余下来的物事,就会被打磨成灵币了。” 晏长澜不由开口:“灵币即为灵石碎片?” 叶殊点头:“正是。”旋即又道, “因此,灵币与灵石一般都极温和,其粉末用来制成墨汁绘制阵纹,那边是再好不过。自然,若是我修为再高些,便不必将灵石粉末刻意打成粉末,只消将阵纹以法力镌刻在阵盘、阵旗上即可。只是如今我法力不足以镌刻出所有阵纹,而镌刻阵纹须得一气呵成,故而只能用灵币粉末所制的墨汁了。” 在说话间,叶殊的面前已经摆好了有四十九面黑旗,然后他再锻造那阵盘,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也在他手中出现了七块,每一块大小相等,但上面却有一些凹槽,而每一个凹槽所在之处却是不同。 晏长澜看见叶殊迅速将七块阵盘套在一起,严丝合缝一点不差,之后再迅速将其拆开。他立时便知道,这是叶殊已然做成了能够重重叠合的阵盘了,果然是精妙无比。若是叫他来做,恐怕再做上多少时间,也难以将阵盘做成如今这般模样。 做完这些后,叶殊取出了一支符笔,一管墨汁。 晏长澜能见到,在墨汁中有隐约光点闪动,想来正是灵币粉末所化,他这位挚友,怕是早在来此之前就已然想着要做出阵盘来,去往那处异样的山谷之地寻找宝煞了。 接下来,叶殊运笔如电,极快地在那些小旗、阵盘上绘制起来! 每一道纹路都有极其玄妙的轨迹,每绘制出若干纹路之后,那些纹路似乎隐隐约约的都有奇异的联系! 古怪,很古怪。 但晏长澜仔细看去时,却又不由得看住了,目光一瞬也不瞬的。 一面绘制完,再来第二面,叶殊除却极快地用笔蘸上墨汁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动作,而是全心全意地用那伏笔绘制阵纹,将所有的阵旗先涂满再说。大约过了片刻,有数面阵旗已然绘制完成,叶殊却还是不肯停歇,一丝不苟地将余下所有的阵旗尽皆绘上阵纹! 大约过了有大半个时辰,四十九面阵旗终于绘制结束,此时那种隐约的牵系感更加清晰,那许多的阵旗好似形成了一个整体,彼此呼应,极是玄妙。 但叶殊的动作还不曾停下。 他快速地将阵盘拿过来,用符笔迅速绘制,而在阵盘上的阵纹更为细致晦涩,晏长澜仔细看过去,几乎觉得心神被吸引,脑子却半点反应不过来,完全没法子将那些阵纹记下来! 这、这就是阵法? 也太复杂,太厉害了! 终于,在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叶殊将最难绘制的阵盘都已绘制完成,此刻就算是他,也禁不住打从内心涌现出一股浓浓的疲惫。 而且,他的法力正好榨出了最后一丝,全部耗尽了……诚然他并非是用法力镌刻阵纹,但催发符笔下的墨汁进行阵纹的绘制,却还是需要法力的,只是这样用到的法力非常稀少,他这炼气三层所能使的,也是堪堪够了。 晏长澜见叶殊身子微晃,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住:“阿拙,你没事罢?” 叶殊摇头:“无事,稍作休息即可。” 晏长澜松了口气,使了把力气,将叶殊背了起来:“那你且先上床歇息,暂时莫要再费心思了。” 叶殊并未阻止,而是任由晏长澜把他背回房,又小心将他放在了床上。 晏长澜见叶殊慢慢闭上眼,这才走出去,伸手将那阵盘、阵旗全都收拢,抱了个满怀,送到了房中的大桌之上,细细摆好。 此刻,彻底完成的全套七杀阵上灵光流转,十分引人注目。 晏长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也爬上床,闭目休息了。 待明日,再听阿拙如何说罢…… · 次日,叶殊醒得很早。 晏长澜还在入睡——尽管他并不像叶殊炼制七杀阵盘时那样耗神,但为了陪伴叶殊也曾尽力观察那阵纹,同样是颇为疲累的。 叶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披衣下床。 正此时,晏长澜也醒了,睁眼见到叶殊,笑了笑:“阿拙不多休息一会儿?” 叶殊道:“不必了,已然睡足。” 晏长澜也纵身而起:“昨日那套阵盘已放在桌上,阿拙你瞧一瞧可有错漏。” 叶殊果然过去看了,看过之后,他伸手一拂已将其收入混元珠中。 晏长澜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羡慕。 但这一丝羡慕,却被叶殊收入眼中。 叶殊稍一思忖,走出屋子,取了些材料又炼制起来。 晏长澜不知叶殊又在做什么,但他先前便听他说起要准备数日,如今这不过第二日,自也是在继续准备罢。 于是,他就坐在一旁,将聚灵阵盘激发,一边打坐修行,一边看叶殊炼器。 只是这一回倒是有些奇怪,叶殊捣鼓了一阵,手中最终只出现了个轻飘飘的布袋子。 晏长澜抬眼看到,微微讶异,旋即想到了什么,眼中微有亮光。 下一刻,叶殊将那布袋子丢了过来。 晏长澜急忙伸手接住,往那布袋子里一个查探——果然是储物袋!且观其内中乾坤,怕不能容纳五六尺见方之物,于储物袋而言,这等内容已不少了! ——原来阿拙是在为他炼制储物袋,当真叫他欢喜。 叶殊问:“许久不做已有些手生,可还用得?” 晏长澜面带笑容:“自然用得,日后我去猎杀妖兽,便可以多带些东西回来了。” 叶殊点头:“合用便好。如今我尚未筑基,难以用其他炼制之法,待得筑基之后,再为你炼制储物戒。” 晏长澜答应一声“好”,却不曾开口询问何为储物戒。只听其名,便能推知想必是内中所容更多的储物之物,来日里阿拙若还记得,愿意给他,他便高兴收下。 炼制了储物袋丢给晏长澜后,叶殊开始绘制灵符。 晏长澜不去捣乱,只静静地看他绘制。 但这一回他又发觉,此次叶殊绘制的灵符与他之前所见都截然不同,不仅也用上了包含灵币粉末的墨汁,更是在绘制之时,时不时压入一些奇特的纹路进去,而那些纹路若是组合起来,有些眼熟……他思索片刻,陡然想起,那些纹路,不正是从前叶殊教导过他的古字? 然后,晏长澜就看得更加仔细了。 96|山谷阴煞(二更) 除却符墨与先前不同且压入古字以外, 那绘制的符纸似乎也和从前所见有些不同,书写出来的符文亦并非是以往最简单的一个符文, 而是三个。这三个符文彼此结合, 形成极稳定的环境,而后随着古字的不断嵌入, 这个稳定的环境似乎又生出什么奇妙的变化, 最终绘制而成的符内蕴含着一种让晏长澜心惊的力量, 比起从前的那种灵符来, 何止强大了两三倍!恐怕, 上十倍也是有的…… 晏长澜心里微震。 这难道才是阿拙所制灵符真正的威能么?当真是远超他的想象。 叶殊做完一张, 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接过来:“是要试一试么?” 叶殊道:“不必, 给你防身。” 晏长澜就笑着接下了:“今天时日尚早, 我去野外弄些妖兽材料回来?” 叶殊知他心意,便道:“去罢,此符威能大约可伤炼气八层及以下修士, 若是炼气九层则可抵住, 而倘若是筑基真人则无法抵抗。你此番出去,也要小心。” 晏长澜自然满口答应:“阿拙放心,必然小心。” 随后, 叶殊就继续在院中绘制灵符——两人在客栈里租的也是个清幽小院, 为他们省了许多事。 晏长澜见叶殊沉浸其中,方转过身,去城外狩猎了。 · 临城城外也有数条山脉,里头有密林有湖泊, 也有偌大的荒地,生存着除却人族以外的许多妖兽。那些妖兽大多都在深山老林之类,各自圈定地盘,若是人族闯进去,那自然就是你死我活。 晏长澜腰悬双剑,深吸一口气后,进入其中。 此间他并不十分了解,自也会遇上不少危险,但他身为持剑之人,本应多多磨练,加之身上配备许多防御、攻杀的外物,他定然会全心狩猎,平安而归。 这一个磨练,便是两三日。 晏长澜知道这些时间里叶殊要忙于准备,他就干脆在山脉中驻扎下来,遇上能敌得过的妖兽尽皆杀之,剖下妖兽材料,若是遇上敌不过的转身便走,绝不有丝毫贪婪。 如此一来,因他万分谨慎,在这十分陌生的山脉之内,晏长澜也不曾受太多伤,反而收获极多,几乎将他的储物袋都给装满了。 于是,晏长澜满载而归。 到了那客栈里,他将所有妖兽材料尽皆掏了出来:“阿拙,你可有什么所需?” 叶殊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在这些材料中扒拉一番后,挑了大半可用的:“其余之物你处理了罢。” 晏长澜习惯地要用包袱皮将这些余下的物事装起来,而后想起什么,手一拂,这些东西就都被他收回储物袋里了:“我还留了几种肉质鲜嫩的妖兽精肉,如今正好烤了。” 叶殊道:“你去烤,我再绘几张。” 不多时晏长澜烤完肉,切好了递给叶殊。 叶殊此时也恰是绘完,便接过来吃了。 晏长澜的手艺着实一般,但好歹熟了,而叶殊对于今生食用之物皆是观感寻常,晏长澜做的好吃不好吃,在他那处都不重要。 倒是晏长澜,他见叶殊神色淡淡,自己也吃了几口,略有沮丧。 ——如今他受阿拙相助良多,偏生自个除却能猎些妖兽材料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就连做这烤肉,也只能勉强入口,实在是叫他有些不是滋味。 但很快他就将这想法拂去。 多思无用,刻苦修行方为正道。 而这烤肉……他日后闲暇时多试上几次,相信总有一日能做出叫挚友喜爱的味道来。 经由两日,叶殊如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除却七杀阵与灵符外,他还趁空炼制了几件法器,每一件都精心镌刻了繁复的禁制,使得那几件法器皆能抵挡炼气八层修士的一击,若是两件叠加,则连炼气九层也能防住,故而一人两件,携带于身上。 而后两人又往临城最大的商行去了一趟,询问过是否有带煞之物售卖。 这商行管事只言近来没有,两人也只好暂且放弃,后来叶殊指点之下,他们在这商行里买下不少丹药,出去后换几条街,再买一些。 如此这般做足了准备后,叶殊与晏长澜回客栈好生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问客栈掌柜退了房,再去买了角马,一路往叶殊所言的那一处山谷疾驰而去。 · 山谷在临城西南方向千里之遥外,对于能日行千里的角马而言,约莫不到两日工夫,便已顺利抵达。 晏长澜看着前方的山谷,只觉得它瞧着平平无奇,与寻常可见的山谷并无不同,也不见有任何异样之处。心下这样想着,他便转头看向叶殊。 叶殊低头看了看:“今日在山谷中入宿罢。” 晏长澜并无异议,说道:“也好。”不论有无有,住上一夜自然知晓。 于是,两人顺着山谷往下,将角马栓到附近的一株大树下后,便找了片空旷的草地,把帐篷给搭建起来。 晏长澜走到河边插鱼,并问道:“阿拙,你说此处异样与某种宝煞有所相似,不知是什么异样?” 叶殊坐在一边,淡淡回答:“那杂记上所载,是在此露宿时,听得有鬼哭之声。” 晏长澜好奇道:“鬼哭是个什么宝煞?” 叶殊道:“阴煞。” 晏长澜若有所思:“听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化为鬼魂?” 叶殊摇头:“凡人死后,仅有极少数执念深重且福泽深厚之人方可化身为鬼,其余凡人魂魄直入轮回,只一瞬息便不留存。若是修士,筑基期方可凝聚意识,生成神识,此时三魂七魄密不可分,便成神魂。筑基修士陨落,神魂极为虚弱,大多在陨落时便已与凡人一般进入轮回;到得金丹期,若无法宝相助,陨落后神魂可留一刻钟;元婴期,神魂在元婴之内,元婴不灭,神魂不灭,元婴若灭,神魂也难逃离,亦被打散。” 晏长澜不知还有这许多说法,听得极为入神。 叶殊继续说道:“不过若是巧合遇上极特殊的环境或是天材地宝,凡人的魂魄、修士的魂魄或者神魂留存,亦有机缘踏入修行之道,而若是修行有成,可为鬼修。”说到此处,他稍顿了顿,“但这天底下除却我等修士以外,还有些走邪道的修士,他们可用特殊之法掠去魂魄,甚至将人杀死后,用其手段禁锢魂魄,并以魂魄为材料炼制成法器……极为邪恶。长澜,日后你在外行走,须得留心此事,若是能得安魂木等镇定神魂之物,可不计代价将其取来,我为你炼制成镇压神魂之宝,以防你被人暗算。” 晏长澜将叶殊所言牢牢记下。 倘若有机会,他自然会取得安魂木等物,且他并非只为自己取得,还要为叶殊取得,他要保住自身,更要保住挚友,方不枉费对方的一片心思。 叶殊这时候,说到了此间的异样:“一如你之猜测,阴煞的确与鬼魂有关。若是有一处曾有许多人死去,不论凡人修士,天长日久之下就会使得阴气增加,渐渐孕生出阴煞来。并且若是这些人皆是枉死,或许不仅能孕生出阴煞,还有可能是怨煞,阴煞与怨煞甚至可以共存……” 晏长澜又有些明白。 ——难怪阿拙要特意来一趟,只因若是他推测不错,此处或许还有机会得到两种宝煞? 叶殊的确是这般想,此时再道:“不过现下白日里来此,似乎并不见阴冷之气,阴气不足。待到夜间若是还不能得见,恐怕就要无功而返。” 晏长澜想了想:“阿拙,那杂记上可有详述?” 叶殊略思索,回答:“杂记乃是一名低阶的炼气修士所写,言道他被人追杀经过这山谷,实在是逃脱不得故而藏在树林之间。入夜之后,他忽然听到哭声,初时并不理会,后来哭声呜咽不绝,他不知怎地行了过去,便瞧见有一名白衣女子在溪边哭泣。而等他走近之后再看,却发觉那女子消失,而在那溪边之处,便有好几具尸体,正是先前追杀他的敌人。他心中好奇,又感激自己能逃脱追杀,原以为乃是那白衣女子相救,故而住下来,准备寻到那女子感谢其恩情……” 说来叶殊将这故事时并无多少情绪,语气淡淡,波澜不惊,半点也不精彩,可晏长澜听着却越发入神,好似他说得极为动听一样。 叶殊还在继续:“孰料第二日时,那修士在溪边不曾等来女子,却等来了一个老头儿,他本想去问问,但那老头儿也在眨眼之间不见了。第三日,溪边出现一名青壮;第四日,出现一名妇人;第五日,出现几个孩童……每一日皆有不同,所见之人从不与他说话,且每逢他出现,那些人都会消失。而那名白衣女子,也再不曾出现过。后来,那人足足在此留了一月之久,也再不曾见到白衣女子,他也就告辞了。只是离开前,山谷之中出现浓雾,他又足足耗费了数日时间方能出去。等回去后,那修士觉着此事奇异,就将其书写下来,做成了杂记。” 晏长澜听完,吁了口气:“阿拙是觉得,那些女子、老头儿、青壮等人皆是鬼魂,而那浓雾,实则是因着鬼魂众多而生出的阴气?那修士离开前,也是被阴气迷住了视线?” 叶殊道:“正是如此。依照那修士所言,他过了一月方才离去,每日所见之人皆有不同,时而见得一人,时而数人,若都是鬼魂,在这山谷里至少也该有数十鬼魂甚至近百鬼魂才是,而阴气形成浓雾也不算弱了,或许这里无法孕生出真正的宝煞,但若只是带着阴煞的物事,却大有可能。并且鬼魂原本不能长久留存,他们却留存下来,其中也必有蹊跷。” 晏长澜补充:“倘若那些人死得冤枉,那么就不仅有带阴煞之物,还可能有带怨煞之物了。” 叶殊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晏长澜彻底明了:“那你我二人今日入夜时便警惕些,也仔细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殊道:“也要谨慎小心。” 晏长澜一笑:“是。” 两人说定了,也就一同准备了一番。 渐渐天色微黑,晏长澜的注意力,便落在了山谷里唯一的溪边。 97|虫卵(二合一) 弦月缓缓升起, 有惨白月色投下,映照在那一条小溪上。 那溪边的许多草叶上, 渐渐沁出一丝白霜, 而后那些细白的霜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白雾,萦绕在草叶之间, 居然显露出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不多时, 那些白雾扭曲起来, 影影绰绰的有一个人形出现, 静静地坐在那处。 那个人形似乎是在赏月, 又仿佛只是寻常地呆怔而已。 晏长澜心里一动, 低声道:“来了。” 叶殊点点头:“果然是鬼魂。” 晏长澜仍是声音极低:“接下来, 我们该怎么办?” 叶殊稍作沉吟:“且等一等, 待着人影消失后,你我去那溪边看一看。”他微微一顿,“白日里我亦探查过, 但并无发现, 或许若想查出什么,须得等夜间方可。” 晏长澜也没问叶殊是什么时候查的、是怎么查的,只叶殊这样一说, 他就这样信了:“那就等。” 叶殊“嗯”一声, 再不多言。 那人影并未出现太久。 大约三刻钟后,就迅速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叶殊拉着晏长澜再等了一刻钟,方才一起走到溪边。而后叶殊沿着这溪水绕行, 似乎在寻找什么。 晏长澜也是找得仔细——他并不知道叶殊具体要找什么物事,但按照他所想,找过一遍若是真遇上了,自然就会知道。 过了一会儿,叶殊的脚步停了,视线落在那溪边的草叶上。 晏长澜连忙刚走过去,蹲下来。 叶殊看着那草叶下方的根茎,伸出手,拔出了一株草。 刹那间,整株草发出一声低鸣,接着从那拔出时造成的窟窿里,就腾然生出了许多白雾,一瞬就将人眼都遮蔽了一样。紧跟着,晏长澜在叶殊的应允下,试着拔出了几株草,而这几株草根须所留下来窟窿中,也急速地涌出了大量白雾,汇聚在这条溪水的上方。 晏长澜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然而他一动不动,只是更警惕地立在叶殊的身旁。 叶殊则是紧紧盯着那些白雾。 白雾在溪水上不断地飘浮,而这样的飘浮看似只是寻常,但实际上,叶殊却从里面看到了些什么。然后,他就开口说道:“竟然是天生形成的聚阴阵。” 晏长澜一愣:“什么聚阴阵?” 叶殊回答:“聚阴阵能将阴魂聚集起来,也能聚拢天地之间的阴气在阵中滋养阴魂,让阴魂能长久留存。”他说着,指了指溪边的草叶,“这些草也并非寻常的野草,而是月阴草,每逢弦月时就可吸收月华,释放出阴气来。此处恐怕早年只是意外长出了不少月阴草,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死了人,而月阴草也不知怎么的在阴气的催发下,延长了人死后鬼魂存在的时间。鬼魂的存在让这里的阴气更旺盛些,月阴草也生得越来越好,且其有逐阴的本能……不知不觉间,月阴草越来越多,其生长的方位,在阴气的影响下竟自发形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小型聚阴阵。这等小型聚阴阵能聚拢的阴气并不很多,因此直至现在,也只是收拢了有近百的阴魂。而且……” 晏长澜不由问道:“而且什么?” 叶殊道:“月阴草因着逐阴,叶面时常因月色而转变。如今看来,约莫每晚月色洒遍时,月阴草的阴气能强大到让徘徊于此处的阴魂显形,但以其强大,仅仅只能显化一二人而已。阴魂游荡不定,大约是每晚都有几人来到溪边月阴草最繁茂之处,可惜每次至多只能显示两只阴魂罢了。” 晏长澜听得,顿时恍然:“自然之妙,真是难以道尽。” 叶殊颔首道:“等叶面再度转变时,月阴草的叶子将要闭合,而月色仍在,阴气只是削弱而已,此时来进行查探,自会容易许多。” 晏长澜了然:“那我们如今便可来寻找带煞之物了。” 叶殊道:“有聚阴阵在,带煞之物更有可能形成,你看先前那些月阴草,将阴气多半储存在自己根须之下,故而若要寻找带煞之物,在月阴草根须附近更有可能。” 晏长澜心领神会,就和叶殊一起摸索着那些月阴草的根须寻找起来。 在寻找之时,两人自不会再和先前一样几株月阴草连根拔起,他们只是每每用手指在月阴草根须上方摸索,想要找到带煞之物。只是将溪水一边都找遍以后也不曾发觉,让两人皱了皱眉,再到另一边寻找。 另一边的月阴草要少些,也不知…… 这样想着,晏长澜倏然出声:“阿拙,你说那带煞之物是因一地环境孕生而成,那边月阴草稀少,除却阵法作用之外,是否也有可能是因着在那边有带煞之物?” 叶殊微顿,说道:“倒也不无可能。” 两人如此说了,就迅速走到溪水的另一边。 无论如何,一找便知。 叶殊顺着月阴草根须摸索,连续走过十余株后,倏然伸手一抓,手中就出现了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上面阴气十分浓郁,似乎带着些许煞意,只不过,这煞意还未完全形成。 看来,先前的推断没错,那带煞之物恐怕正在这边。 晏长澜要在不断寻找,他没有叶殊敏锐,但胜在仔细,一株株摸过去后,突然间仿佛触碰到一块硬物,他当即就将其捏了出来,握在手里。但他当真握住之后,只觉得手指上陡然好似被极寒之物刺激一般,整个手掌都有种好似要结冰之感——莫非,他已然找到了? 下意识的,晏长澜便唤道:“阿拙,快来!” 叶殊闻言,立时过去,果然就察觉到晏长澜身上传出了阵阵阴冷之感,明白他应是遭遇了什么,便抓过他的手腕:“阴煞森冷,果然是带了阴煞!” 晏长澜闻言,面上一喜:“那就将此物交给阿拙。” 叶殊却连忙阻止:“且慢。” 晏长澜疑惑:“怎么?” 叶殊道:“此物煞意竟如此深重,只差些许就能真正成为宝煞……如此一来却是不该直接用手触碰,是我欠了考虑。”他眉头微皱,“现下此物黏在你的手上,若是贸然接过来,恐怕对你有所损伤。” 晏长澜爽朗说道:“阿拙不必自责,如今我尚能坚持,只是你若有法子,便尽快将其取走罢。” 叶殊略思索:“稍待。” 晏长澜对叶殊自是极为信任,听他这样说,也就并无其他动作。 下一刻,叶殊调动法力,将丹田中一缕始晖之火的火气调动出来,让其萦绕在自己的掌心。 晏长澜察觉到了这种温和而炽热的感觉,顿时问道:“这是?” 叶殊道:“三阳真火中,于清晨时自生始晖之火,正是此物了。只是我如今修为不足,还不能凝聚出真正的始晖之火来,如今调动出来的,只是一缕火气而已。” 晏长澜从前只知叶殊在炼器时手段高明,却不知道他有三阳真火在身,此时听叶殊这样说,也不仔细打听,只问了句:“我要如何配合阿拙?” 叶殊便道:“你只不动即可。” 晏长澜便依言仍是不动。 只见叶殊用那火气缠住手掌,而后慢慢覆盖在晏长澜的手掌之上,那柔和的火气一点点同那块带了阴煞的石头触碰在一起,旋即他陡然一抓,已然将那石头拿了过来!他再心念一动,那阴煞石就进入到混元珠内。 与此同时,这附近的阴寒之气似乎也削弱了不少。 然而晏长澜的手掌仍然带着森森的寒意,而且只这样短短的时间过去,手掌的表面已然浮现了一层青灰,并不断朝着青黑之色变化……晏长澜的手指越来越僵硬,若是再过上一些时间还不能恢复,那么这一只手掌恐怕就会彻底废掉了。 叶殊见状,再调动出一缕始晖之火,握住晏长澜的手掌。 晏长澜同他十指交握,就感觉到一股温暖之意自其手中传来,沁入自己的肌肤之类,只不过须臾时间,已经将先前那阴冷之感尽数祛除,叫他的手掌恢复了从前的温热,再不会被阴煞所影响。 叶殊收手,目光微缓:“无事了罢?” 晏长澜笑着活动了一下手指:“无事了。” 叶殊便道:“再找一找是否有怨煞在,若是有就取了,若是无有,你我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便可离去。” 晏长澜自是答应。 两人于是再寻找起来。 大约是在此处死去之人心中并无怨恨,那些阴魂身上也都清静得很,只是懵然无知在此地徘徊罢了。两人收了阴煞石,但聚灵阵仍在,他们还是能在此处安静停留。但也正因着他们并无怨恨,既无怨气,何来怨煞?故而此处也只有那一颗阴煞石而已。 之后两人就在帐篷里打坐休息,待天明后,那月阴草乍然收敛阴气,此处又变为了之前所见的那一处寻常的小山谷,再不见一丝异样。 于是待收拾了帐篷之后,两人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两人骑着角马奔行数十里后,又有一人来到了这山谷里。 那人身形瘦削,鬼气森森,进入这山谷后,就直接来到了溪水的一侧,从他早已记下的那处寻摸起来。但他摸了一把,再摸一把,依旧不曾见到自己早已惦记的那物,顿时脸色变得难看。 “怎么回事?那块奇石去了何处?” 这人还不死心,将所有月阴草根部都摸了一遍,仍旧是一无所得。而后他目光一扫,在溪水前方瞧见了有些人来的痕迹,登时怒火冲天:“之前有人来?难不成是被人捷足先登?不错,必然是被捷足先登了!可恨!” 原来此人学的几门法术要用上精纯的阴魂与阴气,他汲汲营营寻觅多年,终是听说了这小山谷的异常,来查探之后,发觉此处能凝聚出于他而言极有用处的奇石,内中饱含精纯阴气,能让他法力大增。因此他就在此间修行了一段时日,吸收了不少奇石中的力量。但是奇石之中阴气的多少也有不同,他之前吸收的那些都能承受,但之后他找到的几块,若是贸然去取,就会对他有所损伤,尤其他自己身上也是阴气厚重,若是不能降服奇石,反而可能被阴气反噬,那就大不妥当。 因此,这人仔细思索之后,决意去准备一些能利用之物,再来收取此处阴气最重的那块奇石,用来长久修行,但没料想他好容易准备好了,过来却发觉被他人先行取走,怎能让他不激愤若狂? 重重地吐出口气后,这人还是不能放下心思。 他原本还要在吸收阴气、提升境界后来将这里的阴魂也都带走的,眼下他的境界不够,还不足以取走阴魂,就越发让他不甘心了。 思前想后,他到底是来到那些痕迹前,仔细地分辨……看这痕迹,那些人必然还未走远,他定要将他们抓住,逼出那块奇石,再将他们杀死取魂,才能泄心头之恨! 接着,这人起身离开了山谷。 他感知了一下那些人遗留的气息大略方向,就朝着那处直行而去。 · 取到了阴煞石,叶殊手中的带煞之物就有了两件。 血煞铁已然被他打磨成细针,不过因着只这样一件带煞之物,所成的细针虽也有威力,但着实只是寻常。而今第二件到手,待将其与那细针融合,两件带煞之物互相作用一下,这百劫九煞针的器胚初成,渐渐就能生出一些特殊的威能来了。 当然,眼下还不是炼制之时,一切要等回去九台城后再说。 角马疾行一日,就到了一座城池。 晏长澜和叶殊先行投宿,入住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 到了房中,晏长澜去梳洗一番,换了件衣裳。 叶殊则是坐在桌前,在那桌上,有六七样破旧之物。 晏长澜一眼认出来,这些物事正是先前他们在浮市上所得,只是那时他们急于多做准备,买了便买了,并未立时研究,而今阴煞石到手,似乎阿拙才想起来? 叶殊也的确是准备将这几样东西看过后处理了,现下才将其摆放出来。 晏长澜坐到叶殊对面:“阿拙,要处理这些了?” 叶殊点点头,先将几颗类似于核桃的东西剖开,倒出里面的籽来:“这是木核桃,长相与核桃相似,实则是一种炼器材料。先前我与你炼制的那些雷霆子,制成的器胚用的材料不少,但实则若是用木核桃来炼制,就要容易得多。只是木核桃须得百年以上方能炼制出如今你我所用的那些,待到五百年以上,便可炼制真正的雷霆子,威力比起用其他材料炼制而出的更为强大,保存时日也更长久。而那样炼制出来的雷霆子,又能有一名字为雷霆核桃,颇是受到筑基真人追捧。” 晏长澜受教:“那这些籽可是能用来栽种?” 叶殊自是点头。 晏长澜担忧道:“可这些籽若是要长成得用的成株须得有许多年月,到那时,以阿拙你的进境,恐怕长成的木核桃已无用了罢?” 叶殊看他一眼:“我自有法子,能叫它长得快些。” 晏长澜便不再问下去了。 叶殊也无意给他透露混沌水之事,毕竟晏长澜如今境界不高,倘若当真知道了,即便他自己愿意保守秘密,也未必能毫无破绽,还不如少知道些,能更自在些。待其境界更高时,自然会有更多发现,他也不会刻意隐瞒。 说了这一句后,叶殊又扒拉出几株干枯的草药,从里面挑出几种来:“这些多是上古植株,其本身已然枯死,却已结籽,亦是有用。” 晏长澜道:“怪道阿拙要将它们买下。” 叶殊又说起那种类似乎蜂蜜的汁液:“此实为一种百花露,品质不高,不过若是用来喂食异虫却是能将其饲养得更灵动几分。” 晏长澜讶异:“异虫?” 叶殊道:“世上旁门之法众多,豢养异虫凶虫皆不足为奇,日后若是遇上了……”说到此处,他倏然想起什么,稍稍沉吟之后,摊开手,在他掌心出现了一枚黢黑、鸽卵大的物事,“此物乃是我当初杀死那驱使毒虫的凡人之后所得,那时因认不出来,便不曾留意,只随意放着,如今想来,约莫是一种虫卵。” 晏长澜听得“驱使毒虫的凡人”这几个字时,心中仍是微微一酸,想起当年仇恨,但他毕竟已然复了仇,对于当年的仇恨虽仍记得,却已不再郁结于心。因此,他很快将注意力放在叶殊的语意之中:“阿拙可知虫卵如何孵化?恰好有百花露在手,倘若阿拙有把握将其控制住,不妨试上一试,也增加几分实力。” 叶殊略作思忖,说道:“关于御使异虫之法,当年我倒是也略有涉猎,拿来试一试也无妨……” 晏长澜好奇看着叶殊的举动。 只见叶殊将那百花露拿到手中,又将那虫卵放在一只玉碗里,再缓缓将百花露倒了些进去。 虫卵似乎当真是活着的,它悬浮在正好被百花露浸泡住的地方,于外壳上稍稍泛起一丝光泽,然而这丝光泽很快黯淡下来,随后它便半点没有动作了……它似乎并不喜这百花露。 晏长澜不知怎么的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百花露有用,但它嫌弃品相太差?” 叶殊稍微思索:“确有可能。” 晏长澜略有无言:“那,这该如何是好?” 叶殊神色不变,手里出现一个小玉瓶,随后,他就将其中的灰色水滴倒了一滴到玉碗里。 下一刻,玉碗中那略有浑浊的百花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与此同时,它本身也慢慢变浅,仿佛多余的杂质都凭空消失了一样,渐渐地就剩下一个碗底。 叶殊毫不犹豫地将余下的百花露也往下倾倒,更令人讶异的情景出现,晏长澜见到那倒入进去的百花露迅速也变得澄澈,但同时也逐渐变少……直至叶殊将所有的百花露全部倒完,那玉碗才堪堪满了大半。 那颗原本似乎有些嫌弃的虫卵外壳上,淡淡的光芒开始流转,而虫卵本身也安安稳稳地躺在碗底,将那百花露一点点地吸收。 然后,叶殊割破了指尖,将鲜血不断滴入,瞬时融合在百花露里。那虫卵在吸收百花露时,也连同这些鲜血一并吸收了。 晏长澜一惊:“阿拙,你这是?” 叶殊道:“趁其尚未出壳,以鲜血辅以百花露喂养,可使其认主。” 晏长澜有些明白:“是为控制这卵中之虫?” 叶殊微微点头:“认主之后,它自会对我亲近,也会听从吩咐,便无妨碍了。” 晏长澜虽觉叶殊割破的指尖有些刺眼,到底知道这是应为之事,也只好压下心头的那一丝情绪。 而叶殊却并未思虑太多,他见百花露仍有不少,但鲜血却已被尽数吸收,就再度割破指尖,挤出血来,落入百花露中。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叶殊大约弄出了十余滴血来喂养那虫卵,而虫卵吸收了这许多高品质的百花露,外壳美丽不少,变成了一种透亮的黑色。 与此同时,从那虫卵之内,隐约朝着叶殊传来了些许亲近的气息,但也有一些极…… 叶殊此时心头微震。 晏长澜敏锐察觉,不由问道:“阿拙,怎么了?” 叶殊皱眉道:“这虫卵内之物,似乎凶性颇强,我给它那些鲜血,好似仍不能全然将其绊住。” 晏长澜心里一紧:“那该如何是好?” 叶殊干脆割开手腕,倒出整整一碗血,再朝这血里滴入三滴之前存下的混沌水,而后再将虫卵浸泡进去。 下一刻,虫卵极快地吸收这些鲜血,而传来的亲近与顺从之感,也越来越强烈。 晏长澜心里有些紧张,紧紧盯着那虫卵,一瞬也不瞬。 倒是叶殊,始终镇定。 而在一碗血并三滴混沌水都被吸收干净后,那虫卵之上,陡然就发出了“咔”的一声。 虫卵的外壳处,赫然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98|蛛蝎(一更) 两人都盯着那细缝。 只见细缝肉眼可见地变大, 那虫卵的卵壳也渐渐有些向两边分开的趋势。等这细缝变宽有绿豆大时,一只纤细的黑色虫足陡然从里面刺出, 打出“咄”的一声响。 然后那细缝裂开得更快, 与此同时,又有一只虫足探出, 再与之前那虫足一起用力, 直将整个虫壳彻底分开! 而虫壳里面的虫子, 也暴露在两人面前。 大约有一个指节大小, 六足两螯, 通身漆黑, 身后有一条长尾, 而尾有九节, 末端生出倒钩,闪烁锐利乌光! 就这样瞧着,似乎其外形有些像是……蝎子? 在这小蝎子将虫卵壳分开之后, 就伏在那些壳上“咔咔”地嚼吃起来, 随着虫卵壳的减少,叶殊与晏长澜又发现,在蝎子原本平滑的背壳上居然出现了一丝丝淡银色的雾气状花纹, 与漆黑的虫壳相衬, 显得尤为突兀。但这还未完,当虫卵壳被吃的越多,那花纹也越是清晰,到得所有虫卵壳都被吃尽的时候, 虫背壳上的花纹就彻底形成——那居然是一张模糊的人面,看不清五官,那人面似男似女,难以分辨。 晏长澜不禁低声说道:“这虫子……好生凶厉之感。” 叶殊也看向那虫子,皱起了眉:“此虫形貌古怪。” 晏长澜心里微动:“阿拙,你是不是认出了什么?” 叶殊看着那小蝎子吃饱之后慢慢爬过来,趴在他的手心,回答道:“据我所知,这世间异虫中,唯有人面蛛母背后方有如此人面花纹,但这虫子分明是一只雄虫,且外貌不似蜘蛛,而似蝎子。” 晏长澜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叶殊轻轻将那小蝎子翻过来,露出它的腹部,又道:“不过你看它下腹处,有一对小孔,这亦是与蜘蛛妖兽相类,如同丝囊,日后恐怕还能从中‘吐’出丝线来。” 这小蝎子似乎是不喜被叶殊这样翻身,它的尾钩一扬,就在叶殊的手指上扎了下。 叶殊的手指迅速变成乌黑色,而且这乌黑色在不断向上蔓延,眨眼间就已然蹿到了他的侧脸——好生诡异好生强大的毒! 晏长澜被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抓叶殊:“阿拙,你中毒了!” 叶殊却是闪身躲开,而后将那小蝎子拎起来,使其口器对准自己的手指,并安抚道:“不必担忧,我无事。此虫已然认主于我,先前那一举只是玩闹罢了,它的毒也并不会当真要我的命。但若是你碰上便不同,恐怕是一触即会被毒杀了。” 晏长澜有些惊讶:“竟有如此之毒?” 叶殊也很讶然:“毒性之烈,似乎能毒杀筑基……” 晏长澜顿时一喜:“如此一来,阿拙你日后面对筑基真人,想必也无需再担忧了。” 但叶殊却是说道:“也只有一击之力罢了,若是一击不中,再来便不成了。” 晏长澜也并不失望:“一击也好,如今你我境界低微,又怎会有筑基真人来找麻烦?纵然当真是有,能抵御一二,已是机会了。” 叶殊倒是赞同:“其他手段,也要多多准备。” 晏长澜笑道:“这是自然。” 在两人说话时,叶殊已然变得青灰的肤色慢慢恢复如常,那小蝎子趴在叶殊的指尖吸走了毒血,那一点毒性自然也就没有残留。 而后,那小蝎子伸长尾钩,好似还想再给叶殊扎一下,却被叶殊轻扣了下头,顿时尾钩便僵住不动了。 晏长澜迟疑道:“……它还想再来?” 叶殊冷笑道:“小虫子野性难驯,纵然认主亲近了,也想从我这里多吞噬些血肉去。” 晏长澜皱眉:“若是如此,日后它可还会反噬?” 叶殊道:“若是我精力俱足,它自不会如何,可若是哪一日我身受重伤,它怕是就要捣乱一番了。至于反噬……只要我不死,它便是痴心妄想。” 晏长澜见他有把握,方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免不了说道:“此虫太凶,阿拙还要小心为好,若是日后不好控制了,它有反意,就要及时除去这威胁才好。” 叶殊微微点头:“它本性凶狠,不好驾驭,便是如今对我有所亲近,也总有反意,因此还要多多打磨,要想它能听从我的吩咐,还要多给它一些好处,叫它多吞噬一些我的鲜血方可。” 晏长澜虽痛惜叶殊要以鲜血哺喂,但也明白这是必然之举,只好说道:“千万谨慎。” 叶殊唇边划过一丝浅笑:“其认主之后,我虽分辨不出它的何种凶虫,但它潜力巨大,日后说不得是我极好的帮手。因此,此番尝试,于我而言终归是利大于弊。” 晏长澜松口气:“如此也不枉费阿拙你对它的一片心意了。”他顿了顿,倏然想起,“阿拙,你要为它取什么名字?” 叶殊看了那小蝎子一会儿,说道:“它形似蝎子,又有人面蛛的特性,且极凶厉,想来是人面蛛母与其他凶虫相交孕育而成,其背上人面也有些凶相,虽不知日后是否会与人面蛛一般挺身而起,化为人形半身,但就这些特性,便唤它‘凶面蛛蝎’罢。” 晏长澜默默念了念这名字,无奈道:“这是阿拙你猜其出身定下的一族之名,平日里总不能直接这般呼唤罢?还是要取一个能叫出来的名字。” 叶殊点点头:“直取前二字‘凶面’即可。” 晏长澜想了想:“倒也贴切。” 之后,叶殊又以血哺喂,叫这小蝎子记住了自己的名号,而后就不再管它。 桌面上,两人尚有东西不曾辨认。 晏长澜看着那一叠绢布,认了出来。 这绢布正是两人之前配合与一位摊主交换过来,将原本的五百金变为十两金,据闻是被封印过的上古之物。 先前他们并无心思将其打开,现下倒是有了时间。 叶殊看着这叠绢布,说道:“我先绘制破阵符。” 晏长澜自是点头:“不急。” 很快叶殊便取出了特殊的符纸,用精细研制的符墨迅速在上面勾画起来,有数个古字形成虚影,顺着符文的轨迹迅速没入符文之内,而后淡淡的白光闪过之后,那破阵符便顺利制成! 叶殊看着这符,有几分满意。 但他既然做了,以防万一,就不会只制一张符。很快他再笔走龙蛇,极快地绘制,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就已然连续画出了五张破阵符!于是此时,他手中就有了六张破阵符了。 这许多破阵符在一处,若还不能破除那已然十分虚弱的上古封印,那么他也不必再记挂此事了——待到日后境界再高些,再说不迟。 好在这破阵符并非无用。 叶殊直接将一张破阵符悬浮在那叠绢布的上方,叫人奇异的是,那破阵符竟不曾跌下来,反而是在与何物争斗一般,不断地闪动着颤巍巍的光芒。 晏长澜沉声道:“一张符当真不够。” 叶殊的反应也极快,他迅速地再度贴了一张上去,悬浮在第一张破阵符的旁边,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连续五张破阵符都悬浮之后,那绢布也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而且,光芒抖动不停,似乎已然要坚持不住! 下一刻,叶殊拍上了第六张。 只听一声裂帛声响,那上古的封印阵法,被破除了! 99|古法(二更) 当阵法被破除之后, 原本那叠破破烂烂的绢布就顿时焕然一新,整个除了还带着一些古拙的感觉以外, 再不同于先前那般破旧, 侧头看过去时,还能瞧见上面隐约的流光, 十分引人注目。 晏长澜道:“难怪要封印起来, 否则一见之下, 便知不凡。” 叶殊将那绢布拎起抖开:“你来看。” 晏长澜就走过去, 与他一起看。 只见这绢布上有许多细细密密的文字, 大小如蚁, 乍一看还瞧不很真切。 但两人到底是修士, 耳聪目明, 很快便辨认出来,一一看过。 看完后,两人对视一眼。 叶殊道:“没料想竟是这等法门, 倒是不错。” 晏长澜也道:“是极。” 原来这破旧绢布上所记载的, 是一门易容换形之法。 前文曾言,叶殊有一个法门,可以使他在筑基以下改换容貌, 非筑基以上修士无法看穿, 但也正因为筑基真人能看穿,故而虽然大多数时候颇有用处,却不能确保安危。等到筑基以上时,叶殊也知道一些窍门, 可不论是哪一种,纵然也可以改换容貌,却终归都有一些弱处,一旦遇上了,就会被人看穿。 这门易容换形之法则很不同。 或许是古法之故,这个法门自修士凝聚法力之后便可使用,一可以改换容貌身材,二可以改变身上的气息。前者几乎没有破绽,哪怕是境界比修习者高出好几个大境界,亦最多只能瞧出有一丝违和,却再如何观察也无法看出毛病来;后者却是除非修习者有辅修之法,不然就有约束——可以稍微改变,如此一来施展自身法力时也有遮掩,不会轻易暴露,亦可以将气息变得截然不同,可倘若如此,一旦施展自身所学之法,法门就会自行破除,流露出本来的气息。 看过之后,叶殊不由赞道:“也不是是何人创出这法门,当真不同寻常。”他看一眼晏长澜,“你我暂且不回去了,先将这法门练熟,且将绢布毁去,再回九台城。” 晏长澜心念一转便知缘由,郑重道:“我知道了。” 两人既然这样说,也就这样做。 这门古法修炼起来并不容易,一要看悟性,二也要有相应药材辅助,否则无法承受那改换之痛。 叶殊看着其中一张绢布上所列单子,皱眉道:“需要的药材不少。” 晏长澜一怔:“可是有欠缺?” 叶殊点点头:“的确有所欠缺,且有些药材都是古名。” 晏长澜便有些担忧:“阿拙可有法子?” 叶殊道:“这些古名我认得多数,只有一种要斟酌一二。” 晏长澜略有放心:“既如此,先将其他药材收拢起来。” 叶殊道:“正是。” 两人旋即分开行动。 这一座城池不大不小,内中倒是有几家商行,有些是本地所有,有些却是一些大商行的分行。 两人的目的自不是本地的商行,尽管那些商行或许也很不错,但既然没能走出这座城池,于货源上必定有所欠缺,自还是大商行的分行中更有可能得到他们所需之物。 分开之后,叶殊先找了一家商行进去,报了几样较为常见的药材。 这些常见的药材多得很,因叶殊用量颇大,商行的侍者倒也是殷勤招待,很快就将他所需的药材尽数取了出来,交给叶殊。 叶殊付了账,佯装将它们都收入储物袋,实则放进了混元珠里。 随后他再报出了几样稍微罕见点的,商行侍者思忖之后,也调出了相应的药材。 叶殊依旧是痛快付账,再说出第三批药材名。 那商行的侍者苦笑道:“这位贵客,不知还有多少……” 叶殊道:“这是最后了,若是有,我愿高价买下。” 商行侍者无奈道:“这里面的药材我能拿到五种,还有两种却是并无库存。” 叶殊微微点头:“五种亦可。” 商行侍者松了口气,很快去将这几种也拿了出来。 叶殊道:“你这商行中各类物事还算齐全,日后定会多来。” 商行侍者听他这样说,露出热情的笑容:“那就多谢惠顾了。客人走好。” 叶殊摆摆手,便举步离开。 待叶殊走后,商行使者有些无奈:“多亏了先前从总行刚调集了货物过来,否则遇上这位客人时,怕是就要尴尬了。” 自语之后,他也回到原位,重新招呼其其他客人来。 叶殊买完了药材,就很快回到了客栈。 晏长澜尚未归来,不过等不过片刻,他也带着药材回来了。 叶殊问:“如何?” 晏长澜道:“那商行货品充足,能买的都买到了,只是多等了些时间。” 叶殊便很满意:“我那家商行逊色了些,最罕见的几种药材仅得了三样。好在你这边弄到了,也不必再去想其他的法子。” 两人将药材合在一处,分成数份。 叶殊看着其中一种药材,说道:“我先前思索过,那不能确信的一种药材应当就是此物。” 晏长澜问道:“这是如何分辨?” 叶殊回答:“有数种药材皆有可能,但根据其他药材特性来看,应是为你我锻体之用,其中有淬炼骨骼者,有淬血者,有练筋者,皆不能脱离肉身……这几种药材里,多有清心明目之用,唯独这一种药性柔和,怕是为了舒缓炼体之痛,自应是它。” 晏长澜见叶殊这样说,不禁笑道:“阿拙所言有理,必定就是它了。” 叶殊点一下头:“我这就将其炮制一番,你去前头让那伙计弄两个浴桶过来。” 晏长澜自是答应了,迅速去做。 没多久,晏长澜扛了两大桶水进来,后头还跟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一边喊着“客人小心”,一边守在旁边,唯恐那浴桶掉下来。好在一直到放好了浴桶也不曾出事,伙计恰好站在门口,晏长澜略侧身,挡住他的目光,说道:“你且回去罢,无事。” 那伙计也不是没眼色的,听晏长澜这样说,也就赔笑几声,赶紧出去了。 此时,叶殊也弄好了药材,将它们揉搓成粉末投到那浴桶里。 浴桶中的水原是透亮的,而今被那些药粉一洒,居然很快就变成了淡青色的汁液,散发出淡淡刺鼻的气息。 叶殊道:“古法锻体之药,很是奇妙,竟无须炼制,只如此即可。” 晏长澜也有些惊讶,但那浴桶里的汁液明显已然做成,便是说叶殊所言不错……他便说道:“那你我这就进去泡一泡?” 叶殊道:“泡罢。依照这些药材的药性,出不了什么大碍。” 晏长澜对叶殊之言很是放心,听他这样说了,也就干脆将衣裳除下,径直进入浴桶中,那边叶殊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同样快速除去衣衫,跃入浴桶。 两人浸入药液的刹那,就有丝丝缕缕的痛意自四面八方钻进了肌肤之中,让他们全身都生出了一种轻微的刺痛,虽并不十分严重,但却颇为难熬。渐渐地,这刺痛之感自外及内,很快让两人的血液变得灼热,筋骨之处也有阵阵麻痒,越发地叫人不适了…… 叶殊的神色不动。 晏长澜的额头有一抹细汗,但也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神色来。 两人的意志都颇为坚毅,叶殊前世身负残疾,若无意志如何能拼到那地步?晏长澜今生经历大起大落,为能练剑追赶叶殊,他修行时也是经由许多磨砺。 因此,这点疼痛对于两人而言皆不算什么,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心境。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浴桶里的药液尽数被两人吸收,整桶水也恢复了之前的澄清。 叶殊道:“起身罢。” 晏长澜伸手一抓,从旁边拿了袍子穿上:“好。” 稍微修整一下外形后,叶殊将手掌覆盖在两只浴桶上。 刹那间,一股淡淡的火气自其掌心溢出,仅仅几个呼吸时间,已然在浴桶里的水液中来回数次,不见消散。以叶殊的神识能够察觉,水液中那一点点残存的药性都被烧去,就算再有人拿着这两只浴桶仔细研究,也不能从中瞧出那些药材的种类、分量来。浴桶里留下来的水,就当真只是水而已。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仔细,暗暗记下。 叶殊做完之后,才道:“如今泡过一次药液,可先尝试修习一二了。” 晏长澜自然是照做。 他的悟性虽主要在剑道上,但是对于这等锻体之法也比旁人领悟得快些,不多时,他已似有所悟,便盘膝坐下,将那法门运转起来,汲取法力,往四肢百骸运行。 叶殊紧紧盯着晏长澜。 他能见到晏长澜的皮肤突然变得枯黄,而他原本俊挺的五官也变得扁平,整个人再不同先前那样俊逸,而是平平无奇,反而显得有几分丑陋。 叶殊仔细感知了一番,发现晏长澜的气息也有一丝变化,只是这变化并不明显,还不能混淆他人的判断。 但总体来说,这回的常识,略有小成。 不过,等晏长澜站起身后,叶殊就发觉他除却皮肤变化以外,身形骨骼并无变动。 晏长澜道:“如今泡了一回药液后,改换五官、皮肤已然可行,但若是想要改换骨骼筋络等,就尚且还不能承受。” 叶殊颔首道:“这也在意料之中。” 旋即,他也将那法门体悟一番,尝试着做了改动,果真如同晏长澜所言,他的改动只能是少许外观,可真正涉及内在的,却还不成。 叶殊已然有些满意了:“才初涉此法已有如此效用,之后学得深了,必有大用。今日泡过一次,为免不能承受便不再继续,待得明日再来。” 晏长澜道:“这一次买下的药材,也能用上个七八次了。” 两人有了这法门,心下都颇愉悦。 晏长澜在叶殊面前几度换过了肤色、五官,皆很顺利,叶殊也如此施为,练得纯熟。 最后,叶殊便道:“此法若非必要,绝不可传于外人。” 晏长澜郑重说道:“阿拙放心,若你不允,我顶不会传于他人。” 对于晏长澜的承诺,叶殊自然信任,他略一顿,还是说道:“倘若有于你而言极为重要之人处于生死关头,我却不在,你传了亦无妨。” 晏长澜心中一暖,笑了一笑:“是,我知道。” 100|渴血(一更) 药液之用立竿见影。 在第二日、第三日皆用过之后, 叶殊和晏长澜再运起这法门时,就可以将自身骨骼拉长、身形微微变形等, 只是这等变化不大, 譬如若是变高不得超过两寸,变粗变细都只能在两三寸内等等。 除此以外, 每一次变化消耗的法力都很不少, 通常若是要持续一个时辰的变化, 就要消耗法力十缕, 以他们如今的法力, 叶殊大约能持续三个时辰左右, 晏长澜就只能两个多时辰了。若是他们遇上了什么危机, 却不能在持续的这些时间里躲开危机的话, 那么几乎就只能任人宰割。 但饶是如此,这一个法门也着实强大,起码当晏长澜变化之后, 叶殊以自身结丹期的神识来查探, 亦不曾看出什么漏洞来,而如今他们遇上的最为强大的修士也只有筑基期巅峰,根本不可能瞧出什么来。 晏长澜对这法门也极满意。 两人在将法门再度背诵数遍、牢记于心后, 就由叶殊亲自动手, 以三阳真火火气将其引燃,彻底焚烧。 这承载了上古法门的绢布看来灵气逼人,但真正焚烧的时候却能很快焚毁……按照叶殊的想法,那应是原本封印阵法方为对其真正的保护, 而内在绢布反而不是,因此当阵法被破后,传承法门自会被人取走,那绢布是否毁损就并不重要了,自然也不必再如何防护。 焚毁了绢布以后,叶殊才道:“该做的都做了,休整一日后,你我便回九台城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 是夜,叶殊正阖目躺在床上,在另一边的榻上睡着晏长澜,两人都在养神。 倏然间,一只极小巧的东西落了下来,悄悄地趴在了叶殊的脖颈上,而后,那小东西飞快地爬行,待得蹭到他的颈窝时,口中的螯枝慢慢张开,似乎下一刻就要瞬间咬下去—— 但是就在同一时刻,一只细白的手伸上来,直接将那小东西给捏住,叫它一动也不能动。 随即,就是冷淡的声音响起:“怎么,竟敢噬主?” 对面的晏长澜陡然惊醒,翻身坐起看过来:“阿拙,怎么了?” 叶殊也坐起身,他的手中还捏着那只小蝎子,放在月光下:“倒不是旁的,此物渴血了。” 晏长澜一愣,陡然怒道:“它想要吸你的血?!” 叶殊道:“它自孵化后便不曾进食,原也是我忘了。如今它渴血,想来是饿了。” 晏长澜皱眉:“既然它认你为主,就算饿了,也不该想要伤你。” 叶殊目光一缓:“长澜不必担忧,此物与我情绪相连,它那般躁动,我如何感觉不到?自能预先防范。不过它既然渴血,若是让它饿着也不妥当,不若就将它放出去,让它就近觅食罢。” 晏长澜点了点头:“这也是个法子,只是,放它去哪里觅食?若是它吸食人血,恐怕不妥……” 叶殊冷笑:“哪里有那些人血给它喝?自是吩咐它到城外去,到时它若有本事,吸食妖兽的血也不妨事,若是没本事,就去随便找只野兔山鸡的喝点血罢了。” 晏长澜闻言笑道:“靠自己本事‘吃饭’,倒也没错。”旋即他被那野兔山鸡的勾起了往事,不由说道,“论起野兔山鸡,果然还是阿拙你曾送我的滋味最美,比之如今所遇见的许多妖兽都更好吃。” 叶殊慢声道:“那是我以特殊之法喂过的,日后你若是想吃,便自己抓些过来我喂一喂,总能让你吃上。” 晏长澜心下一暖,却是摇头道:“不过口腹之欲而已,不必麻烦了。” 叶殊并未多言,只将此事记下。 日后若是有机会,当真吃个几次也无碍的。 说话间,叶殊屈指将那小蝎子弹了出去:“凶面,你自行去山间觅食罢,天明之前便要回来。” 小蝎子传来一阵喜悦亲近之意后,就头也不回地爬上了窗棂,从窗子间的小孔上钻了出去,而这一去,它果真是一夜未归。 次日,叶殊睁开眼,感觉侧脸上爬了个略有坚硬之物,就伸手将其捉了下来。 晏长澜道:“凶面好生爱闹。” 叶殊捏着小蝎子下了床,把它放在桌上:“的确是胡闹,不过也无妨。” 晏长澜凑过来,看着那小蝎子。 它原本只有指节长,现下出去了一夜,身量也无多少变化,只是它原本就漆黑的外壳上,带上了一点点血丝,非常细微,就好像是给蝎壳镀上了一抹血光一样。 101|七杀阵(二更) 这血光并不浓重, 但与那蝎壳搭配着,不知怎么的就给人一种森然诡异之感。 叶殊说道:“果然是喝血去了, 这一夜过去, 想必喝了不少。” 晏长澜感叹:“它个头虽小,似乎沾染了一些妖气?” 叶殊点头:“恐怕昨夜它当真喝过妖兽的血……才刚出壳不几日, 竟然已有这样的本事, 看来, 它的潜力比我所想的还要更高一些。” 晏长澜情绪有些复杂:“然而它这样凶, 再如此下去, 也不知是好是坏。” 叶殊道:“若是能驾驭, 便只有好的。” 晏长澜听他这样说, 也就不再盲目忧虑了:“那日后若是行至荒郊野外, 倒是可以叫它来守夜,但凡夜袭的妖兽,皆可为它口中之食。” 叶殊道:“确可如此。” 晏长澜不禁又笑了笑:“只是它未免浪费了些, 这吸食兽血后, 若是可用的妖兽材料也要采集才好。” 叶殊挑眉:“这倒也是,日后当好生将它操练一番。” 那小蝎子浑然不知,此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有些懒散模样。 叶殊和晏长澜就任他趴着, 两人起身后,叶殊随手将小蝎子拿了放进袖子里,便走出门去。 晏长澜道:“该回了。” 叶殊点头:“该回了。” 两人取了马,就要离开这一座城池。 出去的时候也很顺利, 大约行至百余里路后,便暂且停下,修整一番。 晏长澜下马生火,说道:“先前猎来的妖兽肉还有剩余,如今省了狩猎的工夫了。” 叶殊坐在他身侧,“嗯”了一声。 架火烧烤,这是两人做惯了的事,他们动作麻利,很快已各自拿了一串吃起来。 原本吃过之后就要离去,然而他两个才刚吃了一半,从叶殊的领子下便突然爬出了一只小蝎子,摇头摆尾地闹个不停。 叶殊眉头一皱。 晏长澜急忙问道:“怎么了?”他也瞧见了小蝎子的异状,猜测道,“可是它又渴血了?” 叶殊微微摇头:“似乎并非如此……”骤然间,他思及从前有人收了兽宠之类,往往会因预知危机而提醒其主,如今小蝎子如此不安,是否也是因此? 因心里有了这念头,叶殊宁错亦不肯放过,他当即止住晏长澜的发问,释放出神识,极快地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若是有危险,他要立即找出根源才是!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登时有些明白,心里也是一紧。 与此同时,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手指放在了双剑剑柄之上,随时可以拔剑而起。 随着叶殊如今法力渐渐增多,神识外放也从五十丈达至百丈,故而如今他能探寻百丈之内是否有那危机存在。而这一查,他果然便有所发现。 树木掩映之间,有一团黑气正穿过重重叶片荆棘,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那人身上带着一种阴冷之感,其来势汹汹,应是来者不善。 叶殊眯起眼。 那人分明并非路过,而是确信一处目的而行……他是奔着他们过来的? 而后叶殊又思忖起来。 他和晏长澜修为还未至炼气四层,这样低弱的境界,应不至于得罪那人才是——观那人修为,至少已在炼气九层巅峰,理应一只脚踏入筑基期了!但一转念,他又想起了什么。 ——那个山谷,还有山谷里的阴煞石! 是了。叶殊了然。 那山谷每逢夜间阴气迸发,纵然平日里少有人来观察,可是对于修炼那邪门歪道的修士而言,若是仔细些,未必不能发现。阴煞石对他而言乃是炼制本命法器的一件材料,但上头阴煞颇重,对于一些鬼道邪道的法门都颇有好处,称得上是绝佳的资源。 若是因着他们取走阴煞石而令后来者扑了个空,由此对他们生出恨意来也是理所当然。此行那人恐怕不止是想要夺走阴煞石,也想将他们两个都杀死罢。 只一瞬,叶殊已将此事来龙去脉想了个通透,然后迅速对晏长澜说道:“有个修行鬼道的修士来了,怕是要找你我的麻烦。如今有数件事你须知道,一者那人并非是鬼身修行,因此虽可以施展鬼道法术,但那些法术相较真正鬼修来要逊色不少;二者此人修为远胜你我,乃是近乎筑基的修为;三者鬼道法术素来惧怕雷霆,便是他并非鬼身也不例外,且人身修鬼道,于七情六欲上必然有所偏执,你我有七杀阵,又有雷霆子,应当可以一搏。” 说话间,叶殊已然将足有上百的雷霆子都交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当然是连忙接过来。 他此时也不再用剑,因着他虽自认剑法在同境界中算得上不俗,可再如何精妙的剑法,面对之人高过自己数个大境界后也是无用,不如用上其他傍身之法。 叶殊见状,很满意他的态度,就一边迅速取出阵盘,布置七杀阵,一边说道:“他已知你我气息,你我易容换形之法也不够完备,如今你我想要逃走是不能了,而且他修为胜过你我甚多,有这样一人惦记你我,难免叫人睡不安稳,不若干脆先下手为强,把他的性命留在此处!” 晏长澜与叶殊一样,都是锐意进取之人,听叶殊此言并无异议,毫不犹豫地应诺:“之后要如何施展,我都听阿拙你的吩咐。” 叶殊道:“七杀阵布置之后,我在阵眼进行操纵,你则听我之言,在其疲弱时,每次打出数十雷霆子,削弱其力量,可明白否?” 晏长澜道:“明白了,阿拙放心。” 不多时,叶殊就已将七杀阵布置下去,四十九面阵旗无声地射出,被分布在方圆数丈之内。 叶殊握着那嵌合在一起的七杀阵阵盘,凝神道:“他来了!” 晏长澜也集中精神:“阿拙,小心。” 很快,两人已看到一个诡异黑影飞速袭来。 叶殊十分沉稳,劈手打出了一把灵币碎块,极为精准地分别落在了那四十九面阵旗上! 刹那间,七杀阵激活了! · 魏鬼飞速前行,面上是清晰可见的残忍。 他原名魏贵,自幼资质四灵根,尽管生在修行的小家族里,在不能容忍自己成为杂役弟子的情形下,也无法拜入合适的山门。而因小家族资源有限,不可能将大量资源耗费在他身上,后来他不忿之下,只得离开家族,成了一名苦苦追寻资源的散修。 一次机缘中,他得了几门威力奇大的法门,据说是来自于鬼术,何为鬼术他并不明白,但自打习练那几个法门之后,他修为进境颇快,而且只要他找到合适的阴魂、阴气,突破起来竟不比那些宗门弟子慢。尤其是有一个法门告知他,若是他能汲取血亲的魂魄与精血,更能助他突破,他就在一日返回家族,想法子在族中厨房里下了药,将全族上下所有与他有亲缘关系之人精血吸干,魂魄炼化,果然修为一下子上了炼气六层,竟然是连续跳了好几个小境界! 从此以后,魏贵认为自己与这鬼术极为有缘,就将名字改为魏鬼,自此只习练鬼术,谨慎之下小心修行,慢慢地距离筑基也只有一步了。 再后来,魏鬼找到了那处能让他增强法门,甚至给他带去筑基机会的山谷宝地,却被他人抢先一步,让他如何能够不怒?而幸好他学的鬼术中有一门可助他追踪气息,他辛苦追寻了好几日,才终于找到那夺他机缘之人,且他稍微感知,便发觉那竟然只是两个炼气三层的小崽子……他心中狞笑不已,早已想了无数种要折磨他们的法子了!眼下,他马上就会追上他们,到时候,他是先将他们抽筋剥皮,还是先抽魂炼魄?一时间,他竟有些难以抉择起来。 这样想着,魏鬼只觉得自己离两个小崽子越来越近,而后他一脚踏出,就清楚地看见了小崽子们脸上那惊恐交加的神情。 刹那间,魏鬼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喜悦。 他毫不犹豫地先抓住那个年纪更小的,手上长出长长的指甲,直接刺破了他的头皮,慢慢地,在对方的惨叫中将对方的脸皮剥了下来…… 魏鬼越发喜悦了。 那样的惨叫,那样的恐惧,真是……真是让他太高兴了! · 晏长澜站在阵眼处,就见到那团裹着黑气的人影一下子进入了七杀阵内。 然后,阵中似乎泛起了层层诡异的涟漪,而来人站在阵中,手指拉伸,居然开始做出种种奇怪的举动来。与此同时,在那人淡青色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奇异的笑容,好像非常开心,又好像是被强行扭曲出来的神情,叫人满心都是古怪,看着便十分的不适。 晏长澜不禁问道:“阿拙,他这是被七杀阵中的喜杀之阵所迷吧?” 叶殊点点头:“眼力不错。” 晏长澜喉头微动:“既然事先便知道这是七杀之阵,见他反应,自能猜出。” 叶殊看着那人,说道:“此人比我原先所想更为浅薄,一身鬼道之法很是虚浮,尽管已然即将筑基,似乎意志也不够坚定,可见其力并非踏实修炼而成,反倒多为取巧。再看他身上似有血光孽力,应是曾做过许多大恶之事,尤其那反冲心脉的血光,应是有弑亲之举……倘若其血亲曾经辜负于他,想要先害他命,那血光并不会反冲,既然反冲,便是他先辜负血亲。” 晏长澜听叶殊说了这些,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厌恶:“无故弑亲?” 叶殊点头:“邪道之中,此举并不罕见。” 晏长澜怒道:“如此狼心狗肺之辈,百死也不足惜!” 叶殊赞同:“世上之人,能有血缘之亲,实属缘分,若能不负,当多多珍惜才是。” 两人说了这几句后,都更明白来人是何等穷凶极恶。 对方为能修行,连血亲都不放过,若是并非血亲之人,还不知被他害了多少过去。 叶殊又道:“他现下陷入喜杀之阵,但毕竟只是第一阵法,你我暂且只看下去,待其一魄被杀灭,进入第二阵法时,再来计较,以免他受惊,反而脱阵而出。” 晏长澜正色道:“我明白。” · 魏鬼在剥下了那年轻些的少年脸皮后,意犹未尽,竟是连对方的整张皮都给剥了下来,之后他觉得还有不足,就将地方的筋骨抽出,看着少年一抽一抽地疼痛,当真是得意至极。 这还没完,他慢慢地折腾,等那少年真没气了,他才用一门鬼术抽出了对方的魂魄,看着少年魂魄一脸绝望,竟然连死都不能逃脱他的掌心,便越发高兴,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魏鬼似乎忽略了另外一人。 那名高大的少年好像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竟然打中了他的手,让他一时间不小心将原先那少年的魂魄给放走了。这下子魏鬼愤怒极了,他立刻去追杀高大少年,可那高大少年实在是太过灵巧,竟然连番躲闪,生生地没能让他抓到。 魏鬼不甘心,太愤怒。 竟然连一个区区炼气三层的少年他都抓不到?!这不可能!他可是已然快要筑基了! 但更让魏鬼恼怒的事情发生了,那高大少年对魏鬼怒目而视,似乎因为魏鬼折磨他同伴之事怒极,手掌一翻就拿出了一块让魏鬼非常眼熟的石头。 那是阴煞石! 魏鬼立刻就要冲过去抓住,然而那高大少年躲开之后用力一捏,就把那阴煞石给捏成了粉碎! 这下子,魏鬼更怒了。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恼火,那种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怒意已经冲爆了他的脑子,让他完全想不到别的,只想要抓住高大少年,用更严酷千百倍的手段,把他生生死死地折磨! 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 抓…… · 叶殊看着似人似鬼的那家伙面上的喜色突然消失,转而换成了可怖的怒意,那一张脸上充满了暴突的筋络,红到可怕的血色遍布他整张脸,让那人仿佛要被冲爆了似的,在阵中左突右冲,像是要剿灭什么,要摧毁什么! 晏长澜原本觉得在喜杀阵中,那人的表现已然很是让人不适,没想到对方到了怒杀阵中时,怒意冲头之后,表现得才更为可怕。 但他并未觉得对方可怜,反而觉得那人在阵中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好的东西,否则那人不会显得那样阴邪,而且每一个举动都好似咄咄逼人,充满了恶意。 叶殊说道:“长澜,砸过去数十个雷霆子!” 晏长澜立时照做。 数十个雷霆子过去,瞬间就围着那人炸开。 巨大的力量洪流左突右冲,并未冲开布置好的七杀阵,反而是在那阵中包围住那人,并且将他的躯体炸了个破破烂烂。 但是,那人居然没什么反应,仿佛并不知疼痛一样。 他更深地沉溺在七杀阵里,尤其是在喜杀阵中被杀死一魄后,引动他怒气时就更加容易,同时也让他对于外界的刺激更迟钝…… 叶殊看到那人血肉横飞还在不断努力的情景,微微点头:“暂时不动了,第二魄即将杀死,等他进入第三阵——哀杀之阵中。” 晏长澜应道:“好。” 102|七杀阵续(一更) 魏鬼感觉到那高大少年在不断地攻击他, 但是对方的攻击再如何歇斯底里,也仍旧不能给他造成真正的损伤, 但每一次攻击都让他更加愤怒, 几乎要气炸了—— 终于,那高大少年来了一次恍若自杀的攻击, 在拼命想要给他造成一次重伤的同时, 高大少年抱紧了那个只剩下通红血肉的同伴, 痛哭之余, 也一样没有了气息。 眼前的这一幕, 让魏鬼觉得痛快的同时, 陡然也让他想起了从前。 那是对他而言的很久很久以前了, 久到……大概数十年前吧?或者更久远的日子里。 在那个时候, 魏鬼还没有改名,他还是一个小家族里平庸的子嗣,但族人并没有瞧不起他, 相反他在族中还有几个亲如兄弟的同龄族人, 他们的资质都不好,平日里总是互相鼓励。在家族里修炼时,他们的资源都是不够的, 所以也时常会结伴一起去猎杀一些野兽换取钱财, 有时候当他们遇上了凶猛的无法抵挡的野兽时,总会有族人会拼命地救下他,自己遍体鳞伤……那时候魏鬼是怎么想的来着? 想着,日后如果他有出息了, 一定要回报这几个族人…… 然而,日后他是怎样回报这几个族人来着? 啊,他利用其中一个族人在族中的职务,给族里所有人下了药,后来他就把所有族人的精血都给吸干了,那几个年幼时帮过他的族人,好像……好像他也不记得是第几个吸干的,更不记得那些族人在死之前是什么样的感受,又对他说了什么? 魏鬼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绞尽脑汁地想要从记忆里挖出那些东西,于是记忆很快就仿佛掀起了面纱,让他回忆到以前所有美好的东西,然后又立刻告诉他,那些美好都被他摧毁了。 如果是他还清醒着,他那早已扭曲的心必然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感觉,就连一丝波动的涟漪都不会有,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种巨大的哀伤。 从内到外的哀伤…… 这样的哀伤让魏鬼不断地回忆着,早已猩红的眼中流淌出泪水,滴落在他的面前,把他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难受,痛苦,后悔,愧疚…… 不知道多少难以形容的感觉都在这个时候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巨大的哀痛中,魏鬼想要去死。 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样想的,为什么会那样对待族人呢?其实、其实要想突破,也不一定非得要伤害他们,其实、其实族人从未辜负过他…… 也许真是太痛了,那种痛似乎从心灵的痛浮现在肉体上。 痛,像是被灼烧一样的痛。 但就算这样痛,他也依旧不想反抗…… · 在那人陷入第三个阵法——哀杀阵后,很快就沉默下来,他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但是在平静之中又有巨大的哀伤,痛苦不止,愧悔无尽。 那人流下来的眼泪将地面都沾湿了,但很怪异的是,当眼泪沾湿地面的刹那就立时化为烟雾,然后将那人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那人给人的感觉,就更加哀伤。 晏长澜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为七杀阵的威力咋舌。 那个修行鬼道的修士的修为远胜他们,可是一旦陷入了阵法,就在叶殊对阵法的操纵下无法自拔,根本不能从阵法的威力中脱离出来,不仅七魄被杀死两魄,就连一点反抗也激不起来。 针对魂魄的阵法,就是这样恐怖。 原本这样下去会更有把握磨死那人,但就在下一刻,叶殊却说道:“长澜,你这一次放出八十颗雷霆子,一并引爆了。”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好。” 紧接着,晏长澜果然拿出了自己剩下的所有的雷霆子,足有八十多颗,统统都打了过去,将那人包围起来。随机他迅速将其激发,就见极强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止,于瞬息间就将那人炸成了重伤! 不,仅仅说重伤都不足够,分明是已然濒死…… 这时候,叶殊摊开手,将那小蝎子放了出来。 晏长澜一怔。 叶殊轻轻弹了那小蝎子一下:“去吃了他。” 晏长澜瞪大了眼。 叶殊轻声说道:“方才那些灵币碎片,只能维持阵法到此处了。” 晏长澜倏然明白:“为保那人必死,就要让凶面……” 叶殊道:“正是。” 103|陨落(二更) 在叶殊的一声令下, 那小蝎子迅速地爬了出去,似乎没过上几个呼吸时间, 就已然到了那人的面前。 它毫不客气地竖起了长长的尾钩, 朝着那人的心口就是猛地一个穿刺,这尾钩也不知何等锋锐, 居然直接破开了那人的身躯, 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下一刻, 小蝎子将尾钩拔出, 又猛一用力, 把脑袋都扎进了那个冒着汩汩血水的小口子里, 贪婪地吮吸……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 灵币碎片中最后一点力量也用尽了, 加之叶殊并未给阵盘注入法力,因此那七杀阵也瞬间失去了作用,那被困在阵中的人, 自然也不再受阵法力量影响。 到底还是个接近筑基的修士, 那人——那魏鬼醒了。 魏鬼在醒过来的刹那就想起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顿时惊怒交加。他一抬眼就看到他原本以为已然剥皮的少年正冷淡地看着他,而在那冷淡少年的身侧, 不是先前那“勾起”他往事的高大少年又是谁?他登时羞恼极了!堂堂一个炼气巅峰的修士, 居然被两个小崽子耍成这样?!不能容忍! 可惜的是,尽管魏鬼在清醒的刹那就不再有什么所谓的“愧疚”之情,可他连续三魄在阵中被灭,法力消耗了极多, 肉身也毁损大半,甚至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里不知钻进去了什么东西,里头的精血也在不停消耗! 在羞恼过后,这魏鬼察觉到自己的法力微薄、身体虚弱,自己也很难再控制自己的时候,就渐渐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恐惧之情。 不成,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阴沟里翻船,死在这两个小崽子的手里了! 几乎是立刻,魏鬼要施展出他的鬼术来! 御使鬼术也要用上自己的魂魄和精心炼制的法器,他强撑着打开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支黑黢黢的旗子……这并非是阵旗,而是用来御鬼的鬼旗! 在这鬼旗里,就饲养着他从前收集过来的,足有几十头的厉鬼。 但是既然先前叶殊下了血本用七杀阵削弱了他九成,哪里还会任由他继续使手段呢?因此,在魏鬼拿出那黑旗之前,叶殊自己也拿出了足有上百的雷霆子,一下子全都扔了过去,尽数引爆! 下一刻,不仅是魏鬼被剧烈的爆炸声包围,就连那被他淬炼了多年的黑旗,也被爆炸产生的恐怖力量炸成了破烂……至于里面藏着的那几十头厉鬼?未及筑基期的修士能养出来的厉鬼再凶,也抵不过那么多雷霆子爆炸所带出的雷霆力量,就这样,还没等厉鬼们逞凶,就已然在雷光中被打了个魂飞魄散! 整只鬼旗,就这般都变成了无用之物。 叶殊的神识还笼罩在魏鬼的身上,无他,只是要看他是否当真被杀死而已。好在那魏鬼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在两人连番手段施展、连家底都要掏空的情形下,也不曾命大到还能活下来。 留在那处的,也不过只有一具焦黑的尸体而已。 晏长澜看叶殊一直立在那处,自己也是一步不动,等叶殊周身的气息不再那样凝滞时,他才问道:“阿拙,怎么样了?” 叶殊说道:“那人已陨落了。” 晏长澜松了口气:“如此便好。若是他不死,恐怕就是你我遭殃了。” 叶殊点点头:“此人罪孽深重,杀之无妨。” 随后,两人走近那人。 叶殊从尸身上摸出一个储物袋,稍微探查后,神情带着一丝讶然。 晏长澜问道:“怎么了?” 叶殊神情缓和了些:“先前为他用尽了灵币,如今倒是可以补回来了。” 晏长澜明了,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并未在此久留,在拿了那人的储物袋后,他们就骑上角马快速赶路,直至到了下一处城池过夜、进入一家客栈上房后,叶殊才将储物袋再拿出来,与晏长澜一起验看里面的东西。 叶殊手腕一抖,储物袋里哗啦啦掉出许多东西,在桌上堆起来。 晏长澜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一口袋晶莹之物上:“此人的灵币倒是不少。” 叶殊把那一袋子物事倾倒出来,大略一数:“有上千枚……此人的身家的确丰厚。” 通常散修多是精穷,毕竟他们每得到一些钱财,都会用来换取各类资源强大自身,能够积攒一些东西下来的,无不是为了某个目的。 这一位也是一样,有这么多灵币在身,定然也有目的。 叶殊很快那一些小玉瓶、木匣子等都翻看一遍,说道:“看来,此人是在为筑基做准备。”说话间,他将一个小玉瓶放在了两人之间,“这里面装着的,是一颗筑基丹。” 晏长澜一愣:“什么?筑基丹?!” 筑基丹为何物,就算晏长澜在宗门总是苦修,也是知道的。 此丹为修士修炼到炼气九层巅峰时才会服用的丹药,其用处为强行稳固黄芽,提供大量的法力,帮助修士能顺利筑基。可以说,有这样一颗筑基丹在手,哪怕只是下品,都能提高两成筑基的可能,若是中品上品,能多三四成把握也未可知。当然,灵根越差,这筑基丹的用处也会相应削弱,可饶是如此,筑基丹的存在仍旧让无数修士疯狂,都想要借助它的威能,帮助自己顺利筑基,提升寿元! 只不过,即使是在宗门里,也极少有弟子能够得到筑基丹相助,每一个宗门内的筑基丹份额也绝对不对,可就这样一个修行鬼道的散修,手头居然会有筑基丹这样的好东西,也着实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叶殊听得晏长澜的疑惑,说道:“此人从前多有杀人越货之举,从他人手里弄到筑基丹也不无可能。如今他既然害人不成反被你我杀死,这筑基丹也该由你我消受。只是……” 晏长澜问:“只是什么?” 叶殊道:“只是我并不欲让你用筑基丹。”他还未等晏长澜说“不必顾及我”这句话,就已然把自己的下一句说完,“我亦不欲用筑基丹。” 晏长澜不解:“这是为何?” 叶殊倏然看向晏长澜,目光微沉:“因为不管是你还是我,日后在炼气九层时都不得贸然筑基,而须得要十层圆满,且不借外物,冲击完美筑基之关!” 晏长澜顿时愣住:“炼气十层……完美筑基?” 叶殊幽幽道:“正是。世人皆以为炼气只有九层,但却不知在九层之上,若是有那根基极为牢固,将法力打磨得圆润无瑕的修士,便可以借助那一股无瑕之气,冲击到更深层的境界,即使那似有若无的第十层,即称‘无瑕十层’。而一旦在打造根基的筑基期是以无瑕十层进入的,那么不论那修士之前的资质有多平庸,日后的道途总是会更为宽广一些。长澜,你我既然已走上修行之路,自然要做到最好,如今你我不仅要在筑基期时以无瑕十层而入,在筑基期也要夯实基础,强化法力,等到了结丹之时,你我必须要结成上等丹紫丹!只有紫丹才能让你我在结丹期时也有足够扎实的根基,才能在元婴期甚至更远的道途上,始终位于前列。” 晏长澜从前也时常听从叶殊的教导,但这时候却依然被震动了。 完美筑基、上等紫丹、元婴…… 倏然间,他仿佛看得更远了些,前方浩瀚,人却渺小…… 但,叶殊的指点于他而言,却如金科玉律一般。 晏长澜沉下心:“阿拙放心,我必会在达至无瑕十层后,再尝试完美筑基,不借外力,不服丹药。” 叶殊道:“但如此一来,你筑基时就要艰难许多。” 晏长澜笑道:“再如何艰难,莫非还能比得过当初家破人亡时?我竭尽全力便是。” 叶殊满意点头:“此法既然流传出来,自是总有人做到了,他们能做到之事,你我必然也能做到。长澜,日后要更刻苦些了。” 晏长澜郑重答允:“是。” 两人聊了这几句,叶殊再将其他东西也解说了一番,大多都是在炼气九层时能用上的丹药、药材等物,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不知那人从何处得来的古物,以及几本鬼道的法术古籍,一些修行鬼道的诡异资源等。 如那些鬼道资源的,叶殊直接将其烧了个干净,鬼道的法术古籍他在翻过发觉很是粗陋后,也同样烧了。余下的那些丹药、药材,叶殊瞧了瞧多并非是晏长澜如今可用,而且其中杂质甚多,就自己收起来;而那些药材大多是叶殊如今还未搜集到种子的,就同样毫不客气地留下。 之后,叶殊将那上千枚的灵币分给了晏长澜一半:“有用之物我先取走,你如今身为亲传弟子,手中总不能窘迫,这些灵币你便拿去自用罢。” 晏长澜想了想,只取了五十灵币:“如今我这微末境界,要那许多灵币有何用?平日里吃穿皆在宗门,亦无可用之处,有这五十枚灵币足矣。其余灵币便还是阿拙拿去,阿拙平日里炼制阵法、绘制灵符等事,似乎总不能缺了灵币,有这上前灵币补充,正可以放开手脚了。” 叶殊也不跟晏长澜客气,听他说得有理,就将余下的灵币也都收了起来。 晏长澜关切道:“阿拙,先前听你提过,你在炼制本命法器时,带煞之物若是融合,将有劫数。原本你说在九台城里炼制,但在城中若是有什么异样,岂非是不妥?不如就在荒郊野外寻一座荒山先炼制了,待炼成之后,你我再一同回去不迟。” 叶殊闻言,略作沉吟。 晏长澜看过去,耐心等待。 终于,叶殊慢慢地说道:“的确如此。”旋即他的目光一缓,“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要先准备一番,再来行融合之事。” 晏长澜笑了笑:“无妨,阿拙若有什么想要,吩咐我去买就是。” 接下来,两人本来应是在明日继续赶路回去的,却暂且放弃,而是在城中寻摸起一些于叶殊而言的有用之物了。叶殊虽是头一次炼制本命法器,但当年的手段尚且记得,也早早在心中规划了所有,采买东西也早已采买大半,如今剩下的已是不多。 晏长澜出去跑腿,没一个时辰就将剩下的所有东西买到,叶殊自己也在这段时间里买到了分拨到自己那边的那些,两人把东西合在一处,便都凑齐了。 叶殊查看一遍后,说道:“等会儿就将房退了,今夜就寻一处荒山露宿,将器胚炼成。” 晏长澜道:“我也正是此意。” 果然两人很快退了房,骑角马一路前行了两三百里远,直至前后相距附近的城池都颇有一段距离之后,他们才慢慢寻找合适的荒山。 这荒郊野外之地,旁的不多,荒山却不少,要找个合适的并不困难。 两人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就寻了个藏在一条山脉里面的、不高不矮的一座去了,又在这山里找到了一处山洞,从外头看,大小正合适。 只是这山洞里早有妖兽入驻,叶殊稍微查看里头那妖兽的年岁……而后说道:“长澜,你与凶面同去罢。” 晏长澜怔了怔:“这妖兽很凶?” 叶殊摇头:“以你之能,对付它足矣,正好借此磨练剑法一番,待你将其杀死,便让凶面饱食一顿。” 晏长澜失笑:“也好。” 然后,叶殊就静静在山洞外等候,晏长澜拎着两把长剑直入山洞,那凶面蛛蝎似乎听懂了叶殊的命令,就从他的身上快速爬下来,跟在晏长澜的后面很快也没了踪影。 洞中迅速传来了妖兽的嘶吼之声,晏长澜的剑法偶尔带起流风雷光,也被叶殊感应到,可见晏长澜正在纵剑厮杀,理应颇为快意。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时间,洞中的嘶吼声便停了,与此同时,淡淡的血腥气传了出来。 叶殊这才举步,慢悠悠走了进去。 在洞中,一头足有两丈多高的巨熊尸身正倒卧在那处,而它的心口正有一个破洞,并未往外面冒血,但仔细看去,却会发觉有一截带了钩子的尾巴露在外面,一甩一甩地痛快得很。 晏长澜已然收剑入鞘,正蹲在巨熊的另一边处理妖兽材料,再察觉到叶殊进来后,便扭头看了他一眼:“阿拙稍待,我处理完了就来。” 叶殊就立在一旁,静静地看。 山洞之内,除却晏长澜那里细碎的动作声音与巨熊胸口的“沙沙”声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如此景象应是十分容易让人烦躁的,但不知为何,在场的晏长澜与叶殊都不曾那般觉得,反而在这样的静谧之中,尤为感觉到惬意。 终于,晏长澜处理完材料,凶面蛛蝎也“吃饱喝足”,在把妖兽材料收好、将山洞整理妥当后,叶殊毫不犹豫地盘膝而坐,把先前买到的东西迅速凑到一起调制,要用在之后的炼制之中。 下一瞬,叶殊就将新买的高热之炭取出,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高热之炭上,点燃了一团淡红色的光。 ……余烬之火。 余烬余烬,可以是火到尽头,一点余光,微弱无比;也可以是最后关头,亟欲涅槃,绽放最大的火热。 104|本命法宝(二合一) 晏长澜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热风袭来, 那火焰跳跃间,其中蕴含的热力竟然那样厉害。 也是他并不知道, 余烬之火弱时比起那始晖之火更柔和, 而强时则比午烈之火更炽热,如此才能说得上是刚柔并济, 无物不焚。 此刻, 叶殊为能炼制本命法宝, 要想烧灼那些带煞之物, 在还未孕育出真正的三阳真火前, 就只好用余烬之火的火气来点燃新买来的上好之炭了。 而那余烬之火也并未辜负叶殊, 才点燃炭火, 就已显现出非比寻常的热力。 晏长澜知道此刻将是叶殊极重要之时, 因此稍微坐得远些,靠近洞口侧坐。 如此一来,他既能看见叶殊炼制时的情景, 也能见到山洞外的情况, 来保证叶殊在炼制之时,无人能够打扰。 叶殊盘膝坐在火焰的前方,摊开手掌, 在那掌心之中, 就出现了一根血红色的针。 这正是由那血煞铁所打造而成的一根细针,因着尚且不曾融入第二种带煞之物,所以它尽管根脚不俗,实际上却还是只是一根带着血煞之气的、足够锋锐之物——与其说是炼制成了法器, 不如说只是将血煞之气压缩到那针内,给它变了个样貌而已。 但现下却不同了。 叶殊将阴煞石取出来,一抬手就扔进了火堆之中,再不知打了几个什么样的手诀,就让那一块阴煞石在火焰里面寻颠倒摇摆个不停。 那阴煞石被火焰烧灼的刹那,外壳上就已经有了微微发软之意,它随着手诀摇摆了一阵子后,从内到外似乎都隐约变软,渐渐化为了一团粘稠之物。 叶殊沉心定气,将那一根血红色的细针打进去,直接刺进粘稠之物中!紧接着,他更是用手指引出先前调制好的东西一一引出,一点点地让它也落在那粘稠之物上! 霎时间,那粘稠之物似乎减少了一丝,与此同时,那根细针却变得更明亮了点。 叶殊明白,这是在那调制好的汁液配合下,两样带煞之物开始融合的征兆。于是他手指不停,将更多的汁液洒上去,让血红细针吸收粘稠之物越来越快,没多久,粘稠之物就已然减少大半,自然的,叶殊的动作更不会停了。 而叶殊对于那汁液的掌管也十分精细,在那些汁液尽数用完时,血红细针将粘稠之物也吸收了一个干干净净,此刻的血红细针——不,它已然不能说是细针了,而今足有小指粗,虽仍旧只如一根针般长短,但实则却还远远不能说是器胚完成。 晏长澜也看到了那根短粗之物,随即他心里一凛,密切地留意起外面的天色来。 当两样带煞之物融合时,会有劫数! 也不知,那劫数是否即将到来…… 叶殊却很冷静。 他注视着那根短粗之物,手诀的操纵并未停止,而是让它继续在火焰之中跳跃,与此同时,他更似乎施展了一些奇异的炼制之法,使得它在火焰中并非是融化,而是在一点点地“吐”出丝丝黑烟般的物事,随后渐渐地变得细了一丝,再细了一丝…… 随着这样的炼制,那物越来越细,慢慢地也不再是通身血红,而是逐步变成了灰褐色,瞧着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但气息比起先前来,却是强大了太多。 这炼制过程看似不复杂,却极耗耐心。 叶殊如此炼制了足有两三个时辰,那短粗之物才终是变成了如先前那般的细针,只是这细针已然变成深褐之色,再不带一点红光。 如此一来,它便是百劫九煞针的器胚雏形了,等九件带煞之物尽数融合,方成为真正完整的器胚。 下一刻,外面一声轰鸣! 晏长澜紧绷身体,鞘中之剑已然拔出一截。 刹那间,一道雷光直接劈了进来! 叶殊瞬间以神识将这细针抛了出去。 细针与雷光相撞! 雷光骤然变亮,细针发出“嗞嗞”的声响,与雷光互相抵住,在其中不断地穿梭! 两者之间似乎正在对抗,但雷光尽管击打了细针,细针却是在雷光中越发灵动,似乎这雷电根本不能将它奈何,它能在雷电里面自由游荡。 渐渐地,雷光变小了。 细针才“嗖”一声窜回来,落在叶殊的手掌上。 但是紧接着,叶殊再度将这细针打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又一道雷光击打细针! 晏长澜一惊:“为何两道雷光?莫非一个劫数有数道雷电?” 刚问出口,他就闭了嘴。 此刻可不是询问此事的时候…… 但叶殊却并不如何在意,他面色虽还是带着一丝凝重,但仍旧平静地回答了晏长澜的问题:“如今只是炼气期的劫数,一劫一雷已然极凶狠了,之所以有两道雷,实则是因为二劫同渡。” 晏长澜不解:“二劫同渡?”然后他倏地反应过来,“融合一件带煞之物便有一劫,如今在你我看来是将第二件带煞之物融入第一件,实则是两件互相融合,因此有两道劫数?” 叶殊微微点头:“正是如此。若是再融入第三件时,便只有一道劫数了,直至九件带煞之物全数融为一体,形成完整器胚,总共经历九道雷劫。” 晏长澜郑重说道:“且一道强于一道。” 叶殊道:“不错。” 先前也是如此,第一道雷劫并不十分严厉,待第二道时,其实便已比第一道要厉害了些。此后每多融合一件,就代表此物离形成越近,雷劫也会越强。 不过,这两样带煞之物品质都是绝佳,叶殊用它们锻造器胚,在雷劫之中过得还算轻松。 如今,劫数总算过去。 然而这只是炼成器胚雏形,若是想要它成为真正的本命法器,自现在起,便要将其好生蕴养起来了,否则最后与自身心意不通,便不能称作是本命法器。 当下第一步,就是先以精血哺喂,沾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而后将其送入丹田,让其在丹田之内磨合。 本命法器若是不在丹田之中蕴养,就称不上是本命法器。 叶殊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送到了被神识操纵、在前方上下游动的深褐色细针上。 那细针因着是叶殊亲手炼制出来,与他原本就有一分亲近,眼下马上将那滴精血吞噬进去,转瞬就在身上划过了一抹红光,霎时隐没。 叶殊道一声“成了”,随后就张开口,将那细针立时吞服腹中! 那细针随着一团法力包裹,极快地冲进了丹田之内,丹田里那株虚幻黄芽在感知到细针之后,登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叶子。 如今且一谈叶殊根基。 叶殊的黄芽上有一片黄叶,而黄叶上有四滴露珠。 炼气一层露珠一滴,法力十缕;炼气二层露珠两滴,法力二十缕;炼气三层开始便有不同,灵露为四滴,法力四十缕;炼气四层再翻一倍,为灵露八滴,法力八十缕……如此类推,到了炼气九层时,一片黄叶上的灵露将有两百五十六滴,法力更是惊人的两千五百六十缕! 所以,越是境界高,与底层修士的差距就越大。 而待到日后筑基,不知几百缕法力能凝聚为一道法力,炼气时法力总数每一位修士尽皆相同,可若是到了筑基期时,筑基修士每一重境界中,不同修士的法力总量都有不同。若是在炼气时基础不够稳固,有些修士法力虚浮,品质不佳,那么到了筑基期时,旁人数十缕法力便可凝聚为一道初始法力,而有些修士却上百缕方能凝聚为一道。因此,有些根基扎实的修士起始就有九十九道法力,有些却远不足这数目,到后来筑基一重巅峰,前者法力能达至一百九十九道,而后者法力却只有一百数十道了。且等到筑基二重时,也是比筑基一重多上一百道法力,在筑基一重极限为一百九十九道法力之人,在二重也会是极限两百九十九道法力,但是在一重时只有三五十道法力的修士,每一重都将比根基扎实者少数十道法力。 初始法力,不可弥补。 因此,叶殊打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夯实自己的根基,也让晏长澜同样如此。 如今他每一道法力都十分饱满圆润,品质极佳,一旦施展出来,不论用什么样的法器、灵符等,都无有驱使不动的,也不必消耗过多法力。 眼下,四滴露珠之中,两滴已满,一滴中有九缕法力,还有一滴则是空置。 也就是说,叶殊的法力再度凝聚了一缕,然而距离炼气四层,却还有颇长的一段路程。 ——言归正传。 因着叶殊法力品质不俗,在那细针进入丹田之后,就很快地悬浮在虚幻黄芽的前方。 与此同时,虚幻黄芽中,第一滴灵露微颤,里面的法力就犹若一条条细小游鱼,极快地钻出来,送到那细针之中去。 细针贪婪地吸收这些法力,针尖不断地颤动。 待将第一滴灵露、第二滴灵露的法力尽数吸收干净后,它才慢慢地飞起来,轻轻地落在了那黄芽上黄叶的一侧,轻轻地同那黄叶挨在一起,微微抖动,似乎在催促着什么。而后第三滴灵露里的法力也都钻出来,同样喂给了细针,直至最后只剩下一缕法力之时,细针才似乎有些餍足,发出一声低鸣后,不动了。 叶殊一边感知着丹田之内的情形,一边看着趴在面前的凶面蛛蝎。 小蝎子翘着尾巴,在他前方爬来爬去,不多时就往他膝盖处而来,想要攀爬上他的身体。 叶殊不曾理会这小蝎子,小蝎子便得寸进尺,极快地爬上了叶殊的手臂,又爬到他的手腕,最后是想要往他的指尖处去。 晏长澜皱眉:“阿拙,它又想要你的血?” 叶殊道:“贪婪的东西。” 晏长澜看着小蝎子,眼里有些不悦。 小蝎子好像也发觉了在这洞中的两人都对它的举动不满,因此扭了扭,到底还是僵硬着长尾,慢吞吞地退了回来,再度往上,再再往上……再……最后爬到了叶殊的头顶,待在他的发髻前,趴下来。 叶殊顿了顿:“倒也还识时务。” 晏长澜见小蝎子老实了,才放下心来:“阿拙,本命法器如何了?” 叶殊回答:“器胚雏形已成,之后只消再往里面融入带煞之物,在筑基前完整器胚即可。” 晏长澜吁口气:“不过,还有七样带煞之物,也不好找。” 叶殊道:“日后再走远些,总是能有法子弄到。” 晏长澜点头:“这倒也是。” 然后,叶殊陡然问起:“长澜,你对你日后本命法器有何种想法?” 晏长澜一愣:“……我原是想着,一直用阿拙你给我炼制的法剑。” 叶殊闻言,却是正色说道:“本命法宝与修士性命相连,你当真让我来做?” 晏长澜毫不犹豫:“若是阿拙愿意,自然!” 叶殊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之意。 他闭了闭眼,还是为他详细解释:“通常说来,本命法宝有数种来历。其中之一便是如我这般,知晓一种成长型法宝的炼制之法,从最初时就将其炼化为自身本命法宝,并随我之晋级而同时晋级,待我大成,它也大成。第二则是于境界低时便看中一种法器,将其炼化为本命法宝,日后待到境界高了不再合用,或者更换本命法宝,或者就将原本法宝融入新的法宝之内,再或者增加其材料,将原本的本命法宝炼制成其他法宝……这一类亦是最多见的一类,毕竟并非所有修士都能直指大乘,若是不成的,能获取一件不错的法宝将其炼化为本命法宝,日后也未必有更换之时。第三种,则是有运道绝佳之人,获得一块先天灵宝器胚,炼化为本命法宝之后,随其主境界提升而自行提升,比之第一种来更为顺利,亦能随其主心意而自行调整,变化为最适合的模样。另有其他一些本命法宝炼化之法,因其偏门,若能遇上再来提及……” 晏长澜听得入神。 原来本命法宝也有这许多的门道,着实厉害。 叶殊又道:“依我之见,你资质不凡,心性亦不俗,若是要走,就当走那堂皇大道,直指大乘。因此,你或是与我一般用上第一种炼化之法,又或者是用第三种法门。那第二种多少有些瑕疵,并不可取。”说到此处,他又提点,“不过第一、第三两种也并非就可以安枕无忧,一如我修炼这百劫九煞针,每一个大境界都要去四处搜集珍奇异宝融入其中,必定要经历不少艰难险阻;而第三种,且不说先天灵宝器胚只能凭借机缘而得,就说即便是得了,若是修士修行时对自我认知不够坚定,那本命法宝在追随其主变化时,就难以成型,而若是修士稍稍走岔了道,他自己或许日后还能调转方向,但是本命法宝已朝着错误方向进行变化,再想回转,就不知要消耗多少精力,更不知是否能够变化回来,重新塑造了。” 晏长澜郑重说道:“我明白了,阿拙。” 叶殊轻叹一声:“你如今尚且还未真正修行剑道,筑基之前,都可暂时不必考虑本命法宝之事。筑基之后,金丹之前,你若有机缘,可用第三种法子炼化本命法宝,若是无机缘,则选第一种法门。若是待到结丹之后再来炼化本命法宝,便有些迟了。” 晏长澜答应:“是。” 叶殊又道:“如今第二第三种暂且不提,先说第一种罢……剑修本命法宝,常有三类,其一为剑丸,其形浑圆,其性锐利,一旦打出,剑丸过处,犹若利剑穿刺,其可为一,也可为万;其二为灵剑,剑中生灵,如臂使指,与剑者心意相通,威力倍增;其三为剑阵,阵随意动,威能无匹。” 晏长澜若有所思。 叶殊道:“你择何种本命法宝,与你将来修行何种剑道亦有关联。虽说眼下你境界不高,但未来修行之事,却已然可以多想一想了。” 晏长澜应道:“我有风雷灵根,所使者为风雷剑法,日后修行剑道必然也不能脱离根基……我之性情,驱使剑法时多行狂暴之法,待修为高深后,于剑道上怕是更会因灵根而受影响……” 叶殊听他说这些话,眼里露出赞赏:“你果然已在思索将来所修之道了。” 晏长澜笑道:“我日后还想要同阿拙互相印证修行,阿拙学识如此渊博,我若还不多想一想,日后怕是要追不上阿拙一片衣角了。” 叶殊摇头道:“你资质更胜于我,若说修为,日后我难免不及你,不过你勤勉多思,早早寻得大道倒很好,否则……我将来所修之道已了然在胸,待到炼气十层时,你若还不知前路,便又要落在我后头了。” 晏长澜点头:“正是如此。” 对于能有同行之人,叶殊心中自也有些欢喜。 却听晏长澜又问:“阿拙,炼气十层时,法力可有变化?” 叶殊道:“炼气九层有两千五百六十缕法力,待到第十层时,法力总数并不会有变,只是法力将会更为厚实,品质亦会更高……”他倏地肃容,“以往每一位修行到炼气十层的修士,在筑基一重时,初始法力皆是九十九道,达至筑基期每一重极限。若只修行到炼气九层,纵然是根基无比厚实的天才,也难免会在筑基期时,初始法力有所削减,只能达到九十道以上,却始终无法达到九十九道极限。另外,若是筑基期每一重都是极限法力,等到凝结金丹时,把握也会更大。纵然是资质平庸之辈,一旦初始法力足够,也未必全然无有结为紫丹的可能。长澜,完美筑基之重要,便在于此了。”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阿拙放心,我谨记此事。” 叶殊目光微缓:“切记。” 两人随即对于日后修行又是一番畅谈,二人皆有所获,尤其晏长澜,自叶殊处听来这许多,也都是细细品味,将其尽数记在心里。 一夜之后,待天明时,他们就再不在此处多留了。 ——幸而这是荒山,往日里时不时也会有惊雷落下,昨日的两道雷光虽是厉害,但却并未引起什么路过修士的注意,更没人知道,在此处有人炼制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本命法宝。 叶殊和晏长澜两个,将角马一骑,经由几日的赶路,已是顺利地回到了九台城里。 · 到了城中,叶殊带着晏长澜直接回到了他的院子里。 刚进门,院中驻留的几位仆役就已迎上来,准备沐浴之物、洒扫房间、烹制膳食、打理衣物,一切都极快完成,使得两人很快就收拾了一身风尘,舒适地坐在院中享用美酒佳肴了。 两人在外面虽说时常炙烤野味,也会在一些酒楼客栈中吃住,但毋庸置疑,在外面总是不如在自己的地盘舒服,叶殊已是如此,而只要有叶殊在的地方,晏长澜总也能十分放心,与在自家无异。 因此,在沐浴、用膳之后,他们都轻松不少。 叶殊问道:“我出行这些时日,可是何事发生?” 艾久等人都是连忙说道:“一切如常,只是那店铺之中法器卖得快,如今货物已是不多,若是还要继续开下去,怕是得补充一二。” 叶殊略为思索:“这几日你们去搜集一些炼器材料回来,我瞧着炼制一些,放进去罢。” 艾久面色一喜:“是,公子。” 105|教导炼器(二合一) 早先没有仆役时, 要弄到足够的材料,总是需要晏长澜和叶殊分头行动, 弄得就慢了些, 但如今买了这些人回来,叫他们五个一同出去采购, 分别去了不同的商铺, 没多久就顺利将所有材料买了回来。 叶殊查看了一番这些材料, 微微点头:“之后我要炼器, 你们几个若是对此道有兴趣, 可来旁观。” 艾久等五人听得, 都是一惊, 而后一喜:“公子的意思是, 我等可以学……” 叶殊道:“我不会教导,但你们若是自己能学到一些,我却不会阻拦。” 艾久几个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 如此、如此也够了! 自打因为种种缘由知道自己将来要成为奴仆之后, 他们只想着能跟着个还算厚道的主家便好, 但是从不曾想到,不仅跟随的主家不曾苛待压榨他们,他们竟然还有机会能够学习炼器! 炼器虽是杂学, 但炼器师却不多, 且炼器师素来受到尊崇,自身所会的炼器手法与禁制都是从不给他人随意观看,就连他们收下来的弟子,也要有选择地教授。 然而如今他们跟随的这位公子, 竟愿意让他们旁观,还允诺他们可以自学!这、这当真是不可思议! 但五人中,心思简单的几个只顾着高兴,心思玲珑细致的则有些想法——能如此不在意地给他们观看,越发显得这位主家极为神秘,且底蕴雄厚。略想一想亦可得知,若当真是性命攸关、家中隐秘,又如何会让外人窥看?也只有那压根不在乎这点东西的,才能随手给出,轻易允许。 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 许多时候,许多人便是极简单极不在意之物,亦不会让他人看去,何况自家公子从前施展的炼器手段不仅对他们,对很多人而言都足够精深,他们能看到这些,都是鸿天大运! 再者,主家越神秘、底蕴越深,对他们而言也是越有好处的,因为只有这样,对方哪怕指缝里漏出来的一些东西,亦能给他们带来绝大的好处! 下意识的,所有仆役都想着,日后要将这位主家侍奉得更周到才是。 叶殊并不管这些仆役如何想,他看向晏长澜,又道:“长澜,你将肖鸣与王敏也叫来罢,一同来看。” 晏长澜微顿:“无妨么?” 他对这两个曾经的同门也是照顾的,但挚友阿拙则更为紧要。 叶殊道:“聚灵阵之事可隐瞒,不过这炼制法器之事,他二人当可信任。”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也便不再多言。 若是那两人真能学得一二,日后有个傍身的手段,于他而言,也是欢喜的。 之后,晏长澜就叫艾久去给七霄宗白霄峰送信了。 肖鸣和王敏因晏长澜离去,就一直在他的居所待着,少有出去,更莫说惹是生非,而今得了艾久想法子送进来的消息,这才都松了一口气,迅速地赶到了宗门外。 艾久在宗外等候。 见得当真是艾久,两人才与他一起,来到了叶殊的住处。 等见过晏长澜后,晏长澜才将叶殊的意思说了。 肖鸣顿时露出笑容:“大师……公子,此言当真?” 王敏也是眼中带着微光,期待看去。 晏长澜道:“自然是真。” 肖鸣和王敏更是大喜,当即朝晏长澜行礼:“多谢公子。”然后对叶殊说道,“多谢叶公子!” 能旁观炼器,哪怕是学不会,能多领悟些,对自己将来也有莫大的好处! 叶殊见几人态度尚可,便说道:“你等随我进来。” 众人就跟他一起,进入到炼器房里。 炼器房中有巨大的炉子,内中放置有铁精所制的铁板,下面也早已堆放了诸多的白炭,周遭更是堆积了不少的炼器材料……但因着这房间够大,倒是并无多少逼仄之感。 叶殊说道:“你等坐在对面罢。” 众人一听,当然都连忙坐好。 叶殊看向几人,又道:“若是你等之中有于炼器之道上颇有才华者,日后或可为我帮手。” 几人一听,顿时更加欣喜。 尤其是那五个侍从——若是他们真能有些天分,日后为主家打下手,未必没有能成为真正炼器师的可能。哪怕只是希望微末,他们也要奋力一搏! 肖鸣和王敏知道自己其实竞争力不大。 虽说他们也知晓侍从们乃是那位叶公子的奴仆,但正因为他们是奴仆,反而比起他们两个外人来更值得信任。不过就算竞争力不大也是无妨,他们既然托了大师兄的福气能在此处旁观,那么只要他们能学得好,想来叶公子也不会因此不教导他们——否则,只要不让他们来看就是,或者不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此事亦可。只是他们得更为努力,若是他们与另几人学得差不多,那叶公子则必然会选择另几人的。 至于瞧不起奴仆之事……哪怕曾是家族嫡系公子的肖鸣亦不曾有过。 一来奴仆们的境界远胜于他,二来肖鸣也有自知之明,他尽管还是自由之身,但是在七霄宗里,他们作为曾经大师兄的杂役,与叶公子身边仆役的身份,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五名仆从同样并不介意多了两名竞争之人,只因肖鸣与王敏乃是晏长澜的下属,而晏长澜在叶殊口中乃是须得与他一般看重之人,且肖鸣王敏并非仆役,故而就算只教这两人而不教他们,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只是让他们一同旁观,能公平对待? 于是,虽说此时有两拨人在一处,但彼此都有谦让,倒是不曾闹出什么“尚未开始旁观炼器,便已先行争执起来”的笑话来。 · 叶殊盘膝坐在那火炉前方,开口道:“若要炼器,上好炭火必不可少,若炭火热力不足,难以熔化材料,即便将一些材料依循其脉络打造成相应兵刃,但实则也称不上真正的炼器。” 众人见叶殊一边炼器,居然还一边指点,更不敢有分毫怠慢,连忙仔细听取,一字也不敢错漏。 然后,叶殊将那炭火点燃,逼出了一缕午烈之火的火气,使得那火的热力远胜于凡火所引,一瞬冒得高了,叫房中都变得燥热起来。 紧接着,几样炼器材料被叶殊丢入那火炉之内,落在那铁板上,发出“嗞嗞”的响声。 叶殊道:“因法力所限,无法操控材料于火中自然翻转,因此只得借助铁板等物支撑,那铁板以上等铁精为佳,可不与大多数材料相混,但亦有少数罕见材料要求极高,在法力不足时,几乎不能用以炼制。” 这同样是点拨,几人再度用心记下来。 接着,叶殊就不再多言,只借火力将那些材料熔化部分,而后把其中一样熔得快的拎出来,搁在一旁的打铁墩上,开始以同样为铁精所铸铁器翻转、打造,使其塑成形状。 “低境界时,炼器师以打造刀、剑、棍、鞭等数种兵刃为主,其塑形容易,锻造起来除却一把力气,倒也并没有太多的难处,便是材料,也较为容易获取……” 打铁墩上那件材料快速地化为一把刀的雏形,接下来,叶殊极快地把余下的几样材料也一一取出,放在打铁墩的另一边,同样快速锻造。 这时候,他便并未多说。 但如今叶殊所言的这些,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已是叫旁观者看得兴起。 他们惊讶地发觉,叶殊炼制法器当真极快,只这须臾时间,就已然足有数件法器的器胚被他锻造成功,若是这样下去,能供应那样一家店铺也是颇为自然之事。 而且,叶殊的动作极为流畅,如行云似流水,哪怕他们并不曾看过其他炼器师炼器,却多少也知晓,倘使所有炼器师都有如同叶殊一般高明的技艺,那么他们这些修士必然会有足够的法器,法器的价格也不会像如今这样高昂,自然也不会如同现下那般,还有极多修士筹集不到足够的银钱购买法器,或者即便有足够的银钱,也买不到适合自己的法器。 很快,叶殊弄出了足有五件器胚,而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 待器胚锻造成型、晾干后,他便拿过一件,取出刻刀,开始在上面镌刻禁制。 叶殊道:“若无禁制,不可称其为‘法器’,以材料自身之特性而御敌之物,只能称为‘器胚’。” 尽管众人也知道法器分为有禁制、无禁制两种,却没想到在叶殊眼里,居然只有有禁制的才能是法器,没有禁制的根本不能冠以此名。 但他们也从叶殊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傲气——于他而言,无禁制,就绝不是法器! 众多旁观者听得心潮澎湃,之后他们越发用心,并说道:“是,我等知晓了。” 叶殊就当着他们的面,迅速地将一个禁制铭刻完成:“此为撕裂禁制,如今五件器胚,三剑两刀,皆可镌刻此种禁制。” 随后,叶殊把第一把镌刻成功的刀形法器丢到一边,然后拎起一把剑形法器,镌刻上同一个禁制,紧跟着,又是刀形法器,镌刻撕裂禁制,再来剑形法器……大约过不到一刻钟,五件器胚便都镌刻成功,变成了五把带着撕裂禁制的法器。 比较粗豪的齐壮不由感慨:“这镌刻禁制原听说是在炼制法器中最难的一关,没想到在公子之处,居然如此轻描淡写,这般轻松啊。” 其余几人深以为然。 若非是他们深知炼制法器之难,只瞧着叶殊这样炼器,还要以为是多简单的一样手艺呢。 但众人在感慨之后更有喜悦。 叶殊此番连续五件法器皆用撕裂禁制,多半也是有意照拂他们,让他们能够多瞧几遍同样的禁制,最后纵然不能全数记下来,也未必可以知道禁制究竟是何等模样,但则肯定能从里面体悟到一些东西,来增强对炼器一道的领悟力,以及来日可能会有的底蕴。 然后,众人就见到叶殊将炼制成功的五把法器都扔到了墙角,再取来了新的材料,同样是好几样一起扔进火炉,落在那铁板上。 随即就是如先前一般无二的过程,熔化、塑形、铭刻,不过是不到一个时辰光景,又有四五把也同样镌刻了撕裂铭文的法器炼制成功,再度被抛到墙角堆在一起。 再是第三次炼制、第四次炼制…… 待第四次也炼制完成后,叶殊的法力似乎告罄了,盘膝在那处调息,恢复法力。与此同时,他也没忘了吞服一些丹药,那丹药瞧着像是能提升修为也能回复法力的凝露丹,可似乎又比寻常的凝露丹要小上一圈,到底为何便让人不得而知……但功效终究也是足够的,没多久,叶殊的气息稳定,开始第五次拿起几份材料丢进火炉。 叶殊在炼器时神情专注,好似不知疲倦,旁观之人由此也受到感染,竟是紧紧盯着那不知被铭刻过几十次的撕裂铭文,想要将其牢牢记住。 最后,待到了次日黎明,天边第一抹晨光投来,叶殊收手,众人才发觉,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已是看了一个日夜之久。 艾久瞧了一眼墙角。 在那处,起码有上百把刀剑类的法器被锻造成功,却是被人毫不在意地堆积……若是以往,他必然心中会生出不少念头,还会为此肉痛,但如今他却不会了。 ——这并不奇怪,任谁知道自己炼制下品法器犹若折纸般轻易快速,也不会太关心这些法器的待遇。 至于这些法器上镌刻的都是撕裂禁制,倒是无人在意。 如今的炼器师颇多都只会一二种禁制,自他们手中流出的法器多是同一种禁制不足为奇,反而是拥有多种禁制、卖出的法器多有不同禁制的,才是新鲜呢。 不过艾久也知道,他的这位主家必定不只会一种禁制,因为对方从前拿出的那些法器中,已然出现过的就不下于七八种禁制之多! 比起如今绝大多数的炼器师,都要更强。 与此同时,艾久、胡元这样较为精明的修士心里更生出一种念头:或许,当初愿意成为主家的仆役,于他们而言或许反而是一场天大的机遇。 众人心中各有思绪,但叶殊炼制到此时后,却是开了口:“长澜,你给他们一人一块小铁板。”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自是毫不犹豫地照做,将那巴掌大的铁板分给了众人,每人都有,无一落下。 众人不知缘由,却都老实将铁板接过来。 而后,晏长澜给他们一人一把小刻刀。 众人心里陡然一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叶殊。 下一刻,叶殊果然开口:“方才我演练撕裂禁制足有上百次,你等尽皆看了,如今且在铁板上将其镌刻出来。你等镌刻禁制时,无须注入法力,只消将禁制本身起始不错、最终制成即可。” 给法器增添禁制有数种法子,其中注入法力镌刻禁制最为常见,亦可以特殊之物调制墨水,用符笔来将禁制绘制于法器器胚之上。但无论是哪一种,并非只是随意将禁制所包含的微型阵法阵纹刻下来即可,而是起笔与终笔皆不能错,中间也要依序而为,一旦有错,则禁制不能成功。 因此,尽管炼器师镌刻禁制或者绘制禁制在器胚上,但哪怕另一名炼器师将这带着禁制的法器买去,看清楚禁制成型后是个什么模样,也无法推知禁制的本来面貌——盖因禁制上阵纹颇多,镌刻时一道连着一道,不能有一道错误。如此一来,越是复杂的禁制就越是难以推算,更莫说根据他人已然镌刻完成的禁制来掌握这个禁制了。再者,简单的禁制如何镌刻便是如何模样,复杂禁制则会在生成时自发形成一种图案,瞧不见阵纹如何,那就更不可能推测了…… ——简而言之,禁制这物,哪怕有形,却仍旧是炼器师不主动讲解或者允人多次旁观学习,都极少会被他人自行领悟掌握的。 众人听了叶殊的话,都很是紧张。 他们原先以为自己能看那么多遍已然极为幸运,可没想到居然才第一次旁观,叶殊就开始考校他们,而这样的考校虽是急了些,却明显是为瞧一瞧他们的天分如何……而且这样的举动,哪里像是他先前说的只给旁观,又不同于中间他主动点拨……这瞧着,恐怕连不少炼器师教导弟子,都未必能做到如此。 众人心跳得很快,可他们到底都是心性不错的修士,如今都极快回忆自己先前所见的、叶殊镌刻禁制的每一个手势、每一次动作。他们一边回忆,一边在虚空中慢慢地勾画调整,待各自似乎都颇是了然后,这才都陆续拿起刻刀,在那铁板上迅速地镌刻起禁制来! 每一个人都极为用心,都极尽仔细,十分小心…… 与叶殊每每不到一刻钟就能镌刻完好几件的快速不同,这些新手就算是最快的那个,在开始镌刻之后,道如今也有一个时辰过去,都不曾镌刻结束。 但叶殊也不急,他只间或从这些人身边走过,略看一看他们的答案,瞧瞧他们是否有人找对了起始,不曾走到岔路上去。 然而,炼器终究不是一件所有人都可以凭借努力而完成的事。 叶殊在看的过程里,便已发觉了不少,只是为了避免影响他们发挥,他在看过之后就走了出去,将门掩上。 晏长澜也没什么监督的意思,叶殊出去了,他也就跟着出去了。 在瞧一眼里面之后,晏长澜问道:“阿拙,你看过之后,觉得他们如何?” 叶殊略作思忖:“大多能记下起始,但往往中间便乱了,在我巡看时始终走在正路上的,唯有一人。” 晏长澜不由问道:“是何人?” 叶殊道:“鲁松。” 鲁松在几个仆役中,就如同齐壮般是占了身形健壮、叫人瞧着就颇有把子力气的便宜而已,论起精明机灵来,他比不过那两个细腻的女修,也比不过艾久胡元这两个男修。 但其他几人,甚至包括肖鸣王敏也全都走错了路,唯独鲁松,先前居然一直不曾错过。 晏长澜也未想到竟是鲁松,但想过之后,却是一笑:“尽管鲁松瞧着粗豪了些,但若是真在炼器上有天分,也极好,日后可为阿拙你分忧。” 叶殊淡淡道:“不错,瞧着也像是个打铁的。”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不禁失笑:“打铁的?是是,如今炼器也确是需要多多打铁塑形。” 叶殊又道:“鲁松比其他几人强些,可他日后能打造下品法器,却未必能突破瓶颈,打造中品法器。其余几人天分又差些,或许能成为炼器师,但最好只是学个两三种禁制便罢,多了反而不妥。” 晏长澜笑道:“能会个两三种也成,以后那寻常的法器,再不必阿拙亲自动手,直接将他们教导出来,分给他们去做就是。” 叶殊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论如何,鲁松可先挑出来,其余之人,还要瞧他们能学几何……日后我其他几门手艺,总也是要有打下手之人,到时候,也可来测上一测。” 晏长澜听得,自是连声附和。 两人说话间,里面众人也渐渐都将禁制镌刻完成。 叶殊推门而入:“我来一一看过。”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健壮汉子身上,“鲁松,先将你的给我。” 鲁松不曾想竟会被点中,当即起身,连忙应道:“是,公子。 106|天分不足(二合一) 下一刻, 鲁松就将自己镌刻好的禁制递给了叶殊,脸上俱是赧然。 他自知自己向来不擅长动脑子, 镌刻禁制之事, 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如今虽不知为何这主家先点了自己,可也只能等着主家点评了。 叶殊将那禁制看过后, 微微点头:“鲁松, 起始无错, 中间亦无错, 待到最后即将终笔时才走岔了路, 以至于终笔并不完善。但饶是如此, 也算尚可。” 鲁松没想到竟是受了夸赞, 当即受宠若惊:“这这、我……我……” 叶殊道:“日后我炼器时, 允你在我炼完之后提问三次。” 鲁松用力捏紧手指,正是禁不住的狂喜,他声音有些发堵, 强行逼出嗓音来, 郑重说道:“多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叶殊略颔首,再看向其他几人, 此时却是说道:“自左手边第一人起, 一一将铁板拿来我看。” 其余几人听得,心里都是一紧。 他们现下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先前在旁观时,叶殊就已然觉得鲁松做得不错,故而在进来之后先点了他的要看。而他们这些未被点中者, 大约都是天分上逊色于鲁松的,至于逊色多少,哪个天分极差,那就不得而知。如今,恐怕最终鲁松是要去做个帮手,他们也只能再想法子,争取多一些指点了。 更有心思乖觉的,想着鲁松得了个每次炼器能得三次提问的承诺,是否他们可以平日里多与鲁松相处,然后借着他提问的机会,也自己弄通一些道理…… 叶殊这回第一个看的是王敏的,他对这个女子有几分欣赏,如今瞧着她丑陋不堪的面目,淡然道:“起始不错,然而中段时已出错了,天分不及鲁松,若是当真想走炼器一道,多半也只能炼制下品法器,哪怕筑基之后,恐怕都难以领悟中品法器的炼制之法。鲁松略强于你,倘使能顺利筑基,或有炼制中品法器的可能,但那几率也并不大。” 王敏听得,倒是明白:“多谢叶公子。我亦知道在炼器一道上天分不足,但若是能学得几分,终归也有好处。倘使能成为炼器师,哪怕只是下品,炼器多了也可帮补自身修行,获取更多资源。因此,我虽鲁钝,却也想要尽力而为,能学多少,便学多少。” 叶殊道:“你有此心,日后我炼器时自己来看就是。不过每逢炼器之后,若有疑问,你可与鲁松探讨,我却不会专为你解答。” 王敏听得还能继续旁观炼器,已然感激万分,诚恳说道:“多谢叶公子。” 接下来,叶殊再看了一人,正是艾久的:“你的资质与王敏仿佛。” 艾久深吸一口气:“属下、属下也愿旁观,不想就此放弃……” 叶殊点头:“你亦与王敏一般,可旁观,不可多问。” 艾久面露笑容:“多谢公子。” 下一个是肖鸣,他的资质比起王敏、艾久来还要逊色些,若说王敏、艾久日后说不得能掌握两三个禁制,他大约顶多一两个个。可就算这样,肖鸣也同样不愿放弃。 再接着,有胡元、齐壮两个男修,余静华、田秀芯两个女修,他们的资质好的不会超过王敏,差的比起肖鸣更有不如。可是无一例外,都是不肯放弃。 叶殊也不拦着他们。 既然他们愿学,他也就容许他们旁观,但因着他们的天分实在一般,故而他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他们身上,顶多是对鲁松略作指点,再让鲁松来指点他们。 接下来几日,叶殊便长时间来炼器。 这回他再不同于先前一般只用撕裂禁制,也有用锋锐、爆碎等,炼制出来的法器也不再只是刀剑,棍棒枪戟等兵刃,铁爪拳套长鞭等等皆有一些。 这些旁观之人讶异发现,叶殊之后炼制得更快,镌刻禁制时花费的时间也更短,他们方才明白,原来第一次炼制时,叶殊是有意指点他们,才会放缓炼制,如今他真正炼制法器时,便快了如此之多。 短短几日后,叶殊炼制的法器多达数百件,直将先前采购来的炼器材料都用尽了,才停下来。他这般的能力,看得旁观之人几乎都有些麻木了,最后也终究只能化为“佩服”二字。 叶殊对艾久说道:“这些法器你等尽数拿去,每隔一段时日放一些在店铺之中,却不必放太多,以防过于张扬,其中尺度,你等自行把握。” 艾久等也是经历颇多的修士,闻言当然是恭声答应——就算叶殊并不提醒,他们亦会好生斟酌,只因他们十分明白,叶殊越好,他们方能越好,若是叶殊遇上了什么麻烦,于他们而言也是全无好处的。 之后,叶殊也不吝啬什么,任由这些仆从以及王敏、肖鸣两人在闲暇时练习镌刻禁制,那些铁精所制的铁板也是任由他们取用。 这些受了教的人也是极尽努力,都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提升自己的机会。 但是,再如何努力,炼器原本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众人在练习镌刻禁制的同时,也都用自己的积蓄去买来不少关乎于炼器材料的典籍,认真翻阅,牢牢记住。而叶殊在此处布置有书房,里面积累的各种书册不少,叶殊也没阻拦他们去看,只是因着内中有聚灵阵的缘故,王敏和肖鸣不得进入其中,但若是想要看什么书,却是可以让其余几个仆役替他们拿来。 王敏、肖鸣对此都无异议。 书房乃是重地,仆役们性命尽数交付于其主,而他们却未曾,因此不得自由出入实属应当,能允许他们翻看里面的书册,已然是极大的恩德。 尤其王敏,她毁去容貌就为能在道途上更进一步,比之肖鸣来更刻苦几分,甚至那些急于成就的仆役都有所不及。只可惜她在炼器一道上天分实在只是寻常,否则,只凭她如此坚定,叶殊也愿意多指点她一些。 晏长澜私底下同叶殊提过王敏之事。 叶殊叹道:“资质所限,她再如何努力,怕是至多也就是炼制少数极普通的中品法器,可若是上品法器,那是提也休提啊。” 晏长澜顿觉惋惜。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能炼制出适合筑基期修士御使的中品法器已是极了不起的炼器师,可他却更知道,筑基修士在茫茫大道上根本算不得什么,王敏既然有大志向,若是只局限于筑基,又怎么能成? 轻叹一声后,晏长澜问道:“阿拙,为何说王师妹她的极限只在此处?” 叶殊同晏长澜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你有所不知,我等御使之物,等级分明,禁制数目亦有高低,如今用法力镌刻禁制,所能出者,只是最寻常之物罢了。” 晏长澜倒不知道这个:“怎么讲?” 叶殊说道:“禁制分为数种,其一为镌刻禁制,其禁制或作用于法宝性能,如撕裂、爆碎等,又或是作用于法宝本身,如坚硬、柔韧、自成空间等,这镌刻的禁制即为微型阵法,而微型阵法包含许多阵纹,倘使不识阵纹,不能将微型阵法掌握,也无法镌刻禁制;其二为禁制自成,即炼器师在炼器时,于虚空中用神识操控法力,绘制出几个同炼制材料属性相关的阵纹,而后若是运道好,在炼成之后,法器上会自发形成禁制,而这禁制中便含有神通——不过,能做到此事者,非炼器大师不可,而想要有神识,非筑基不可;其三为封印法术,此法须得有炼器大师用秘法在法器上形成空白禁制,再要有一名出色的阵法师相助,将强者施展出的强大法术封印到空白禁制中去。” 晏长澜听得,喉头微动。 叶殊已然继续说道:“因此,长澜你应知晓,阵法与炼器之间息息相关,我制作阵盘时,免不了用到炼器的手段,而炼器的同时,若是对阵法一窍不通,亦是难有成就。如今你我所在之地虽比之白霄宗所在要繁华些,但比起那真正修行的大地域来,却仍是有所不足。故而若是在此处,只用学会一些微型阵法,于器胚上镌刻禁制,供应寻常的炼气修士御使还算可行,但真正的大地域,哪怕只是炼气期的修士,所御使的法器上也会用上那第二种法子,上面的禁制非是镌刻而成,而是自发形成、内含神通。” 晏长澜陡然明白:“王师妹对于阵法一道,并不敏锐?” 叶殊微微点头:“若是让她勤勉苦学,应能将那些镌刻禁制中较为常见的几种记下,锻造许多下品法器。可她在阵法一道上灵性不足,如何能在筑基后判断那材质如何,用何种阵纹能自发形成内含神通的禁制?就算她强行记下几种阵纹所适合的炼器材料,一旦材料发生变化,多几样少几样,对禁制的形成都有影响,她若是不能自行变通,所得的结果也必然是南辕北辙,只好镌刻两个禁制在中品法宝上了——这就是我所言,她至多只能炼制的、最寻常的中品法器。而一旦修士筑基,他们又哪里还愿意使用那种镌刻禁制的中品法器?恐怕至少也要能有一道神通禁制方可。” 晏长澜十分理解:“看来,王师妹的确不适合了。那鲁松……你说他或许能打破桎梏,炼制中品法器,说的可是那自发生成神通的禁制?” 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问:“是因他在阵法一道上有些灵性?” 叶殊略点头:“一丝灵性罢。这灵性并非是他能灵活变通,而是他有那么一点悟性,先前在镌刻撕裂禁制时,他刻下的大半不错,因他性情鲁直,所以未必是记得牢固,只是在镌刻时隐约凭借观感能顺势走去,若是筑基后他阅览大量关乎于炼器之事,说不得能有灵光一现,细微分辨一些炼器材料。若是他能下大苦功,也许能够在某一类型的法器炼制上,有所建树,也就是打破桎梏了。可他到底资质有限,随着年岁渐长、时间积累,也许可以慢慢进境,最终再领悟一二类型法器炼制之法……” 听了这许多,晏长澜吁口气:“炼器之道,当真是……难。” 叶殊淡淡说道:“世上无不难之事,只看是否适合罢了。” 晏长澜一笑:“阿拙精通阵法、炼器,难怪在此道上有如此见解了。” 叶殊摇头:“我也还有许多不足。” 晏长澜现下知晓王敏的确不适合炼器,尽管仍旧很是欣赏这位对自己能下得狠心的师妹,可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了。 叶殊道:“再者,王敏之三灵根中,木灵根最为纯净,所修法门也趋于木属性,而若要在炼器上有大成就,到底还是火属性最佳,她资源有限,既然培养了木灵根,原本与炼器一道缘分便不深。” 听到此处,晏长澜倏然目光微亮:“阿拙的意思,是否她与其他杂学之道或有缘分?” 叶殊略思索:“日后我炼丹时,瞧一瞧她在丹道上的悟性罢。” 晏长澜笃定道:“阿拙会炼丹。” 叶殊说道:“粗通罢了。” 晏长澜一笑:“阿拙对自己甚是严厉,说是粗通,想来也比大多数炼丹师都强上许多了。” 叶殊看他一眼:“若是去了那大地域,则不值一提。” 晏长澜莞尔。 这句话的意思,可不就是说他的技艺在如今这地界,还是上上等么? 而后,晏长澜说道:“那就看阿拙何时炼丹,叫王师妹去瞧瞧罢。” 叶殊略颔首:“到时候自也是让他们都看一看,在炼器一道上无有成就,未必其他道上亦是无有。如今他们先体会炼器之难,日后再看炼丹等杂学,便能自行挑选一门心之所向的了。” 晏长澜笑道:“阿拙待他们果然极好。” 叶殊冷然道:“只是瞧一瞧是否能为我助力罢了。日后待你我境界更高时,总不能再将大量时间耗费在炼制之上。”旋即他面色一凝,“你既然要走剑道,其他之道就莫要沾染了。剑心纯粹,方有所成。” 晏长澜也郑重答应:“阿拙放心。”又苦笑道,“我原本在那些杂学上也无天分,除却炼器时或许可以用把子力气外,其他……” 叶殊神情微微缓和:“我所走之道兼容并包,你则剑道独行,都是大道。如今你可心无旁骛,所走之道依你之心,也是极好。” 晏长澜又是一笑:“我知道了。” 不过,两人虽思虑颇多,也时常商讨,但心中所想却不曾对其他人说起。 王敏等人还在辛苦学习,晏长澜和叶殊则是各自安心修行。 为能尽快凝聚法力,叶殊再炼制了几块聚灵阵盘,叫晏长澜叠加了用,同时也炼制了隐灵阵盘,是为给晏长澜不得不回宗时,遮掩之用。 肖鸣与王敏始终不知这些,但考虑到他们作为晏长澜帮手,到底也要能快些进境才好,就再炼制了几块提升五成天地灵炁的阵盘给他们,掩盖那更好的阵盘。 这两人从此事上得知了一些什么,却都是守口如瓶,只在平日修行时,更用心一些。 除此以外,叶殊和晏长澜也没忘了修习那易容换形之法。 那法门修行起来需要的辅助药材不少,可既然回到了九台州,又有那样一家法器铺子支撑,他们倒不必担忧什么,只管让仆从们多次去购买材料,打熬身体,修习那法门。 叶殊的悟性自不必说,晏长澜在剑道上悟性极高,在其他法门上就不及叶殊,然而比起寻常人来仍旧是强上许多。照理说越是往后修习越是艰难,但两人却不曾感觉到什么瓶颈,没过多久,就将其彻底悟透了。而经由两个月的修炼,眼下都学得十分纯属,改换起形貌来,亦是极为轻易。 在演练数次后,叶殊的心情不错,说道:“此法确实好用。” 晏长澜点头:“的确,日后出行时,也要安稳许多。” 只是,在修习这法门时,于凝聚法力之事上自然就欠缺了些,叶殊无人督促,倒也无妨,而晏长澜在宗门之内,若是修行得慢了,自会引起许多说法。好在叶殊早有准备,他给晏长澜的那几块聚灵阵盘被他尽力使用,使得他凝聚的法力也并不慢于他人,甚至他还能抽出时间练剑,在剑法上也有长足进步。 因此,如今晏长澜在炼气三层凝聚了有十二缕法力,叶殊少一些,也有十一缕。但叶殊也没闲着,晏长澜抽出时间来练剑,他就抽出时间来蕴养本命法器,而今同本命法器之间的联系也更为深刻。 转眼间,又是三个月。 晏长澜的法力凝聚到第十八缕,叶殊的法力凝聚到第十六缕。 到底是资质上有差别,叶殊在修为的提升上,哪怕有混沌水的帮助,终究也是逊色了晏长澜一筹,更何况尽管不曾主动与晏长澜提起,但叶殊也没少让晏长澜也享用那混沌水,自是对晏长澜助力极大的。 不过,论起手段来,叶殊仍旧强过晏长澜很多,晏长澜待叶殊,也仍旧是言听计从。 · 两道身影在林中穿梭。 前面那人右手骤然一动,剑光闪过后,前方那些荆棘就全数被斩断,空出了一道能够使人通过的道路来。他的身法很快,虽带有风的随性之感,但另一面却并非是风的轻盈,而是狂风卷过的猛烈。此人身后的人更瘦削一些,且步伐诡异,总有些神出鬼没之感,始终落在前面那人身后的半步处——每逢前路被扫平,他们两个就一前一后,相差不到须臾间的迅速掠过。 这两人,正是晏长澜与叶殊。 在法力不断积蓄的同时,晏长澜出来狩猎时,叶殊便也与他同来了。 晏长澜并无异议。 虽说在他时常只见着叶殊静静地施展杂学上的本事,却不曾将叶殊真当成只通杂学之人,故而对方在同他提到要一起历练时,他自然满心欢喜地应下。 如今两人进入的是时常有修士进入其中历练的山中密林,内中有许多灵草灵药,还有许多其他可用之物,妖兽各自占据地盘,从百多年的到数百年的应有尽有。 叶殊要和晏长澜一起来,是想要摘取药材,也是想要喂一喂那渴血的凶面蛛蝎。 ——这凶面蛛蝎性子着实凶厉,或许是初生之故,自控能力不强,一旦哪一日没得血喝,就会焦躁。 早些时日,叶殊也放凶面蛛蝎自己出去捕猎,但九台城毕竟与其他之地不同,一次这凶面蛛蝎完整地出去,几乎破了一半地回来,使得他耗费了不少混沌水与自己的鲜血,才叫它恢复如初。 如此一来,在合适的时候,叶殊要么交给晏长澜让他带去狩猎,要么就是如同现下一般,他与晏长澜同行,且将凶面蛛蝎带过去了。 此刻,叶殊的神识外放。 大约几个呼吸时间后,他陡然说道:“长澜,左边。” 晏长澜身形迅速变换,几下斩断左边垂落下来的长藤,带着叶殊冲进了一片矮木之内。 叶殊道:“这其中有一只妖豹,带凶面去用个膳罢。” 晏长澜应道:“好。” 两人就迅速冲进那片矮木。 没多久,他们果然就嗅到了丝丝的妖气,同一时刻,趴在叶殊头顶的凶面蛛蝎,焦躁地勾了勾叶殊的头发。 叶殊习以为常地开口:“老实些。” 晏长澜扭头抬眼,看见了那凶面蛛蝎的举动,安抚道:“很快便能吃了。” 107|山林历练(二合一) 许是因着晏长澜平日里与叶殊在一起的时间多, 凶面蛛蝎对晏长澜也有些熟悉,听得晏长澜如此说, 它用爪子扒拉扒拉, 也就静静地待着不动了,只有那长长的尾钩倒竖起来, 瞧着像是蓄势待发, 随时随地都要扑出去般。 叶殊与晏长澜俯身进入那矮木之中。 因神识探路, 故而叶殊知道有一头肤色与矮木相似的豹子趴在一棵矮木树杈上入眠, 看起来好不悠闲自在。其妖气颇为浓郁, 估摸一番, 应是有三百年岁了。 这一头妖豹在妖兽之中也算是不弱的了, 但是对于如今的晏长澜而言, 却算不得多么厉害。 在感知到其妖气后,晏长澜便低声问道:“阿拙,可要我去?” 叶殊双目微眯, 在仔细瞧了一会儿后, 才道:“小心,在那妖豹腹下,还有一只蜈蚣, 妖气也不弱, 瞧着同那妖豹相仿佛。若是你去杀那妖豹,还要叫凶面同去,对上蜈蚣。” 晏长澜听得,心里一凛:“竟这样狡猾?” 叶殊微微点头:“故意为之, 以妖豹引诱,以蜈蚣杀敌。” 晏长澜记下来:“放心,我自会谨慎。” 两人说定后,叶殊也不曾闲着。 他以杂学见长,所修虽也是正道,但攻杀上却与晏长澜不同,所以并非是近身搏杀。 在稍稍吸气后,他的神识已落入腹中,沟通那丹田之内的本命法宝。 下一刻,晏长澜猛然扑出! 他右手持剑,雷光炸响,只一刹那就到了妖豹的近前,其剑法极快,瞬时已落在那妖豹的身上! 妖豹通身的毛发几乎都要炸开,当时就是陡然跃起,其身形一拧,极快地躲开那剑大半威能,但就算如此,它的身侧还是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剑伤,且那创口处有雷光细碎爆响,同拙雷剑本身的禁制相配合,就叫妖豹流血不止,那一片皮肉都变成了碎渣了。 刹那间,这妖豹就发出一声疼痛的怒吼! 在妖豹动身的同时,其身下的那条蜈蚣也动了。 这蜈蚣似乎是身负风属性,其动作极快,毒牙已朝着晏长澜咬过来!但是,叶殊头上的凶面蛛蝎更快,如同一道残影一样,在蜈蚣冲出的刹那就同它相撞! 霎时间,蜈蚣被撞了个趔趄,直接朝后面倒过去。 凶面蛛蝎发出一声轻轻的嘶吼,凶猛地扑到了蜈蚣身上,其身形之快,竟叫那蜈蚣根本来不及躲闪!接下来,凶面蛛蝎已是将蜈蚣的身上咬下了一大块! 蜈蚣身体绷直,似乎是痛到了极点,然而凶面蛛蝎得势不饶人,那尾钩迅速竖起来,直接自上而下,将那蜈蚣的身体贯穿! 凶面蛛蝎之凶悍,由此可见一斑。 它似乎无须指点,只要是遇上了妖兽、敌人,它便自动知道该如何与其扑咬厮杀,好似天生就融在骨血里一样,熟练得很。 叶殊看得这一幕,点了点头。 只一个照面,晏长澜已将那妖豹打伤,妖兽蜈蚣亦是在凶面蛛蝎的攻击下死了大半,这等战绩,可谓是十分光彩了。不过,既然妖豹与蜈蚣都受了创,创口处鲜血淋漓,若是不尽快处理,难免引来更多妖兽,那么对他们便十分不利。因此,叶殊微微张口,就有一根细针自其口中迸发而出,眨眼间就冲到了妖豹前方! 晏长澜虽不曾看清,但因着与叶殊颇为默契,且对那细针也颇熟悉,因此在细针逼来前就已有些背生寒意之感,便顺着心意,闪身一让。 刹那间,细针闪烁寒芒,只一瞬就自妖豹的头颅穿了过去! 妖豹双目圆睁,在这一刻,居然连叫声都没能发出来,就已被彻底抹除了生机! 庞大的身躯,就此倒在了地上。 而后那细针迅速飞回,其表面不沾一点血丝,仍旧与先前一般洁净明亮。 叶殊再张口,朝着那细针吹了口气。 细针上并无半点污迹,就被他重新吞入腹中。 晏长澜拎起妖豹的尸体,立即回身。 叶殊看了看道:“这妖豹豹皮、内丹、筋络都还算有些用处,再取一些豹肉,其他便不要了。” 晏长澜自是利落地解决:“豹血叫凶面来喝?” 叶殊应了一声。 两人简单对话时,也朝凶面蛛蝎处看去。 凶面蛛蝎好似那蜈蚣的天敌,用尾钩穿透蜈蚣身躯后,蜈蚣垂死挣扎了一会儿,也是彻底地没了意识。这时候两人看它,它却是正摁着蜈蚣大快朵颐,吃得“咔咔”作响。 叶殊道:“你快些吃,再来此处趁热将血喝了。” 凶面蛛蝎扭头看一眼那妖豹尸身,螯枝动得更快,三两下将蜈蚣吞吃进去后,就快速地爬到了妖豹身上。 此刻,晏长澜正在剥豹皮,就感觉手下的妖豹尸身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顿时有些无奈。于是他稍等了一会儿,妖豹的血肉就都没了,剩下来的,还真就是豹皮骨头筋络内丹牙齿之类…… 叹了口气后,晏长澜说道:“这可是省了工夫,只可惜,豹肉也没了。” 叶殊并无言语,只在凶面蛛蝎餍足地爬回来后,默然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而凶面蛛蝎并不满足于此地,它爬啊爬,又很快爬到了叶殊的头顶,藏在他的发髻前方。 如今妖豹只剩下残骸,蜈蚣整条都被吞吃,自不会再有什么引来妖兽之事,因此晏长澜将妖兽材料收到储物袋里,就同叶殊一起走进矮木林内。 这矮木林瞧着寻常,但在其深处却生着一种灵果,乃是聚集多年此种矮木精华而成,足有数十颗,能壮健筋骨、拓宽经脉。对于修士而言,经脉亦是越宽阔越好,这类灵果的效用并不明显,须得长久服用方可,但若是炼制成丹药,也是不错的筋骨丹,所以也算受欢迎。 叶殊将这些灵果摘了收好。 他自不会拿去炼制什么筋骨丹,不过用来调制药浴却有些用处,另外亦可先收起来,待将来若是那王敏或是旁人有炼丹的灵性,交给他们去折腾亦可。 转过一圈后,两人又在矮木林里找到一种灵菇,也有些药用,就也都采集收好。 到此时,矮木林里便再无可用之物。 而后,两人一蝎离开此地。 叶殊再度祭出神识,在周遭方圆百丈之内迅速搜寻,若是遇上一些妖气不够浓郁的妖兽,他直接掠过,并不多看,亦无将其捕杀之意——除非那些妖兽守护的灵草灵果正好是他所需。 约莫有行了有数里之遥,叶殊才寻到了一只可堪捕杀的妖兽,那乃是一头身形雄壮的巨牛,头上生有三角,其中一对犄角是其御敌之物,两角之间还有一支小角,长不过寸许,色泽金黄,却是一种极好的入药之物。 见得这妖牛之后,叶殊低声同晏长澜说道:“此牛莽撞,若是与它硬拼,十分消耗法力,不甚妥当。因此我来布个简单的阵法将其困住,而后你与凶面在外掠阵,不使它逃脱,我则用百劫九煞针将其杀死。”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应道:“好。” 随后,叶殊迅速取出几面阵旗来。 这阵旗亦是他精心炼制而成,上面的阵纹颇为常见,乃是数种阵法都能用上之物。待他将要布阵时,只挑选几面阵旗打出,就能通过那些阵纹形成不同阵法,用在不同的情形之下。 如今叶殊打出的阵旗极快地落在那头妖牛的附近,若是有人以神识查看,便可发觉在那些阵旗打出的刹那,周遭的空间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涟漪,涟漪一闪而没,但那一片空间就带上了几分压抑之感。 不过,这样的压抑之感非常轻微,若是只凭本身的五感来感知,却是很难。 那头妖牛虽然身躯雄伟,大约也活了三百多的年岁,然而它到底只是一头灵智未开的蠢物,哪有那样细致的感知?尽管在叶殊布阵时本能地昂头往四处看了看,却是一无所觉,旋即又继续低头啃食一种灵草。 晏长澜见妖牛不曾发觉,心下微松。 他不介意耗费一把子力气与其拼杀,但既然挚友说要省力,他也明白当然是省力更好。 那些阵旗将妖牛附近一片困住,妖牛便是想要横冲直撞,也是无法逃脱的,叶殊感觉到阵法的威力,口微张,就直接将百劫九煞针打出! 一抹毫芒急速闪过,骤然刺向那牛头! 细针带去的威胁感极重,妖牛在细针刺去的刹那,倏地摇头晃脑,一支牛角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抵住了那细针,然而牛角虽然锐利,却是挡不住毫芒之威,那细针如何刺来便如何穿透,直接将牛角洞穿了。 晏长澜与凶面蛛蝎也同时出现,分别堵在那困阵的两头。 叶殊并未显现身形,他意念一动,神识就将细针牵引回来,悬浮在他的身侧。 妖牛如今已然明白自己是被袭击了,当即发出一声怒吼,旋即四蹄踩踏,就朝着晏长澜所在方位猛地冲撞了过去!然后,那牛角便陷入了……一株巨木。 凶狠地拔出牛角,妖牛往晏长澜所在之处看去,极其不解。 它分明是撞向此人,为何撞的却并非是对方?它那贫瘠的脑子里搞不清这些,但剧烈的愤怒再度冲上头来,将它一双牛眼都给冲得血红。 随即,妖牛再度冲向了晏长澜! 这一回,它仍旧不曾撞到晏长澜,而是在强大的冲击力中,撞塌了另一株巨木。 晏长澜看出这是阵法的威力。 那妖牛每一次看的确是晏长澜不错,但因着阵法之故,它在阵中见到晏长澜所在之地并非是晏长澜真正所在,当然是每撞一次都要落空,白费力气。 妖牛两次撞不中,愤怒更甚。 如这类妖兽原本就是极其鲁莽之辈,而今被折腾数次,就再无理智,正是对着那阵法四处冲撞起来!毫不意外的,被它撞翻的巨木不少,却仍旧没有一次能撞到晏长澜身上。 叶殊见那妖牛已是如此,再将细针打出。 这一回,妖牛不能察觉细针所在,细针也就顺利突入,从其胸口刺入,穿透其心脏而出! 妖牛牛目睁大,赫然倒下! 此刻,凶面蛛蝎迅速爬到阵法里,直接钻进妖牛的心脏。 紧接着巨大的妖牛身躯就迅速干瘪,还是晏长澜迅速出手将一条牛腿斩下,才算是抢救了足够食用的牛肉。 凶面蛛蝎扭头看了晏长澜一眼,见他是将那牛腿拿去找叶殊了,才晃了晃蝎尾继续吞吃。 叶殊此时也从树丛里走出来,收回百劫九煞针,说道:“这牛除却牛角外,牛骨亦可入药,当留下来。” 晏长澜一笑:“如今你我也不必自行采集妖兽材料了,待凶面吃完,余下来的往往都恰是可用之物。” 叶殊淡声道:“也是这数次采集的材料之中无有五脏等物,若是遇上妖蛇,它还将蛇胆吞吃,就要好生给它一个教训了。” 晏长澜点点头:“到遇上了教它便是。” 那边凶面蛛蝎吃完了妖牛,晏长澜剥开牛皮一看,非但骨头架子留着,连牛黄牛筋也都留着,内丹牛皮俱在,三支角也在。 晏长澜将那牛黄亮了亮:“凶面越发乖巧了。” 叶殊道:“算它有几分小聪明。” 之后,晏长澜将这些妖兽材料收好。 接下来又是叶殊放开神识寻找,找到合适的妖兽或者合适的药草,就还是由叶殊使出阵法手段,又用那百劫九煞针来迅速袭击,制妖兽于死。 凶面蛛蝎跟着叶殊,算是吃了个饱;晏长澜忙着搜集妖兽材料,偶尔遇上合适的妖兽对手就去切磋,剑法上也是颇有进步。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晏长澜道:“今晚你我怕是要在此处住下了。” 叶殊微微点头:“找一处山洞罢。”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入夜后,或有雨。” 晏长澜一怔:“阿拙还会瞧这个?” 叶殊道:“略有涉猎罢了。” 晏长澜就不多言,只迅速地和叶殊一起往山上更高处奔去。 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落脚的地方。 神识之用,在此处更为凸显。 叶殊用神识往四处一扫,不多时就找到了一处宽阔的洞穴所在,只是洞穴里妖风阵阵,想来是早有主人的。他将神识往洞穴中探入,就察觉到里面有一头庞然大物,正在大口嚼吃另一头弱小的妖禽。 晏长澜也知晓叶殊有其特殊的法子,如今见他神色微顿,不由问道:“阿拙,找到了?” 叶殊道:“附近有一处极好的山洞,但却有一头近乎四百岁的妖兽盘踞其中,如今若是想要尽快安顿下来。怕是要同那头妖兽厮杀一番了。” 晏长澜眉头微皱:“近乎四百年……但,终究还不到四百年。” 叶殊目光平静:“大多数妖兽五百岁时有所蜕变,堪比筑基修士,四百年的妖兽算起来,约莫在堪比炼气七层左右,而不到四百岁,应是在炼气五六层间。” 若是修士,晏长澜与炼气五六层的散修相对,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但妖兽更凶悍些,要与其厮杀,自也是要艰难些。不过如今并非只有晏长澜一人,而是还有叶殊与凶面蛛蝎两个,若是好生算计,未必要以命相搏。 晏长澜眉头松开:“那就好生准备一番,将其杀死!” 叶殊见晏长澜如此反应,微微点头:“那妖兽如今正在进食,我来布阵,让凶面进去先刺它一记。” 晏长澜一愣:“让凶面去刺一记?这可有用处?” 叶殊伸手将头上的小蝎子捉下来,用手指轻触它的尾钩:“此处有毒针,内有剧毒,只是如今它太年幼,毒素不多,不可轻用。” 晏长澜稍作思索:“凶面的毒性如何?” 叶殊道:“依照我与其之间的联系,大约可知,其毒性不弱。” ——然而,不弱是不弱,究竟有多强,又是否能将那妖兽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晏长澜做出决定:“赌一把罢!若是实在不成,有阿拙你的阵法阻挡,我等就算对付不了,也能退去。” 他也并非鲁莽之辈,尽管以他们的能力应能与那妖兽厮杀,可厮杀后必然大有消耗,在这山林中的夜晚,消耗太多实属愚蠢。一旦算计不成,厮杀就不必了,还不如趁着天色还未全黑,再去找一找其他落脚之处。 叶殊亦赞同晏长澜所言,说道:“布阵之后,就叫凶面过去。” 晏长澜点点头:“那妖兽可快要吃完了?” 叶殊稍一感知:“来得及。” 下一刻,叶殊再取出阵旗,往周遭迅速打出。 利落的数个手势之后,这些阵旗就形成了一个小巧的防御之阵,然后叶殊再在里面加入其他小旗,没多久,防御之阵的外面又套上一个简易的攻杀阵法。 攻杀阵法的威力尚可,但只有一击之力,防御阵法的威力也不错,却只能抵御炼气五六层修士的三次攻击而已。不过,一击之力和三次抵御,已然可以空出足够的时间,让两人顺利脱身了。 做好这些准备,叶殊对凶面说道:“将你所有毒素注入其中妖兽体内,可知否?” 小蝎子痛快地点头,然后它尾钩一甩,就六足并用地爬到了地面上,又如同一道疾风般,飞快地沿着一条隐蔽的道路,闯到山洞之中去了。 晏长澜目送那小蝎子的背影,有些迟疑地开口:“阿拙,凶面它的身形……是不是突然缩小了些?” 叶殊眼神一凝:“确是有些。” 晏长澜神情就有些难言。 叶殊将神识探入那座山洞,竟然也带上了一丝讶异的神色。 这边晏长澜等了数息时间,仍旧不曾听到山洞中有嘈杂之声,一时间颇为不解,他不自觉看向叶殊,却正好看到这一丝的讶异。 他顿时唤道:“阿拙?” 叶殊收回神识:“……你我一同进去罢。”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那妖兽已死了。” · 山洞里。 穿过了防御阵法和攻杀阵法,叶殊与晏长澜立在山洞里,静静地看着前方倒卧在地上的那一头妖兽。 妖兽的身形很巨大,若是其直立起来,应能有五六丈高,其毛皮也很厚实,瞧着十分壮健,气息亦极凶悍,恐怕是方圆数百丈内最为强大的一头。 它之本体,是一头妖熊。 但是此时这头妖熊通身漆黑,整个似乎都在缓慢地融化一般,在其身体周围,都似乎有丝丝黑水沁出,而这些黑水散发出淡淡的腥气,叫人不慎嗅闻之下,便有些晕眩之感。 那黑水是毒水,腥气为毒气,而妖熊……根本就是被毒死的! 凶面蛛蝎这回没钻进妖熊的身体里吸食,它待在一边甩着尾钩,而那尾钩上原本闪动的乌光,在此刻也是黯淡了不少,让它整个都显得有些萎靡。 晏长澜心里一紧:“凶面的毒?” 叶殊点头:“正是。” 先前叶殊在释放出神识后,就见到凶面蛛蝎身形缩小到几乎只有蚂蚁大,也不知是其本身特性、还是吞服过不少混沌水的缘故,它身上也并不带着妖气,所以很顺利地就借助暗影的遮挡,极快地来到了那头妖熊的后方。 妖熊啃食时警惕心不足,凶面蛛蝎直接扬起尾钩给了妖熊一下,然后只一瞬,妖熊的身体就从后方到前面地极快变黑,立即被毒死了…… 前后也不过数个呼吸时间而已。 两人都不曾想到,凶面蛛蝎的毒,竟剧烈到如此地步! 108|三方人(二合一) 凶面蛛蝎表现出如此本事, 很是得意。 叶殊看它一眼,说道:“一头妖熊通身是毒, 凶面, 你自行将其处置了。” 凶面蛛蝎扬起的尾钩登时僵住。 晏长澜失笑,但也无法相助。 的确, 如今这妖熊身上的毒性极其浓烈, 若是他和叶殊去触碰, 怕是也逃脱不得, 要被毒死。因此, 也只得让凶面蛛蝎自行将其解决了。 凶面蛛蝎僵在妖熊尸身面前好一会儿。 叶殊冷声道:“快些!” 凶面蛛蝎才不情不愿地走近了些, 其身子突然变大, 一直长到如同磨盘般大小时, 方才停下来。它抬起身子,腹部的那一对小口中骤然喷出了两股雪白丝线,虽说丝线很细, 却是迅速地黏在了妖熊巨大的身躯上, 并迅速地将其包裹起来! 然后,那些丝线陡然扬起,就把那包裹成粽子似的妖熊尸体放在了凶面蛛蝎的背上。 偌大的尸体, 把磨盘大的蝎子都给遮住了, 但这粽子似的尸体迅速地朝着洞外挪去,不多时,就已经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叶殊看一眼地面,发现原本浸透了毒液的地方也都干干净净, 再思及先前那些蛛丝在裹住妖熊尸体时于地面扫了两扫的动作,顿时明白是那些丝线将毒液也全都带走。 晏长澜同样看到了这些,不禁赞道:“凶面的本事,还真是瞧不见尽头。” 叶殊心中对那蝎子的猜测更多,但总是得不到定论。 ——它究竟是哪两种毒虫杂交而生?看其潜力,应当是继承了其父母诸多优势而成。 能得如此帮手,叶殊自然欢喜,可一日瞧不出此虫根脚,到底还是有所疑虑的。 晏长澜不知叶殊心里所想,却也同样为凶面蛛蝎的种种本事而震动。 他不由得再次提醒道:“阿拙,一定要将它掌控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殊微微点头:“放心。” 晏长澜笑了笑,就开始清理着山洞。 没多久,凶面蛛蝎回来了,而晏长澜也将山洞清理妥当,而后他往地面铺了几块炮制好的兽皮,让叶殊先坐着休息,自己则是架起了篝火,将那条好不容易从凶面蛛蝎口中抢回来的牛腿给烤了。 夜幕彻底降临,外头已是一片漆黑。 叶殊并未收回那些阵旗,它们虽说用处不大,但是在这夜间,却正可以防御一二。 两人吃了牛腿,叶殊还掏出了一葫芦酒丢给晏长澜。 晏长澜问道:“阿拙不喝?” 叶殊微微摇头。 晏长澜便露出个笑容,咬开瓶塞,仰脖大口喝了起来。 夜色渐深。 既在野外,二人白日里也不算太疲累,便不欲躺下入眠,而是各自坐在一块兽皮上,盘膝打坐修行。 山林之中夜间理应并不安稳,但大约是这山洞中还残留着那头妖熊气味的缘故,倒是没什么妖兽前来打扰,那外头布下的防御、攻杀阵法,亦都不曾被惊动。 不过,待得将近子时,果然一如叶殊所言,下起了雨。 晏长澜睁开眼看了看山洞外,只听得雨声初时淅淅沥沥,不多时哗然而来,有倾盆之势,而山林夜雨尤为危险,倘若两人不曾找到这山洞安顿、如今在外面淋雨赶路,必定会受到不少妖兽袭击,且因夜雨之故,还要分出法力抵御雨水,必会是雪上加霜,十分煎熬了。不像现在,他们在洞中修行,只消等那雨停天明,就可以或者继续深入,或者回转九台城。 叶仍在闭目修行,他在修为上已然落后晏长澜,自知是因资质之故,但他并非甘居人下之辈,虽视晏长澜为友,却不愿一步慢步步慢,自是能赶上多少,就要赶上多少的。先前他打出几次百劫九煞针,法力消耗了大半,正要趁此机会恢复,甚至更进一步才好。 当然,这两人倒是安稳地修行了,可是他们原本有可能遭受的磨难,如今没能及时找到落脚地的山林历练之人,就正在遭受。 在山洞外不远处,就有一伙人急于躲避一条妖蟒,正不断朝着这方向狂奔而来。 · “娘的,怎么突然下起了雨?吴二,都是你先前贪图那颗轻元果,不然咱们早就找到地方躲雨了!” “嗬,说我贪?你敢说你瞧着那轻元果时,眼珠子没给瞪起来?大家伙儿都想要,别往老子头上扣黑锅!”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后头那畜生厉害得很,省点力气找地方把它给杀了!” “杀、杀了?老大,那蛇瞧着都四百多年了,这么凶……” “不杀了它就要被它吃了,你们自己选罢!” “好好!那就快找个地方!小三儿,找地方啊!” “知道了知道了……” 一阵激烈的雨中追逐,终于,前方似乎隐约有了出路。 其中一人便喜悦说道:“快!前头有个山洞!” 另几人也迅速看过去,瞧着果然是有,顿时大喜:“咱们快去!” 前一人倏然又道:“不可,那山洞如此宽敞,周遭又少见其他妖兽,恐怕里头有个大家伙。还是在此处先将这妖蟒收拾了,否则若是遇上前后夹击,那可就麻烦了!” 众人皆深以为然,于是就压低声量,分散开来,同后方追逐过来的妖蟒周旋。 “小心,围杀了它!” “切莫受伤,等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 “是!” “是……” 妖蟒身长十余丈,极为凶猛,其妖气很是浓郁,且皮糙肉厚,不易对付。 好在这几人也算是经验丰富,在使出一些压箱底的手段之后,到底是借助地形,将那妖蟒一点点给磨死了。然而待将妖蟒磨死之后,他们的法力消耗了不少,心下却还绷着。 值得庆幸的是,在他们围杀妖蟒的时候,似乎并未惊动那山洞中的妖兽,让他们可以先吞服一粒丹药,一边恢复,一边想法子去占那山洞。 突然间,有个矮个子的低声说道:“不对,那里面似乎有火……” 另几人陡然一喜:“有火?那岂非不是妖兽?” 矮个子道:“恐怕是有人捷足先登,杀了洞中妖兽,在那处落脚了。” 一时间,这几人心绪复杂。 若是妖兽,定是要杀死才能抢占山洞的,而若是人,则有商议的余地。 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那个一咬牙,说道:“小心些,能杀死山洞里妖兽的必很难缠,也不知脾性如何。我等去时客气些,如今雨大,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另外几人听了,也都点头。 不过,还是有人问道:“若是肥羊……” 又有人问:“要是对方霸道……” 为首之人皱紧眉头:“到时候看情形,听我命令行事,不可妄动!” 其余之人也都答应下来:“知道了,老大。” 于是乎,众人小心前行,在距离那山洞越来越近时,突然有个人“哎呦”一声。 就有人立刻问道:“怎么了?” 那人捂住头:“此处……此处有阵法!” 另几个立时就要往里冲,为首之人连忙制止:“懂阵法的好欺负么?都别妄动!” 那个被称“吴二”的眼珠子一转:“老大,咱还是主动招呼罢!” 为首之人点点头:“去叫门。” · 叶殊和晏长澜虽是在专注修行,但若是外面有了动静,却也瞒不过他们的感知。 就在那条妖蟒越来越接近时,叶殊陡然睁眼,双目中闪过一道寒光。 晏长澜察觉到叶殊散发出来的压抑气息,也立时转过头去:“阿拙,怎么了?” 此刻,叶殊将神识外放,恰好看到了那一行被妖蟒追得狼狈,一直在寻找时机的那些修士,开口道:“距此地三五十丈处,一条妖蟒追着五名修士前来。妖蟒妖气浓郁,更在先前凶面所杀妖熊之上,那几个修士中,修为最高者在炼气七层,另有一个炼气六层,三个炼气五层。” 晏长澜心中一凛,顿时脊背挺得更直,整个人如同一根即将拉开的弓弦般,通身上下都充满了紧绷感:“什么?那我们——” 叶殊说道:“这五人不便力敌,且先看一看情形如何。若是形势不妙,外面还有几道阵法,可暂做抵挡,到时脱身也来得及。”只是那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在雨中奔驰,再找落脚之地也会极为艰难。 晏长澜听了叶殊的说法,脑中一片清明。 他虽很是警惕,却也十分冷静。 的确,如今就看那些人如何施为了。 随即,叶殊冷淡的嗓音就在洞中不时响起: “那五人已发现此地,似有误解,以为此间有凶猛妖兽,因此先与那妖蟒缠斗。” “妖蟒已死,五人各有受伤,其中三个炼气五层的伤势不轻,于你我而言,那几人的威胁已削弱不少。” “有人发觉洞中并非妖兽。” “其中一人撞到了阵法。” “来了。” 晏长澜一边听,一边慢慢地做出外松内紧的防御姿态。 叶殊道:“用些许法力,稍微改变形貌。” 晏长澜闻言,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身上泛起一阵微微的涟漪,下一刻,他们的外貌就发生了变化。 叶殊和晏长澜穿的普通,并不会让人轻易看出身份,此时他们稍微改变了自己的骨架,叶殊让自己稍微变得粗壮些,却不曾让衣衫变得紧绷,晏长澜则是使自己纤细些许,亦不曾让衣衫显得太过宽大,与此同时,晏长澜身高不变,叶殊则让自己高上寸许,但这改变同样轻微,也未让衣衫变得不合适。除此以外,两人原本都是颇不俗的长相,而今一个让五官扁平些,一个让自己的眼睛变小、口鼻变大,就从那九分容貌变得只剩下三四分了。 两人迅速看了对方一眼,记下对方如今的面貌。 外面之人的声音正好传入:“洞中的道友,夜深雨寒——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晏长澜此刻也正同叶殊说道:“阿拙,是否叫凶面准备起来?若是对方一旦对你我不利,就叫凶面先去将那修为最高的扎一下。” 叶殊将始终喜欢趴在他头上的小蝎子捉了下来,看了看它的尾钩:“先前对付那头妖熊,它将毒汁几乎用尽了,现下这点时间,似乎只恢复了几成。”他稍微感知,说道,“五六成罢。不过,若是趁其不备,只要刺进那修士体内,倒是真能替你我将那人留下来……但也只有一击之力。” 晏长澜道:“一击之力也好。” 叶殊点点头,同凶面蛛蝎说了说,就把它信手一抛,扔到了山洞的一角。在那处,凶面蛛蝎又将自己变得极小,约莫不足铜钱大,与山壁挨在一处,若是不仔细,也是难以发觉。 紧接着,叶殊扬声回应,声音嘶哑:“出门在外,原该彼此互助,诸位道友进来躲雨罢!” 晏长澜见叶殊这样谨慎,他自己也清了清嗓子,伪出一把低沉的嗓音:“阿拙,我也如此说话。” 叶殊点头道:“小心。” 晏长澜应下来。 而后,外面人又道:“还请道友撤去阵法!” 叶殊起身,且将想要一同出去的晏长澜的肩按了按:“你且莫动。” 晏长澜微微点头。 叶殊很快去了洞外,但他并未撤去所有的阵法,而是只将防御阵法撤去,攻杀的却留了下来。左右如今他稍微动作,就能让攻杀阵法稍安勿躁,如此留下一手,也是对他有利。 外面几个修士见叶殊收了几面旗子后,他们就能顺利进来,其中有一二人的眼中禁不住地透出了贪婪之色,不过很快又按捺下来。 叶殊见状,眼神微冷。 这几人,果真并非善类! 但叶殊如今扫过几人后,也是不惧。 先前那场与妖蟒的对战,他神识旁观,见识了这些人所有手段,也有应对之法。何况几人都受了伤,一旦在洞中交战起来,对他们也是不利。 叶殊一边走,一边仍用神识监视几人。 那几个修士在见到叶殊时,则都是松了口气。 他们不着痕迹地走远些,低声议论着: “老大,只是个炼气三层的修士……” “瞧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毛头小子怕是没什么本事。” “做一票罢?那阵旗……嘿嘿。” 那老大眼里的光芒闪动,也很是挣扎。 他心里对那阵旗何尝不垂涎?只是他也想着,这个少年修士若真只有炼气三层,怎能将这山洞给占据了?他在进来之后,能感觉到此处原本真有一头凶猛妖兽的,若非是他将那妖兽杀死了,又岂会……何况,他看着少年修士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等不知事的,若是他没有几分倚仗,理应用那阵法将他们阻拦在外,不会这样大胆,亲自来接他们入洞罢…… 正因着心里有这许多想法,老大忍了又忍,再度说道:“先不忙,再看看。” 其余几人没法子,他们知道老大是他们之中最为谨慎的,这些年也是在老大的带领下方才不曾出事,如今老大发话,他们怎么也得听一听。 再说了,他们身上的伤口,还真有些疼,还是到洞里先调息一番养养伤,再做什么也来得及。 抱着如此念头,几人很快就跟着叶殊进入山洞。 刚进来,他们就觉出一道温暖热力涌来,叫他们全身上下都温暖起来。 洞里生了火!火上还架着没吃完的烤肉,看一看油光锃亮,似乎是出自不弱的妖兽身上。 在烤肉的也是个瞧着十七八的少年,他身上带着几分煞气,好像挺凶悍的,此刻扫眼过来,眼中也带着戒备之色…… “阿、阿石。”晏长澜略顿,才喊出这个称呼。 叶殊微微点头:“阿长。” ——两人默契地用了化名。 晏长澜起身:“既然来了就坐罢,不过我这里的烤肉不多了,只够我们吃的,你要要吃什么自己去弄。” 这话说的不客气,也显得有恃无恐。 几个修士见晏长澜的修为也在炼气三层,并不高明,却为他这态度而谨慎起来。 他们想着,老大的想法果然有理,还是要再多看一看的。 叶殊坐在了晏长澜的身侧,并未主动与新来的几个修士搭话。 晏长澜则是在他们进来的刹那,已大略看过他们,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散修,手下也定然狠辣。以往他在历练时,也遇见过一些类似的散修,无一不是常年在外摸爬滚打,能活下来的大多都知进退,也不会轻易做什么。但是,一旦对方决定要做了,那必然是不死不休,要走脱一个,后续都会十分麻烦。 想到此处,晏长澜心里也无波动。 但是对于他和叶殊而言却不至于——他们该换了容貌,就算之后要死斗,只要他们脱身,这些人必定再无法将他们找到。 新来的五人显得很是规矩,尽管他们之中有人偶尔会用奇异的目光看过来,却也只是悄然看过就收回视线,也许他们心里的确有算计,但是这样的算计他们暂时并未确定做出。 此时,那为首之人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块肉,也用木棍戳了架在火上烤,他们也都带了烈酒,在这寒天夜冻的时候喝上几口暖身,那也是再合适不过。 双方看似是相安无事。 叶殊和晏长澜在打坐,双目似开似合,好像是在认真修炼。 而实际上,叶殊的神识始终也不曾放松过,是一瞬不瞬地在监视着那一伙人。 山洞里,气氛是有些古怪的。 叶殊两人没有开口,那边几人也无搭话之意,不知不觉间,哪怕彼此什么都没做,都好似隐隐有一些彼此对立之感在慢慢酝酿。 似乎有一根弦,在双方之间越抽越紧。 几个修士都吞服了丹药,在疗伤。 晏长澜的眉头微微皱起。 若是对方的伤势痊愈,再来同他们攻击,对他们就大为不利,是否应该先下手为强?可也并不能确定对方一定攻击,倘若对方并无攻击之意,他们却反而先出手,不是平白弄出了纷争么? 晏长澜在那几人不注意时,悄然看了叶殊一眼。 叶殊微微摇头。 晏长澜一怔——阿拙的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叶殊面色微动,做出口型。 【有人来了。】 晏长澜眼睛微微睁大。 紧接着他便听到,在那山洞外,果然又传来了动静! 刹那间,晏长澜有些哭笑不得。 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时就有人来? 叶殊倒是并不觉得如何奇怪,只因在这夜里,若是山林里还有历练之人停留,几番寻找之下,可不就容易找到此处么?再者先前那些修士与妖蟒厮杀的痕迹不浅,哪怕有夜雨冲刷,也并不能很快刷完,有人随之而来也是极有可能。 有新人要来,对于叶殊和晏长澜而言未必不是好事——洞中只有双方时,他们显得弱势,一旦动手,胜负难料。可如若再有人进来便有所不同,“三足鼎立”总是能更稳固一些。 外面的攻杀阵法先前被叶殊改动过,防御阵法也撤除了,因此外面的人不必和先前几人般还要喊话,而是很快就找到了洞口所在,嘈杂着迅速冲进来。 这回来人也不多,年岁也不大。 “小弟,都是你要追那头蛮牛,害咱们都回不去了!” “三姐别生气嘛,生气就不好看啦!” “别跟我贫嘴!” “好了莫吵,先在洞中歇息,待天明了赶紧回去!” 然后,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咦——洞里有人?” 109|厮杀(二合一) 洞中的两方人都看向洞口处。 来人是两男一女, 年纪都不大,其中少年大约十六七, 模样清秀可爱, 少女十七八,生得冰雪冷艳, 还有个温和的青年, 瞧着二十许。 但莫看他们的年纪不大, 就算是少年的修为也有炼气四层, 少女炼气五层, 青年炼气七层。 除却修为外, 三人的装束也比常人精致些, 虽不至于说华美, 但穿的是法衣,少女头上的簪子,似乎都带着一抹灵光, 可见其应当是一件法器。少年和青年身上也有些装饰, 同样散发出淡淡灵光。 这样的三个人,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在看清楚三人模样后,原本一直在矛盾挣扎是否要对叶殊与晏长澜动手的五名修士, 眼里都闪过了抑制不住的贪婪之色。如果说叶殊只是手里的阵旗被他们觊觎的话, 那么这三人几乎在脑门上顶着“肥羊”二字般,让他们难以按捺那种内心的觊觎。 晏长澜皱起眉,同叶殊做了口型。 【阿拙,这几人危险了。】 叶殊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无妨, 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 若是来人也穷凶极恶,事情还会更麻烦,但眼下出现的二男一女分明并非散修,那么活络的余地就更大了。而且,这三人被那五人觊觎得更厉害,就有他们双方联手的可能。不过这二男一女的境界也颇高,比他们俩强了许多,说不得对方根本不愿看不上与他们联手,会先和那五人对峙起来。 ……如今这一切暂且尚未发生。 二男一女进洞之后,其中温和青年就笑道:“诸位,不介意我兄妹几个在此处歇息一晚罢?” 他也看出了洞里的人不是一伙的。 叶殊淡淡道:“自便无妨。” 另一边的五名修士对视一眼,彼此使了个眼色。 为首之人也沉声道:“请便。” 于是那兄妹三个就坐在的火堆的另一头,跟叶殊与晏长澜两个较为靠近。 清秀少年看着火堆上剩下的烤牛腿,不由低呼道:“这是牛腿?刚才我好想吃来着,结果追丢了,还被雨给困住!你这是妖牛罢?你们还有没有了?” 晏长澜知道叶殊不喜与人过多寒暄,便接过话头:“此为仅剩的了,若是不嫌弃,可拿去吃。” 清秀少年有点犹豫。 虽说这牛腿上缺掉的肉显然是用利器给割下来的,可毕竟是剩下的,他堂堂……怎么能吃旁人剩下的东西? 但是,真的很想吃啊…… 内心挣扎一瞬,清秀少年到底还是忍不住,将那烤牛肉拿起来,放在嘴角咬了一口:“好吃!”然后瘪瘪嘴,“肉好吃,烤肉的手艺差了些,要是有我用的那佐料……” 冷艳少女将他打断:“吃了人家的东西,哪来的这么挑剔?” 清秀少年顿时闭嘴。 温和青年歉意地朝晏长澜笑笑——他已知道这二人之间,是此子代为发言。 他说道:“舍弟口快无状,还望莫要介意。” 晏长澜笑道:“无妨,令弟天真可爱,使人喜爱。” 温和青年见晏长澜很好相处,心下微松。 洞中三方人,年长的那几个神色不善,同龄的两个境界是低,但能站在自己一方多少也算个助力,最不济也是省了麻烦。 叶殊看过三名男女面相,见他们目光颇为清明,性情也不坏,便阖目重修修炼去了。 晏长澜低声与那温和青年说话,时不时清秀少年也插言几句,双方似乎相处得不错。 对面,那几个散修则是有些不快,压低声线彼此低语: “那两边好像合伙了。” “几个毛孩子罢了……” “只要伤势恢复,还怕他们不成?就算多几个……” “莫小觑,新来的三个修为……” “嘿,不过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哪比得我等……” “大哥,如何?” 最终,为首之人一咬牙:“等快天亮的时候,干了!” 满身的法器,其对方不及他们人多,修为也有不如,这一票若是不做,必然后悔! 再说晏长澜,他在与兄弟俩聊天时,间或也暗暗打量了几个散修的动向,自也察觉出他们在不着痕迹地商议什么。只是离得不近,且对方的声音着实是微弱,因此也听不清。 稍作迟疑后,他到底还是同温和青年说道:“要当心那几人。” 温和青年微微点头:“之后兄台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晏长澜了然:“若是……诸位只管……不必忧虑我二人。” 温和青年就应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渐渐地,外面的雨声有些变小了,而山洞内无人入眠,逐步也少有人说话。 就连最天真的清秀少年也觉出了不对劲,当下里不由自主地就朝两个兄姐靠近几分。 待雨声终于要彻底停下来的时候,在散修那边,突兀地爆发出一丝杀气!同一时刻,温和青年腰间长剑赫然拔出,抖手甩出一个剑花,已在刹那间逼近为首老大的面门前方,犹若一点寒星! 冷艳少女把清秀少年往晏长澜那边一推:“你们先退下!”而后她自己纵身而上,手里握住一对鸳鸯刀,直朝着那名炼气六层的散修杀了过去! 鸳鸯刀上寒光锐利,一层薄薄的冰霜附着其上,给其更增三分威力。 那几个散修杀机既动,也是立刻出手,但是他们没想到几个瞧着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居然反应也如此之快,竟是在他们流露出一丝杀气时,就已然立时动作。 霎时间,这些散修心里也是一凛——恐怕走了眼,这三人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好对付!但事已至此,他们反而杀心更炽,如今已然结仇,那就定要将他们的性命留下,夺取资源! 为首的散修瞬间拿出一把怪异的钩状兵刃,与温和青年对战起来,冷艳少女的双刀也抵在了炼气六层散修的大刀上,散修那边还有三人,则是飞快地朝着晏长澜几个冲杀过去。但是他们还没能走多远,温和青年身形一旋,就再拦住两人,冷艳少女也分出一把刀,同样阻拦一人。 如今这局势,竟成了兄妹二人联手抵住五名散修的情景了。 叶殊此时也弹身而其,却是并未攻击,而是按照那兄妹俩的说法,带着晏长澜、清秀少年两个直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 清秀少年原本心里只想着吃吃吃,现下见到兄姐与人厮杀,不由得面色一白:“那五个家伙,果然不是好东西!”他咽了口口水,也拔出一把长剑,“你们躲在我身后,等我、等我去跟他们打。” 叶殊看一眼这少年,神情不动。 晏长澜则是好笑——他都害怕成这模样,居然还要护住他们? 但不得不说,清秀少年如此做法,叫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暖意来。 叶殊倒不曾想那许多,他肃容看着交战的双方,暗暗计算两者胜出的几率。 他能瞧出,温和青年所使剑法颇为精妙,应是出自大家,且经验丰富,应是时常外出历练,且善于独行。少女的刀法也不错,却是要逊色一筹,经验也颇充足,也必然是多次历练之人。至于拦在前方那胆战心惊的少年,怕是头一次出来行走,一些血腥之事尚且并不习惯。 这三人兄妹相称,容貌之间也略有相似之处,应是同族之人,且他们神态间很是亲近,恐怕更是堂亲。若是如此,已他推测,那温和青年应是修真世家已拜入不弱宗门的子弟,少女尚未拜入宗门或者刚入门不久,少年则是纯粹的家族子弟了。 那些散修出手是狠辣,也有些招式有妙处,但比起宗门培养出来的弟子却是逊色太多,而且温和青年稳扎稳打,让领头的散修久攻不下,反而略有些急躁之感。其余散修各自也练了些不错的本事,可惜狠辣有余,悟性不足,要是碰上了合适的对手,他们自然是能顺利抢夺资源,可如今不说是踢到铁板,却也不好对付,让他们那被法器和资源冲昏了的头脑犹若被泼了冷水,顿时冷静几分。 不过,尽管温和青年和冷艳少女都很镇定,法力的消耗却是不小。 几个散修暂且还未看出,叶殊却知道,他们两个为能尽快震慑住几个散修,法力消耗已经过半。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不妙的反而会是自己一方。 叶殊暗暗沟通百劫九煞针。 他要找个机会,先弊一人,同时他亦招呼凶面,要让它也杀灭一人。 到时候五去其二,对于那对兄妹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当然,现下还不是时候。 叶殊冷眼看着双方鏖战。 要抓准时机,但也要考虑若是万一失败……因此,不能等那兄妹俩法力将要消耗殆尽之时。 正在叶殊观察时,那几个散修到底也是混过多时的,曾经也是截杀过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不然也不会在发觉三兄妹身份后就下定决心动手。他们初时被兄妹俩利落的反应所摄,故而焦躁了些,但杀着杀着就有所察觉,那为首之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对几个同伴使个眼色,开始采取游斗之法,来进一步消耗兄妹俩的法力。 温和青年见状,面色凝重。 冷艳少女亦知是己方被看穿,不禁有些担忧。 若是他们败北,那小弟他…… 但再如何担忧也无他法,又因着还要震慑对方而不能出言提醒小弟等人先走,顿时让他们也为难起来。 为首之人眼见兄妹俩的面色都有些发白,知晓自己推测不错,立时加大力量,那钩子一甩,居然是直冲温和青年的脖颈,要将其脑袋刺穿!与此同时,又有两个散修不顾其他,一左一右堵住温和青年,让他无法反手回击,而一旦反手回击、脖颈保住,身上却会被他们打伤。 温和青年自是先反手要保住脖颈,可他本身也并非易与之辈,在他的身上瞬间亮起一道黄光,犹若一个盾牌,挡住了左右两边的攻击,他亦用长剑击开了那钩子,但紧接着黄光碎裂,左右两边的攻击再来!这下子他再要躲,那钩子也会从另一个方向而来,勾住他的肾脏。 正思忖如何才能尽可能伤得轻些时,倏然间,一道寒芒闪过! 下一刻,原本从左边袭击他的那个修士就双目圆睁,口鼻溢血,整个人倒了下去,而另一侧的那个修士则是面目变得乌黑,七窍流血而死。 温和青年一愣。 为首的散修大惊,他惊怒交加,大声喝道:“小三儿,小四!” 因着这怒气,他的攻击也变得缓慢下来。 温和青年虽也震惊,但他迅速抓住时机,一剑扫来,径直刺向为首散修心口! 为首散修急忙闪躲,却还是被捅了个窟窿,当下里他再不敢走神,再如何愤怒,也只将这愤怒化为攻势,同温和青年拼死搏杀起来! 但对于温和青年而言,如今他面前只余下一人,不论这一人比起先前攻击凌厉多少,到底也只是一人,于他而言,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另一边,冷艳少女双刀连挥,舞动间犹如滚动的车轮,凌厉到水泼不进,左右开弓,应对了两名散修。其中那个炼气六层的厉害许多,不时就能给她增添些伤口,另一人虽被她抵住,但是法力再这样消耗下午,给她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了。 突然间,一道身影急冲而来,两道剑影迅速闪过,居然将那名炼气五层的散修给引了过去,留在冷艳少女面前的,就只有炼气六层的那名散修了。 冷艳少女的压力也是大减,先前时常将她刺伤的散修,如今再很难伤及她身了。这时她也发觉,那道拦住另一人的身影,分明就是她先前觉得怕是要拖后腿的两人其中之一。其剑法也只是有些妙处,可是在被那人施展出来就犹若风暴雷霆,竟有一种叫她难以企及的暴烈之感!而使出之人,还只是炼气三层……这叫她不由想到,若是这人修为与她相当,剑法施展出来又该是何等威力? 很快,冷艳少女拂去这念头,专心同炼气六层的散修继续死斗。 眼下你死我活,其他的暂且不提。 山壁前,叶殊还被那清秀少年挡在身后,而清秀少年看着晏长澜陡然出去的背影,伸出拉他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到晏长澜居然挡住了一名散修,登时诧异睁大眼。 而后,清秀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哎哎,他是怎么练的,跨两个境界还挡住那个比我还厉害的散修?” 叶殊视线不曾收回,却也口中应付:“只凭肉身强健,剑法还算高明罢了。” 清秀少年听到叶殊清淡的话语,干笑两声:“是这样啊。”又夸奖道,“不过,当真是很厉害的。” 叶殊就不多言。 清秀少年许是见到人死了几个,自己这边安全不少,就叨叨起来:“方才那突然死了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二哥好像并未出手,莫非此处还有旁人?”他突然想起来,扭头问,“是不是你干的?先前我好像隐约觉着有一丝凉风吹过去,还当是错觉呢。” 叶殊挑眉。 他倒没想到,这瞧着生嫩无用的少年直觉却很敏锐,方才暗中打出细针,确是只有一道极轻微的凉风吹过,若是等他修为再进几步,这一丝凉风亦不会有了。但饶是如此,凉风也着实细弱,居然还被发现了。 清秀少年见叶殊不回答,继续叨叨:“第一个瞧着脑子坏了,另外一个跟中毒了似的,你弄出去的东西是有毒的吧?肯定是,不然那死得也太奇怪了。” 叶殊仍旧不答。 这清秀少年如此叨叨,似乎也并非是想要从叶殊那处得到个确认,只是内心已笃定就是。 他这时也轻松了很多,只忍不住说道:“要不,你有什么手段,给再来一下呗?”他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来一下”可能不太容易,就又说,“要是来不了就算了。” 叶殊御使百劫九煞针确实艰难,一针出去法力至少三成便没了,可先前他才使了一针,再使一针后留个四成左右的法力,却是无妨。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晏长澜的对手身上,赫然出手! 又是一道寒芒急冲出去。 这寒芒正中与晏长澜缠斗那人的后脑,一穿而过。 那人也是只觉得脑子一痛,下一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晏长澜见对手口鼻溢血,顿时知晓是叶殊出手,他也不管对方死透了没有,就再一旋身,双剑齐出,与那冷艳少女一起动手和炼气六层的修士死斗起来! 冷艳少女正是法力消耗剧烈,见有人过来相助,且威力不俗,就稍稍改变了些攻杀的方式,一边迅速吞服了一粒丹药,一边两人合力对战。 晏长澜主攻了两招,同时身形渐渐朝着洞口处行去,那炼气六层的散修并未察觉什么,但冷艳少女却隐约看出了晏长澜别有用意,秀眉一蹙,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于他。 而晏长澜自不是随意为之,他所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原本叶殊所布置下来的,改换了方式的攻杀阵法所在! 叶殊一见,就知晏长澜的想法。 他的脚步一动,不着痕迹地也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温和青年与散修领头人正斗得如火如荼,根本不曾留意其他人的动向,炼气六层的那个散修也被两人缠得恼火,在不断被引着移动时,亦是不曾发现什么。 很快,缠斗的三人都到了洞口处。 晏长澜朝冷艳少女使了个眼色示意。 冷艳少女一顿,迅速腾空而起,翻身退后,而晏长澜则是毫不迟疑地双剑合璧,径直将那炼气六层的修士扫得后退了数步之远! 下一瞬,叶殊激发阵法。 只见有数十道气劲突然从四面八方一起迸发,所射出的方向,正是那个陷入攻杀阵法的炼气六层散修! 这散修在踉跄数步后就发觉自己周身缠绕着一些奇异的力量,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但是他还没能反应,四面八方的杀机就已然将他锁定,他施展出全部的手段,也不能挡住那些气劲的攻击! 只不过几个呼吸时间,炼气六层的散修就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痛呼,便死在了攻杀阵法之内! 攻杀阵法只有一击之力,但在晏长澜的引导下,已发出了最大的作用。 紧接着,冷艳少女、晏长澜两个再度进入洞中,联合那温和青年一起对付散修的头领,散修头领此刻已然发觉,自己一方除却自己本身外,其余几个兄弟全都惨死,当真是恼恨无比。可若说先前是他们兄弟围杀他人,现下就是几人围杀他一人,他可不像温和青年那般步伐巧妙,能一人挡住几人,如今对于他而言,哪怕只多出一人,都能让他施展的威力削弱很多,更何况,还是来了两个。 晏长澜等三人都是厮杀经验丰富的,一起合作虽是头一次,也不曾出现配合不当的情景。很快,这散修头领使出好几样手段,都在几人身上法器的作用下被消弭,而这名散修头领,也终究是饮恨在温和青年的手中。 一场厮杀,对头的五名散修俱死! 这一刻,温和青年也面色发白,被后面赶过来的清秀少年给扶住,同时他还得拉住冷艳少女,因为两人在如此修为下与那些人厮杀,消耗也是奇大无比的。 也是在这时,温和青年主动说道:“在下姓温,名白蒿,这两位是舍妹温白菁,舍弟温白芦。” 110|推测(二合一) 这温白蒿自我介绍时, 说出的名字显然都是真名,对叶殊与晏长澜那应当是颇有善意的, 若是要回以善意, 两人自也是同样报以真名才好。 但若是两人是以真面目见人,报一声真名也没什么, 偏生他们眼下用了那门易容换形之法, 且那法门很是古老, 且与如今种种神妙法门有所不同, 若是报了真名, 岂不是有泄露之嫌? 然而, 在对视一眼后, 叶殊已有了决定, 说道:“在下叶殊。”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也说道:“在下晏长澜。” 转念间,两人也不怕什么, 只因叶殊手里还有一个法门, 可以瞒住筑基期以下的修士,却瞒不过筑基期以上的。如今并无筑基修士在场,他们用了哪种法门, 谁能知道? 于是, 叶殊和晏长澜在自我介绍之后,也很快收了功法,将自己恢复了本来面目。 一刹那,原本瞧着十七八岁的少年, 就更年幼几分,只十三四岁模样了。 温白蒿几人见状,都是吃了一惊。 一来是对方的易容之法着实精妙,他们知晓的一些简单法子,竟没有能与这相比的;二来是这两人的修为也不寻常,若十七八岁炼气三层,那只是寻常,可十三四岁的炼气三层,那就颇为不俗了。 晏长澜歉然道:“出门在外,我二人的年岁着实是……故而先行变动了一番。” 温白蒿很快回神,温和说道:“两位如此警惕再好不过,如今能见两位真容,也是我等的荣幸。” 叶殊观察过这几人,知道他们所在家族在这方地界中怕是不低,但还能彬彬有礼,可见那家族中风气颇佳,这几人也都是可交之人。 不过,对方在报出真名的同时并未说出他们的来历,似乎并无深交之意,日后能否有更进一步的交情,就还要看一看日后是否有缘再见了。 晏长澜则不曾想那许多,态度很是坦荡。 温白蒿等人见两人神态大方,对他们的观感也更好一些。 到底是萍水相逢,聊了几句以后,眼见着外面雨停了,天也大亮了,他们就有意分别了。 在此之前,自是要先将那些尸身处理一番。 温白芦大约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反杀了那些散修后,就有些胆怯地凑到那些尸身前,去把他们的储物袋都给摘下来。 散修因资源缺乏,少有富裕的,这几人也不例外,莫看这几人每个都有储物袋,实则这些储物袋都是较为粗劣,每个里头只有两三尺左右见方,能装的东西也不多。将储物袋倒一倒,倒出来的除却一些散碎的金银以外,灵币加起来也不过十来枚,法器倒是每人一件,但都是镌刻的禁制,本身材料也不佳。 大略翻一翻,几乎就没几样能让人看上的。 温白芦满脸失望:“真是几个穷鬼。” 温白菁说道:“若是不穷,也不必同我们过不去了。” 温白蒿则是指点道:“那倒未必,贪心一起,自然就失了冷静,要搏一搏。” 三兄妹这般说着,那温白芦已将灵币递了过来:“方才你们也帮了忙,这些分与你们。” 晏长澜推拒道:“不必了,出得大力的还是三位,再者,若是不见你等过来,与这几人厮杀的怕就是我们两个了。到时候,逃命也来不及。” 温白芦听他们这样说,才将灵币收回。 温白蒿倒是觉得两人还有些手段傍身,但既然对方如此说,十几个灵币他也不曾看在眼里,就不多言,左右也并非什么大事。 之后,自然就是正式分别。 温白蒿拱手道:“两位,我等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 晏长澜也抱拳:“诸位,再会了。” 叶殊和温氏两姐弟互相颔首,权作告别。 温氏三人就不多留,转身便进入了那清晨的薄雾之中,晏长澜和叶殊为避免与他们相撞,就在山洞里多留了片刻,吃了点干粮。 待日光照射进来,两人才走出了山洞。 在叶殊的脚边,一只铜钱大的小蝎子迅速沿着他的小腿爬上来,只在转瞬之间,就趴在了他的头顶。 晏长澜问:“阿拙,咱们现下去何处?” 叶殊说道:“继续历练就是。”他稍一沉吟,“若是遇上什么毒物,可叫凶面去吃一些,它那毒囊中的毒物不多,若是多多培养,当可提升。” 晏长澜深觉有理:“不过,平日里阿拙与它玩耍时,得多加小心。” 叶殊冷声道:“它若是敢胡闹,哼。” 在他的头顶上,小蝎子甩了甩尾钩,表示听从。 晏长澜忍不住笑道:“凶面吃饱了,倒还乖顺。” 接下来,两人在这林子里多留了两日。 除却第一日晚上因着大雨,狭路相逢了两拨人外,由于山林足够宽阔,并未再遇上旁人,纵然是有可能相遇的情形,叶殊也用神识事先窥见,并很快摆脱,不曾与人照面。 两人猎杀了不少妖兽,叶殊多是磨练那百劫九煞针与阵法之道,晏长澜则是磨砺剑法,在这历练之中,他们都颇有进步。与此同时,他们还当真去寻了一些毒草、毒兽给凶面蛛蝎,然而凶面蛛蝎对寻常的毒草兴致不大,对毒兽也只是啃噬对方的毒囊,倒是挑剔得很。 但由此也可见得,凶面蛛蝎的确剧毒,其挑剔的缘故,大抵也只是瞧不上对方不够毒罢。 两日之后,叶殊和晏长澜离开了山林。 晏长澜照旧并未回宗,而是在叶殊所在之处用聚灵阵修行,叶殊在吩咐过几个仆役做事后,也同样苦修。 然而两人还未修行多久,原本在宗门里轮班的王敏倏然过来,带了个口讯。 晏长澜睁开眼:“王师妹,何事?” 王敏恭声说道:“是峰主召见。” 晏长澜了然:“既然是师尊吩咐,那我便立刻回去罢。”语毕,他与叶殊招呼一声,就带着在此地练习镌刻禁制的肖鸣与王敏两个,一起回到了七霄宗。 到得峰中,晏长澜先遇上了朱尧等人,原来师尊荀真人是召集众多弟子一同拜见,并非只有晏长澜一人。 晏长澜先同几位同门见礼,而后问道:“不知师尊唤我等前来,是有何事?” 阮红衣正拉着葛元烽蹿过来,正好听见晏长澜发问,就接话道:“三师兄老是在外头,当然不知道啦,师尊前些时日出去救了个人,听说有感于那人的毅力,破例要再收一个亲传弟子的!” 晏长澜一怔:“破例?” 葛元烽在一旁补充:“收的是位三灵根弟子,不过灵根挺好的,金木火三灵根中,金灵根有七分纯,木火二灵根只有两分纯,金灵根比木火二灵根纯上五分,在修行时,若是主修金灵根,另二灵根的影响便是极小的。如此的资质,虽还不及双灵根,但是在三灵根里面,已然是顶好的了。” 晏长澜听葛元烽这样一解释,点了点头:“原来是有新人入门,那自然是应当来一起见一见的。” 作为峰主,要想选择亲传弟子,许多双灵根都会趋之若鹜,原本不必将视线落在三灵根上,哪怕对方在三灵根中资质再好,也是一样。但既然师尊收了,愿意破例,恐怕就是极合心意的,大约当真是瞧着对方的毅力惊人罢。他听挚友说过,毅力强者便是资质稍微逊色,只要有几分气运,在道途上也能走得长远,师尊青睐于新弟子,想来也正是新弟子的气运显现。 几人聊了几句后,就一同去了峰主所居的白霄殿。 在那殿中,荀浮真人已端坐于上方,立在他下手处的是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他瞧着有些孤傲,哪怕是见了他们进来,神情间亦是并无太多亲近之意,然而唯独在看向荀浮真人时,眼里会闪过一丝感激,一丝濡慕。 晏长澜见状,心中想着:这位师弟果然是念着师尊救命之恩,脾性或许与我们有所不合,但心性是好的。 朱尧和夏玉晴脾气也好,都没把这瘦削青年的态度当回事。 阮红衣撇撇嘴,不喜欢这青年。 葛元烽同样如此——谁还不是被救下来的呢?偏这厮不把同门当回事! 不过几人不论如何想,在荀浮真人面前也不会表现出来。那瘦削青年也是一样,在荀浮真人的目光中,他率先和几位同门打过了招呼。 荀浮真人见他们处得不错,便笑道:“陆争不善于与人相处,你们要多多照拂于他。” 晏长澜听得,不由一怔——看来,师尊是当真很欣赏陆师弟,才会这样吩咐。 其余几个弟子也都听出荀浮真人的偏袒之意,也都更知道这位陆争在自家师尊心里的分量。 阮红衣有些不高兴,但毕竟她也是极尊敬荀浮真人的,别扭是别扭,也将荀浮真人的话听了进去。 朱尧等三人就更不必说了。 之后,荀浮真人就让几人出去切磋一场,定下个排名。 晏长澜也不出头,就跟在朱尧身后,和众同门一起到了殿外。 这切磋与往日也是一般无二的过程,新来的陆争修为不错,也是炼气四层,而且对战时攻势锐利,其使用的也是剑法,动作极快,“刷刷”数招之中,已将夏玉晴给逼退了。与阮红衣与葛元烽的对战也是他很快胜出,在同晏长澜切磋时,他倒是多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晏长澜毕竟不会对同门使杀招,因此也是败下阵来。 最后是陆争和朱尧对战,朱尧的根基十分稳固,不愧为大师兄,故而尽管陆争吞服丹药恢复法力后,再极力争取,后来还是奈何不得朱尧,最终输了半筹。 所以如今的排名就变作:朱尧为大师兄,陆争为二师兄,夏玉晴为三师姐,晏长澜第四,阮红衣第五,葛元烽为小师弟了。 如此排名让阮红衣有些不甘,但她见过陆争的剑法,觉得的确是如同疾风骤雨,极是厉害,也是无可奈何。 切磋之后,陆争随意同他们打过招呼,就进入大殿之内请教荀浮真人,晏长澜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什么相聚的心思,各自散去了。 晏长澜带着肖鸣、王敏回到了居所,在里头修行一阵子后,觉得有些不舒坦,就仍旧带着肖鸣前往城中叶殊居住之地,这才觉得有些畅快。 照理说,他应当对宗门颇有归属感,但不知为何,他却还是与挚友叶殊一同修行时更觉自在。 叶殊见到晏长澜,也未提出为何他回去不久便返还之事,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他也坐下积蓄法力。 晏长澜盘膝坐下之后,则是开口:“阿拙,今日师尊传唤,是因又收了一名弟子。” 叶殊抬眼。 晏长澜续道:“这一名弟子名叫陆争,乃是金木火三灵根,深受师尊喜爱……”他利落地将这名新任二师兄的事情说给了叶殊知道,“……说起来,陆师兄的灵根与阿拙你是一样的,不过应当比不上你的灵根纯净。他最好的金灵根也才七分纯,其他灵根是一般无二的两分纯。” 叶殊听完,面色不变,但内心却是微微一沉。 三灵根…… 一个始终执着于双灵根为亲传弟子的筑基真人,倏然要收下一名三灵根弟子,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对方毅力惊人?如此并非不可能,只是他却忍不住想到了天狼。 如今叶殊与晏长澜交好,尽管最初是因着晏长澜与当年的傀儡天狼生得一模一样,故而对他生出好感、爱屋及乌,但后来两人交情渐深,晏长澜对他一片诚挚,他逐步也真将这个少年当成了好友看待。如今不论晏长澜是不是天狼,他待他的态度都不会有所改变。 如今不知为何,在听说荀浮真人收下一名三灵根弟子之后,他就不由自主地思及天狼生平。 先说灵根。 天狼的灵根因曾被污浊过,故而不知原本为何,但晏长澜因混沌水变异风雷双灵根,则是可以确定在他的灵根之内必然有金火两种,才能变异出雷灵根来,另一种灵根或者是水灵根,又或者是其他灵根……这里面的玄妙就有些难以琢磨了。而风雷灵根一般纯净,那么想必其中除却金灵根以外的两种灵根也当时一般纯净,否则,变异之后想来不会有如此平衡。 如今那名新收下来的弟子,也是三灵根,其中金灵根与火灵根,恰好与晏长澜相同;有两个灵根乃是一般纯净,也与晏长澜相同。 叶殊眉头微蹙。 假若晏长澜便是天狼,前世之时,他不曾重生,他与长澜也未相遇,那么…… 城主府灭门之后,晏长澜身受重伤,想来会被那李刻将他带走,因那玉佩之事,李刻或许不会立时要了晏长澜性命,以谋日后。再后来,筑基真人手段莫测,李刻也许会自食其果,而晏长澜则进入白霄宗。晏家因玉佩之事而灭门,尽管复了仇,晏长澜恐怕也不愿拜在玉佩主人门下,但玉佩主人若是感念于此,想来会对他多加照拂,让晏长澜能有更多资源修行。再后来,晏长澜资质三灵根,但剑道上悟性强,一些年月后大约还是因着什么缘故也能顺利进入七霄宗,但那样一来,他想必无法直接成为峰主亲传弟子,若是在外门待上一段时间,以长澜的性情品格,剑道天赋,后来进入内门也属理所当然。 ……倘使这荀浮真人收下陆争这弟子是有什么缘故,晏长澜与陆争灵根颇有相似之处,也许他曾经也收了陆争为亲传弟子,谋算失败之后,在见到晏长澜后,再将晏长澜也收下? 叶殊之所以将荀浮真人往不妥之处推测,有极大原因就是灵根污浊一事。 要想在一人灵根中做手脚,要么其修为胜过其人极多,将其禁锢起来进行多番折磨试验而成;要么就是为其亲近之人,让其心甘情愿尝试。 还是推测前世,若是晏长澜并无风雷双灵根,以三灵根资质是难以很快拜在筑基真人门下作为亲传弟子的。晏长澜在白霄宗时,或许并未拜在孙真人门下,而是自行修炼,受玉佩主人照顾而已。那么等他进入七霄宗后,要是得了荀浮真人的青眼,且从前既无友人、也无长辈,岂不正会对荀浮真人濡慕非常?就一如……如今的陆争一样? 当初在血屠天狼的传闻里,是言及他来自下界,出现时已有血屠之称,恐怕他那灵根也是在下界时就已然污浊了去,从此才会沦入那等境地。 若是在下界被污浊,岂不正有颇大的可能,是因他或许最为濡慕的荀浮真人之故? 当然,这也只是叶殊推测,若是荀浮真人并无谋算,一切便也只是叶殊多思罢了。 不过这样的推测既然并非不可能,那么叶殊也会将此事记下,对那荀浮真人也要多出几分戒备的。 而如今的晏长澜则不同。 他不仅资质已然变异为风雷双灵根,且对那荀浮真人也是有敬重而无濡慕,尤其晏长澜本身虽失去了长辈,但一直有叶殊这友人陪伴,还结交过罗子尧等人,不说性情和前世相比有所不同,但所思所想上定与那时有极大不同,假若荀浮真人果然有碍,也多半不会将视线落在晏长澜身上。 但这些想法,叶殊都并未对晏长澜说出。 ——推测毕竟只是推测,他既不能肯定,自不愿误导晏长澜。 许多想法一念之间就闪过去,叶殊的气息都不曾有所变化,晏长澜自也不曾发觉。 叶殊开口道:“他虽是你同门,但若是不好相处,你也不必太过宽容。” 晏长澜闻言,不由笑道:“这是自然。人与人之间是否可以结交,原本就看性情是否相投,纵然是同门,我亦不会刻意为之。若是处不来,我只记得他是二师兄就是,也不会强行与他亲近。” 叶殊微微点头。 然后,他虽在意此事,却并未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工夫,只是和晏长澜聊了几句修炼上的事,再看他练几回剑,就再继续积蓄法力了。 左右若是荀浮真人真要做什么,以他们现下的本事也无能为力,还不若提升自身,更为有利。 但也是这件事让叶殊生出一念。 不论如何,那镇定心绪,清明意识的法器,也该炼制一样了…… · “四师兄,那个二师兄,上次我在路上叫他,他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你们说过分不过分?”阮红衣靠在桌边,一只手拍桌子说个没完,“要知道咱们可是同门师兄妹哎!哪有这样不理人的?他剑法厉害了不起吗?四师兄你的剑法比他还强呢,也就是年纪小,修为还没跟上而已,他得意什么啊!” 葛元烽也在旁边不忿道:“就是!咱们同门之间要好好相处,偶尔就要聚一聚嘛。上次他明明练完了剑,大师兄三师姐也都答应了一起来酒楼的,结果他一听,只甩下一句‘我没工夫’扭头就走,是压根一点也不把咱们看在眼里啊!” 阮红衣更不高兴:“还有师尊,以前都告诉咱们要和睦相处的,这个家伙特立独行的,偏师尊却说他什么勤奋刻苦、可堪造就,还经常单独指点他,真是太偏心了!” 葛元烽气哼哼:“咱们里面,大师兄三师姐四师兄,哪个都比他好多了,师尊偏偏最喜欢这个二师兄……他哪里像是个二师兄!” 一旁朱尧、夏玉晴还有晏长澜三人听着两人抱怨,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111|炼气四层(二合一) 小师弟暂且不说, 不过在陆争拜师之前,阮红衣师妹因着性情活泼可爱, 的确是众多弟子之中最受师尊喜爱的一个, 平日里也会时常召见她,指点她。 但是自打陆争拜师之后, 师尊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几乎每日都会召见陆争进行指点, 平日里在同他们见面时, 也会提起要向刻苦勤奋的陆争学习云云。 因为这个, 阮红衣就有些嫉妒, 再加上那陆争不爱与他们交往, 看同门时也与看寻常人差不多, 自然就让阮红衣更加不满,在与其他同门相聚时,忍不住就抱怨出来。 而葛元烽始终是跟阮红衣保持一致的, 再者葛元烽作为被同门搭救进而拜师的小弟子, 他对同门是都很看重的,结果遇上个后来的,还不尊重前头几人, 他自然是十分不快。 阮红衣与葛元烽一拍即合, 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那陆争的不是来。 相较于他们,朱尧三人倒是并无太多想法。 朱尧和夏玉晴彼此有情愫,通常只在法术等遇见瓶颈才需要请求师尊指点,往常都尽量不打扰师尊清修, 他们也不觉寂寞。晏长澜则是除却必要的修炼资源,连宗门都不常回来,就连需要的指点也能在叶殊那里获得,他对荀浮真人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荀浮真人对陆争的不同态度在他心中也没留下什么涟漪。 因此,不论荀浮真人对陆争如何,三人都是不在意的。 然而阮红衣和葛元烽到底也是他们看重的师弟师妹,既然他们俩不喜陆争,还要抱怨,他们也听着就是。 阮红衣和葛元烽说了一通后,都吐了口气。 夏玉晴倒了一杯茶给阮红衣。 晏长澜也同样推给距离自己较近的葛元烽一杯。 朱尧温和说道:“大约是陆师弟更需要指点,因此师尊才会时常带他在身边。阮师妹、小师弟,你二人都莫要太在意了。师尊有他的想法,我等做弟子的,敬重即可。” 阮红衣叹口气:“我就是不开心嘛……” 葛元烽也叹气:“师尊偏心阮师姐我是高兴的,但是偏向那个陆师兄,我就不高兴……” 朱尧闻言,也只是安抚地看着两人。 夏玉晴轻拍阮红衣的背:“莫伤心,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都站在你一边,小师弟也是如此。” 葛元烽见阮红衣真有点伤心,也连忙说道:“阮师姐你放心,那个陆师兄才不能跟你比呢,等他之后久久不能进境时,师尊肯定还会更偏爱你的!” 阮红衣恹恹的。 她当真不喜那个二师兄…… 若是并无这个二师兄,而只有如今的同门,那该多好? 只可惜她亦知道,此事已然落定了。 随即,众多同门对阮红衣又是好一阵的劝慰,阮红衣原本也就是个小孩子脾性,见大家全都哄着自己,渐渐便也不再气闷了,只是说道:“眼不见为净,左右师尊最喜欢他,我还是早早约了同伴到别处历练去!”说着她别过脸盯住葛元烽,“小师弟,你要不要陪我去?” 葛元烽有点为难:“阮师姐要去哪里历练?以你我的境界,要是远了,怕是不安全。” 夏玉晴拉住阮红衣的手,柔声说道:“阮师妹,还是再修行一段时日,至少炼气五层了再出去罢。如今出去,当真是不太安稳。尤其小师弟,还在炼气三层,沉淀一阵子为好。” 阮红衣撅起嘴。 葛元烽见阮红衣这样,忍不住就说道:“不然我就陪阮师姐先出去走走,大不了暂时别离开太远不就是了?一边走一边修行,要是修为不济就回来,修为更高了就走更远,怎么样?” 阮红衣顿时高兴起来。 朱尧几个见葛元烽愿意哄着阮红衣,又说了只是先去近处,也就答应下来。毕竟以如今师尊荀浮真人对那陆争的宠爱,定是会让阮红衣见一次不快一次,长此以往的阮红衣非得憋闷到道途不顺不可。因此,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阮红衣太活泼,葛元烽也很倔强,还老顺着阮红衣,要是没个旁人陪着,也怕他们在外面遇上什么麻烦…… 思前想后的,朱尧也是发愁,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他觉得四师弟晏长澜很是稳重,可晏长澜才多大年纪,且他自己有自己修炼的进程,总不能为了一个担忧而叫晏长澜浪费他自己修行的时间罢?而他和夏玉晴好歹是排行在前的,要也走了,岂不是明摆着大家都对二师弟有意见么,师尊那里须交代不过去…… 夏玉晴与朱尧有情愫,也有默契,他见朱尧如此为难,就知道他心中想法,便主动说道:“年幼的师弟师妹要去历练,我这做师姐的自然要陪同。” 朱尧一怔,转头看向夏玉晴。 夏玉晴眉目温婉:“我们只在近处走走,很快回来,放心罢。” 朱尧见心慕之人如此善解人意,心中熨帖,慢慢地也笑了笑,对阮红衣与葛元烽叮嘱道:“那就让你们三师姐陪你们过去,总要带你们走几次,才能放你们自己出门。” 阮红衣知道这是师兄师姐关心自己呢,笑嘻嘻说道:“好呀,我知道啦。” 晏长澜在一旁虽未出声,但是见到此事得到妥善解决,心下也是松了口气——对于这些同门,他是颇为在意的,而阮红衣虽闹腾了些,可性情纯挚,被他是看作姐妹看待的。 随后同门几人大快朵颐,晏长澜特意叫了几样他觉得滋味不错的菜色用食盒带了,同诸位同门告别,就到叶殊的居处去。 同门们也习惯了晏长澜时常在外,彼此说笑着回去宗门里。 · 次日,阮红衣果然拉着葛元烽,在夏玉晴的带领下出去历练了。 因着修为有限,他们历练的地方仍旧停留在九台州内,并未到州外甚至府城去。如此一来,安全自然就有一定的保障。 晏长澜在宗门和叶殊居处两边来回,每次回到宗门,都能听说陆争被荀浮真人带在身边教导,他对师尊并无执念,也只是为陆争喜悦,也为其余同门略有遗憾罢了。 朱尧性情温厚,他在宗门里长久待着,自是听过不少风言风语,但是他对陆争的态度与从前一般无二,并不曾因着师尊对陆争偏心,就待他不好。 因此事,晏长澜对朱尧也颇为敬重。 这一位大师兄或许日后修为会被他们追上,不过从品行上来说,他无可挑剔。 ——接下来的数月间,晏长澜就持续积蓄法力,习练自宗门得来的几个法门。 院中。 一道矫健的身影极快地在四处穿梭,每一次闪身都化为一道虚影,而每每形成虚影时都如同狂风卷过,带着一丝霸烈之感。 大约来回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那身影方才停下来,立在原地。 正是晏长澜。 随即,晏长澜手持长剑,极快舞动。 先只是用了右手,那剑法十分简洁,每一招都好似带有杀意,刺出时快若闪电,几乎能将人眼晃瞎一样。在舞动数个回合后,他左手抽出了另一把剑,而这把剑也舞将起来,但奇异的是,这左手所使的剑法与右手所使竟然毫无关联,是截然不同的两门剑法! 通常来说,一人使用两门不同剑法是极为困难的,那须得一心二用,而且不同剑法之间未必能够互补,一个不慎就非但不能将剑法的威力提升,反而要削弱几分。 可晏长澜使出来时却有不同,左手的每一招都是对右手的补充,若是左手先出招,则右手就是收尾,当真是双剑合璧,将这两门剑法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待接连演练了有三四遍后,晏长澜方才停下来。 坐在屋前的少年抬起眼,点了点头:“有七分火候了。” 晏长澜微微一笑:“还是阿拙指点的好。” 这半年来,晏长澜可不曾闲着,他将原本就已练得不错的、自七霄宗所得的两门剑法一门身法都练得透熟,甚至后来他直接将两门剑法同时使出,增强其威力,还将身法也练得炉火纯青,消耗法力更是减少了许多。 除此以外,这几个月他积蓄的法力也不少。 在叶殊提供的、以及晏长澜自己所得月例以及狩猎所换取的各类资源相助下,晏长澜的修为突飞猛进,居然多积蓄了有二十多缕的法力,达到了炼气三层的巅峰!而叶殊仍旧是比晏长澜慢,但是也不曾慢过太多,法力积蓄到了三十五缕,还差五缕,就也有突破到炼气四层的机会。 此刻,晏长澜才对叶殊这样笑了笑,孰料突然间他周身气息一阵涌动,竟然是因着方才练得太顺畅,一下子触碰到突破的契机了! 叶殊立时说道:“盘膝坐下,突破境界。” 晏长澜也顾不得旁的,当即就坐了下来,口中含了一颗叶殊给他的凝露丹,就此开始运转法力,来捅破那个三层到四层的薄膜。 叶殊站起身来,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小瓶子里放的是一滴混沌水,正是他因着晏长澜随时可能突破炼气四层而早早备下来的,如今眼见晏长澜当真要突破,自是要给他服用的。 炼气期的突破并不很困难,只要法力积蓄到位,失败的可能不大,就算失败了,之后恢复一番,也可以再继续突破的。但是,勉强突破与顺利突破还是有所区别,叶殊不知风雷灵根在突破时需要多少天地灵炁,可该准备的东西,他也都会准备妥当。 晏长澜一边突破,一边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力量顺着喉咙落入腹中,这是丹药的力量,而后他的唇边递过来一个小瓶子,他张口喝下里头微甜的水珠,就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都生出了一种极为熨帖的感觉,仿佛内外都被滋润了一遍一样,吸收起天地灵炁来,似乎也更快了一丝。 凝露丹定然无有那等效用,那么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必然就是那一滴水珠了……他心中知道这恐怕是一种极珍贵之物,却被挚友阿拙毫不犹豫地给他吞服,他能想到阿拙身上怕是有些不能对外人言道的隐秘,他受之有愧,但决意坚守本心,不去探问。 叶殊见晏长澜突破颇为顺利,将那聚灵阵盘也取出来,放在旁边给他布置下去。而晏长澜在多种助力之下,与寻常修士至少要花费数个时辰时间突破不同,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顺利晋入了炼气四层! 从此,晏长澜就走到了炼气中期这个境界了。 炼气期除却那传说中的第十层外,前面九层每三层为一个分水岭,突破时会更困难些,从第四层开始,的的确确就是炼气中期,且到了炼气中期后,别看只是一层的差别,但是其能施展的法术的威力,比起先前来都要强上太多了——甚至是,炼气的前三层时,寿元是凡人理论上也可以达到的一百岁,而到了炼气四层,则寿元增加二十,若是修士不因种种意外而磨损寿元或直接陨落,那么就可以真正活到一百二十岁! 晏长澜睁开眼。 叶殊目光缓和:“恭喜。” 晏长澜笑道:“多亏阿拙帮我。” 叶殊摇头:“若是你不苦修,我相助也是无用。” 但毋庸置疑,晏长澜的突破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接下来,就是叶殊要全力冲刺炼气四层这个境界了。 晏长澜说道:“阿拙,如今我到了炼气四层,身上的法力还需适应,要出去历练一段时日,而你需要积蓄法力,怕是不会出去……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知于我,我这次出去顺便找来。” 叶殊也不同他客气:“我资质寻常,要想能迅速进境,需要借助大量外物。眼下我有凝露丹和一些其他资源,可是它们能支撑我修行不慢,却还有所不足。因此,我欲栽种一些能提升法力的灵草,就得有许多种子或是幼苗方可。你此番出去,可为我搜集这几样的种子或幼苗。” 说罢,叶殊就给了晏长澜一本册子。 晏长澜接过翻开一看—— 这册子里图文并茂,图上绘制的是栩栩如生的草药形貌,而文字则是将其仔细描述,不论外形药效还是生长之地,任何细节都不曾遗漏。 哪怕是对草药一窍不通之人,看了这册子也能找到同样之物,晏长澜见了这册子,自是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何物了。这些草药都不是普通之物,对于炼气期的修士而言算是较为珍贵罕见了,若是在商行里购买,买是能够买到,但是价格昂贵,想要大量服用绝无可能。 晏长澜就明白,自己此行最好是能带回有种子的成株,不然单独就只是幼苗或者种子亦可……他既然要历练,就干脆往这些药材时常生长的几处去罢。 看过之后,晏长澜将这册子好生收起来,说道:“此番出去,我定会多加留意。” 叶殊点了点头:“有劳。” 晏长澜笑道:“我会尽快回来。” 叶殊再微微颔首。 一日后,晏长澜就告别叶殊而出发。 叶殊留在院中,看着还在长时间练习镌刻禁制的仆从们,开口说道:“今日我要炼丹。若有兴致者,可来炼丹房旁观。”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炼丹?旁观?! 但下一刻,所有人立刻欢喜起来。 对于炼器一道,他们其实也称不上如何执着,只是既然有机会学,哪怕知道自己来日里做不到极好,那也想要会一点傍身的手段。 炼器一道如此,炼丹一道自也是如此。 早先众人对于炼丹房的存在心里就都有些猜测,眼下发觉这位主家当真全能,心中的激动不知如何言说。 但是他们自然要旁观!哪怕只能看会一点,日后也说不得有用处! 如此想着,在叶殊进入炼丹房后,几人也都极快地跟了进来。 这几人中,也包括肖鸣和王敏——因晏长澜远行,他们两个就依照晏长澜的吩咐到叶殊这里帮忙,不必到宗门苦守。两人在叶殊这里虽不及晏长澜自在,但也因能学到不少东西,都十分愿意。 现下果不其然,他们也有机会学习炼丹! 炼丹房里。 叶殊坐在那巨大的丹炉前,看了众人一眼:“阵符器三道我皆知道一些妙处,但对于炼丹一道,我却只是粗通。因此,丹道上的所知有限,也并不能每一炉都顺利成丹。你等能学到多少,都看你们自身,之后我便难以如同之前炼器一般指点你等了。” 众人听叶殊这样说,非但没有失望,还有些受宠若惊——他们可不敢非得期盼指点不可,只要能像炼器时那样多看一些时候,他们就已然能心满意足。 “多谢公子,公子请。” “不必理会我等。” 叶殊朝他们微一点头,而后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材取了出来,开始将其一一处理。 不同的药材炼制时所需的部位不同,若是到了境界高的时候,炼丹师往往可以将整株药材都丢入丹炉之内,不需要的直接以本命火将其焚化就是,可在低境界时,他们并未生成本命火,想要将凡火如臂使指,让它将不需要的药材部分焚烧干净根本不可能,故而也就只能事先处理,以免炼丹时出现意外了。 叶殊的手法也很利落,他快速地将所有的药材处理好,就打开炉盖,将第一种药材丢了进去,而后小心控制火候,来让这药材充分被热力所侵,能迅速地融化…… 众多旁观之人,已然看得是如痴如醉。 ——这还仅仅是粗通么?分明每一个动作都极有韵律,一分不差一丝不多,叫他们看得精神振奋,恨不得也能自己上手炼制一番。 好在痴醉是痴醉,众旁观之人还是知道自己如今最重要的是能多记下些东西便多记下些,待记得了以后纵然不懂,日后也可以慢慢揣摩。 没多久,叶殊已然放进去最后一样药材,接着就将那炉盖封起来,并用慢火开始在连丹炉下方长时间地炙烤,叫里面的药材发生反应,尽快地在他丹诀牵引之下,慢慢地形成丹药。 丹诀和火候控制,又是炼丹中的两样难点了。 另外是药材药性的识别、丹方、不同药材之间的反应……同样是极为复杂的。 炼丹和炼器一样,基础都是无数的材料。 丹药有药材,炼器有炼材,若是不能通晓诸多材料,在这两道之上也不会有所成就。 现下丹药在慢慢形成时,要消耗的时间不短,但因着前头之事已然完成,那么后续只要火候与丹诀不出错,一炉丹药应当可以顺利炼成。 而叶殊也抬头,看了看这些人的神情。 王敏的神色若有所思,但比起先前炼器时要轻松一些。 她或许真与叶殊曾经所言那样,在丹道之上要比在炼器一道上更有前程。 但是除了王敏以外的其他几人就不然,他们正是一头雾水,对于炼丹的感觉还不及炼器,看了那许久,不说记下什么,压根就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如此一来,这些人自然就知道,自己与炼丹无缘。 叶殊等了片刻。 还是王敏鼓足勇气,问了个方才不解的问题。 叶殊见她果然敏锐,就提点了几句,让王敏不由得蹙眉沉思,一时间望乎所有。 大约一个时辰后,叶殊收丹。 凝露丹三十三粒,下品,也算是不少了。 接下来,叶殊说道:“王敏,你之后到我书房来。” 王敏猛然挺直背脊:“是,叶公子。” 112|自动认主(二合一) 因着这是第一炉丹药, 叶殊直接将它们散给了众人,自己则去了书房。 王敏分了丹药之后, 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叶殊坐在书桌后, 指了指前方:“坐。” 王敏心中忐忑,但还是深吸一口气, 坐了下来。 叶殊道:“你在炼丹一道上, 有些天分。” 王敏一滞, 纤纤十指已禁不住掐进肉里, 以掩饰此时的激动之情。 她轻轻吸气, 说道:“我……我也觉得, 我对炼丹比炼器要敏锐得多。” 叶殊微微点头:“长澜对我提过, 说你在学习炼器一道时极为刻苦, 但因资质不佳,很是烦恼,他于心不忍, 问我如何助你。” 王敏眼眶微红:“有劳……有劳公……有劳大师兄惦念。” 她很明白, 晏长澜在对叶殊提起的时候,必然不是以“公子”的身份,而是为那一段并不长久的师兄妹的缘分。她跟随过来是抱着一腔博弈之心, 可真正面对这一份情谊时, 她却禁不住眼里一酸。 叶殊见王敏如此,暗暗点头:“他既然提了,也言及你灵根如何,我便思忖, 你与炼器无缘,但或许在炼丹一道上,能有建树,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王敏有些希冀地问道:“当真?” 叶殊看他一眼,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不薄的册子,递给她:“此为我所整理炼丹入门之法,你若是将这几本册子看完后能顺利了悟,便可造就。我在炼丹一道上虽是平平,但引你入门却是不难。” 王敏忍不住露出笑容,但也毫无疑问地紧张了。 她用力抓紧这三本册子,郑重说道:“我必不会让大师兄失望,不会让叶公子失望。” 叶殊点点头:“去罢,若是要用丹炉,来与我说一声便是。” 王敏再感激道:“多谢叶公子。” 随即,王敏就离开了。 叶殊坐在书桌后,面色平静。 他倒是希望王敏能够成功,如此一来,日后炼丹一事,便可交托于她了。 稍作休息后,叶殊拿出一些杂记翻看起来。 修行路上,他于杂学一道虽说所知颇多,但毕竟□□乏术,阵符器有互通之处,他自当将其研习精深,但是丹道、御兽、傀儡等诸多其他杂学,若他想要处处精通,便是浪费光阴。与其如此,不若培养一些心腹之人,让他们分开研习,只要他有所需时能有用处即可。 王敏在炼丹上有些天分,就让她来试上一试,若是她不成,日后见得多了,总能遇上合适之人。 · 正如晏长澜所想,在炼丹一道上,叶殊虽说自己只是粗通,但是在当下地域也已然是极为出色之人了,他引导王敏入门,一些言语虽不及炼器一道时那般深刻,但也能让王敏茅塞顿开,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但或许王敏当真在炼丹一道上颇有天分,加之她本人极为勤奋,因此在一番废寝忘食的苦修之下,居然已是对炼丹之道有了几分了解,尽管还不能正式开始炼丹,但是也能调配一些药汁,并且能根据这些药汁之间的反应灵活变通,使其生出新的变化来。 渐渐地,王敏也发觉自己在炼丹一道上进境很快,比起当初在炼器时诸多为难截然不同,于炼器时,她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够有点进步,可对于炼丹,她每时每刻都能察觉自身在不断精进。 因此,王敏明白自己走炼器一道是走不顺畅,于炼丹则截然不同,于是对炼丹越发感兴趣,与此同时,她对晏长澜与叶殊两人,也尤为感激。 大约数日后,王敏又一次寻了叶殊指点,也恰好得了叶殊的指点。 而后,她倏然有些迟疑。 叶殊把手中杂记翻过一面,道:“有话直说无妨。” 王敏咬了咬牙,猛地开口:“叶公子,我愿做你与大师兄真正的仆从,还请你将我收下。” 叶殊倒是不曾想到王敏会有这想法,不由来了点兴趣:“你为何会生出此念?你日后若是成为炼丹师,将备受追捧,而若是做了我与长澜的仆从,日后生死不在手中,对你可是不利。” 曾经在灵域时,若是能不成为他人的仆从,修士们自然愿意自由修行,而若是要做仆从,或者是有天大的恩情,若不如此为报将要心境蒙尘;或者是如此一来将有大利益,反而能成就自身更大的野心;再或者是什么其他缘故,特殊的因果等等。 这王敏如此说,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是已然思虑周全,心有成算,还只是一时感激,冲动而为? 深吸一口气后,王敏郑重说道:“大师兄不介意我修为低弱,就肯如此相助,是我福分;叶公子愿意引我入门,还交予我如此多的炼丹法门,亦是福分。你二位对我有大恩,若是不能回报,日后我怕是寝食难安。而我若是要回报两位,短时间里几乎不能……”说到此处,她面色带了些赧然,“两位助我到此,已然极为难得,若是我还想得寸进尺,便是狼心狗肺了。只是我若是想要在丹道上有所成就,只凭自身道途渺茫,最好是能依附他人,方有我成就一日。因此,我想奉两位为主,日后只一心为你二人炼制丹药,听从吩咐,如此一来,既可报答两位,也有更多渠道,可以获取资源。” 王敏言语中的意思已然极清楚了。 她知道自己或许能在叶殊这里学到不少东西,但是学到的东西要想学以致用,也需要无数练手的机会方可。这样一来,靠她自己是不成的,而她如果不能全心依附,奉人为主,还想对方给自己提供一定的资源帮助,那岂不是贪得无厌么?因此她甘心认主,日后对方让她如何炼丹她便如何,与此同时也能得到对方更进一步的培养……给自己谋一条真正的出路。 更何况,即便对方不提供资源,只用引她入门一事让她认主,她都会心甘情愿的,偏这只是大师兄都不曾主动跟她提起过的一些情分,她根本就是无以为报!这才让她想到认主一事后,这念头就越发深刻,否则,她虽资质寻常,却也并非没有傲气,一时为杂役当然可以,甚至毁容以求道途也能狠下心来,但一生失去自由,任人摆布,她也是不肯的。 叶殊听出了王敏的一番诚心,微微点头:“你有此心,我亦感念。不过,此事还要让长澜来做决定。” 王敏见叶殊不曾反对,先松了口气,然后又听说她要等晏长澜决定,不由一顿。 然后,她苦笑道:“大师兄仁义,但此事我定会将他说服。否则,如此受其照顾,我着实心里不安。” 不错,在此处跟随叶殊学得久了,王敏在高兴之余,也是很有些忐忑的。 她借的是晏长澜的光,根本不如那些仆从般名正言顺,但若是日后她也能……或许的确是一种禁锢,可她相信,这样的禁锢也能让她彻底安稳下来。 此刻,王敏得了叶殊的应允,也就拜谢之后,告辞离去。 在继续默记数个时辰后,王敏得到了余静华送过来的一些低级的灵草,不禁露出笑容。 她的容貌仍旧十分丑陋,但那双眼中的眸光婉转,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这些资源送过来,应是一种默许了。 而后她再研习炼丹之法时,心里也越发沉静下来。 · 叶殊刚将一缕法力积蓄完成,外面就传来了叩门之声。 他伸手拂开布下的阵法,道:“进来。” 从门外,很快就走进来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正是胡元。 此时,胡元躬身行礼:“禀公子,是法器铺子里有一件事。” 叶殊问:“何事?” 胡元道:“有一名修士过来,想请铺子后面的那位炼器师为其子量身锻造一件法器。” 叶殊道:“将要求告知于我即可。” 胡元面露为难之色:“艾久原也是如此说,但那位修士却言,想要先见一见公子。” 叶殊了然。 难怪几名仆从觉得为难。 以他如今的修为,锻造一些法器还是显得太弱小了些,一旦与他见到了,一个不慎,对他是很不利的。可对方毕竟是一位客人,说不得修为也颇高,故而不便拒绝。再加上,如今晏长澜已出去历练,不能及时前来给他做脸面,自是更不便利。 叶殊看他一眼:“那人修为几何?” 胡元一听,暗赞一声主家聪敏,就回答说:“那人的境界是在炼气九层。” 叶殊微微点头:“这样的修为,的确是不便处理。好在并非筑基真人,否则便真有些麻烦。” 胡元不觉一怔。 筑基真人才会麻烦?那么,炼气九层的修士,主家莫非不惧? 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更恭敬了些。 若论起真实修为来,叶殊自然远不是炼气九层修士的对手,但他现下有了七杀阵,本命法宝器胚雏形已成,另有许多其他手段,要想自其手中脱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此刻,在叶殊发髻下方,小蝎子慢慢地爬动了一下。 叶殊目光微缓。 这小蝎子来历非比寻常,它口中之毒若是尽数使出,于炼气九层修士而言也颇有用处。到必要之时,也当可以出一把大力气。 不过,一旦修士筑基,各方面皆是大有提升,凶面之毒想来就用处有限……但不得不说,这凶面蛛蝎是吃的多了些,却着实有用。 叶殊的念头闪过极快,看着胡元诚惶诚恐的模样,继续说道:“无妨,约定一处好些的酒楼,我与他见一面就是。” 胡元应一声,慢慢抬起头来,但等他再度看清叶殊时,面色不由骤变。 在他面前,出现的赫然是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瞧着怕不有二十多岁了,哪里还是先前那个仅仅十四岁的少年郎?就连修为也不再是炼气三层,而是炼气六层!这、这—— 但他马上也反应过来,这个青年,分明就是他的主家叶殊! 那么……这是易容换形之术? 这是何等高明之术! 胡元喉头动了动,试探唤道:“公子?” 那英俊的青年点了点头:“是我。”他微微抬手,释放出一个法术来,这法术的威力,赫然也如一名普通的炼气六层修士一般。 胡元震惊道:“公子莫非……原本掩饰了修为?” 叶殊摇头道:“并未。此法不过借灵符而为,与修为无关。” 胡元更为惊异。 若是掩饰修为也只是掩饰罢了,但以弱充强,那才真是惊人! 但他更清楚,这是主家的一些隐秘手段,他纵然知道了,也当作不知道为好。 叶殊见胡元不问,目中冷光淡去。 此法的确是灵符所为,是他新绘制的一种灵符,化入古字在其中后,其力量之强,堪比炼气六层的修士。再配合他金丹神识,就可以假作是他自己施展,只要之后他多绘制一些同样的灵符,再用易容换形之法变化气息,将自身伪装成炼气六层的修士不难。而炼气六层痴心于炼器、能镌刻不少禁制之事,也就不足为奇。 ……炼气三层,的确是太弱了些。 因叶殊应允下来,胡元就出去与艾久商议,与那人接洽了。 那人似乎也是急于为爱子炼器,故而很快就和艾久见了一面,而艾久时常负责那铺面之事,如今做事越发圆滑,很快就同那人说定了。 不多时,时间已约定好。 当晚,艾久就回去院中,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给叶殊知道。 两日后,东坊景运酒楼。 叶殊化为那副英俊的青年面貌,在艾久和余静华、田秀芯的陪同下,来到了酒楼前。 在此处,已有个秀丽的少女在等待,她同样是婢女打扮,见到艾久后,就对明显为主的叶殊翩然行礼,笑吟吟说道:“见过大师!” 她说话间,秀目忍不住朝着余静华、田秀芯瞧了瞧,再看看自己,有点黯然——论起容貌她不输于两人,但是在气韵上,却是逊色一丝。 不过秀丽少女到底还记得自己是出来接人的,很快就将几人引入了酒楼内,一直来到了二楼的兰字号包厢。 轻轻叩门三声后,少女将人请了进去。 包厢里,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看着走进来的一行人,起身抱拳爽朗开口:“这位便是大师罢?久仰久仰,快快请进!” 叶殊就带着几人走进去,坐在了那魁梧男子的对面。 艾久、余静华、田秀芯几个肃立在他的身后,谨慎规矩,没有半点差错。 叶殊往后微微一靠,眉眼间都是傲气:“听说你要请我量身炼制一件法器?” 因着他这姿态,就显得有一丝凌人之感。 魁梧男子似乎觉得他如此态度十分寻常,便肃容说道:“正是如此!冒昧打扰大师了,若非是我那小儿着实难以寻到合意的法器,我也不愿如此冒犯大师!” 叶殊懒洋洋道:“免贵姓方。” 魁梧男子连忙说道:“失礼失礼,吾名郑翰,见过方大师。” 叶殊摆摆手:“你继续说。” 郑翰面露感激之色:“不瞒方大师,小儿他……天生神力,寻常的法器根本无法承载他的力气,在他年幼时时尚可,但如今他修为达到炼气五层,力气也格外……我寻遍四处,探访诸位大师,都无法炼制出让小儿趁手的法器来。因此,在见到方大师店铺中诸多出色法器,且每一样品质都是极佳后,才想要请方大师相助。” 叶殊瞥他一眼:“要我出手,价钱可不便宜。” 郑翰利索道:“只要法器能适合小儿,任凭方大师开价。” 叶殊偏过头:“我为令公子炼器,最多出手三次,每一次出手须得有五十灵币费用。” 方才郑翰使了个小聪明,要法器能合适才肯让叶殊任意开价,那若是不合适,他又意欲如何,可就不曾说明了,若是万一到时候不认账呢?虽说几乎少有修士敢在炼器师面前不认账的,但此事并非没有,若叶殊真是个傲气的炼器师,自不会容忍郑翰这种说法。 因此,叶殊直接开价了。 郑翰似乎也习惯了炼器师如此,想了想,说道:“不知方大师有几分把握?” 叶殊似乎面带不屑地说道:“十成把握。我说出手三次,不过是怕你们吹毛求疵罢了。” 郑翰一噎。 他没想到这位方大师竟如此自负……但想想他在店铺里看到的那些法器,又知道对方的确是在炼器一道上颇有建树,说不定当真能做到让他爱子满意?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也暗暗有一丝恼意。 若是当真能成也还罢了,若是不能成……哼。 他今日受的气,必然要十倍返还! 炼器师?炼器师又如何?! 叶殊一眼看出此人并非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爽朗,但也不以为意。 用上重力禁制罢了,有古字加成,若还不能让其子满意,那世上便再难寻到让其满意的法器了。 接下来,郑翰叫人迅速上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叶殊斜斜靠着,朝余静华、田秀芯两人不悦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伺候?” 余静华和田秀芯反应也是极快,迅速一左一右立在了叶殊的身侧。 来之前,她们两个也听叶殊说了要尽力配合,方才她们见叶殊这等表现,与平日里性情判若两人,本是吃惊,但叶殊越是表演,她们也越是明白她们此番被带来的缘故,现下对视一眼后,就迅速地分工合作起来。 余静华心思不及田秀芯细,就取了双筷子在桌子附近走动,将一些精美菜肴夹到一个盘子里,田秀芯则是很快细细地给叶殊倒了一杯酒,给他送到唇边。 叶殊坦然自若地喝了,朝余静华示意。 余静华迅速将那装了菜的盘子送回,托在手心,而田秀芯则是取了个小碗,从那盘子里将菜小心夹出,也同样送到叶殊的嘴边。 叶殊依旧坦然地吃了。 之后,遇上一些带壳之物,都有余静华利落地处理了,而喂食喂酒这样更细致的活计,则都由田秀芯小心施为。因着两人平日里做事默契,她们尽管是第一次合作“表演”,居然也都十分熟稔的模样,就好似以往都是这般侍奉叶殊一样,不见半点生涩处。 这样的情景被那郑翰看在眼里,自更有了一些推测。 他稍作思索,就提议道:“待得饭后,郑某请大师去小红院坐一坐?” 叶殊挑眉,朝着余静华、田秀芯二女得意一笑:“你二人意下如何?” 余静华故作羞涩。 田秀芯则嗔道:“公子怎么要去那乌七八糟的地方?” 叶殊朝郑翰处看来,无奈般说道:“瞧,她们不肯。” 郑翰满不在乎地说道:“方大师肯定是更看重身边人的,不过出去逢场作戏一般,那也是男儿本色嘛!别拘束了,就给郑某一个面子如何?” 叶殊这才更无奈地对二女叹道:“怎么样?我还是给郑兄一个面子罢?” 余静华不善于伪装,就用手掩面:“公、公子说了算。” 田秀芯则是似有幽怨地瞧了叶殊一眼,拉长了媚音说道:“是……公子。” 郑翰哈哈大笑。 叶殊也摇了摇扇子:“成,那就有劳郑兄破费了。” 郑翰连忙说道:“哪里,哪里。” 饭后,郑翰果然就带着几人离开了酒楼,所前往的方向,也正是东坊颇为出名的小红楼。 而这小红楼,就是男子往往寻欢作乐的所在。 113|女修(二合一) 东坊并非是修士的坊市, 而是九台城中四大街道之一,正处于东面的那一条。 在这街道上, 有极豪华的酒楼如同先前的景运酒楼, 也有很出名的花楼,就是那个小红楼, 还有最大也最舒适的客栈, 就在景运酒楼右边的不远处。 那景运酒楼的二层包厢中, 就可以点修士常吃的食物, 里面带着些微的灵气, 比起寻常凡人要吃的食物更好。而小红楼里豢养的妓子也有不同的档次, 好一些的被□□出来, 便可以招待修士。 到了这门口, 悬挂在一边的铜铃就轻轻地响了一声。 刹那间,就有一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走出来,面带笑容地迎接几人:“原来是前辈们莅临, 快请到楼上坐!” 郑翰见到这人, 表情也不同于面向叶殊时那般客气,而是傲慢地说道:“那还不快带路?” 小修士急忙殷勤道:“是,是, 请请!” 这花楼之类, 第一楼就已然悬红挂绿的,不少莺莺燕燕在里头招揽客人,还有很多雅座雅间,让客人们进来之后, 就能随着里头的妓子去各处寻欢作乐。 修士耳聪目明,叶殊倒还镇定,艾久多年来一直打拼,很少见识这样的阵仗,十分尴尬,但他想着不能露馅,到底是用了法力,让自己显得更自在些。而余静华与田秀芯两人,面上飞霞,已然极为羞窘,她们偶尔听到了什么淫|靡之声,美眸中便会闪过一丝厌恶。 叶殊跟在郑翰身边,随着他从另一条好似掺了银子打造而成的楼梯走上去。 而这一楼大约是专门用来招待修士与富贵人士的,就显得比下面清雅了不少,除了隐隐的丝竹之声外,倒也不曾听到太多令人作呕的声音传出。 余静华与田秀芯两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郑翰似乎有些满意,对那引路的小修士说道:“今日我要招待贵客,你给我包个半场,弄几个上好的班子过来,还有顶级的货色,一个也不能缺。” 小修士一听,知道这是来了大主顾,当即笑容满面:“好好好!前辈请这边走,我们这里有个兰芳堂最是雅致,今儿个正好还空着呢。兰芳堂里有常驻的班子,算是咱们小红楼顶梁的班子了,就叫她们过来好好唱曲,保管能叫几位前辈满意。咱们这上等的清倌儿红倌儿都不少,全是经过□□的,每个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顶级的也有,到时候都给前辈送过来,让前辈挑选……” 两名女修听得极不自在。 什么清倌儿红倌儿的,全是可怜的女子,如今拿来如同货物一般被人挑拣,叫她们心里怎么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转念间,她们也明白,自己原本也比这小红楼的女子好不了多少,只是有一些力量,才能勉强不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境地。 郑翰听着小修士的话,对叶殊笑道:“看来咱们今儿个运道不错。等会儿有好的过来,让方大师你先挑,想挑几个挑几个,全都记在郑某的账上!” 叶殊朝他轻浮一笑:“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见叶殊这样利落地答应下来,余静华和田秀芯都有些担忧。 主家毕竟才是个半大的少年,要是真遇上那红粉阵仗,岂不是要露馅儿吗?不过主家现下的表现瞧着倒是熟练得很,就让她们心里又有些犯嘀咕——莫非主家是出身大家的公子,以前也是久经风月的人物? 叶殊跟着郑翰一边笑着一边走进兰芳堂,内心则是一片平静。 他前世除却一个好脑子以外,几乎就是个废人,多年来对风月之事皆无兴致,一行只扑在如何提升实力以及诸多杂学之上。但他到底极为聪颖,即使不曾经历过,但毕竟是生于偌大的叶家,见识极多,如这样的阵仗,于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而且他堂堂少族长之尊,即便不主动摆什么排场,一旦现身,那就是代表叶家脸面,不可轻忽,见过的场面更是不少,如今他不论面对何等情景,都能镇定自若。 ——早在来见郑翰之前,叶殊就已决定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了。 若论起叶殊本身的性情,那是冷淡自矜,对不感兴趣之人事皆是视若不见,在外人看来,多少都是有些孤僻的。要想让旁人不将他与那炼器好手牵扯在一起,那么他扮演的自然是与他本身相差越远越好。 就如同现在,年纪十三四的少年与成年俊朗又轻浮好色的公子哥儿是截然不同的,任凭是哪个过来,也不会认为这位“方大师”与叶殊是同一人。 只是也因着这样,在郑翰邀请他来小红楼的时候他也不能拒绝,否则与他扮演角色的性子不符合,就容易引起郑翰的怀疑了。 叶殊目光微沉。 其实若是晏长澜并未远行,他就算以炼器师身份示人也无妨,但晏长澜走了,白霄峰峰主如今善恶不明,他亦不想麻烦晏长澜的几个同门来为他撑腰,再加上有上好的易容换形之法相助,他也就尽量不暴露自身了。 ……也罢,日后若要出门,都以“方大师”模样伪装罢。 心中这般想着,叶殊明面上却是被郑翰拉着坐在了前头,那桌上很快送来了许多果品酒水,他同郑翰各自靠在软卧上,面上都泛起微微红光。 郑翰瞧着叶殊,发觉他的目光在扫过周遭时流露出几丝贪婪,便是猜道:此人要价高又眼皮子浅,恐怕本身没什么身份,机缘巧合弄到了些炼器的法门而已。不过能用钱打发的都好办,倒是可以与他结交一番,日后让他出手也方便。 如此想着,郑翰对叶殊就更加热情了。 叶殊看出郑翰的想法,正合他意,也就任由郑翰继续同他拉关系、套交情,自己也时不时地应付他几句。 不多时,那小修士去而复返,他将门打开,身子一让,后面就有二三十人袅袅娜娜地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乐器,快速地坐在一面大屏风的前面,开始吹拉弹唱、琴瑟丝竹。 这声音虽带着些靡靡之意,但也颇为动听,郑翰听得顺耳,侧头听着品评,叶殊也摇头晃脑,好似在欣赏其中的意韵一样。 郑翰见叶殊如此,就越发觉得他浅薄。 紧接着,小修士用红绸子拉了几名头上顶着盖头的少女进来,笑容可掬地说道:“两位前辈请看,这几位就是咱们小红楼最火的几位红倌儿了,都是二九芳龄,有蜜桃之熟,风情之美。” 说话间,那几个红盖头就悄然落下,露出了三张芙蓉玉面来,果然或者是艳若桃李,或者是娇似杏花,或者是灿若红玫,都极有韵味,气质上各有不同之处。 这样的几个少女都是经了人事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强烈的诱惑力。 如果是寻常的青涩少年,来到此处被其引诱,怕是倾家荡产都有可能,不过对于郑翰来说,见多了修炼过的女子的美丽姿态,这些经过人事的对他来说就有些寻常了。 小修士极会察言观色,见郑翰这表现就知道他不甚满意了,于是立即将这几位少女请出去,没多久就又带了四位少女进来,这四位有的清幽如兰,有的冷艳如梅,有的清雅如竹,有的淡泊如菊,四种气质对应梅兰竹菊,都是清倌儿,年纪瞧着才十四五,正是含苞待放,跟先前那几个红倌儿比起来,明显是奔着让诸多男子一掷千金上去的。 郑翰见到这几人,还觉得有些不足。 那边叶殊却已先开口了,笑容里带着些迫不及待:“这几个都不错。” 郑翰一听,哈哈笑着让叶殊把人给留下来,但还是问道:“没有更好的了?” 小修士踌躇道:“有是有,也就一人,不过……” 郑翰好奇:“不过什么?” 小修士悄悄出去,再请了一人进来。 才进来,叶殊就发觉了。 这名少女身形颀长,气质动人,而且……她是个女修,一个炼气二层的女修。 叶殊微微皱眉。 他答允来此不过是想要维持自己扮演的角色,可如今碰上这女修,恐怕有些棘手。 ——无他,只因这女修分明是被禁锢住的,若是她心甘情愿地过来,何苦要禁锢?既然不甘愿,又是炼气二层,而且看她还有些气度,想来背后并非无人。 叶殊心里有诸多考虑,但是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 那边郑翰瞧见这女修,不由笑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好货色?来来,给我瞧一瞧仔细。” 小修士就谄笑着将盖头一拉,露出女修的面容来。 叶殊的眼瞳蓦地收缩。 这女修的容貌—— 杏眼桃腮,肤似雪光。 作为肌肤时时刻刻都被天地灵炁滋润的女修,有这样的容貌并不奇怪,但是让叶殊震动的,是此女的面容于他而言分明有几分熟悉,正是数月前他与晏长澜历练时所遇到的温氏兄妹有些相似!并且,如果只是面貌有些相似也罢了,毕竟世上之人形似的极多,不足挂齿,她的气度上也和那几兄妹有相若之处,这多半便是说明,她与那几名男女同出一家,与他们有血亲关系。 温氏一族或许在九台州内并没有多少名气,但他们只怕也很有来历,否则不会养出那样的气度来。现下分明与他们一家的血亲,却怎么沦落到青楼里来了,还被人这样推出来买卖?若是被温氏一族知晓,便当真是奇耻大辱!非鲜血不足以洗刷! 当然,这到底与叶殊没什么关系,天下间不平之事多矣,叶殊自问也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但既然他恰好与那几兄妹有因缘,恰好又碰上了这回事,也不至于袖手旁观,让这女修承受那等侮辱。 心念一动,叶殊立时就将刚刚坐到他身边的二八少女一推,整个凑上前,眼神几乎要黏上女修似的。 郑翰本来对这女修也有些意动,见叶殊如此,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叶殊敏锐之极,自是察觉了对方的不悦,但他如今也只能如此,也才好叫郑翰让步。 他仿佛极贪恋地看了那女修好一会儿,方才朝着郑翰说道:“郑兄,郑大哥,这个我可喜欢极了!我要给她赎身,带回去纳为妾室!” 郑翰听叶殊如此说,面色一个怔愣,旋即语气有些古怪:“什么?纳她为妾?!” 叶殊嘿然笑道:“正是,我一见她就喜欢,要不能纳了,以后什么也做不成了!” 郑翰听出了叶殊的言下之意,什么都做不成……那岂不是炼器也炼不成? 叶殊更进一步说道:“郑兄,你要是肯帮我把人给拿下,之后我出手三次……不,五次如何?一个灵币不收,郑兄只取材料即可!” 郑翰嘴角微抽。 他本来颇为不快,但现下听叶殊说了这许多,渐渐就知道这小子怕是真动了心思。思虑半晌后,他就跟那小修士说道:“怎么样,给我哥俩一个面子?” 小修士笑容有些难看:“这……” 好容易抓到这样一名女修,正想做招牌来着…… 郑翰眼一厉,眉毛一竖:“怎么,你们这小红楼真不给面子?” 小修士用力打了自己的脸一下:“嘿!给前辈面子。只是这女修近日里花销不少,若是前辈真要把人带走,那多少也要意思意思。” 郑翰甩手丢了个布包过去。 小修士低头一看,又仔细数了数,才喜笑颜开:“好嘞!咱们小红楼的招牌花王就归前辈您嘞!” 郑翰将那女修拉过来,捏了捏她的手,直接推到了叶殊那边去:“方大师,人归你了!” 叶殊笑吟吟:“多谢郑兄了!”然后他朝余静华、田秀芯两人示意,“交给你们了,晚点带回去洗干净了,不然也膈应得慌。” 余静华和田秀芯连忙答应,声音也都是婉转娇媚的。 之后郑翰跟叶殊在兰芳堂里听曲子说说笑笑,身边都有好几个少女相陪,那些不时舞动一曲的妓子们也时常抛几个媚眼儿过来。 喝了一顿酒,郑翰搂着两个清倌儿要找个房间钻一钻,叶殊却是跟他告辞了。 郑翰见叶殊一副迫不及待要回去洞房的架势,哈哈一笑也不留他,就跟他说定下回拜访的时间,才带着人直接去寻欢作乐了。 叶殊则是带着那还被禁锢着的女修和三名仆从,绕了几个弯子,再无人跟踪的情形下回去了自家院子里。 之后他很快用阵法隔开着院子同外面的沟通,迅速解除了女修身上的禁制。 女修很是羞愤。 她虽被禁锢了身子,但神智却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被人当作货物展览贩卖,才一解开禁制,那滔天的恨意就迅速涌出,想要将所有折辱自己的人都焚烧得一干二净! 自然而然的,女修以为叶殊不怀好意,出手就朝他攻击过去。 叶殊一抬手,打散了她的攻击。 与此同时,他冷然看了她一眼:“坐罢。” 女修不由一愣。 这人……神情气质与先前全然不同? 叶殊一拂袖,一股法力涌出,就直接让那女修坐在了他的对面。 随即他就开口问道:“你可认识温白蒿、温白菁与温白芦三人?” 话音一落,女修的脸上就露出了极惊讶的神情,她不禁开口:“你认识我的兄姐们?” ——不错,她的年纪瞧着也才十五六,尽管生得十分好看,实际上当真不大。 叶殊道:“只是萍水相逢,知道他们什么长相罢了。” 女修一听,顿时羞赧。 知道长相……也就是对方之所以将她要过来,纯属是看到了她这张与兄姐们有所相似的面容,再因着那一份萍水相逢的淡淡交情,对方才将她要过来。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的。 毕竟对方说的是要纳她为妾,也不知到底是真的只因着点瓜葛来救了她,还是也有纳妾的意思……纳妾虽不及成为妓子那般丑恶,但也同样会有辱她的家族,只盼着对方是真救人,而并非是…… 叶殊看她一眼,淡淡说道:“纳妾一说不过是救你离开罢了,我修为有限,若不如此,斗不过与我同去的那炼气九层的郑翰。” 女修闻言,急忙行了个大礼:“那、那当真是多谢公子相救了!”如若真落在那另一人手里,她可不信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叶殊微微点头:“不必多言,之后那人与我还有些交集,你如今暂且以我侍妾身份住在此处,以免引起那人怀疑。”他稍作思忖,“私下里你可写一封家书,想法子送回你们温家,让你家人过来接你。在你家人到来之前,你还须多多忍耐。” 女修面上飞红,但还是郑重道谢:“如此已然是大恩了,温白萍感激不尽。” 叶殊看一眼余静华、田秀芯两名女修,吩咐道:“温小姐这些时日由你二人照顾,她平日里所需何物,住在何处,都由你二人安排。” 余静华和田秀芯急忙答应:“是,公子。” 叶殊点点头:“我所居之处与几个大间不可擅入,去罢。” 温白萍等三女再度答应下来。 · 三日后的一个下午,郑翰应了与叶殊的约定,将他的爱子带过来,亲自上门请叶殊炼器。他带了个好几个储物袋,里头装满了所需的炼器材料,正是他苦修搜集而来。 叶殊封了其他几个房间,斜靠在院中新搬来的软卧是哪个,瞧着面前的火炉,正往里面丢一些材料。 院门打开,当郑翰带着个瞧着筋肉魁梧的青年走进来时,叶殊才坐起身来,笑着招呼:“郑兄,这位就是令子?果真是威武雄壮的男子。” 郑翰爽朗道:“哪里哪里,他还差得远。” 叶殊勾了勾嘴唇:“坐罢,这就可以谈一谈他对于所需法器的要求了……” 一侧那一排房间的某一处,两道女声在低声说话。 其中一个生得极为美丽,还有一个则带着柔婉之意,话语的声音不大,很难被他人听到。 “叶公子怎么突然……他的性情到底如何啊?” “公子性情冷漠,本身是孤僻少言的。” “这、这可真是瞧不出来……” “公子的本事还大着呢。” 温白萍对叶殊是颇为好奇的。 一时方大师,一时叶公子,理所当然叶公子才是对方的真实身份,但是真实身份所显露的性情与假装时相差确实极大,但极大便罢了,还看不出丝毫不妥之处,就叫人惊讶至极。 温白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如今见了,免不了想要多了解一番:“叶公子能演得那样自如,着实不简单。不过如此看来,叶公子其实对那小红楼与其中的可怜女子……并无多少兴趣?” 此时照顾她的田秀芯笑道:“何止是那些女子,公子不论对哪个女子都无兴致,如今被他看重之人,大约只有他的好友晏公子罢。” 温白萍一愣:“晏公子?” 田秀芯点头道:“晏公子出去历练了,好些天不曾归来。不过他一旦归来,多半又是日日与公子在一处的。他的性情极好,疏朗大方,日后你一见便知。” 这话说的,让温白萍对那晏长澜也生出了一些兴致来。 田秀芯见温白萍已然不再与初来时那样拘谨不自在,心下也是微松。 这位据闻是家族小姐的姑娘,经由一桩惨事后还能很快放下,也不愧家族精心培养了。 那边,郑翰之子郑昊已说完了要求,叶殊也已当着两人的面,开始炼制起法器来。 这件法器,关键在于“重”。 114|长澜(二合一) 若论起“重”器, 通常有锤、棍、重剑、重刀等,这郑昊虽是炼气五层修为, 但因着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法器, 因此对于这几样兵刃都学过,只等着日后找到了趁手之物, 再专注于一道不提。 略思索后, 叶殊按照郑昊所言, 先炼制一个大锤。 这大锤当真是大, 由九分铁精并上一种重铁打造而成, 其重足有一千斤, 待锻造完成, 他再挑一个稍好的重力禁制镌刻上去, 就能让这一千斤再增五百斤,总有一千五百斤之重。 而后,叶殊就将这一柄大锤交给了郑昊:“你且试试?” 郑昊接过这大锤, 扬手挥舞了两下, 面上先带了一分满意:“比之从前遇上的那些趁手,不过也有毛病,如今暂且能用, 但待我法力更深一层, 这也就用不了了。” 叶殊了然:“若是还嫌有些轻了,待我拿进去处置一番。” 听他这样说,郑翰和郑昊知道他这是有什么独门的秘法要使,就任他去了。 不足一刻钟时间叶殊出来, 再将大锤交给郑昊。 郑昊一拿起来:“一千八百斤?” 叶殊颔首:“如何?” 郑昊面露喜色:“炼气五六层都能用它!” 郑翰及时说道:“方大师,不知可否再……” 叶殊略思索:“若是要炼制成锤,如今就是极限了,但若是用棍,多用那重铁打造,我再镌刻另一种重力禁制,至多可达两千余斤。” 郑昊迫不及待道:“若是如此也可!” 叶殊也就答应了下来:“我这是第三次出手了。” 郑翰听懂叶殊的意思,说道:“这一次,劳烦方大师直接用那秘法罢。” 叶殊就先当着两人的面打造出一根长棍来,而后再入炼器房里,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出来,交给郑昊一根长棍:“再试一试?” 郑昊当即拎起长棍,在院中就直接舞动起来。 刹那间,当真是风起云涌,浪潮滚滚。 这一根长棍被郑昊抡起来,可说威力是极为惊人,而手握此棍的郑昊也打得是酣畅淋漓,打完几轮后,浑身大汗,却对长棍爱不释手。 见郑昊如此,郑翰也颇为喜悦,便对叶殊说道:“方大师不愧是炼器一道的好手,从前郑某带小儿前往各处寻求法器,从不见他这般喜爱,亦不曾见得法器如此趁手。” ——这倒并不奇怪。 众人皆知法器之重一看其炼器材料,二看重力禁制如何,炼器材料自都是一样的,但重力禁制却是并非个个相同,分别有私密之法。有些重力禁制可加上一百斤两百斤,有些三百斤四百斤,又或者给加个一成二成,再或是其他……只是法器一物,若要趁手,哪怕少个几十斤都是不成。 郑昊天生神力,哪怕是用那些炼器师镌刻了重力禁制的法器也总有些不足,自是处处觉得不顺。 但如今在叶殊之处却是不同,他打一开始就给了个一千五百斤的,若是不挑剔,至少能将此时境界的郑昊满足,而先前郑翰与叶殊有约,可让叶殊出手五次,自然就请他再度出手。连番尝试后,就有了这样一根重达两千二百斤的重棍,据估计,都足够郑昊用到炼气八层了! 叶殊道:“还有两次出手的机会,贤父子可要此时用上?” 郑翰立刻说道:“不必,不必。”他面带笑容,“待小儿达至炼气九层时,再请方大师出手,将这长棍重力提升一二,使他能用到筑基以前。” 叶殊痛快地点头:“既如此便等到那时候罢,现下这一根,就交予两位了。” 郑翰和郑昊都满意到不行。 叶殊直接让艾久等人去准备了一桌酒饭,招待这两人享用,这两父子也有感于叶殊炼制法器的本事,当然是连连夸赞,不时与他敬酒,一时间也是宾主尽欢。 艾久等仆从在一旁微微松了口气。 主家诸多表现皆无破绽,也炼制出了让这两人足够满意的法器,倒是不必担忧什么了。这郑翰父子如今对他们的主家,应当也是拉拢结交为多,而不会想着要将人掳走禁锢起来。 与此同时,几人也在盼着晏长澜早日归来。 只要他回来了,他们行事见就能更有底气——起码,他们与七霄宗那似有若无的联系,就会变得紧密。 · 另一头,晏长澜离开九台城后,就把叶殊给他的那本册子重新整理过,依照路途的远近重新排好,然后由近到远,慢慢地一一找过去。 草药之类在山脉之中较多,其中有一样名为三叶芝的物事,正是生长在下方有河流、气息潮湿的山崖之上。 晏长澜头一个找的就是此物,就踏入附近的山脉,一边斩杀途中扑袭过来的妖兽野兽,一边直接奔着那山崖而去。大约没几个时辰,已顺利接近那处。 只是有些遗憾,正在他快要走到崖边时,就正见到一只手臂自悬崖下伸起来,而后又是另一只手臂,两臂用力,就有一个瘦削的汉子正迅速要爬上来。 晏长澜见到那汉子胸襟里塞着一支赤红色、分为三片的灵芝,便知道此处的三叶芝被此人捷足先登,已然与他无缘了。既如此,他也只能遗憾叹息,准备去下一处山崖寻找了。 但虽说晏长澜无意贪图此人的三叶芝,但旁人却并不这般想,那汉子才刚冒出头来,另一侧就有一道劲风急速冲去,带着一道寒光,居然是要直接将那还未能彻底上来的汉子打下去! 汉子也是一名修士,有炼气四层修为,反应也并不慢。在那寒光逼迫过去时,他迅速翻身用力打了个滚,硬生生地跃到了崖上,并极快再打了几个滚,把接二连三打过去的小型法器躲开!只是到底是敌人手快,汉子躲闪得仓促,后面打去的四五击他躲了三四,还有一击却是没能闪开,是直接打中了他的肩头,霎时血流如注。 下一刻,一名高挑的修士现身,他手持短刀,唰唰数下,就直接斩向汉子的脖颈。汉子也立刻抽出一把匕首,跟高挑修士缠斗起来! 两人不时使出几个法术,有火蛇在其中游走,还有根根土刺四处冲起,直打得如火如荼。 汉子冷笑:“高友新,你当真是不要面皮。” 高挑修士嗤笑一声:“谁叫你自己不好生瞒住这消息,让我知道了呢?三叶芝可是上好的草药,拿去能卖上好几百金,好品相说不得还能上千,怎么能叫你一人得了?” 两人说话间,下手也是更加凶狠了。 汉子与高友新就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每一招都往对方的要害去,不顾其他,只要争胜! 晏长澜在一丛灌木里瞧着,也不便立刻出去,只好静静等着两人厮杀完再说了。 后来,到底还是那汉子技高一筹,他与高友新正打到兴起时,手里陡然打出一枚蛇形镖,上面带着乌光,还有浓郁的毒雾,只擦伤了高友新一片肌肤,就让高友新气血流得慢了,并且面上青黑,出手乏力…… 高友新只来得及放出一声不甘的怒喊,就被那汉子一匕首刺穿了脖颈,彻底没了性命! 接着那汉子粗喘几口气,坐在地上不动了。 晏长澜又等了一会儿,见那汉子终于起身往另一边走去时,他才也动身,和他走向相反的方向。但是晏长澜不曾想到的是,在他刚走出没几步,后面突然袭来一道杀意,有什么东西正冲着他的后背而来! 下意识的,晏长澜激发了一张护体符,自身也快速地往旁边闪躲。 因着还未完全走出灌木丛,就被那些灌木挡了挡,晏长澜闪躲得不够,后面袭来的那物还是碰到了他身体的一角,不过有护体符在,那锐器虽是将他划了一小部分,但那一下未能突破护体符的防御,也就不曾伤到晏长澜半分了。 晏长澜回过身,就见原本朝着另一方向去的那汉子不知怎地居然回转来,还对他偷袭。 他低头一看,见到掉落在地上的那枚蛇形镖上也带着乌光,显然与先前袭击高友新的乃是同一种,若是他不曾激发护体符,先前划到他的那一点必定会划伤他一点肌肤,那毒素就会顺着伤口进去,而他自然也会步入那高友新的后尘了。 想通透了,晏长澜的面上也浮现了一丝怒色。 他并无抢夺对方之意,也等到两人交战之后才离开,自认已极力表达了自己并无恶意了,却被人这样狠辣地意图置于死地,如何能够容忍! 因此,晏长澜便看向那汉子:“你为何突下辣手?” 那汉子露出一抹冷笑:“你藏头露尾在此处多时,自然该杀。” 晏长澜还待再解释一句自己并无恶意,但他抬眼见到那汉子脸上明晃晃的杀意,便知道不必解释了。此人恐怕并非不知他无恶意,但想来被此人所杀的高友新有什么不可杀之处,他见到这一幕,此人就要杀人灭口罢了。 既如此,晏长澜目光也沉了下来。 他的双手缓缓抚在了剑柄上,手腕一动,先打落又那汉子趁着两人交谈之际、再次悄然打来的蛇形镖。 这汉子明显颇为狡诈,不论是之前对付高友新,还是适才故意回答他的疑问实则暗中下手之事,都能显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心。 好在晏长澜始终在极力防范,对方使出暗器的刹那就已被他察觉,然后被他迅速打落。 那汉子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这位小兄弟,我不是你的对手,不如就此一笑泯恩仇罢。” 晏长澜却是不为所动个,他长剑一挑,风雷齐动,瞬时就到了那汉子的近前,其中澜风剑一削,已将汉子的手腕割开,那汉子吃痛,手里捏着的另一只蛇形镖就落在了地上——他哪里是要一笑泯恩仇?只是瞧着晏长澜面嫩,想着再哄他一回试试看罢了。 因见到这汉子翻脸极快,晏长澜自打他开始偷袭时就再不曾信过他的任何一句话,如今见其果然说话不算也不讶异,只是沉稳出手,也不管这汉子如何变招,就只坦坦荡荡地施展风雷剑法,一招接连一招,犹若浪潮奔涌,层层逼近,将那汉子打得无力抵挡。 那汉子见晏长澜有如此本事,心里也是一慌,他巧舌如簧,几度试图再哄晏长澜,只可惜晏长澜并不受他哄骗,竟是充耳不闻,不论他说了什么,手中的剑法都不曾慢上一慢,也未抖上一抖。 不多时,这汉子不敌晏长澜,被他用身法绕到身后,两剑交错,将其斩杀! ……也不怪汉子无用,毕竟外头的散修不及宗门弟子有传承,多是凭借一腔狠辣搏命争斗。这汉子也不例外,他最大的倚仗正是那毒性深重的蛇形镖,可几次使用蛇形镖消耗了他不少法力,偏还不能将晏长澜奈何,后来也只能眼看着自己殒命了。 如这样的散修天下间数不胜数,其命卑贱如蝼蚁,转眼之间就化为无数的烟尘。 只是为求长生,为得大道,纵然做个散修,也依旧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晏长澜也历练过几次,见到的人心不多,但毕竟曾经遭受灭门之痛,知晓纵然是至亲骨肉也有为利益而背叛之时,在外头不论见到什么情景,他也都不会觉得太过讶异。 此刻,他稍微看了那尸身一眼,就去将其储物袋取下,而无许多悲悯。 晏长澜并未在原地翻看储物袋,而是点燃了一张灵符丢在汉子的身上,将其烧成了灰,掩盖自己出手的痕迹。而那高友新的尸身他却并未理会——其尸身上满是剧毒,又有些受伤痕迹,放在此处也算是给其相识之人留个线索。 没多久,晏长澜找了个山洞钻进去,才将储物袋打开来。 杀死那汉子后,他一共拿到了两个储物袋,其中一个是汉子本人的,还有一个则是汉子从高友新身上拿到的。 第一个储物袋是高友新的,里面大约有个七八枚灵币,几颗灵草的种子,三五样品相尚可的成熟灵草,还有一小瓶丹药。 灵草的种子晏长澜并不善于分辨,只将它们一股脑都收了起来,另外三五样成熟灵草他则是认得,其中有一种比较常见,还有两种都是服用后能提升法力的,居然都在叶殊所给的那本册子上可见。只是这两种也不算太珍贵,属于那册子上相对较为容易寻找的那类。还有一小瓶子丹药,里面装的则是凝露丹,只可惜全都是下品凝露丹,照理说适合的是炼气前三层的修士,而高友新分明也是炼气四层,且快要进境到炼气五层了,这下品凝露丹于他而言作用寥寥……若是散修身家浅薄,若是只能服用这下品凝露丹相助,那也着实是穷困得很。 第二个储物袋也不大,里头的灵币只有四五枚,再有五六样成熟灵草,除却三叶芝外,其他几样大多较为常见,有些在册子上记载了,有些则没有。如此一来,包括三叶芝在内,这就凑足了五种能提升法力的灵草。除了这些,还有两个小瓶子,一个里面是中品凝露丹,然而只有一颗,还有一个里面就是三颗下品凝露丹了。另外再有个小葫芦,一个匣子,小葫芦里面是乌黑的汁液,嗅着便有一股让人眩晕之感,正是淬在蛇形镖上的毒汁,而匣子里的则是一把蛇形镖,数一数能有七八只,都是淬了毒的。 晏长澜瞧着这些东西,面色凝重。 若非是先前他动作快,没有给那汉子再度出手的机会,不然任他取出这七八只毒镖,再一齐朝着他打过来……那他纵然是身法极快,怕是也难以全部躲开了。到那时,他须得再激发一张防护符,否则只要被擦破一点皮,后果都不堪设想。 看过这些东西后,晏长澜先将灵币和灵草、种子等物收起来;几瓶品质一般的凝露丹也随意放进储物袋,却是并不会吞服;那些淬了毒的蛇形镖与一葫芦的毒汁,他则是有些犹豫。 他自身并不喜这等诡诈手段,本想着是否将其焚毁的,但思索之后,他还是决意暂且收起来。若是对上敌人后能战得过,他便不去动它们,若是危及性命,那这些蛇形镖也未必不可一用。至于那一葫芦的毒汁,他则是想要回去后送给凶面蛛蝎,也好增一增它的毒性,为他挚友阿拙再增几分实力。 想定了,晏长澜也就不再纠结。 东西都挪到自己的储物袋后,他翻看了一下这两个储物袋,并往上面和自己身上都洒了些药汁,才将它们也收了起来——不是旁的,而是在离开前叶殊将这药汁给他,曾对他叮嘱,若是在外头缴获了他人之物,须得用药汁清除上面的气息,以防这些战利品被人使过手段,引来其他敌人。 晏长澜素来听叶殊指点,如今有所缴获,自然是照做了。 做完以后,他才翻过这座山,往下一个目的地行去。 等晏长澜走了些几个时辰后,当真有人找了过来。 来人是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些的修士,很快就发现了高友新的尸身。 在见到这尸身后,有人低呼一声:“师尊,是高师兄!” 中年道士迅速走来,看到那满身乌黑的尸身,伸手想要将其抱起来,但终究是察觉了尸身上的毒性,而颤抖着双手收回。他目眦欲裂,恨声说道:“是谁?哪个龟孙杀我爱徒?!” 立在中年道士身后的一个年轻修士撇了撇嘴,有些不甘,有些窃喜。 这个高友新乃是他们师尊收下的最满意的弟子,平日里极为宠爱,哪怕高友新很是跋扈,时常抢夺他们师兄弟的资源,师尊也不在意。如今高友新受死,他们与其说为那一丁点儿不知存不存在的师兄弟情谊而伤感,还不如说正高兴着高友新早死,好让他们以后能多点儿资源呢。 但中年道士的伤感却是真心的。 高友新乃是他的弟子,相貌和他早夭的爱子有三分相似,故而受他看重。如今只是转眼工夫,他怎么就死在了旁人之手? 又一名年轻修士仔细观察后,快声说道:“师尊且看!这是蛇形镖所致的伤口!” 中年道士立时看去,果然发觉了。 其他年轻修士也道: “师尊,似乎高师兄曾说过,他要弄一只三叶芝来孝敬师尊……” “对对,我想起来了,同高师兄素来不太对付的一个散修很擅长找草药,以前高师兄从他手里弄到了不少。这一次高师兄兴许也是——” “但听说那人很老实……” “也未必老实,不然怎能顺顺当当活到如今?” 七嘴八舌之下,中年道士再度观察高友新的尸身,很快发觉还真是有人在与高友新厮杀一场后,将他偷袭才让他陨落的。再由一些蛛丝马迹和年轻修士们的补充,他也渐渐断定,此时当真就是那个散修所为! 中年修士怒声道:“从此时起,你等一人拿一只蜂儿,跟着它们去找友新的储物袋。那上头我熏了蜂香,定能寻到,找到了人,你们就将他给我擒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友新报仇!” 众多弟子听得,也只得诺诺答应,而后就各自拿了一只蜂儿,要去找那凶手。 而此时,晏长澜在另一座山头找到了另一种的草药,也算是较为珍贵的一种。之后,他眼见天色晚了,就要去附近的小镇歇息一晚。 稍微理了理身上,晏长澜就下了山。 115|长澜归来(二合一) 小镇临近这条山脉, 因此周围城墙也很是高大,同样因着常来此处狩猎的人多, 故而小镇占地不小, 里头人来人往的,交易也很频繁。 晏长澜入得城中, 很快找了个客栈投宿, 而后他在其中迅速运用那易容换形之法更改容貌, 再换了件大些的衣裳, 且将两把长剑也收进储物袋里, 才再度离开。 四周无人, 他便下了楼。 客栈里的客人也不少, 晏长澜这一副面孔平平无奇, 修为也被伪装成炼气三层,更不会被人重视,所以他很是顺利地离开客栈, 来到了附近一处自由交易的流动小坊市里。 之所以说是流动坊市, 是因其中并无商铺,而全都是大小摊位,最多不过是有些摊位是扯起一块布摊放在地面, 有些摊位则是摆在木车上, 但上面的东西,基本都是各修士往来山脉所得,彼此交易可用金银灵币,也可以物易物。 晏长澜也扯了一块布摆摊, 上面放了两个储物袋,七八颗下品凝露丹,一颗中品凝露丹,再添上几件很寻常的、并无禁制的法器,是他从前所得,随意堆在储物袋里的。 这样一来,莫看他摆出的东西不多,但也不算是寡淡了。 摆开后,就有不少人留意到此处。 不大的摊子上几样东西都是畅销之物,储物袋、丹药、法器,就没有修士不缺的。 晏长澜意在处理赃物,对于换取之物并不很在意,但凡有人来问,价位又不算低,他就都给卖出去。如此一来生意甚好,只用不到半个时辰,所有赃物都给清空了。 清空后,他也不留恋此地,迅速地将摊布收好,转头几个晃身,就消失在漫漫人|流之中。 晏长澜走得太快,有些散修虽是盯上了他,然而不比他身法流畅,因此眨眼间已找不到他的身影。而晏长澜则极快回到客栈,仿若无事地回去自己房间,换回了本来的面貌。 这一番处置极快,接下来他便再无忧虑,只在房中练功积蓄法力,不管其他。 一夜相安无事,待第二日清晨,晏长澜离开这小镇,再往下一处有草药的所在去历练。在他离开后不久,就有另一伙人到了镇上,四处询问。 一个中年道士,三个年轻修士,他们徘徊在坊市、商铺之内,似乎在寻找什么,只是他们寻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面色渐渐变得难看。 那中年修士极为烦躁:“竟找不到?这是为何?” 三个年轻修士面面相觑,也不敢劝慰了。 此事也是叫人难堪,那高友新身上的储物袋上的确是熏了一种能让蜂儿十分敏锐的蜂香,原是中年道士为保高友新安危所为,只想着若是高友新遇上什么危难,他可以借助蜂儿迅速前去寻他。先前他们一行人那样快就在山中找到高友新的尸身,就是因此之故。但是当中年道士再度放出蜂儿之后,却是讶异地发觉,蜂儿才在周遭行了一小段路程,就原地徘徊,再找不到前头的路了。 这时候几人哪里还不知道?分明就是那个夺了储物袋的人用什么手段处理过了,去掉了蜂香,这才叫他们找无可找,不能寻到那人的踪迹。 但是中年道士并不甘心,就带着弟子往周围方圆百里之地不断搜寻,后来找到了这么一个较近的小镇,猜测那人若是得了储物袋,或许会在此处休整,才有如此一番极力探寻。 可惜的是,问了好大一圈,也不曾找到夺取储物袋之人。 还是一名年轻修士大略说了说他所记得的、与高友新有龃龉那散修的些许特点,才打听出似乎有这样一个长于采摘灵草的散修,曾经在此处出没过,但那也是数日之前,并非这一二日间的事了。 一人不由说道:“说不得是那散修也被人杀了?” 另一人道:“高师兄的储物袋便会在那人手里。” 还有人道:“只是这样一来,越发寻不到了……” 中年道士如今稍微冷静了些,也想到此处,干脆又奔着那储物袋的样式去寻,后来渐渐打听到,是在昨日就有人过来迅速把东西卖了,而按照那人的长相找,也只知道他曾进出过那客栈,可客栈掌柜一查,入住之人根本无这长相者……那人究竟是并未入住只是进出客栈以做掩饰,还是根本就是客栈中的哪个客人易容而来,就更是难以分辨。 最终,中年道士仍旧找不到真相,更莫说替爱徒报仇了。 三名年轻修士在心底大松一口气。 中年道士悲恸难言。 但这一切,却终究与顺利脱身的晏长澜无关了。 · 晏长澜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在寻到下一样灵草所在之地后,就一边顺着行去,一边历练。 如此足足过了有半月之久,他终是又找到了七八种,后来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好后,才带着自己历练中所获取的其他有价值之物,来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处城池里,找到了据说口碑颇佳的一个商行。 在下山之前,晏长澜再度改换了容貌,并借助临行前叶殊给他的灵符,扮作了炼气五层的魁梧修士。如此一来,他扛着一个大包袱,腰间挂着储物袋,也就十成十相似那常年在山脉中狩猎讨生活的散修了。 也是因他如此打扮,在踏进商行时,还未说什么,就有一名面带笑容的小修士走过来招待:“这位道友,可是来此处理山货?” 晏长澜爽快地点头:“正是,某在山中窝了数月之久才弄到了这些,听说你们这家星兴商行厚道,可要给我个好价钱!” 那小修士笑容不减:“这是自然,我们星兴是出了名的实诚。” 晏长澜就点一下头,先把包袱放在了地上,直接打开:“这些是我猎到的皮子,你瞧瞧!” 包袱一打开,里面堆堆叠叠地起码出现了有二十多张皮子。 这些皮子大多都是轻薄柔软之物,拿来炼器并不十分合适,但是若是用来做些华美的、带些特性的衣裳,则是再好不过了。其中还有几样是出自颇难捕捉的妖兽,往往有价无市。 才看到这些皮子,小修士的笑容就更真诚了。 真不枉他看到这散修身量魁梧一身煞气就主动招待,的确是弄到了好东西! 很快这小修士就来计价。 晏长澜道:“都用金子兑换。” 小修士道一声:“放心罢您嘞。” 到底是大商行之人,莫看小修士的修为不高,但估算起价钱来倒是快得很。 因着这些皮子保存完好,质地优良,而且几乎都出自于三百年以上的妖兽,粗略一算,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小修士立时说道:“这几张罕见的,每张作价两千金,其他的虽价钱不一,但数目多,便不分贵贱,每一件一千金,合起来总数三万三千金。” 晏长澜也早已大略估算过,见小修士给的价钱的确厚道,就应道:“可。” 小修士喜笑颜开,立即将这些皮子收了起来,同时问道:“道友是用灵币结算还是用金子结算?” 晏长澜一怔:“还可以用灵币结算?” 小修士正色道:“自然可以,不过好叫道友知道,以金子兑换灵币那是必然要贵一些的。” 晏长澜沉吟道:“你出什么价?” 小修士道:“一千一百金换一灵币,如此已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若是在外,一千二百金也不能确保换到灵币,故而晏长澜并无异议:“可。” 小修士也是看中晏长澜弄山货的能力,才给他如此价位,见晏长澜并无得寸进尺之意,也是心情极好:“那就给你兑换了,三十灵币。” 晏长澜接过小修士数给他的灵币收好,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把东西,放在桌上:“这些你也给估个价?” 小修士再一看,那桌上圆滚滚一大捧,不是妖兽的内丹又是什么? 他方才那样大方,不就是想要更多的好东西么?如今这样快就来了,他的笑容更愉快:“好好,我这就给道友估算!” 晏长澜大手一挥:“你尽管算!” 小修士就再来算过。 不论妖兽本身如何,超过三百年的妖兽内丹价格都是千金往上走,通常最少也要两三千金,稀少却有用的那些四五千金或是更多也有可能。 他这样一算,算出个八万八千金的价位,兑换成灵币那就是八十枚。 晏长澜照旧允了。 待这上百灵币到手后,他再拿出来的就是一些零碎之物。 但零碎之物未必是价格低廉,譬如一些妖蛇的胆,一些妖猪的胃囊,一些毒物的毒囊,一些妖牛的牛黄、其余有角妖兽的角、妖虎的虎骨,以及一些妖兽的铠甲、筋络等等。 晏长澜虽有储物袋在手,但其中地方并不太大,能装入的东西也有限。因此他每每都挑选妖兽身上最为珍贵的部分取下,将其中最好的一部分留下,其余的一股脑全卖了。 小修士从那些内丹上就能推测出晏长澜到手多少好材料,眼下见他拿出来,正是欢喜得很,急忙又算过了价钱,告知晏长澜:“这一次能有十二万金。” 晏长澜略思索:“这些就暂且先不必换成灵币了。” 小修士答应一声,然后低声问道:“道友还有些材料在手罢?若是道友拿出来,价钱也不会亏待道友。” 晏长澜摇头道:“那些我要送人。” 小修士一愣,然后露出个带些暧昧的笑容:“送心上人?” 这回轮到晏长澜愣住了,他马上说道:“非也,乃是送予挚友。” 小修士就不揶揄他了——挚友做得久了,也未必不能变作心上人嘛。哪个男子对单单只是挚友的女子会这般殷勤? 晏长澜换了个话头:“我那挚友乃是一名炼器师,他对炼器材料颇为喜爱,如今你商行里可有什么品质高的炼器材料?我要买了回去贺挚友生辰。” 小修士一听,有些纳闷。 炼器师?那多半是个男子,可能当真不是心上人? 小修士内心略有尴尬,但还是决意莫在此事上纠缠了,就很利落地将晏长澜带到商行一侧的货架前,指了指上面各层之物,说道:“出色的炼器材料都在此处了,大部分都是妖兽材料,不过也有不少各类矿石,可以提炼出一些珍贵的灵矿,用以炼器。” 晏长澜来买的就是灵矿。 如那妖兽材料,除非实在是少见的,其他的等他修为高了,都能去山林里为挚友猎来,但是灵矿就不同了,运道好能找到,运道不好那就总是碰不到,而且大部分灵矿在出土后就被大势力垄断,哪怕他是宗门弟子,也只能在宗门里慢慢兑换,是无法轻易弄来的。 晏长澜如今想做的,就是为叶殊买一些灵矿下来。 他想着,旁的炼器师总有灵矿为珍藏,他的挚友自然不能挚友妖兽材料,还是要多多为他寻一些灵矿来才好。如今马上便是挚友十四生辰,他正可将灵矿相赠,作为贺礼……不,单是灵矿还不太够,挚友布阵须得有不少灵币,他先前换取的那些灵币也一同送上罢。 随后,晏长澜就让那小修士为他推荐几样:“道友,我不甚了解灵矿,故而你为我推荐几样最为罕见珍贵的即可。” 小修士听他如此说,秉承着日后常来常往的心思,也不坑他,就很快挑了三样灵矿:“千幻砂、雷亟铁、三元金,这三种算是商行里近期所得,数量稀少,通常很难得见。如今放在商行里,不说是镇店之宝,但寻常人也是轻易买不到的。” 晏长澜顺着小修士的指点看了那三样东西一眼。 雷亟铁和三元金分量都极稀少,但就是这样稀少,一件也要五六万金,另外千幻砂要便宜些,却只能用灵币换取,要三十五灵币。而且这三种之中都包含不少杂质,否则纵然只有这样一点,至少也要在十万金上了,而且,若是更纯净的,价位还要翻倍再翻倍。 但晏长澜思及这是生辰贺礼,就毫不犹豫地将其买下:“雷亟铁和三元金差不多接近十一万金,多余的一万多金可换取十枚灵币,我在给你补上十五灵币,都买下来。” 小修士今日不仅收了不少东西,还做成这样一笔大生意,真是欢喜得很。他也不顾旁的,迅速将东西取出来,跟晏长澜交割完,才将晏长澜送出去:“道友日后常来,保管至少还能给你今日这个价钱!” 晏长澜朝他一笑:“多谢,自然。” 随即他就迅速地离开了这星兴商行。 离开以后,晏长澜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这不足为奇,在商行里人来人往的,自是会被人发觉,而他做成的生意虽不算小,但也不至于被请入商行内部的贵客交易之处,引起一些麻烦再寻常不过。 但晏长澜易容换形而来就是为了解除这麻烦。 他很快在人群里绕了几回,将那些人甩得远些后,就马上钻入一条巷子,把外衣一脱,身形缩小变化,再迅速套上一件外衫,就匆匆自阴影处离开。 后头那些人没多久追上来,只在巷子里见到了一堆破烂衣衫,便知道他们追的人到底还是走脱了。 其中一人狠狠地啐了一口,不耐烦地离开了。 另些人也很不甘心,可追丢就是追丢,终究也只能放弃。 晏长澜脱身后,又在这城池里最好的客栈中住了一晚,第二日就往九台城的方向而去。 出来这些时日,他也该回去了。 · 郑翰父子从叶殊手里得到了趁手的法器之后,也好似同叶殊熟络起来一样,不几日就会来一次,同叶殊沟通感情。因着实力到底弱于他们,而且对方似乎只是为了与他加深交情,叶殊也不好阻止,不过每逢对方父子想要再带他去小红楼享乐时,叶殊就以家有爱妾美婢相伴为由,多番推辞。 后来不得已,温白萍也不得不在两父子在此处同叶殊喝酒时,出来晃一圈,显示的确被叶殊亲近。 叶殊对温白萍无意,温白萍初时因叶殊如今化出的长相俊逸、以及其救助自己之事禁不住生出过一缕情丝,但只要郑翰父子不在,叶殊的态度便疏离自持,温白萍自然便知道叶殊对她无意,慢慢也将这情丝斩断了。 温白萍给家中的信早已写好,也请人送去。但温家果然是在九台州外,离九台城颇有一段距离,送回去再要回来必然会花费不少时日,她暂且也只能在此处接受叶殊庇护。 至于些许名声上的瑕疵……温白萍倒也还算豁达,并不十分看重。 这一日,叶殊正在院中打坐,忽然有人将门推开,他回头一看,就见一人风尘仆仆,大步踏了进来。 正是出去历练归来的晏长澜! 晏长澜如今满面风霜,看得出是极快赶路回来的,进了院子以后,也引得众多仆从注意,都纷纷同他行礼,说道:“恭迎晏公子!” 叶殊也收了功,朝他微微点头:“长澜,你回来了。” 晏长澜很快走过去,停在叶殊面前,说道:“阿拙,多日不见,你可还好?”虽说叶殊变了个模样,他却还是能一眼认出来,“你这样……” 叶殊道:“日后我若与外人相见,便如此打扮。” 晏长澜了然:“也好。” 叶殊又说:“你此番归来想必疲累,先去浴房泡一泡……” 晏长澜难得先打断了叶殊的话:“阿拙,不忙。”而后从储物袋里掏出好几样东西,说道,“出去多日,总算在今日赶了回来。此皆为贺礼,还请阿拙收下。” 叶殊微微一怔。 晏长澜失笑:“阿拙莫非忘了?今日是阿拙生辰,我自当要送上贺礼的。” 叶殊方才恍然。 然后,晏长澜就将那剩下的九十五枚灵币、三样炼器材料、十余种册子上所载的灵草以及一些比较罕见的妖兽材料一股脑儿都交给叶殊:“这些都是我历练所得,阿拙,生辰欢喜,盼尔长生。” 叶殊见到这些东西,听得晏长澜此言,心里不由一暖。 他从前身为少族长时,无数珍奇异物都被人争先恐后送到他的面前,这些物事原不该在他眼中。然而此间所含晏长澜一片心意,他十分明白,熨帖之感也叫他难以忘怀。 难得的,叶殊唇边带上一抹浅笑,而后他方说道:“多谢长澜。”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也满心欢喜,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了。 而后,叶殊将这些物事都好好收了起来,就要亲自去为晏长澜调配一桶药汁。 晏长澜道:“不必劳烦阿拙……” 还未说完,外面又有动静。 叶殊的面色微动。 那些仆从们则是习以为常,各自就位,似乎是要迎接客人。 晏长澜有些诧异。 旋即他更诧异地发觉,他挚友的神情由平淡变得轻浮,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发生改变,就好似换了个人一样……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过出去半月罢了,为何会…… 但晏长澜马上也反应过来,挚友这应当是要防备之后走进来之人。 于是他低声问道:“阿拙,我可要变一变?” 叶殊微微摇头:“不必,你只管做你自己就是。” 下一刻,外面的人大剌剌走进来,乃是两个面貌有些相似的男子,一个炼气九层,一个炼气五层,比起他们来实力颇高不少。 晏长澜心下略有明了。 其中一人已调笑道:“方大师,今日也是由你爱妾准备饭食么?” 晏长澜心头陡然一震。 116|温家人来(二合一) ——爱妾?什么爱妾? 晏长澜心绪翻涌, 不自觉间便呆住了。 叶殊那边已然笑起来:“自然还是她来做,她的手艺不错, 颇合我的口味。” 郑家父子闻言都是大笑, 就很是习惯地要坐在叶殊对面,然而他们此时却是瞧见了晏长澜, 不由询问道:“这位道友面生, 不知乃是——” 叶殊的语气带着得意:“这位小兄弟乃是七霄宗白霄峰的亲传弟子, 名为晏长澜, 是我一位好友。先前他出去历练, 如今刚回来, 便来与我一叙。”说话间, 他伸手搭上了晏长澜的肩, “我这法器铺子能开得顺利,也是托了他的福气,哈哈!” 晏长澜回过神。 他虽因叶殊如今这副姿态而诧异无比, 且心里还惦记着什么爱妾不爱妾之事, 可他到底也明白,这两个看似与叶殊熟稔之人实则是叶殊防备之人,他理应配合叶殊。 因此晏长澜就沉稳说道:“在下晏长澜, 两位如何称呼?” 郑家父子对叶殊这名技艺精湛的炼器师虽说看重, 但因对方不见背景,且性情浮躁,相处起来还是没有足够敬重的,而今听到叶殊提起了晏长澜的身份, 心里就是一凛。 七霄宗的亲传弟子,比之寻常的炼器师来,那是更让人忌惮。 毕竟叶殊技艺再好,修为限制之下也只能镌刻禁制,而不能真正地进行炼制,可晏长澜背后却有一个宗门势力,他们这样的区区散修,在宗门势力之下又算得了什么? 郑家父子的姿态顿时端正不少。 叶殊见两人如此,目光微动。 此刻,有一个婀娜少女自后面绕到了前方。 她启唇道:“饭做得了,几位来尝一尝罢。” 郑翰先笑道:“老早就嗅到香气了,胡娘子好手艺啊。” 这婀娜少女正是温白萍,她自称姓胡,对叶殊的态度以和顺怯弱为主,一时间也并未引得郑家父子怀疑。她之所以时时来做菜,也是因着她毕竟是大家的小姐,如今身份伪装至此,与其在外面受人调笑,还不如多在后厨待着。而后厨真正做饭之人却并非是这温白萍。而是出乎意料有一手好厨艺的田秀芯。 在见到面貌颇美的温白萍后,晏长澜陡然反应过来,此女正是郑家父子提及的、他挚友叶殊新纳的爱妾胡娘子,然而他只是走了这短短时日,挚友身边怎么就出现了这样一名侍妾? 这一刻,晏长澜心中好似被人用手攥住,不知怎地有些憋闷了。 他心里想着,先前他与阿拙亲密无间,而今阿拙有了侍妾,想来更为亲近,他们可还能如同先前那般相依为命?侍妾与仆婢并不相同,仆婢只是侍奉之人,侍妾却是、却是…… 晏长澜的手指微微掐紧,面上神情却是不动——不论如何,他此时不可贸然询问阿拙,阿拙如今正应付郑家父子,他当努力相助,而非是害他前功尽弃。 这样暗暗说服自身,慢慢地他也越发沉默,但在郑家父子眼中,却将他如此表现与宗门亲传的傲气对上,待他也更为客气几分。 一旁桌凳早已备好,众人一同过去入座。 桌上被温白萍摆满了精致菜色,余静华与田秀芯主动替换了温白萍,来帮众人布菜斟酒,温白萍则佯装羞涩,避入了屋内,不再以妾室身份抛头露面。 几人便来用饭喝酒。 晏长澜端起酒杯。 他分明刚刚回来,腹中也该饥饿,可看着这些菜色,却不知怎地毫无胃口。 略坐片刻,晏长澜也未动筷,只与郑家父子喝过一杯酒后,就借口初初回来要去沐浴,起身离桌。 郑家父子也确是瞧见了晏长澜满身风尘,就笑着目送他去。 晏长澜走得有几步后,神情间陡然出现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伤心来。 · 因晏长澜表现并无异样,他寡言少语亦可说是不知如今情形如何,少做少错。故而就连叶殊亦不曾发觉晏长澜心中已滚过数个浪潮,更不晓得他如今心情沉闷。 那郑家父子因晏长澜之故,此番并未久留,在与叶殊用过一顿饭,且不着痕迹打探了叶殊与晏长澜关系如何密切之后,就告辞离去。 而后,叶殊回到房间,却意外发觉,晏长澜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居然也还未归来。 他稍稍一顿,随即起身往浴房里走去。 浴房里果然还有一盏油灯点着,叶殊推门而入,便见晏长澜泡在浴桶里,目不斜视瞧着前方,但眼中无神,似乎有些愣住了。 叶殊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长澜,水冷了。” 晏长澜陡然惊醒,正面对叶殊。 他微微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似乎不知该如何说。 叶殊倒也有耐心,见他如此,便道:“先前那对父子曾来求一件量身锻造的法器,因郑翰境界高深,且你出去历练,我便做了这副伪装,也好少些麻烦。” 晏长澜并非想问这个,但叶殊主动说了,他也就点一点头。 叶殊见晏长澜仍是有些恹恹,不禁略有不解——他先前送上贺礼时分明神采奕奕,如今却是怎么了? 晏长澜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阿拙,你纳了妾室?” 叶殊一愣,旋即说道:“你说温姑娘?她并非妾室,只是在那郑家父子面前掩饰身份罢了。” 他话音刚落,晏长澜的神情也微不可察地缓缓放松。 叶殊已然继续同晏长澜说起了其中故事:“此事亦是因郑家父子而起。那日我伪装前去,在郑翰相邀之下,暂且去了小红楼……” 在他看来,此事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就慢慢将其中详情一点一滴,尽数说了出来。 晏长澜随着叶殊的叙说,心里绷紧的弦也逐渐放松,最终舒了口气:“原来如此。”旋即他皱眉道,“那郑家父子欺人太甚,多次前来,心中必然有鬼。” 叶殊点点头:“虽看似是要与我拉关系,但态度强势,若是长久这样下去,说不得就要有其他算计。” 不过眼下就不同,叶殊这炼器师有来自于七霄宗亲传的人脉,且交情显然极为深厚,这渠道就很难得了,并非只是个技艺精湛背景不显之人,要算计于他那就牵扯颇多。 那郑家父子,想必也不会再这样咄咄逼人。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倒也放心了些:“既然他二人忌惮七霄宗,这段时日若无要事,我便不回宗门了。” 叶殊道:“你每月有在练功地修行的通行令牌,莫忘了领取。” 晏长澜点头道:“我知晓,如今暂且积攒起来,待能凑个十几二十日的,再去潜心闭关。” 叶殊应一声:“如此也好。” 两人又说了些事。 晏长澜长途跋涉,到底有些疲累,不多时倒在床上休息。 叶殊则是取出晏长澜送的那些提升法力的灵草,出去栽种在药圃里。而后,他倒了一桶兑过的混沌水,把晏长澜送他的三种灵矿浸泡进去。 这三种灵矿的确珍贵,认真说来,如今炼制下品法器时用来根本是暴殄天物,若是足够精纯的灵矿,莫说是法器了,就是锻造法宝亦可。 叶殊对这三样灵矿自是满意的,因此就将它们泡一泡,先驱除杂质再说。待杂质驱除了还未完,若是运道好,再多泡一些时日,这三样灵矿说不得会被混沌水催化为更为贵重的灵矿。只不过,这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做,暂且却是用不上了。 想定了,他手指一拂,就将这桶收进了混元珠里。 这些灵矿如何,便全看日后了。 接下来,叶殊再翻翻其他比较罕见的妖兽材料,全都收起来规整好,这才躺在晏长澜的身侧。 郑家父子这段时间时常骚扰,于他而言也是一桩麻烦,颇是耗费了几分精神…… · 因着晏长澜从此就在叶殊之处常驻,那郑家父子隔几日再来过一次,再度见到晏长澜。 那一次他们只是同叶殊打了招呼,小坐片刻即走,不曾多做停留,又一些时日,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再来了。 晏长澜常驻之后,那温白萍就更少离开房间。 而虽说晏长澜性情疏朗,但每逢面对温白萍时,仍旧有些僵硬。 晏长澜虽是不自觉如此,可偶尔夜深人静时,他感知身畔挚友呼吸绵长,自己却不知为何陡然有些不能入眠,纵然起身打坐,也无法沉浸其中。 然而他扪心自问,却总寻不到根由,只是不时会在心底涌上一个念头——他与阿拙性命相交,同进同退,自相识后少有分离,这原本叫他心满意足。但道途悠长,如今他们尚在一处,日后时移世易,若有一日阿拙与一名女子结为道侣,便自此与她携手修行,他又要何去何从? 挚友、生死之交果然极为要紧,可真正能大道同行者,还是道侣。 晏长澜有时难免苦闷。 而今他一时盼着阿拙莫要遇上心仪女子,好叫他与阿拙能继续这般下去,一时又觉自己太过狭隘,怎能因一己之私,就生出这样阴暗的心思? 心中百种愁绪,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叶殊不知晏长澜只因一件小事就辗转反侧多日,他仍旧与从前一般修行、磨练杂学,有条不紊。 这一日清晨,晏长澜睁眼看见刚刚收功的叶殊,便见他头上一只小蝎子顺着爬下,一直从侧脸游走到了叶殊的颈边。 凶面蛛蝎漆黑的外壳映着叶殊颈上的肌肤,显得那处尤为白皙,几乎透明一般。 晏长澜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伸出手来:“凶面,到我这里。” 凶面蛛蝎已然能听懂人言,不过它素来只听叶殊的话,偶尔也会听一听晏长澜的。 此时,它见晏长澜都伸出了手,也就慢吞吞地爬了上去,用尾钩轻轻在他手指上摆动一下,仿佛便是与他打了个招呼一般。 晏长澜见凶面蛛蝎如此,面上忍不住带上一抹笑容,然后他陡然想起什么,手里出现了一个小葫芦:“说来前些时日我去历练,路上遇见个心怀不轨之人,他长于用淬了毒的蛇形镖,我自他储物袋里得了这样一葫芦毒汁,便是想着为凶面带回来。先前险些忘了,现下正好给了凶面罢。” 在这个小葫芦出现的刹那,凶面蛛蝎就已然脑袋一扭,整个身子都朝着小葫芦那方向对准了。 晏长澜忍俊不禁,直接将小葫芦的塞子打开,放在了地上。 凶面蛛蝎瞧着这小葫芦,得意地摇了摇尾钩,而后它再度缩小,一摇一摆地钻进了那个葫芦口,就这么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给泡进去了。 晏长澜一顿。 叶殊用手指轻轻在那葫芦上弹了一弹:“贪吃。” 晏长澜见叶殊这动作,也不由得柔和了眼神。 凶面蛛蝎吞吸毒汁极快,没多久它又钻了出来。 此刻晏长澜再一看那小葫芦,就发觉里头的毒汁涓滴不剩,竟是被它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此刻也不由说道:“果然贪吃。” 那毒汁许是当真颇有毒力,凶面蛛蝎似也颇为满足,仰面朝上,很是惬意。 晏长澜同叶殊瞧了它一会儿,也很是和睦。 没多久,外面倏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余静华极快地走到门前,轻扣三声后禀报道:“公子,晏公子,有客人来了。” 叶殊开口:“什么人?” 余静华道:“听闻是来自于温家。” 叶殊了然:“温家若是关怀温姑娘,也确是该到了。” 语毕,叶殊并未立时出去,而是先将神识迅速释放感知。 这感知极快,一触即回,但便是如此,叶殊也已发觉,来人之中有一名筑基真人,足见对温白萍的重视。另外,还有一个他们相识之人。 当下里,叶殊的面容迅速从一直以来所伪装的俊逸青年,化为本来面貌。 而后,他才与晏长澜一同出去,并叫余静华将温家人请进来。另一边他再吩咐田秀芯,去房中将温白萍也叫出来,同温家人相见。 二女迅速照做,艾久等人也赶紧将院子收拾一番。 叶殊与晏长澜并肩而立,见余静华与跟在她身后的三人,微微颔首致意。 晏长澜看着这三人,认出里面有一个熟人。 那熟人正是当初萍水相逢时年纪最长的一位,温白蒿。 另外还有两人,其中筑基真人是一名相貌秀丽的女子,瞧着不过二十多的年华,但眼神里带着些沧桑,可见她其实更为年长一些。另一名则是个瞧着三十余岁的男子,眼里带着几分急切之色。 温白蒿进来后,也一眼认出了晏长澜与叶殊两个,不由微微一怔。 紧接着,温白萍也被田秀芯带了出来,然后她便很快看清了温家三人,不由得几步过去,扑进那三十余岁的男子的怀中,口中呼道:“大哥!” 那男子用了紧了紧温白萍,而后将她拉开仔仔细细地看。 这一看之下,他的面上登时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怒火,痛惜问道:“小妹,你、你受苦了。是哪个敢如此折辱我温家女儿,告诉大哥,大哥将他千刀万剐,为你复仇!” 温白蒿与那筑基女修也都看向温白萍,自然同样发现了。 这温白萍身上的气息……瞧着竟像是元阴已破?再思及她信中所言,自是以为她当时不敢细说,是怕他们因此责备于她么? 温白萍初时不曾反应过来,温白蒿已冲晏长澜问道:“晏道友,不知是何人,竟对小妹……” 晏长澜愣了愣,有所不解。 叶殊却是明白这几人误会了何事,说道:“温道友,你等所见并非是真。” 这回则轮到温白蒿愣了一愣。 那边,温白萍正在哭诉委屈,倏然间听了这些话语,顿时明白,面上立刻浮现了一抹嫣红。 然后她急忙说道:“大哥,堂兄,姑姑,你们误会了。我并未、并未……”她忍住羞意说道,“只是为了掩饰,叶道友备下了一种药汁叫我服下,以免、以免……” 说话间,温白萍又看向叶殊、晏长澜所在方向。 她认出了晏长澜,却在原本该是俊逸青年所在的位置,瞧见了个冷漠的少年,让她有些呆住。 此时情形有些混乱,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弄清楚现下到底是什么情景。 先说温白萍。 她一个炼气二层的女修,当初是知晓堂兄带着温白芦、温白菁两个出去历练,她自己因着修为境界不够不能同行,心里实在不甘。莫看她如今被救下之后行事顺服,但实则她在温家备受宠爱,故而性情里也有些任性的。后来她就找了个机会偷偷自己出来,想要追上堂兄一行人。然而她哪里有什么出来的经验?温白蒿等人早就走远了,而她自己走着走着,虽是拼着一股子心气与腰间悬挂的一块证明温家身份的玉佩,有惊无险离开了家族所在之州,可到了九台州以后,此处的人可不认识什么温家玉佩,在她走了一段后,就被抓了去卖。 因她姿色出众,又是炼气二层的女修,所以被小红楼高价买走调教,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没受到太多折辱,就恰好遇上了郑翰带着叶殊来寻欢,就此被叶殊救下来。 温白萍被救下来以后,就以“方大师”妾室身份暂居,若不是后面郑家父子时常造访,她也不至于要经过种种掩饰——当初叶殊以纳妾为借口,可天底下哪个男子纳妾以后,妾室还会是完璧之身?于是叶殊就弄出一种药汁,让温白萍服下,从此改变些许气息,显得好似破身一般,蒙蔽郑家父子。 此刻,叶殊很快又弄出一种药汁让温白萍服下,随后温白萍气息果然再度改变,这一回清晰地显示出,她当真不曾受到过那等耻辱。 温家人见状,自是大松了一口气。 温白萍兄长名为温白英,平素最为宠爱这个幼妹,如今尽管已然是炼气八层的修为,也带着十分敬意朝叶殊行了一礼,谢过他一时援手,救温白萍出苦海。 温白蒿也很是感激,说道:“这……着实多谢两位道友援手。” 叶殊微微摇头。 晏长澜则是笑道:“当初既然有缘遇见,后来又碰上此事,自不能袖手旁观。” 温家人听得,连声感谢不提。 就连那筑基女修温长翡也开口致谢。 倒是温白萍,知晓了如今这副容貌才是真正的叶殊之后,心里曾有的那点情丝越发没了踪影。 ——倒并非是叶殊容貌不好,相反,比起那“方大师”的外貌来,叶殊真正的面貌还要生得更好看些,但是再如何好看,温白萍能对青年生出旖旎之心,却难以对半大少年产生什么情意来的。 接下来,温家留下来不少谢礼,其中以灵币为主,又有一些丹药、皮毛之类,极为丰厚。 叶殊尽皆收下,不曾推拒。 如此一来,也好叫温家安心。 温家人见状,果然轻松不少。 那温长翡取出一块令牌,交给叶殊:“此为我温家贵客凭证,来日里若是两位有缘来到中宁州,还请莫要生疏了,来温家做客。” 叶殊接过,应道:“荣幸之至。” 温白蒿也拿出一块令牌,交给晏长澜:“晏道友,此为我宗门凭证,若是两位何时去了府城,亦可以凭此物相见。到时候,也还请两位不吝相见。” 晏长澜同样说道:“多谢,自会去的。” 之后,温家一行人也未久留,就同叶殊、晏长澜两人告辞了。 117|挑战(二合一) 离开后, 温家一行人坐上一辆蛟马宝车,对温白萍轻声安抚。 温白萍经此一事可说是受尽了委屈, 但是也同样是经历这些事, 倒是叫她沉稳了不少,行事也再不同从前那般全不考量, 只凭心意了。 若是在外人看来, 如此成长当是一件好事, 可对于爱护她的家人而言, 却是宁可她从不曾经受这等遭遇, 能慢慢成长起来。 走了一段后, 温长翡面沉如水, 问道:“白萍, 先前险些……的那人是叫郑翰罢?他有个儿子,还时常前去叶小道友那处逼迫?” 温白萍思及那对父子,眼里也闪过一丝厌烦:“正是。” 她见识的人不多, 可对于那父子两人偶尔会透出的、带一丝淫意的眼神却是看得清楚。若非是他们还对叶殊有所求, 且叶殊一早就将她的名分定死在“爱妾”上,恐怕那两人不知会寻个什么名目,就此将她…… 温长翡等人见识不少, 早早就从那些叙说中听出了这一对父子所为, 心下愤怒不已。 温白蒿虽看似温文,此刻却是开口说道:“离开九台州以前,先去寻那对父子。” 温白英面色冷沉,声音里带着怒意:“不错, 是该先去找那对父子。那小红楼亦不可放过,定要将那胆大包天之辈拷问出来!” · 待温家人离开后,晏长澜和叶殊也松了口气。 尽管晏长澜身后有七霄宗,对于温家人却也是忌惮的。 叶殊救下温白萍固然是看在那一点因缘的份上,可毕竟也让温家的小姐担了个侍妾名分,哪怕只是假装,在温家那等家族看来,想必也并非好事。若是遇上那等跋扈之辈,反而因此对他生出厌恶也有可能。 好在温家并非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家,叶殊也未看错,能教养出温白蒿等温家子弟的家族,并不会恩将仇报。 晏长澜思忖一番,略有担忧:“待那郑家父子再来,却不见温姑娘,你我当如何说?” 叶殊目光微冷,开口说道:“且看日后可还有那郑家父子再说罢。” 晏长澜一怔。 叶殊说道:“温姑娘委屈至此,郑家父子在其中颇使了些力气,温家既然不迁怒你我,自要找郑家父子与罪魁祸首问罪的。小红楼如此,那将温姑娘送到小红楼之人也逃不过。” 事实也确是如此。 温家人自不喜这侍妾名分,但也知晓当时这是唯一可行之法,因此他们对叶殊这恩人仍旧感激,却将一腔愤怒全数放在了郑翰父子与那小红楼之上。 晏长澜听得,深觉有理:“想来也是如此,倘若是我身边爱重之人被如此对待,也非要讨回公道不可。” 叶殊微微点头:“之后叫艾久出去打探一番,瞧一瞧郑家父子与小红楼结局如何。若是我所料不错,郑家父子多半是活不成的。” 或者说,但凡是见过温白萍沦落到小红楼中之人,除却叶殊、晏长澜与其身边仆从以外,其余人等恐怕无一能够走脱,都要留下性命来……以免泄露了温白萍的容貌。 两人这般说了,就果然让艾久前去打探此事。 打探消息之事艾久做得惯了,如今颇为小心地前去,没几日当真将消息打探回来。 叶殊看着大汗淋漓的艾久,说道:“你且去休整一番,待气匀了再来说。” 艾久身为修士,在调息方面自是极快,不多时把自己弄得清爽了,过来冲两人行了一礼:“禀两位公子,此番我去打探,确是见到了郑家父子的尸身……” 也就是叶殊和晏长澜一直闭门苦修方不知晓,若是他们出去一行,就会发觉近一二日来,众人都在讨论几件大事,正与那郑家父子有关。 郑翰身为炼气九层修士,虽是个散修,本身也是小有名气的,因此当他和郑昊的尸身被抛在城门前时,不仅城门口的守卫,城里城外进进出出之人皆是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艾久脸色有些尴尬:“那郑翰……赤身裸体,郑昊则被人活生生切掉了手臂,两人的死因皆是心脏被刺穿,满身都是鲜血。” 晏长澜听得一怔。 叶殊却是知道为何会如此。 在青楼之内,总有女子或自愿或不自愿在其中卖笑,尤其女修,若是原本功法所限心甘情愿也还罢了,那不甘愿的受到折辱,难不成还不许她们报复么?当时遇上温白萍时,温白萍明显就是被禁锢住的,当然是属于不自愿的那一类,郑翰胆敢在当时就有垂涎,不正是仗着他自己修为高么?且后来温白萍被叶殊带走,郑翰时不时来叶殊居处时,也偶尔用那等下作目光打量于她,不也是对她的侮辱?郑翰做了初一,就莫怪他人来做十五。郑翰沦落到这个地步,根本就是他自己有眼无珠,且……自视太高了。 区区郑翰,炼气九层又如何?在温家的筑基真人面前,也只是随手便可拍死之辈而已。 而郑昊天生神力,又得了不错的法器,若是能潜心修行,日后说不得能比其父走得更远。可惜他偏生是郑翰之子,在郑翰对温白萍不尊不重时,他同样也有色心,如此一来,也就不算池鱼之殃了。 而后,艾久又说起小红楼:“那小红楼原也是九台州一处极出名的销金窟了,但不知为何,就在郑家父子陨落当晚,小红楼被人放了把火,里头那些寻常的花娘倒是都逃了性命,但最出色的那些,再并上小红楼的老鸨等人,则都在那把火里丧生了。有人原本提起这两件事怕是有些关系,说不得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然而据说在城东一个大户人家里,唯一的那名筑基真人陨落了,那家的嫡系一脉都给杀了个干净,自此之后,这几件事就都少有被人挂在嘴边谈论了。” 晏长澜道:“想来那小红楼背后之人就是城东的那大户人家?里头有一名筑基真人,开个青楼来为家族敛财,倒也能撑得住。” 叶殊却是冷笑一声:“那城东人家不过是被扔出来的弃子罢了。小红楼这招牌可不止在九台城有,在整个九台州都不少,如此规模,哪里是只有一名筑基真人的家族能吃得下的?后面必然还有旁人。不过温家也不好对付,大约是找到了那人兴师问罪,故而那人也知自己麾下行事不妥,才将这筑基真人并其家族推出来顶了此事。但饶是如此,温家与那人也必定生了嫌隙,只不知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让温家也忌惮三分,只要了一家嫡系的性命就揭过此事。” 晏长澜闻言,微微点头。 他倒也理解温家的做法。 曾为少城主时,城主府的尊严即为他的尊严,若是有损,必当誓死捍卫。 温白萍是温家嫡系的小姐,她不仅代表她个人,也代表温家。 倘若她是在外历练被人所杀,温家人出手灭人全族就难免过了些,诛首恶便罢。甚至倘若杀死温白萍的是她同龄之人,温家都不应由长者出面,而是让其族中小辈出手,给温白萍复仇。 但如今分明是有人将温家嫡系女修卖入花楼,还强行想要让她接客,这等奇耻大辱,不仅羞辱了温白萍一人,也羞辱了温家所有嫡系小姐,甚至温家上下。 如此一来,不屠灭一族不足以维护温家的尊严。 温家出手雷厉风行,极为狠辣,自然就让那些因几件事接连发生而有所猜测之人闭嘴,而真正看过温白萍容貌之人,则大多也没了性命。 叶殊道:“只是如此一来,温家找了小红楼背后那人,你我相助温白萍之事,怕是也会被那人知道。” 晏长澜皱眉:“那你我岂不是十分危险?” 叶殊并无为难之色:“这倒不必担忧。你身为七霄宗亲传,那人再是何等身份,也不会明目张胆来下手。再者,若是我不曾救下温姑娘,日后温家也总会打探到温姑娘的下落,到那时温姑娘恐怕已……温家便不会就此收手了。此次救人,也算是间接相助那人一把,否则温家与那人,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晏长澜听叶殊说到此处,才稍稍放心。 只不过,他也知道叶殊其实并不愿意被大人物看在眼里,会叫他行事不便。 叶殊瞧出晏长澜的关切之意,声音温和了些:“无妨,我只是不喜,并非怕事。如今只要你能在七霄宗巩固地位,我就能借势避开许多麻烦。” 晏长澜听得,神色一肃:“阿拙放心,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叶殊点头:“我自然信你。” 这事到此时便告一段落,叶殊收起了温家送来的一千灵币,并上各类丹药数十颗,皮毛则与晏长澜分一分,各自做了些镌刻了禁制的法衣,换季时来用。 后面的时间里,两人的日子再度恢复如常,晏长澜往宗门里跑得勤奋了些,体内积蓄的法力也在不断增长,而且,他这样快就突破且巩固了炼气四层的修为,也受到了宗门与白霄峰峰主的双重奖励。 渐渐地,又是数月过去。 晏长澜炼气四层的法力积蓄了五缕,叶殊则是顺利地突破到了炼气四层。 两人的修为,都是大进。 小红楼背后那人果然不曾来找两人的麻烦,而叶殊初时偶尔会察觉有人在外窥探,但没多久也就散去。那背后之人,大约也不曾将心思放在叶殊这样一个机缘巧合搭上温家关系的炼器师身上。 至于叶殊比之寻常炼器师更精湛的炼器之法……连郑家父子都会觉得叶殊修为太弱,那背后之人不缺炼器师,自然也不会将只是在镌刻禁制上颇有一手的叶殊看在眼里。 至此,晏长澜已十五岁有余,进入七霄宗也有一年多了。 · 这一日,晏长澜正在宗门居处修行。 他刚在宗门内几处修行之地苦修一番,因要稍作巩固,看是否明日再去,所以不曾离开宗门去叶殊住处。正修行了一阵子,忽然肖鸣来报:“公子,阮姑娘他们来了。” 晏长澜一怔。 阮姑娘……阮红衣阮师妹? 她历练回来了么? 毕竟是同门,晏长澜既然人在,且并未闭关,就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于是他就说道:“快请进来,到会客堂。” 肖鸣应声去了。 晏长澜也起身整理一番,前往会客室等待。 不多时,身着红衣的俏丽少女就如同火焰一般地冲了进来,在她身侧还有个颇为健硕的青年,正是随着修行不断变得高大的葛元烽。 两人立在一处,瞧着也很是相配。 晏长澜瞧了瞧两人的修为。 葛元烽不愧是火属性天灵根,如今和他一样,也突破到了炼气四层。 阮红衣仍是炼气四层——只区区一载光阴,双灵根却并非那样容易就能再突破一层。 但尽管阮红衣还未突破,可她身上的气息却已颇为稳定,比起先前只在宗门里修行来,她出去这几回,还真是将自身的修为巩固得不错,本身的实力恐怕也颇有一些长进。 阮红衣朝着晏长澜露出得意的笑容,手里拿着鞭子往地上甩了甩,说道:“四师兄,我这次出去历练可是厉害多了,今日特来向你挑战,来夺一个三师姐的位子!” 晏长澜恍然。 难怪她来势汹汹的,原来是因着实力大进,所以来找他“夺位”了。 对于切磋之事,晏长澜虽不热衷,但被人找上门来了,他也有几分兴趣。 因此他爽快说道:“那便切磋一回罢,也让我瞧一瞧阮师妹的本事。” 阮红衣下巴一抬:“走!咱们出去打!” 晏长澜一笑:“好。” 葛元烽瞧着两人如此,也嘿然一笑。 他同晏长澜肃容说道:“四师兄,待五师姐与你打过,我也要和你来一场。” 晏长澜失笑:“自无不可。” 三人说定,就一起来到了院子外面,找了个开阔的所在。 阮红衣用鞭梢指着晏长澜:“四师兄,我一定要将你变成五师弟!” 晏长澜一旦开始切磋,神色也严肃起来:“若有所需,我亦不会留手。” 葛元烽在一旁听了,心里不由嘀咕:若有所需?看来四师兄很有把握,就连五师姐进步这样快,比他早入四层一两年,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么? 但想归想,他对这一次的切磋还是很有兴致的,正是目不转睛,看着即将动手的两人。 下一刻,阮红衣与晏长澜一起动了。 晏长澜的身法极快,犹若一股狂风,迅速地消失在原地。 阮红衣一愣,但她反应比起从前来可快得多了,火红的长鞭直接化为一条火龙般,就往四边八方来一个横扫——只要晏长澜在她的附近,就肯定不能逃过这一道鞭影! 但阮红衣却未想到,这鞭影居然还是落空了,她一转头,就看到在其左方五步之处正好正有一人,她就迅速也动起身法,好似一只火鹤,迅速地出现在那处,其长鞭赫然绷直,如同一把长剑一样,直接刺穿那人! 阮红衣还未及高兴,就发觉自己的鞭子刺过去时,居然是空落落的?而后她才发觉,鞭子刺穿的那不过是个虚影,真正的晏长澜竟不在那处! 与此同受,后面有一道寒气逼来,阮红衣心里一凛,险而又险地别过头,还是被那自颊边穿过的剑风给削断了几根头发,她急急躲避,鞭子往后扫去,可此时就有数道剑光自她周身穿刺过来,每一道都极简洁,极犀利,让她很快就手忙脚乱,左支右绌了。 一旁的葛元烽看得很清楚。 一开始阮红衣出手后,晏长澜的身法就已然让她无法攻击到,后来更是借那虚影移开阮红衣的视线,使得晏长澜能很快展开剑法,几个呼吸之内,就将阮红衣给逼到死角了。 葛元烽的面色凝重。 诚然他那五师姐进步极快,可惜四师兄似乎在这段时日里进步更快,不仅身法上有了巨大的弥补,就连剑法也不再只有从前那一套,而是多种剑法轮番转换,叫人目不暇接,无法分辨。同时,变招也更快了。 没多久,阮红衣香汗涔涔,不得已往后一退,收起鞭子悻悻开口:“不打了不打了,我输了!” 晏长澜就收了手,道一声:“承让。” 阮红衣白了他一眼:“承让什么承让?你连点汗都没流下来,我可是输了个彻底。” 晏长澜笑而不言,不同她争执。 阮红衣撇撇嘴,就对葛元烽说道:“小师弟,接下来换你跟四师兄打了,你可一定要将四师兄打败啊!” 葛元烽露出个笑容:“我尽力而为。” 阮红衣也知道这个无法保证,只好说道:“那好罢。” 葛元烽就背着一把长剑,走到了晏长澜的对面了。 晏长澜是用剑的,葛元烽也用剑。 若说差别,大约是晏长澜用剑只是一种手段,待筑基之后多半还是个法修,晏长澜日后却极有可能一心修炼剑道,转为剑修。 此时且不提这,只见两人在对视一眼后,就迅速交手起来。 晏长澜这回并未刻意使用身法,而是用剑法先和葛元烽对战了好几个回合,任由葛元烽将剑法酣畅淋漓地使将出来……与其说是切磋,两人剑法相交时,更像是晏长澜给葛元烽对照。 葛元烽在战斗上还是很能把握的,他初时在外头旁观晏长澜与阮红衣切磋时,还能心平气和地分析晏长澜是如何对战云云,可轮到他自己时他才发觉,晏长澜的进步不局限于剑法本身,也包括他不知经历了何事而养出来的极重的煞气,还有每一次足够干净利落的手法。 这些……无一不是晏长澜经历过千锤百炼的证明。 葛元烽战过一遍后,便知道自己在剑法上远远不是晏长澜的对手,在稍微体悟一番后就迅速将长剑收起,而后双手一翻,再出手时,掌心都带上了火焰,热风凌厉,直冲晏长澜! 晏长澜也察觉到对方换了掌法以后攻击更加凛冽,也不惧怕,便将另一把长剑也抽出来,两剑齐至,互相交错之间,就让葛元烽不得不回掌避让了。 接下来,就是掌法和剑法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阮红衣在一旁瞧着,双唇微抿。 她原本以为自己依然颇为厉害了,可眼见这一幕,才发觉自己还是差了不少。 莫说是如今占了上风的晏长澜了,就算是葛元烽,他几度出手使用的招式若是对阮红衣使出来,阮红衣也是无法将其接下来的。 然后,阮红衣微微咬住下唇。 连小师弟也超过她了,难不成、难不成她之后又要做小师妹了吗? 她有点不甘心。 而葛元烽也知道阮红衣一直看着他们两个切磋,而自己却始终被晏长澜压制……随机他就厉喝一声:“四师兄,我这一招无法自控,你小心了!” 晏长澜闻言,心里一凛,登时做好了准备。 下一瞬,葛元烽两掌猛然一合,在其掌心之处,就陡然冒出了一道剧烈的火光,霎时形成了一条两三丈长的火龙,直扑晏长澜的面门! 晏长澜此刻也是澜风剑、拙雷剑瞬时合璧,那《风雷剑法》第三式瞬间释放出来,雷在风中,狂风席卷,陡然就化为了一处约占方圆两丈的小型雷暴,同样直冲葛元烽那处! 刹那间,一阵轰鸣! 巨大的响声之后,雷暴与火龙互相冲撞,力量四溢,让阮红衣不自觉惊呼一声,倒退了数十丈之远! 118|血腥之气(二合一) 同时, 在这场对战中的双方也被如此强大的力量冲击,都纷纷往后方退去。 晏长澜极快地施展身法, 飞速地倒退, 那力量尽管也来得快,但终究还是不比晏长澜本身的反应, 因此在力竭之后, 终究也不曾伤得晏长澜半分。 但另一边就不同了。 晏长澜双剑合璧使得第三式剑法化为雷暴时, 他本身是能够驾驭的, 故而退得从容, 但葛元烽使出这一式火龙却是超过了他自身的负荷, 在力量冲击时, 他就慢了一步。 也是这慢的一步, 让葛元烽在退开的时候,终究被部分力量所冲击到,哪怕他及时地转过身, 用后背面对, 那后背与四肢也是迅速地炸开了数道伤口,几乎让他遍体鳞伤。 阮红衣看清葛元烽的伤势,不由惊呼一声, 急忙冲了过去:“小师弟!” 晏长澜也在力量散开后发觉葛元烽的不对劲, 立时也迅速赶去,手里也迅速多出了一颗丹药,送到了葛元烽的嘴边:“小师弟,先将丹药服下!” 葛元烽意识还算清醒, 他很快张口将丹药吞下。 刹那间,一股热流涌入腹中,并迅速带动数道药力行遍全身,将他原本痛楚的那些地方全都给抚慰了一遍。当药力转过两圈后消失,他的伤势也好了大半。 然后葛元烽一个翻身坐起来,抹了把汗:“真是好险。” 阮红衣气恼地揪了他一把,说道:“不过是切磋而已,你怎么那样大的胆子,就敢用这种招数?” 葛元烽苦笑:“当时……也是打得激动了些。” 晏长澜也是皱眉:“小师弟,日后切不可鲁莽。” 葛元烽吁口气:“我知道了。”然后他对晏长澜感激道,“多谢四师兄的长春丹。” 这一场切磋是自己太莽撞了,葛元烽对晏长澜的感激是真心的。 炼气期用的最多的疗伤丹药就是长春丹,其品相越高,疗效越好。方才那颗能让药力运转两圈,让他那样严重的伤势瞬间好了大半,品相必然不低,这一谢是理所应当的。 晏长澜摇头:“都是同门师兄弟,不必谢了。”又关切问道,“你可还好?” 葛元烽笑道:“无事了,先前还是我自视太高,否则不至于如此。” 晏长澜身为师兄,此时自也是叮嘱道:“那火龙威力不俗,但操控起来便难了些,你日后境界更高,当为你杀手锏,但如今炼气四层,能不用还是莫要用得好。” 葛元烽应道:“我明白,四师兄。” 两人说了这几句,葛元烽一转脸撞上阮红衣那满是气恼的眼神,顿时讪讪:“五师姐……” 阮红衣杏眼圆睁:“我哪里能当你的五师姐?你都有这样的本事,我可打不过你!” 葛元烽急忙说道:“师姐永远都是我的师姐,而且我如今还要更努力才行,还需要五师姐的时时指点呢。” 阮红衣听他这样说,心情好了许多,皱了皱鼻子道:“既如此,我便再多指点你几年罢。” 晏长澜在一旁瞧着两人一个拌嘴一个哄人的,不知为何觉得也颇欢喜,便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待两人回过神,发觉忽略了晏长澜后,才都露出个带点赧然的神情来。 阮红衣立马转了话头,说道:“四师兄,你如今也是炼气四层了,又这样厉害,不如去同那个家伙挑战一回,至少将‘二师兄’的名头给夺过来?” 晏长澜无奈:“他如今少有与我等见面,也不必……” 阮红衣哼一声:“是啊,师尊最是看重他,如今召唤我等前去受教越发少了!我知四师兄你与大师兄三师姐都愿意同门之间和和睦睦,但咱们是和睦,那家伙可愿意和睦?我看他十分瞧不起咱们,既然瞧不起,难不成咱们还非得贴上去不成?我就想出一口气,可惜我本事不济,四师兄,你只说你帮我不帮?” 葛元烽如今本事大进,倒是想帮阮红衣,但他也说了要一直做阮红衣的师弟,那么阮红衣不能更进一步,他也就不好更进一步了。 于是,他的目光也落在晏长澜的身上,带着些恳求之色。 晏长澜叹一口气:“也罢,若是能遇上二师兄,去便去寻他切磋一回罢。” 阮红衣笑靥如花,立刻高兴起来。 晏长澜瞧着阮红衣如此,微微好笑,也带着一丝疼爱——他虽年纪更小些,却在日常相处之中,将阮红衣当作闹腾的妹子看待。 葛元烽陪着阮红衣笑,之后他们俩也切磋一回,只是这切磋就带着些玩闹之意了。 玩闹之后,天色也晚了,葛元烽与阮红衣各自回去休息,却跟晏长澜约定好,明日一定要与他同去挑战陆争罢了。晏长澜自是再度答应。 待两人都离开后,晏长澜就回到居处打坐。 明日面对陆争,说不定是一位劲敌,因此今晚他还是要调整好内外状态才是。 第二日,葛元烽与阮红衣大清早就过来叫门,晏长澜见两人这兴致勃勃的模样,也就笑了笑,和他们一起离开此处,去找陆争了。 陆争恰好还未离开,但他已然出门,像是要往峰主处去。 阮红衣远远已然唤道:“二师兄,稍待!” 陆争闻言,微微转头,正见到几人过来,便停了脚步:“何事?” 阮红衣急忙对晏长澜使了个眼色。 晏长澜道:“二师兄,我近日突破炼气四层,想要与你切磋一二。” 陆争看着晏长澜,两眼微眯,点头道:“好。” 晏长澜就说道:“二师兄请。” 陆争往右边瞧了一眼:“随我过来。” 之后,一行人就来到后山一处极宽阔的所在。 陆争手持长剑,道一声:“出手罢。” 晏长澜看着陆争,感觉到他身上仿佛萦绕着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真心的战意来——若是他不曾感觉错,这陆争与他一样,都是想要走剑道的! 遇上这样一人,他自也是见猎心喜。 然后,晏长澜就直接抽出了双剑,抬手就是一记极为精妙的剑招,迅速朝着陆争斩落! 陆争也是极快爆出一团剑花,那剑花极为璀璨,其出手之快犹若流星,眨眼之间就将那剑招接住,并极快地“唰唰”两剑,要把晏长澜给逼退。 晏长澜不甘示弱,两剑陡然相错,其剑锋相交之间,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已然迸发而出,里面带着丝丝雷光,于这个境界的修士而言,已然是极为恐怖! 陆争亦是不惧,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几个转动,就化为数道残影绕在晏长澜的周身,每一道残影都同时举起长剑,就好似有数柄长剑一齐朝着晏长澜劈头斩下! 但晏长澜亦有身法,就好似有数道雷光乍现,他已从剑光的包围中挪开,地面被剑招劈出了好似一朵剑花绽开的图案,却仍旧没能伤及晏长澜分毫。 两人只在瞬息间就变招数次,每一次都惊心动魄,叫人震撼不已。 阮红衣看着看着,不由得屏息。 葛元烽瞧见两人如此对招,再三省自身,才发觉先前晏长澜在与他过招时仍旧是让了他不少,若是这两人都如此与他交战,怕是过个十来招后,他就会招架不住了,哪怕是使出他那条压箱底的火龙绝招,这两人恐怕都能在他发招的刹那迅速脱离,让火龙即便涌出,也不能让他们受伤。 深吸一口气后,葛元烽看得更加仔细了。 这两人与他同代,却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么还能为自己一些进境而沾沾自喜呢?至少得先将两人击败,才有一丝资格自傲。 须知他葛元烽乃是火属性的天灵根,尽管四师兄晏长澜风雷双灵根资质能同他相比,但陆争二师兄却只是三灵根而已,他不仅在进境上远不如四师兄,也比不上二师兄……他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两人的对战极快,又是几个呼吸时间后,晏长澜使出风雷剑法第三式,那雷暴呼啸而去,陆争持剑似乎有意抵挡,但终究是未能抵挡,败下阵来。 陆争丢下一句:“自此你排行第二。” 而后,他就立时离去,不曾留下来与几位同门言语。 此时,就是朱尧为大师兄,晏长澜为二师兄,陆争顺次位于第三,败于陆争的夏玉晴落在第四…… 眼看着陆争离开,阮红衣虽震撼于陆争的实力,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他在骄傲什么?明明就败给了晏师兄的!真是讨厌!” 方才因陆争实力而对他生出的几分好感,现下也瞬间消失了。 晏长澜却是在陆争的背影上多看了一眼。 他似乎觉得…… 不过,那一丝感觉,还是回去同挚友阿拙说一说,再看罢。 · 夺了名次之后,晏长澜就依照原定想法在宗门的几个修炼之地苦修了一番,得了不少的好处,接下来他就重新回去了叶殊所在之处,改为在此地修行了。 叶殊见到晏长澜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喝罢。” 晏长澜一喝,便感觉仿佛有一股热力顺着喉咙而下,旋即化为道道灵气,在他体内四处游走。他迅速将其炼化,而后便觉得,自己的肉身似乎强大了一丝。 叶殊道:“强身茶,有些淬体之用,但用处不大。” 晏长澜一笑:“已是极好了。” 叶殊看他一眼:“我给你那功法如今只是吸收天地灵炁快些,还瞧不出太多好处来,不过待你筑基之后,你就能瞧出好处来了。只是若要更强大些,也必然十分辛苦。” 晏长澜道:“辛苦倒是无妨,到底还是实力更为紧要。” 两人说了这几句,晏长澜的面上就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 叶殊微微抬眼:“有话但说无妨。” 晏长澜眉头微皱:“确是有一事,叫我有些不解……” 叶殊问:“何事?” 晏长澜道:“是我白霄峰峰主新收下来的那名亲传弟子,三师弟陆争。” 叶殊只一听晏长澜的称呼,就知晓晏长澜如今是与那陆争切磋过且胜出了的,那么他有什么难言之事,恐怕就是在切磋时发觉的? 于是,他就静静等着晏长澜开口。 晏长澜略作迟疑,还是说道:“今日与我对战时,三师弟他的剑招之中,似乎隐约带着些血腥之气。”他说得很慢,似乎在缓缓措辞,“并非是那等斩杀过妖兽之后的血气,而是一种仿佛由内而外的……这气息非常奇怪,我甚至觉得,若是他将这气息彻底释放出来,说不得我体内的鲜血也会被其吸引,我的法力都好似要被他吸收过去一样……如此滋味,难以形容。” 但是,这样古怪的能力,在晏长澜所听闻之事中,那是只有邪道之人方会有这等邪恶之法,而陆争所使的剑道虽然也极诡异,但其中以快为主,并无太多阴森鬼祟之感。 以剑观人,晏长澜自认为自己应当不曾看出,陆争应并非那等邪恶之辈,但也正是因着两人在剑道上都有不错的造诣,所以或许另换一人无法瞧出来,晏长澜却敏锐地发觉了那一丝藏匿极深的血腥之气。 叶殊听晏长澜如此说,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果然,先前他的猜测,确有道理。 那个白霄峰峰主……不对劲。 晏长澜如今只是在与人切磋剑道时察觉了一丝,但叶殊却是回想起来,当初听闻的那个“血屠”。 血屠当年屠灭一域后,自是掀起了很大的风浪,他一些作为,一些本事,也都在无数人的口中传唱,叫无数人都知晓,甚至也做出了无数的记载。 其中就有言及,修士法力多是有限,一人对一域几无可能,而血屠却是做到此事,其中最为紧要的一点,便是血屠在厮杀之时,周身释放出浓郁的血雾,但凡与人接触,就能将其人呢的血气摄为己有,化为自身所需的血灵气,迅速炼化,用以杀人。 不过,这法门也需要自身灵根为腥血之物,且运用自身血液方可,当年的血屠正是因此突破极快,力量也极可怖,但后来化为血傀之后,体内鲜血已然消失,自再不能运用此法了。 而叶殊当初对血傀来历感兴趣,在调查之时,也大略知道了一些血傀生前的“丰功伟绩”,对于其生前的一些力量,自然也就有所了解。 如今,晏长澜从陆争身上察觉到的那一丝血腥气息,就让叶殊敏锐地对上了此事,与此同时,叶殊也真正能够确定,晏长澜……正是前世的血屠天狼! 果然是天狼啊…… 叶殊看向晏长澜的目光微怔。 晏长澜与叶殊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心里一酸。 他……阿拙的眼神,十分奇异……就像是在他心里揪了个十七八遍一般,真是让他难以安定。 然而,这样的眼神也只有一瞬。 叶殊很快收回目光,同时,他亦是百味繁杂。 在临死前的愿望,似乎果然成真了。 他想要瞧一瞧天狼活着时的模样,想要听一听天狼说话的声音……如今,都已达成了。 叶殊心绪波动素来极少,可此时他也是欢喜的。 尽管他早已视晏长澜为好友,于他是不是天狼也并无干系,但当他知道晏长澜就是天狼时,前世种种还是极快地涌上心头,让他将从前的天狼与如今的晏长澜几番相比,越发觉得,天狼活着时,果然就应该是如今的模样,而非是那传闻里心狠手辣的血屠。 他更欢喜的是,如今的晏长澜再不必如从前的天狼那般,灵根被污浊,不得不走上那一条根本无法踏入极限的腥血之道,而是可以与他并肩携行,真真正正地在大道上走得久远。 叶殊的视线迅速在晏长澜腰间两把长剑处扫过。 前世天狼为血傀时,便是持剑,今生的晏长澜,果然合该走上剑道! 晏长澜并不知道叶殊在转瞬间已然掠过了这许多的想法,他的情绪如今也恢复如常,只是看向叶殊时,仍旧是与往日一般平和而愉悦:“阿拙?” 叶殊回过神,说道:“此事怕是有些蹊跷,长澜,你只当不知,莫要贸然告知他人。” 晏长澜微怔,旋即面色也凝重起来:“阿拙,你的意思是,陆争他有些不妥当?” 叶殊眼神沉静:“说不得,并非只有他不妥当。”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他倏然想到,若是不只有陆争不妥当,那么……另一个不妥当之人,会是何人?他自然会想到与陆争接触最多之人,而那人……是白霄峰峰主,是他拜下的师尊! 晏长澜的手指蓦然捏紧。 若真是这样,那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殊看向晏长澜:“你如今境界不高,莫要打草惊蛇。” 晏长澜缓缓吁气:“我知道。” 叶殊又道:“日后你莫要独自与陆争接触,亦莫要独自与那人……” 晏长澜知晓这个“那人”所指何人,郑重答应:“阿拙放心,我会谨慎。” 只是,自己谨慎归自己谨慎,晏长澜也难免会担忧同门几人。 叶殊知晏长澜担忧,说道:“此事不可告知太多人知晓,否则一旦走漏风声,我等皆非筑基真人敌手,怕是就要于此处丧命了。” 晏长澜知道其中厉害,当然是再度答应。 叶殊略一沉吟:“至于你几个同门的安危……想来是无碍的。”他慢慢说道,“那些曾经无法达到荀真人吩咐的双灵根弟子虽被逐出他座下,但后来想必除却正常陨落外,其他都还健在?” 晏长澜点头:“确是健在。他们如今除却不能在师尊座下修行之外,其他倒是与往日并无差别。” 在并未真正确定荀真人不妥之前,他仍对荀真人保持敬意。 叶殊稍微思索,又问:“最早时,荀真人可曾收下过天灵根的弟子?” 晏长澜仔细想了想:“听闻最早时是有的,且备受师尊宠爱,但也是因着师尊过于宠溺,那位师兄虽说境界颇高,却是在一次外出历练时陨落了。后来,师尊足有数十年再不曾收过天灵根弟子,而只收双灵根,且对那些师兄师姐们的要求也极为严厉,一旦有所不足,就会被逐出门去。大约也是师尊足够严厉,当年虽是陨落了几名师兄师姐,但更多的却还是活了下来,也仍旧颇有成就,只是不能让师尊满意罢了。” 叶殊却是更深地思考起来,终是问道:“那么,三灵根呢?” 晏长澜道:“如今的陆师弟是唯一一人。” 叶殊又道:“也是此番,再不曾收过的天灵根弟子也收下了葛元烽……然而,葛元烽在荀真人座下并无特殊对待,却是那三灵根陆争被其另眼相看。这或许可以说是荀真人珍爱弟子,对于资质平常些的就教导更多,对资质出色的则使其自行多多揣摩……可你我知晓陆争不妥之处,或许便能推测……荀真人这些年来,似乎一直都在尝试着什么?从天灵根尝试到双灵根,如今已尝试到三灵根了。其中那些陨落的,有些或许是当真意外,有些则或许并非如此,至于其他安好的,想来多半便是一种掩饰。就连如今的葛元烽,收下他说不得也只是荀真人为收下陆争而做出的铺垫,以示他已忘却当年的心结,不再忌讳弟子的资质如何……”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倏然觉得极有道理:“阿拙,若真是如此,陆师弟岂非是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之中?” 尤其是,陆争对于荀真人又那般敬重感激。 119|血魂谷(二合一) 叶殊面色微冷:“他恐怕已然被荀真人掌握于手中了。” 晏长澜眼瞳蓦地收缩:“那——” 叶殊叹道:“纵然你有意提醒, 也是无用。” 晏长澜闭了闭眼,不由苦笑。 不错, 提醒亦是无用。 一来荀真人乃是筑基真人, 他炼气四层就想做些什么,无异于螳臂当车, 不仅自己要送命, 甚至还会牵连到挚友阿拙, 着实不智; 二来观陆争神态, 对荀真人深信不疑, 尊敬不已, 他现下去同陆争提醒, 非但不会让陆争清醒, 恐怕反而会被当成挑拨,禀报于荀真人,同样要葬送性命。 因此, 晏长澜也只得私下里多留心一些了。 那荀真人若是真想做些什么, 陆争并非愚笨之辈,终究会有察觉。到那时,他再帮把手, 或也不迟。 更何况…… 即便如今他与叶殊推测足有八|九分可能是荀真人所为, 却仍旧有一二分可能不是。他们自己都无有足够的证据,哪里又能贸然多事什么? 叶殊见晏长澜如此,说道:“你不必如此。荀真人所行之事,七霄宗未必不知, 若是七霄宗不知,荀真人或是另一人就更是难以对付。你我修为浅薄,还是先保住性命,再谈其他罢。” 晏长澜轻叹一声:“我知道。” 不过,这件事到底在两人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晏长澜或许只是有些内疚,但叶殊却是有所打算,想要知道那荀真人究竟要做什么。 当年有天狼存在,将他灵根化为腥血之物,是否就是荀真人的最终所想?若是,当初荀真人如何了?若不是,天狼又如何会出现在灵域? 处处皆是疑惑。 此外,叶殊和晏长澜行动一如往常,只是晏长澜回宗门的次数多了些,间或也会主动寻那陆争切磋。 阮红衣、葛元烽为此还有疑惑,不知为何晏师兄已然胜过陆争,却还要找他。 晏长澜却是言道:“他日后所修也是剑道,而其剑与吾剑不同,与他切磋,能增进吾之剑道。” 阮红衣这才不再多言。 她虽是有些任性,但在这修行之事上,既然晏长澜同陆争切磋会有好处,她当然不会为自己那一点不痛快而阻止。也是因着她于大事上多能体谅同门,也才叫诸多同门对她都是宠爱有加。 陆争如今仍旧时常去荀真人处接受指点,但是他对自身实力也极看重,晏长澜找他切磋,他也都应下来,而每每他与晏长澜对战都是败北,则叫他在自尊驱使之下,甚至还会有些进境时,就主动找晏长澜对战。 如此一来,也正合晏长澜的心意。 当然,晏长澜尽管对陆争有所担忧,可若是为了一点猜测时时狐疑,却也并非是他心意。故而与陆争切磋是当真对晏长澜颇有好处,能让他印证自身剑法,他才会这样主动,同时也在每一次的对战中仔细观察那一丝除他以外无人能够觉察的血腥之气。 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一丝血腥之气在极缓慢地增加,而随着这血腥之气的缓慢增加,陆争的实力也在极缓慢弟子增长,其进境之快,不在他这样的变异双灵根之下。 晏长澜每次发觉有异,都会去同叶殊提起。 叶殊思索之后,说道:“如今且瞧不出对陆争有何坏处,但其身上包含血腥之意,多半也并非好事。” 晏长澜深以为然。 到此时,叶殊不由又想起天狼。 当初天狼屠灭一域之后便了无生趣,更是在遇见祖父后,愿化为血傀伴他左右……前世天狼生前或许性情与如今的晏长澜不尽相同,但其灵根化为腥血之物后,祖父仍说他并非邪恶之辈,那么其心性也定然极为坚定。如此之人,若是道途可期,在复仇之后,当能放开从前,更进一步才是。 先前他未细想,现下细想之后,他却觉得,或许前世天狼非是因除灭仇人而无生趣——这或许有些缘故,但绝非全部——而是他灵根变化后,前路已然阻断,并非仅仅是不能达到极限,而是已然再无法更进一步,寿元也因邪法而削弱到了极致!否则,天狼若原本寿元还悠长,或者还能更进一步增加寿元,他未必不会逆流而上,去追寻解决之道。 想到此处,叶殊颇是惋惜。 尽管前世天狼也只是三灵根,可凭借他的意志力,长久修行下去定有大成就,只是,命途多舛,欠缺了那么一份运气。 此刻他再看向晏长澜,心里微动。 但今生已然无碍,既有他与晏长澜同行,且他身怀混元珠,这一份运气自也是补上来了。 思及此处,叶殊的心弦缓缓一松,眼神之中,有一丝自身亦不自知的柔和。 就这般继续修行下去罢,待境界足够,他自当带晏长澜前往灵域,去瞧一瞧如今叶家是否还会碰上那灭门的大难,也去瞧一瞧还是否有“叶搴”其人。到那时,倘若叶家有难,他必不会袖手旁观,而若要真有几分助力,他便要时时谨慎修持,得足够修为才好。 晏长澜不知叶殊想了什么,但他却能发觉叶殊待他似乎更亲近了些,他心中熨帖,瞧着叶殊时,也是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 书房中。 晏长澜推门而入,问道:“阿拙,你有事寻我?” 叶殊看着晏长澜,点点头:“你来。” 晏长澜很快走过去,就见叶殊面前的书桌上摊开一块地图。 地图颇有些陈旧,但上面一些地名却是较为清晰的,只不过,看这地图作甚? 叶殊手指点在地图的某一处,说道:“这里有一个血魂谷。” 晏长澜眉头微皱:“血魂谷?此处一听便有些……” 叶殊点了点头:“前些时日我叫艾久去打探时新且能历练之处,他打探一番后,便打探来这样一处新出的历练之地。此间月余前还是一处湖泊,但不知出了什么缘故,那处突然地动,湖泊断流,反而化为山谷,内中涌现了许多血魂……据几名筑基真人探查,方知那处是多年前的一处养魂之地,有人死在那处,天长地久下来化为怨魂,再后来被封存于湖泊之下又是无数年月,渐渐生出不可知的变化,成为血魂。不过,血魂也是一种较为新奇的鬼魂,其中会养出一种名为魂煞珠的物事,真是前所未见。那魂煞珠对于邪道修炼极有好处,而其他修士拿了那物,可以炼药炼器,也可以磨砺意志,乃是一种不错的天材地宝。众多修士一来是想为自己多谋得一些新兴的天材地宝,二来就是要尽量减少邪道修士的攫取,让世间少几个大魔头,因此把那处弄成了历练之地,由得众多修士前去猎取魂煞珠。” 晏长澜听叶殊说了这许多,微微点头:“听着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其中血魂实力如何?” 叶殊道:“筑基之下。” 晏长澜只听得这一句,已放心许多。 叶殊道:“你可约白霄峰诸多亲传同去。” 晏长澜一怔,试探问道:“也包含陆争?” 叶殊颔首:“他必然得去。” 晏长澜想了想:“是阿拙有什么法子能对他略作提醒?” 叶殊说道:“艾久还拿了些关于血魂的消息过来,提到了血魂的弱处,以及血魂姿态。而那血魂有吞吃他人鲜血提升自身的本事,虽说与陆争如今反应不尽相同,但若是陆争瞧见那血魂所作所为,想来也能略略生出一些疑虑之处。” 晏长澜恍然:“也不必他立刻就怀疑让他体内带上血腥之气之人,只要他对此种法门有些许怀疑即可。” 叶殊道:“不错。你如今与他切磋进境已然不大,长久这般盯下去也不是法子,如今血魂谷一出,他亲自去了,倘若还不能得到些许提点,盲目信任那害他之人,你也不必再心中记挂。到时候顺其自然,他有什么样的命运,便让他如何去罢。” 晏长澜知道这是叶殊怕自己多思此事,反而耽误自身修行,自是应道:“我知道了。”但他想了想,还是再问了一句,“如此一来,害陆争之人可会因此怀疑陆争,反而对陆争不利?” 叶殊道:“不必太过担忧。如今陆争体内那血腥之气只有你方可察觉,陆争不曾主动用过此法,恐怕他自己也并不知晓,可见此法尚未有成。此番你邀请众多同门同去,请陆争同行也只是基于同门之谊,不会引人怀疑。他是当真能同去,还是要被阻拦留在白霄峰,就要看背后之人如何想了。他若是让陆争去了,便是极为自信,而不会对陆争不利,而若是不让陆争去,你等回来后谈及历练之事,哪怕只有只言片语能入陆争耳中,也足矣。”说到此,他轻叹一声,“原本也不必急于提醒,之事待那血腥之气日渐壮大,陆争再来察觉,大约就已然无法挽回了。” 晏长澜也叹一口气:“或许仍是有些许冒险,但这亦是如今你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叶殊轻点头,不复言语。 修行路上,除非能交托生死之人,其余之事,都是各自为政。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陆争若非是晏长澜同门,且其诸多遭遇都叫叶殊想起前世天狼之事,叶殊也不会插手——既无血亲,也无交情,他之生死,与叶殊何干? 偏生有了这些关系,叶殊方才会稍稍留意。 而且…… 叶殊阖目。 尽管瞧着好似是因着晏长澜与陆争都修炼剑道,切磋间才叫晏长澜察觉此事,但难道当真只是这个缘故?若是如此,其他修习剑道之人难不成也都能察觉么?倘若真这样容易察觉,此事也不能隐藏如此多的年月了。 故而在叶殊看来,晏长澜之所以能轻易觉察,或许是因前世天狼也与陆争一般遭遇,故而之间冥冥之中有一丝牵连。 既如此,那就让晏长澜提点陆争,斩断这一丝牵连。 晏长澜道:“阿拙,待我明日回去,便邀请同门。” 叶殊睁开眼:“血魂亦是鬼魂,你可与你那些同门说一说,多准备些带有雷电、火焰之物,道血魂谷后,当可以事半功倍,也对自身更多几分庇护。” 晏长澜答应下来。 · 次日,晏长澜果然回去宗门,请了诸位同门一起过来。 陆争原本是与同门交往不多,到如今也是除却晏长澜外,与其他同门几无沟通。但这一回晏长澜请了他,他思及先前两人切磋他屡战屡败之事,也就来了。 阮红衣不待见陆争,但也没扫了晏长澜的面子,只是在入座的时候,离陆争远远的就是。 葛元烽挨着她坐,她另一边就是夏玉晴,而夏玉晴另一边又是朱尧。 于是,最终陆争一人坐在一角,闷头喝茶,瞧着自在,倒也没表现出什么被“排挤”之感。 晏长澜来了以后,便将叶殊给他的地图展开,说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要邀请诸位与我同去历练。这地图上有一处名为血魂谷的所在……”他就迅速将血魂谷之事说给了众人听,“我听闻那魂煞珠价值不菲,且自己用来也很是不错,便想着不若我等同门一起前去,也好弄些资源回来。而且同门之间守望互助,也总比到了那处遇上什么情形,再请陌生修士来得安心。” 这一席话可是颇有道理,听完之后,在场众人也是有些动心。 他们的修为最多也就是炼气四层,要想一人进入血魂谷,那定是不能安心,在外与他人同行,也担忧对方杀人越货,在背后捅刀子。但休戚与共的同门就不一样,总是能多相信几分的。 阮红衣立时便道:“二师兄,我去!”说话间,她还刻意瞧了陆争一眼。 ——如今的二师兄,可是晏师兄!哼。 陆争却视若不见,而是在思忖什么。 朱尧与夏玉晴相视一笑:“我二人也去。” 葛元烽急忙道:“我和五师姐一样!”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争的身上。 陆争原本想着询问一番师尊,但想到自己拜师多日还不曾出去历练一次,或许也是因着迟迟并未与外人相争,方会屡屡败给晏长澜?既如此,他可不能再度落后了。 于是,陆争说道:“那我也去罢。” 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既然如此,那我等都去准备一番,待两日之后一同出去。”他提醒道,“多多准备带有雷电之物,灵符最佳,能克制鬼魂。小师弟火属性极强,去想法子再增强些,到时也必有用处。” 众人也知道一些,不过晏长澜主动提点,他们也都笑道:“知道了,放心罢。” 到此刻众人说定,各自散去准备。 晏长澜是回去叶殊那处,与他一起准备。 两人准备了不少小雷符,还有一些关乎于雷电的、威力不俗的灵符,再有晏长澜与叶殊齐心协力再制雷霆子,都是尽可能地多多备下,以防不时之需。 待得两日后,一行人就在坊市中的酒楼聚集。 叶殊也来了,阮红衣几个与他相识,但陆争却不曾和他见过面。 晏长澜为两人介绍一番,只说一个是新入门的师弟,一个是挚友炼器师便罢。 陆争寡言少语,叶殊同样冷淡,两人彼此微微颔首,就算认识了。 之后,阮红衣笑嘻嘻问:“叶大师怎么来了?” 叶殊道:“魂煞珠乃是炼器的好材料,我当然是亲自去一趟采集更好。” 阮红衣等人其实也猜到了,说笑几句,就不多言。 而后众人一起用了饭,才或买或租地弄到了宝马,骑上遥遥往远方而去。 晏长澜见陆争来了,微微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此行就是提点了。 但愿这位陆师弟能精明些,至少……对害他那人莫要太过信任。 只有保持警惕,才能终究找到一丝脱离之机。 五六日后,血魂谷所在到了。 血魂谷也是九台州内的历练之地,处于一座不小的城池之外,那湖泊并未被地动影响之前,甚至是一处不错的景致。在这湖泊附近,每一年都有不少人前去观赏,现下景致变成了血魂聚集之地,那观景之人也就变作了无数想要来到此处狩猎之人。 拜这血魂谷所赐,其附近的城池也越发繁华,来往的人也越发多了。 一行人先去城池里投宿。 因着来的人多,城中的客栈多是爆满,只有少数颇为昂贵的暂且留着。 叶殊身为炼器师,手中自有不少积蓄,就很快定下一间。 晏长澜想了想,站到叶殊身边,准备蹭住。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后来是朱尧与葛元烽并住一间,夏玉晴与阮红衣合住一间。 至于陆争……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灵币,约定要住上几日。 阮红衣撇撇嘴。 没见那家伙做任务,灵币……肯定是师尊给的! 几人极快地安顿了下来。 因长途跋涉而来,今晚他们都各自休息,要养精蓄锐,明日前往血魂谷。 晏长澜和叶殊并肩躺在榻上,说道:“阿拙,那人还是让陆师弟跟着来了。” 叶殊几不可察地点头:“如此也好。” · 第二日,众人精神抖擞,各自带齐了东西出门。 出了客栈后,他们便发觉如他们一般清晨出去的修士不少,每人都精心准备,一旁的坊市大街上修士极多,各种摊位都热闹不凡。 附近城池的修士在血魂谷出现后不久就来历练,相较起来,晏长澜等人还算晚的。 所以如今不少修士早已习惯地每日前往,一些准备也早已做得熟练极了。 晏长澜随着众多修士一同出了城门,又一同往那血魂谷而去。 没多久,他们就见到几处陡峭的山崖下,正有一个偌大的深谷,上面血雾缭绕,将内中之物隐藏起来,只能听得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声音传出,一旦侧耳倾听,都会头皮发麻,甚至是头晕目眩。 很快就有修士纵身跃下,迅速穿透血雾进入其中。 很奇异的是,血雾始终只萦绕在这山谷之上,并不曾溢出,而那声音再如何凄婉,里面也不曾见得有一只血魂跑出来。 据闻,那血雾也是禁锢,叫血魂不得而出……但究竟原因为何,则不得而知。 众人见有修士先去了,陆争就将身形绷直,犹若一杆枪般直直朝下。 阮红衣怒道:“竟招呼也不打一个?” 夏玉晴道:“阮师妹莫恼,我等这就也去罢?” 朱尧等人也都快速聚拢,然后一起往山谷之中而去。 叶殊和晏长澜同时落下,两人身形从容,借助身法于空中穿梭几下,就立刻落下去。在即将着地的刹那,叶殊伸手就要去抓晏长澜的小臂,晏长澜同样伸手,恰好也抓住了叶殊的手,与他手指相交。 晏长澜僵了僵,看向叶殊侧脸。 叶殊神色不动。 晏长澜就也放松下来。 旋即,二人落地。 也是他们想得周到,在落地之后,就仿佛觉得有一股吸力要把他们分散一样,但因着他们手指相交,故而居然不曾分散。而落地之后,这吸力就消失了。 叶殊往四周看了看。 血雾虽浓,却不影响视线,只是鼻端之中嗅着血腥气息,叫人颇有不适。 晏长澜稍稍感受,不由说道:“夏师姐和阮师妹爱洁,怕是吃不消。” 叶殊道:“阮姑娘或许倒比夏姑娘要强上一丝了。” 晏长澜想了想:“确是如此。而且,朱师兄他们想必也不好受。” 120|陆争失踪(二合一) 叶殊面容沉静:“进去罢。” 晏长澜道一句:“但愿能在一处。” 原本不曾想过会分散, 只是越是下落越是觉着似乎有些不对,在即将落地前, 两人才会同时出手要抓对方, 却不知其他同门是否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但不论几个同门下来后有何感想,如今他们都已然失散, 只有叶殊和晏长澜能并肩同行。 之后, 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这血雾之中。 满鼻的血腥…… 晏长澜和叶殊迅速朝前走, 叶殊释放出神识, 探查周遭的情形。 在血雾之内, 似乎略有阻挡神识之用, 原本可以探查百丈的叶殊, 而今只能探查三十多丈而已。但尽管如此, 他们两个于此处也比旁人更有优势。 没多久,叶殊倏然喝了一声:“长澜,左边三步处!” 晏长澜反应极快, 迅速往那里拍出一张小雷符。 雷光迅速闪现, 那处发出“嗞嗞”一声响,旋即好似有一声尖叫袭来,转瞬就消失了。 两人就往那处走去, 正好见到一道血红的人影爆成血雾, 什么东西都不曾留下来。 晏长澜有些遗憾:“可惜并无魂煞珠。” 叶殊道:“十只血魂里大约只有一颗,如今见不着,也是寻常。” 晏长澜点点头:“这魂煞珠中也有一种宝煞罢?” 叶殊回答:“正是,只是太少, 用起来也有不足。” 晏长澜稍一顿:“若是能多弄些来……” 叶殊道:“到时我自有法子将宝煞聚集,约莫也就能用了。” 听叶殊如此说,晏长澜顿时颇觉精神:“既如此,那就要多多搜集才是!” 叶殊道:“我来找,一起杀罢。” 晏长澜笑道:“好。” 随后果然叶殊的神识搜寻得更快,不多时就遇上了有足足三只血魂,晏长澜也是迅速地杀了过去。 这些血魂尽管瞧着似乎有炼气三四层的修为,但在拙雷剑下却很是容易对付,几乎一剑一个,就能将其斩杀,化为一团血雾。 然而,在三只血魂被杀死后,依旧无有魂煞珠留下,足见此物之罕见。 两人也不着急,继续往内中走去。 叶殊每每察觉有血魂出现,就指点晏长澜前去诛杀,但凡是在炼气六层以下的,就都由晏长澜一人对付,倘若达到了炼气六层的,叶殊才纵身而上,与晏长澜一起出手。 终于,在杀死一只炼气六层的血魂后,地面上出现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色泽乌中带红,上头似乎散发出丝丝阴寒之气,将其拿起来以后,就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好似法力都有些躁动不安。 叶殊稍作体悟,说道:“若是将此物带在身上,影响颇大,若是运行功法,也时时都有要被打断之感。不过,如若能在随身携带此物时打坐修行,适应之后,对于法力的掌控也会更强,对意志亦有颇大的磨砺。” 晏长澜也拿了珠子感悟一番,点点头:“的确如此。阿拙,待为你弄到足够的魂煞珠后,也再多猎取一些,对你我修行皆有好处。” 叶殊颔首:“自然。” 有了这一颗魂煞珠出现,两人更有信心些,便持续杀灭血魂。 每逢法力用过一半,他们就有一人打坐吞服丹药恢复法力,另一人则为其守护,待前者恢复,就来为后者守护,皆达到全盛之态后,再来出手。 如此过了有两三个时辰之久,叶殊和晏长澜大约杀死了上百只血魂,合起来得了有十来颗魂煞珠,运道倒也不错。而后他们便也觉察到,这魂煞珠在炼气四层以上的血魂里方会多些,若是遇上炼气四层以下的,杀个二三十只也未必能得一颗。 不论杀死何种境界的血魂都要消耗法力,既然炼气四层以下的少有魂煞珠,两人再遇上这等境界的血魂就将路让开,并不去杀,而尽力多杀些炼气四层、五层、六层的血魂,而若是看到了炼气七层的,则多是躲开——毕竟这境界的血魂颇难对付,两人合力也未必能胜,纵然能胜代价亦不小,还是放弃为好。 有了确切的想法,两人再杀数个时辰后,得到的魂煞珠就更多了些,渐渐手里有了三十五六之多。但是对于叶殊而言,这三十五六也是不够的,只因每一颗魂煞珠中的宝煞只有一丝,若当真要用它们来炼器,那至少也得有上百颗不可。 不过,今日杀了这许久,两人的花费也是不小。 法力的消耗要用丹药弥补,法力有不济或是血魂境界高些时,往往须得使用不少的灵符。若非是补充法力的丹药、灵符叶殊都能自制,那花费就更是了不得了。 但就算如此,两人现下手中所余也并不多,想要在此处待上一夜是不足了,还是得尽快出去,花个几日补充完备,再来不迟。 于是,两人且战且退,直接往山谷外而去。 只是还未接近洞口,突然间他们便察觉这谷中的血魂似乎突然变多了,甚至血魂之间也还是互相吞噬,那炼气二三层的血魂早已被更为强大的给吞吃干净,叫其变得越发厉害! 晏长澜一边沉着应对,一边问道:“阿拙,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叶殊手中打出一道小雷符,唬得一些血魂退却,清出一片空地:“我倒也打探过,据闻当血魂被杀了许多之后,就有更多血魂涌出,形成潮汐,是为血魂潮。一旦血魂潮出现,其中血魂大多都有魂煞珠,但若是一个不慎被血魂潮留在了谷中,则肉身化为血水,魂魄也要化为血魂了。” 简而言之,血魂潮对于修为极高明的修士而言算得上是机遇,但是对于修为低微的而言就是莫大的危难了。 晏长澜道:“你我尽快离开罢。” 叶殊也是这般想法:“用灵符开路,快走!” 两人同时打出小雷符,甚至用了几颗雷霆子,将周遭的血魂炸了个粉碎。 之后他们急速地朝着山谷边缘而去,待到了最外围,他们马上朝半空打出一道法力,驱散一片血雾,而后找准一个空隙,立时腾空而起。 早有许多修士提过,进入这血魂谷后,进去时容易,出来时却要在边缘处以法力打散血雾,才能脱离地面,不过一旦脱离地面,再想出去就十分顺利。 叶殊为来此处,打听了不少消息,当然也有遗漏之处——譬如若是多人一起入内恐怕会被分开之事,但关于如何进出之事,他却是仔仔细细问了个明白。 腾空后,两人只觉身子一轻,就这般飘起来有数丈高,之后他们同时扔出一块踏板,用脚一点,再使用身法,才顺利落在了附近的一处山崖上,很快离开山谷。 此刻,叶殊与晏长澜站在血魂谷旁稍矮的山峰上,低头看着谷中的情景。 下面的血雾是与来时的平静不同的翻滚,虽不至于如同煮沸了的水一样,却也躁动不安,似乎里面在不断地孕生着什么变化。 如此情景下,其中自然也死了不少人,间或就有惨叫声传出。 晏长澜皱起眉。 他陡然发觉,一起过来的同门并不曾出现,然后自然就有些担忧——如今血魂潮起,他们若是在里头稍慢一步,未能及时出来…… 想到此处,他急忙深吸一口气,止住那些不好的想法。 叶殊立在晏长澜身侧,陪他一同等待谷中之人。 陆陆续续的,不少修士仓皇地逃离出来,但也有境界高的修士退走得游刃有余,还有些修士似乎因着经验丰富多有准备,即便碰上这突发的情形,也迅速地做出反应。 大约一个时辰后,血雾里倏然蹿出个红衣的身影,她急匆匆地冲到一边的山崖上后,手里的鞭子赫然一甩,长长地延伸到下方。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冲出,迅速抓住了这长鞭,被一拉而上。 紧接着,还有一个青年背着个温婉女子,踩着踏板迅速冲出,与前头那一男一女站在一处。 见到四人,晏长澜松了一口气。 阮红衣、葛元烽,还有朱尧夏玉晴两个,都顺利离开了。 晏长澜和叶殊一起到了他们身边。 夏玉晴被朱尧放下来,一只鞋不知去了哪里,雪白的足袜上俱是血迹,竟是受了伤的。 晏长澜关切道:“夏……夏师妹无事罢?” 夏玉晴很坦然:“无事,只是一时不慎,并无大碍。” 朱尧很是关心夏玉晴,但同样说道:“的确无事,晏师弟放心。” 晏长澜就点点头。 他方才瞧过,只是皮肉伤,休息个一二日,吞服些丹药就会很快好转。 之后,晏长澜还是问道:“你们进去时可是在一处?陆师弟呢?” 阮红衣此刻也把众人都瞧了眼,别别扭扭地说道:“那家伙还未出来?在进去时,他的确与我们失散了。” 接下来,还是朱尧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因着他们并不知道山谷之内会有吸力,所以在下去之后,他们也是险些被分开的。好在葛元烽当时就拉着阮红衣,朱尧与夏玉晴反应都快,互相拉扯,他们四人才能落到一处。 但落到一处后,几人才发觉陆争与他们不在一起……也是,他们和陆争的交情都是泛泛,各自拉住的也都是情谊深厚之人,就无人去拉陆争,陆争也未主动拉扯他们,自是就和他们分散了。 当然,几人也没见到晏长澜与叶殊两个,但阮红衣目光明亮,是瞧见他们俩互相拉住了的,故而对他们也很放心。只是……对于或许就只有一人独自落入血魂谷的陆争,他们想到他时总是有些不自在。 后来四人齐心协力,在血魂谷里杀死了不少血魂,那魂煞珠也弄到了一些。因着他们可以轮番休息,所以在杀灭血魂时不曾出现什么状况,只是有一次他们不慎碰上了炼气七层的血魂,逃离时夏玉晴不小心伤了脚踝而已。至于其他的险情,就只有血魂潮爆发时了。 好在他们互相信任,在不少带了雷电的灵符、法器相助下,顺利地脱离。 叶殊和晏长澜也大略说了说自己的经历,不过关于叶殊有法子找到血魂且避让强大血魂之事,则不曾说起,一些细节也都有掩饰。但总体来说,他们两人也是安然无恙。 如今,就只剩下陆争还不曾见到了。 阮红衣撇嘴:“也不知他是还未出来,还是先出来先走了?” 其余几人也是在思忖此事。 陆争要是先出来,以他的性情……先离开也未必不可能。 但若是他不曾出来呢?他们总要在这里等一等,要知道陆争安危如何。 朱尧稍作思索,说道:“阮师妹,你和葛师弟先送受伤的夏师妹回去,让她在客栈中好生休息,也瞧一瞧陆争是否回到了客栈。若是他不曾回去,你们只管在客栈里待着,若是他回去了,就让葛师弟过来知会一声。” 这也算是一个法子。 夏玉晴原本要拒绝先回去休息之事,但其余人都很赞同,就暂且这般分工合作了。 葛元烽与阮红衣带着夏玉晴直往客栈而去,余下晏长澜、叶殊与朱尧三人,在此地依旧等待。 朱尧还是说道:“叶大师,你不如也先回去歇息?” 叶殊道:“不必,多谢。我与长澜一处即可。” 朱尧也就不再多劝。 以往他亦知道,晏师弟很少在宗门修行之故,就是因着他时常与叶殊在一起,如今晏长澜在此地一尽同门之谊,叶殊要陪着晏长澜,自也是很自然之事。 叶殊却是想着,那陆争经由血魂谷一事,也不知是否当真受到了些许提点…… 没多久,葛元烽回来了。 不过他却并非是来让众人回去,而是来告知他们,陆争并未回到客栈,而他前来也是同样为着那一份同门关系,至于夏玉晴,则由阮红衣在客栈里照顾。 朱尧见他如此,自也没有阻止,反而很是欣慰。 四人又等了许久。 天色越来越暗,那血魂谷在夜间时,血雾浓郁几乎如同翻涌的鲜血一般。 夜间的血魂谷比白日里可怕得多,通常哪怕是炼气九层的修士,也不敢轻易在夜间进入谷中猎杀血魂,更莫说,这还是一个经历了血魂潮之后的夜晚。 到此刻,几乎已然并无修士从血魂谷里出来了,在山崖上等待之人,也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他们心底也不由有些怀疑……怀疑陆争的生死。 等到深夜时,陆争依旧不曾出来。 朱尧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 葛元烽看着下面那越发显得诡异的血雾,眉头皱紧:“若是下去找他……” 朱尧苦笑:“恐怕是不成了。” 葛元烽也点了点头。 下面的血雾中,传出了很多强而恐怖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们心悸——若是他们进入其中,不仅未必能找到陆争,还多半会让自己送命。 倘若他们都有炼气八|九层的修为,下去一试未尝不可,但他们只是炼气四层,则…… 再者,陆争与他们除却那一份浅薄的同门关系,其实并无多少情谊可言。若是此时面对困境的乃是其他同门,朱尧也好葛元烽也罢,都会毫不犹豫进入其中,纵然万千危险也不会在意。可偏偏是陆争,他们肯在此处驰援,却是在或许要真正冒险时,迟疑起来。 晏长澜看着血雾,目光微动。 叶殊看他一眼,低声道:“你想去么?” 晏长澜道:“此次毕竟是我提出前往此处,他陷入其中……” 叶殊了然。 他自然知道晏长澜的性情,若是此番他不去找一找陆争,心里必然不安,只当作是自己的错处了。 旋即叶殊便道:“若是要去也不能贸然前去,且回头准备一些可用之物,待天明之后,再去里面寻找。” 晏长澜也知这个道理,只是再多等一刻,陆争在里面也要多一刻危险。 叶殊一叹:“你若此刻便去,恐怕十死无生。” 晏长澜一愣。 叶殊看向那些血雾:“方才我查探那处,发觉那血雾之内,已然什么也看不清了。” 晏长澜顿了顿:“什么也看不清?” 叶殊微微点头:“不论是肉眼看,还是那般去‘看’。” 晏长澜的眼瞳蓦地收缩。 看不清……那纵然进入其中,岂不是也什么都瞧不见么? 终于,晏长澜喉头动了动:“我总要去里面瞧一瞧,阿拙放心,若是实在不能辨认方向,我不深入就是。” 叶殊道:“我与你一起。” 晏长澜难得强硬拒绝:“不可!阿拙在此处等我,若是担忧我去时遇上危难,只多给我些灵符就是。你我余下的灵符与雷霆子,用在你我两人身上有所欠缺,但若只是我一人拿去用,便足够了。” 叶殊皱眉。 晏长澜面露恳求之色:“阿拙……” 叶殊终究微微点头:“一个时辰不出,我便进去了。” 晏长澜还要再说什么 叶殊抬手阻住。 接下来,叶殊就将自己身上所有小雷符等灵符、雷霆子之类物事都交给晏长澜,还有许多补充法力的、被混沌水浸泡过的丹药,也递过去。 晏长澜全数收好。 叶殊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将这些物事都给了你,去寻你时,想必处处危险,性命危殆。” 晏长澜心里一滞:“阿拙放心,我快去快回。” 那边,朱尧和葛元烽才知道晏长澜要进去寻人,都不知是该要劝说还是如何。 晏长澜反而劝道:“此番来历练之事是我提议而为,陆师弟如今吉凶难测,我若不去瞧一瞧,心下实在难安,日后对修行也是有碍。” 朱尧与葛元烽对视一眼,也知晏长澜心意。 或许也是如此,若是此次是他们的提议,即便他们对陆争情谊不深,想必于愧疚催促下,也会与晏长澜有一般的决定…… 因此,他们也只能说道:“处处小心。” 晏长澜答应一声,纵身一跃,就如同白日里那般,冲到了血魂谷中。 只眨眼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浓浓的血雾之内。 叶殊的目光落在晏长澜进入那处,一瞬不瞬。 朱尧和葛元烽也未离去,两人立在此处,静静等待。 只是这一回他们等的不只是陆争,还有前去找人的晏长澜。 · 晏长澜进入血雾内后,顿时便感觉到一阵窒息之意。 夜间的血魂谷比起白日来,威压强上太多了,而他白日里在血雾中视物并无多少影响,可在这夜间,却是只能瞧见周身一二丈左右的情景,更远则看不清了。 也是因此,他须得更加谨慎,小心血魂偷袭。 刚这般想着,就有一道红色爪影自侧面冲出,似乎一瞬要将晏长澜的头颅抓破! 晏长澜反应极快,迅速抽出拙雷剑抵挡,但和白日里一剑就能击穿不同,虽说此时偷袭的血魂大约也是堪比炼气四层修士,但它爪子却是坚硬了许多,比起白日里同境界的血魂要强上一倍。 于是晏长澜接连两三剑,才将那血魂杀死。 此刻,晏长澜发觉,血魂死后地面不仅出现了一颗魂煞珠,而其所化成的那团血雾,也并非与白日里那般缓慢散去,而是好似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而去。 晏长澜骤然一惊! 然后,他心一横,顺着那血雾前往的方向而去。 盲目寻找终究不是法子,如今发现了一点异样,他就找一找线索罢…… 121|救出(二合一) 随着那团血雾越走越远, 晏长澜的神情越发沉重。 他必须尽快查探出一些什么来,绝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连累外面的挚友。 许是心中紧张, 晏长澜的脑子反而动得更快,他陡然想起那套易容换形之法……既然能够变为任何旁人的模样, 不知是否也能装作血魂?虽说血魂乃是魂魄, 他有肉身, 但气息变化, 理应可行。 这般想着, 晏长澜也就照做了。 不多时, 他的身子发出一阵咔咔响声, 整个人的相貌改变了些, 气息也发生了变化。他一边感知周围血雾给人的感觉,一边调整,终于, 将自身气息变得与血魂一般无二! 此时, 即便他的外貌与血魂并不十分相似,但在这血雾之内,多少也应当能有些隐匿作用。 没多久, 在晏长澜走得更深后, 血魂也多了起来。在他附近一二丈处,也出现了血魂的踪迹,晏长澜屏息,原是要出手的, 但是这血魂居然对他视若无睹,反而叫他加深了内心的一个猜测——那些血魂,或许并非是以肉眼来辨别同类,而是用气息分辨? 若是如此,对他而言就颇为有利了,只要不动用法力进行攻击,血魂便会将他看作同类。 于是,晏长澜更小心了。 他直接闭住了呼吸,尽可能地不透出活人的气息。 又走了一段,出现的血魂的境界也越来越高深,而且都在炼气四层以上,否则,每逢有炼气二三层血魂出现,都会被附近的强大血魂一把捉住吞吃。 晏长澜有些心惊。 一时庆幸他乃是炼气四层的修士,一时又有些担忧,若是之后低阶的血魂也不能满足强大血魂的胃口,他这炼气四层的“血魂”,岂非也是十分危险么? 然而多思无益,既然走到了此处,也只能硬着头皮再往前看看了。 晏长澜小心与其他血魂一般缓慢前行,好在达到炼气四层以上的血魂似乎已有了一定资格,故而并未被其他血魂袭击吞吃,而是能顺利地往山谷更深处走去。 渐渐地,他看到了一些人影。 是修士,而且是面色发青,却好像还未彻底没命的修士。 晏长澜心里一紧。 他想着——该不会陆争也在这些修士里头罢? 这一紧张,他顿时小心翼翼,朝着那些人影依次打量过去。 不是…… 这个不是…… 仍然不是…… 接连看了许多个,都并非陆争的模样。 晏长澜微微放心了些。 接下来,他再观察那些人影,就发觉他们果然都是被控制了的,如今全都站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个实心的圆,都用发青的脸朝外,而从他们的眼耳口鼻等七窍之中,都在不断地向外散发出丝丝血气。 晏长澜喉头微动,往四周也看了看。 他瞬间发现,不知何时在他周围也都站满了血魂,密密麻麻,叫人心惊胆寒! 若是他被血魂察觉……恐怕立刻就会被无数血魂包围,那后果…… 血魂们站在此处,也有规矩。 实力强的站在最前方,实力越弱,站立的地方越是靠后。 晏长澜身为炼气四层,周围的血魂就全都是差不多实力的,而他站的方位不前不后,不算特别倒霉。 在前方,那些强大的血魂将修士们散发出来的丝丝血气吸收了大半,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流入后方,又被后方的再度截取大半,再余下少部分流入更后……一层层地“剥削”下去,等到了最后面的时候,留下来的丝丝血气那当真就是“丝丝”的,分量着实稀少。 有的血魂能吸收到,有的不能。 也幸亏是有不能的,否则晏长澜的气息与血魂再像,也没法子跟血魂一样吸收血气,必然是要露馅的。 不过尽管暂时未被发觉,晏长澜心中也略有盘算,倘若之后真暴露了自己,那么甩出不少雷霆子的情形下,应当也能给他开出一条路来。 想定了这些,他心下稍安,又是一动。 然后,他就在周围的其他血魂面上搜寻起来。 会不会……陆争也…… 前面……没有。 左边……也没有…… 右边……没…… 突然间,晏长澜心中猛然一跳。 就在右边靠后的地方,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那不是陆争,又是谁? 但是,这时候的陆争有些怪异,他的眼里泛着一丝血红,此刻微微张口,跟其他的血魂一样,都在吞吸那一丝丝的血气,而且他对于血气的吸引不比与他境界差不多的血魂弱,居然时不时的也能吸过来一二丝,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跟血魂也有些相似……哪怕并非与晏长澜这般极力伪装的,可他能吸收血气,也同样被其他血魂视为了同类。 晏长澜有些犹豫。 也不知……陆争现下的神智是否清醒? 但无论如何,找到陆争,且陆争此时无恙,便是一件好事。 晏长澜稍作思忖,慢慢地将易容换形之法改变些许,让自己的容貌轻微改变,恢复到原来模样,但身上的气息却依旧与血魂相似。 而后,他就一瞬不瞬地,看着陆争。 晏长澜暗忖,倘若陆争仍旧清醒,必然能察觉到他的注视,到时两人沟通一番便是,而若并不清醒,在那些血气的吸引下,怕是不会注意到其他。 那么,待前头的血气飘到后面时,他就假作追逐,慢慢靠近陆争。 至于靠近之后要如何……他且瞧一瞧是否能将陆争打晕,而后利用雷霆子开路,将陆争带出去。 过了一会儿后,因着晏长澜的目光实在明显,刚吸收完一丝血气的陆争缓慢地转过头,正与晏长澜四目相对。而后晏长澜便察觉,他的眼神居然是有些呆滞的! 刹那间,晏长澜就发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若是寻常的血魂,在血气的吸引下的确不会注意到他的注视,可陆争毕竟是一名修士,血气对他的吸引恐怕不足以让他忽略一切! 如今,陆争发觉了他,但陆争却不清醒……晏长澜一时间很是紧张,若是陆争突然闹将起来,他救人也就不方便了。 好在,最恶劣的情况并未发生。 陆争在看到晏长澜的面容后,眼里就出现了一丝挣扎之色。 然后只几个呼吸时间,他的眼神就越来越清醒,而后瞳孔收缩,已是将晏长澜认了出来! 晏长澜对他做出了一个“等”的口型。 陆争渐渐平静下来,而后他果然就在原地不动,只是仍旧假装与其他血魂一起争夺血气而已。 接下来,晏长澜就依照先前所想,慢慢地朝着陆争所在之处移动过去。 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两人顺利会合。 此时,两人都不方便说话,彼此之间的沟通甚至要屏住呼吸,所有言语都只能依靠口型。 陆争很是配合,似乎对于晏长澜特意进来寻他有些动容。 晏长澜将不少雷霆子交到他手里,随即和他一起慢慢地又往后面移动。 慢慢地,要靠近山谷边缘…… 然而,就在两人逐渐退到最后的时候,那里面被围困的修士们已然被吸干了血气,所有的血魂都不再沉迷,而是开始活跃起来! 先前还能隐藏自身的晏长澜与陆争,此刻就很快被人察觉了。 霎时间,许多血魂扑了过来。 晏长澜一声喝道:“砸出去!” 陆争反应也是极快,他迅速地将手里的雷霆子激发了一大把,落在自己后面,一瞬发出了极恐怖的巨大响声,将无数血魂都炸成了血雾! 晏长澜在喝出那声的刹那也砸出了许多雷霆子,同样炸开了一片宽阔之地。 两人随即运起身法,极快地朝着山谷之外而去。 也幸亏他们已是靠近边缘了,阻拦并不很多,但他们依旧能够察觉到,在山谷深处的那些极强大的血魂也被他们所激怒,如今正是飞快地从后方突袭过来,眨眼间就缩短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晏长澜感觉到那强大的威压迅速接近,心里越发警惕。 他不能在此处浪费时间,否则,阿拙他…… 下一刻,晏长澜将余下的雷霆子中,足足一半都激发抛出。 更多的血魂都在爆炸声中“嘭”地裂开,后方追得最快的血魂堪比炼气九层,依旧在这样多的雷霆子轰击中,被打得通身都是孔洞。 陆争也不吝惜雷霆子,趁着那炼气九层受创时,将大量雷霆子又丢过去,再度阻拦住那些血魂! 很快,两人跟山谷边缘越发接近了。 晏长澜一边狂奔,一边继续砸,就这样生生地炸出了一条通路! 终于,两人来到山谷边缘。 此时若要出去,还要先在上头开出一块无有血雾的空隙方可,但若是他们一停,那些血魂又要追上。 而此时两人手里的雷霆子,都只余下几颗而已。 晏长澜与陆争对视一眼,齐齐将雷霆子砸出。 旋即晏长澜一推陆争:“你先走!” 陆争一愣,但也知道此刻并非推让之时,顿时打出空隙腾身而上,晏长澜松了口气,他用出自己剩下大半法力,扔出了二十多张小雷符。 小雷符同样带着雷霆之力,一旦全数激发后,威力并不比雷霆子逊色太多。 于是,尽管雷霆子没有了,小雷符也给晏长澜争取到了一线生机,晏长澜抓住这生机,快速地同样脱离了这座在月色下尤为诡异的血魂谷! 晏长澜脱身之后,很快就到了崖上。 陆争比他快上几步,也安全抵达。 到这时候,晏长澜才松了口气,但他现下当真是一缕法力也无,只凭着早年习武的力气和颇为强悍的肉身,让他还能立在那处。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阴影。 晏长澜抬起眼。 就见那寻常素来冷漠的少年看过来,说了句:“回来便好。” 晏长澜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那边,朱尧也在上下打量陆争。 他是对陆争情谊不及其他几人,但晏长澜能将陆争带出来,陆争又独自在血魂谷里待了那样长的时间,他还是很担心他的。 现下,总是要瞧一瞧陆争是否安然无恙。 叶殊也看过了晏长澜,见他并未受伤,暗暗点头。 那边葛元烽则是在叶殊和朱尧关怀晏长澜、陆争时,主动看向那血雾翻涌的血魂谷,见里头的血魂依旧不曾出来,只似乎有些血魂在里头发出声声不甘嚎叫,也放下心。 接下来,葛元烽说道:“诸位,咱们回去罢。” 朱尧自无异议。 就算是平日里孤僻的陆争,也不曾再露出太过疏离的模样。 没多久,众人回到了客栈。 阮红衣守在夏玉晴身边,夏玉晴虽是受了伤,因着惦念同门几人,也不曾入眠。 听到门响后,阮红衣急忙起身,将门打开。 这时她也顾不得给陆争脸色,先将其他几人都看了眼,发觉众人都无事时,才让开身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位师兄可要说一说。” 对于陆争之事众人皆有疑惑,眼下自也不会放他离开,而是要仔细问过的。 于是,朱尧等人都走进来,再将门关上,各自入座。 晏长澜看了陆争一眼:“还是你来说罢。” 陆争心里一动。 他倏然明白,先前他自己的情景有些诡异,不便对人言,晏长澜让他说,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决定到底是否说出来,若是不愿说,也能自己找理由。 不论陆争平日里如何看待这些同门,却并非不识好歹之辈,他对于晏长澜今晚的举动也是感激的。 血魂谷原本就在夜间最为危险,待血魂潮之后就更是恐怖,他自问和同门皆无多少交情,但晏长澜却冒死而来,将他救走——且不说晏长澜算是唤醒了他,只说若无晏长澜手里的那些雷电属性之物,哪怕他后来能自己清醒,怕是也是出不来的,最终恐怕还是要变得和那些被吸干后化为血水的修士一般。 更莫说,晏长澜还为他保密。 陆争思索之后,本想着是否要将那诡异之事说出,但到底还是放弃了。 晏长澜肯救他,他能信晏长澜,其他几个他自然是信任不足,而且这毕竟是他自己之事,他心里还有不少疑惑,他还是不愿意宣之于众的。 因此,陆争还是找了借口:“我于血魂谷中发觉危险时已然晚了,是曾学过一种法门暂时保住了命,幸而晏师兄进去,用那两样雷霆之物带我出来,不然再过一二时辰,我必死无疑。” 听陆争如此说,朱尧几人自也能发觉里头他有隐瞒之处,但他们先前自己也不曾冒死过去搭救对方,又怎能寄往对方将秘密全盘道出呢?故而得了个理由便罢,就连阮红衣,也不曾胡搅蛮缠。 不过,陆争还是道谢,谢过众人惦念之情。 接下来便无事,众人各自散开了。 到得门口时,其余几人都走了,晏长澜、叶殊与陆争一同走了一段。 晏长澜道:“陆师弟,洞中之事,你自己要多加留意,只是也要小心谨慎。” 陆争见他不追问,反而如此体贴,面色缓和下来,说道:“多谢晏师兄提点。” 随即,两人不再言语,朝两边分开。 叶殊与晏长澜,进入了同一间房里。 晏长澜坐下来,吁了口气:“此番陆师弟想必会多多留心了。” 叶殊则问:“你在洞中瞧见了什么?” 晏长澜对叶殊素无隐瞒,便将在洞中见到之事说了一遍。 叶殊了然:“血魂潮似乎是血魂彼此吞噬而形成,或许也是掠去到足够多的修士后,共享盛宴……且不说这个,那陆争能与血魂一般吞吸血气,自会发觉自身不妥之处,你我也算尽到了提点之意。” 晏长澜点头:“正是。原本还想着只是带他过来,或许只能约略给他留下一点印象,让他日后有所警惕。但今日之事必然能叫他立时警惕起来,日后再遇上什么事,总也能试着自己想一想法子。” 叶殊道:“但愿他能在警惕之中抓住机会罢。” 比起晏长澜来,叶殊更加明白。 前世中,先有陆争,再有晏长澜,若是在陆争身上成功了,那多半便不会有晏长澜了,而既然有晏长澜,陆争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今生晏长澜不会再落入那境地,就希望陆争能够化险为夷。 晏长澜心里轻松,只觉得似乎在凝聚法力时也能更快一丝,他沐浴一番,洗去在山谷里沾染到的血腥气,而后就躺下休息。 叶殊在他身边打坐。 晏长澜瞧着叶殊,说道:“雷霆之物都用完了,明日便开始准备……” 没说完,他已疲倦合眼。 叶殊则低头看了看他:“好。” · 第二日起,叶殊和晏长澜在城里买了不少材料,回来准备雷霆之物。 夏玉晴还在疗伤,她是个女子,阮红衣也就留着陪她。 余下三人,葛元烽与朱尧还是要继续去血魂谷里猎取魂煞珠,陆争也合群了些,与他们同去。 这一回,三个人都彼此拉了一把,不曾分散,而他们的实力都不错,合作后不说是所向披靡,也是很快往里面推进,弄到了不少的魂煞珠。 待两日后,夏玉晴差不多痊愈,叶殊和晏长澜也准备妥当。 一行人一同前去血魂谷狩猎,各自都弄到了许多魂煞珠,每次回来,都心情愉悦。 关于陆争第一日失陷血魂谷之事,无人再提起。 等他们回到宗门之后,自也不会外传,甚至,也不会说给白霄峰峰主听……左右事情已然解决,又何必让师尊忧虑?陆争心怀警惕,就更不会往外多吐出一个字了。 白霄峰众人在此地足足待了有一个月,每每用完了身上之物就去补给,补给之后稍作休息再入谷中。 虽说第一日时颇为狼狈,但后来再遇上血魂潮时,他们就能早早发现端倪,早早离去。但他们是习以为常了,依旧有其他从各处到来的修士不慎留在里面,最终被血魂困住,只是他们中几乎无人能被解救……饶是如此,魂煞珠的好处仍是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尤其诸多散修,哪怕冒着再大的危险,也不愿放弃这难得相对容易弄到的大好资源。 与此同时,哪怕有血雾遮挡,在山谷内有时也会遇上非同伴的修士,这时候是互相厮杀也好,戒备相让也罢,都演绎出许多情态。 一月以后,朱尧等人虽说还是想多弄点资源,但是长期猎杀也是让人极为疲累,并且因着这些厮杀,虽能巩固住修为,却没能长时间打坐积蓄法力。 再这样积蓄下去,他们的修为没有长进,也是不妥的。 差不多得了好些东西,众人终是决定回去了。 叶殊和晏长澜也不例外。 两人在谷中足足得到了三百多颗魂煞珠,给叶殊炼器怎么也够用了。 回去后叶殊先拿它们来炼制本命法宝,待炼制剩余的就挑少量出去售卖换取资源,其他则留在手里,作为储存下来的上好炼器材料,以及磨砺意志之物。 与此同时,阮红衣他们几个至少也都弄到了百多颗的魂煞珠,比起很多在里面狩猎的修士运道都好些。但他们为了猎取魂煞珠消耗的丹药灵符也不少,加之他们与叶殊能自制不同,多是在外采买,最后赚取的资源虽也不少,却是远远不及叶殊与晏长澜两人。 不过,目前得到的这些,也叫他们足够满意了。 在宝马疾驰中,白霄峰众人心情轻快,回归了九台城里。 122|混元珠变化(二合一) 这一次历练之后, 同门之间的关系隐约似乎有一丝变化,又似乎没有。 陆争仍旧孤僻, 也仍旧时常只是苦修、接受峰主指点、约晏长澜对剑等, 他对朱尧等同门仍旧疏离,但偶尔见面之后, 却不会视若不见, 而是微微点头。 对于这, 朱尧等人倒也习惯。 同门之间自最初时就是那个样子, 而今过了这些时间若是突然变个样子, 他们反倒是不适应了。 阮红衣还是不喜陆争, 但也不曾再时常说他不是, 在她口中, 陆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似乎对于陆争被师尊宠爱一事,也放开了许多。 这大抵是因为……陆争险些丧命之故罢。 阮红衣这样的态度, 让朱尧等人松了口气。 她与陆争能井水不犯河水, 已足矣。 不过,陆争对晏长澜的态度则和缓许多。 除却练剑外,偶尔他同晏长澜遇上, 会淡淡打个招呼, 极偶尔时,也会给晏长澜带点滋味不错的茶水之类。其余同门皆觉他这是对晏长澜救命之恩的感激之举,对陆争这人也是有些改观的。 对于这一次的历练,白霄峰峰主也问过几位弟子。 几位弟子很默契地不曾提到第一日陆争遇险之事, 只说一切顺利,同门之间也有了些默契。 白霄峰峰主似乎放心一些,满面欣慰。 朱尧等人感念师尊关怀,彼此之间也越发融洽。 唯独晏长澜,自怀疑白霄峰峰主后,其一言一语他都要在心中思忖几遍,回去与叶殊说一说。 这番询问,亦不例外。 叶殊听得,则道:“此事之后,陆争若能始终冷静,当不会被他怀疑。” 晏长澜一怔,然后笑道:“如此甚好。” · 郊外。 有一道惊雷陡然降临在野山的一处洞穴里,打得是山石迸溅,土地震荡。 不过也只有这一道雷,在炸响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此时,门外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站起身,朝着洞里看去。 而洞中则走出一个身着白衫的少年,相貌俊秀,神情冷淡。 高大少年问道:“融合了?” 白衫少年微微点头:“一百八十八颗魂煞珠,比之我先前所想用的更多些。” 高大少年道:“多费些也无妨,炼成就好。” 这两人正是叶殊与晏长澜。 先前那陆争之事过去后,叶殊准备一番,就在城外山脉中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石洞,将第三种带煞之物炼制到百劫九煞针的器胚雏形之内,前两次都十分顺利,这第三次也不例外。 虽说雷劫是更强了几分,但叶殊的实力也是更强,故而无妨。 晏长澜在外面为叶殊守关,旁观雷劫砸下,对其在雷属性上的领悟也多增加一丝。 日后他若是次次都能如此,自有不少收获。 如今,雷劫过去,晏长澜见叶殊仍旧一尘不染,当即就拔出拙雷剑,在他面前舞动起来。 风雷剑法于炼气期来说也算不错,如今他在第三式上的掌握也高明许多,现下每一招使出,都带着一种雷霆霸烈,还有丝丝雷劫直冲而下的摧毁之感!诚然雷劫身具摧毁与考验两种用处,但既然是要对敌,且自身实力远未达到考验他人的地步,晏长澜从雷劫之中所体会到的就是这样的摧毁之意,融合到剑法之内后,剑招的威力比之先前来要更胜一倍有余! 叶殊见晏长澜使完剑法后,微微点头:“风雷剑法原是平平,但其好处在于若是能融入更多感悟,剑招也会越发厉害。你现下在雷属性上有所进境,但是风属性相较而言就有欠缺,之后当在领悟风之意境上多多尽力。” 晏长澜收剑笑道:“阿拙放心,我知道的。” 随后,叶殊张口,就有一道法力卷着一根极细的针冲了出来,于瞬间打在了一旁的巨石上。 下一刻,那巨石立时炸开,化为无数大约只有拇指大的石块碎屑。 那细针的威力,可见一斑! 紧接着细针被收回,晏长澜瞧着那巨石,诧异道:“这针的威力好生可怕。” 叶殊道:“消耗的法力也不少,我若驱使这针,上十缕法力方能催动,来回三四次,我就要消耗一空。” 晏长澜点点头:“威力如此,消耗是必然。不过有这一招在手,阿拙你与他人对战时就有了杀手锏,且细针一出,踪迹全无,也能让人防不胜防。” 叶殊亦是颔首:“若是无这点本事,我也不必辛苦谋取九煞之物,来将其炼制成本命法器了。” 两人说了几句。 晏长澜忽而想起来:“凶面呢?怎地不在?” 叶殊一顿,旋即道:“来了。” 正此时,两人就听见一旁山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很快就有许多草木往两边倒开,而后有阵阵大风刮起,像是有什么庞然之物飞速而来。 他们转头一看,就见到一只足有一丈长、半人高的巨蝎举着尾钩,自草木丛中极快爬出,迅速地来到了叶殊的面前,伸出一只布满乌光的大螯在他身上蹭了蹭。 刹那间,叶殊的衣角就被剧毒腐蚀,发出“嗞嗞”的响声。 巨蝎见状,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又极快将大螯收回,乖乖巧巧地伏趴在原地。 晏长澜见到这巨蝎,微微一怔:“凶面?” 它背上有模糊人面,分明就与那凶面蛛蝎一模一样,只是比其大了不知多少倍,瞧着就叫人有些眼生。 那巨蝎好似听懂了,朝着晏长澜摇了摇大螯,而后,又仿佛讨好看地转向了叶殊那边。 叶殊看它一眼:“的确是凶面。” 晏长澜讶异道:“居然长得这样大了,当真厉害。” 叶殊道:“其血脉颇有不凡,至今我不能看透,不过它既大且毒,倒是不错的战兽。” 晏长澜点头道:“它如今在山中自行狩猎,不知能胜过多少年的妖兽?” 叶殊略思忖:“其身上虽不显妖气,但观其气势,四五百年的妖兽当并非是他对手。” 巨蝎有些得意,它那尾钩陡然似乎变长了许多,在后方的草木里那么一插,就串了一头很是巨大的妖鹿过来。那妖鹿一双鹿角极为锋锐,妖气浓郁,正是接近五百年的妖兽,如今在巨蝎的尾钩上被它带来,好似轻若无物一般,着实骇人极了。 先前只是观其气势,推测凶面蛛蝎能胜过四五百年的妖兽,如今却是巨蝎直接抓了一头接近五百年的妖兽过来……须知绝大多数五百年的妖兽就堪比筑基,而今这接近五百年的,约莫就是堪比炼气九层修士了。 凶面蛛蝎,实力已然超过了不使用七杀阵以及诸多外物的叶殊与晏长澜。 晏长澜见凶面蛛蝎很是听话,又见它有如此本事,不由露出一丝喜色:“阿拙,凶面进境至此,日后再遇上筑基之下的修士,就不必担忧了。” 叶殊看一眼凶面蛛蝎:“它确是凶悍,还可继续培养,不过待到它堪比筑基巅峰时,就要遏制一二,否则,它若是越过我两大境界,就难以操控了。” 晏长澜心中一凛:“阿拙说得是。” 但不论如何,如今凶面蛛蝎是越强大越好。 之后,叶殊一拉晏长澜,两人立在了凶面蛛蝎的身上。 叶殊道:“下山罢。” 巨蝎摆了摆尾,把那头妖鹿仍旧串在尾钩上,便甩啊甩的迅速朝着山下爬去。 直至到了接近山脚时,两人才自其上跳下来。 晏长澜问:“凶面当还能变小罢?” 叶殊就问凶面蛛蝎:“你可能变化?” 巨蝎把妖鹿送到叶殊的脚下,而后它再摇一摇尾钩,就迅速地变小,最终仍旧只有指盖大,顺着叶殊的裤脚直爬上去,一直趴在了叶殊的发髻前。 瞧着……与从前一般无二。 晏长澜将这妖鹿收入自己的储物袋里:“回去罢。” 叶殊跟他并肩而行,两人运起身法,极快地回到了城中的居处去。 · 刚推开院门,叶殊就听见院子里头传来了一阵喜悦欢呼之声,眉头一挑。 晏长澜也跟着踏步进去,听见那热闹是自炼丹房里传出来,心里微微一动。 许是院中之人太过欢喜,两人都已然走进来了,也不曾和以往一般见到有人上来迎接,因此,两人就直接走到了炼丹房门口,看向里面。 那其中,高高的炼丹炉前正盘膝坐着个面容丑陋的女子,只一双眸子犹若春水一般,格外清亮。 一旁众人立着,都在瞧那女子素手中托起的一丸丹药。 这丹药光泽黯淡,乃是一颗草还丹,算是一种在九台州中特有的,适合凡人吞服的一种丹药。凡人服食草还丹,能解除大半病痛,强身健体。 如此丹药尽管只能使凡人吞服,且这一颗草还丹瞧着品相极为寻常,但也已然是一种真正的丹药了。 丹炉里的火焰刚刚被控着减弱,丹香尚有一丝留存…… 显然,这草还丹正是刚刚炼制出来的,而且,正是出自那女子之手。 叶殊见状,也略有讶异。 ——怪道这些人如此喜悦,原来是王敏炼制出一颗丹药来了? 王敏在炼丹一道上,看来果然是很有悟性,既如此,倒是可以多多培养,然后若是能跟上他与晏长澜进境,那么作为他二人专属的炼丹师也无妨。 若说原本叶殊只是看在王敏一片诚意以及那坚定的求道之心上,对她的效忠大略承认,那么如今见到她的天分比他所料更高些,才多了几分兴致。 于是,他便轻扣了扣房门。 刹那间,房中之人尽皆看过来,才发觉是晏长澜和叶殊回来了,都是一慌,急忙过来行礼告罪。 叶殊摆手道:“无妨。”他看一眼王敏,“将草还丹拿来我瞧一瞧。” 王敏急忙按捺住先前那终于炼制出丹药的欣喜之情,把这颗草还丹恭敬地送到了叶殊的手中,眼里也带着些许期盼:“请公子指点。” 叶殊拈起草还丹,仔细地看了看。 这草还丹的确品相不佳,若是细看,却能发觉在药材的调配上颇为圆润,品相不高的缘故,多是在输入法力不甚精细以及火候掌控不佳上。 若是能将法力输入更精细些,且多多掌控火焰,还能有极大的进步。 看明白了,叶殊就由此对王敏指点几句。 王敏洗耳恭听,将所有点拨都牢牢地记了下来。 最后,叶殊说道:“你颇有天分,日后若要用什么药材,可去问胡元要来,除非极贵重之类,其他不必同我一一禀报,只每月月末一并报账即可。” 胡元听得,急忙走出一步,应道:“是,公子。” 如今在这院中,艾久带着齐壮鲁松二人主管打探消息以及法器铺子之事,胡元则是带着两名女修主观院中内务以及账务。六名仆从各司其职,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在晏长澜那边,因着怀疑了白霄峰峰主有些蹊跷,他在叶殊之处时,原本让肖鸣与王敏轮流守着山中居所的,后来就干脆让他们每每也与他同来。 肖鸣与胡元、艾久都混得熟,是一边钻研炼器,一边同他们学了更多手段。王敏就是专注于炼丹,而今在炼丹之道上,已走上了炼制真正丹药的道路。 吩咐了几句后,叶殊就叫众人散去,各自忙活,他自己则带着晏长澜回到了房间里。 晏长澜跟叶殊相对而坐。 叶殊道:“今晚我要闭关。” 晏长澜一怔:“是修为上有所突破么?” 叶殊稍作沉吟,摇头道:“并非如此,却颇为要紧。”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我为你守关,必不让任何人进入你房间之内。” 叶殊也正是此意:“如此,到晚膳之后,便开始罢。” 对坐修行一阵后,两名女修就来叫两人用膳。 两人走出房门,一如往常用过,之后叶殊回到房间里,晏长澜则是盘膝坐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胡元掌管内务,就多问一句:“晏公子,我们公子他……” 晏长澜沉声道:“阿拙要巩固修为,你等不必管,只莫要来打扰就是。” 胡元等人恭声应诺,就连做事也都轻巧了许多。 王敏原本是想要借机再炼制一次丹药的,却怕影响房中的叶殊,就只在丹方里将今日炼丹前后仔仔细细回想数遍,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又根据叶殊指点一遍遍在脑中模拟改进,并不真正上手了。 而叶殊,他虽说是闭关,却并未盘膝到床上去,而是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几只玉碗。 他稍稍一顿,指尖微点,在其中一只玉碗里,就出现了一滴灰色的水珠。 这灰色水珠,正是混沌水。 但这一滴混沌水,与从前的混沌水又有不同。 只是那色泽上,便更晦暗了一丝…… 自打晋入炼气四层后,因着资质所限,叶殊积蓄法力比之从前慢了不少,之前过了近乎两个月时间,他的法力不过凝聚了一缕而已,相较变异双灵根的晏长澜来,就显得越发慢了,纵然是吞服整滴混沌水,用处也并不大,同样的,在晏长澜突破至炼气四层后,用混沌水配上其他药液为他淬体,功效同样削弱很多……以至于无论是自己修行还是调制药浴,叶殊都渐渐不再做了。 那积存下来的混沌水,便都被叶殊用在了提纯晏长澜为他寻来的三种灵矿,以及浇灌院中一角药圃里的那些灵草灵药上。 也是因此,叶殊忙碌之中,并未发觉混元珠之内生出了些许变化。 先前融合第三种带煞之物时,他为使那一百多颗魂煞珠能更快作用,将昨日新出的一滴混沌水直接滴入进去,发觉功效极大,迅速促进融合,几乎吓他一跳,他方反应过来,这似乎有些不对。 而后叶殊聚精会神将事情做完,出来与晏长澜会面。 至回来以后,他才要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膳之后,恰好又一滴混沌水生出。 叶殊就将其取了出来,放置在玉碗里。 与此同时,叶殊也有察觉,这一滴混沌水的确是有变化,其质似乎更浓了。尽管其色比之从前更不起眼,但在他看来,却好似神物自晦一样,给人一种更加难测之感。 叶殊略迟疑,将这一滴混沌水取出约莫二三成左右服下。 刹那间,一股滚烫的热流入得喉间,迅速在其四肢百骸里游走,入得经脉,也入得丹田,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助他在一滴灵露里,形成了一缕法力的雏形。 叶殊再服用了二三成,仍旧是同样的热流,极快地将这法力雏形填满,就这般形成了一缕真正的法力,他回过神来,才发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而这一个时辰里,他在炼气四层的法力生生由一缕化为了两缕。 感知到如今混沌水的巨大用处,叶殊陡然明白,这是随着他突破到炼气四层,混沌水的品质也有所提升,正合了他如今境界使用。 除此以外,叶殊也“看了看”混元珠内如今的情形。 那座处于一片蒙蒙混沌中的小岛,原本是十丈方圆,而今依旧是十丈方圆,并无什么变化。岛上的黄竹等也无丝毫改变,只是那可以存放外物的、方圆一丈的略微凹陷之地,如今化为了两丈方圆,能够置入之物自然也就更多了。 因此,那原本堆放得满满当当的凹陷之地,现下又多出了一大块空处,之后就可以趁空多准备一些防身之物,同样放置其中。 叶殊收回神识。 炼气期不算第十层,前九层境界每三层为一槛,他突破了第一个槛,这混元珠也发生了此种变化,那么由此可以推知,待他突破炼气六层、晋入炼气七层后,这混元珠仍旧会有所改变,到那时,约莫是那十丈方圆的小岛中,凹陷之地增为三丈或是更多,混沌水品质再度提升。 对此,叶殊颇为满意。 虽说他在修行上并不全然指望混沌水,但若是混沌水这般随着提升,能加快他修行也是极好的。不然他这三灵根的资质,哪怕他竭尽全力,终究也会比资质更好的人逊色几分。 但如今就有不同。 他原本要落后晏长澜不少,日后说不得难以一同筑基、结丹,可现下多半就能如同先前一样,与他前后脚抵达更高明的境界。 于是,叶殊就决意将这品质更高的混沌水分在另外一种玉瓶里存放。 原先的那些混沌水还剩不少,日后仍旧可以用来浇灌灵草与提纯灵矿,但这种品质更高的混沌水却是不然,每日他当吞服半滴用以修行,另外半滴或是存起来,或是调制药浴,也让晏长澜的肉身继续提升……否则,他风雷灵根虽好,越是修为越高力量越是暴烈,肉身不够强健,怕是会阻碍他变强。 试过这些后,叶殊取出了一粒灵草的种子,用少许新生混沌水试了试,发觉其浇灌上去后,能迅速为灵草增加年份,几乎转瞬间就是数十上百年,便是提升到数百年,想必耗费的时日也不长,只是要想到上千年,消耗的新生混沌水会更多些而已。比起最初的混沌水来,强了数倍不止。 他再用少许来试着提纯灵矿,也是快了许多,哪怕是兑过的混沌水,若是兑入同样多的净水,新生的混沌水比之以往的,也是要厉害许多。 大约试过后,叶殊再不肯浪费,就将余下的不到一滴三成的那少许混沌水收好。 接下来,他稍微巩固一下修为,就此出关。 123|夏玉晴出事(二合一) 晏长澜听见门响, 陡然起身看去。 只见叶殊出现在门前,说了一句:“进来罢。” 晏长澜就急忙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暗, 见两人都入了房中, 那些仆役房里、一直关注叶殊闭关情形的仆从们,炼丹房里的王敏, 炼器房里还在镌刻禁制之人, 都松了口气, 各自忙碌起来。 晏长澜进门后, 仔细将叶殊打量一番。 看他的模样, 与闭关前并无太大差别, 但好似气息比之先前强了一丝……理应是有所斩获的。 叶殊直接为他解惑:“法力增多一缕罢了。” 晏长澜了然:“如今在炼气四层, 阿拙法力已有两缕, 已境界十分稳固了。” 叶殊道:“先前有些领悟,此后再来凝聚时,可更快些。”说到此, 他又道, “你那药浴也有了新的法子,待明日我给你调配一桶,你要好生泡一泡, 强化肉身。” 晏长澜心中有些疑虑, 也与从前一般并不多问,只道一声:“我明白。” 接下来,叶殊自己去浴房沐浴一番。 虽说随着修行,修士的身体会排出杂质, 但并不及混沌水用处显著。自他踏入修行之道一来,炼气期已排出过杂质了,再继续要排出杂质,就得或是吞服一些特殊丹药,或是筑基方可,但新生混沌水这一吞服,竟再度为他驱除了不少杂质,叫他身子一轻,法力的运转仿佛比从前更快一些,吞吐天地灵炁也更顺畅了些。 看来,这新生的混沌水,也再度为他提纯灵根了。 如今灵根有几分纯暂且不得而知,但只看他吞吐之快,比一些寻常的双灵根修士,似乎都还要强上一分。 出来后,叶殊和晏长澜就此歇息。 夜色中,晏长澜说道:“之后似乎并无什么要事,你我又可安心修行一段时日。” 叶殊则道:“还剩下有一百五十多颗魂煞珠,你意欲如何处置?” 晏长澜略思索:“原先便已说好,要留下一些用来磨砺意志,或是给你存起来炼器。” 叶殊沉吟:“我先前瞧了瞧,内中有八九十颗都颇不错,余下六七十则有些逊色,这六七十中挑个五十出来卖了换取灵币,其他一二十,给艾久等人、王敏肖鸣二人,每个一颗。” 晏长澜自无不应。 旋即叶殊又道:“还有八九十,你拿上三颗时时磨砺意志,一旦用尽,就来再取几颗。至于炼器……暂且不必,待用上时再说罢。”他稍顿了顿,“那血魂谷中一时半刻且不会消失,魂煞珠于筑基修士都有几分用处,以后你磨练身手时,或可再去一探。只是,血魂谷中诡异之处不少,你若是再去,还得多多准备雷霆之物,也更小心些。” 晏长澜听得,自是再应下来。 叶殊说完,便阖目养神起来。 晏长澜见他不再说话,亦是同样为之。 · 第二日,晏长澜果然将魂煞珠挑选不少出来,并将艾久等人叫了过来。 因叶殊曾言晏长澜与他一般地位,艾久等人听了召唤,也都不敢怠慢。 晏长澜见人到齐,便先一人给了一颗魂煞珠,说道:“此物为我与阿拙历练所得,分与你等一人一颗,用以磨砺意志,也能打磨法力,你等拿到之后,不可懈怠。” 艾久等人将魂煞珠拿到手里,只觉得瞬时就一阵心慌,恨不能将它丢出去,但因着晏长澜所言,他们并不敢如此,反而要仔细体悟,而这一体悟他们便发觉,这心慌之感虽然难耐,可若是忍耐下去,对自己必然会有好处,还有立时运转功法发觉有些不畅的,在多多体会一番后,又知道只要自己能在如此干扰下顺利修炼,必然能让心境稳定,对法力掌控也更高明。 晏长澜一见他们神情,就知他们的观感。 早先他就从叶殊口中得知了魂煞珠的用处,后来自己也曾体会过,的确不凡。只是魂煞珠也会被消耗,它仿佛是阴气所化,又似金似铁,倘若不用储物袋隔绝,只要与人接触,就会不停消耗变小。 但是在用尽之前,也必然能叫他们大有收获。 几人得了魂煞珠,对叶殊、晏长澜二人越发死心塌地。 晏长澜又道:“阿拙如今在修行,吩咐我将这五十颗魂煞珠拿去卖了。此事就交给艾久与胡元,你二人各领二十五颗,出去打探一番后,卖出个不低的价钱来。” 艾久和胡元领命,都是说道:“我等必当竭尽全力。” 吩咐了这些后,晏长澜又问了问王敏炼丹、其余人等炼器上的成绩,得知都有长进,也就满意颔首。 众人也都更加努力不提。 不几日后,晏长澜回去了宗门。 这回并非是白霄峰峰主召唤,而是朱尧相邀。 对于这个大师兄,晏长澜素来敬重,得了消息之后,就迅速上山,去朱尧居处与他相见。 在看到朱尧时,晏长澜微微一惊。 朱尧的两眼泛红,居然是有些伤痛的模样。 晏长澜不由问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朱尧看到晏长澜,勉强回过神,说道:“晏师弟,你来了。” 晏长澜坐在他的对面:“大师兄若是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朱尧闭了闭眼,手掌落在一张信笺上,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有些不解,将那信笺接了过来,低头速速看。 信笺上字迹娟秀,笔画间却是依稀有些颤抖,而字迹还有些模糊,似乎是沾上了泪水一样。而信笺上所写……却是一腔不得已的哀愁。 原来,是夏玉晴家中遇上危难,若是想要渡过这危难,须得与当地另一大族联盟,方能渡过这场劫难。而两族结盟最牢固者,便是两族联姻。 当代最是合适用来联姻之人原本有好几人,但夏玉晴年轻貌美,资质不俗,背后又有那等背景,另一族想要联姻之人,所指者正是夏玉晴。 虽然因着夏玉晴七霄宗亲传的身份,族里并不能强硬要求,但夏玉晴自幼父母双亡,乃是族中资源将其供养长大,又送入七霄宗,才有她后来成为亲传的造化,此乃大恩,又是家事,夏玉晴无法拒绝,更不好因此事而向其师尊开口。 晏长澜看完了信笺,有些了然。 恩情确是不好还,夏玉晴又是那样的性子,着实不好办。而且要他来说,此事虽是家事,却也是同门之事,又哪里不好对峰主开口的?他这夏师……师妹自己有心结罢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可怜了与夏师妹两情相悦的朱尧师兄了。 朱尧显然也知道夏玉晴的性子,如今伤痛是有,怨怼却无。 但晏长澜不明白,这大师兄唤他过来,却是为何? 朱尧深吸一口气:“玉晴之事,于我而言多少有些不甘心,我想要前去夏家一行,瞧一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难,让夏家不得不联姻……” 晏长澜倒是赞同:“也好,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 朱尧露出一个苦笑:“我请晏师弟过来,是想求师弟能陪我同去,我自知实力有限,独自前去怕是有些……阮师妹、葛师弟性情都较为鲁莽,不及晏师弟你冷静稳重,若是得知此事,恐怕要闹出乱子来。”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我就陪大师兄你走一遭罢。” 朱尧面色一喜:“多谢晏师弟。” 晏长澜又道:“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与大师兄你在坊市前相见。” 朱尧自是答应。 若是寻常时候,他主动邀请晏长澜过来,此刻是要多多招待他的,但他心里一直惦念心爱姑娘之事,见晏长澜告辞,也就不曾多留了。 晏长澜也不在意,告辞一声便离开了此处。 他并未回去峰中居所,而是重新去了叶殊所居之地,他明日就要离开,自是要和叶殊说一说。 叶殊本是在修炼,听晏长澜说完此事,微微点头:“那夏姑娘所居何处?” 晏长澜略想了想,回答道:“乃是一处城镇,族中有一名筑基真人罢。若是从九台城过去,骑上宝马日夜兼程,得性格七八日,不过若是换上飞禽,则至多不过三日左右便可抵达。” 据朱尧所言,夏玉晴离开只有一日,因着赶路,多半是租借了飞禽回去的,他们若是想要及时追上,就得要租用一头脚程更快的飞禽才是。 叶殊便道:“坐飞禽比宝马要安稳些,不过去到那处后不知会面对何种情形,你多带些可用之物。今日莫睡了,将雷霆子多备下一些。” 晏长澜心中熨帖,并未劝阻,而是眼含暖意,说道:“好。” 当晚,两人就又准备了不少雷霆子。 因晏长澜如今境界提升、实力增强,得出的雷霆子威力更强一分,虽仍旧比不得真正雷霆子的一半威力,可若是许多颗一起砸出去,威力也是极其的惊人。 叶殊准备了许多雷霆子,在晏长澜不断注入法力时,又趁空绘制了不少小雷符、五雷符、疾风符、风暴符等与风雷相关的灵符。这些旁人用时有一定威力,但在有风雷双属性的晏长澜手中,就威力更胜一筹。 晏长澜将这些好生收拢,心中越发舒坦。 很快一夜过去,晏长澜在清晨时,与叶殊告别。 叶殊目送他远去,只说了一句:“尽早归来。” 晏长澜笑了笑:“若无意外,至多不过十日往返。” 之后,晏长澜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叶殊的视线之内。 叶殊待见不到人影后,回去房中修行。 · 转眼间,十日一晃而过。 晏长澜并未归来。 又三四日,晏长澜仍旧不曾归来。 叶殊吩咐艾久前去打探,得知不仅晏长澜,朱尧、夏玉晴也未回宗,阮红衣与葛元烽被蒙在鼓里,只以为他们是出去历练了。 再一日后,叶殊轻叹一声,自床上下来,停下了一直在运转的功法,走出房去。 院中,两名女修正在打扫,见叶殊出来,纷纷行礼。 叶殊道:“这几日我出去一趟。” 胡元作为管事之人,急忙询问:“公子要往何处去?可知归期?” 叶殊道:“去落霞镇。” 胡元一听“落霞镇”,有些了然:“公子是去寻晏公子?” 叶殊微微颔首:“他迟了数日不归,恐事情有变,便去瞧一瞧罢。” 胡元素来知道两名公子情谊深厚,见叶殊要去,也习以为常,就说道:“公子不若带上两人同去,也做护持之用?” 叶殊略顿了顿:“不必,你等好生看住铺面院子就是。” 胡元见叶殊无意带上他人,也就不多劝说。 如今他们的境界仍旧在炼气六层,而主家却已晋入炼气四层,虽还有两个层次之差,可主家神秘莫测,真正动起手来,他们也未必是主家的对手。 既如此,他们还是听从吩咐就好。 于是叶殊很快离开,直至走出城外后,他才说道:“凶面,变大。” 凶面蛛蝎自他头上爬下来,在其身前地面陡然膨胀,一瞬就化为了一只丈余长的巨蝎。 叶殊看了看这巨蝎,身形微动,已盘膝坐在了巨蝎宽阔的后背上。 巨蝎很是稳健,晃也不曾晃一晃。 叶殊道:“走,往落霞镇去。” 巨蝎甩了甩钩尾,顺着叶殊所指的一方,眨眼间就蹿出了有十余丈去,当真是快极了。而哪怕是这样快,叶殊坐在他的后背上也依旧不觉一丝颠簸,只觉两侧风声响起,先前还在身侧之景象,就已消失不见。 因叶殊将凶面蛛蝎收服后,便能隐约感知它的一些天赋,他知道凶面蛛蝎能够大小如意,也知晓凶面蛛蝎若是全速前行来,其脚程之快,不在那等专用以赶路的飞禽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故而此刻他便坐上凶面蛛蝎,飞快往落霞镇而去。 一路上,凶面蛛蝎急速前行,整只蝎子好似化为了一道残影般,几乎让一些炼气五六层的修士都无法看清它的模样,而炼气七层以上的修士纵然能瞧出这是一只蝎子,却也会在看清的一刹那,只能瞧见蝎子的模糊背影。 叶殊盘膝坐在蝎子背壳上,阖目端坐。 他在不断地运转功法,吞吐天地灵炁……即便这一路上并无聚灵阵相助,要比平日里慢上许多,但总归多吞吐一些,就能变强一丝…… 大约过了有个两日光景,巨蝎就已来到了落霞镇镇外。 它行走之快,居然比之那飞禽更胜,以至于少了半日多光景便提前抵达了! 叶殊自巨蝎身上跳下来,在镇外先让凶面蛛蝎重新化为小蝎子藏入他的发间,又将容貌改换为十七八、更大写的平凡少年郎,才步履从容地往阵中而去。 此时他五官平平,就如同来往镇子最寻常的修士一般,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进入落霞镇后,叶殊方才发觉,这镇子里的人比起他之前去过的其他镇子来,要少了不少。镇子里有的铺面已关了,幸存的铺面中,那些掌柜伙计的面上也都有忧愁之色。 ——不是说是夏家遇上危难么,怎么整个镇子里,都仿佛遇上了什么难处一般? 叶殊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一边假作是过路之人来此投宿,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打探了一些东西。 镇子里的人虽说大多带着忧愁,但好像并无隐瞒之意,而是纷纷说道: “是这里的大户夏家出事儿了……” “听说先前送到万里之外的一批货被山贼打劫,血本无归……” “这也还罢了,偏生在争夺之中,夏家杀了山贼里一个喽啰,真正的身份并不一般!” “听说那个喽啰是附近最大马匪三当家的私生子,刚知道他的消息,结果就死了,那个马匪三当家不就恨上夏家了吗?” “马匪三当家放出话来,要灭了夏家,杀一个片甲不留!” 从这些人的话中,叶殊渐渐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原来夏家也是无妄之灾,原本他们时常走的那一条道是早就打通了关节的,通常不会遭到匪徒的抢劫。但不知怎么的,那那条道上新近流窜过来一伙山贼,里面大多实力平平,就一个炼气八层的山贼厉害些,过来是抢了夏家的货物就走。而跟着那炼气八层修士过来的其他山贼,就被其当作炮灰留下,以至于夏家失去货物后极为愤怒,就把其他山贼全都杀光,一泄心头之恨。 但是夏家人哪里能想到,在被杀灭的那些实力不济的山贼里,恰好就有一个人会是一伙大马匪里实权人物的私生子呢?要是个寻常的私生子也罢,夏家掏一些家底出来作为赔偿就是,可偏偏那个三当家有不少女人,偏一个子嗣也没给他生出来,这私生子自然就显得宝贵起来。 三当家前头做好准备接人回来培养,后脚夏家就把人给杀了,他自是愤怒非常,要给夏家一个好看! 落霞镇里,夏家算是个一流的家族,可惜族里的筑基修士就一人,还年纪老迈,血气不足,平日里只是坐镇,要是真让他来出手,怕是斗不过那精力正旺、同样是筑基修士的三当家!而在三当家的手下也还有好几个炼气九层的马匪,比起夏家同境界的子弟来也不算少了,若是夏家的真人斗不过三当家,等夏真人陨落后,其他炼气九层修士再多,也抵挡不了三当家之威。 三当家放下狠话之后,落霞镇里人人自危,不少镇民都担心马匪过来后,除却灭杀夏家以外,还要对他们不利——也不奇怪,这毕竟不是家族之间的对战,不伤及外人,来的可是马匪啊!马匪一旦来了,可不是就要烧杀抢掠吗?难不成还指望他们能有分寸?而且对于夏家是否能应对马匪之事,也有许多镇民心中存疑。 因此,就有不少镇民或是闭门不出,或是出去避风头,才显得镇子里有些萧条模样,而之所以还有一些人留下来,他们也并不是相信夏家能护住他们,而是他们也受到镇子里其他家族的庇护。 至于要跟夏玉晴联姻的那一家……便是落霞镇的另外一个大族罗家了。 落霞镇,落霞镇,这镇名便是通过罗家、夏家两族而取,只是早年罗家夏家不分伯仲,但罗家却在近些年多了一位年纪相对较轻的筑基真人,家族里就有两位真人,稳稳压了夏家一头。 夏家想要求助的家族,正是镇子里这另外一个大族罗家,罗家有一名不算太出色的子弟被推出来联姻,不过他本人虽不出色,却是新突破没几年的筑基真人的嫡孙,联姻对象张口就点了七霄宗亲传夏玉晴。 ……这也是七霄宗的白霄峰相对最弱,而且夏玉晴并未显得被峰主另眼相看导致。 再者,罗家那名筑基真人也认为,自己堂堂真人的嫡孙,是能配得上白霄峰亲传的。 大约知道了这些,叶殊又打探了些关于落霞镇前些时日是否有外人前来,且进入夏家之事。 这事知道的人就不多了,但也有人提过,十多天前,的确有外头到来的贵客,被夏家亲自迎了进去。只是进去之后,接下来的时日也不见他们出来就是。 叶殊暗忖,若是并无其他意外,那两人或者是被夏家给扣下了? 但若是如此,夏家的胆子未免也大了些,敢直接将七霄宗两名亲传都留在此地! 而后,叶殊略定心,随意找了家客栈住到入了。 待夜深人静时,他便要想法子潜入到夏家去。 124|叶殊之法(二合一) 子时过后。 叶殊起身, 先是将那易容换形之法使出,又用了一门障眼法。 于是眨眼之间, 他就好似整个人都消失了一样。 叶殊所得的那门易容换形之法既然能模仿他人气息, 若是想要将气息消除,多用些法力也可做得, 而障眼法本是蒙蔽他人视线之用, 瞒的是肉眼。 因此, 当他气息消失, 且身形隐蔽时, 只要没有筑基真人用神识不断扫过, 他小心些不去触碰其他物事, 就几乎不会被他人察觉。 叶殊很快自窗中跃出, 又迅速在路上疾奔。 没多久,他就顺利地到了夏家的围墙前。 尽管此刻不便使用法力,但他也是身轻如燕, 瞬时就自墙上翻了过去, 落入院中。 在院子里,隐匿着不少防护的修士,这防守颇为紧密了, 想必是因着即将要来的三当家所为。不过那三当家放话之后迟迟不来, 倒是有些奇怪了。 几步之间,叶殊到了主院。 他在诸多院落间游走,寻找晏长澜的踪迹——即便寻不到晏长澜,寻到朱尧、夏玉晴亦可。 不多时, 叶殊来到了一处较为清幽的所在。 此处瞧着僻静,但比起其他地方来,似乎隐藏的修士更多……他心里一动,悄然进入了这座小院之内。 紧接着,他看到前方一座小楼上有烛火点点,就敛去声响,慢慢地进入那小楼。 二楼之处,自窗棂往内看,里面模糊的人影,不是夏玉晴又是谁? 叶殊略顿了顿,还是在外头弄出了一点声响,之后他迅速躲到死角之处。 里面夏玉晴一惊,开门来看。 外头隐匿的修士也急忙四处探看,都不曾见到人影。 而叶殊却已利用这开门瞬间,找了空隙,进入房内。 这时候,夏玉晴已重新将门关上。 她走到桌前坐下,轻轻叹了一声,而后她抬起眼,却是陡然一惊。 在她的对面,倏地出现了一个人! 待仔细看时,夏玉晴方才发觉,这人居然是晏长澜的挚友叶殊叶大师,就急忙捂住唇,不叫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来。 叶殊坐在夏玉晴对面后,就将所有的伪装撤除,只留下了隐藏气息之法,让他坐在那里时,除却夏玉晴能见到他以外,外面的修士依旧无法知道他的存在。 紧接着,叶殊抛出一块阵盘,又几支小旗,落在房间的四角。 而后他方开口道:“夏姑娘,长澜在何处?” 夏玉晴面色慢慢舒缓,她已然猜到那阵盘有隔音之用,就轻启朱唇,开了口:“叶大师果然是寻晏师兄来的。他前些时日,确是与朱师兄一起来了。” 叶殊并未插言,只听她娓娓道来。 事情大致与叶殊在镇上打探到的差不多,但其中却还是有些差别的,其主要差别就在于,夏家这一次出事虽说是无妄之灾,但罗家要联姻的目的却并非是结盟,而是借结盟将整个落霞镇变成罗家镇,让镇子成为罗家的一言堂。与此同时,罗家与那群马匪是有关系的,如今三当家暂时还未找上门来,正是因着与罗家交好的大当家阻止之故,若是联姻不成,三当家必然会来,到时夏家大大受创甚至灭亡,落霞镇依旧会归罗家所有。若是联姻结成,则三当家不来,夏家却要在罗家的调解之下,给三当家送上好生养的美人数位以及大量财货作为补偿。 叶殊直接问道:“你为何不求助白霄峰峰主?虽不好开口,但正值生死存亡之际,理应放下其他。” 夏玉晴苦笑道:“叶大师有所不知,此事纵然我同师尊开口,也是无用。”她眼里带着忧愁,“我夏家不过是个小家族,七霄宗内弟子无数,绝大多数弟子身后都有些来历,诸多家族之间常有纷争,若是彼此身份差不离,峰主、长老等人都不会参与此事,否则没完没了,宗门规矩便乱了。” 叶殊听得夏玉晴此言,心里忽然一动:“你言下之意,是罗家也有子弟拜在了七霄宗内?而且……如今身份和你相若?” 夏玉晴轻点螓首:“正是。罗家有一三灵根年长我数十岁,本是个内门弟子,若仅是如此,有师尊的脸面在,此事也不会如此棘手。但前些年罗家出了另一位筑基真人后,手中的资源渐渐积攒得多了,上下打点之下,已打通关系,将那罗家的内门弟子送到了赤霄峰一名实权长老门下做了亲传弟子……尽管他是长老亲传,我是峰主亲传,但我这亲传身份未必稳当,若是达不到师尊吩咐,就要解除师徒关系,而且白霄峰的实力比赤霄峰弱上不少,这般算起来,我与他身份也是相当了。” 更何况,罗家是叫夏家自己选择。 若是选择联姻,罗家是很和平地慢慢吞并夏家,而若是不联姻,罗家也只是不会帮着夏家,夏家最终只是会毁在马匪之手罢了。 再者,要从联姻上说事也不成。 毕竟给夏玉晴所指之人是筑基真人的嫡孙,身份上还真是般配的,而且那人自身修为不算高,资质倒也是个不算差的三灵根,本身的秉性也不坏,连罗家那个长老亲传,也是在他幼年时照顾过他的,跟他颇为亲近…… 联姻是联姻,但罗家并无糟蹋夏玉晴之意,反而从各方面推出这样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 若是夏玉晴与朱尧之间只是寻常师兄妹关系,而非互生情愫,夏玉晴嫁与此人也未必是一件糟糕之事。 叶殊皱眉:“与那马匪三当家不能交涉?他竟敢对七霄宗亲传动手么?”说到此处,他忽而一顿,“那三当家想来不会对你动手,但他若是对夏家动手,却是无妨。” 夏玉晴无奈:“的确如此。”她幽幽说道,“只是,若要眼睁睁瞧着对我有恩的家族陨灭,我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即使闭眼塞心不去理会,日后我时时被愧疚缠身,道途也定然无望了。” 叶殊颔首。 说起对家族的看重,他自然深能体会,前世他眼见家族即将陨灭,便带着余下残兵一同使了那阵法,以灭亡为代价,将所有来犯者尽数诛杀,也算是复了仇了。 而今夏玉晴虽有爱慕之人,可若是只有联姻方可解决家族危难,个人的情爱之事,便也只能先行放下。 不过,此举实在是有些窝囊,哪怕再有一丝其他可能,他亦不会如此选择。 只是于夏玉晴而言,怕是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之后,夏玉晴提起了朱尧和晏长澜。 “朱师兄与晏师兄前来,我自然是欢喜的。”夏玉晴脸上露出一丝甜蜜,一闪即逝,“朱师兄问我缘由,我自然也都告诉了他,朱师兄亦无其他办法,我和朱师兄的缘分,大约也当真只能到此处了。” 叶殊问:“他们如今在何处?” 夏玉晴道:“我伯父要将他们留下做客,至少……参加我成婚之礼后,再回去。” 叶殊冷然道:“这恐怕是在担忧朱尧与长澜离开后,会让你成婚之礼出什么岔子。” 夏玉晴微微点头:“伯父对此事很是在意,我虽应下了,我夏家却因知道罗家所想,如今正在商议聘礼与日后之事。大约还要几天,得出结果后,就要和罗家交换庚贴,而后成亲了。” 叶殊看着夏玉晴,见她眉眼间有轻愁,却无太多伤痛:“你已认命了?” 夏玉晴没料到叶殊会忽生此问,愣了愣,方才一笑:“朱师兄被我留了那样一封信,还肯千里迢迢过来寻我,愿意为我承担,我已心满意足。日后纵然嫁到了罗家,在我心中,也始终不会忘却朱师兄这一番情意……于我而言,纵有枷锁,也再无痛苦。” 前世今生,叶殊从未沾染情爱之事,也不知情毒入体,有那般多的变化,能叫人有百种心绪。他先前有那一问,已为最多,而今也再无开口深问之意了。 夏玉晴知道叶殊是惦记晏长澜的,在稍稍说了自己那一点心思后,主动讲起来:“我在晚上不得离开此楼,朱师兄和晏师兄也被绊住,不可离开房间,但到了白日里时,我等在夏家还是行动自如的。” 说到底,夏家能将两名七霄宗亲传留下做客,可要是想将人当成犯人似的关起来,那就是树敌了。因此,夏家对待朱尧与晏长澜也总是怀柔的,只是朱尧情伤,就算是在白日,也少有离开房间,晏长澜为陪同朱尧,也就很少出来了。 叶殊便道:“明日我上门拜访。” 夏玉晴道:“我知了。” 叶殊就起身:“我先离开。” 夏玉晴刚答应一声,旋即一怔:“这、这要如何离开?” 叶殊道:“你且将窗子打开,只说透一透气,我坐上片刻后,趁空离去就是。” 夏玉晴想起先前叶殊来时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模样,就说道:“好。” 待叶殊将阵盘收起来后,夏玉晴就把窗子打开来。 刹那间,许多道隐晦的气息都往这边而来,似乎是对于夏玉晴此举紧紧盯住。 夏玉晴开窗后,与往日一般,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桌子前。 这时候她便发觉,自己肉眼居然瞧不见叶殊,若用感知,也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这……当真是仿佛有神鬼之能一样,莫非天下间的炼器师,都是如此神秘的人物,有这样多的手段? 约莫半柱香后,一道微风自夏玉晴身边拂过。 她心里忽然一动。 接着那微风似乎吹到了窗外,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房间里仍旧是空无一人,夏玉晴心里则生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叶大师,应当是走了。 这房中有两人与房中有一人,仔细分辨之下,还是能觉出一点差别的。 叶殊离开后,就直接回到了客栈里。 他今晚的收获不小,至于之后如何,夏家如何……还是再瞧一瞧罢。 · 次日,叶殊趁早来到了夏家。 他见到门前两边的守卫,正色说道:“敢问近来是否有一名为晏长澜的七霄宗弟子来到夏家?在下与他早有约定,他逾时不归,在下心有担忧,方才来到此处,还望贵府见谅。” 如今是紧要时期,夏家自不敢随便派些没眼色的守卫,给夏家增添更多的敌人,因此其中有个领头护卫听得叶殊之言,立时就知道了他所言之人是谁。 因此,那领头护卫立时说道:“原来是晏公子的友人,还请暂且等一等,待某进去通报一声。”他顿一顿,“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叶殊道:“在下姓叶,稍有几分炼器的本事,与晏兄相约,也是为采集炼制材料。” 夏家护卫一听,更不敢怠慢,马上与叶殊客气几句后,就迅速地进入府中通报了。 大约过不了半盏茶时间,夏府里就有人出来。 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不是晏长澜又是谁? 晏长澜见到该换了容貌的叶殊,仍是一眼认出来,立刻迎上来,笑道:“阿拙,你来了?”又歉然道,“逾期不归,让你担心了。”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跟夏玉晴相貌有些相似的男女,应当都是与夏玉晴同辈的夏家嫡系子弟。如今他们跟晏长澜在一处,应是在好生招待他,也略带些“看着他”的意味。 叶殊见到晏长澜,上下一打量,见他并无异样,方点头道:“无事便好。” 晏长澜在此处虽为朱尧、夏玉晴之事颇有些伤神,但见到叶殊因忧心他而赶来,却很是欢喜,就过去拉住叶殊小臂,将他带到几个夏家人面前,说道:“诸位,这是晏某至交好友,辛苦赶来,不知可否……” 夏家一名子弟急忙说道:“欢迎之至,快请进来。” 晏长澜带着叶殊,一起进入了夏家。 叶殊是晏长澜的友人,但并未七霄宗的弟子,因此夏家嫡支的子弟在一旁作陪。 但晏长澜却没了应付他们的意思,只说了要带叶殊去见一见朱师兄,就同他们告别了。 夏家子弟们也没什么异议——只要晏长澜和朱尧不离开就好。 叶殊跟着晏长澜,先去了他的房间。 房中一应布置都很雅致,各类摆设不甚起眼,细节却很奢华,瞧得出是招待贵客方会使用的客房,也可瞧出夏家对待晏长澜,是真没什么怠慢的。 叶殊稍微打量一眼,就跟晏长澜对面坐下。 晏长澜给叶殊倒了一杯茶水,叹道:“可惜了,朱师兄和夏师妹的事,恐怕不成了。” 叶殊道:“昨晚我已来过,去加了夏姑娘,方知你二人如今困在夏府之内,故上门拜访。” 晏长澜一怔:“原来如此。” 他便明白,如今夏家所面对之事,此事详情,叶殊应当都从夏玉晴口中知道了。 叶殊微微点头:“你二人当真要在此处看夏姑娘成亲后再离去?” 晏长澜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他叹一声,“朱师兄如今日日在房中饮酒,一腔心伤怕是难以恢复了。尤其还要亲眼见着夏师妹嫁人……” 叶殊不曾体会过这等苦痛,却也能明白此事对于朱尧而言,必是极大打击:“你心中如何想?” 晏长澜道:“若我如今是筑基修士,定要同夏家好生商议一番,将那三当家打退,保住夏家,也不会让夏师妹就这般嫁给一个她并不爱慕之人,但我如今境界太低,人微言轻,是无法可想了。” 叶殊若有所思:“依你看,夏家风气如何?” 晏长澜略想了想:“夏家风气尚可,虽说此番不得已忽视了夏师妹的意愿,但也都有愧疚之意,对于夏师妹的嫁妆也在用心筹备。我看夏家年轻一代,也都有几分血气,也只是夏家的实力不济,无法出头罢了。” 叶殊便思索起来。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忍不住问道:“阿拙,可是你有什么法子?” 叶殊看他一眼:“你可还记得七杀阵?” 晏长澜眼中一亮:“自然记得!” 当初晏长澜与叶殊两人凭借这七杀阵,杀死了一名于他们而言极强大的修士,当时七杀阵的威能极为惊人,晏长澜十分惊叹。 听叶殊这样问,晏长澜倏然有了个想法:“阿拙,你的意思莫非是……要在夏家布置这样一个七杀阵,好抵住那三当家的袭击?” 叶殊微一点头:“不错。”他缓缓说道,“你也知晓,七杀阵有杀人七情之用,若是使将出来,能使来袭者陷入无法自控的境地。若是夏家还有血性,并非全然是那卖女求荣之辈,那么若是布置这样一个阵法,夏家就可以借助阵法之功,将来袭者尽数绞杀。” 晏长澜因亲眼见过,故而并不怀疑七杀阵的功用,只是夏家是否肯拼上这一场,却不得而知了。 但依他想来,夏玉晴在夏家的地位不低,族人对她也有情谊,若是能有个可行之法,夏家想来也不愿去走那必然会依附罗家之路罢。 想定后,晏长澜便道:“你我且先去寻朱师兄,将七杀阵之事与他说一说。” 叶殊淡声道:“依你。” 之后,两人就走出门,往朱尧的房间行去。 因着晏长澜和朱尧是同门师兄弟,故而彼此的客房也都在不远处,约莫行了有十来步后,走到另一处房间,那就是朱尧暂时的住宿之地。 才刚接近,两人便发觉那门紧紧闭着,里头还传来丝丝的酒香,只在此地稍微驻足,就几乎要生出一种眩晕之感,可见那酒之浓郁,能熏得人醉。 晏长澜直接将门推了两下,推开了。 霎时酒香更浓。 叶殊瞧见,在房中桌上,一名年轻修士这个半趴在桌面上,一手还拿着酒坛朝口里倒酒,他面色坨红,醉眼惺忪,好似只记得手里这酒,其他什么都忘却了一样。 他心里微动。 ——情之一事,竟然能伤人至此? 晏长澜习以为常地坐在了朱尧的对面。 朱尧抬眼看了眼晏长澜,旋即继续往口中倒酒。 晏长澜招招手,让叶殊坐在他的身侧。 叶殊坐过去后,朱尧再没抬眼,似乎什么也不关心般。 两人静坐着看着朱尧饮酒。 在一旁的地面上,已有不少空的酒坛子。 晏长澜道:“朱师兄要喝酒,夏家都肯为他送来。” 叶殊了然。 夏家大约也知道朱尧与夏玉晴感情极深,他们将人留下,应也有不忍。又或是他们宁可朱尧在此大醉,盼他早日忘却此情,不要在夏玉晴成亲前弄出什么乱子。 朱尧喝了一坛,又喝一坛。 晏长澜见他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怕是对身子有伤,就伸手挡住了朱尧再去拿酒坛的手。 朱尧皱眉:“晏师弟,让我喝。” 晏长澜叹道:“朱师兄,你还想娶夏师妹么?” 朱尧身子一僵。 他虽是在不断喝酒,可他毕竟是一名修士,又如何能轻易醉过去?此刻他听懂了,却只能苦涩地拂开晏长澜的手,要再去拿一坛。 晏长澜道:“我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当真有个法子,只要……能说服夏家即可。”他从旁边拿来一条毛巾,递到朱尧面前,“朱师兄,阿拙过来见我,他有一道阵法,颇有用处。若是你能说服夏家,让他们用这阵法去抵挡三当家,或能将三当家一行尽数诛灭。” 朱尧看似还在和晏长澜争夺酒坛,实则却已听入耳里了,在听完之后,他想起叶殊神乎其神的炼器之法,猛然抬头:“晏师弟,你所言当真?是……当真有那样一道阵法?” 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他也想要争一争! 125|夏家决定(二合一) 叶殊见朱尧这样快就振奋起来, 对他倒是生出了一分赞赏。 看来,他先前酗酒, 只是以为到了绝路, 可一旦知道了并非绝路,他就愿意一搏。 这样也还算值得让他拿出七杀阵来。 之后, 朱尧看清了叶殊, 立时想起了先前种种, 他很快去一旁洗了把脸, 等走过来时, 除却眼眶仍旧发红外, 已然和往日里无异了。 晏长澜见他如此, 笑了笑:“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大师兄。” 朱尧赧然:“让你们见笑了。” 叶殊道:“至情至性, 何来见笑。” 朱尧面露惭色:“此事……皆是我太过无用之故。” 而后,叶殊和晏长澜都无有卖关子的意思,很快就将七杀阵是何物说给了朱尧知道。 待大略说完, 叶殊就取出一块阵盘、若干黑色小旗, 放置在桌面上:“此即为七杀阵阵盘。此阵乃是一种古阵,其效用非凡,纵然境界更高亦能拿来驱使, 但若是在炼气期用它, 用以炼制之物、绘制阵纹之物、用以驱使之物,对其威力都有极大影响。” 朱尧深吸一口气:“这七杀阵……叶大师,你至多能叫它有多少威力?” 叶殊回答:“若只是此物,碰上筑基修士, 能困住他的时间就不长,而且能困住之人也不多,修为越强,能困住的越少,纵然只是炼气六七层的修士,越过七八人外,威力也会大减。但若是能用更好的材料,不说笼住整个落霞镇,但笼住夏府却是无妨,也能将筑基真人困在其中。只是要想以此阵将筑基真人灭杀,却并不容易。” 朱尧缓缓吁气:“只要能困在里头,阵法威力可削弱三当家实力,阵法之外也另有夏家的筑基真人能借力将其诛杀,还可护住其他夏家子弟……如此一来,已是很大的助力了。” 叶殊提点道:“此阵若要布置出来,要消耗不少灵币,之后运转时,也同样颇有耗费。” 朱尧面色凝重:“我知了。”而后他匆匆整理一番仪容,就禁不住拔腿而出了。 叶殊看着朱尧背影,眉头一挑:“看他去的方向,是去寻夏姑娘了?” 晏长澜道:“大师兄待夏师妹一片情意,遇上此事,自也要先与她商议一番。” 叶殊点头道:“不错,终身大事,原本便关乎两人。” 晏长澜又道:“夏师妹也是极坚定之人,想来也愿意试上一试。” 叶殊道:“法子已然给了,只看夏家是否当真有这魄力。” 晏长澜略有感慨,忽而想起一事:“阿拙,若是将那三当家杀死,大当家与罗家那边……” 叶殊冷笑道:“大当家那边无需担忧。大当家若是与三当家交情够好,三当家遭受丧子之痛,大当家又岂会不帮他出力,反而因与罗家的交情而将他留下?若是三当家死了,大当家说不得还更欢喜些。” 晏长澜眉头微皱:“可也难保三当家死后,大当家为颜面而出手……” 叶殊道:“七杀阵能杀死一个三当家,自能震慑大当家。” 晏长澜略思索:“那二当家?” 叶殊看他一眼:“筑基真人不可小觑,若那二当家也是筑基真人,想来在诸多传言之内,也不会不提起他分毫了。而且,纵然这些推测皆是错,那大当家和二当家皆为筑基真人又如何?在夏家布置的大阵,只要材料够好,困住两个筑基不在话下。罗家那边亦是如此,他们能与马匪私底下交好,可若是与马匪联合起来攻击夏家,就难免有人要管一管了。而若是罗家暗中支持,只要筑基真人不出手,也不怕什么,出手了……亦要被困住。” 说到底,此番就是看那夏家敢不敢全力一搏了。 若是不敢,那么朱尧和夏玉晴只能是有缘无分,而夏家终究是要被罗家所吞并的,而夏家要是敢,那么他们就要冒着一定的危险——毕竟大阵的震慑是震慑,可大当家和罗家到底怎么想,会不会要拼个鱼死网破,以及大阵是不是真能同时控制住好几个筑基真人,都是不能确定的。 晏长澜转念间也想了个明白。 他叹一口气,说道:“如此,就看夏家如何决定了。” 能够做的,他和叶殊都已然做了。 良久,晏长澜看向叶殊:“只是这七杀阵用完之后,恐怕多半是要留在夏家了。” 他言语中颇有歉疚之意,因为他很明白,叶殊提出布阵之事,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否则朱尧和夏玉晴只是不能成婚,又不是性命之忧,而且他们与叶殊也没多少交情,叶殊如何会为他们筹谋呢? 叶殊淡然道:“七杀阵确是不错,但我手中阵法颇多,此阵在其中也只是寻常。如今我用七杀阵,是因其包容颇大,自炼气到金丹皆极有用,而到了元婴以上,就用处有限。如今将此阵留在夏家也无妨,若是夏家日后与你我为敌,他这阵法对我也无用处。” 他的确是因晏长澜而对夏家帮把手,可也只是帮把手。 若是更高明、更玄妙的阵法,他当然不会如此大方,一个只在筑基境界有用的七杀阵,他则并未看在眼里。 再者,他布阵之时必有后手,若是对方反而要用他的阵法对他不利,那后手一出,阵法自会毁去。 晏长澜见叶殊心中有数,才露出释然的笑容:“这便好。” 叶殊看他一眼:“这些外物皆是辅助修行之用,不必太过计较得失。” 晏长澜正色道:“我知了。” 两人这样说了些话,只等夏家那边的回复。 · 马头山,石窟中。 魏有威大马金刀地坐在高处的石座上,对下方一名面白无须的修士问道:“老二,老三还在闹脾气?” 面白修士点了点头:“他仍嚷嚷着要为儿子报仇呢。” 魏有威嗤笑一声:“前俩月他还从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呢,现下倒心疼起来,也不想想若是因着那个喽啰得罪了大宗,咱们马头帮还有个好?” 面白修士赞同道:“正是,那个老三,也太不懂事了。” 魏有威的语气反而和缓下来:“他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好不容易筑基了,当然要显一显威风。” 面白修士皱眉:“他显什么威风?根基都还不稳呢。咱们马头帮,自然还是要德高望重之人方能支撑起来,他是有些太得意了,也太冲动了。” 最后魏有威说道:“可得把他看住了,不能叫他私自前去夏家。那好歹也是出了七霄宗亲传的家族,不是那一般二般的货色,咱们做这一个行当的,就是要谨慎,哪些人能对付,哪些人不能对付,那都是要把招子给放亮点的。要不然,以前那么多名声在咱马头帮之上的同道都给人剿灭了,咱们马头帮怎么就能留下来呢?老三还以为只要修为提升上来就行?真是太年轻了!”他重重叹一口气,“要让老三就这么去,只灭了夏家还好说,要不小心把夏家的那几个七霄宗亲传给灭了……唉!” 面白修士也是面色沉重:“但愿那夏家跟罗家早点联姻,也让老三死心。” 魏有威颔首:“我看夏家是要妥协了,可要真不妥协……到时候可得看着点,莫坏了七霄宗亲传的性命。” 在两人说话的关头,后面一个密闭的石室里,有个身形剽壮的男子于室内走来走去,一脸不耐烦,眼里也都是怒意:“等等等,还要等!那夏家杀我儿子时怎么不等一等?他们要真跟罗家联姻了,难不成我就真得咽下这口气?我可已是筑基真人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一旁有个小眼的男修,低头哈腰地附和道:“那当然,这事儿肯定不能忍哪!咱们现在的大当家已不是从前的大当家了,他没了锐气,连区区一个夏家都要斟酌再三……不就是个大宗的亲传吗?到时候打晕了丢到一边就是,那些个大宗,可不会管下头小家族的死活!至于啊亲传也不用担心,不过是个娘们儿,以后能不能筑基、何时筑基都还不知道呢,哪里会是三当家的对手!三当家如今气势正旺,一鼓作气为少爷报仇灭了夏家,那才是真立威呢!到时候,兄弟们肯定也能瞧见三当家的威风,日后未必不能也争一争大当家的位子!就算如今,也能先把二当家他……” 三当家连忙开口:“住口!” 小眼男修立马就住嘴了,他轻轻打了下自己的侧脸:“该打,小的说漏嘴了!” 三当家横了他一眼:“得了,二当家是咱马头帮的智囊,暂时不能动。而要想争位大当家……那还得我再提升提升,也不用多提。” 小眼男修讪讪道:“这不是大当家太不给三当家你面子了吗?三当家都筑基了,大当家还动不动责罚,还给三当家你禁足……三当家你估计着兄弟情分听从了,咱们这些下面的人可是为你憋屈呢。” 三当家一摆手:“好了!”他眼里的光芒不定,“这事日后再说!反正我只再等五日,五日后夏家还没跟罗家联姻,大当家来挡也没用,我拼着跟老大对一掌,我也一定要走,绝不放过那家子!” 小眼男修嘿嘿一笑:“对,对,三当家英明!如此一来,就算是大当家还想找什么由头削三当家你的面子,那也定然是削不下来了……” 三当家意得志满,眼里精光闪烁。 显然,他的确是已下定决心了。 · 叶殊和晏长澜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朱尧便回来了。 夏玉晴也跟在他的身后。 在见到两人时,晏长澜先露出一个笑容。 叶殊见他们一起过来,就大约知道了些夏家的想法。 果然朱尧眼里有一丝喜色:“晏师弟,叶大师,夏家族长与诸位族老想要请你们过去一见……” 夏玉晴从朱尧口中得知了两人为他们所做的,心里极是感激,只想着:纵然此次仍是不成,能得叶大师与晏师兄如此相助,有最后一次尝试,也无遗憾了。 她口里则道了一声:“多谢。” 叶殊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便去罢。” 晏长澜也无异议。 在两人看来,此事终究是拖不得太久,还是早早筹备起来为好。 朱尧将谢意藏在心底,此刻也不啰嗦,就与夏玉晴一起带着两人,快速来到了族长议事之处。 刚入其中,就见到里头人数不少,为首者相貌带着些憨厚,气质则有些威严……仔细瞧来,他给人的观感与朱尧还有点相仿。若是朱尧再多长些年岁,说不得就与这人气质更相近了。 叶殊见到,旋即了然。 夏玉晴所爱慕的朱尧与这位夏家族长感觉相似,夏家族长必然是待夏玉晴颇为宽厚的,才会让夏玉晴懵懂之中,择取的心仪对象都往他那处靠拢。而夏家族长人老成精,对于朱尧的秉性也定是有所了解,且想来也颇有好感,若非是夏家遭遇这磨难,想必朱尧与夏玉晴的亲事,他非但不会拒绝,还会颇为赞同。 晏长澜虽不像叶殊这般敏锐,但是在看到夏家族长时,也生出几分好感——他来此之后,与夏家族长也打过照面,只是当时他担心朱尧,不曾多看,现下倒是看清楚了。 夏家族长还算从容,面带笑容请几人入座。 再各自自我介绍一番后,他就看向叶殊:“听闻叶大师手中有一门阵法,若是布置出来,可挡住筑基真人对我夏家窥探,甚至诛杀筑基真人?” 叶殊坦然将一块阵盘,许多黑旗拿出来,放置在桌面上,而后他手指极快地旋转动作,那一块阵盘就被他拆成了七块,与诸多黑旗摆在一处,上面的阵纹繁复精细,隐隐约约带了许多玄奥之感。 他说道:“不如试一试。” 夏家族长顿时说道:“好,好!叶大师快人快语,就请你在此间布阵,我将派遣几名炼气巅峰的长老进入其中一探。” 叶殊微微颔首:“我这阵法名为七杀阵,可叠加,使得威能倍增。既然要试,不若我将一块、两块、三块阵盘分别布阵,请诸位进去闯一闯?” 夏家族长听叶殊如此说,自无异议:“就听叶大师之言,阵法如何,我等阵外之人一见便知!”而后,他就取出了数枚灵币,交到叶殊的手中,“布阵所用,自不能让叶大师破费。” 叶殊接过来,手指稍一用力,已将所有灵币尽数捏成了碎块,用手抹进了那些旗子之内,而后他就手腕一抖,将那些黑旗以一种奇异的频率扔出去,落在了这室内的不同角落,稳稳插住。随即他再取出阵盘,第一块扔到某几面黑旗之内,之后再将两块合一,扔到另一处,最后三块合一,扔到最后一处。 待一切做成,叶殊方才说道:“阵法已成,请选人入阵罢。” 夏家族长见叶殊这一手轻描淡写,阵法成就后,只在外头瞧一瞧都觉得玄妙非常,心里顿时一定:“如此,就请三位长老入阵一探!” 于是夏家就走出三位长老,每一人都是炼气巅峰,他们一一立在阵法前方,面色凝重,一脚便踏入进去! 下一刻,所有人都瞧见,那三位长老在踏入阵法中后,登时便不动了。 第一人面上露出狂喜之意,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一物,似乎是毕生的珍宝,半天不舍得放下——莫说是看破其中虚幻了,他甚至连法力都不能动一动,就被无形的情绪给控制住了。 第二人进入阵中后便是狂怒,他手舞足蹈,似乎要使出什么招数来,但他自己却未发现,他想着要攻击,实则出手却无法发出什么攻击,即便发出些攻击,那攻击的力道也是极小,根本掀不起多少涟漪。在大怒之后,他的脸上又是一种极致的悲伤,双眼之中愣愣地流下泪来,自己呆呆愣愣的,一动也不动。 第三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强烈的恐惧,在这恐惧之中,又好像有一种爱恨交织,一时爱恋,一时憎恶,又被恐惧所攫取,无法自拔。渐渐地,他手举起来像是在和什么敌人对战,只是威力极其微弱,而后另一只手则好像在与前一只作对般,慢慢地往下,按在了自己的腹部,好像马上就要给自己一下,破碎自己的丹田…… 三名炼气巅峰的长老,在进入阵法中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只一瞬就陷入了七杀阵带来的无边情感之内,七情六欲主宰了他们,也限制了他们。 阵外之人见到他们的表现,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早先听闻这阵法威力无比,却未想到,真正遭遇之后,威力居然会如此强大! 叶殊在一旁淡淡说道:“这阵法虽还可用,但也只能在对手防备不足时用处最大。” 夏家族长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笑容却在加深。 在他看来,这位叶大师还是太谦虚了。 几位长老在进入阵法之前,难不成也未防备么?他们早知是要试一试阵法,这阵法必有威力,在进入之后也依旧立即陷入到其中。更何况一旦将这阵法摆出来,若是有人想要袭击夏家,也有所戒备,必然也不知这阵法存在,进来之后岂不也一样会陷入么? 这倒也不假。 对手越不防备,阵法的用处自然越大,但是这七杀阵对于金丹及以下的修士的确是极管用的,只要七杀阵级别够高,那么只要布置下来,有人进入其中,都很容易被掌控住。其弱点并不在于其能力,而在于要提前布置,否则被人打断了布置,或者布置后对方不踏入阵中,就会削弱很多作用。 接下来,夏家族长请叶殊收了阵法,将三位长老请出。 三位长老清醒后,回想起刚刚在七杀阵里所思所想,又回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老脸通红,很是尴尬……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有喜意。 阵法的威力他们亲身体验,的确是极其强大,若是整个夏家都布置下这样一个阵法,他们夏家在防御外敌之时,还要担心什么? 而后,夏家族长再请了另几位炼气巅峰的长老全心戒备进入阵中,并且在踏入的刹那就用发出最强大的攻击!但是,长老们进入之后,神情也是立刻恍惚起来,发出的攻击只有他们原本所想的一半不到的威能,还正好打得歪斜,不曾伤及到阵法本身一丝。 夏家族长见状,越发满意。 最后,夏家的筑基真人也出来了,他同样去试了试阵法。 一块阵盘的阵法,只能让这名筑基真人恍惚个一会儿;两块阵盘时,筑基真人就会处在一种极度防备的姿态;三块阵盘后,筑基真人尝试动手,发出的攻击威力不成,他自己面色也颇恍惚;第四块阵盘后,筑基真人的面色也变化多端,好似有许多种情绪都在他的心中流转…… 也便是说,这名气血不足的筑基真人顶多能踏过前面三阵,在第四重阵之时,他就会难以掌控自身了,也会被阵法所迷惑。若是气血精力都更旺盛的筑基真人也许能再闯一关、闯两关,可想要七重阵俱破,也并无多少可能……这还仅仅只是用不够好的材料所炼制出来的,比较简略的一套阵盘威能。 待筑基真人出阵后,也禁不住说道:“此阵果真不凡!” 夏家众人再看向叶殊时,都忍不住眼中泛起了极鲜活的神采——他们对这七杀阵,着实有了强大的信心。 126|布阵(二合一) 夏真人主动开口道:“此阵可行, 我夏家也非是任人宰割之辈,这一回, 便搏一搏罢!” 夏家族长也是道一声:“正是如此!叶大师大度拿出这般珍贵的阵盘相助我夏家, 若我夏家还不敢主动出手,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 其余长老也都应和。 或许在寻常时候, 这些长老们会各有心思, 可遇上家族生死存亡之际, 若是有希望, 他们也是想要让家族能够自由发展, 而不是依附在原本与自家差不多的罗家下方, 被其吞并的。 再者, 他们私心里也想着, 这阵法如此厉害,倘若当真布置出来,能让那三当家等人退却, 他们夏家也无意有了守住门户的底蕴了…… 夏家族长和夏真人看得更加长远。 他们很清楚, 夏家若是能度过这一关,就可以凭借这阵法保住门户,震慑住其他心怀不轨之人。至于阵法本身的来历, 他们只要隐藏住叶大师即可, 他们夏家并不会布阵,不知叶大师在何处,再如何垂涎也是无用。 只是,这保密一事, 他们还须多多准备……以及此事之后,再与叶大师好生商量。 夏族长对叶殊的态度带了几分敬重:“叶大师,不知若是要在我夏家布阵,还要准备何种材料?” 叶殊就说道:“拿纸笔来,我将其写下。” 夏族长急忙叫人准备。 待拿来后,叶殊稍一思忖,就在那纸上写出足足数十种的布阵之物。 夏族长看了这清单,稍稍松了口气:“我夏家定会速速备齐。” 虽说其中多有贵重之物,但真正价值不菲的,也只有寥寥几样而已。以他们夏家的财力,这些东西还是可以很快弄到手的。 叶殊提一句:“越快越好。” 夏族长郑重答应:“叶大师放心。” 之后,夏族长就将这清单分给了众多夏家族人,叫他们分头前去采买,务必要以最快的能力送过来,而且每一样都不可偷工减料,只能多,不能少。 叶殊也没闲着。 他让夏家拿来足够多的灵币,和相对容易采买的墨汁过来,将其配制一番。而因着是要炼制一座能够笼罩整个夏府的巨大阵法,故而墨汁的用量也是极大,灵币更是所需颇多。 夏家有筑基真人坐镇许多年,底蕴还是十分雄厚的,若不是如今那位真人气血亏虚,已然接近寿元终了,他们面对罗家和三当家的态度还会更强硬些——纵然如此,罗家对他们也是怀柔,难不成还真是因着两家的情谊?不过也是怕逼得太急了,那筑基真人干脆豁出去余下的寿元,跟罗家死拼到底罢了。那样一来,对罗家而言也是并无好处的。 因此,大量的灵币被夏家自宝库中取出,送到了叶殊的手里。 叶殊在调制墨汁时,也并未阻拦夏家之人旁观。 甚至他还主动说道:“此阵颇为繁琐,其用处也不小,故而以我如今修为,想要以法力长久镌刻阵纹并不可能,才要用这等墨汁绘制。” 这些话叶殊曾对晏长澜说过,但夏家却还是头一回听闻,都很是仔细,侧耳倾听。 叶殊又道:“也是因这缘故,待灵币碎屑中的灵气都消散后,这阵法的用处就会削弱直至消失,如若不想要它消失,就要记得时常用同样的墨汁为阵纹增添灵气。”他调制墨汁的动作放慢,“你们如今须得牢记我调制墨汁之法,待此事之后,自行为其增补。” 夏家众人听闻,神情既感激,又有些惭愧。 他们原本还有些私心,如今听叶殊这样主动说起阵法留下之事,反而叫他们有些无地自容了。 不过无地自容归无地自容,这阵法的威力着实让他们爱不释手,所以叶殊这样一说,他们就越发用心地记忆起来,唯恐漏了一丝半毫的,让他们日后无法自行增补灵气……叶大师都将法子教导他们了,他们总不好自己学不会,再找上门去让人再教一回罢?那也就太得寸进尺了。 夏家之人对叶殊还是很尊敬的。 这名叶大师……尽管修为不高,可手段太多,实在不能小觑啊。 且不说对方如今对自己是有恩情,就是没有,如此一人,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叶殊将该教的都教了,待他将墨汁准备得差不离后,夏家一些长老、子弟也主动尝试调制墨汁,也让叶殊为他们指出错漏之处。 这人之天赋果然各有不同,夏家族人中,有些何止错漏,根本记下了也是一窍不通,有些却是一点就明,大约最后有个三五人,将这调制之法真切记住,且确定能调制出来。 而后,夏家众人也不由得露出笑容,心中喜悦。 · 夏家的动作极快,不过一日光景,那该准备的炼阵材料就尽数准备过来。 叶殊将众多材料一一看过,发觉确是品质不错,才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布阵了。” 众多夏家族人听得,都是一喜。 夏族长正色说道:“有劳叶大师。” 随即,叶殊就开始布阵。 先前叶殊炼制阵盘,是为将七杀阵随身携带,护身之用,但如今是为在夏家布置出来,那么布阵之法与炼制阵盘之法就有不同。 其中最大区别,便是阵盘要有阵旗为指引,而如今布阵,则是诸多珍贵材料炼制成不同阵器,打入夏家不同之地,而且那阵纹的绘制不仅是在炼制出来的那些阵器上,也要在夏家的墙面、地面等处。 当真是极其繁复。 叶殊聚精会神,说道:“先去炼器房中。” 夏家族人立刻引路,哗啦一大帮将他带入了一座炽热的小殿内。 里面有巨大的火炉,打铁墩、铁架等物不一而足,皆极齐全。 叶殊毫不犹豫地走到了火炉前,说道:“长澜,你来助我。” 晏长澜本是默默守在他的身边,如今听他一说,顿时来到了他的身侧。 叶殊道:“我要何物,你便给我何物。” 晏长澜道:“是。” 两人立时开始动手。 叶殊道:“火炎晶三枚。” 晏长澜立时将几块艳红之物拿了过来,送到他的手里。 叶殊又说:“赤玉五块。” 晏长澜也马上照做。 叶殊再言:“三百年铁木汁。” 晏长澜连忙动手。 叶殊继续开口:“地圆石……” 他们俩举动间很是默契,几乎在叶殊提起时,晏长澜就能迅速将东西送过去。 由此可见,这清单上的诸多之物是在叶殊提出后,晏长澜便已迅速将其记了下来,一一对应上,很是仔细。 夏族长等人在一旁见到,不由感叹:“此二人果真知己。” 如今夏玉晴已不再同罗家子谈婚论嫁,自可以同爱慕之人在一处,她与朱尧肩并肩,如今面上带着一抹甜意:“伯父所言甚是,晏师兄与叶大师素来交好,如今叶大师愿意出手,也是看在晏师兄的份上。” 夏族长点点头:“你晏师兄肯千里迢迢过来相助,是一份极深的情谊,玉晴,日后你不可辜负这份情谊。” 夏玉晴与朱尧相视一笑:“伯父,玉晴知道。” 夏族长又深深看了朱尧一眼:“朱尧,如今玉晴倾心于你,日后,你万莫要辜负玉晴。” 朱尧郑重说道:“夏伯父放心,我朱尧死也不会辜负夏师妹的。” 夏族长道一声:“好,好。” 旋即,他不再说话,只是专注看着叶殊炼制阵法。 在晏长澜的迅速配合下,叶殊很快就用一应材料炼制出了许多柱状之物,有些下方有突刺,有些则很是平滑,有些类似于旗面,有些则是其他不同形状,都很是平滑,只是质地深沉而已。 这些就都是用来布阵的阵器了。 叶殊炼制得这样快,看得众多夏家之人叹为观止。 没多久,就有起码几十件不同的阵器都被炼制出来,那偌大的火炉中,火焰一刻不曾停歇,炉子前通力合作的两人,则动作如流水一般顺畅。 终于,全数炼制完成。 夏家众人长长吐了口气,这才发觉,先前竟是瞧得有些屏息了。 夏族长不由说道:“这位叶大师在炼器一道上的造诣也定然不俗罢?” 夏玉晴道:“叶大师正是一名极出色的炼器师,只是从前玉晴并不知晓,叶大师在阵法一道上也有如此高明的技艺。如今瞧见,方知从前小觑了天下人。” 夏族长道:“如叶大师这般的人物,也的确是难得一见。” 那边叶殊将炼制出来的阵器一一冷却,吩咐道:“多叫些人来,一人拿着一样。” 夏族长自是连忙交代下去。 偌大的夏家,让几十个子弟出来拿东西,还是颇为容易的。 人到齐了,叶殊果然就叫他们一人拿了一件,说道:“一同去找个清静之地,先将诸多阵纹绘制上去。” 夏族长自是立刻将地方准备妥当,让叶殊带着一众人皆前往那处。 那是一间收拾出来的大屋。 叶殊将那些炼制出来的阵器看了看,将所有拿着阵器的夏家族人排了个位:“我叫一人便来一人,不可停歇。除此以外,将夏家大宅内部图景给我一张,我来点出安置阵器之地。” 夏族长早已听叶殊说过,虽说早先夏家并无那等精细图纸,但在准备炼阵材料时,他也已然差人将那图纸绘制出来,如今正好拿来使用。 于是,就有两名长老用力一抖,将偌大的图纸展开,横布在叶殊的面前。 叶殊手持朱砂笔,匆匆在图纸上看了一眼后,就迅速在上面不同之处画出了各种阵器的模样,而阵器在那处如何安放,也画得一清二楚。 众多夏家之人——尤其是手持阵器的那些,都仔仔细细地将如何安放阵器、何处安放阵器记下来。 夏族长见叶殊画得如此周到,心里更信任几分。 而后,有夏家人将先前调制的墨汁全都搬了进来,顺次摆开。 叶殊再不停顿,吩咐道:“自夏威开始,一一过来。” 夏威——也就是那拿着第一件阵器之人——面色紧张,抱着阵器走到了叶殊的面前。 叶殊头也不抬,就道:“将阵器朝前放平。” 夏威赶紧照做。 叶殊立刻抬起手臂,就在那阵器上快速绘制起来。 阵纹果然极为精细复杂,大约过了有一炷香时间,叶殊才将那阵器画满,然后他就说道:“去安放,下一个,夏玉柔。” 瞬间第二名夏家人就捧着阵器过来,她是一名女子,虽名字温柔,实则眉眼间带着英气,非常果断就立在了叶殊的面前,将阵器送出,一动不动。 叶殊极快地在这阵器上绘制外:“去安放,下一个,夏秀。” 随后,就是下一人迅速过来…… 如此再三。 叶殊绘制得快,夏家人的配合也颇是妥当。 但是,等叶殊绘制了差不多有十多件阵器后,他放下笔,吞服了一粒丹药。 众多夏家人原本看得目眩神迷,此刻见他吞服丹药,才想起来这位叶大师的修为只在炼气四层,如今这样长的时间熬下来,纵然是法力品质再佳,也定然消耗极多的。 他们心中感念,也纷纷去拿丹药等物过来,用以弥补叶殊在布阵时的损失。 叶殊吞服丹药后,恢复起来也还算快。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他重新开口:“再下一个。” 那下一个,自然也极快地来了。 这一回,叶殊中间不曾再停下来。 大约过了有十多个时辰,才终于将这些阵器尽数绘制完成。 而夏家捧着阵旗的那些子弟也都在阵器绘制过后,将它们安放在图纸上所绘制之处,最后一件阵器也是叶殊用最为珍贵的几样材料炼制而成,即是七杀阵核心阵眼,能以其统御七阵,十分不凡。 待着最后一个绘制完后,叶殊从夏家子弟手里将它接了过来,说道:“最后一件阵器,我亲自放入。” 众多夏家人闻言,都跟在叶殊后面,走向最后一处所在——那也是夏家的祠堂。 所有人的神情,都带着肃穆。 这一件阵器,乃是一颗两掌方能捧住的珠子,有人头般大,上面用墨汁细细密密地绘制了无数的阵纹,每一条阵纹都是首尾相连,无比复杂。 夏家许多人哪怕多看一会儿,都会觉得眼里有些发花,更莫说记下如何绘制了。 也是因着这个,夏家子弟对叶殊真是尤为的敬佩。 叶殊让夏族长亲自将祠堂中,中心位置的蒲团掀开,并在下方挖出了一个足有七尺七寸七分深的洞穴,再将那阵眼投入进去,将其埋好。 到此刻,夏家之人已然能够隐约感觉到,在宅子里浮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奇异感觉。 叶殊道:“待我将其他之地的阵纹补完,七杀阵即成。” 夏族长说道:“叶大师,请尽情施为罢。” 叶殊毫不客气,让晏长澜提了一桶墨汁随他左右,他自己则是顺着那些阵器布置的次序,在阵器与阵器之间,一些墙面地面房梁之地,全都绘制出清晰的阵纹。 随着那些阵纹的不断绘出,整个夏家中,那种奇异感觉也越来越浓郁。 又是三个时辰过去…… 叶殊在一个墙角绘制出最后一笔。 刹那间,整个夏家内都好似有一阵狂风卷起,叫所有夏家人都禁不住眯起了眼。 而此刻,那奇异感觉压制在所有人的心头,好似让他们的情绪一瞬变得无比浮动起来! 叶殊道:“成了。” 夏族长细细体悟一番这种感觉,感慨道:“极为不凡。”而后,他温声询问,“不知这阵法布置之后,要如何操控?” 叶殊道:“因其是由阵器布置,故而还要炼制出七面小旗,每一面都能激发一重阵法。如今这阵法初成,故而诸位有些异样,待一个时辰之后,异样自会消失,再要将其激发,则将小旗刺入相应之地,即可将其激发,一旦拔出,则那一重阵法亦会安静下来。于小旗之上,有镶嵌灵币之处,若是灵币消耗殆尽,须得立时补充,否则阵法亦会被停下了。” 夏族长听得,连忙说道:“我等知道了,多谢叶大师指点。” 而后,叶殊很快炼制出七面小旗,这七面因着是个“钥匙”的用处,上面的阵纹颇为简单,只是有若干个凹槽,可将灵币镶嵌进去而已。 在得了小旗后,夏族长立刻找了几名修为高深的长老过来,一起将如何操控阵法之事学会,为之后即将到来的大战精心准备。 叶殊到此时就有两个日夜不曾休息,都在殚精竭虑炼制大阵。 晏长澜见状,在一旁说道:“阿拙,你先去歇息歇息罢。” 叶殊朝他点点头:“也好。” 那边,夏玉晴和朱尧代替夏族长招待两人。 叶殊和晏长澜知道夏家人都在熟悉阵法,也不多言,就先去沐浴,再去歇息了。 与此同时,夏族长也正式同罗家去了信。 夏玉晴有婚约在身,实在不便与罗家联姻…… · 罗家。 罗族长看了信,皱起眉头:“诸位长老,你们看夏家这是个什么意思?他们如今不说是山穷水尽,也是关乎家族存亡了,竟就这般拒绝?” 众多罗家的长老也都看了信,见状都不由说道: “着实奇怪,先前那夏族长分明已十分犹豫,听闻就连夏家的玉晴姑娘,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不错,听闻有夏姑娘的同门过来,但也被留下来做客了,莫非并不是请他们喝喜酒么?” “夏家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一个不慎,可就是全族覆没!” “你们可曾听说,夏家是否有人突破关卡,成功筑基?” “这倒是不曾听闻啊……” “奇怪,当真奇怪。” 终于有一人迟疑道:“这两日,似乎夏家有人时常自宅子里进进出出……” 随后就有人接口:“难不成是这里面出了什么岔子?” 罗族长听众人诸多议论,但都没个结果,便敲了敲扶手,说道:“找人去查一查,再者,既然夏家已有决定,便去知会一声大当家,叫他任由三当家动作罢。” 众多长老听得,都是答应。 之后,他们就各自去行动不提。 · 马头山。 大当家见了罗家派来之人,知道了夏家的决定,不由挑眉:“这个夏家,倒是挺硬气的。”然后他想了想,笑道,“先前没能立时硬气,现下硬气了,想必是多了什么手段?也罢,就叫老三过来,将此事告知于他,同他说,既然夏家不识抬举,我便不阻碍了,叫他自便就是。只不过,对于在夏家的几名大宗亲传……还得要小心对待,让他好好地想一想,究竟是一时之气重要,还是小命更重要。” 下面人听了,急忙就去找三当家告知。 二当家则是说道:“老大,要是老三太冲动,也会连累你我罢?” 大当家哼一声:“你还真当老三会‘冲动’得把大宗亲传给灭了?” 二当家听得,一时哑然。 另一头,三当家得了通报,猛然跳起:“此言当真?那夏家真不联姻了?” 来人急急说道:“正是如此,罗家的消息是真真切切的。” 三当家搓着手来回走了几趟:“夏家不会搞到什么不好对付的了吧……” 一旁就有人不屑道:“这么短短几日能搞到什么?再说了,就算夏家小有手段,咱们有这样多的人手,还怕他不成!依我看,那夏家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三当家一拍手:“干了!点齐人手,咱们开路!” 127|三当家陨落(二合一) 自打拒绝了和罗家的联姻之后, 夏家众人便严阵以待,时时刻刻准备与那三当家厮杀一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夏家不愿牺牲自家子弟的性命, 就用重金聘请了一名守城兵士,让他在看到三当家进入落霞镇后, 就立刻放出烟花。 那守城兵士对于此事应了下来, 这一日, 才刚到傍晚, 从不远处大道上便有滔滔马蹄声奔驰而来。 正是那一伙马匪! 为首之人乃是筑基修士三当家, 生得高大凶狠, 他身上威压极高, 在抵达之后, 自然也是气势汹汹。 守城的兵将们见状,都并未阻拦。 一来是那筑基真人与常人不同,他乃是有特权之人;二来此事乃是私仇, 只要这些马匪不对整个镇子烧杀抢掠, 他们这些守城兵士是可以不管的。 于是,三当家一行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便已来到了夏家门前。 而夏家…… 在三当家距离夏宅只有十余丈时, 方才见到守城兵士放出了烟花, 夏族长知道这乃是守城兵士为自身安危才会姗姗来迟,但这也无妨——哪怕只是几个呼吸时间,也足够了。 夏族长高声道:“启阵!” 包括夏族长在内,七名炼气巅峰的修士手持小旗, 站立在特定之地,将小旗陡然往地面一插! 霎时间,整个七杀阵都被激活! 众多的夏家后辈、叶殊晏长澜等人,都在夏家宅邸内的一座大殿里。 这大殿乃是阵法庇佑之地,阵法威力,并不波及到此。 叶殊神情自若,晏长澜也很坦然,不过其他夏家人包括朱尧在内,则都有些紧张——倒不是不相信那七杀阵的威力,而是一种为家族担忧的本能。 在外面,夏族长等七名炼气巅峰修士都沉心定气,密切注视着阵法中的情景。 · 三当家率领麾下诸多好手,一路策马而来,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在经由那镇子前时,他甚至都不必与那守城之人打招呼,便长驱直入了——身为马匪,他不由有些意得志满——要是以往还未突破时,他哪有这样的待遇?如今身为筑基真人,与从前就大不相同了!不仅在外面如此,到了帮里,他也能跟老大平起平坐! 自打筑基以来,三当家还未真正出手做过一桩大事,而今正是时候,他定要好生磋磨夏家,让夏家知道他的厉害,也给他将名头打响! 他们马头帮,不仅有那魏有威,还有他郑大豪! 三当家得意之时,也就没理会在他们离开之后,守城之人中有放起烟花的。 这么一点时间,放了烟花管什么用,难道还能在这点时间里做出什么防备来不成?顶天关个大门,他们马头帮出去做事,打碎的大门可不在少数! 眨眼间,三当家等来到了夏府前,勒马停下。 一旁有人拽着马绳到他身侧,问道:“三当家,咱们这是直接冲进去,还是喊个门儿?” 三当家冷笑一声:“看夏家这德性,像是要跟老子讨饶的吗?不讨饶,叫个什么门儿?直接冲进去!” 就在这三当家就要举臂一挥时,又有一人提醒道:“三当家,这夏家里头好歹有个老筑基,再说了,七霄宗有几个亲传在里头,咱是不是先亮个嗓子提一提?不然也不好罢……” 三当家便抹一把脸:“成罢,那就亮一嗓子。” 而后,便有个匪徒高声道:“夏家的老筑基,敢不敢出来和咱们三当家一战?与夏家无关之人莫要停留,否则可别管咱们误杀了!” 但这匪徒亮了嗓子以后,那夏家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三当家眉头一皱。 这……有点儿不对啊? 就在这时,夏家的大门开了。 一名老者陡然自门前现身——他血气不足,但气息强大,正是夏家的那一名寿元将尽的老筑基! 三当家看到这老者,就露出一个狞笑:“夏真人,你可总算是出来了。” 老者看一眼三当家,轻描淡写地说道:“后生何必咄咄逼人?纵然我只是个老朽之辈,也不惧与你对上一场。来罢,便让老朽瞧一瞧你有多少本事。” 三当家被老者的话一堵,很是气恼。 这么一个要死了的东西,竟也敢如此对待他?真是不知死活! 三当家再不犹豫,一抬手往下一斩,说道:“杀杀杀!所有的夏家人都给我杀干净!” 在他身后,众多匪徒齐声应和,当即就都出了手。 喊杀声震天,三当家一马当先,就要与那老者交手! 老者也不惊慌,摆出一个对敌的姿态,顺势就接下了那三当家一招。 而后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就消失在夏家的门内。 三当家以为他要逃,自是立时追上,其他的匪徒们也都横冲直撞,要将所有的夏家人尽数杀光! 但是,没有匪徒发觉,在他们冲上夏家门前的台阶时,就已然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笼罩住了。 之后他们走了没几步,便被一种极致的愤怒给冲昏了头,开始在夏府中肆意破坏起来。 至于那位三当家,他只觉得夏家的老筑基越走越远,他血气这样旺盛,偏偏却追他不上……着实奇怪,也着实愤怒。不成,他怎么能让一介老朽从他手里逃走! 此刻他亦不曾发觉,他自以为一直在前面逃走的那个老筑基,根本就不存在,而他本身却是在一个地方不停地打转,明明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挥起攻击,偏偏每一道攻击的威能都很是微小…… · 夏真人将三当家引入阵中后,自己飘然就穿过了阵法间隙。 他清晰地看见这些匪徒在进入阵法后就茫然找不到方向,暗暗点头,只觉得这阵法的威力比他想象中更强,并且因为他的引诱,连身为筑基真人的三当家都极快被引诱,根本不曾发觉异样。 这样下去,夏家人根本不必担忧什么,只等那三当家在阵中消耗大半,就可以由他出手,去将那三当家的性命收割了。 不过,夏真人到底还是担忧会有人中途醒来,也不曾闲着,就时不时在周围走动一番,每每见到有匪徒面色茫然胡乱攻击,就放心下来。 夏族长等人立在小旗附近,清晰地看见小旗上凹槽里向前的灵币碎片在肉眼可见地流失灵气。他们知道这定然是开启大阵所有的消耗,都有些紧张,时刻留意。 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陷入阵中的匪徒们懵然无知的景象,匪徒们如同无头苍蝇乱撞,不知此刻被哪种情绪缠绕,以至于哭哭笑笑,混乱不已。 也许因为匪徒们原本就是做过不少恶事之辈,因此就算最初的情绪浮动寻常,后续却都逐步变成了恐惧、淫|邪、愤怒等,而被这些情绪所扰,当他们慢慢相遇的时候,似乎是发觉到身边有人,又将人错认,他们就会疯狂地朝着对方攻击——哪怕这些攻击的威力远不如他们平日里那样强大,但是当攻击发出的多了,就有许多匪徒受伤甚至被重创,鲜血汩汩流淌……被愤怒与恐惧所控制的也还罢了,至多也就是血腥了些,却有一些被淫|欲控制的匪徒,他们彼此撕去对方的衣裳,竟就这般赤条条滚在了一处,做出那等不堪入目之事来。 · 身在庇佑之地的夏家子弟们最初是忐忑的,但是等他们发现匪徒闯进来后就寂然无声、在后来更是互相冲撞起来时,就松了口气,也敢在叶殊的引领下,在阵法之中走一走,去看一看那些匪徒们的下场。 在发觉这些匪徒大多数都在自相残杀后,几乎所有夏家人都吐出一口气,心里痛快极了!之前因着家族大事儿险些委屈了夏玉晴,凡是有血性的夏家人哪个不憋屈?眼下瞧着那些无法无天的匪徒被大阵控制,那些憋闷愤怒,也就尽数地抒发了出来。 因此,这些夏家子弟都不由得用更为感激的目光看向叶殊。 叶殊神情自若。 却也坦然受了这一份感激。 看过一些时候,眼见匪徒们的法力消耗越来越多,却始终不曾从阵法中脱离出来,众多夏家子弟的胆子就更大了,只是在渐渐嗅到越发浓重的血腥气,又想到若是无这大阵、血流成河的就会是他们夏家族人时,也慢慢没有了看好戏的意思,反而是心情沉重,在心底督促自身,日后要越发努力修炼才是。 又过了片刻,夏家子弟还在心中默默发狠,却倏然见到一些匪徒撕碎衣衫、互相滚在一处的情景,他们顿时面红耳赤,尴尬无比,一些夏家的女修若不是知道一旦尖叫或许会不慎唤醒这些匪徒,更是恨不能出声尖叫——好在她们都及时克制住了。 饶是如此,众人也都纷纷掩耳闭目,不忍直视。 晏长澜见到,连忙伸出手,将叶殊的视线挡住。 叶殊一怔。 晏长澜道:“阿拙,莫污了你的眼,我们回去罢。” 叶殊道:“确是荒唐,回去罢,你也回避些。” 晏长澜自是赶紧答应。 随即,叶殊就带着这些夏家子弟往那庇护之地走。 若说原本夏家子弟还想多瞧瞧,此刻便都并无这等想法了。如此龌龊之事,他们当真是一眼也不愿多看的。 于是,少顷,一行人便顺利回到了庇护之地。 短时间里,他们可不想再出去了。 · 夏族长等七名炼气巅峰修士、筑基期的夏真人瞧见这些后,很是无言。 这等……叫人作呕的景象,却是不能再叫他们继续下去。 叹口气后,夏真人极快地闪身到了那些被淫|邪之欲控制的匪徒们身前,伸手迅速在他们身上击出几掌,把他们全部杀灭之后,才收了手。之后他再度在阵中游走起来,但凡是见到了这等类似景象,都会出手杀人,而他出手利落,那些沉迷在阵法中的其他匪徒,也不曾发现不断有同僚在死去…… 在匪徒们的神智越发不清醒,周身法力也消耗大半后,夏真人来到夏族长的身侧。 夏族长刚刚与众多长老将灵币补了些,就见夏真人到来。 夏真人道:“是时候将他们解决了。” 夏族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不错,的确是时候了。” 夜长梦多,阵法用处再大,灵币消耗也是很恐怖的。 如今那些匪徒被削弱至此,若是他们还无法对付,那岂不是也太无用了么? 于是乎,夏族长和几名炼气巅峰长老就将旗子拔出几面,只留下怒杀、惧杀、欲杀三重阵法——也是最让那些匪徒沉迷的阵法,而看管着三重阵法的长老留下,夏族长与另外三人则与夏真人一起,分别去了他们要应付的那些匪徒身边。 与此同时,夏族长吩咐了在庇护之地的其他夏家子弟,叫他们有能力出手的也都出手,将那些被消耗得差不多的喽啰匪徒纷纷杀死。 之后,夏玉晴带领众多族人,朱尧紧随他身边,都一同出手了。 留在庇护之地的,只有晏长澜与叶殊两人。 叶殊问:“你不去帮手?” 晏长澜道:“此为夏家家事,阿拙为我做到此处已然足够,我陪着阿拙。” 叶殊一顿,心中也浮现一丝暖意。 夏家之人状若猛虎、势如破竹,极快地冲到了那些匪徒的身边。 在阵法减少四重之后,余下的三重也威力强盛,足够控制住匪徒们了,因此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纷纷涌来的夏家子弟们抹了脖子、捅了心脏,全都陨落了。 夏家几名长老也很顺利,即便他们要斩杀的都是跟他们境界相当的匪徒,但对方法力没剩几分,本身也始终未醒,对付起来也是半点不难。 唯独只有那三当家,他原本是被控制住了的,但是阵法一个削弱,他脑子里一个激灵,顿时就醒了过来。 这一醒,三当家陡然发觉不对。 筑基之后,他的法力品质提升,与炼气期已截然不同,他的初始法力不少,如今虽只是筑基一重,拥有的法力也该有五十多道,而现下……居然只剩下了三道?他先前的消耗,竟然如此之多?! 但很快三当家便发觉,自己是陷入到一种阵法之内,不由脸色一沉。 阵法此物他也曾听说,乃是极为神妙的手段,但若是品质不够的阵法,对于他们筑基真人而言用处是不大的。可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居然在他刚进来时,就不知不觉被其控制了么?而且这究竟是什么阵法,让他的法力消耗至此…… 而后,三当家见到了立在他对面的老者,夏家的夏真人。 夏真人朝着三当家说道:“三当家,你我的约战,也该开始了。” 三当家面沉如水,冷笑道:“夏家,嘿,好一个夏家,好手段啊!” 夏真人好整以暇地说道:“生死存亡之际,也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了。” 三当家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夏家,先前有些得意忘形了,但这也无妨,哪怕只有三道法力,他也要与这夏家的老东西拼一拼! 夏真人看似轻松,实则早已严阵以待,在三当家动手的刹那,他就立刻反应过来,也迅速出手! 诚然三当家颇为厉害,但他毕竟法力虚耗,比起血气不足的夏真人来更不如,故而哪怕他是起了心要发狠的,可作为修士,待法力消耗殆尽,又没什么其他逆天手段时,发狠又有什么用? 夏真人人老成精,狡猾得很,他也不和三当家正面相对,只看着三当家恨恨出手,全然无用,到后来逐渐也禁不住露出恐惧的神情……在阵中,纵然只有一丝恐惧,也会被惧杀阵给困住! 到最后,三当家终究还是毫无办法。 他开始向夏真人求饶。 夏真人却不曾被三当家的求饶所迷惑,在那三当家叩首跪拜,正要仰头的刹那,他陡然暴退,身形翻转! 果然,三当家并非是真的求饶,而是放出了一种奇异的暗器,上面蓝汪汪俱是毒素。 若是夏真人不曾如此之快地反应,恐怕三当家真能利用他仅剩的那一点点法力,将夏真人给暗算致死!倘若是那样的话……这一次夏家纵然赢了,也是少了支撑,是惨胜。 好在不曾如此。 夏真人在顺利躲过之后,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了那三当家的头颅上。 只听得一声破裂声响,三当家的头颅被夏真人拍碎,他自己也彻底没有气息了……死得如此轻易。 · 毕竟三当家是最终清醒过来的筑基真人,在夏真人将三当家杀死时,其他的夏家人早已将所有匪徒都尽数解决掉了。 夏族长看着那淬了毒的暗器,心有余悸:“先前应当在七重阵法时就将三当家除去的。” 夏真人也带着几分苦笑。 他还是托大了…… 想当年他年轻时,进境极快,直冲筑基,自然也是十分骄傲的天之骄子,而今年迈且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却被区区一介匪徒指着鼻子骂他老朽,他自然不甘。 连这样一个被削弱大半的筑基都不能直面,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好在最终他还是顺利躲过暗器,到底也未误事。 随即,夏族长吩咐另外几名长老将另外的旗子也都拔起来,解除阵法。 那些旗子被拔起后,果然整个夏府中,先前那种被阵法掌控之感消失了,但与之同时,浓重的血腥气却是顺着风传到了夏府之外,还有夏府门前,也有好几具不知怎么游荡出来的匪徒那血糊糊的尸体。 夏族长开口道:“叫人过来将这些尸体收拾了罢,堆放在一起,直接拖到城外烧个干净。” 夏家之人听得,都是应道:“是,族长!” 夏族长又再度对叶殊说道:“此番多谢你了,叶大师。” 夏家子弟们也齐齐朝他道谢。 叶殊摆摆手:“不必如此。” 晏长澜看向叶殊,满目都是温和。 之后,众多的夏家人各自去动作,来处理后续。 这些事自是与叶殊、晏长澜无关,他们被夏族长热切地请了进去,依旧好酒好饭地殷勤招待。 · 落霞镇今日出了一桩奇事,那马头帮三当家凶悍地带着一应人手前来镇中要除灭夏家,但不曾想那些人到了夏家之后,居然整个夏府一点动静也无。 自然有人发觉了这不对劲之处,纷纷来看,然而看来看去也依旧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就只好各自派了探子,在夏府门前等候,好随时随地进行打探。 差不多好几个时辰后,眼看着要天明了,那夏家才突然喧嚣起来,就像是先前许多动静都被隐匿了一样,如今陡然全数给释放了。 众多探子赶紧打探,才发觉在夏家门前有数具横尸,而且夏府之内也有浓重的血腥气四溢,只是还未有人出来,一时间却叫人不知道,这具体情形究竟如何。 很快天光大亮,从夏府里陆陆续续走出不少人,此刻众多探子惊骇发觉,这些活生生的、甚至好似没有任何事发生过的人,都是夏家的族人! 夏家族人的面上都带着喜色,无一丝悲恸……这、这是怎么回事?纵然是夏家赢了,夏家的损失也理应不小,他们如何还能欢喜得起来呢? 探子们不敢怠慢,都越发仔细地观察。 随即,许多具尸体被不断从夏家拖出来,看他们的打探,分明都是跟随三当家过来的匪徒…… 最后,突然有一具尸身被猛然扔出,他的脸面朝上,怒目圆睁、七窍流血,头颅几乎碎裂,正是那之前不可一世的三当家! 128|两年后(二合一) 探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所、所有的匪徒都死了! 就连那三当家……也都死得如此凄惨! 这夏家, 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做到如此? 这时候, 探子们再想一想昨夜的寂静无声, 不由得都觉出了十分诡异,在身上也禁不住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是毛骨悚然。 但畏惧归畏惧, 他们还是要将事情尽量了解得清楚些, 也好回去同主家禀报。 因此, 这些探子不得不继续留在此处, 忍耐着满心的惊诧与震动, 尽力探听。 不多时, 夏族长也出现了, 吩咐一应夏家的侍从将尸身全都堆积起来拖走,而从夏家的表现来看,他们昨夜灭除匪徒还真不曾花费什么很大的代价。 后来, 匪徒们被拖到城外焚烧, 众多探子自是再一番查看,后来纷纷回禀去了…… 而夏族长在吩咐完之后,就去了一趟库房, 待出来时, 手里已托着一只储物袋,大步地朝着叶殊和晏长澜的居处快速行去。 · 叶殊看着夏族长,神识在储物袋里一个查探。 储物袋中,光是灵币就有一千枚, 除此以外,有各类的炼器材料,那原本用来为夏家炼制七杀阵的材料,里面也藏着一整份,另外还有一些珍贵的药材等,非常的丰盛。 夏族长说道:“叶大师为我夏家殚精竭虑,救我夏家上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叶大师收下。” 叶殊看他一眼:“不必如此。” 夏族长劝道:“叶大师莫要推辞,此不过身外之物,不能比叶大师为我叶家所做之万一。”说到此处,他故意坦率道,“若是叶大师不收,那七杀阵……我夏家又如何能用得心安理得?” 叶殊略沉吟。 这夏家看来是想要与他交好,感激自然是有,但若全然是感激,怕是不会拿出这许多东西来。 诚然这些东西的价值并不能抵得过那七杀阵,不过他所给的七杀阵也远称不上极致,夏家能这般做,便算是很有诚意了。 如今看来,夏家也称得上有血性,他倒是并无不喜。 想到此,叶殊就坦然将储物袋收下:“既如此,盛情难却,多谢了。” 他收下后,夏族长也松了口气,笑容更显真诚:“叶大师,关于你身份之事……” 叶殊道:“还请夏族长在族中封口。” 夏族长点头答应:“叶大师请放心,我夏家上下,必都不会提及七杀阵与叶大师之间的关系。” 叶殊微微颔首。 之后,几人谈起了夏玉晴与朱尧的亲事。 夏族长对晏长澜道:“朱尧对侄女也算是情深义重,如今有七杀阵震慑,我夏家对罗家已能周旋,朱尧若是有意侄女,就该早日来提亲了。” 晏长澜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夏族长放心,我那大师兄心意至诚,只是先前怕委屈了夏师妹,才迟迟不曾提亲。如今既然夏族长已然应允,他定会早早备上厚礼前来。” 这些他倒是能确保,朱尧先前酒醉时,不知多少次吐露悔意,后悔未曾及早将夏玉晴定下来。现下夏族长松口,他若得知,哪里还敢延误半分? 夏族长便含笑颔首,不再多言。 他为女子亲长,能提出此事便是看在朱尧的确一片诚意的份上,此外还是须得矜持几分的。 诸事解决之后,夏族长方才告辞。 叶殊将东西收入了混元珠,晏长澜则是笑道:“如今可好了,罗家之事解决,大师兄与夏师妹也可早日成亲,之后我得出去一趟,多猎些东西回来,准备一份厚礼。” 听晏长澜如此说,叶殊开口:“若是遇上少见的材料,多带些回来。” 晏长澜对叶殊如此不见外的言语,很是喜欢,便爽快道:“阿拙放心,定为你多多带来。” 之后,晏长澜就去寻了朱尧,私下里告知了他夏族长应允亲事之事。 朱尧先是露出狂喜之色,旋即陡然神情一顿。 晏长澜疑惑:“大师兄,莫非还有为难之处?” 朱尧摇头:“并非是为难,只是我先前备下的东西,许是不足。” 晏长澜了然。 筹备亲事,求娶的又是挚爱之人,自是忐忑不安。 他便说道:“大师兄还是先回去禀明父母,提亲之事,总得有至亲来办。” 朱尧便道:“这倒是无妨,我心仪夏师妹之事,家中早已知晓,若非是我……”他有些赧然,“……我想自己备下聘礼,又想更进一步确定师妹的心意,也不至于到如今……” 晏长澜笑道:“那就事不宜迟。虽说大师兄心意至诚,但毕竟夜长梦多,大师兄不若回去求助,先将聘礼备下,日后若是弄到什么好东西,回馈家人就是。” 朱尧听得,也不再执着:“晏师弟说得是,是我先前想岔了。”他也确是迫不及待,“只要师妹不嫌弃,我日后定对她一心一意,永不相负。” 晏长澜莞尔:“此事还须大师兄对夏师妹去说。” 朱尧顿时面皮发红,知道自己先前太过激动了。 晏长澜见朱尧如此,不由暗暗想着:早年曾听阿拙提过,踏入修行之道后,步步荆棘,与天与人争斗不休,人心险恶。但大师兄与夏师妹却有这样一份真挚之情,生死与共,着实叫人羡慕。 转念间,他倏地想到了叶殊。 而后他便有些释然。 虽说并非是如同朱尧与夏玉晴这般的神仙眷侣,但仙路之上,他也与叶殊相约相伴前行,仔细想想,倒未必要羡慕这两人——叶殊待他之好,他早已粉身难报了。 晏长澜心绪几番变动,朱尧并不知晓,这朱尧的心思都在夏玉晴与两人亲事之上,两人各想各的,也是互不干扰。 之后,朱尧说道:“我这就修书一封,传信于家人,请他们将聘礼速速备齐,来为我提亲。” 晏长澜道:“那便提前恭喜大师兄与夏师妹了。” 朱尧赧然笑笑,满心都是欢喜。 夏家之事终了,叶殊与晏长澜就先行告辞。 朱尧还要留在此处陪伴夏玉晴,而夏家与罗家之间还有些纠葛,同时亦要同那大当家交涉一番。 离开后,晏长澜对叶殊说道:“阿拙,夏家上下皆知你布阵之事,这保密……怕是极难。” 叶殊道:“左右他们不知我真正面目,只是他们知道你我交好,日后纵有麻烦,也要找到你头上去。”说到此处,他侧头看向晏长澜,“你怕是不怕?” 晏长澜反倒松了口气:“找我无妨,只要不连累你就好。”而后想起叶殊之问,又道,“没什么可怕的,七霄宗的名头总能保我一保。” 叶殊问:“若是你宗门亦要这阵法该如何?” 晏长澜一笑:“阿拙这是在考我了。”他正色说道,“七杀阵虽好,但我那它之用处,恐怕至多只能迷惑筑基一二重的修士,还不至于叫宗门不择手段索取。而若是宗门当真想要……” 叶殊:“如何?” 晏长澜道:“阿拙既然拿出,想来便已有打算。既然夏族长都肯拿出那些东西来换,到时我来替阿拙在宗门多索要一些资源就是。” 叶殊满意颔首:“你如今比起以往,也知变通了。” 晏长澜无奈:“阿拙不嫌我愚笨便好。” 也确是如此。 叶殊能为夏家布置七杀阵,自也不介意为他人布置,何况晏长澜扯着七霄宗的名头,若是寻常的家族自不敢强逼于他,而七霄宗内诸多亲传弟子奇遇无数,哪里能见到好东西就来逼迫?有晏长澜挡在前头,叶殊并无多少危险可言。倘若身份当真不慎泄露,在外头遇上了心怀不轨者,叶殊手中可也有一套阵盘,精心计算一番,也未必会遇上多少险难。 再者,修士逆行而上,纵然无有夏家一事,叶殊行走在外时,阵盘使出也免不了被人觊觎,若是担忧被觊觎便藏掖不动,方才是本末倒置。 如今他打算之后,能尽力不危及性命即可。 两人一边说着,不知不觉间就已回到九台城了。 叶殊在院中修行,积蓄法力,每一日都有提升,日子也极为平静。 晏长澜每一二日出去一趟,又一二日归来,每每回来俱是满身血腥气,正是为求突破在山中磨砺,猎杀了许多妖兽,也寻到了不少灵矿灵草,为叶殊带回。 如今晏长澜的法力积蓄到八缕,叶殊的法力也有三缕,并不比晏长澜慢了。 与此同时,晏长澜因着时常浸泡混沌水,肉身更强,现下的实力提升远不止法力的增加而已。 不几日,两人接到了喜帖。 这喜帖正是出自朱尧与夏玉晴之手,邀请他们在十五日后,便去参加成亲之礼。 晏长澜不由好笑:“这大师兄,也太急切了些。” 叶殊翻过请帖,说道:“想来也着实是心中期盼罢。” 后来,晏长澜回宗一趟,这才知道前后。 原来自打上次朱尧去信回去后,朱家就立时带来大量聘礼,上夏家求亲,夏族长矜持地稍稍推拒一二次后,便答应了下来,顺利定下了成亲之日。 期间,朱尧也将自己的亲事禀报给了白霄峰峰主,这位峰主对于亲传弟子的亲事倒也不曾指手画脚,在朱尧提到之后,也点头同意。 朱尧当真担忧事情有变,迅速选了这最近的吉日,要尽快与夏玉晴成亲。 夏玉晴虽是羞涩,但也是心甘情愿如此。 晏长澜也与阮红衣、葛元烽见过一面,听了他两个一通抱怨,说是朱师兄待他们不诚,先前遇见难处也不寻他们相助。于是晏长澜又对两人一番劝慰,这才叫他们转了话锋,开始商议要送上什么贺礼了。 只不过,这期间却不曾见到陆争,只知道他在闭关修行,每几个月才会去寻峰主指点…… 待回到院中后,晏长澜身心俱疲。 叶殊难得见他那般,挑眉看去。 晏长澜苦笑:“阮师妹与葛师弟,当真是缠人……” 过了半月,朱尧与夏玉晴成亲。 晏长澜带着自己猎的一百张不同妖兽皮子为贺礼,阮红衣、葛元烽等人也各有相赠,叶殊炼制了一对同心玉佩,一旦滴了两人的精血,可以让两人在千丈之内得知对方安危,称得上是不错的法器。陆争人未到,却也请晏长澜帮他带来一份贺礼,而晏长澜与陆争相见时,并未发觉他与从前有何不同,微微放心下来。 朱尧与夏玉晴十分欢喜,行礼之后,便被送入洞房。 从此,这两人就是一对夫妻,要祸福与共了。 · 两年后。 晏长澜盘膝而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犹若一道白色剑光,直接打到了对面,连续击穿数棵巨木,才消失不见。 在他身侧,气质清冷的少年静静而立,开口说道:“恭贺你,炼气六层了。” 晏长澜纵身而起,朝少年露出个笑容:“阿拙。” 如今的晏长澜已十七岁,身长九尺有余,极为高大,肌肉流畅,身形精壮,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都好似有爆炸般的力量。 在这两年里,每逢他肉身淬炼到相应境界的极限时,叶殊就会也给他每日吞服半滴混沌水,叫他迅速积蓄法力,平日里也是大量中品凝露丹供应,若不是为了根基稳固,晏长澜时不时就要出去狩猎,他如今的境界还会更高——至少不会是刚突破炼气六层,而是要在这境界里,积蓄不少法力。 叶殊的灵根比起晏长澜逊色些,但资源也未少了供应,因此他如今虽说还未突破到炼气六层,但是在炼气五层这境界里,他已新积蓄了七十三缕法力,还剩七缕法力,就能开始走向炼气六层。 修炼这般快,在整个九台城都是绝无仅有。 也是因此,叶殊教导了晏长澜一门敛气的法诀。 晏长澜起身后,身上的气息陡然弱了下去。 从炼气六层一直往下,炼气五层……炼气四层……才停下来。 在突破至炼气五层时,这门法诀晏长澜就已习练起来,而今他对外显示的,仍旧是炼气四层的境界,只是每逢与人切磋时,都表现出自己积蓄的法力在慢慢增加而已。 对于宗门之人而言,晏长澜的进境已很快了,只是炼气四层以后突破太难,短短两年,确是应当无法再继续突破下去的。 晏长澜修炼这样快,叶殊也很满意,而晏长澜在剑法上的领悟也提升许多,这两年间他陆陆续续在宗门里获取了不少剑法,都被他练得纯熟,再不是只有一门《风雷剑法》攻杀强悍了,不过《风雷剑法》虽说前两式对于炼气五六层的修士用处不大,但第三式若是将风雷全数融合起来,威力还是很强大的。 只是,叶殊有秘密在身,晏长澜虽不知这秘密究竟是何,却也发觉非同小可,因此两人在商议之后,平日里修行倒还好,若是要酣畅淋漓地练剑或者进行突破,他们都是在城外找个僻静的荒山,一同修炼的。 也是因着这个,在挪动了几次后,两人找到了这样一个石洞。 平日里但凡是要出来,他们就都在石洞中暂居,修炼也在石洞前这偌大的石地上。 晏长澜重新将敛气法诀收起,拔出两把长剑肆意舞动。 在尽情将所有剑法全数演练过一便,熟悉了突破后自己剑法的威能后,他才停下来。 气质清冷的少年——叶殊看他一眼:“进来罢,你该泡药浴了。” 晏长澜陡然收剑,转过头去。 叶殊道:“突破之后,最是合适,你进入其中后,能忍耐多久便多久。” 晏长澜郑重应诺。 随后,晏长澜走进后方山洞,果然就见到正冒着热气的大浴桶,心里一暖。 他很清楚,这浴桶中的药汁恰当好处,乃是因着叶殊一直在旁边守着他突破,方可以断定得如此精准,又在断定之后迅速将药汁准备妥当,很是费心。 晏长澜褪去衣衫,入得桶中。 剧烈的疼痛犹若针刺,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毛孔侵入体内,强化每一寸肌肉、经脉,却也带来了无比恐怖的痛楚。然而他却生生地忍耐下来——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初一无所知、为复仇而踏上修炼之路的懵懂之人了,自然很是明白,为了能保持这般快的修炼,他耗费的资源不计其数,几乎是每一次两人有些盈余,便都耗费在了修炼之上,且越是境界提升,那资源耗费越多,这一桶药汁,更是极为难得,自是绝不能浪费。 晏长澜更清楚,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虽有自身勤奋与天赋在其中,但至少也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于叶殊,若非是他倾力相助,他纵然还能踏上修行之路,也必定会无比艰难,更无法在如今就达成如此境界。 叶殊待他如此,他绝不能让叶殊失望。 也是因此,晏长澜在这剧烈的痛楚中足足忍耐了一个时辰,将桶里所有的药力全数吸收了。 叶殊在一旁见到,微微讶异,旋即点头。 这药汁是叶氏一族锻体秘方,药材虽不难得,但是在加入混沌水后,就会立即将所有的药性催发提纯,比之直接用药材调制的药水强上数倍,寻常人进入其中,莫说是一个时辰,就算是一盏茶、一炷香时间,都难以承受。更莫说,将所有的药力尽数吸收……然而晏长澜做到了。 药性全未浪费,自然对晏长澜的身体极好。 晏长澜在吸收完药力后,气息更强大了数分,在感受一番自己如今的实力后,他很是满意:“如今哪怕对上炼气八层九层的修士,我也未必不能一搏了。” 叶殊道:“还需更为努力,剑修越级对战实属寻常,你如今还未筑基,要始终达到同境界最强,越数个境界也能全身而退,方有机会。” 晏长澜知道叶殊是为自己着想,自是满口应道:“阿拙放心,我必竭尽全力。” 两人该练的练了,都将气息收敛至炼气四层,这才收拾一番回城。 晏长澜一路走,一路与叶殊说道:“先前急于突破,倒是忘了与你说,夏师姐与大师兄出去历练一次回来,已是身怀六甲,现下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分娩了。” 成亲之后,朱尧与夏玉晴如胶似漆了一年多,后来还是发觉两人沉溺于情爱中忘了修行,这才收敛了心思,携手一起出去历练了。 就在数日前,两人突然回来,夏玉晴居然是挺起腹部,面貌也珠圆玉润了几分。 朱尧喜气洋洋,告知众多同门,两人在离开前其实夏玉晴就已然有孕,只是两人不曾发觉,出去历练了一阵子后,夏玉晴因无经验并不知情,直至有一次动了胎气,方知自己已然怀胎数月之久。朱尧一时紧张,陪着夏玉晴在那处调养了好一段日子,待养好了身子,方才归来。 众多同门得知,自都是一番恭喜。 晏长澜知道后,当然也是高兴的,现下便同叶殊说出来。 叶殊道:“那当真是一件喜事。” 晏长澜笑道:“正是。大师兄如今已喜得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了。” 叶殊挑眉:“总有这么一遭。之后你我准备几样于胎儿有益的好东西,送去作为贺礼罢。” 晏长澜道:“这自然是好。” 回去后,院子里的仆从们早就对两人时不时出去一趟习以为常,只是惯例迎了两人进来后,便各自忙碌。 短短两年,即便叶殊这主家不错,众人境界也未提升,但都有不小进步。 129|陆争叛逃(二合一) 炼丹房里倏然一阵丹香飘出, 就有一名相貌丑陋的女子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小瓷瓶:“公子, 叶大师, 你们回来得巧,这一炉丹药正炼成了。” 她身形婀娜, 眼里带着笑意, 原本应当貌如无盐, 但出乎意料的却半点不叫人觉得难看。 叶殊将那丹药接过来, 微微点头:“不错, 下品凝露丹的品相已很好了。” 晏长澜也瞧了瞧, 笑道:“进步不小。” 丑陋女子顿时更为喜悦。 她正是王敏, 早在两年前她便能弄出草还丹来, 而今两年里不计耗费磨练技艺,已能够极顺畅地炼制下品凝露丹了,也自此能将丹药卖出去, 有不少资源回流。 因着她炼制出来的下品凝露丹品相越来越好, 客人给出的订单也越来越多,现下王敏甚至已着手尝试中品凝露丹的炼制,现下每七八份药材中, 也能出上几颗中品凝露丹, 间或能从其他仆从手里换取资源到手。 王敏十分勤勉,她如今只盼着能尽快将中品凝露丹的品相提升,好提供给两位主家服用……幸而她不知两人已提升到了炼气五六层之高,否则怕是更要心急, 担心自己丹术的提升始终比不得主家的境界,影响心境。 看过丹药后,叶殊将小瓷瓶递回给王敏。 王敏转而将这瓷瓶交给了艾久——他经营炼器铺子有些时间了,人脉也积累了一些,让他来出手丹药,无疑更为合适一些。 艾久与王敏合作多时,自也接下,待他卖出丹药后也未私藏,而是将卖得的金银交予胡元,用以维持家用。 不过,除却王敏在炼丹一道上颇有成绩以外,另外那些学习炼器的仆从,却并不如她。 先说所有仆从中,在炼器一道天分最高的鲁松,他现下能独立炼制一些法器,学会的禁制也有四种,只是因着他灵性上到底还是不够强大,故而叶殊并未让他炼制多种器型,而是只让他将精力集中在刀剑棍棒上。他很是勤勉,刀剑只是平平,但炼制棍棒却时不时能出一些精品。 其余那些仆从也就都差不离了,不论是晏长澜那边的肖鸣,还是艾久、胡元等几人,他们在两年间也只仅仅学会了两个禁制,除却上次叶殊在一同教导他们时要他们时时练习的撕裂禁制外,再加上一种禁制而已。 考虑到众人的精力有限,也考虑到法器铺子需要货源,几人学习的另一种禁制都不相同,而且他们分别只着重于一种法器的炼制,譬如有的只学炼制长剑,有的只学习炼制大刀,有的学习炼制长鞭,有的学习炼制其他之物……在他们差不多能炼制出法器之后,叶殊也就不再时常自己动手,而是将炼制之事交给了这些仆从,只在特定所需时一次多炼制一些,给法器铺子撑一撑场面。 如此一来,叶殊的事情少了许多,因着人手多,法器铺子回流的资源也不少,当真是省心了许多。 众多仆从因每炼制一件法器都能从利润中获得一成,也是尽心尽力,眼下也都积攒了一些资源,虽不能时时刻刻修行,但进境却还是让他们满意的。 不过,修为越高需要的资源越多,这些下品法器的利润虽然不少,可叶殊与晏长澜的花销也多,于是他们能顺利修行,还有许多收入来源是两人平日里出去狩猎而得,而因着修炼方式不同,这其中晏长澜则出力更多些。 晏长澜随着实力日渐提升,时常挑战强大妖兽,将其身上材料或者售卖,或者提供给叶殊,且出去历练时,也能在一些较为危险之处寻到好的炼器之物以及一些灵矿之类,每每叶殊能赞一声,都叫他欢喜非常。 看过了下品凝露丹,叶殊对几人勉励几句。 得了叶殊只言片语后,众仆从也越发有干劲——尽管叶殊觉得他们资质不足,两年里仅能锻造最寻常的法器,可对于他们自己而言,在两年间就能成为一名炼器师,已是叫他们兴奋不已。 勉励之后,叶殊便走进炼器房:“长澜,来助我。” 晏长澜便走进去,在风箱前用力一拉,登时火炉里的火焰就越发旺盛起来,而后他再使出一道法力,风助火势,火焰便更高了几分。 叶殊旋即将几样材料投入到火炉中去:“既是刚诞下的婴孩,若是太张扬也是不妥,不若炼制一把小锁,再并上手镯脚镯等物,如何?” 晏长澜一边为他旺火,一边说道:“甚好。” 叶殊略思忖:“听闻婴孩易惊魂,这小锁便镌刻宁神禁制,为保其安慰,手镯脚镯之上,皆镌刻防御禁制,重重防护结合,定可保其无恙,即便毁去一件,总还有三件一同防护。” 晏长澜笑道:“阿拙想得周到。” 叶殊见晏长澜也觉妥当,手中动作更是流畅,不多时,在那炉中便出现了几件粗胚,而后他将其取出,在一旁打铁墩上迅速锻造,短短时间里,已将小锁、手镯脚镯锻造成型。 待其冷却后,他再往其上仔细镌刻禁制,尤其手镯脚镯自成一套,其中防御禁制可互相结合叠加,放置在一处,能挡住炼气巅峰修士一击。 到底是要送人,这几样东西叶殊多花了几分心思,弄得颇是精致。 晏长澜见了以后,也不觉说道:“阿拙费心了。” 叶殊道:“他两个成亲不易,当初也是你我见证,该多看顾一些。” 晏长澜眼神一暖:“阿拙说得是。” 炼成之后,叶殊用一方颇是精美的木盒将其装好,就只等夏玉晴分娩了。 ·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 应白霄峰峰主应允,夏玉晴在宗门内居所之中分娩,同一峰有曾孕育过子嗣的女修长老前来相助,让她顺利诞下一女。 这女婴甫一出生便是玉雪可爱,奶白的肌肤润泽滑腻,短短的胎发乌黑浓厚,看得人喜爱不已。 阮红衣如今还时常带着些孩童心性,但瞧着这女婴也是满心的疼爱,不知不觉间都带上了几分温柔来。 这难得一见的温柔被葛元烽看在眼里,面上忍不住一红。 晏长澜也和其他同门一般守在了此处,叶殊因并非七霄宗之人,则并未来此。 见女婴顺利诞出,众同门也都松了口气。 当下里,他们纷纷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贺礼送上,交给了朱尧手里。 晏长澜将那木盒递给朱尧:“此中之物,材料是我猎来,由阿拙亲手炼制,愿小侄女能平安顺遂。” 朱尧双手将木盒接过打开,就见到里面的几样物事,不由眼中一亮:“不愧是叶大师出手,果然不俗!” 以他的见识,能瞧出几样东西都是极好之物,且触手温润,纵有灵光流转,也不会伤到婴孩半分。 待晏长澜将几样物事的功效说了,朱尧越发喜悦:“多谢晏师弟了。” 晏长澜道:“大师兄不必客气。” 朱尧是见识过叶殊手段的,自然很看重这一份贺礼,在得了之后便将其迅速给初生的女婴戴上,那些物事轻若无物,女婴戴上之后全无不适之感,反而更显灵动了。 见到这一幕,朱尧就更放心些。 因不好厚此薄彼,朱尧将其他同门所赠之物也都一一看过,诚挚表达谢意。 阮红衣和葛元烽所赠之物也是用了许多心思,对婴孩有颇佳的用处。 然而,这些贺礼之中,并不见陆争之物,也不见陆争来此。 阮红衣先前因着担忧夏玉晴而不曾计较,如今发觉后,心里很不痛快,开口就想说点什么。 但葛元烽在一旁将阮红衣拉了拉,止住了她的话。 阮红衣蹙眉,看向葛元烽。 葛元烽压低声音:“今日大喜,莫叫大师兄不开怀。” 阮红衣恍然,便闭口不言。 只是原本她已然和陆争井水不犯河水了,现下却对陆争又生出了许多不喜,只觉得,那厮果然不曾将他们真正当作同门看待。 葛元烽同样对陆争有些意见,摇了摇头。 晏长澜发觉陆争不在,却是与师弟师妹的想法不同——陆争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但转念间又觉得未必,前几日还曾见到陆争,虽不曾照面,却也不会认错。许是当真与同门之间情谊不深,故而不会与他们一般在此时过来守着?若是如此,陆争恐怕到百日时方会出现,随礼一份。 只是,同门情谊到底勉强不得,晏长澜心中叹息一声,也不多言。 女婴平安出生,夏玉晴则元气大伤,须得有许多东西调养才好。 朱尧一面照顾女婴,一面也为夏玉晴调理身子而奔波,千辛万苦弄来的好药材,全都给夏玉晴补身了。与此同时,无论是夏家还是朱家,都为夏玉晴送来了许多珍贵药材,两家的情谊也愈加亲厚了。 时光流逝,百日过去。 夏玉晴的身子初初调理妥当,便与朱尧一起,为爱女朱雪瑶在七霄宗外坊市里大摆宴席,为其庆贺。 朱家夏家都来了许多人,白霄峰众多同门自也来此,叶殊和晏长澜一样来到此处。除此以外,其他诸峰也来了一些亲传弟子,给同样是亲传弟子的朱、夏二人一些颜面。 晏长澜伴着叶殊,时不时也为朱尧、夏玉晴两个帮一帮忙,只是从头到尾整个宴席中,他仍旧不曾见到陆争的影子,倒是看到有人替陆争送过来一样贺礼。 这似乎有些太过敷衍…… 没多久,白霄峰峰主荀浮真人也来了。 他身为师尊,虽说每每对弟子要求严格,但无论是两个弟子成婚,亦或是他们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儿百日宴,他都亲自到来,也显得很是亲切了。 朱尧与夏玉晴两人感激不尽,特特拜谢恩师,一时间,气氛也越发显得融洽。 但是就在这百日宴过半,众人酒酣脸热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陡然嚷道:“荀真人!不、不好了!白霄峰的那个、那个陆争……他、他叛宗逃走了!” 这一声可说是惊天动地的,一下子叫参加百日宴之人都震惊无比。 晏长澜更是瞳孔收缩,惊异之极。 陆争……叛逃? 当真是荒谬! 叶殊也有些惊讶,旋即他皱起眉头。 不对,那陆争为何会叛逃?莫非,是因着其中有什么变故? 晏长澜心里也转过许多念头,只是以如今的情形,还是莫要多言,静观其变为好。 叶殊释放出神识,很快在那荀真人面上一扫。 因他神识已然达至金丹境界,故而即便荀真人在筑基修士中算是一把好手,却依旧无法发觉,也是因这缘故,他察觉到在那修士来报信时,荀真人的脸色有一丝难看,一闪而过。 叶殊心里一动。 看来,这里面的确是有猫腻。 那陆争逃走,必有缘故。 晏长澜拉住叶殊,两人退到一旁。 朱尧与夏玉晴急忙出声: “诸位请稍安勿躁……” “今日失礼了,诸位,实在对不住……” 荀真人脸上有怒色:“逆徒!本尊回去擒他!” 朱尧和夏玉晴不敢怠慢,见荀真人如此愤怒,更不敢阻拦于他,而且此事重大,这百日宴……怕是只能到此为止了。同时他们心里也有忧虑,弟子叛宗出逃一事,他们当真是前所未见…… 之后,荀真人离开,百日宴上众多来客也离开了,留下来的只有白霄峰一众亲传和他们亲近之人。 阮红衣十分恼怒:“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是好东西,竟趁着这大好日子,做出这等事来!待师尊将他擒拿回来,我定是要问一问,我等到底有何处对不住他!” 葛元烽在一旁连声附和。 朱尧和夏玉晴也很无奈。 即使他们与那陆争几乎没什么交情,可陆争叛逃之事,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的。而且陆争对荀真人那样濡慕,如今弃宗而逃,更叫他们难以置信。 晏长澜拱手道:“大师兄,夏师妹,今日……我与阿拙先回去了。” 朱尧与夏玉晴也知两人怕是要去打探此事,也不阻拦,便道:“也好,今日我两个行事不周,着实连累你们了。”他不仅是对晏长澜说,也是对其他同门这样说。 晏长澜道:“此事任谁也难以想到,哪里能怪责你们?” 阮红衣和葛元烽也连连说着,与师兄师姐无关云云。 之后,朱尧和夏玉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晏长澜等人都告辞了。 待到得门前,阮红衣和葛元烽往宗门里极快掠去,他们对于陆争之事也很看重,不肯就此放过的。 晏长澜道一句“我先将阿拙送回去”,便也离开。 阮红衣和葛元烽自是以为晏长澜是先将人送走,再也回到宗门打听此事。 等那两个走了以后,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我……” 叶殊道:“陆争叛宗,定是早有筹谋,否则也不会借助荀真人前来参加百日宴时迅速逃离。若是如今回去宗门,应是找不到他踪迹的。” 晏长澜点点头:“不论如何,我想去找一找。” 叶殊道:“你若想去,便去罢。凶面对于血腥气颇为敏锐,我先去城外搜一搜,你回宗之后,荀真人定会加派人手四处搜寻,你亦加入其中即可。” 晏长澜颔首道:“我知了。” 两人说完几句,叶殊就和晏长澜分散开来,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 晏长澜所往之处正是七霄宗——若是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得到宗门之内打探。 · 回到宗门之后,晏长澜嗅到了扑鼻的血腥气,即便现下已冲淡许多,依旧很是刺鼻。 他顺着白霄峰往上走,惊异地发觉,这一路上居然有一些尸体拖曳的痕迹,不由心中沉重起来……那陆争在叛逃时还杀了人?看着血腥气之浓郁,他杀的人,似乎还不少…… 越是这样想,晏长澜面色越是凝重。 很快到了峰顶,他终是见到了一些正在处理的尸体,只见那些尸体大多都变得干枯,身上出现很多剑伤,每一道剑伤的皮肉都泛白外翻,在他们的身上,还有一些还未干涸的血迹。 陆争离开得不久,离开前,当真是杀死了许多人。 ——不,或许并非只是为了杀人,而是要借助杀人,让他有更多的能力可以逃脱。 晏长澜转身去寻几个同门,很快找到了阮红衣与葛元烽。 他们两个正在指挥一些白霄峰上修行的普通内门弟子以及一些仆从处理尸体,脸上的怒色久久不散。 在看到晏长澜后,阮红衣忍不住说道:“二师兄,那个陆争,太过凶残了!你看他所作所为,分明是练了邪法,莫非是哪个邪道之人安插的棋子,在我七霄宗里作祟么!” 晏长澜一时有些无言。 阮红衣不知端倪,自会这样以为,但是晏长澜却是瞧得心惊肉跳,能看出那陆争分明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那邪法,恐怕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练就。 然而,他却无法说什么。 一来并无证据,二来且不论缘故如何,陆争杀死多人,却是事实。 正这时,又一道熟悉声音响起。 几人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人纵身而来,竟是应在山下主持后续的大师兄朱尧! 原来朱尧也担忧此事,将后续事宜交给了朱、夏两家之人,又让夏玉晴照顾爱女,便自己先上山了。 朱尧看到这些尸体,忍不住说道:“陆师弟他……怎能做出这等事来?” 阮红衣几人愤然不语。 随后,晏长澜问道:“不知师尊他……” 阮红衣接过话道:“师尊去追那厮了,要将其捉拿归来,也吩咐我等,可去追寻那厮的下落。若是找到了,就发信号,师尊会立时赶过去。” 葛元烽也道:“我和阮师姐正要下山。” 其实,白霄峰上一些长老也同样去寻人了,那陆争所做之事太过恶劣,若是不能将其抓来,就无法给宗门一个交代,对于白霄峰而言,又是一桩极大的丑事,且整个白霄峰都要遇上麻烦。 晏长澜沉声道:“之后我亦下山去找。” 朱尧道:“我也如此。” 说话间,几人也不浪费时间,又大略问了问一些拖拽尸体的白霄峰弟子。 有活下来之人彼此拼凑一番,将事情说给众人知道。 就在今日傍晚,天色渐暗,不少人都前往坊市吃酒,给朱尧与夏玉晴面子,就让白霄峰上的守备削弱了不少。突然间,山中不知何处发出一声炸响,就有一道血色身影自其中而出,飞快地掠过。 有人认出来,这血色身影正是那据说时常闭关的陆争,眼下竟是直接冲了出来。而后,有人便发现陆争身后还追着几人,都是炼气九层甚至堪堪筑基的好手,从四面八方将陆争围了起来。 陆争也没惧怕,但不知为何,他分明只是个三灵根,却在面对诸多好手时还能抵御坚持,甚至他很快招式诡异起来,连续将几个炼气九层的修士杀死,并且那些修士死状恐怖,而陆争却在杀死那些人后面色红润……如此一来,他反而显得更加诡异,让不少弟子根本不敢接近。 然而,也有一些弟子见他居然这样杀人,都极愤怒,纷纷围过来要将他捉拿,可陆争的实力竟然变得极为强大,众人根本瞧不出他在何等境界,只能见到他掠过之事,所有被他掠过之人都倒地不起,很快干枯。 之后,陆争就往白霄峰外逃窜,一路上每逢遇上有人阻拦,都是急速出手。 但始终无法真正将他拦住。 130|若是长澜(二合一) 陆争的动作太快了, 从杀人到逃离,许多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自然也有一些峰中长老察觉, 都飞速出来阻拦, 可叫人震惊的是,与先前追击他的几个人一样, 筑基期的长老也不能奈何得了他, 反而时不时就被他刺中, 不知被他夺取了什么, 最终陨落。 短短片刻时间, 白霄峰中居然被杀死了好几位长老, 陆争则终于逃脱, 不知遁去了何方。 很多长老愤怒不已, 都出去追赶陆争,白霄峰内几乎无人主持大局。也正是为此,才有那样一个修士冒冒失失前去报信, 居然因着太过恐惧慌乱, 将此事当着一众宾客说了出来。 荀真人赶了回去,也是直接冲着陆争逃遁的方向前去捉拿了…… 知道这些事后,几人心里更警惕几分。 朱尧道:“此去切切小心, 若是遇上那陆争, 莫要前去与其缠斗,只放出烟花报信即可。”说到此处,他特意对着阮红衣与葛元烽叮嘱,“你二人不可冲动行事。” 阮红玉与葛元烽对朱尧还是信服的, 闻言虽不甘心,却也答应道:“我等明白。” 他们也知晓,如今的陆争恐怕不是从前的陆争,从前再不济也算是个同门,不会生死相搏,可如今陆争在逃亡,他们若是去阻拦,就是对方的敌人了,自无手下留情之说。先前许多传闻皆表明陆争已能杀死筑基修士,他们这些不过炼气四层的,还是莫要与其正面相对为好。 之后,众人纷纷下山。 晏长澜稍稍落后一步,与同门择取不同方向奔行。 他先去城外找到叶殊,而后,要借助那凶面蛛蝎,争取先一步找到陆争! · 到了城外,晏长澜很快与叶殊相遇,问道:“阿拙,怎样了?” 叶殊道:“凶面能嗅到血腥气,你随我来。” 晏长澜自是急忙跟他同去,一边走,一边将先前在宗内得知之事尽数说来:“陆争原本是受了害的,却杀了许多人,倒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叶殊道:“你既有此问,已是对他十分同情。” 晏长澜叹道:“他原本也是铮铮男儿,观其剑道也非阴祟之辈,哪里能不同情?” 叶殊则道:“纵然他原本坦荡,如今却是未必。究竟要如何待他,且将他寻到,问过再说。” 晏长澜点头:“如此也好。若是他有苦衷,那杀人之事也未必要记在他的头上,那将他害成如此模样之人,方为真正的罪魁祸首。” 话是如此说,晏长澜仍旧是皱紧了眉头。 那陆争逃走便罢了,为何要杀那许多人?还将其精血吸干,着实是…… 凶面化为一尺长的蝎子,在前方飞速爬行。 它性情凶厉,对于血腥之物极为敏锐,且如今两年过去,它本身已堪比筑基一二重的修士,有诸多用处,实为叶殊最大的底蕴之一。 在凶面带领之下,两人进入一条山脉,穿过许多荆棘树丛,再穿过一潭泥泞之物,最终进入了一处地下洞穴里。这洞穴中黢黑一片,蜿蜒向下,很是狭窄,不过在到了这里之后,渐渐地他们就能察觉到血腥气逐渐变浓,而且这血腥气里还带了些与寻常血气不同之感,让晏长澜尤为觉得熟悉。 若是不错的话,那陆争定然就是在这洞穴深处了! 此处十分偏僻,且地下洞穴很深,泥土中也有许多岩石阻挡,即便是筑基真人用神识扫过,也容易忽略。 无疑,此地正是躲藏的一处极好的所在。 两人越走越深,终于在前方察觉了有轻微的呼吸之声。 叶殊用神识一扫—— 那淤泥之中身受重伤之人,正是陆争。 叶殊便道:“是他。” 陆争似乎没料到有人会来,陡然生出十成戒备,惨笑两声后,就要出手反扑! 晏长澜听叶殊那样说,又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喝道:“陆争,是我,住手!” 若是旁人,陆争定不肯理会,但他却听出了晏长澜的声音,堪堪停手。 陆争哑着嗓音:“是晏师兄?” 晏长澜心里一松:“陆师弟,是我。” 陆争默然。 从血魂谷之事后,他遭遇了许多将他人生颠覆之事,每每见到其他同门正常修行,而他却要时刻忐忑不安,就难掩心中嫉妒……与此同时,他渐渐也能察觉到,这位晏师兄曾不着痕迹地提醒过他。 陆争有时对晏长澜是痛恨的。 若是晏长澜不曾提醒,他不曾猜到,后续他便不会起疑,自也不会在无尽的惊恐中担惊受怕那些时日,但他同时又不得不感激晏长澜,因着若是不曾被提醒,他什么也不曾察觉,恐怕……如今他已然是一具死人了。 因此,对晏长澜的观感,陆争很是复杂,可如今来的是晏长澜而非是其他什么人,却也叫他有些安心。 至少,晏长澜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擒拿,或是将他斩杀! 深吸一口气后,陆争平静问道:“你可是来擒拿于我?” 晏长澜一叹:“我来问你,究竟发生何事。” 陆争闭眼:“你提醒我,你却不知?” 晏长澜道:“我不过是自你剑道之中,觉出一丝不妥罢了。” 陆争再沉默。 良久,他才说道:“师尊……白霄峰峰主虽为筑基六重,但且因其资质寻常,极难结丹,故而早在多年前,便开始着手尝试改变灵根资质之事。从前是双灵根,待他察觉双灵根难以变异,便开始寻找三灵根来做试验。” 随即陆争就将他之经历缓缓道来。 原来一如叶殊曾经猜测,这背后之人正是荀浮真人本人。 荀浮真人天生聪颖,乃是一名双灵根修士,且运道颇好,但他双灵根并不很纯,虽说前期修行并无太多桎梏,叫他能一路顺遂筑基,后来运道利用得差不多了,资质将其限制,慢慢把修为推进到如今这境界时,就好几十年不曾有半点精进,也叫他有些急切起来。 思前想后,荀浮真人有意改变自身资质,但资质为天生,后天想要改变何其艰难?传说中那能改变资质的天材地宝几乎从未有人见过,他要想谋得,也是千难万难。 迟迟无法找到法子,荀浮真人愈加焦躁之下,就将心思打到了自己多年前意外得到的一门残缺之法上。 这门残缺之法,为《化血聚灵之法》,是一门瞧着便极为邪恶之法。 此法乃是能用种种邪恶手段,把人之灵根改造为血灵根,而且摄入鲜血越多,灵根越纯,后来就能叫修炼此法者突飞猛进,最终成为邪道巨擘,延寿无限。 最初时,荀浮真人并不准备修炼此法。 一来此法手段太过,他多年来到底是修炼正法,实在是难以下手;二来修炼此法之后就是邪道中人,他好容易做了大宗的一峰之主,哪里能舍得下这大好的基业? 可惜的是,哪怕荀浮真人百般克制,在修为始终被桎梏时,仍旧是心魔丛生,朝着当时他最为宠爱、原本以为必然会将白霄峰交由他来继承的天灵根弟子下了手。 原因极为简单——若要行此法,弟子配合极为重要,弟子信赖亦极重要。 但是等荀浮真人自心魔中醒来时,便发觉这天灵根弟子几乎被自己所使邪法化为一滩血水,尸骨无存……此刻,他既是心疼,又是愤怒,百味繁杂。 后来他沉寂了颇长一段时间,就开始收双灵根的弟子了,也才有了后面那些规矩——若是不将一些双灵根弟子逐出门去,他纵然为峰主,也不好收下那许多的亲传弟子,而若是非亲传的弟子,对他并不会有太多信赖。 因此,荀浮真人自收下的双灵根弟子中,择取灵根资质并不甚佳的来尝试,也多是择取对他更为信任,且性情与其他他们不甚合得来的“看顾”,另外,每每尝试的双灵根也要有所不同,才能试出更多结果来。 只可惜,双灵根皆试过后,荀浮真人似乎仍旧未能成功,他因沉浸于试验,亦是让他所在的白霄峰日渐式微,逐步被宗门上层发觉一些不对。 因荀浮真人境界高深,宗门只是略有提点,荀浮真人自己却得收敛一二。 后来,他才将主意打在了三灵根上。 三灵根的弟子太多了,远不如双灵根显眼,也远不及三灵根重要,但他自己毕竟为双灵根,挑选时也不能用随意一个三灵根来做试验,精挑细选后,荀浮真人救下陆争,眼见他对自己信赖有加,就由他来做三灵根中的第一个尝试了。 这法门究竟如何施为,陆争并不知晓,他在刚被荀浮真人收为弟子后,对荀浮真人满是感激,不论荀浮真人对他修炼要求如何严苛,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懈怠,而荀浮真人对他的另眼相看,也叫他越发濡慕。 后来,荀浮真人逐步准备了些气味古怪的药汤叫他浸泡,用以强身,陆争自是照做,而浸泡之后,他自觉的确血气强盛不少,身体也颇为强壮,就更加信任荀浮真人。 自然,荀浮真人让他修炼一门心法替换从前之法,他也认真照做了,并且于最初时,他只觉自己日益强大,并不觉有其他不妥之处。 原本以为这般修行日复一日再不会改变,后来陆争与晏长澜等同门去了一趟血魂谷,却是意外发觉,自己在血魂谷中被那血腥气刺激,竟然会吸收那等血气,仿佛修炼了什么邪法一样,不人不鬼,极是怪异。他那时只是心中疑惑,直到后来继续跟随荀浮真人修炼,才慢慢发觉那药汤进入他身体给他的感觉,与血魂谷中吸收血气时很是相似,在修炼心法时,他似乎隐约生出了一丝与从前截然不同之感……似乎心性都有些变化了。 此后越是听从荀浮真人吩咐,陆争就越发觉得自己身体变化,他对荀浮真人越是怀疑。 慢慢地,原本对荀浮真人的濡慕就化为了仇恨,他逐渐明白荀浮真人对他从最初时便不怀好意——既如此,他便小心按捺住,寻找逃离的机会。 私下里,陆争也在摸索如今自己的身子生出了何种变化,并试图掌控这等变化,好在他素来孤僻,倒是也能隐藏,而而荀浮真人又有其他事务在身,便并未察觉什么。 后来陆争知道夏玉晴和朱尧成亲生子,在百日宴时,趁荀浮真人不在山中,他终于寻到机会,离开白霄峰! 然而陆争原以为自己能顺利逃离,却未想到刚要离开就有人阻拦,这时他方才知道在他身边有人监视,且境界修为远在他之上!陆争愤怒之下,双眼赤红,就利用这变化后身子中的本事,一边逃离,一边将路上遇到的境界不及他之人体内精血吸干,提升自身,转化为实力,这样一边走一边吸收,在逃过一段后,他拼着重伤,把追击他之人杀死,又继续吸干阻截他的修士,如此方才终于在荀浮真人发现之前,逃出了宗门。 至于陆争逃离的那条路,也是他早已看好之处,很是僻静,离其他峰头皆很遥远,其他峰头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不曾成为他的阻碍了。就连这藏身之地,也是陆争背着荀浮真人私底下寻到的,只是没料到他都藏得这样深,居然还被晏长澜与叶殊找了过来。 陆争说完这一切,嘲讽一笑:“晏师兄,如今你待如何?” 晏长澜默然:“你不该杀死那些阻拦你之人。” 陆争冷笑:“不杀他们?他们来阻碍我,便是要我的性命,我自要吸干他们,也才能支撑我逃出。我若是不杀他们,死得便是我,难不成我就活该被捉回去,再继续被荀浮那厮诸多试验,最后化为一滩脓水么?” 晏长澜哑然。 他自然也不会这样想。 但当时那情景,陆争似乎当真别无选择…… 陆争见晏长澜如此,目光微沉:“晏师兄,你便当不曾瞧见过我,放我一条生路罢。你原先提点我,想来也是不愿让我就此丧命,如今我好容易逃走,你……” 晏长澜百般踌躇。 陆争见晏长澜如此,慢慢撑起身子,转过身,一点点朝着更深处行去。 他走几步,停一停,而晏长澜,心中游移,始终不曾追上去。 在陆争挪开数十步后,他身形一蹿,周身都好像笼罩了一团血光,就竟然消失了! 那必然是一门秘法,有如此神妙…… 眼见那一幕,晏长澜陡然一惊。 他禁不住转过头,看向叶殊:“阿拙,我……”他手指捏紧,“……放走这陆争,我不知是对是错。” 叶殊看一眼晏长澜:“你同情他的遭遇,也为他言语而动摇?” 晏长澜道:“是。” 叶殊微微摇头:“长澜,我有话问你。” 晏长澜道:“你问。” 叶殊缓缓说道:“若是你……当初你血海深仇,不曾遇见我,好容易进入白霄宗,因缘际会进入主宗,也同样拜在白霄峰峰主座下,与陆争一般被荀浮真人如此对待,你会如何?” 晏长澜细细地回想,倘若他不曾遇见叶殊,定然是经过许多险难才能复仇,最后到主宗来,而那时他恐怕并无友人相伴,也定有迷茫:“我拜入峰主座下后,因孑然一身,定会将同门视若亲兄妹,将师尊视为亲父,对他敬慕信赖,无有不从。而后我若知晓峰主对我如此,我必然失望愤怒,也因此身为父亲舍命保下,绝不会因承蒙他的恩情,就此情愿继续……我亦会逃脱,也亦会遭遇与陆争一般的阻拦。” 叶殊目光沉静:“你遇到阻拦,将会如何?” 晏长澜认真思索,开口说道:“有人阻拦,若是我不出手,必然要将性命留下,可若是出手……我约莫会吸取他们一半精血,叫他们无力阻碍,若是一半精血不足以让我逃脱,我或许会多吸取几人……但,阻碍我者亦是同门,从无对不住我之处,纵然阻拦也只是被人蒙骗……我不会杀人。” 叶殊唇边露出一丝极浅的笑:“这便是你与陆争不同之处。” 晏长澜一滞。 叶殊说道:“陆争心性偏激,而你心性豁达。他被荀浮欺骗,恨意丛生,而你若被欺骗,即使之前遭遇种种不幸,也不会迁怒他人。他一时愤怒,只觉仇恨,为逃脱能出手杀死同门,你若被阻碍,所思所想却是他们被人欺瞒,为无辜之人。”他慢慢说着,“因此,即便是一般的遭遇,你与陆争也非是同路人。如今荀浮害他,峰中之人也受他所害,他既是被害之人,又是害人之人,你与他为同门,与那些被他所害者也算同门,立于其中,左右为难。他们之间的恩怨,你不必再插手,若是心中仍有牵挂,日后他若是为练功而出手加害于他人,我便与你一同再去寻他,询问究竟。”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绷紧的心弦缓缓松开,喃喃说道:“的确,我与他,并非同路人。” 叶殊道:“你先时提点,再放他一次,已是仁至义尽。日后你与他再相遇,他不曾作恶,你还可将他当作同门;若是他作恶了,你也可清理门户了。” 晏长澜终于释然:“阿拙所言甚是……只看他日后是否能克制自身。” 陆争虽杀了许多人,晏长澜倒也不曾后悔提醒陆争。 众人之命是命,一人之命也是命,他不提醒陆争,陆争被害死,难不成他因陆争如今心性难定,便可以心安理得么?归根到底,若无荀浮真人,陆争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他杀人当有十分错,其中荀浮之错就占七分。 只是…… 晏长澜道:“日后倘使被陆争所害之人的亲友寻陆争报仇,被我撞见,那些亲友若能杀死陆争,我不会相助陆争,陆争若要杀死那些亲友,我当救下那些亲友性命。” 叶殊点了点头:“荀浮欠陆争的,陆争自能索取,陆争欠那些人的,那些人也能去找陆争要回。” 晏长澜长吁一口气:“我们回罢。” 陆争还能不能逃走,就看他命数如何了。 叶殊跟在晏长澜身边,与他一起离开这地下洞穴。 重见天日后,晏长澜也是极快往宗门而去……死去那些同门入葬,他总要去祭拜一番。 叶殊面色平静,不发一言。 如今的陆争,便好似前世的天狼,只是两人性情不同,日后的遭遇或也有所不同。 晏长澜如此关切陆争之事,有因同门之故,有他本身性情之故,亦有很大的缘故是,冥冥之中陆争取代了他之命运……前世陆争无人提醒,想来早亡,才有天狼,如今已无天狼,陆争怕是要走上天狼原本要走之路了。 与前世相较,也不知陆争是宁可早亡,亦或是与如今般逃亡? · 叶殊直将晏长澜送到七霄宗山门前,与他告辞。 晏长澜心事重重,快速回去白霄峰。 如今白霄峰之事,整个宗门都已知晓,宗门上层自也要将此事处理一番。 朱尧等人寻过一遍后,也与晏长澜一般,回来为被杀死之人送葬,也要等待宗门的处置之法。 所有被害之人皆被埋在后山,朱尧带领诸多同门前去祭奠。 这些人有些是普通长老,有些是寻常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众人并无多少交情,但既然在同一座峰头修行,也算自己人。 阮红衣眼眶发红。 晏长澜看着那些墓碑,深行一礼。 131|百花岭(二合一)改bug 见晏长澜如此郑重, 阮红衣等人亦郑重起来。 朱尧惭愧道:“若非是师尊参加小女百日宴,必然会在峰中, 那陆争也无法作祟杀死这许多同门了。” 晏长澜顿一顿:“此并非是大师兄的过错。” 阮红衣与葛元烽也纷纷说道:“这怎能说是大师兄的错?分明是那陆争心狠手辣!” 朱尧摇了摇头, 并不多言。 多说无益,只盼这些被害之人能早入轮回, 再踏仙途。 阮红衣恨恨说道:“自此以后, 再无陆师兄, 只有叛徒陆争!若是这陆争被我瞧见, 我非要将他斩杀不可!” 葛元烽不由开口:“也不知师尊在外可有寻到陆争下落……” 晏长澜皱起眉。 若无意外, 陆争想来是走脱了的。 不过荀浮真人至今未归, 不知他寻到陆争的决心几何? 思及此, 晏长澜瞧一瞧诸位同门, 心里又有担忧。 陆争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好,想必在一段时日里,荀浮真人都不会再对弟子下手了, 否则在宗门那里也过不去, 其他峰头亦要落井下石。 但,几位同门都以为陆争沦入邪道,如此一来若是他们日后真的碰上, 又该如何? 真是百般烦乱。 然而如若告知诸位同门荀浮真人之事, 也是不妥。 诸位同门信不信姑且不说,若是都知道了露出端倪来,荀浮真人归来后,反而因此不再顾忌可怎么好? 晏长澜不由苦笑。 他所思所虑未免太多了些, 也实在是因着境界始终太低,否则哪里还需如此? 若是不知,他亦不必多虑,可偏偏知道了,又怎能假作不知…… 摇摇头,晏长澜将所思所想都暂且压下。 不论如何,陆争走脱之后,后续之事难以预料,不可叫所有同门都一无所知。朱尧大师兄最是稳重,且因先前夏家之事对他多有信任,不如将此事告知朱尧,也能有个商量之人。 如此决定,晏长澜就朝朱尧暗中示意。 朱尧同晏长澜也有了些默契,见状就与他来到一边,低声问道:“晏师弟,你可是有话要说?” 晏长澜略思忖:“大师兄,我之后所言骇人听闻,还请千万冷静。” 朱尧见晏长澜这般叮嘱,顿时神色一正:“你且说来。” 晏长澜就将朱尧带到更为偏僻之处,将声线压得极低,把那陆争之事从头到尾说了出来,许多猜测也未隐瞒,细节之处亦是如此。 朱尧听得瞳孔收缩,面色数变。 他万万不曾想到,这位晏师弟要与他说的,竟是此事! 晏长澜苦笑:“此事事关重大,性命攸关,我不敢宣之于众。只是陆争这一走,其他同门义愤填膺……也是麻烦得很。大师兄,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朱尧心跳如擂鼓,捏紧拳头来回走了数次,终是深吸一口气:“晏师弟你做得对,阮师妹与葛师弟必不能知晓,如今玉晴要照顾孩儿,也不好叫她担忧,但若是我也不知晓,后头或许还要被……蒙骗。” 晏长澜声音极轻:“大师兄信我?” 朱尧也露出一个苦笑:“如此之事,你何苦对我编造?” 晏长澜一叹。 朱尧内心也是又惊又怕,他此刻再想起那荀浮真人,思及从前荀浮真人收下的那许多弟子,心弦不由绷紧。良久,他方说道:“为今之计,还是借陆争之事做个文章。师尊已不可信,之后我再去说一通愤怒之语,叫师弟师妹都去一边历练,一边继续寻找陆争踪迹……” 这朱尧的确较为老成,依他之意,是趁着荀浮真人尚未归来时,让阮师妹与葛师弟借着寻找陆争的机会离开宗门,但除却朱尧以外,再不叫其他人知道他们离去的方向。之后荀浮真人归来,若是寻到陆争也还罢了,若是没寻到,他便也借口为师尊寻人,去找师弟师妹,告知他们此事,叫他们远远离开,长久在外“历练”去。与此同时,师弟师妹走后,朱尧会让夏玉晴去夏家调养身子、照顾女儿,荀浮真人再如何疯狂,总不至于去找夏家的晦气,坐实他自个邪道的名声……若万一他真疯狂至此,夏家有七杀阵,抵御之力不俗,也能拖延,引起其他筑基真人注意,驱逐此獠。 晏长澜眉头微皱:“若是如此,大师兄你岂不危险?” 朱尧摇头道:“倒不至于危险,虽说陆争逃走,但师尊……荀浮真人寿元还有些时日,若是想要续命,脱离七霄宗做个邪修总不及继续做峰主来得便利,叫师弟师妹离开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你与叶殊在一处,也去历练罢,我刚刚为爱女做了百日宴,正被许多峰头注意,且陆争叛逃之事原本就十分引人注目,哪怕荀浮真人还有一丝理智,也不会寻我下手。更何况,他为寿元汲汲营营这许多年,心志必然坚定,即使不曾捉到陆争,也定不会如此轻易便要疯狂。” 晏长澜稍一思索,也觉有理。 前头荀浮真人不知失败过多少次,早已心如铁石,陆争也不过是因着能够逃走,将荀浮真人触怒,才叫他们如此担忧。但实则荀浮真人怒归怒,想来也不会轻易暴露自身。 因此,先前种种多半还是两人杞人忧天了……只不过他们宁可杞人忧天,也不愿去赌荀浮真人所为而已。 该考虑的都考虑了,朱尧和晏长澜心中也稍稍一松。 晏长澜道:“大师兄切切小心。” 朱尧点头:“晏师弟亦然。” 而后,朱尧与阮红衣、葛元烽说了几句,就叫两人都被挑得立刻下山,要再去更远处寻找陆争的踪迹。 朱尧道:“若是我等能将人寻回,师尊必然欢喜。若是师尊先回来,我便差人去寻你二人。” 阮红衣与葛元烽自是应下,摩拳擦掌下了山去。 晏长澜便也依照朱尧所言,同样离开了。 · 回到叶殊的居处,晏长澜就将与朱尧一席对话、决定说了。 叶殊微微点头:“你那大师兄的确敦厚,心思也颇细腻。” 他亦是这般想,虽荀浮真人大约不会暴露自身,可纵然有一丝可能发疯,就要事先有所准备,以免事到临头,失的便是性命了。 而后,叶殊又道:“朱尧叫你去历练,倒也正好。我正听闻在百花岭中百蜂躁动,酝酿出了许多百花蜜,这等蜂蜜于修炼之人极为有用,可祛除丹毒,还可增进法力、提纯法力。你我吞服的丹药中丹毒虽少,可若是能多多饮用那等蜂蜜,对你我仍有极大好处。而且,要往那处之人必然极多,必有以物易物之人,到时候,也可去瞧一瞧是否再有其他带煞之物出现,亦或是较为罕见、你我所需的天材地宝。” 晏长澜听得,精神微振:“也好。” 两人说定后,都去准备一些资源、钱财之物。 叶殊带着晏长澜,来到院中那小小药圃。 这药圃原是由花圃改成,内中栽种之物俱是先前晏长澜所带回的能增进法力的灵草药材,但因着要用混沌水浇灌,叶殊便自己看顾,不曾将其交予其他仆从之手,且在周遭也布下一座阵法,遮蔽他人视线。 此刻叶殊引领晏长澜进入阵法之内,两人眼前一花,那小小药圃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药圃约有八尺长、五尺宽,被分为数十块,每一块之中都生着一种药材,皆是生机旺盛,惹人喜爱。 每一种药材有成株有幼苗,其中幼苗不多,成株二三,每一成株的年份都已颇为长久了。 晏长澜见到这些药草,不禁有些吃惊:“居然有上千年份的?” 叶殊点点头:“于炼气期时,数百年份的药草已药性充足,但若是筑基真人,却是瞧不上区区几百年份的药材。因此我培育了一些上千年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晏长澜恍然:“每一种药材中,幼苗一二,都并未多加培养,成株之中有数百年份两株,上千年份一株,其中那两株是你我之用,上千年份则是存下备用,可是?待你我采摘一些,幼苗便来补上,继续培育……” 叶殊道:“正是如此。此番你我前去百花岭,这些上千年份的药材就都采下来罢。到时卖出去一些,换出去一些,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你我转换面貌一躲,也无人知道药材出自你我之手。” 晏长澜笑道:“阿拙思虑周全。” 之后,叶殊便将早已备好的玉匣取出来,与晏长澜一同采摘这些千年药草,将其一一装入不同的玉匣之内。若是旁的药材还要担心是否有人需求,可这等提升法力之类,必然都能出手。 一边采摘,叶殊一边说道:“这些灵草虽都只在二三品间,照理说依照年份不同,价位在数千、上万两白银不等,但因着越过了千年,这就别有不同,往往不以金银计价,而是用灵币。不论品级,但凡是上了千年的灵草,价位都在数枚灵币往上,其中增加法力的更昂贵,要往十灵币以上走。你我弄出的品相皆不差,千年二品灵草不可低于十五灵币,千年三品灵草不可低于三十灵币。” 晏长澜帮着叶殊摘取,将他所言尽数记了下来。 采摘完了,叶殊将这些玉匣全数收入混元珠内,才对晏长澜说道:“你我再去准备一些雷霆子。” 晏长澜也觉雷霆子好用,当下应道:“也好。多准备些。” 两人忙碌一日。 艾久代替两人时时观察七霄宗内白霄峰的动向,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 荀浮真人回来了,但因着并未找到陆争,又听得其他弟子也不曾打探到陆争消息,就有意再度离开。然而七霄宗宗主下令召荀浮真人相见,询问他弟子叛宗之事,荀浮真人不得已,便去与宗主禀报。 朱尧特意叫人送来消息,让晏长澜尽速离开,只因那荀浮真人此番回来后,态度不比以往从容,隐约间已透出丝丝焦躁,虽并无疯狂之意,却也是尽量躲开为好。 晏长澜就叫艾久将他们的去向告知朱尧,又让王敏、肖鸣这些时日皆与艾久等人在一处,就和叶殊一同前往百花岭去了。 · 百花岭的确极是遥远,不过凶面蛛蝎自打又经过两年饲养,而今一旦叫它长起来,能足有十多丈长,数丈之高,当真是一头巨物。 与此同时,它若前行,比之从前也快了许多,每每朝前冲出时,左右蝎足之下似乎有淡云缭绕,叫它虽在地面爬行,却好似于云雾内游走一样。 万里之遥,本是须得好几日才能抵达,然而凶面蛛蝎这一走,只用了堪堪一个日夜,就已到了。 百花岭外就有百花城,周遭诸多村镇也皆是栽种花草,各有特色,以此为名。 两人刚接近百花城,便嗅到阵阵清香,内中夹杂百花香气,沁人心脾,熏人欲醉。 晏长澜呼吸一口,说道:“此处香气浓而不腻,实在不俗。” 叶殊道:“最好的自然还是蜂蜜。” 两人到此处后,心情都轻松一些。 到城内,他两个直接去了百花客栈青莲苑,景致更是清幽,叫人十分喜爱。 这百花客栈住起来也昂贵,不过内中天地灵炁很是充裕,且侍奉周到,极为安全,倒也算得上值得。 入了一座小院,叶殊说道:“今日暂且歇息,明日便去问一问百花蜜之事。” 晏长澜道一声“好”,就同叶殊各自沐浴、上榻入眠。 次日。 两人起身后,换了一套衣衫,彼此对视一眼后,又换了一副面貌。 晏长澜原本就高大,如今只消再变得健壮些,再换个粗犷五官,就是好似一个壮汉,瞧着是三四十岁的模样。如他这样的修士随处可见,半点不引人注目。 叶殊将面容变得极为平凡,身形稍稍粗了些许,身量也稍高些,和晏长澜结伴同行时,就显得面善。 这小院僻静,再有叶殊用神识查探过,四周无人,两人便这般出去,不怕被人撞见。 待出了客栈,他们就一路朝着百花岭而去。 百花岭几乎将百花城包围起来,处处繁花似锦,有时蒸腾如云雾,有时璀璨似朝霞,美不胜收。 这城中的坊市也在一片花香之内,五步一摊、十步一铺,里头售卖有各类灵花灵草、各种以花草入味之佳肴、以及百花花蜜等等。除此以外,一些桃胶琥珀、灵果灵药、天材地宝也不少见。 两人并未在寻常的铺面上耽搁,而是直接去了最大的一家商行。 这商行乃是百花城城主所置,其中售卖之物应有尽有,各类品质亦都可见到。 叶殊走到一处货架前,瞧着内中所置几罐蜂蜜,说道:“店家,你这里可有上好的百花蜜?” 商行里人也多,不过伙计也多,见两人直奔蜂蜜,就有人迎上来,满脸带笑:“客人要百花蜜?可真是找准了地方,咱城主府前日里刚调派几十个府卫同去山中,割下来各类百花蜜,尽数送了过来。客人要哪样品质的?只要您说,咱们都有。” 晏长澜静静跟在叶殊身旁,做个护卫模样,一言不发。 叶殊则是开口道:“自然是要最好的。”他笑了笑,“听闻百花蜜能祛丹毒,还能提纯法力,我要的就是这等百花蜜……一百种灵花酿制而成的百花蜜。” 那伙计听得,顿时说道:“这有何难?只是这最好的百花蜜,这价钱……” 叶殊淡淡道:“你只管拿来。” 伙计喜笑颜开:“那好,您稍等。” 很快,伙计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透明的匣子过来,才接近,就能叫人察觉到那匣子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显然,此匣为冰玉所铸,价值不菲。 在这下子里,有三支玉瓶,每一支约有手指长,第一支色呈浅红,色泽迷人;第二支犹若琥珀,浓郁芬芳;第三支好似黄金,几乎就是耀眼了。 伙计介绍道:“这三支皆是百花蜜,皆是采百种灵花花蜜而得,第一支为寻常蜂子酿造,第二支为蜂王酿造,第三支为蜂皇酿造。咱们百花岭中的蜂子皆是不凡,纵然是寻常的蜂子,大多也都活过十年了,蜂王要活过百年,蜂皇则活过三百年,它们酿造的蜂蜜不多,百花蜜就更是难得。” 叶殊看着这三支玉瓶,点点头:“报价罢。” 伙计就马上说道:“寻常蜂子所酿百花蜜,一支百金,能增补、提纯炼气四层以下修士的法力,能祛丹毒三成;蜂王所酿百花蜜,一支五百金,能增补、提纯炼气七层以下修士的法力,能祛丹毒六成;蜂皇所酿百花蜜,一支一灵币,能增补、提纯筑基以下修士的法力,能祛丹毒九成。” 叶殊问:“那若是筑基修士呢?” 伙计便压低声线说道:“蜂皇还能酿造蜂皇浆,此对筑基修士有用处,但每一支至少十灵币以上。” 一支蜂蜜的分量并不多,这价格果然很是昂贵,哪怕是最寻常的百花蜜,一支百金也非是寻常修士所能消耗的,比起许多丹药来都要昂贵得多。 叶殊眯起眼:“既如此,我要蜂王所酿百花蜜百支,蜂皇所酿百花蜜百支,蜂皇所酿蜂皇浆十支。” 伙计听叶殊一说,顿时喉头一梗:“……什么?” 叶殊再说了一回,续道:“大约两百五十灵币,可是?” 伙计听叶殊连价格也算出来,方知他所言不错,确是要这许多的百花蜜,登时咽了口口水:“客人当真是……好财力。” 叶殊淡然不语。 晏长澜在一旁粗声道:“你哪里来这许多话?你这里可有这些蜂蜜?若是有便尽速拿来,我两个还有旁的事情要做。” 伙计也只是被吓了一跳,此刻也冷静下来。 倒不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生意,只是从前若是有人买这许多,大多是一些家族过来下定,就这样大剌剌来两个人,张口便要这些蜂蜜,就实属少见了。 不过伙计做事也很利落,见两人诚心要买,就将两人请到一边的待客堂里,为他们奉上茶水:“一次要这许多蜂蜜,小的无法做主,还要去询问掌柜。之后交易,就由掌柜还与两位贵客谈了。” 叶殊道:“无妨,你只快些便是。” 伙计马上走了。 不多时,一个下颌三缕黑须的中年人走进来,他眼中透着精明,很快朝两人拱手:“贵客要的蜂蜜,老夫已都取来,还请清点。” 说话间,他手掌一抹,在桌上就出现了一只冰玉所铸的玉箱,里头密密麻麻全都是一支支的百花蜜,总有两百一十支,一支不差。 叶殊将这些百花蜜看过,手掌也是一拂,将它们全都收入混元珠里。 而后,桌面上又是一阵细碎声响,一小堆的灵币便出现在那中年掌柜眼前。 中年掌柜迅速清点,也同样收下来:“贵客爽快。” 叶殊微微点头。 然后,中年掌柜含笑问道:“两位贵客此番来到我百花城,只是为买这些百花蜜?” 叶殊不动声色:“莫非掌柜的还有话说?” 中年掌柜捋了捋胡须,说道:“百花蜜虽好,但蜂子更为难得。此番百花岭中蜂子躁动,有许多幼虫孵化,新增了不少蜂子,甚至蜂王蜂皇,也因此多出了许多其他珍贵之物……故而百花城有意举办一场拍卖会,分出一些蜂子卖出去。有蜂子就有源源不断的蜂蜜,不知两位贵客可有兴趣?” 132|拍卖会(二合一) 叶殊心中一动。 拍卖蜂子? 晏长澜已先问道:“难不成蜂王蜂皇也卖?” 中年掌柜笑道:“何止蜂王蜂皇, 还有一些变异的幼虫,一些培养蜂子的法门, 还有蜂巢、一些可能变异的蜂卵等, 都要拍卖。”他见叶殊似有话要问,又继续说道, “贵客或者担忧, 若是将蜂子买回去, 却无灵花该如何是好?这拍卖会上还卖已然成熟的百种灵花、尚未萌芽的灵花种子, 应有尽有。若是拍下蜂子, 再拍下灵花, 贵客自然可以自行饲养蜂子, 自行酿造百花蜜了。” 叶殊神色微动。 若是如此, 他倒是可以拍下一些。 蜂子有蜂巢,百花种子或成株皆可带回院中,安顿后栽种下来, 饲养蜂子, 酿造蜂蜜…… 如此想着,叶殊便道:“的确有趣。” 中年掌柜就从袖中摸出一张请帖,推到了叶殊的面前:“凭借此帖, 便可参加拍卖会, 不过这乃是寻常位子,若是两位想要雅间雅座,也可拿这请帖前去,补上一些灵币……” 叶殊将这请帖收下:“多谢掌柜了。” 中年掌柜笑道:“不必客气, 也是贵客财力充裕,老夫才以此帖相赠。” 叶殊顿了顿,又问:“只是……”他压低声音,“只是掌柜,你可知这百花岭中,蜂子缘何躁动?” 掌柜听得,面色微变。 叶殊微微倾身:“莫非有何不可明言之事?” 掌柜立刻回神,讪笑道:“倒也并非不可明言。贵客有所不知,百花岭中蜂子虽多,但往日里每逢酿蜜旺季,就要互相厮杀,争夺地盘,陨灭不少蜂子,因此虽说每一年孵化的蜂子也不少,但总数总是趋于平衡,蜂王与蜂皇的数目更是几乎不变,只稳坐钓鱼台,看下头的蜂子拼命罢了。而今年却有不同,眼见下月就要出蜜,孰料岭中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株重伤的太岁,据闻快要有千年年份,一旦入了千年,就要开智。然而它到底不曾开智,被蜂子们见着,群起而攻之,几位蜂皇都去吃它,蜂王等蜂子也都争先恐后……这吃了太岁,对于蜂王蜂皇而言自是大有好处,便无心驱使蜂子厮杀,反而因着从太岁里得到的好处,使得很多它们麾下的蜂子或者变异、或者晋级……如此一来,不仅蜂子多了许多,连蜂王蜂皇也都多了不少,地盘也要重新划分了。再者百花岭里虽是灵花众多,可若是让这许多蜂子都在其中采蜜,怕是供应不上,而若是让蜂王蜂皇去厮杀,又是不知要多少时日,方才能将那地盘重新定下,又不知多少时日,能让蜂子们重新采蜜了。” 叶殊和晏长澜都听得一怔。 居然是太岁? 太岁这等奇物极为罕见,更莫说是近乎千年的太岁了。 待太岁千年通智,便再难有人寻到它们的踪迹,只可惜在千年之前有这劫数,功亏一篑。 叶殊略思忖,与许多人一般故意露出贪婪之色:“那太岁……” 掌柜摸了摸胡须:“城主府派人过去时,太岁只余下拳头大一块,被府卫们带了回去。之后那一场拍卖会,说不得城主会取出些许拿来拍卖,也让我等都一饱眼福。” 叶殊顿时做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掌柜对叶殊这般作态也很满意,此刻言语间也带了些得意:“贵客放心,这一次的拍卖会定不会让诸位贵客失望,若是贵客有意,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叶殊连道:“多谢掌柜厚爱,必不会错过的。” 随后他就告辞,晏长澜立在叶殊身旁,一副保护姿态。 两人离开之后,那掌柜的神色才淡了下来。 旁边一名伙计问道:“掌柜的,为何要给他们请帖?瞧他们那德性,哪里还配让掌柜给他们解说!” 掌柜哼了一声:“你懂什么?那两人敢独行来此,甩手就花销两百多灵币买百花蜜,必然是对百花蜜有极大需求。也就是这样的人,方肯一掷千金去买那蜂子。” 伙计仗着他老子与掌柜有交情,不甚服气地说道:“能酿造百花蜜的蜂子,还怕没人买?” 掌柜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买下蜂子就万事大吉?蜂王蜂皇俱是桀骜不驯,将它们抓了带离百花岭,原本就躁动得很,待有人买下带回去,它们要是一个不痛快,那是必然要反噬的。这并非是什么秘密,一些大家大族早就知道,不过他们家自己就有花圃,倒也有机会让蜂王蜂皇顺利入驻。可因着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必然不会抬价,若是只有他们在场,到时候只能用低价卖出蜂子了,很不划算的。故而遇上能有几百灵币买东西的就要劝他们去拍卖会转转,还要多跟他们说说蜂子的好处,只有他们想要蜂子,竞相争夺,价格才能上来不是?也只有这些不知蜂子难养,抑或是见识不多还抱着侥幸之心且还急需蜂蜜之人,才能叫出大价钱。” 伙计这才听懂了。 掌柜的笑了笑:“左右不过一张帖子,当然不用吝惜。” 伙计立刻恭维道:“还是掌柜的有见识,有胸怀,晚辈大有不如啊。” 再说叶殊和晏长澜走出了这家商行,一同回到了客栈里。 晏长澜说道:“阿拙,你真想拍下一些蜂子回来?” 叶殊点头:“百花岭从前素来只卖蜂蜜,从不曾卖出蜂子,如今难得肯出手,自不能放过。” 晏长澜沉吟道:“那掌柜的如此劝说,恐怕心里有算计。” 叶殊淡淡道:“左右不过是蜂子容易自相残杀,或是蜂王蜂皇噬主罢了。” 晏长澜一惊:“那——” 叶殊道:“噬主不过是因着主子无有叫它们心动之物,我手中有,自无妨碍。” 听叶殊这样说,晏长澜就放心了几分。 叶殊续道:“如今我所在意者,反而是那太岁。” 晏长澜愣了愣:“太岁对阿拙你有用处?” 叶殊摇头:“并非如此。” 太岁有延年益寿等用处,但其中颇有一些都与混沌水相若,却未必能及得上混沌水,对于寻常而言,此物是有大用,可对于叶殊而言,却是鸡肋了。 晏长澜问:“那是为何?” 叶殊道:“太岁被蜂子分食,或会留下岁煞。” 晏长澜有些迟疑:“岁煞?” 叶殊点了点头:“即将通智时尸骨无存,焉能不生怨气?千年太岁之怨气,便是岁煞了。”他略思索,“于拍卖会之前,你我可前去那太岁被分食之处一行,岁煞乃无形之物,生出后将附着于周遭之物上。若是不去,难以察觉。” 晏长澜有些担忧:“太岁被分食已久,那岁煞若是已不在……” 叶殊道:“一只太岁孕育的岁煞不多,若是被人拿走,只能说是与我无缘,但无论如何,总要去瞧一瞧,才可安心。” 晏长澜释然:“那便尽早去瞧一瞧。” 两人稍作歇息,过午之后,就又改换了其他容貌,一起去了百花岭。 百花岭除却先前躁动时有人把守外,其余时候都任由修士进出,也并非是百花城大方得任由来者割蜜,而是蜂王蜂皇对陌生之人极是严苛,决不允许他们接近蜂巢三丈之内,自然也不会有人能自行割蜜了。百花城城主府多年来都自有采蜜之法,也只有他们采来的蜜才最是醇厚。百花城里其他的卖蜜之人所采之蜜多是出自村镇,那些地方偶尔也有蜂子前去,但那些地方只在百花岭边缘,那里居住之人因着常年在百花岭中,气息与百花岭很是相似,才能摘得一些品质寻常的蜂蜜。 两人到了百花岭上,只在山岭前见到有巡逻守卫,见他们走入岭中,这些守卫只给了他们一只烟花,提醒道:“倘若遇上蜂子暴乱,你等切记放出烟花,我等也好前去搭救。” 叶殊和晏长澜接过烟花,道谢之后就进入山岭之内了。 到百花岭里看花、看蜂子、寻太岁的人不少,叶殊与晏长澜并不是仅有之人,他们进山后,跟着一些修士一起顺利就到了据说蜂子骚乱、太岁落地之处。 一如晏长澜所担忧,两人在那里走了一圈后,什么也没瞧见——连落在地上的蜂子尸体都早早被人收走,更莫说一些人所想的太岁残骸,又或者他们所想要寻找的岁煞了。 叶殊道:“果然无缘。” 晏长澜陪叶殊在此处待了一会儿:“岁煞不在,想必也是被他人所得,待拍卖会之后你我再去问问是否有以物易物之处,多去瞧瞧,说不得能再遇上。” 叶殊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两人在此间赏了一会儿花,又去各蜂皇划分的地盘看了看,就不在岭中逗留。 · 一日后,拍卖会开始。 拍卖会所在之地是商行附近的一座矮楼,很久以前在蜂子偶尔出蜜少时,也曾做过蜂蜜的专拍,算是这百花城里唯一一间拍卖行。 今日来人不少,许多都是带着请帖的,在拍卖行前接待之人分别为炼气一二层的小修士,炼气四五层的寻常修士,以及炼气七八层、实力不俗的修士。 小修士接待寻常请帖的,而另外两种修士,接待的就不同了。 叶殊往四处打量一下,直接来到了炼气七层的一名修士面前,询问道:“这位道兄,不知若是要换一张请帖,是否在此处?” 那炼气七层的修士见状,爽快说道:“正是此处,你们想要个雅间?若是如此,拿十枚灵币即可。若是要视野好的,再加两枚灵币。” 叶殊如今手里也有些灵币,就故意露出一丝肉痛之色,取出灵币递过去。 果然,下一刻那修士就给了他另一张请帖,镀金沉重,格外不同:“喏,拿去罢。” 叶殊就将请帖接过来,与晏长澜一起越过这名修士,从一侧的通道中进入拍卖行中。 在那黑黢黢的洞口处,早有一名婀娜的女修等待,将两人过来后,引着他们绕了一周,顺利地到了拍卖行内第二层,一个密闭的雅间内。 婀娜女修巧笑倩兮:“两位贵客可要人侍奉?” 叶殊道:“送些茶点来即可。” 婀娜女修应一声,立时去了,转眼工夫茶点等物尽数送来,再敛衽退下。 叶殊和晏长澜身子这才缓缓放松,往后靠坐在宽大的靠椅上。 晏长澜道:“这拍卖会还真是周到。” 叶殊则道:“之后叫价时也谨慎些,改一改嗓子。” 晏长澜点头:“我知了。” 雅间在二楼,他们灵币出的到位,这视野果然还不错。 尽管比不上那正当中的,但也是靠着侧面,往下方一看,那拍卖台就进入视线,瞧得一清二楚。 在稍微靠下方的位置,有几排雅座,雅座前方有小桌,上头也放着茶点之类。而再下方就是许多寻常的位子,要是来得早还能坐下来,要是来晚了,也只能站着了。 寻常位子的附近,几乎无有下脚之地,处处皆是人头。 晏长澜心有余悸:“若是在那下头,怕是不安生。” 叶殊赞同:“在下头须得处处留意,一个不防备连储物袋都要被人拿走,且若是叫价叫得狠了,彼此间动起手来也不无可能。虽说大多数拍卖会中都有规矩,但此次拍卖会举办得仓促,未必能面面俱到。除此以外,在下头之人一旦买下什么好东西,轻易就会被周遭之人发觉,一旦拍卖会结束定要被盯上,隐藏踪迹也不易做到。” 的确,哪怕是在雅座也必不可免,而雅间虽也会被人注意,毕竟是在二楼,且雅间与雅间之间相距不近,若是他们动作快,想要避开就不算难了。 两人说了几句,拍卖会开始的时间也到了。 一名相貌美艳的女子腰肢款摆,莲步轻移,很快就出现在了拍卖台上。她手持一只小锤子,在那桌面上轻轻一砸,顿时就有一道极脆的声音陡然传遍整个拍卖场。 众人皆寂。 女子柔美一笑:“诸位贵客远道而来,百花城恭迎诸位。”她稍稍一顿,“此次拍卖会由城主府主持,内中之物包罗万千,愿诸位满意而归。” 说到此处,她就朝旁边微微示意。 一名妙龄少女手捧一只玉葫芦,翩然走来,将其放置在女子身侧的桌面上。 女子面带笑意:“百花蜂皇浆一斤,能彻底祛除丹毒,对炼气修士、筑基修士皆有用处,起价三百灵币。” 她话音刚落,下方的叫价声便此起彼伏,一声更高一声。 晏长澜见众人这样叫价,有些诧异:“蜂皇浆在商行里也可买得,如今在拍卖会上一番竞价必然价位更高,他们为何还要如此……” 叶殊淡声说道:“你我手中有灵币两千余,我却只买下十支蜂皇浆,你道为何?”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那商行之中,怕是至多只肯卖我十支蜂皇浆了。” 晏长澜倏地明了:“蜂皇浆存货有限,商行不肯肆意卖出,其中大头都要放在拍卖会上,赚取更多灵币?” 叶殊点头:“正是。”他看着下方之人那般热切,缓声说道,“一斤蜂皇浆大约五十支,若是在外头售卖也只是五百灵币,如今单是底价便有三百,一番叫价后,最终至少也能有八百灵币入手。” 事情也果然如此。 “四百!” “五百!” “五百三!” “六百!” “七……” 最终成交的价位,正是八百二十灵币,比起那分开售卖,要足足多上三百二十枚!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是更愿意用来拍卖的…… 很快,蜂皇浆被一名雅间里的筑基真人拍走。 然后那婀娜女子再拿出一葫芦蜂皇浆,这回还是一斤分量,拍出了八百五十枚的高价。之后,是第三次蜂皇浆拍卖,一斤分量,拍出八百六十四枚高价。 三次之后,接下来出现的才并非再是蜂皇浆了。 通常说来,拍卖会上头一件是用来炒热气氛,如今气氛上来了,下一件就不及这第一件出色。 于是第二件拍卖品,就是一包灵花种子,底价也只有五枚灵币罢了。 一包灵花种子正有百种,但是种子远不如成株昂贵,而且这包种子都是二品灵花所出,纵然一支百年成株也只是数百银钱可得,更何况只是区区种子?若非是百种不同,根本用不上以灵币竞价。 对于这些种子,众人自也是兴趣缺缺,只是有些修士想着一次买下来便利些,后面还要竞拍蜂子,才有那么十来个叫价之声。 叶殊对于种子却颇感兴趣,当下里也跟着叫价:“六枚。” 而后七枚八枚地叫了一通,最终用十枚灵币将这一包百花种子尽数拍了下来。 那婀娜女子见灵花种子也拍出十枚灵币,面上笑意更深,随即迅速叫人将拍卖品送了过来。 叶殊拿了百花种子,给了灵币,再看第三样、第四样的拍卖物。 之后接连十多件拍卖的都是灵花灵果,全都出自于百花岭,灵花成株的年份皆在三百以上。然而对于叶殊而言,这些成株却是用处不大,故而都不曾一同竞价。 但成株对于其他修士来说就比种子有价值,叫拍之声不绝于耳,无一流拍。 花果之后,终于是轮到了蜂子。 那婀娜的女子面带美艳的笑容,双手托起一个盘子,在那盘子上,有米粒大的足足上百颗蜂卵,表面莹润,还带着些许细细的白光,居然如同珍珠一般美丽。 “此为变异蜂卵一百二十枚,但究竟如何变异,往何处变异都不得而知。”婀娜女子红唇轻轻触碰那盘沿,语气轻柔,“起价十枚灵币。” 蜂卵的价值原本与灵花种子仿佛,毕竟灵花种子有可能种不出,蜂卵也有可能夭折,但如今蜂卵有所变异,价值自然不同。只是变异后,蜂卵或是极强,或是极弱,又或是寻常,皆难猜测,故而价钱也不会太高。 叶殊见到那蜂卵,还未决定是否拍下,在他头上发髻之前,那小蝎子便躁动不休。 凶面蛛蝎如此表现,让叶殊心中微微一动。 若是那蜂卵资质平平,必不会引得小蝎子如此…… 当即叶殊便有决定,直接叫价:“二十枚灵币!” 下头那些有意拍下变异蜂卵者原本也只是一搏或是取乐,眼见有人花费二十灵币,都纷纷放弃。 因此,叶殊叫价一次后,就得了蜂卵在手。 在蜂卵被送来后,小蝎子迅速从叶殊的头上爬下来,居然冲向那盘子就吞下一颗蜂卵。 叶殊一惊,立时将盘子抽走。 晏长澜也很惊讶:“方才凶面那样躁动,是因着……它想吃?” 叶殊目光微沉:“这变异的蜂卵怕是不寻常,若是长成以后,说不得对凶面也有一定威胁,它方会躁动,想要在其孵化之前,先将其吃下。吃完之后,于凶面而言,或者也有好处……” 话是这样说,但即便叶殊猜测蜂卵不俗,却也重新将盘子放到了凶面身前,由得它去吃。 而凶面蛛蝎却如叶殊所料,在连续吃了有上十枚蜂卵后,就好似醉了酒般,趴在一边昏昏欲睡了。 叶殊将余下的蜂卵收了起来。 晏长澜有些好奇:“阿拙,这些蜂卵……日后也喂给凶面吃么?” 叶殊却是摇头:“并非如此。”他看向凶面蛛蝎,“余下的那些,我皆要将它们孵化出来。” 133|变异蜂子(二合一) 晏长澜越发不解:“……孵化?” 叶殊道:“凶面食了蜂卵, 身上便有气息。蜂卵孵化之后,或者因此而畏惧凶面, 或者因此视凶面为仇敌。若是前者, 我可借凶面威势镇压蜂子;后者,蜂子与凶面互相牵制, 于我也有好处。”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说, 登时了然:“这倒是个好法子。” 叶殊微一颔首, 再看向那拍卖台。 婀娜女子继续拍卖一种变异蜂卵, 那些蜂卵上隐约带着紫光, 与先前带着白光的变异蜂卵有所不同。而凶面似乎也隐约察觉到那蜂卵, 翻了个身, 并未如何理会。 叶殊便明白, 凶面瞧不上这些蜂卵,自然这些蜂卵也就不及先前那些品质高了。 于是,他也不曾叫拍。 紧接着, 还是一种变异蜂卵。 凶面无有反应。 叶殊也依旧不去叫拍。 第四种、第五种、第六种……皆是如此。 晏长澜瞧了这许多种变异蜂卵, 不由感慨:“那太岁倒是厉害,叫蜂王蜂皇吃了之后,产下这样多的变异蜂卵, 还有诸多不同变异。” 叶殊道:“千年太岁之中力量庞大, 自当如此。” 接下来第七种第八种凶面始终不曾动作,到第九种时,凶面才又再度躁动起来。 于是叶殊就将这一种变异蜂卵也拍了下来。 只不过,凶面蛛蝎对这一种变异蜂卵似乎并不喜食用, 就不曾管它。 叶殊挑了挑眉,并不强行去喂食给他,也只是将这一种蜂卵收起来而已。 待蜂卵拍出之后,就是拍卖蜂子了。 而这拍卖蜂子并非一只只独拍,而是连同蜂巢一起拍卖。 就见那婀娜女子娇声软语:“蜂王比之蜂皇易于存活,三千蜂子齐齐采蜜,每年可得百花蜜百斤之多,将百花蜜卖出,可得灵币两千余……”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引诱,“且蜂子食过太岁,寿元更是绵长,不易陨落。而如今这百年蜂王并三千蜂子,起价仅仅一百灵币——诸位贵客,如此机会,可是再难遇上了。” 在女子刚刚说完时,台下叫价之声已不绝于耳。 “两百!” “三百!” “三百三!” “这点财力也想与吾争夺?五百!” “不过如此,六百!” “……” 只在须臾间,那蜂王价位直冲六百以上。 不过待上了六百之后,叫价声便慢了下来。 晏长澜听着叫价,不由说道:“这蜂王最后价位似乎并不在蜂皇浆之上。” 叶殊微微颔首:“莫看那女子说得这样轻易,但实则若真是食用许多太岁的蜂子,必不会拿来拍卖。而尽管三千蜂子采蜜不辍能得蜂蜜百斤,但这百斤蜂蜜之内,若是并无特殊之法,百花蜜恐怕至多不会越过三五斤,如此一来,能得到的灵币最多也在百枚左右而已。而且买下蜂巢之人多半是要栽培后辈或自己服用,三五斤百花蜜着实不算什么,更何况三千蜂子若是水土不服死上一些,能得的百花蜜便更少。其余蜂蜜大多味美,效用就远不及百花蜜了。” 晏长澜有些好奇:“阿拙对养蜂之事颇有了解?” 叶殊略顿了顿,点头道:“确是知道一些。” 今生也罢了,前世时因蜂蜜和缓滋润,叶家曾为他寻来不少各类蜂蜜给他滋补,而他自己闲来无事,也钻研过一些养蜂之道,养出来不少好蜂子,所得的蜂蜜一些他自己服用了,另有一些便赠予了叶家,聊以回报。 晏长澜便笑道:“如此一来,拍下蜂子后倒不必担心养不活了。” 叶殊并未言语。 的确,他会养蜂,又有混沌水在手,拍下蜂子于他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最后这一窝蜂子以七百九十五灵币拍出,不及一斤蜂皇浆昂贵,但蜂王再好也只能供应炼气中段的修士,而蜂皇浆直接便是筑基真人服用,自要珍贵一些。 接着又是两窝蜂子拍卖,大约都在八百灵币左右成交。 倏然间,那婀娜女子又提出来一个蜂巢,比起先前几个蜂王蜂巢来要大上一圈,可相较蜂皇的蜂巢来,又小了一些,叫众多拍卖之人颇是诧异。 婀娜女子娇声道:“此巢乃是一只变异蜂王所有,其麾下蜂子虽只一千,但每一只都堪比其他蜂子二三只般大小,只是许是因着变异之故,这些蜂子采蜜不多……”她话锋一转,“但其尾针极为锐利,倾巢而出,就连炼气高阶的修士也难以抵挡,若是在对战之时祭出,威势极为不俗!变异蜂王,一百五十灵币起拍!” 在这段话说完后,下头倏地一片寂静。 晏长澜迟疑道:“说是采蜜不多,大约是极少罢?”他想了想又说,“她讲炼气高阶修士难以抵挡,但炼气七层也是高阶,炼气九层也是高阶……” 叶殊语气平淡:“正是如此。” 晏长澜了然。 那女子说得天花乱坠,但也难以隐藏那变异蜂王的缺陷之处。也难怪众人皆在考虑,并不同先前一般直接竞拍了。 然而,叶殊却陡然开口:“一百五十灵币。” 竟是以起拍价叫价了。 晏长澜一怔:“阿拙?” 叶殊目光落在那蜂巢之上:“在那蜂巢里,我感知到了一丝煞意。” 晏长澜一惊:“阿拙的意思是,岁煞?” 叶殊微微点头:“你我在岭中不曾寻到岁煞,原以为错过了,如今看来,我与岁煞还是有些缘分的。” 晏长澜皱起眉:“岁煞在变异蜂巢内,为何蜂巢还会拿出来竞拍?” 叶殊则是笃定说道:“那岁煞恐怕是被蜂王吞进肚子里了,整个蜂巢内都带着煞气,想是被误认为它们变异之后的变化了。再者这煞意并不浓,看似每一只蜜蜂都有,旁人纵然去瞧了,蜂巢里空无一物,也是瞧不出什么来。我有百劫九煞针,对煞意感知更为明晰,方能察觉到岁煞是在那蜂王腹中,甚至我亦不能确定,那岁煞究竟是在其腹中哪一处。” 晏长澜便道:“如此就定要将其拍下才好。” 叶殊道:“岁煞到底更紧要些,余下的灵币若是不够,也只得放弃竞拍蜂皇了。” 晏长澜赞同。 两人这样说着,下头稀稀拉拉也开始有旁人竞价。 不过前来竞拍蜂子的多是想要蜜的,不能出蜜的自然就不甚热切,因此陆陆续续叫了一通,只有少数几个对变异蜂子有些兴致、且财力雄厚的修士叫过,最后待叫道七百灵币时,也再无人肯叫了。 叶殊便用了七百灵币,将这一窝变异蜂子弄到手中。 蜂子送来后,叶殊将灵币给了,复又把雅间之门紧闭。 偌大的蜂巢摆放在面前,里头一只足有寻常蜂子五倍大的蜂王趴在巢中,一旁有许多蜂子围绕,它们瞧着与寻常蜂子形貌一般无二,只是个头更大些,后头的尾针也的确更锋锐些。 叶殊仔细感知了一番,视线落在了蜂王的尾针上。 在那处,似乎煞意更浓一丝…… 思忖之后,叶殊还是不曾就在这雅间里研究,而是将这蜂巢放在一边。 这也是无可奈何,储物袋中不可放活物,混元珠内亦是如此,若是直接将蜂巢收了,那恐怕过不多时,内中的蜂子便尽数要死绝的。 在叶殊这一番观察时,拍卖台上的婀娜女子已再卖出了几种变异蜂子,不过那几种与这种少有出蜜的不同,倒是价位抬得更高一些。 紧接着,就是一些蜂皇丹的售卖。 蜂皇丹乃是由蜂皇浆炼制而成,很是精纯,一颗的用处能抵得上一支蜂皇浆,如今是一瓶十粒地进行拍卖,也都颇为昂贵。 叶殊对蜂皇丹并无兴致,故而不曾拍下。 但下一刻,那婀娜女子拍卖一些上好的养蜂之物,但凡是想要将蜂子养活的,少不得一番竞价,叶殊自己也是拍下了一些,花去了数百灵币。 如今还未等蜂皇叫拍,他的灵币已然用去小半,如今约莫只剩下一千五六了。 一千五六,恐怕是拍不下蜂皇的。 果然,接下来蜂皇拍卖,一开口底价就是六百灵币,而最终的成交价,怎么也得翻个几倍。 叶殊道:“也罢,要了岁煞便要不得那蜂皇,到此为止罢。” 晏长澜犹豫一下,提议道:“那几十株千年灵草卖出去,少不得能到手一千多灵币,合起来就够了。” 叶殊微微摇头:“千年灵草不易得,用来以物易物最佳,换取灵币不过是下下之选而已。如今我买了几样蜂卵,又有蜂王在手,可自己培养蜂皇,不必竞价那寻常货色。” 若是蜂皇品相为上上之选,叶殊倒也不是不能尽力一搏,然而他看那些蜂皇虽说还算精神,却真当不得上品,买下来之后要想培养得花费不小精力,还不如就去孵化那些蜂卵呢,反而能培养得更合心意。而且因着混沌水在手,培养出的蜂皇年岁不必担忧,只会更有灵性的。 晏长澜不知叶殊有那样的宝物,但既然见叶殊如此自信,也对他十分信任:“那便省些灵币,待拍卖会后,再寻个以物易物的交易之地,同人换取些有用之物。” 叶殊道:“正是这个道理。” 蜂皇的价位果然高得很,若不是如叶殊这般曾经遍览各类蜂子之人,也未必能认出蜂子品质如何,因此这竞价很是激烈,头一只蜂皇的最终价位就在一千七百灵币,已然超过如今叶殊手中所有灵币了。而后蜂皇陆续又拍出了三四只,每一只都竞争激烈,最后有一只还拍出两千灵币的高价,实在是叫人惊异。 蜂皇之后还有些蜂子相关的珍馐,譬如什么蜂胶蜂蛹等,又有一些与百花相关的灵果灵花、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品质都是极高。 整个拍卖会持续有数个时辰之久,也不知收拢了多少灵币,叫许多修士眼热之余,禁不住都生出了贪婪之心,又因着左右那些气息强盛的护卫而不得不将贪婪之心压下。 叶殊和晏长澜虽拍了几样东西,可但凡是在雅间中的大户,拍下的东西都远不止这些,他们两个着实不起眼得很。在离开雅间之后,两人走出拍卖行,随意寻了个巷子改换容貌换了衣裳,且暂时将蜂巢收进混元珠中,就又混入到人群之里了。 · 客栈小院里。 叶殊立时将蜂巢取出来。 他瞧了瞧里头的蜂子,见那一千只蜂子中约莫死了有一二百只,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他二人行走极快,这花费时间不长,不过也有好些已然奄奄一息,若是再过个一炷香时间,看见的蜂子就都是死蜂子了。 叶殊略思忖,去将屋子角落一个大缸里的水舀出一勺,用法力一摧,登时化为一篷水雾,落在那些蜂子身上。眨眼间,蜂子再无萎靡之态,反而都显得精神奕奕起来。 凶面蛛蝎从叶殊头上爬下来,也沐浴在一些水雾里,惬意地摇了摇尾钩。 叶殊伸出手,直接将蜂巢里的蜂王捉了出来。 晏长澜开口:“阿拙?” 叶殊弹指杀死蜂王,而后用小刀将其腹剖开,一点点寻找。 晏长澜顿时明了。 因着那岁煞是在蜂王腹中,蜂王自是活不成的。 不多时,叶殊从蜂王体内拔出一根蜂针,比寻常蜂针粗些,前端不见出奇,可藏于腹中的那一截上,却带着岁煞的气息……显然,岁煞是附着在里面那截蜂针上的。 晏长澜见状,有些感慨:“那岁煞也颇有灵性了。” 确是如此,若非是叶殊敏锐,其余之人将蜂王买回,只会看它驱使蜂子酿蜜,哪里会管它尾针?纵然真有人不图酿蜜而图蜂子尾针锋锐,也不会将主意打到蜂王身上——蜂王乃是雌蜂,它的用处更在于产下更多蜂子,并不在与人攻杀之上。 叶殊瞧了瞧蜂针,有些满意:“这一根岁煞针品质不俗,可融入我本命法宝之内。” 晏长澜一喜:“如此甚好,恭贺阿拙了。” 叶殊摆摆手,不复多言。 不过,岁煞针虽是到手,如今却也并非是炼制之时,叶殊只将此针小心收在混元珠里,不再动它。 那没了蜂王的蜂巢内,诸多蜂子陡然厮杀起来。 晏长澜一惊:“阿拙,不理会么?” 叶殊看了眼蜂巢,说道:“叫它们争一回,若是能争出蜂王来便再养一养,若是争不出就只能用在别处。” 晏长澜有些纳闷——别处? 但也并未多问。 叶殊就要取出两种变异蜂卵。 其中一种才刚拿出,凶面蛛蝎就急匆匆朝前爬了几步,被叶殊捏住它的尾钩前侧拎起来。 凶面蛛蝎顿时老实下来。 晏长澜见叶殊去捏那蝎子尾,心不由提起来,眼见小蝎子乖顺,才松了口气。 而后叶殊又将另一种变异蜂卵拿出来,凶面蛛蝎顿时懒散,毫无兴致一般。 两种变异蜂卵卖相都颇不错,一种泛着白光,一种带点金色,瞧着有一种如同玉石般的光泽感。因着不知这两种蜂卵如何变异,他稍一思忖,就将它们分别送入蜂巢的两端,百来个蜂卵在左,百来个在右。 这些变异蜂卵被送入蜂巢后,原本在激烈厮杀的蜂子们陡然停了下来,竟是都发出“嗡嗡”声响,自那蜂巢中一涌而出! 瞧着……好似有些害怕的模样? 叶殊挑眉:“看来,这两种蜂卵果真变异得厉害。” 而后他并指使了个法术,把所有的蜂子都圈到一处。 这些蜂子厮杀时间不长,还未争出蜂王来。 晏长澜看着这些蜂子:“蜂巢被占,它们……” 叶殊口微张,一根细针急速冲出,化为一道虚影,在那一群蜂子中迅速穿梭! 所有蜂子簌簌落下,只几个呼吸时间,就散落了一地的蜂尸。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它们变异之后既不够凶狠,不能很快争出蜂王,气势又还不及两种蜂卵,自是再不必培养。” 在那蜂巢里,蜂卵都好生躺着,似乎不知何时才会孵化。蜂巢内仅有一层薄薄蜂蜜,乃是拍卖行为免蜂子饿死而留下来,品质不佳,不值收割。如今叶殊干脆将他先前买下的百支蜂王蜜取出来,倒了不少到那蜂巢之内,将所有蜂卵都浸泡起来,随即他再取出半滴混沌水,冲兑之后,同样倒入其中。 下一刻,那些蜂卵便生出了一些变化。 肉眼可见的,许多细小的蜂虫自卵中而出,迅速吞食蜂王蜜,之后身子也极快地长大。 蜂卵分两种,孵出的蜂虫也有两种,左边那种是黑中带白,右边那种黑中泛金,与寻常蜂虫大有不同。 晏长澜细细看着那两种蜂虫,有些诧异:“阿拙,白色那种蜂虫……不吃了?” 叶殊看过去。 果然,黑中带白的蜂虫在吞吃了一些蜂蜜,叫它们渐渐长大一些后,便不再吞吃,反而是在蜂巢里焦躁地爬行,甚至有一两只似乎想要爬到另一群蜂虫处,身上有隐隐的凶气。 凶面蛛蝎瞬时爬了起来,很快出现在蜂巢前方,似乎张口要往里面吐什么东西,叶殊迅速伸手将那蝎子抓了回来,放在一边。 而发觉凶面蛛蝎后,里头金色蜂虫并无反应,而白色蜂虫则都瑟缩起来。 晏长澜喜道:“果真是怕凶面的。” 叶殊则是一拂袖,将地面上落下的蜂尸卷起几只,蜂巢内左右各丢了几只。 金色蜂虫视若不见,白色蜂虫则是一拥而上,将那些蜂尸覆盖,似乎是在极快地吸吮什么,只在眨眼工夫,偌大的蜂尸就只剩下一张皮了,里面哪怕一点点汁液也未留下。 吃完这几只蜂尸后,金色蜂虫似乎又长大了些,而且隐约带上些想要成蛹的迹象。 叶殊毫不犹豫再送入不少蜂尸进去,任由白色蜂虫去吃,而在另一头则再倒进去一些蜂王蜜,任由金色蜂虫吸吮……如此再三,直至两边都顺利化为虫蛹。 晏长澜见叶殊这样仔细,开口道:“阿拙,这两种蜂虫是不是有什么奇妙处?” 叶殊略作沉吟,回答:“看它们的形貌,隐约有返祖之势,其返祖血脉……若是我不曾猜错,大约是涅金蜂。”他知道晏长澜出生此界,许多事情不甚明了,便直接补充,“涅金蜂乃是万虫谱上银灵榜排行第三的凶虫,蜂针剧毒,毒性之烈,在《天下奇毒榜》上排行第九十二——须知此榜上能列入其中的奇毒仅有千种,而千种之中,涅金蜂毒能入前百,可见可厉害。” 什么《天下奇毒榜》,什么万虫谱银灵榜,晏长澜皆不曾听说,但只听叶殊这只言片语,他也知道涅金蜂当真是一种极了不得的蜂子,若是真能返祖出来,应是一大利器的。 叶殊道:“纵然是在灵域,涅金蜂也极少有人得见,不曾想在此间还能见到有蜂子返祖……待两种蜂子成熟,便叫它们好生交流,待再产下蜂卵来,若无意外,或可有涅金蜂诞生。” 晏长澜点头:“培育蜂子,果然艰难。” 叶殊却说:“若真能弄出涅金蜂来,纵然将我手中蜂皇浆都舍去,也是值得。” 之后,晏长澜就陪着叶殊在这客栈住下。 叶殊就连自己每日吞服的混沌水都省下来,时不时冲兑后浇灌到蜂巢里,也好助蜂子一臂之力——他自己也有些明白,蜂子之所以返祖,混沌水的用处也定然不小…… 而叶殊养蜂时,晏长澜便伪易容换形,带着那些千年药草出去寻那交易之地了。 134|白霄峰之殇(二合一) 每一日晏长澜归来, 都会带上几样交换来的物事,大多都是些珍贵的灵矿, 但也有按照叶殊吩咐换取的风属性、雷属性的药草或者其他材料。 晏长澜心知肚明, 这些风雷属性之物乃是对他有用,叶殊之所以特意提出, 只是担忧他一心只为叶殊换取, 而忽略他自身而已。但叶殊为他着想, 他自也为叶殊着想, 风雷属性之物他日后自己天南海北也可寻找, 倘若当真遇上了格外罕见的灵矿, 他也是宁可先换灵矿, 再来思忖风雷属性之物的。 大约半月之后。 晏长澜将千年药草换出去七七八八, 便早早回来。 他刚踏步进门,就听叶殊说了一句:“回来了?正是时候。” 晏长澜有些好奇,就走过去:“可是有什么进展?” 叶殊道:“蜂蛹要破蛹了。” 晏长澜心里一动, 便立时看了过去。 在那蜂巢中, 诸多蜂蛹果真已然动了起来。 只见那黑底白纹的蛹壳之内,早已成熟的蜂子正将那顶头之处咬开,旋即蛹壳摇摇晃晃, 被其一点一点剥落开来, 而其中那一只黑底白纹的蜂子,也从蛹壳之内钻出。 黑底金纹的蛹壳也是一般变化,不多时,就有黑底金纹的蜂子自蛹壳内爬出, 在风中微微摆动身子,转眼间便不复最初的柔软无力,变得健壮起来。 两百多枚蜂蛹,每一枚都顺利羽化,如今出现在叶殊和晏长澜面前的,就有两百多只不同的蜂子。 在出来之后,它们对叶殊似乎有些亲近,围绕着它转了一圈,但那黑底白纹的蜂子显然对凶面蛛蝎有些忌惮,并不朝那处靠近,相反,黑底金纹的蜂子却并无畏惧之意。 叶殊抬手拿出了不少蜂尸出来,堆在一边:“去吃罢。” 下一刻,不出叶殊意料,黑底白纹的蜂子在为蜂虫时便很喜欢吞吃,如今羽化成熟了,仍旧十分喜爱,吃得也更多些。那黑底金纹的蜂子则是有些不高兴,绕着叶殊飞来飞去。 那蜂王酿造的百花蜜早在它们还是蜂虫时候就已然都喂了去,现下叶殊便只好取出一支蜂皇蜜来,倒在碗里,任由这些蜂子取用。 好在这些蜂子刚成熟不久,胃口不大,蜂王蜜是刚好,蜂皇蜜它们就吃得不多,待半个时辰后,这些蜂皇蜜只被吃了一半,蜂子们似乎便已然饱足了。 晏长澜不由说道:“这些蜂子好生贪吃。” 叶殊则说:“如今这蜂子只是返祖,若是真培育出涅金蜂来,初时耗费更多。” 晏长澜一叹:“果然越是好用之物,消耗越大。” 叶殊点头:“原也该是如此。” 两边蜂子都喂饱了,叶殊就在晏长澜注目之下,开始调制一种药汁,内中也加了许多冲兑过的混沌水,渐渐散发出丝丝甜香。 晏长澜看着叶殊:“这也是喂食给那些蜂子的?” 叶殊一边调制,一边说道:“我要的并非是这些蜂子,而是叫它们继续繁衍,因此总要用些手段。” 晏长澜听着,便有些明白。 叶殊的手段果然不凡。 在调制好药汁后,他就将这些药汁一洒,尽数洒在了那些蜂子身上。 很快,蜂子之间就互相厮杀起来。 那些黑底白纹的蜂子互相撕咬,残肢残翅遍地都是,它们每次咬碎了对方,就会将对方的尸身吃得一干二净。而那些黑底金纹的蜂子就有不同,它们的厮杀并非是互相撕咬,而是彼此喷吐一种金色的雾气,这些雾气互相纠缠,彼此渗入,所有黑底金纹的蜂子在吸收了这些雾气之后,瞬间就倒下了一半,余下的蜂子摇摇欲坠地支撑,到最后仅剩下一只蜂子尚且留存。这剩下的蜂子坚持数个呼吸时间后,它便抖了抖翅膀,一一走到那些倒下的蜂子面前,伏在上面似乎在吸吮……很快,第一只蜂子体内汁液被吸食干净,随后又是第二只、第三只……随着这些汁液被吸吮,这蜂子也在慢慢生长,体态渐渐变化……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光景,黑底白纹的蜂子也只剩下了一只,这一只蜂子与先前相比更加强壮,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更强大、更凶狠。 与此同时,吸干了所有同类的黑底金纹蜂子拖着长长的腹部,趴在那里一动一动。 晏长澜看过去,有些惊讶:“黑底白纹的是雄蜂,黑底金纹的好像是雌蜂?” 叶殊颔首:“不错,那药汁将两种蜂子催化,使其中一种化为雄蜂,一种化为雌蜂。” 这期间叶殊也并非只是看着两种蜂子厮杀,而是又调制了一种药汁,此时也再度洒过去。 刹那间,黑底白纹的雄蜂便急速飞到了黑底金纹的雌蜂身上,交|配起来。 晏长澜耳根一红。 叶殊将蜂巢取过来,放在一边。 这两只蜂子便飞起来,摇摇晃晃地进入到蜂巢之内。 叶殊倒了两支半蜂皇蜜进去,就不再管它们了。 晏长澜摸摸鼻子,有些东西不解,却没发问。 叶殊则道:“明日再看即可。” 随后,晏长澜就和叶殊坐到一边,对叶殊说道:“千年药草大多换成了资源,不过这些时日我虽每每变换面容前去,也引起了一些注意,故而我干脆将余下的几株都换成了灵币,从明日起不再去了。” 叶殊赞同:“你想得周到。” 晏长澜听叶殊夸赞,面上不由带上笑容:“灵币总有一百五十枚,另外雷属性的药材换来了三种,风属性的也是三种,其他灵矿十多种,一些你原先给我那本册子上绘制了、你我不曾弄到的药草也有数种。” 叶殊略算算,说道:“能换取这些东西,并未吃亏。” 晏长澜松口气。 他自是尽力了,但他原本并不擅长与人争论,只是想着千年药草培育不易,叶殊定是花费了不少心血,若是贱卖便不值得,故而勉力为之。如今能叫叶殊满意,他自然欢喜。 接下来,晏长澜就将所有换取之物交给了叶殊。 叶殊略看一眼,也都收进混元珠里。 · 次日清晨,两人一同去瞧那两只蜂子。 蜂巢之内,居然已多出了数百颗蜂卵——才这一夜过去,雌蜂居然已产下了这些蜂卵,不过雌蜂元气流失殆尽,已毫无声息,而雄蜂则是只留下了一副空壳——原来在雌蜂气力不济时,雄蜂已主动送上让它吸干了。 叶殊所用的养蜂之法原本就只为提纯蜂子血脉,自然这一对雌雄蜂子的一切都被消耗。如今下一代的蜂卵出现,正是银白为底,上带金纹。 之后,他如法炮制,使得这些蜂卵孵化为蜂虫,而后用先前不曾用完的蜂子尸身以及蜂皇蜜喂食,再配上冲兑的混沌水……待其化为成蜂,再与先前一样用调制的药汁催化,使得最后只剩下一雌一雄两只蜂子,又叫这两只蜂子交|配,同样产下一堆蜂卵来。 如此再三。 叶殊忙于培育蜂子,晏长澜也足不出户,在院中练剑或是打坐,陪伴叶殊。 两人足足花费了有十余日时间,这期间叶殊将先前那一千蜂子尸身用尽,蜂皇蜜也用光了,终于得到了一百颗色泽玉白、莹润有光的蜂卵。 这些蜂卵透光而看,能瞧见其中隐约有丝丝金线,耀目生辉。 叶殊唇角带上一丝淡笑:“若是我不曾认错,这些应当就是涅金蜂的蜂卵了。” 晏长澜也是长舒了一口气:“阿拙,总算是成功了。” 叶殊点头:“不过纵然是涅金蜂,这数目也少了些,而且涅金蜂很是挑时,我还得再去买些蜂皇蜜回来。待其更长大些,就要用蜂皇浆了,直至它们能自己产蜜为止。”说到此处,他也有些无奈,“因此,如今百种灵花还未长成,你我又身在外面,这些蜂卵只能暂时封存起来,不可孵化。” 如此一来,也的确是有些可惜。 好在蜂卵已成,回去后只要将灵花种下,应当是随时可以孵化涅金蜂的。 而后,叶殊与晏长澜出门一趟,换了个样貌衣衫,去那城主府麾下的商行买了不少蜂皇蜜,又因着气息都已改变,还再买了些蜂皇浆回来。 到而今,叶殊足足买了有二十斤蜂皇蜜,这就耗费了一千灵币之多,再买下十支蜂皇浆,花费一百灵币,如今他身上所余下的灵币,就只剩下寥寥几百了。 几百灵币对于很多炼气修士而言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叶殊来说,这几百灵币一旦用起来,轻易就能耗费个精光。 只是他们原先的那些灵币多是他人赠送,还有意外所得,哪怕叶殊如今法器炼制的不少,但因着修为所限,不能炼制出天生带有神通那种,自然卖不出真正的高价,想要积攒灵币也并不容易。 因着这般,两人原本应该要好好节省一番才是,尤其在一种蜂子上耗费大半灵币,着实不该,可晏长澜和叶殊却皆无肉疼之意——灵币若是没了不算什么,只有化为能提升自身的力量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那涅金蜂的蜂蜜也有极大妙用,且有极强的攻击力,凶悍至极,为防身利器,哪怕是耗费再多,只要能将它们养成,也都值得! 如今东西也都买齐了,两人就准备离开百花岭。 离开前,晏长澜笑了笑:“可惜拍卖会上,那城主府不曾将太岁残骸拿出一些拍卖,有些遗憾。” 叶殊道:“即便拍卖也与你我无缘。” 晏长澜点一点头,就与叶殊坐在凶面蛛蝎的背上,如同来时一般,极快地往九台州而去。 两人于百花岭一行,约莫经过了一个月左右时间,期间虽并未见朱尧派人来寻,却也仍旧不敢大意。 在城外时,他们收起了那凶面蛛蝎,而后改换容貌,入得城内。 城中,与往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 街道上的守卫多了些,似乎有不少都是九台城城主的城卫,面貌严肃,似乎一直都在搜寻着什么。 叶殊见到,微微皱眉。 有些不对,为何突然如此? 莫非,是这九台城发生了什么很重大之事?难不成,是白霄峰峰主邪道之法暴露…… 这般想着,叶殊拉了拉晏长澜:“一切小心。” 晏长澜点了点头。 他亦很是敏锐,如今也瞧出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两人并未回去小院,而是由晏长澜先找了家客栈入住,叶殊则用这副伪装的容貌,前往那家他开的法器铺子,与艾久见了一面。 那铺子与往日一般,也时不时有人进入其中购买法器,艾久瞧着也与往日表现并无不同。 叶殊在法器铺子里随意看过之后,便离开了。 是夜,他与晏长澜自客栈悄然而动,回到了小院之内,又找来艾久胡元两个。 艾久见到已恢复容貌的叶殊,面上不由露出激动之色,他再看一眼晏长澜,低声问:“公子,这位就是晏公子罢?” 叶殊微微点头:“近来城中可是有事发生?” 艾久闻言,视线不自觉地扫向了晏长澜,眼神中带着几分悯色。 叶殊眉头一皱。 莫非,当真是与白霄峰有关? 但很快叶殊便知晓,此事的确是与白霄峰有关,但却并非是白霄峰峰主的身份暴露。 而是…… 整个白霄峰。 艾久声音微颤,深吸一口气,说道:“公子,就在半月之前,九台州来了一群人,自称乃是胡萧州之人。”他说到此处,面上也不禁显出一丝恐惧,“为首者乃是一名金丹大能,他不由分手,就将白霄峰上的所有修士……尽数抹去了!” 晏长澜心头一震,脱口失声:“这是何意?什么……什么抹去?!” 艾久被晏长澜的反应骇得一跳,强自镇定说道:“抹去之意便是……都、都杀死了。” 晏长澜猛然上前,几乎是极忍耐才不曾抓住艾久,连声问道:“全都杀死?大师兄和夏师姐呢?其他几个同门如何?还有荀浮真人他?”他屏住呼吸,“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殊见晏长澜的双目中都泛起了血丝,便知他心绪动荡到了极致。 这也难怪,早年他城主府一家便是被一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修士灭门,而今他将几个同门视为骨肉兄妹,结果不过是去了一趟百花岭,回来时就听说又有一名凌驾于寻常修士的金丹大能出手,把整个白霄峰抹除! 好似旧日重现,他自是心神剧颤。 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要伤了心神…… 于是叶殊伸手,按在晏长澜的手臂上:“长澜,冷静,且听艾久说来。”又看一眼胡元,“胡元,你也过来,与艾久一起说。” 艾久与胡元都沉沉应了一声,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那名胡萧州的金丹大能出自胡家,而那胡萧州之所以那般命名,正是因着胡家与萧家两家已然传承有数千年,族中有金丹大能代代坐镇,族里还曾出过元婴,后来即便没了元婴,也有半步元婴,故而在胡萧州内,两家权力滔天,无人敢惹。” “这名金丹大能来此,是为其族中一名嫡系的子弟复仇。这名子弟很是纨绔,资质也极差,饶是如此也被许多宝物催灌到了炼气四层境界。这子弟不知为何到了九台州,也不知为何是孤身一人,结果他与一名修士起了口角,不服气要去偷袭那修士,结果却被修士反杀了。而那修士……” 晏长澜听到此处,已有些明白:“那修士,正是出自白霄宗?”他声音一沉,“这名修士乃是何人?” 艾久苦笑:“是葛元烽,葛公子。” 晏长澜声音一梗:“为何口角?” 艾久道:“那名纨绔子弟调戏了阮红衣姑娘,还狂言要将她带回去,做小妾……” 晏长澜闭了闭眼。 有人调戏自家同门,纵然是晏长澜在场,也定会动手,而他那葛师弟原本就对阮师妹有情愫,出手自然毫不留情。而葛师弟因此事杀了那纨绔子,纨绔子的家人找来要报仇,也无话可说。 只是,葛师弟与那纨绔子争斗是那纨绔子有错在先,且两人都是炼气四层,纨绔子是技不如人。而那金丹大能却是恃强凌弱,以境界权势压制,居然还下了那样的辣手! 晏长澜捏紧拳头:“那他们……” 艾久急忙说道:“葛元烽公子与阮红衣姑娘在杀死那纨绔子之后,并未立刻回来,反而是金丹大能先来一步,待葛公子阮姑娘回来后,金丹大能还未走,原本是要将他们杀死的,但两人被另一名金丹大能救了下来,如今不知去向了。”说到此处,他又低声说道,“只是白霄峰中的其他长老、弟子尽数被杀,荀真人虽已筑基六重,也依旧不是金丹大能对手,同样陨落了。朱尧公子他……” 晏长澜立时追问:“大师兄如何了?” 艾久沉痛说道:“朱尧公子他面对金丹大能,也想为葛公子与阮姑娘据理力争,但那金丹大能十分蛮横,直接将他……杀死。”他说到此处,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愤怒,“这还不止,那金丹大能在抹去白霄峰后仍不知足,居然要杀掉白霄峰一脉中所有人。七霄宗并无金丹,根本奈何不了这金丹大能,因此这金丹大能联络城主府,发下通缉令。夏姑娘还有晏公子你,以及葛公子阮姑娘,都在通缉之中。夏姑娘听闻此事后,担忧连累家族离开夏家,也被金丹大能杀死了!更可恨的是,那金丹大能去威逼夏家,夏家不得已,只能交出朱公子与夏姑娘的女儿,而为了给那孩子一具全尸,是夏族长亲手迅速杀死了她,才将尸体交出……” 胡元则说:“那金丹大能做完这些后,就施施然离去,但通缉令却还未撤销。七霄宗为避免被白霄峰连累,将白霄峰一支彻底逐出了宗门,而为防金丹大能迁怒整个七霄宗,他们找起人来也更为卖力。晏公子,你若是在城中切不可露出真实面貌,否则就有性命之忧啊。” 因此,晏长澜出去一趟,回来时竟已不能再到七霄宗了。 这一回,是宗门将他放弃…… 晏长澜深深呼吸,内心伤痛不已。 他还记得先前大师兄与夏师妹成亲之不易,也记得他们喜得爱女的欢喜,可谁能想到只是这样短短时间,他们居然就都被……还有才刚出生三四月的婴孩,那厮竟都不肯放过——此仇此恨,不能不报! 晏长澜手指太过用力,丝丝血迹自其手心落下来。 叶殊叹息一声。 今生如此,前世如何? 该遇上的,恐怕也遇上了。 艾久与胡元说了许多之后,两人便告退了。 晏长澜坐在圆凳上,心中沉闷几乎叫他说不出话来。 叶殊说道:“宣明府共有十八州,其中胡萧州排行三,九台州排行十七。” 晏长澜咬紧牙关。 叶殊续道:“因此,胡萧州曾出过元婴,但九台州至今无有金丹。胡萧州如今境界最高者,乃是半步元婴,极为厉害,胡氏一族中,至少有五位金丹大能。长澜,如今你若要复仇,须得隐姓埋名,只是若是如此,你资源恐怕不足,躲躲藏藏,也影响心境。故而,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晏长澜猛然抬头:“什么路?” 叶殊道:“去寻一个大宗门,一个其中有更强大的修士,能够将胡家压制,使其不敢派强大修士明面上对你下手的大宗门。” 135|前往中宁州(二合一) 晏长澜喃喃道:“然后, 想法子拜入这个大宗门,积蓄力量, 等待复仇?” 叶殊道:“正是。” 晏长澜眸光有些黯淡。 他亦明白, 如今他再如何不甘,都毫无办法, 他若是想要复仇, 至少也要是金丹修士, 否则, 哪里有力量敢去撼动那胡萧州的胡家? 只是前路依旧很难。 他要去寻哪个大宗门?而哪个大宗门又愿意收留他?纵然他拜入大宗门, 又要怎样才能获取足够的重视?若是并无足够重视, 他拜入宗门之后, 用处也是有限。 但, 一如叶殊所言,晏长澜只有进入大宗门,甚至要想法子做成大宗门的亲传弟子, 才能让胡家撤销通缉令, 才有可能发展积蓄。 胡家再如何嚣张,总也不敢去通缉大宗门的亲传。 这便是大宗门的脸面了。 想定后,晏长澜对前路清晰了几分。 只不过究竟要如何去做, 也并非是一时半刻便能决定。 待晏长澜回过神, 便再想起了那几个同门。 说是葛师弟与阮师妹被人救走,但救走他们的乃是何人?以往从不曾听说有这样一人,他们将人带走,是否当真只是好意?还有大师兄一家……每每想到, 他都难受至极。 叶殊轻叹一声:“离开之前,你我去一趟夏家罢。” 晏长澜一愣。 他对那夏家,也有一丝失望。 诚然金丹大能威压之下,若是夏家胆敢反抗,一家都要被屠,夏家那般做着实不算错,但大师兄与夏师妹就只有那一滴骨血,也仍旧保不住,也叫他…… 叶殊轻声道:“夏族长的性情,你我皆知,夏家上下也不乏热血之辈,那女婴被夏族长亲手打死之事……依我看,其中还是有些异样之处的。” 晏长澜陡然回神:“阿拙,你的意思是?” 叶殊微微点头:“去问一问便知。” 晏长澜缓缓吐气,平静心绪。 的确,问一问便知道了。 若是…… 而倘使真如他所想,那被打死的女婴,又是何人? 晏长澜急忙再度平静心绪。 冷静。 若是不能冷静,此后之路便不好走了。 叶殊做出决定:“先去夏家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如今他心怀仇恨,只一心听从叶殊的吩咐了。 · 要赶往夏家也要些时间,两人并未在九台城多留,便趁夜离开了。 凶面蛛蝎行得飞快,没多久,他们两个便已顺利抵达了落霞镇,顺着七杀阵的空隙,潜入夏家。 恰好,也是在夜间。 夏族长并未熟睡,正在书房里翻看卷宗,在听得窗棂处有响动后,他便立时一惊:“什么人?” 叶殊淡淡的嗓音传来:“夏族长,我等进来了。” 夏族长心里一动,过去将门打开,又赶紧把门关严。 他看到的两人分明都是陌生面貌,但因着隐约间听闻叶大师有一门法术能变换容貌,再思及先前那熟悉嗓音,顿时明了,试探问道:“叶大师……晏公子?” 叶殊道:“是我二人。” 晏长澜声音中带着一丝沉痛:“夏族长,我二人刚刚游历归来,便听闻……金丹大能在上,我等蝼蚁之命无法抵抗,却也想要问一句……大师兄与夏师妹的爱女,可还活着?” 夏族长面露震惊:“你怎么知——”他的眼眶也发红了,“你们随我来。”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就见夏族长将身后的书柜中间旋转一下,后头就露出了一条地道来。 在夏族长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到了地下室,而后,他们就听到了几声细细的婴儿哭。 他们跟着夏族长绕过几条路,进入一个房间,顿时就见到了一位美妇人,正在抱着个女婴哄着,而一旁的床榻上,还有一个男婴正睡得熟透。 夏族长见到那美妇人,面带愧色地说道:“芳菲,辛苦你了。” 美妇人一边哄着,一边柔声道着“不辛苦”,但她抬起眼时却见到了两个陌生青年,顿时骇了一跳。 夏族长急忙说道:“芳菲,他们是夏族长和晏公子。” 美妇人这才松口气,旋即抱着女婴走过来,轻声说道:“是来瞧囡儿的罢?” 夏族长默默点头。 而后,在夏族长的话语中,叶殊与晏长澜方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美妇人名为赵芳菲,是夏族长的妻子,也是如今夏家的族长夫人,性情看似柔和,实则坚韧,也是一名颇为出色的女修。 自打上次夏家危难解除之后,夏族长知晓夏家有这样一门强力阵法护住,心里放松不少,能陪伴妻子的时间也多了,结果在朱尧和夏玉晴出去历练游玩的一年多以后,使得赵芳菲再度有孕了,而这有孕的时间,也只是比夏玉晴晚上两个多月而已。待夏玉晴回来时,赵芳菲也就要显怀,她着实是尴尬得很,故而也先暂时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只有族中极少数人知道。 后来夏玉晴生下了一名女婴,赵芳菲比她晚上几日也诞下了孩儿,不过她之所以提早产子,正是因着她孕育的是一对胎儿,一对双生的龙凤胎。 只可惜赵芳菲到底是年岁大了,诞下的龙凤胎里,男婴倒是很健壮,女婴却是不然,她心脉比常人弱上许多,还受不得人声,赵芳菲只好带着龙凤胎住到地下室内,慢慢给女婴调养,就连百日宴也不曾举办。 可惜的是,女婴先天不足,即使精心调理,也只是表面渐渐长得丰腴了些,实则心脉还很脆弱,也是轻易不能触碰……待夏玉晴将爱女送来后,这女婴也被送到了赵芳菲身边一起照顾。 在金丹大能逼上门的那一日,他用法力那般一个呵斥,直叫整个夏家之人都吐出血来,地下室里受到的影响小些,男婴与夏玉晴之女无事,可更虚弱的那个女婴却被这一声直接震死! 待夏族长知道此事,自是对金丹大能恨无比,只是整个夏家在金丹大能眼中不值一提,为了避免家族覆灭,也为了为侄女留下一滴骨血,他当机立断,将被震死的女婴交出,还干脆亲手打出法力,将女婴异于常人的心脏给毁去,假装是自己将她杀死,还故意说出了“保全尸”之类的话语。 那金丹大能跋扈又自大,以为夏族长亲手杀死此女是为了保住夏家,所谓的“保全尸”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就信了夏族长的举动,加上那女婴与夏玉晴的确颇为相似,他又以为夏家近来并无新生婴儿,才冷哼一声,甩袖而走。 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夏族长才能保住夏玉晴之女。 听到此处时,晏长澜心中感动:“夏族长高义。” 夏族长摇头苦笑:“我也只是个自私之辈,若是实在无法,为了夏家,我也只能……但当时我那小女儿被……我心中痛恨之极,可也知道这是个机会,能让我保下囡儿。” 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心里的痛楚难以言说。 叶殊与晏长澜皆很明白夏族长的心情。 尽管那小女儿很是弱小,可若是慢慢调养,未必不能长大,偏生被金丹大能那一声给震死了!可他们夏家太弱,根本无法说理!后来夏族长为了取信金丹大能,亲手将爱女的心脏毁去——哪怕爱女确是没了性命,可那也是他十分怜惜的幼女! 不过饶是因着恰好有这么一点机会,夏族长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 他是觉得也许可以瞒过金丹大能,毕竟这金丹大能是外来之人,并不了解夏家,更不了解他们所有人。可一旦有个万一,夏家必然会被迁怒,到时候全都被抹杀也有可能! 幸好成功了。 这对于夏玉晴和朱尧来说,正是一份极厚重的恩情! 晏长澜很敬重夏族长,看着那个女婴,眼里划过一丝温和:“夏族长,日后这女婴……” 夏族长说道:“待过些时日,我便让夏家知道芳菲原本有孕,后来几经惊吓,居然胎死腹中。那些为芳菲接生之人好生安排,两个孩子就先养在此间,待其三四岁后,我便找个借口去夏家的旁支‘收养’一对龙凤胎,用以安慰一直郁郁寡欢的芳菲。” 晏长澜听夏族长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其中或许还有些疏漏之处,但夏玉晴与朱尧都陨落了,金丹大能也不会死盯着夏家不放,更大的注意力恐怕还在他——不,应当说那被救走的两个“罪魁祸首”身上。 若是无意外,囡儿的性命应当是可以保住了。 晏长澜缓缓呼吸:“夏族长,日后囡儿之事,便拜托给你了。” 夏族长点了点头:“囡儿是我侄孙女,我自是要好生照顾的,芳菲也会将她当作亲生的女儿看待。只是晏公子你……日后打算何去何从?” 晏长澜道:“大师兄与夏师姐的仇,我一定要报,之后便要出去闯荡了。在囡儿长大后,若是不能成就金丹,便无须告知她真正的身世,就叫她快快活活地过罢。” 夏族长答应下来:“这是自然。”他稍一沉默,方道,“我夏家这一代并无人才,报仇之事,怕是真要交托给晏公子你了,不过倘若我夏家将来能出一名资质不俗的天才,我便会将此事告知于他,让他永不忘我夏家被逼上门的耻辱,以及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杀死而无能为力之痛苦。” 两人默然对视。 叶殊在一旁说道:“待我等离开之后,夏家只怕靠不上七霄宗,之后一应危难,夏族长你只能凭借七杀阵与族人抵挡了。一切都要小心。” 晏长澜则将之前他与叶殊所制的雷霆子掏出大半,全都交给夏族长。 叶殊同样也将不少曾经闲时绘制的灵符拿出来,其中不少都是用古字做成,威力无穷。 如今双方不说是生死之交,也有了同样的仇人,自是比从前更亲近一些。 夏族长不曾拒绝,只默默收下,将这一份情谊记住。 之后,叶殊和晏长澜就离开了。 临行前,叶殊留下一块玉牌,上头输入自己与晏长澜的气息,并用古字书写“殊、澜”二字,说道:“日后我二人便要远遁,夏族长可将此牌传给夏玉晴一脉后人,若是有缘,或许还能再见。” 夏族长收好这块玉牌,郑重应下。 · 回到九台城后,叶殊并未让晏长澜进入城中,而是让他在城外荒山等候。 叶殊自己去到小院里,对艾久等人吩咐:“长澜遇上这等事,我等皆不能在此间久留,只是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立刻关闭法器铺子离去也不妥当。故而我与长澜先走,你等在此处停留数月后,待城中大致恢复平静,再来离开。”而后,他的目光落在肖鸣身上,“白霄峰上之人尽数被杀死,你与王敏归属长澜麾下,七霄宗想来并不甚留意,但白霄宗分宗内必然有人知晓。因此,你二人也莫要出现于人前,即便出现,也当改换容貌。” 虽说那胡家几乎不可能留意区区侍从,但以防万一,还是尽量注意为好。 肖鸣这段时日跟随晏长澜,知道此次乃是一场无妄之灾,除却大叹倒霉以外,再无话讲。但他跟在晏长澜身边虽是危险了些,所得却更多,故而如今也仍旧镇定。 只是他思索之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之死讯若是传回去,父亲怕是……” 叶殊道:“你若是有法子能告知你父亲你还生还之事也无妨,只是必然要极为隐秘,最好只有你父子二人知晓。否则一旦消息走漏,焉知胡家不顺手将你肖家抹去?胡家太过跋扈,还是莫要心存侥幸为好。言至于此,你自行斟酌,莫要后悔即可。” 肖鸣深吸一口气,摇摆不定起来。 叶殊对此并不多言。 不论肖鸣说是不说,于他而言其实并无多少干系,只是还是莫要牵扯到肖家为妙,否则,谁知胡家之人是否会随手做出些什么来? 肖鸣也知道那些道理,故而犹豫。 叶殊也就任由他自行选择了。 在吩咐完这些仆从之后,叶殊就要直接离开。 艾久连忙问道:“公子,日后我等去何处寻你?” 叶殊略思忖:“最终总是要去府城,你等收拾一番,到时候直接去府城罢。我与长澜若还未去,你等就在那处先安顿下来等候,若是我二人先去了,总是能找到你等。” 艾久等人应诺。 待叶殊走后,他们就与往日一般无二生活。 只是因着金丹大能之事,这些人越发察觉自己渺小,都在不断努力。 尤其王敏,她在炼丹这门技艺上,越发肯吃亏,进步也越发大了…… · 叶殊与晏长澜会合后,两人在那之前常驻的山洞里相对而坐。 晏长澜如今已彻底冷静下来:“阿拙,你说我要拜入大宗门,但总要有个章程。” 叶殊微微点头:“要做大宗门的正式弟子并不容易,资质悟性气运皆不可少,倘若是在那些大宗门招收弟子时前去,你或许还有不小可能进入其中,但若是错过了,那就须得有些门路,而且也要经历不少考验方可。” 晏长澜也知道这些道理:“那阿拙的意思是?” 叶殊道:“你我先去中宁州。” 晏长澜猛然想起:“阿拙是说……温家?” 叶殊微微点头:“温家当时曾言,你我若去中宁州,可往温家做客,这或许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但温家那位温白蒿却是给了你一块凭证,让你可凭借此物去府城宗门寻他相见。” 府城……宗门。 所谓府城,实则便是宣明府三十六州的中心,能在那处立足的宗门,必然高高凌驾于七霄宗之上,都能称得上是大宗门了。但是,大宗门与大宗门之间也有区别,能在府城立足并不代表一定能胜过胡家,若是真要拜入宗门,还得前往府城去打听一番。 府城里距离九台州太远了,且府城之内的宗门也不少,对于七霄宗而言都是大人物,若是不到一定境界,寻常人也难以打探。尽管叶殊在九台城里看过许多书册古籍,但其中关于府城之事却是所言甚少——这想来与九台州不过排名第十七也有很大关联。 因此就算是叶殊,也并不知晓府城中诸多宗门的大概情形。 他们若是想要让晏长澜拜入大宗门,就得另寻法子。 只是去府城胡乱打听也未必能知道一些隐秘的消息,那么若是想要知道最真切的情况,温白蒿便是一个极好的打听人选。 晏长澜点头:“那我们便先去中宁州。” 尽管不知温白蒿如今是在家中还是已回去宗门,也是先到中宁州将温家了解一番为好。 而且,温家到底是什么情景他们也不得而知,不过中宁州比之胡萧州排名更高,乃是排行第二的大州,温家若是在中宁州里颇有名声,想必也不会比胡家逊色多少。 否则他们与温家交情不算深厚,也不能贸然前往…… 在定下之后,两人稍作休整,把体内法力都恢复到巅峰之后,便唤出了凶面蛛蝎。 在凶面蛛蝎急速前行时,晏长澜有些歉然地说道:“阿拙,对不住。才刚在九台城安顿不久,便又要你陪我远行了。” 叶殊淡淡说道:“九台州也颇贫瘠,连金丹大能也无,自也难寻带煞之物。如今我正好去往中宁州寻一寻,倘若商行有售,也正可筹措一番。” 晏长澜哪里不知叶殊这是在宽慰他?心里一暖,在叶殊小臂上握了握,却不多言。 · 中宁州相距九台州颇远,中间还要间隔数个大洲,若要前往,花费的心力不少。 凶面蛛蝎虽然走得快,但毕竟是一只培养不久的凶虫,每每急速前行一些时间后,都要歇上一歇。 左右胡萧州并不在二人的必经之地,两人改换容貌行走一段后,就干脆一边历练,一边赶路起来。 晏长澜自觉境界低微,实力不够,历练中都寻那等林木颇深之处行走,每每与途中遇上的妖兽厮杀,偶尔也会遇见一些以他自己本事不能独立杀死的强大妖兽,便有叶殊与凶面蛛蝎相配合,与他一同将其杀死。 如此足足过了有一个多月,两人方才来到了中宁州。 才刚进入其中,他们便能觉察到,此间的天地灵炁十分浓郁,比起九台州来胜过不少——在如此宝地,能出现的高资质子嗣也会多上不少,于是强者愈强,中宁州一代代都极为强大。 晏长澜在城门口见到了一些告示。 叶殊也看着那告示,微微眯眼。 那处似乎是专用于张榜通缉、悬赏之地,如今正绘制有阮红衣、葛元烽两人的图像在上方,表明胡家与九台州对其通缉之意。 这也不足为奇,两人一路行来,但只要是入得城镇的,总是会在门口瞧见类似之物,只是之前遇见的那些除却这两人外,还有晏长澜的,而现下在这中宁州外,却无晏长澜的图像。 晏长澜有些诧异。 叶殊若有所思:“你不在此处,恐怕是有人插手了。” 晏长澜一顿:“阿拙是说……温家?” 叶殊点头:“温家知你面貌,若是他们不愿通缉你,又在中宁州颇有面子,自然就能不让你的通缉令张贴。你看,此处不过是中宁州边缘城池就能如此,若无外力,必不可能。”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若真是温家所为,那我此次定要对温家好生感激一番了。” 叶殊道:“进城罢。” 136|顶级宗门(二合一) 许是为了证实叶殊的猜测, 两人在进入这城内之后,一些墙面上也见到了通缉令, 但都只有葛元烽与阮红衣的, 而并无晏长澜的。离开这座边缘的城池后,叶殊与晏长澜不断往中宁州中心之地而去, 每次经过城镇都能看到相关通缉令, 也同样并无晏长澜的。 晏长澜心中对师弟师妹有些担忧, 但对于自己则是松了口气。 叶殊说道:“看来, 温家至少并不惧怕胡家。” 晏长澜点头:“那么温家的金丹大能也必定不少。” 接下来, 两人一边行走, 一边打听温家所在。 这温家在整个中宁州里似乎的确很有威望, 在他们刚刚打听之后, 便已然知道了不少消息。 在中宁州,有一门两宗三家,这温家就是三家中的一家了。 而且, 还是最大的一家。 温家的祖宅正是在中宁州的州城里, 除此以外,整个中宁州每一处县城都遍布温家的旁支,论起家族来, 除却一个王家, 一个秦家以外,再无其他家族能与温家相比。 而且,因为温家内有一名元婴尚且活着,王家与秦家只有半步元婴, 让温家在许多时候都更强过王家与秦家。 不过温家的元婴寿元已然将尽,半步元婴被逼到极限也未必不能拼命,故而温家虽然是强过另两家,但也和另外两家保持着三足鼎立之状。 另外的一门两宗就是中宁州内最大的三个宗门了,其地位约莫就与七霄宗在九台州一般,只是七霄宗论起底蕴来,是远远比不上这三个宗门的。 到了中宁城——与九台州的州城名为九台城一般,中宁州的州城便是中宁城。 两人来到城门口,缴纳了入城费,就一同进入其中。 中宁城非常之大,比起九台城来更大上数倍,其中也隐藏着无数强大的气息,叶殊用金丹期的神识飞快一扫,便发觉了有十几位金丹,且他并未细查,若是细查……光是温、王、秦三家的加起来,便超过这个数目了。 就算是叶殊,在此地也要切切小心,不可叫人发觉自己与常人不同。 叶殊道:“先找家客栈住下罢。” 晏长澜应道:“是。” 两人到了这陌生之地,尽管已有拜访温家的打算,但对方毕竟是有元婴的大族,贸然前去终究不妥。因此,还是先住下来,再徐徐图之。 因着是暂住,叶殊并未如同在九台州那样租用独立小院,而是直接在客栈里要了一间上房,亦不曾在此处炼制法器售卖,一来是他们在此停留的时间恐怕不长,定然聚集不了多少钱财;二来若说单单镌刻禁制所锻造的法器在九台州里还能让不少修士心动,那么在这中宁州里,也只有一些寻常的散修愿意购买了——除非那些镌刻的禁制能将法器的某一特性推行道极强。 叶殊自也有将锋锐、撕裂等特性推行到极强的禁制,纵然不足,也能用古字补足,只是那样的禁制便更珍贵了,他也不敢贸然用出。 进入房间之后,叶殊发觉在这上房之内有隐约的阵纹。 略一思忖,他便说道:“整个客栈内布置有隔绝法阵,这阵法环环套嵌,也算高明了。” 晏长澜听叶殊倏然出声,不由问道:“隔绝法阵?” 叶殊微微点头:“有这隔绝法阵,也难怪上房须得有灵币方可入住了。”顿一顿后,他为晏长澜解释,“阵法一道,高深莫测,这隔绝法阵遍布整个客栈,平日里若是要时时开启,消耗的灵币日积月累便十分之多。因此,也只有上房和一些特殊之地用上法阵,而要做到操控由心,定然是要由多个分阵套嵌方可。” 晏长澜若有所思:“就如同七杀阵?” 叶殊点头:“不错,就如同七杀阵,有七个分阵重重叠加,合成七杀大阵,此间的隔绝阵法应是每一间上房便是一个分阵。” 晏长澜便道:“你我在这房中说话,外头之人便无法察觉?” 叶殊稍稍看了看那些阵纹,回答:“以这些阵纹来看,纵然是金丹大能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晏长澜心里微松:“如此一来,整个中宁城内,就只有温家与那三个宗门内还存活的元婴老祖方能穿透这隔绝阵法,探查一切?” 叶殊道:“正是如此。” 晏长澜了然。 这就难怪挚友说一个灵币一个日夜并不算昂贵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晏长澜原本很是沉重的心思又放松了少许。 叶殊道:“你我如今要准备一份拜帖先送去温家,好去与温家人相见。” 晏长澜沉吟着:“你我将拜帖送给何人?” 叶殊略思忖:“依照你我的境界,还是去见温白蒿罢。” 晏长澜:“若是他不在?” 叶殊道:“就署名‘九台城故人,晏’。既然温家肯周全通缉令一事,那么你上门求见,即使温白蒿不在,也总会有人与你我相见。” 晏长澜点头:“我明白了。” 之后,两人就去精心准备一份拜帖,与此同时,也准备一些拜礼。 叶殊直接取出了两支蜂皇浆,此价值二十灵币,又是较为罕见的对炼气、筑基修士皆用用处之物,他们这些炼气期小辈出手,也不算薄了。 当晚,晏长澜便托人将拜帖、拜礼,再并上当初温长翡所赠那块令牌一起送到了温家,而后就是在客栈内等待温家的消息了。 就在第二日清晨,温家已然派了一人在房外等候。 叶殊察觉到房外有人,便道:“长澜,去瞧一瞧。” 晏长澜开了门,就见到一名面相温厚、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温厚中年人在见到晏长澜时就先拱了拱手,很客气地开口:“在下温家管事,见过晏公子。” 晏长澜请人进来:“原来是温管事,快请进。” 温厚中年人婉拒道:“在下还要回去复命。”说话间,他递了一张请帖过来,“大公子知道晏公子前来,十分欢喜,特令我送来这请帖,邀请公子前往赴宴,为晏公子接风洗尘。” 晏长澜接过请帖:“我还有一位友人……” 温厚中年人笑问:“可是叶大师?” 晏长澜道:“正是。” 温厚中年人说道:“大公子有言,若是叶大师同来,定扫榻相迎。” 晏长澜便点点头:“如此,我与友人必然准时前往。” 温厚中年人说一声:“在下等恭候两位。”说罢,他就告辞离去。 这名温厚中年人瞧着客气,其实本身已然是炼气九层的强者了,他虽还不曾筑基,可也凌驾于许多低阶修士之上。此番他面对晏长澜这般和气,更可见温家人对他们心存善意。 晏长澜关门回房,将请帖交给叶殊:“听他说,是温家大公子。” 叶殊略思索:“应是温白英。” 晏长澜也是这般认为:“看来温白蒿果然不在温家了,否则你我指定拜访温白蒿,温白英纵然有意招待你我,也不会在这时候。” 叶殊自也赞同。 不论如何,先与温白英见一见也好。 当初叶殊救下来的温白萍乃是温白英的亲妹,温家人的心性不错,温白英当是温家对两人善意更多的。 想定以后,两人也未纠结,只等过一日后,依照请帖上所书时间赴宴罢了。 · 清晨,二人稍作收拾,就一同前往温家别院。 温家的祖宅防卫森严,若是待客通常只在前堂,可若是要设宴,前堂就不太合适了。故而这邀请之地乃是温白英自己的独门别院,也是他们这一脉中较好的待客之地。 温白英一个小辈,能在这里设宴,也能说明他在族中地位不低,也看重晏长澜与叶殊二人了。 晏长澜和叶殊到了以后,门前小厮立刻朝后招呼,就有一人快步而出,拱手说道:“晏兄,叶大师,你们可来了,快快有请!” 这人瞧着三十余岁的面貌,炼气八层修为,面貌英俊,正是温白英。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就随他一同进去,口中还说道:“有劳白英兄相迎,真是客气了。” 温白英笑道:“你二位前来,我当然要亲自过来。” 他如此热络,一些在别院里的仆从见状,心下都不由吃惊,有些更禁不住想着:也不知这来的是什么人,居然叫大公子这般态度? 但想归想,仆从们的态度上却是更为恭谨,举动间也越发小心。 入得别院后,在那月色之下早已备好一桌丰盛佳肴,温白英请两人入座,又亲自给两人斟酒,先直接说道:“那胡家素来跋扈,欺压到旁人头上也还罢了,竟然敢对我温家的贵客发布通缉令,真是好大的脸面!晏兄放心,在中宁州,定无人敢对你出手。” 这话说得霸气。 但叶殊却很清楚,温家能做的也就是庇护晏长澜一人在中宁州而已,若是要将真正动手的阮红衣与葛元烽庇护,那么胡家的金丹真人必不会事罢干休。 晏长澜同样知道,温家这样待他就已然是很真诚了,也不会得寸进尺,要对方冒着另一个大族金丹真人翻脸的危险来帮助师弟师妹。 他只是自己觉着无力,感到自身的实力太弱了些而已。 两人自都喝了温白英倒的酒。 晏长澜说道:“多谢白英兄了。” 温白英又客气几句。 三人酒过三巡后,彼此也更熟稔了些。 温白英作为嫡系这一代的长子,处理起事务来自有一套手段,根据以前与两人打交道的经历,再有先前的相处,已知道两人是什么性子,说话间也就没什么绕弯子的:“两位这一次过来,可有意在中宁州定居?若是两位有意,旁的地方不说,在这中宁城内,我温白英倒是可以弄到一处不错的居所,送予两位。” 他话说得真诚,可那一次救助温白萍之事温家早已报答过了,中宁城中的居所必定极为昂贵,叶殊与晏长澜就算在中宁城定居,也不可能厚颜接受。 更何况,两人的目的并非中宁城。 晏长澜也就同样很是坦率地说了:“多谢白英兄厚谊,不过我二人此番过来并非是想要寄居中宁城,而是有些事情,想请教白蒿兄。” 温白英想起来,两人递来拜帖时,所指之人的确是堂弟温白蒿。 他便微微皱了下眉:“白蒿他如今不在中宁城,而是回到宗门潜修去了。” 晏长澜也很遗憾:“那我二人便只能去府城了。” 温白英想了想:“不知你们有何事要找白蒿?若是无妨碍,不如与我也说一说?若是有我能出力之处,必定义不容辞。” 晏长澜略顿,看向叶殊。 叶殊平静开口:“是想询问有关大宗门之事。” 温白英脑子转得极快,再结合他们所了解的晏长澜,有些明了:“晏兄的意思,是否想进入府城的宗门,得到更好的庇护?”他的目光温和,“晏兄之所以有这念头,除却要提升自身外,也是想着那些亲近之人罢?” 这“亲近之人”,自是包含了已然无辜被杀的,还有不得不在外逃亡的。 若是留在中宁城,他温白英再如何照拂,也必定比不上在宗门里能接受指点、能获取许多资源。 晏长澜不语,就是默认了。 温白英倒是欣赏晏长澜这等重情重义的性子,就说道:“我温家对府城的宗门也有一些了解,只是我毕竟不曾入得宗门之内,有些详情的确只有白蒿窥见一二。不过九台州太过遥远,对府城宗门所知不多,我先将温家所知为你讲一讲,待你日后去了府城,再叫白蒿与你补充。” 晏长澜听得一喜,立时说道:“如此,便多谢白英兄了。” 叶殊在一旁少有出言,此刻也看向温白英。 无疑,他对于府城与其中宗门之事,也很有兴趣。 温白英整理一下思绪,就缓缓到来:“府城之内,金丹大能极多,元婴也有不少……” 其先是谈了谈府城里强者如云之事,而后就慢慢开始详述他所知道的宗门。 府城作为十八州的核心,占地极为广阔,一些宗门尽管建立在许多山脉中,但那些山脉也依旧包含在府城之内……由此可见一斑。 城中顶尖的宗门有三个,一个是天剑宗,一个是御兽宗,一个是万法宗,每一个宗门内都有朝那个境界也跨出半步的元婴巅峰。除此以外,二流三流的宗门也不少,但哪怕是三流宗门,也比中宁州这样的大州州城内的最强宗门要高出一线来,底蕴更雄厚。 天剑宗、御兽宗与万法宗不相伯仲,而且最为顶级宗门,三宗都有各自的“性情”,也就是上下风气有所不同。二流三流宗门大多也有自傲之处,不过跟屹立无数年的顶级宗门不同,这二流三流宗门时常有所替换,譬如三流宗门被迫散去,二流宗门被三流宗门取代等等。 也有一些二流三流宗门根本就是三大顶级宗门的附属宗门,岁岁都要进贡,而培养的弟子中最出色的那些,能进入顶级宗门进修等等。 叶殊仔细听下来,倒是觉得与灵域中许多地方的做派一般无二,只是顶尖的强者境界不同而已。若是这样的宗门内部也能将一应规矩传承下来,在里面做弟子,只要有本事,应当还是可以出头的,受到打压的情况也有,但越是大宗,相关规定越是齐全,要打压反而不如在二流三流的宗门容易。 晏长澜听了一些顶级宗门相关之事,心里默默也思索许多。 温白英又讲了一些三大顶级宗门的传言,不过到底是顶级宗门,哪怕是温白英这样的大家公子,对内部的情形也了解不多,只能说个大概。至于一些二流三流的宗门,其中较有名气的他是知道些的,也都说了出来。 之后,他讲道:“白蒿所拜入的宗门,乃是府城里的一个二流宗门仗剑门,是天剑宗的附属宗门,若是日后他能在剑道上有所成就,争取一把,再由我温家极力促成,或有机会前往天剑宗潜修。” 除此以外,温白英还讲了一些关于诸多宗门收弟子的时间与规矩。 哪怕是三流宗门,除非是内中长老四处游历时遇上好苗子带回来,又或者是拜师之人本身有卓越到刺眼的天赋,否则一旦过了招收弟子的时间,不论前来拜师之人如何诚心,都无法进入宗门之内。 当然,二流三流的宗门还可以尝试奉上大笔珍宝财物,请求对方给弟子一个考验机会,若是三大顶级宗门,里面的天才如云,根本不在于一两个资质卓越之人,是无论给多少珍奇异宝,都不会给予机会的。 顶级宗门,就有顶级宗门的骄傲。 温白英说到此处,不由一叹:“三大顶级宗门每十年才收一次弟子,二流三流的宗门也是数年一次,一旦错过,便……而且顶级宗门招收弟子时要查灵窍、灵根、灵骨,还要考验悟性、反应、肉身等,极为严苛。二三流的宗门虽说适当放宽些,可也是很艰难了。”他又皱了皱眉,“据我所知,三大顶级宗门两年前刚招收过弟子,下一次收弟子要等到八年以后,二三流的宗门并不会尽数在同一年招收弟子,不过今明二年还是有几个宗门会开启山门收纳弟子的。” 听了这些话,晏长澜有些失望。 三大顶级宗门,竟然还要八年才会招收弟子……他错过了。 温白英看出晏长澜的神情,倒也没觉得他是不自量力:“我知晏兄你有风雷变异双灵根,且在剑法一道上颇有些造诣,若是运道好,或有可能进入顶级宗门为弟子。可顶级宗门还有八年才会再度招收弟子,想必晏兄是等不得了……”他略微思索,续道,“若是晏兄是想要借助宗门庇护,不瞒晏兄,你只要寻一个二流宗门加入,再拜上一位金丹大能为师,就能安然修炼了。白蒿所入的仗剑门,恰好明年便会招收弟子,白蒿如今在外门也算有些地位,有他相助,晏兄要入仗剑门为外门弟子想来颇有把握。入得外门后,只要晏兄你表现抢眼,也能很快被金丹大能看中,说不得便可以破格进入内门。” 这一番话可谓是语重心长,可见他对晏长澜是很关切了。 晏长澜对温白英自也是感激的,然而他也很清楚,在二流宗门内所能学到、接触到的,和在顶级宗门注定有极大的差距。他跟随叶殊修炼已久,至今对叶殊的眼光极为震撼,本身的眼界自也变得很是宽广,若是能寻到最好的,便不愿意将就次一等。 更何况,他在听到那三大顶级宗门的名字后,就对其中一个宗门悠然神往——天剑宗。 仗剑门只敢“仗剑”,其中的弟子仗剑走天下,自有一番风度,可天剑门就有不同,敢以“天剑”冠之,从心胸上就截然不同。 与天比肩,何其气势! 故而,晏长澜沉默半晌后,问出一句:“白英兄,若是我想要拜入顶级宗门,除却在八年后拜师以外……莫非,当真再无其他希望了么?” 温白英一怔。 他看着晏长澜,发觉他面上满是坚定,眼神此刻倏然锐利,居然叫他觉得有些刺目。 良久,温白英方才说道:“也并非全然没法子。” 晏长澜猛然看他:“什么法子?” 他的心跳,倏地变得激烈起来。 温白英道:“撞金钟。” 137|温家底蕴(二合一) 撞金钟? ……从未听过。 此刻就是叶殊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温白英也不卖关子, 直接说道:“在我宣明府府城中心,有九口金钟, 极为巨大, 悬挂于高空之上。这九口大钟不知是何处而来,但自打宣明府存在时, 其已然存在。听闻曾经有人进入大钟, 没过多久便被震死, 尸骨无存, 十分危险。据闻除非是极为强大的元婴老祖, 否则也无法自那大钟内救出人来。再后来, 这九口大钟便成为了一种考验决心的手段。”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认真听着。 温白英续道:“府城之中有这传说, 若是有人敢挑战撞金钟,能撞响三口则可以任选一个顶级宗门加入其中,那顶级宗门不可拒绝。但是若只有三口撞响, 顶级宗门可以任意安排那人身份, 当然,至少也要是个外门弟子,不可将人当作杂役弟子对待;若是撞响四口, 任选一宗后, 能为内门弟子;若是撞响五口,则是亲传弟子,该宗至少要有一名金丹大能将其收下;若是六口,则可拜在元婴老祖门下;若是七口, 则任选元婴老祖为师,那元婴老祖也要对他倾力培养!”说到此处,他却面色严肃,“然而,大钟之内究竟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当初有无数人因拜师之事去撞金钟,但最终只在一二口间便会死于非命,只有极少数人,能撞响三口。” 撞金钟,极其的危险。 后来,就渐渐几乎无人去了…… 温白英看向晏长澜,劝道:“世人皆想入那顶级宗门,但冒着生命危险终究不值。晏兄,若是你着实想要入得哪个顶级宗门,也不必冒那等危险,不如先寻这宗门的附属宗门拜入,而后努力修炼,日后可想法子谋划一番,到那顶级宗门内潜修。如今你我皆未筑基,修炼之路还长,哪怕只是二三流的宗门,也足以教导你我了。” 晏长澜自然明白温白英的一番好意,不论是先前还是此时,都是极为诚恳,也未必不是好法子。 只是,一想起那金丹期的仇人……他便觉得应当要拼上一拼。 撞金钟的确危险,可依照温白英所言,那里也是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他既然知道了,自然想去见识一番! 温白英见晏长澜不语,便知道他心下已然有了个极危险的决定。 他有心要劝,可是晏长澜眼神那般坚定,他也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温白英叹一口气,苦笑道:“真不知我是否不该将此事告知于你。” 晏长澜却是露出一个笑容:“多谢白英兄,若是你不告诉我,我到了府城之后想必也能知道,到那时,我也还是要去闯一闯的。” 温白英点一点头:“那我就不多劝了,晏兄,你要多多准备,一切小心。”他稍一顿,“府城中定然有人知晓更多,白蒿那里,也应当能打探打探。” 晏长澜心里一暖:“我明白。” 之后,三人再喝酒聊天,绝口不再提什么“正事”了。 最后,温白英言道:“过几日正是我温家要将今年年例送予府城里拜入宗门的温家子弟们手中之事,此事恰好也是由我来安排,两位干脆等一等,待那日与我温家同行如何?”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 叶殊颔首道:“求之不得,多谢了。” 温白英面带笑容:“如此甚好。” 其实哪里是过几日就要去送年例?而是温白英要花费几日来将年例筹备起来。每一年年例都在年中送去,今年尚且不到时间。但同代之人的年例的确是由温白英这嫡系长子安排,他要提早送过去,自无不可。 但,这一番心思也是真切的。 叶殊与晏长澜也非是愚笨之人,虽不曾说什么,但也看出了一些。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只是温白英起了心要相助他们罢了。 跟着温家送年例之人一起走,自然要比两人孤身上路来得安全——到府城中,路途当真遥远。 这一日,温白英招待两人在别院住下,两人也未拒绝。 入夜后,叶殊与晏长澜入了房里。 晏长澜默然半晌,说道:“阿拙,我想去撞金钟。” 叶殊淡淡看他一眼:“去罢。” 晏长澜心中倏地生出一种情绪,不知如何言说。 他缓缓吐出口气:“若是我没能成功……” 叶殊语气依旧很淡:“那便陨落罢。”他面色也是淡淡,“我早已对你说过,修行之人,处处皆是艰险,早先只是运道还算不错,方能顺利到如今。你要去撞金钟,是你心之所向,欲全力而为之事,生死只在你手中,旁人影响不得。” 晏长澜听完叶殊的话,心绪更加复杂。 他是有喜悦的,因为叶殊知他所想,但同时也有一种酸涩……也不知倘若他不慎失败,待他陨落之后,阿拙能记他到几时?只但愿,能更久一些。 两人之间几句交谈,到此为止。 自次日时,他们就一直住在这温家的别院里,晏长澜为求心静,日日练剑,叶殊则偶尔出去,据说是去在这中宁城内寻一寻可用之物,并未要晏长澜随行。 大约过了有四五日光景,温白英那边准备妥当,就请两人与他们同行。 叶殊与晏长澜并无什么牵累,自是说走就走。 不多时,他们就跟着温白英到了城中一条大河前。 原来此去府城,温家是乘船前去的。 那船很大,长有数十丈,瞧着也颇为坚固,外面覆盖有铁甲,带来一种凶悍之感。在船身处隐约还刻着一些阵纹,一旦激发之后,想必能更增许多防护之力。 大船的甲板上站着不少人,打眼看去就足有七八个筑基真人,据说在船舱内还有一名金丹大能,乃是温白英一系的高手,此番过来自是以保护温白英为主。 晏长澜顿时更明白几分。 连金丹真人都派了出来,想必这一路的确是有些难走,若是仅仅只有他和叶殊两人,说不得还真会…… 温家的确底蕴极深,去一趟府城就有这许多的筑基真人随行,当初温白萍一封信去,温长翡这筑基真人就带着两个小辈过来,似乎也很寻常了。 不过,这与九台州内并无金丹真人想必也有很大的关系,不然怎么也要多派一些人过来。 晏长澜想着,却也暗暗苦笑。 九台州乃是他进入修真地界后所见到的第一个地方,多少有些归属感,而这个地方在宣明府的十八州里便是倒数第二,也着实有些太弱了。 就算他在九台州里并未遇到多少好事,如今知道的多了,心里也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那边温白英已然招呼两人上船。 船上的筑基真人只管看守,一些忙碌着的都是炼气修士,连筑基真人也有这许多,炼气修士就更多了。 ……此去府城似乎也并非只为了送年例,亦有要带些货物过去的缘故。 上船后,温白英就带着两人去了船头。 晏长澜立在他身旁,看着远方,只觉得这一条大河一望无际,很是惊人。 温白英见晏长澜这般情态,笑道:“待船来了,两岸俱是美景,才更叫人胸中震荡。” 晏长澜微微点头。 叶殊的目光也颇悠远。 这一条大河在灵域只能说是“小河”,可是在此间的确是他所见的最大的河流了,波涛滚滚,确有声势…… 很快船就开了。 三人仍旧立在甲板的一边,看着大船缓缓行驶。 船行得很快,才须臾间,后方的河岸就被远远抛下,几乎看不见影子了。 紧接着,前后都是水浪,往两边瞧着也只能瞧见一些绰绰影像而已……但毋庸置疑,在这里吹一吹河风,感受一番水天一色的景象,的确能叫人心胸开阔,纾解心头郁气。 晏长澜一直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叶殊微微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 温白英也在欣赏河上美景,亦不曾出言。 大河滔滔,船行千万里。 转眼间,一个日夜已然过去。 河上的景致看得多了,也就没有太多兴趣。 叶殊和晏长澜在温白英为他们安排的舱房里休息,温家待客周到,舱房原本就不大,自不会还让他们挤在同一个房间里,而是一人给了一个舱房。 两人都不欲给温白英添麻烦,就各自打坐修炼了。 这一日,叶殊正在绘制灵符。 突然间船舱一个颠簸,弄得他笔尖一颤,一张灵符就此毁了。 叶殊便收了手,走出房门。 在过道上,他看到从另一边走过来的晏长澜——他居然不曾在舱房里? 晏长澜见到叶殊,就对他说道:“先前船舱颠簸,我出去瞧了瞧。” 叶殊看他:“发生何事?” 晏长澜道:“只是有海兽撞上来罢了,是个大约五六百年的大家伙,几名筑基真人很快出手将其杀灭,海兽肉也要作为今晚的食材了。” 叶殊便点点头:“原来如此。” 在海上遇见海兽实属寻常之事,不值一提。 不过叶殊还是跟晏长澜一起来到甲板上。 甲板上,有一头约莫四五十丈长的海蛇浑身无力倒在那处,其身上有好几处伤痕,但最为严重的无疑还是它头颅上破开的一个大洞,要了它的性命。 如今正有人在剥蛇皮,五六百年的妖蛇皮十分强韧,用来炼制法衣、长鞭都是再好不过,甚至用来绘制一些等级更高的灵符也是可行。 稍作思忖后,叶殊去寻了温白英。 温白英本在督促解剖妖蛇之事,见叶殊主动过来,有些讶异。 他自然知道,当初真正救下他妹妹的实则是这位叶大师,但叶大师的性情着实冷淡,除了晏长澜一个被其当作友人以外,其余人等都是淡淡,因此温白英在看出晏长澜更好相处后,才主要与晏长澜接触。没想到,如今还有这位叶大师来与他说话的一日? 想是这样想,讶异也是讶异,温白英却是态度很温和:“叶大师有事但说无妨。” 叶殊便直言说道:“我想找你买一些蛇皮。” 温白英一愣。 他想过许多,却未想到这位叶大师居然是要说这事? 区区蛇皮不算什么,莫说是买了,其实白给也成的。 还未等温白英说什么,叶殊已然先开了口:“我想要的是蛇腹上最为柔软的一块,去掉鳞甲,只要内中那一层淡黄色的薄皮……大约要个近丈长,数尺宽,大公子尽可开价。” 前文有言,妖兽一旦上了五百年便堪比筑基,而五百年以上的蛇皮自也算是珍宝了。 温白英并不欲在叶殊身上还赚一笔,稍微思索之后,便说道:“每一尺十个灵币。” 这价格当真是不贵了,若是在外面,五百年妖蛇腹部的软皮,怎样也不会是只有这个价钱。 叶殊也不讨价还价,直接说道:“那便二十尺。” 温白英答应下来:“待他们将皮子弄好,就给叶大师你送过去。” 叶殊抬手给了温白英几捧灵币,不多不少正是两百枚。 温白英爽快收下,交易达成。 晏长澜远远也看到了这一幕,就问道:“阿拙你要这妖蛇皮做什么?” 叶殊回答:“自然是画符。” 灵符这类物事,其中既然带一个“灵”字,上面便承载了天地灵炁,是有法力的。 寻常之物无法承载,而且灵符品级越高,所需要的符纸的品质也定然要更高,否则或者灵符无法制成,或者灵符制成却威力大减。 像下品灵符,适用于炼气期的修士,其威力与符纸本身也有极大关系。早先叶殊画符都是买来下品符纸绘制,可若是他用一些原本就带有法力、处理过的妖兽皮,那么灵符的威力还会更高——下品符纸,其材质有相应的灵草,也有兽皮,但这些灵草和兽皮都很零碎,品质也寻常而已…… 见晏长澜面带不解,叶殊就讲解道:“其实无论是制符还是书写一些法术之类,想要保存得长久,兽皮皆是极好之物,哪怕只是简单处理亦可。先前我绘制下品灵符时,若也用兽皮,剥下兽皮的妖兽活得越久,灵符的威能也会越高。自然,若是下品灵符用五百年以上的妖兽兽皮绘制,便有些浪费了,超过五百年的妖兽皮,用来绘制中品灵符最佳。” 晏长澜听懂了:“阿拙在为日后绘制中品灵符而做准备?” 叶殊微微摇头:“那倒也未必。”他慢声说道,“灵符只是对于激发的法力有限制,但若是绘制却是不然。只是我若要绘制中品灵符,对于法力消耗极大,恐怕如今的法力合起来也画不出几张来。倘若等我境界再提升些,莫说是中品灵符了,便是上品灵符我也可尝试,只是上品灵符绘制起来便更艰难……我如今得到的这张蛇皮,其原身海蛇大约已活过了六百年,做上品灵符都够了,只不过,做出的上品灵符大约品质不佳而已。” 晏长澜听了这许多,倏然间生出一个念头:“阿拙,你可是……”他有些犹豫,“你在府城安顿下来之后,可是想要售卖中品以上的灵符?” 叶殊嘴角带上一抹浅笑:“你果然知我。” 晏长澜眉头紧皱:“其实,如同阿拙这般能在炼气期制出中上品灵符之人恐怕很少罢?” 叶殊平静点头:“的确。中品上品灵符符文较多,其字型本身也颇为复杂,哪怕有一丝错误都会毁去,事实上,就算是筑基修士,在符箓一道上也要浸淫极长时间,方能绘制成功。” 依照叶殊曾经翻阅的那些典籍上所言,此间的炼气期修士要想绘制出中品的灵符来,或许还有少数天才可能做到,可要想绘制出上品的来……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叶殊修行需要大量资源,既然筑基未成,在炼器一道上优势不大,那么也只好转为灵符了。 中品上品的灵符,价位也是很高的。 晏长澜听到此处,心里很是担忧:“这,若是没个门路,或者……” 叶殊说道:“因此,你既然要撞金钟,便尽力去多撞响几个,至少也要活着回来。我若是要卖灵符,总要有个庇护,你成功以后,你便是我的庇护之人。” 晏长澜闻言,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热血来。 他是阿拙的……庇护之人? 这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做到的! 晏长澜心中激荡。 自打修炼以来,他受叶殊指点太多,也被叶殊相助太多,不说旁的,只说他时常泡的药汁,其中也必然有极珍贵的药材——他哪怕在七霄宗里用过一些锻体药汤,都无一种有那等神效! 他便知道,叶殊在他身上耗费的好东西必然极多,才让他能如此迅速地提升自身。 而其他所赠,更是多不可数,叫他算都难以算清了。 可晏长澜自己呢? 他每次出去狩猎,总是将所得全数交给叶殊,但凡是有什么好东西,也总会分给叶殊。然而他的境界不高,就算同境界里战力颇强,所得之物毕竟也谈不上极珍贵,全都给了叶殊,亦不能回报对方之万一!他心中当叶殊为生死挚友,也还算坦然地接受对方赠予,尽力回报,可他又哪里能丝毫不在意自己回馈太少呢? 如今挚友亲口对他说,希望他能成功,给他庇护! 晏长澜自是满心愿意,并且倏然拂去了所有的忧虑,目中精光闪动。 ——不成功便成仁,他一定不能让阿拙失望! 叶殊发觉晏长澜的意志陡然提升,目光如刀,好似能披荆斩棘,微微点头。 意志虽非万能之物,但若是意志不足,便很容易在考验中陨落。 叶殊同意晏长澜前去撞金钟,还有一个缘由——那金钟无数年前就留在了府城里,也让许多人都能前去撞一撞……多半也是一种机缘,一种考验。 既然有可能得到机缘,那么考验就要全力以赴,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晏长澜倒是不知道那许多,可自打叶殊对他说了这番话后,他在修炼上就越发刻苦了。 每一日练剑积蓄,半刻不停。 · 温家的大船打出了旗子,在河道上行走时,也很是威风。 除却时不时就有海兽过来袭击以外,倒是没什么人祸,然而当大船远离中宁州,逐步又经过了几个大州之后,情形就有所改变了。 突然间,有一道强烈的攻击落在船上,叫整个船身都赫然一震,正在修炼的叶殊与晏长澜同时被惊醒,也齐齐地出房门,朝着甲板上赶去。 在舱门口,他们已经见到了守在那处的温白英。 晏长澜问道:“白英兄,发生了何事?” 温白英的面上有一丝凝重:“遇上河匪了。” 晏长澜愣了愣:“河匪?” 都做了修士,还有做河匪的? 温白英看着外面,也没忘了回答晏长澜:“这条河道上匪患甚多,我温家年年都有打点,寻常河匪都会给些颜面。不过今日遇上的这个恐怕是新出来的一窝河匪,因此拦住了我们温家,想要闹腾一场罢。” 晏长澜稍微思索:“不知这河匪有多少人,境界实力如何?” 对于这样的消息,温白英自是和盘托出:“河匪中境界最高的筑基三重,其他筑基真人有十多个,余下的皆是炼气期的修士了。炼气期的除非炼气六层以上的,其他都可算是喽啰,最弱的大约也有炼气三四层罢。” 晏长澜心里一跳。 区区河匪,就有这样的实力? 他再一想如今已然临近府城,便又不觉得奇异了。 138|知情人(二合一) 温白英又道:“这些河匪还不能将我温家如何, 晏兄,你与叶大师可在船舱里休息, 亦可出去观战, 必然保你二人安全无虞。” 他这话中有着强烈自信,正是身为温家子弟, 多年来蕴养出来的一种傲气。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 而后, 两人果然走上甲板, 去观战了。 在前方, 正有一艘瞧着便比温家大船小上许多的河船, 外头也镶嵌了钢铁, 显得很是霸道。在那船上有不少河匪正拉弓射来, 箭矢如雨, 然而在即将碰上温家大船时,就被一群筑基真人打出的法力尽数阻拦在外。 那些法力好似形成了巨大的屏障,不论河匪那边轮番射出多少箭, 统统都不能将其穿破! 十分厉害。 叶殊看一看这些筑基真人的施展, 觉得这里面的确有些妙处,只是消耗大了些。 下一刻,就见这些筑基真人往后退一步, 另外差不多数目的筑基真人走上前, 施展同样的法术抵挡,而先前退下来的那些筑基真人则是就近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吞服丹药打坐调息,恢复法力。 差不多恢复后, 双方再度交换。 几次下来,河匪那边的箭矢也差不多用尽了。 河匪那边也是心急如焚。 因着温家的船大,他们一眼就看出这船上必定有不少好货,也定是有强大的防御,只是他们仗着手里弄来的一种破灵矢威力无穷,才想着要尽快将防御破开,就能上船争抢。 但是没想到,他们将破灵矢都用光了,别说是破开对方大船的防御,就连上面那些筑基真人的法术都没能打开,怎能不焦躁? 下意识的,那河匪的当家人便知道这次撞上了硬点子,当即大声说道:“撤!都给我撤!” 可这些河匪想撤了,被挑衅的温家却是不肯。 只这样一些筑基的河匪,就来找他们温家的麻烦,他们若是不出手震慑一番,岂不是要被人小觑? 紧接着,温白英便厉声说道:“打破他们的船,将所有河匪尽数杀光!” 话音一落,所有温家人都照做起来。 河匪有破灵矢便觉着厉害,温家这边有的却并非只有破灵矢而已。 就有一些筑基真人拿出几块拳头大的晶莹之物,开启了炮台,将这些晶莹之物镶嵌到炮台上的凹槽之中。 下一瞬,一道极恐怖的光柱冲出,直接击穿了河匪的河船! “冲!” “杀光河匪!” 在呐喊之中,众多筑基真人只留下少数在自家船上,其余人纷纷腾空而起,直冲对面。 每一个筑基期的河匪都被至少一位筑基真人缠住,而温家还未筑基的炼气好手们也同样气势汹汹,转瞬间已到了对方的船上,各类法术熠熠生辉,和河匪们拼死厮杀起来。 晏长澜瞧着,心里也是一动。 叶殊说道:“若是想去便去罢。” 温白英听见叶殊的话,愣了愣:“晏兄也想试试?” 晏长澜目光落在河匪的船上,说道:“多日不曾出手,有些手痒了。” 温白英便一笑:“晏兄若是想去便去罢,倘若遇上什么危险,自有温家之人援手。” 晏长澜也露出一个笑容,而后也是纵身而起,足底在船舷上一蹬,就如同一只大鹏般,落在了对面的河船上!与此同时,他两手一动,双剑齐出,便朝着一位最近的河匪绞杀起来! 那一位河匪见到有人杀来,正是一惊,但当他发觉晏长澜的境界平平后,就狞笑一声,举起大刀杀过来:“一个小辈也敢出手?看老子摘了你的人头!” 晏长澜并不管其他,他面容冷静,双剑一错,便已打出丝丝雷光。 每一剑,都有风吟雷啸之声! 威力极大。 温白英见晏长澜一下子就挑上一位炼气六层的河匪,心里也是一惊,但他发觉叶殊并未露出任何担忧神情之后,便知道晏长澜当能应付,微微放心下来。 叶殊则看着晏长澜,瞧他如今进境几何。 他自然不会担心晏长澜,因为晏长澜如今的境界也在炼气六层,若是连同境界的河匪也对付不了,岂非可笑?晏长澜自不是个可笑之人,他在对付那炼气六层的河匪时,可谓是游刃有余。 晏长澜的重剑每一次翻转,都能绞碎对方打出的法术,而澜风剑飞快穿刺,能接连打破对方法术的施展。如此大约十几个回合后,那河匪就连连后退,已是不敌,随后晏长澜反手一斩,那河匪的头颅便高高飞起,小命玩完了。 温白英看晏长澜动作利落,举手投足间精悍之极,竟毫无冗余之感,不由称赞:“晏兄的剑法着实高明,似乎在十几个回合中转换了数种剑法,使得天衣无缝。” 叶殊则说:“他欠缺之处颇多,日后还有精进余地。” 温白英听得挑眉:“叶大师好生严厉。” 叶殊淡淡开口:“总比丢了性命强。” 在温白英心里,则对晏长澜高看几分。 他见过的天才不少,不过像晏长澜这样的沉稳的并不多,尤其他知道晏长澜的年岁,就更为欣赏。 若是晏长澜不出什么岔子,日后在道途上必然有不小的建树。 晏长澜杀得兴起,但凡是炼气七层以下的河匪,只要被他遇上都不是他几剑之敌,有时他遇上了炼气七八层的河匪,居然也有一拼之力,甚至还曾经双剑合璧,爆发出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将一名炼气七层的河匪杀死! 在杀了有近乎一个时辰后,他才似乎法力将尽,飞身回来,但稍微打坐片刻就已恢复,而后再度过去,再度杀了一通,比一些境界更高于他的温家修士杀得更多更快! 温白英看着,对晏长澜也更有了些信心:“晏兄如今的境界……好像并非是炼气四层?” 叶殊观察过温白英的性情,便应声道:“他炼气六层。” 温白英微微点头,已明白他为何要遮掩境界,却并不追根究底,而是说道:“在同境界中,晏兄比我从前所见修士皆要强上许多,也难怪他有勇气去撞金钟了。” 叶殊道:“他便不是如此,亦要去撞。” 温白英愣了愣。 他听这位叶大师的语气平淡……然而其话中之意,是赞许还是嘲讽? 转念间他也不多思,只说道:“想来晏兄是胸中自有打算……晏兄乃是重情重义之人。” 这一回,叶殊并未接话了。 如今的天狼的确很重情义,而重情义……并无什么不好。 又过了些时候,温家人渐渐将河匪尽数杀光了,那河匪的当家人后悔不已,根本不曾想到自己竟是一次打眼,赔上了自己好容易夺来的家业。 但打眼就是打眼,他既然贪婪要劫财杀人,被人杀了也是理所当然。 晏长澜此刻也回到了船上,他额头上滚落汗水,双目之内却有神光,虽已生得高大矫健,眉眼之间却仿佛依稀能见到几分当初少城主的神采了。 叶殊也愿见他如此,便道:“调息休整罢。” 晏长澜朝叶殊一笑:“好。” · 之后的路程便很平静,温家人在河道上这一场杀戮,惊退了好些不长眼的小毛贼。而正如温白英所言,河道上除了那等新出来不知事的,其他匪徒都被打点过,也轻易不会得罪温家。 没两日,一行人便顺利抵达府城。 温家大船停靠在码头上,再有个数里路程便是城门。 城门外也有许多摊贩之类,这些都是缴纳不出入城费,赚些行走之人财物的。而每每有大船靠在码头后,倘若是那等载客的船,就正是他们的生意上门了。 因此,在温家大船刚停靠时,还有许多人用期盼眼神看过去,只可惜很快他们就见到了温家的标识,知道这乃是一个家族的货船,就悻悻然收回视线。 一个家族来人,那往往都是任务在身,很难指望在他们这里做什么生意的…… 叶殊与晏长澜跟在温白英身边,一起下了船。 温家修士还要忙着卸货,不过温白英既然把人带来了,也没准备就这样将他们丢下,而是把事情吩咐给自己的心腹之后,就带上几名筑基真人陪同,要送叶殊与晏长澜一程。 温白英道:“就由我来将白蒿叫出来,一同聚一聚。” 叶殊与晏长澜虽有令牌在手,但若是有温白英请温白蒿出来,自是更方便一些,就答应下来,谢过了他。 温白英并不在意。 且不说他已很看好晏长澜,只说叶殊救了他妹妹,让他妹妹免受侮辱,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当初那一千灵币等物是温家给的谢礼,可对温白英而言,这一份人情还远远不曾还完。 如今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 之后,三人就先去了温家在此地的一个居处。 温白英叫人将信物送到仗剑门,说清了是有客人来云云。 而他们几个,则是倒了茶水,一边饮茶一边等人。 · 仗剑门中。 温白蒿正好并未闭关,他刚修炼过一阵子,才从居处出来,便被人堵住了。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章子龟,你又拦着我作甚?” 堵着温白蒿的男子身形瘦高,面庞也瘦削,一双眼阴狠如狼,此刻听得温白蒿如此称呼,怒得几乎跳脚:“说过多少次,我叫章子竜,并非章、章……” 温白蒿不耐烦道:“我管你叫什么,只问你拦我作甚。” 章子竜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道:“听闻你天风十八剑已炉火纯青,我要与你切磋一番!” 温白蒿眉头皱得更紧:“我无意与你切磋。” 章子竜脸色一沉:“你瞧不起我?” 这回是温白蒿深吸一口气了。 他并未瞧不起这章子竜,但着实觉得很烦! 身为仗剑门弟子,日后是想要成为剑修,自不惧他人挑战,也愿意多多与人争斗,故而一开始他被章子竜挑战时,也与其对战几次。但他每一次修行,只要超过两日不出居处,总要被章子竜拦住与他切磋,但每每两日光景进步能有几分?切磋起来也无有多大用处,只是浪费光阴! 久而久之,纵然温白蒿素来好脾气,也对章子竜此举烦得狠了。 若非如此,温白蒿怎会忍不住叫人章子龟?他身为世家子,哪里不识得龟竜之别?只是忍不住要在此事上出一口气罢了。 此刻温白蒿稍微出了气,但对方仍旧要与他切磋,他当真是…… 正此时,突然温白蒿带到宗门的一个温家仆从快步过来,禀报道:“白蒿公子,白英公子来了,说是有客人来访,若是你未闭关,便要速速前去。” 温白蒿听得“客人”两字,还未想起客人是谁,却已如蒙大赦,连忙说道:“我无事,这就去!” 至于那章子竜的挑战,还是算了罢。 而后,温白蒿就对章子竜说道:“章师兄,我这里有亲友过来,便告辞了。” 说罢他匆匆带着温家仆从离去,不再给章子竜说话的机会。 章子竜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深深拧起。 但他也无可奈何,温白蒿家有人过来,他总不能还非得让他留下来…… 犹豫了一下后,章子竜举步也往外走。 他倒要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人来了,居然让温白蒿如此急切。 · 叶殊等人才喝了一盏茶,外面就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几人回头一看,见到温白蒿穿着一身蓝衫,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开口便打了招呼:“原来是晏兄和叶大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叶殊与晏长澜也起身,同他打过招呼。 温白蒿过来与他们一起坐下,拿了杯子倒茶喝下。 温白英见状,有些诧异:“你怎么来得这样急?” 虽说是让他过来,但他不说明客人究竟是何身份,也是让他不必太匆忙之意。 温白蒿苦笑道:“这一次可是堂兄你救了我。”他又连忙补充,“还有晏兄与叶大师,多亏你们这次过来,让我能趁机出来。” 温白英看他,眼里带了些不悦:“发生何事逼你至此?” 叶殊与晏长澜此刻便不多话。 温白蒿则是发觉温白英有些误会,连忙摆摆手,露出个无奈的神情:“倒也并非什么大事,堂兄莫急。”他叹了口气,“有个师兄寻我切磋,实在是催得紧……” 他就将与章子竜之间的事说了一遍,摇了摇头。 温白英不由好笑:“原来如此。你那位章师兄未免也太不会看人脸色,而且切磋虽好,却是要由心而为,与同一人切磋次数太多也不妥当。” 温白蒿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偏生他说不听,也是没法子。”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温白蒿对叶殊与晏长澜笑着说道:“当年一别,已是许久不见,如今看两位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晏长澜也笑了笑:“可惜也只是我二人安好罢了。” 温白蒿不解。 温白英就低声同他说了说晏长澜身上发生之事。 温白蒿顿时有些后悔,连忙歉然说道:“晏兄,对不住……” 晏长澜微微摇头:“无妨,我知白蒿兄只是关心罢了。” 温白蒿见他如此,心里也有些不忍。 不说旁的,只说若是他自己遭遇相似之事,仅仅想一想都无比难受,更何况这位晏兄亲身经历,实在是……而且,那胡家也未免太过霸道,小辈之事便该由小辈来解决,以大欺小,真是不要面皮! 然而这些话,温白蒿也未说出口。 他倒不是不愿说胡家不是,而是他很明白,此刻他纵然说出来,也只是揭开晏长澜的疮疤,先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自不能如此作为。 沉默片刻后,还是温白英打开话头:“说来此番晏兄来府城,是有事要让白蒿你来帮忙。” 温白蒿立时说道:“何事?晏兄但说无妨。” 晏长澜顿了顿:“是有关撞金钟一事。” 温白蒿顿时愣住。 待温白英在一旁又解释几句后,他才知道,原来晏长澜有意拜入顶级宗门,为此不惜去撞那震死过无数人的金钟!这、这怎么能…… 但很快温白蒿就看到了温白英的神情,又见到了晏长澜的眼神,顿时无力。 他明白,晏长澜是下足了决心。 缓缓叹口气后,温白蒿说道:“撞金钟之事我亦知道,但入得那金钟后会遇上何种难关,却几乎极少有人知道。如今知晓详情的大约只有曾经极少数曾撞过金钟,且生还之人所在的家族与那顶级宗门的卷宗罢。”他仔细思索,“顶级宗门内的卷宗寻常人根本无法得见,去那些家族倒还有些可能。不过,上一位撞金钟成功之人也在千年之前了,其余之人更为久远,他们所在家族起起落落,有些已不在了,尚存的……” 见到温白蒿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温白英便问他:“白蒿,哪个家族还在?” 温白蒿嘴角微微一抽。 温白英见他神情古怪,不由再问:“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温白蒿有些无力:“倒并无什么难言之隐……”他揉了揉额角,“……实则,先前拦住我要与我切磋的那位章师兄所在章家,据说许多年前便出过一位撞金钟生还之人。” 温白英也愣住了:“这……白蒿,你如何知道你那位章师兄所在家族便是?” 温白蒿说道:“章师兄在我仗剑门的名气不小,他当初入门时,一些身世就已然被人打探清楚,其家族之事自也如此。若是不说他那个性子,章师兄也算是我门中的风云人物了。” 几人便恍然。 他们先前听温白蒿提起章子竜时那般无奈,只觉得对方缠人,可如今看来,他并非只有缠人这不妥之处,本身倒也是一位才俊。 温白蒿道:“左右我回去后也是逃不过,下回与章师兄切磋以后,我便趁机问一问那撞金钟之事。”他想了想,“若并非什么不能出口的隐秘,章师兄想必也不会吝于言说。” 温白英点点头。 晏长澜则拱手道:“那就有劳白蒿兄了。” 温白蒿笑了笑:“好说。” 几人正聊着。 突然这里的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对温白英说道:“有两件事要禀报大公子。” 温白英道:“说罢。” 管家便恭声回答:“第一件事,码头上所有货物已然卸下入库,清点完了,并无差错。第二件事……”他露出一些为难之色,“在府邸之外似乎有人窥探,据府中筑基真人前去查探,发觉对方乃是一名仗剑门的内门弟子,这……”就有些不好处理了。 听到“仗剑门内门弟子”几个字,温白蒿的神色微变。 温白英看向温白蒿:“白蒿?” 温白蒿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说不定……”如此说了半截话,他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还是出去瞧一瞧再说罢。” 语毕,他就匆匆出去。 温白蒿如此姿态,在屋中几人也有些好奇。 温白英便道:“不如我等也去瞧瞧?” 晏长澜道:“也好。” 叶殊亦是站起身来。 于是,一行几人就走出门。 到了门口,他们就见到在府门另一侧,温白蒿正与一人相对而立。 那人生得瘦长,面色有些阴沉地看着温白蒿。 温白英皱眉。 若是那人对白蒿有什么不利…… 而后,温白蒿的声音却是传了过来:“章师兄,既然你来了,便进来坐一坐罢。” 温白英的身形顿时一僵。 晏长澜也有些惊讶。 章师兄…… 莫非,就是刚才他们正谈及的那人? 139|撞金钟1(二合一) 几人正各有想法时, 那边,温白蒿已然将那瘦长之人带了过来:“堂兄, 晏兄, 叶……叶兄,这位是我在仗剑门结识的一位章师兄。” 瘦长之人面色仍然是阴沉的:“章子竜。” 于是, 温白蒿几人也都各自自我介绍了一番, 道一声“章兄”。 温白英作为温家大公子, 就顺理成章请章子竜入内小坐。 章子竜也未拒绝, 就与众人一同进入府邸之内。 入座后, 温白蒿给章子竜倒了茶。 叶殊发觉, 章子竜的视线间或在他与晏长澜的身上扫过, 其中并不带什么恶意, 但亦无善意,着实有些古怪。不过此人日后并不会与他打交道,他也不甚在意。 晏长澜则并未察觉, 他如今心中想着撞金钟一事, 心绪繁杂得很。 喝过茶后,温白蒿并未询问章子竜为何跟踪过来,只是说道:“原本我正有一事要请章师兄相助, 没料到师兄便过来了。” 章子竜顿了顿:“你有什么事?” 温白蒿便说道:“事关撞金钟。” 章子竜看向温白蒿, 眉毛一拧:“你撞什么金钟?日后我可与你多多切磋。” 温白蒿笑意一僵。 他并无撞金钟之意……但也不想与章师兄“多多”切磋。 温白蒿立时说道:“并非是我要去,而是一位友人。” 章子竜的目光在其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晏长澜此时便也拱拱手:“是在下……” 章子竜就将视线收回:“撞金钟之事,我的确知道一些。”他神色还是沉沉的,看起来对晏长澜并无兴趣, “祖上撞金钟归来后,曾言每一位撞金钟者所遇不同,但其中所设皆与修士自身境界相关,是为考验,而非刻意要人性命。只是一旦进入其中,倘若一口也不能撞响,必死无疑,而每每撞响一口,便可选择是更进一步,抑或是就此退出。”到此刻,他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若撞金钟,须万分谨慎才是。” 晏长澜听章子竜说了这些,尽管仍是不知道究竟会面对什么,但好歹明白的确是有机会能顺利离开。而且,若是要越过几个境界去挑战,晏长澜或许危险得很,可若是考验与自身境界相关……就叫他多了几分信心。 而后,他便说道:“多谢章兄指点。” 章子竜点一下头:“我看在温师弟的面子上。” 晏长澜一愣,随即就对温白蒿说道:“多谢温师弟了。” 温白蒿无言以对,也只好说道:“不必客气,还是要多谢章师兄了。” 章子竜又对温白蒿点了一下头。 叶殊看了一会儿,大约瞧出些这章子竜的性子。 此人大约有些孤僻,除却他自己颇为欣赏的温白蒿外,其余人等皆不看在眼里。而他欣赏了温白蒿,对温白蒿就很是关注,温白蒿在意之事,他也肯出几分力,不欲多啰唆。 温白英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是不知晓这章子竜是为何那般看得上堂弟,须知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之间也相差颇远,但不论堂弟如何无奈,章子竜却并无坏心,如此一来他也就不多问,只叫堂弟自己处理就是。 说完了自己所知的消息,章子竜并未立时就请温白蒿与他切磋。 温白蒿暗暗松了口气,干脆与章子竜闲聊起来。 章子竜瞧着阴冷,却也能聊得起来。 温白蒿就更轻松了一些……但愿短时间里,章师兄都不要再想到“切磋”一事才好! · 章子竜到底还是要回宗门,温白蒿也不好让人独自离开,就和他一起去了。 晏长澜与叶殊留在了温家,仍是被温白英招待。 两人如今确认了确有撞金钟一事,而且撞金钟成功者也的确能拜入宗门,那之后便是要悉心准备一番,直待真正前往了。 叶殊问温白英:“撞金钟可须与什么人申请?” 温白英想了想:“应是并不需要,不过我还是再去问一问为好。” 叶殊便道:“有劳。” 不多时,温白英果然带了消息回来。 撞金钟之地有人把守,若是晏长澜想去,只管往那处与把守之人提出即可,无须与其他人申请。 晏长澜听得,便用心调息,将自己的精气神提升到最巅峰处。 两日后,他就决意前往了。 待临行前,叶殊伸手一拂,在桌面上,便出现了许多东西:“这些护身之物你皆带去,若是无用便罢,若是有用,也能叫你多几分胜算。” 晏长澜低头一看,不由微惊。 以古字绘制而成的下品灵符足有上百张,雷霆子上百颗,纯净丹丸若干瓶,其他诸多护身之物应有尽有。 拿了这些去撞金钟,除非是有什么特殊规定,否则纵然一个照面遇上筑基真人杀来,他也能从容抵挡,逃出自己的性命去。 这时候,晏长澜方才想起,先前数日不曾与叶殊在一处房间时,他自己是在修炼,原来叶殊却是在为他炼制这些物事么?思及此,他顿时心中一暖。 挚友这般用心,不论此行结局如何,他都定要安全归来! 而后,晏长澜将东西都收了下来。 如今,已然是傍晚。 晏长澜不欲引起太多注意,故而趁着这时间,在叶殊、温白英陪同之下前往金钟所在之处。 是否能进入大宗门……只看这一回了! · 宣明府府城中心。 高空之上,有九口金钟悬挂,第一口大约离地有三丈高,而后第二口便有十丈,第三口则更高许多……每一口都好似一座小山,质地古朴,好似自亘古蛮荒而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悠久沉重之感。 远远望去,那些金钟极为稳固,但凭外面有风雨催逼,也不能叫其晃动半分! 在那第一口钟前,盖了一座小殿,素来殿门紧闭,不闻人声。 但府城之人尽皆知道,在这小殿里常年都有各宗长老轮番坐镇,每一位坐镇长老的境界,都不低于金丹期。 晏长澜等人遥遥看过那些大钟后,就迅速来到了殿门前。 温白英道:“若是要撞金钟,就要在殿门的小锣上连敲九次。” 晏长澜依言走到前方,伸手拿起悬在殿门前的那柄小锤,在那小锣上敲击起来。 锣声不高不低,很快传入殿中。 下一刻,殿门开了。 晏长澜几个走了进去,迎面就见到一名老者坐在一张长几后,正看向他们。 几人便行礼道:“前辈。” 老者站起身,瞬时出现在几人前方:“何人要撞金钟?” 晏长澜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晚辈要撞金钟。” 老者道:“一入钟内,生死不管,你可知道?” 晏长澜正色道:“晚辈知道。” 老者微微点头:“既如此,你随老朽过来。” 晏长澜跟在老者身后,与他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叶殊与温白英都不曾打扰两人,而是静静跟随。 不多时,众人就都出现在了第一口钟的侧面。 此刻,那钟正悬在他们稍前方处,他们甚至可以看见钟口,然而顺着钟口往里面看去,却是只能瞧见一片混沌,根本看不清内部。 老者伸手:“来。” 晏长澜就也将手伸过去。 随后老者将他拉着往上一抛——下一瞬,晏长澜整个人便冲天而起,没入第一口钟内。 晏长澜消失了。 叶殊和温白英看向老者。 老者肃然走到一旁,盘膝坐下。 叶殊略顿了顿,也坐在一旁。 温白英则并未如此。 他还有事在身,又不知晏长澜撞金钟须得多少时日,就只立在一边而已。 良久,温白英才询问道:“敢问这位前辈,如何才知晏兄成败?” 老者开口说道:“若是活着,或有钟声,或无声无息;若是陨落……钟口落血雨,风动传哀声。” 温白英喉头微动。 但愿……最不济也是无声无息罢。 · 晏长澜在进入金钟内后,只觉得一阵眩晕,就出现在了一块平地上。 然而他还未站稳,就有无数风声响起,有无边杀机从四面八方而来,似乎要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把他插成筛子一样。 晏长澜心里一惊,瞬间反应。 他手指微动,两把长剑已然出现在他手中,旋即他施展一套绵密如雨的剑法,把自己周身护住,而后就是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那些攻击而来之物也都被他抵挡住,没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攻击持续了足足一刻之久,晏长澜被那些一道比一道更加强烈的力量攻击,尽管全都抵挡了住,却也依旧手臂酸软,连法力都有些运转不畅。 攻击结束之后,晏长澜这才回过神,发觉落在地上的居然是无数的箭矢,每一支都很是粗壮。照理说,这样粗壮的箭矢应当发射得不快,但也不知这钟内是怎么回事,那些箭矢却是极快,若非是他经验丰富,恐怕根本很难反应过来,至少也会被刺中几支! 晏长澜也不敢怠慢。 他迅速朝四周看了看,便见到这里是一片灰扑扑的所在,无墙也无人,空旷一片。 诸多箭矢落在地上后,只几个呼吸间就尽数消失,就好似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晏长澜一查自身法力,感知到自己还剩下大半,才稍微松了口气,而后心里则更谨慎,且急忙掏出了一颗丹药,放入口中吃下去。 那丹药迅速化为灵气在体内流转,进入丹田给他补充法力,可才刚转过几圈,补充了一些法力后,晏长澜就再次感觉到了四周遍布的杀机! 晏长澜再次擎起长剑,用自身敏锐感知,快速在周围抵挡起来! 这一回他能看到,还是密如雨点而来的攻击并非出自箭矢,而是一些巴掌大的铁蒺藜,每一个都非常锐利,而且风声更轻,来得更急! 晏长澜也更小心。 他飞快地抵挡这些铁蒺藜,出剑更快更急! 而这一回,铁蒺藜足足攻击了有两刻时间才停。 待铁蒺藜都被晏长澜打落后,晏长澜只觉得手臂更加酸疼,握剑的手指都有些拿捏不住一样。 深吸一口气,晏长澜感觉法力消耗更多,立时补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事实也足以证明他所做不错,紧接着,他才刚补充了一些,比铁蒺藜还要细腻的杀机汹涌而来,其风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晏长澜与寻常修士有所不同,他立时判断出,这一回袭击的,乃是如同牛毛一般的细针。 他神情冷静,两手舞剑如同车轮,防守得依旧无比严密。 这一关应是极难的,可晏长澜曾经与叶殊切磋过,正是由叶殊从各种角度将其本命法宝打将出来,急速转换穿刺,每一息间都能攻击晏长澜上百次,叫晏长澜用剑法抵挡。 晏长澜这般做得久了,自然反应迅速,初时还时常被针刺得通身痛楚,但是到了后面,便能将自己守得极为严密,根本不会被细针刺中了。 也是拜叶殊那般“训练”所赐,晏长澜连遭三次袭击,次次都能顺利度过。 而在这细针持续了半个时辰再消失后,晏长澜就见到,在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口钟。 这一口种极为巨大,与他在外面所见到的一般无二,此刻就静静悬挂于一丈高之地。 晏长澜捏了捏拳,倏然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他大步向前,用力往上一撞—— 但是,那大钟纹丝不动。 晏长澜一惊。 居然撞不响? 不,应当不会如此。 晏长澜又拿起长剑,朝着那大钟一斩—— 他用了三成法力,那大钟微微摇晃,但仍旧不响。 此刻,晏长澜有些明白。 他双剑合璧,将自己所有的法力尽数灌注,猛然劈斩! 下一刻,金钟长鸣! “嗡——” 第一口金钟,终于被他撞响! 原来,这撞金钟所需乃是他过三关后所有法力,最强招数! 否则,金钟皆不响。 只是…… 晏长澜喜悦之后,心中又是一凛。 第一口钟倒是撞响了,但是他的法力告罄,到了第二口钟内时,他会如何? 还未等晏长澜想清楚,就见前方那一口被他撞响的金钟在连续震荡数下之后,陡然发出一道光华,将他直接吸入其中。 紧接着,他就站在了另一片空地中。 这一刻,他倏然发觉,自己的法力完全恢复了。 仍旧是周遭无人,但很快,在他的前方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影子。 · 叶殊盘膝坐在金钟附近,神色平静,运转功法。 无数天地灵炁入得他体内,一丝丝地给他转化为法力,而他自己却是分心二用,另有一半心神在那金钟之上——抑或是说,在金钟内的晏长澜身上。 总共大约过去接近一个时辰时间,那第一口金钟突然好似被什么无形之物猛然撞了一下,发出了悠远而空灵的鸣响,不断地向远方扩散。 “嗡——” 第一口金钟,居然被撞响了! 温白英原本在一旁出神,此刻猛然被惊醒,不由喜道:“晏兄顺利撞响了第一口金钟!” 叶殊眼中也带上一丝缓和之意。 至少暂且无碍…… 那位老者则是微微睁开眼,掀起眼皮朝着上方的金钟瞧了一眼。 而肉眼可见的,因着钟声传递四方,就有许多修士听见之后,从各处慢慢走了过来。 “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是金钟!金钟被人撞响了!” “虽说才第一口,不过,是谁家子弟如此大胆,居然敢来撞金钟?” “又是有个不自量力之人,意图拜入那顶级宗门罢!” “顶级宗门,哪里是这样容易进去的!” “也不算不自量力,至少第一口已然撞响了不是?” “哼,第一口算得什么?恐怕越是往后,便越是艰难罢。” 古往今来,能将第一口金钟撞响的修士倒是还有一些,因此第一声钟鸣只是宣告有人来撞了金钟,且并未立时被金钟震死罢了。 但撞金钟到底也是一桩罕见之事,许多修士得知之后,也都不免兴致大起,要过来看一看热闹了。 温白英见状,微微皱眉。 这人来得多了,怕是……一转念他又不再挂心。 人多也没什么,左右晏兄已入大钟,外头如何亦是无法将他影响。 叶殊则并未注意他人。 他只抬头看了看那第二口金钟。 不知这一口,何时才会撞响? · 晏长澜看到前方那密密麻麻的影子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影子最初的确只是影子,但只在眨眼间就迅速凝结成型,化为了一群青狼。 这些青狼每一头都有一丈长,身形彪壮,气势也很强大,略一数,就足足有十八头之多! 晏长澜自然是被吓了一跳,可是当他探查它们身上的妖气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十八头青狼自是不少了,但它们大约都只活了两百余年,算起来也就是堪比炼气三四层修士的模样,对于晏长澜而言,被这样十八头青狼围攻,倒也不至于如何。 但是晏长澜也很谨慎。 由先前那第一口金钟内的三个关卡可知,恐怕这里也并非只对付这十八头青狼即可,否则哪里还会有那许多的修士在这里丧命?后续说不得至少还有两拨攻击要来,而期间也不知是否有时间吞服丹药恢复法力,因此如今他不仅要将这些青狼尽数杀死,还得尽量节省法力,以应对后面的危机。 依照晏长澜所想,十八头青狼不算如何了得的关卡,那么以往那些修士之所以会陨落于此,大约有极大可能,是因着后续法力不足,生生被耗死了罢…… 心中这样想,晏长澜则已然握住了澜风剑。 澜风剑轻巧,拙雷剑沉重,而狼行甚快,妖气偏弱……如此一来,为能将法力节省更多,他便不用双剑,而是只以澜风剑轻巧间刺狼于死! 下一瞬,晏长澜纵身而起,直扑狼群! 那十八头青狼也极悍勇,在晏长澜动手的刹那,已蜂拥而来,将他立时包围! 此刻,晏长澜左右前后都有青狼,他身法如电,出剑如风,于电光石火之间,就先杀死了两头青狼!然后,他腾挪翻转,身法巧妙,于群狼之内游走,眨眼工夫,再杀三头! 这些青狼,果然并不能将他奈何,他在其中杀狼,也着实是游刃有余…… 不过,晏长澜还是将自己瞧得低了。 先说那第一口金钟内的三关,莫看晏长澜过得顺利,可若是换了其他修士,光是分辨那四面八方越来越细小的杀机就极耗精力,而要坚持那样长的时间,既不能耗费太多法力,还要把所有攻击全都挡住,也是千难万难。 而这第二口金钟内,设为第一关的十八头青狼又怎会好对付? 莫看它们只堪比炼器三四层的修士,而晏长澜却已炼气六层,但是妖兽在同境界间比修士可难对付得多,而且哪怕就是一名炼气六层的修士,被十八位炼气三四层的修士围攻莫非又能轻易将他们杀灭么? 修士重法术,然而低中境界的炼气修士所会的法术不多,且消耗大,狼群于寻常修士而言,堪称“天敌”也不为过。 没多久,晏长澜杀光了十八头青狼,再略一算自身所余法力,的确还有不少,就有些放心。 而后他刚要吞服丹药,便见到前方再度出现了一群黑影。 这群黑影同样是迅速现身,仍旧是一群狼。 九头狼,每一头都有三丈长,它们通身赤色,獠牙锐利,双目猩红。 瞧着……好似是九头疯狼。 140|撞金钟2(二合一) 晏长澜目光一沉。 这些赤狼身上的妖气很是浓郁, 每一头,都达到了三百余年。 便也是说, 它们是堪比炼气五六层修士的。 晏长澜心中微觉压力。 不过, 先前跟那些河匪斗过一场,也经历过被不少河匪包围时的情景, 他倒也并不惧怕。 下一刻, 九头赤狼急速冲来, 其身形更快, 气势更凶! 晏长澜这回却是并未拿出澜风剑, 而是用上了拙雷剑——这赤狼体型太大, 步步沉重, 若是用澜风剑恐怕难以重伤它们, 因此,用拙雷剑更为恰当! 这样想着,晏长澜就将拙雷剑舞得虎虎生风, 每一剑出去都仿佛有千钧巨力, 但凡被他所扫中的赤狼,都很快筋骨断裂,再要来袭击时, 就因伤势而慢了几分。 赤狼一慢, 就给了晏长澜足够的空隙,他高高跃起,将雷光聚集于剑锋之上,再陡然转动身形, 以腰间劲力,赫然横拍——就是沉闷的响动! 有一头赤狼被拙雷剑拍中,顿时脑骨碎裂,就此死亡! 而后,晏长澜再度闪身,从侧面突进,将拙雷剑由一头巨狼的下方上扬,生生地将一颗狼头斩断,高高飞出。 九头赤狼,在晏长澜连续数次的攻击后,渐渐减少到只有五头。 若说被九头巨狼围杀还有不少压力,当九头只剩下五头之后,这压力便削弱了许多。 晏长澜更加沉稳,一招一式都无丝毫的花哨。 大约片刻之后,余下的五头巨狼也都死在了他的重剑之下! 待杀完这九头赤狼,晏长澜的法力着实消耗不少,余下来的仅仅只有三成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再如何节省法力,也省不了要斩杀那些赤狼必有的耗费,故而晏长澜在收剑的刹那便已然拿出一粒丹药塞进口中,迅速炼化。 果不其然,这金钟并不曾给晏长澜调息时间,他才刚刚落地站稳,前方的黑影就再度出现了。 这一回出现的更是可怖,为三头五丈长的黑色巨狼! 它们倒是并不同于先前那九头赤狼般目带疯狂,但更为可怕的是,它们的眼中闪动的却是些许智慧灵光。而且待它们出现之时就已然形成了一个阵型,仿佛早已知道如何默契配合一样。 晏长澜心里惊异。 这些黑色巨狼都大约活过四百年,便是堪比炼气七层修士,每一头都高过晏长澜一个境界——若是只有一头,晏长澜定然能够取胜,可有三头配合攻击,那便十分难料了。 更何况,他的法力依旧不曾恢复。 晏长澜很是明白,如今可不能蛮干。 他接下来的动作要更灵巧些,尽量避免正面相抗,不论如何也要尽快先杀灭一头,破坏掉这三头黑狼的配合阵型才是! 黑色巨狼并不给晏长澜思考恢复的时间,它们在出现之后,略停了一息,就齐齐猛扑过来。 恐怖的力量配合着腥风袭来,更可怕的是,它们同时张口,口中喷出炽烈的火焰,自三个方向要将晏长澜活活焚烧! 晏长澜眉头一皱,急速抽身后退。 他仍旧只取了拙雷剑,横在胸前,手腕翻转,迅速转动! 因晏长澜转动的力道极大,重力变化,凝聚成风,居然在他面前形成了小型的风暴。 那些火焰虽然猛烈,可是在这风暴的冲刷之下,竟不能接近晏长澜,而是反扑而回,化为火海一样。 那三头巨狼未曾想到晏长澜会如此应对,身上的毛皮也被火焰点燃。 就有一头黑狼猛然长啸,大口一吸,才将火焰尽数吞到腹中! 然而,在这头黑狼吞吸的刹那,另外两头黑狼才堪堪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火焰离开,而晏长澜已然抓住了机会,身形一矮,直扑这黑狼腹下! 与此同时,他将拙雷剑高举,剑锋正刺中狼腹,在他猛冲力道之下,便将黑狼的腹部生生剖开,让里头的肚肠内脏都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这一头黑狼,被晏长澜诛杀! 三去其一后,晏长澜心下原本一松,但他却想得太简单了。 尽管三头巨狼形成的合击阵型已然被打破,但是另外两头巨狼却是倏地分散两边,一左一右,两面夹击。而若只是如此,晏长澜还可以在前后腾挪,躲闪开去,但它们却是极快身形交错,不论晏长澜是躲向前方还是后方,它们其中一头就会迅速变向,另一头则是立时出现在晏长澜身后,张开大口凶狠扑咬! 晏长澜虽说有点惊讶,但也并不惊慌。 两头巨狼不论怎样排阵型,也比不上三头巨狼的变化,晏长澜先前运道不错,比他自己预料的更早杀死一头,甚至不必自己创造机会来杀,是节省了一些法力的,如今两头巨狼虽是飞快变换位子,他却反手直接将澜风剑也拔了出来,分心二用,一只手施展一套剑法,抵住一头巨狼! 这一回,晏长澜的步法也是变动极快,两套剑法也都极为犀利。 在约莫半个多时辰的攻杀后,晏长澜赫然跃起,双剑合璧,放出一个雷暴,直接打飞了其中一头巨狼!那巨狼落地后,身上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一时哀鸣不止,似乎有些爬不起来。之后他猛然下坠,狠狠地落在了另一头巨狼的脊背上,拙雷剑猛地自侧面拍来,直接将这头狼拍得头晕目眩,但巨狼的挣扎仍旧无比激烈,却是不便出手——旋即晏长澜另一手把澜风剑从巨狼前方一抹,便将它的两眼划破,让它发出一声凄厉狼嚎!紧接着,晏长澜趁着这巨狼剧痛身形僵直那一瞬,双剑交错在巨狼脖颈上那么狠狠一绞——刹那间,这巨狼的整颗脑袋就都在这股凶猛的绞杀力下被抛飞而起了! 晏长澜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先前比他打飞的巨狼如今已然一个翻滚爬了起来,若是再不动作,它就会反扑! 故而晏长澜又是猛然冲出,将自己最后一点法力挤出来,全都化为了一个雷暴,再度落在那巨狼身上! 轰鸣声中,巨狼前腿被炸开,张口痛呼,晏长澜将拙雷剑猛地朝前一刺,就正中那巨狼张开的狼口内,从里头把它的脑袋穿透! 这一头巨狼,也被杀死! 到此刻,三头黑色巨狼尽皆除灭。 晏长澜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不知还有无第四拨攻击,但他的确已然到了极限。 幸好,并无第四拨了。 晏长澜看得清楚,巨狼消失后,前方出现了又一口金钟。 与先前看到的那一口,似乎并无差别。 晏长澜原本想要调息一阵再去,孰料他刚吞服丹药、盘膝坐下须臾时间,就见那口金钟居然有了些许消散的迹象,顿时叫他吓了一跳。 他也顾不得旁的,径直站起身,直冲向那金钟前,双剑齐出,又是压榨出丹田里好容易出现的一丝法力,用尽全力往那金钟上猛地一斩—— “嗡——” 金钟再度被他撞响。 这钟声,也再度传到了下方。 · 晏长澜自撞响第一口金钟后,已过去一个多时辰之久,比起先前来可是慢了不少。 温白英有些难安,仰头看着那钟,心中颇有担忧。 叶殊静静坐着,自一个时辰后,他便不曾在运转法力,而是全心留意金钟。 他暗暗盘算,自觉他在修炼之时,也是在极力培养晏长澜,让他打好根基。以叶殊前世今生的经验,自认在这贫瘠下界,他已尽力做到最佳,哪怕是灵域许多年轻子弟,也比不得两人用混沌水修行这般奢侈……倘若金钟当真是考验,晏长澜不应闯不过才是。 只是,推测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友人身陷金钟之内,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殊向来冷静,但居然在此刻也无法做到分心二用——花费一些心思在修炼上了。 好在晏长澜始终不曾让叶殊失望。 就在一个时辰快要过半时,第二口金钟也发出悠远长鸣。 晏长澜撞响了第二口金钟! 温白英顿时喜形于色,不由说道:“已撞响两口金钟了……甚好,甚好!” 叶殊神情也越发缓和。 那位老者再抬头看了一眼,但也并未露出什么讶异或欣赏之色。 叶殊留意到老者的表现,微微一顿。 那第三口金钟……恐怕也是最难的一口。否则,在晏长澜接连撞响两口金钟后,这位金丹老者绝不会是如此神色。 不过很快,叶殊便不沉心定气。 且等着罢,看下一口钟如何。 · 晏长澜在撞响第二口钟后,就迅速继续转化药力,将其化为法力,弥补干涸丹田,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虽说第二口钟很快消失,他面前也瞬间换了个天地,但与先前那两口钟里所遇上的情景却是不同。 在前方,不再是空茫茫一片,而是骤然出现了一面高墙,而那高墙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无数剑痕。 晏长澜一怔。 剑痕? 下一刻,他感觉到头顶上有杀气逼人。 顿时他心里一寒,陡然抬头看去,就见到上方也骤然出现了一块石壁,遮天蔽日的,而那石壁上竟是出现了无数剑锋,犹若利剑成林,倒挂上方!那剑锋所指,正是他晏长澜! 晏长澜手指一紧。 倏然间,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撞金钟者,三个时辰之内观想剑壁,悟出至少一门剑法,并以此击败剑道傀儡。如若失败,受万剑穿身之苦!” 一瞬间,晏长澜就明白了自己所要面对的。 剑壁,自然就是前方那遍布剑痕的高墙,而剑道傀儡……他的目光落在高墙一侧的一根铁柱上。 这铁柱飞快变化,很快出现眼耳口鼻、四肢身体,形成一个面无表情的剑客样貌,他手里持着一把长剑,浑身森冷肃杀,叫人见之而心悸。 晏长澜须得在三个时辰之内,由那杂乱的剑痕里领悟出一门剑法,且剑法不能随意敷衍,必须要强大到能击败这一尊剑道傀儡,否则,就只能继续领悟了。 这三个时辰,包含领悟剑法、修习剑法、击败傀儡三步,若是不能在这点时间内完成,头顶高悬的剑林恐怕就会陡然下坠,将他压成一团肉泥! 晏长澜心中有些紧张。 这一口金钟内,悟性与实战相结合,他哪怕差一点点,也是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晏长澜陡然明白,这的确是考验,而考验所针对的便是那一等一的天才修士! 所考验者,当真是极为的全面了。 绝不可轻忽啊…… 晏长澜不敢浪费时间,他当即盘膝坐在剑壁前,双目聚神,直盯着那无数剑痕。 与此同时他手指轻动,接连比划,试图演练…… 难,非常难。 若是只有一道剑痕,说不得倒是能从里面瞧出些什么,但是高墙上的剑痕太多了,好似这一道与几道合在一起能出一招剑法,那几道互相排列又能出一道剑法,许许多多的剑法都极快地被领悟出来,可惜这一招太弱,那一招虽不算弱,然而却无法形成连贯招式,不能成套…… 若说是那等悟性低弱之人,在此处自然是一筹莫展,根本无法领悟出足够的剑招来;有些悟性然而悟性不算极高之人,能领悟出不少剑招,可是否足够强大,说不得就好靠运气了;而在剑道上悟性不俗之人,倒是能悟出足够的剑招来筛选了,可正是每每移动目光都能有新的领悟,悟出的太多,反而容易叫人眼花缭乱,也同样不容易挑选出一招足够合适的来。 晏长澜正属于那能悟出足够剑招之人,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无数剑痕化为无数剑招,纷乱琐碎,的确是让他有些挑花了眼,但他到底是冷静沉稳之人,在发觉无数剑招飞快闪过,让他能抓住无数头绪却无法理顺时,就干脆定下神,把所有其他杂乱招式尽皆摒除,只一心一意寻找与自身属性相合的剑法来。 风雷属性的剑法,素来强大,且让他更容易掌握,与其漫无目的招招不舍,不若先从自己最为擅长的开始寻起,若是能寻到便是最好,若是寻不到,也能将这些招式先摒除了,减少一些负担。 大约是这考验的确是针对来撞金钟之人而发,而晏长澜这个决定,也恰好走对了路子,待他摒除其他所有剑招,只全心全意感悟与自身属性相合的剑招时,那原本不断涌现的纷乱剑招一瞬消失,留下来的只有若干道好似电光又好似雷霆,犹若风暴又如同轻风的弧线,你来我往,似在演练一样。 不自觉的,晏长澜就已经在演练了。 他快速分辨,把这些弧线组合成各式剑招,而后哪些剑招本源相同可以合在一处,哪些互相排斥却能彼此配合……不多时,那些弧线就化为了数套剑招,又由他左手右手分别演示,把其中威力弱小些的排除,威力强大的则暂时保留,最后再互相融合,终于化为了一套极为狂暴的招数!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就是这一套剑法了,不成功,便成仁! 感悟之中,不知时间流逝。 由于剑招乃是晏长澜自己悟出,演练之后掌握起来倒容易些,不多时就有小成,待他回过神后,却是发觉上面传来的杀机更加浓郁,叫他禁不住抬头一看—— 霎时间,晏长澜就有些惊骇。 那一片剑林居然在他沉浸于感悟之中时慢慢下沉,如今相距他头顶不过只有三丈高,此刻,那剑林更是再度下沉一丈,悬于他头顶两丈之处! 略感知一番,晏长澜陡然发觉,若是他所推测不错,这剑林是每一刻下降一丈,如今过去两个时辰又六刻,只余下了两刻时间,容他与那剑道傀儡比划! 晏长澜再无迟疑,纵身而起,双剑合璧,直朝剑道傀儡杀了过去! 剑道傀儡也是一扬长剑,其剑法如暴雨,劈头盖脸地就朝着晏长澜杀来。 这一门悟出的剑法之内也有雷霆与暴风之意,甚至若是细看,当可以看到它似乎与当初晏长澜所修习的风雷剑法有相似之处——只是更加精妙,能够操控的风雷之力也更浓郁,且变化多端。 雷霆狂暴,疾风快且轻灵,但是当雷电嗞嗞游走时也未必无有诡谲之意,疾风更迅猛就会化为风暴,也能拥有极其可怖的力量。从前那风雷剑法中,雷鸣到底是以暴烈为主,失于变化,而风动则是以迅疾为主,狂猛虽有,但也稍显僵硬。 而晏长澜这一回有所领悟后,雷霆越发暴烈不说,也生出更多变化,诡异无比;疾风则在更轻更快的同时,能重重蓄势,将变化推行到极高明的地步,举重若轻,快慢由心,轻重遂意。 因此,晏长澜此刻同时施展狂猛之法,无论是拙雷剑还是澜风剑,都掀起极为猛烈的力量,那剑法劈斩下来时,几乎如同猛砸一样,接连不断,暴风滚滚,接连不断地要将那剑道傀儡摧毁。 剑道傀儡再如何像人,也毕竟只是傀儡。 他的那手剑法虽说极为精妙,来势也极是凶猛,但是晏长澜双剑接连砸过去后,整个人也好似一头暴龙一样,打出了无上的气势,生生地将那剑道傀儡给压制住了! 同样类型的剑法,原本就是勇猛者胜。 剑道傀儡未能做到先声夺人,晏长澜却是后发先至,而他如今的法力早就在领悟剑法时不知不觉间尽数恢复,如今倾泻出来,直斩得那剑道傀儡无法反击,又持续了有三十息时间,那剑道傀儡方才重新化为一根立柱,表明晏长澜是胜出了。 此刻,那剑林纹丝不动,这正是因着时间并未超过两刻之故。 晏长澜松了口气。 只是那剑林陡然升起,却是并未与傀儡一般消失—— 如此可见,这一口金钟内的考验,并非只是这一次领悟而已。 晏长澜见到,前方的高墙发生了变化。 这时所见到的高墙与先前已并非是同一面,上面的剑痕也截然不同。 此番高墙上所有的乃是三道剑痕,由浅至深,每一道都几乎将正面墙壁贯穿。 而这三道剑痕上则是散发出某种意韵,似乎在吸引剑者探寻…… 那一道浑厚的嗓音再度响起:“撞金钟者,两个时辰之内观想剑壁,悟出三式剑招,并以此击败剑道傀儡。如若失败,受万剑穿身之苦!” 时间减少一个时辰,剑痕也减少到只有三道,然而却是比先前更难了——因为晏长澜稍一体悟,便发觉那三道剑魂上的意韵很是晦涩,尽管属性中带着他所熟悉的风雷之感,可却很难理解。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了下来。 若是不想被万剑穿身,便要将这三式剑招领悟出来! 紧接着,晏长澜的脑中一麻,似乎神魂都被剑痕所牵引,双目也登时迷茫起来。 剑痕中的意韵太高明,已叫他沉浸其中……除非领悟,再不得出了。 这三道剑痕,与雷霆无关,而是带着一种或轻灵或狂猛或迅疾的变动之感,每一式剑招,都应当与风有关。 晏长澜潜意识里想着:如何为风?风为何形?若是能心有定论,当可领悟…… 此间无人,晏长澜又极专注,自不会有人发觉,那头顶的剑林正在缓缓下降。 与先前每一刻下降一丈不同,这一回是每时每刻都在降落,一点一点地将杀机延伸,使得哪怕晏长澜沉浸于极深的领悟之中,也浑身紧绷,脊背生寒。 141|撞金钟3 风, 气之流动,故而成风。 风之柔, 轻抚水面则涟漪微微, 拂过草木则叶片簌簌,触于人面发丝微乱……风之劲, 可使树木摇动, 使人立足不稳……风之狂暴, 叫海上生浪, 浪大咆哮;叫巨木拔根, 山崩石滚……风之快, 瞬息而过, 不可捉摸…… 风有诸多特性, 若不能领悟,纵然得知剑法亦不能使出精髓。 那三式剑招之所以晦涩难懂,或者并非是其中真意过于玄妙, 而是从前悟风时只是身悟、身合, 其神悟却不足够……但如今渐渐仔细悟风,逐步知其真意,再来看那三道剑痕, 仿佛每每都能瞧见似有一道虚幻剑光劈斩而来, 直直劈入心中,划出那一剑轨迹了。 晏长澜如今在不断悟风时,总算是将那第一道剑招看个明白。 其剑剑痕较浅,所言乃是风之快。 晏长澜并未拔剑, 而是并指成剑,在身前比划。 若说从前他在出剑时每一招都是实招,那么现在就是轻灵之中多出一丝意韵,比起从前来更快,而且快得不着痕迹,没有一丝斧凿之感。 极快地比划了数次后,虽说还不曾达到大成,但他似乎在潜意识里觉出了几分急迫,瞬间便将意识转移到第二道剑痕上去。 这一剑,痕迹颇深,犀利难言。 此招为风之劲,出剑之后,干脆利落,迅疾无比,其剑招威力也颇强大,且不见杂乱。 在领悟了风的诸多意韵后,晏长澜在领悟其他剑招时就容易很多。 此番他亦是迅速地用剑指比划,将这一式剑招也连番施展出来,也同样是在练得小成后,就开始领悟那第三道剑痕了。 第三道剑痕所载乃是狂暴,而狂暴之意对于晏长澜而言,比起先前两种来都要更容易领悟一些。 他专注于其中暴烈之意,风之最暴戾者,形成巨卷之状,犹若神龙,于天地之间游走,遇山移山,遇树拔树,极其恐怖。此乃天地间极可怕的一种伟力,若是能悟出其中真意之万一,也能叫剑法狂猛至极,对敌时摧枯拉朽,不说是所向无敌,却也罕有能接下之人了。 三式尽皆悟出,三式尽皆演练之后,晏长澜方才睁开眼。 这才一睁开,就觉得头上好似有阵阵寒意要破头而入,叫他骇得立时睁开眼来。 原来先前晏长澜在不知不觉间,已花费了近乎两个时辰,如今那剑林慢慢坠下,相距晏长澜的头颅居然只有三尺高!并非三丈,而是三尺,三尺太短了,短到能让人毛骨悚然,短到只给晏长澜留下极短的时间,便会刺进晏长澜的脑袋里,让他彻底丧命! 晏长澜出了一身冷汗。 太危险了! 他现下也想起来先前沉浸在感悟中时,幸而下意识只演练到小成便及时停下,否则,若是他沉浸更深,每每推演到大成时才转换,恐怕在正专注时,那剑林就已将他彻底刺穿了! 晏长澜自信本身在同境界间算是颇有实力,却不会自大到从古至今只有他最为强大,先前那两口金钟,想来也有不少修士能够撞响,而到了这一口金钟时,感悟时实力提升的诱惑太大,从前那许多修士都无法闯过这一关,恐怕有极大可能,都是在这第三口金钟里,被那玄妙的真意所吸引,无法自拔,进而忘却了还有利刃高悬,威胁自己的性命。 当然,并非所有修士都习剑,在第三口金钟里也未必人人都是面对剑壁,但道理相通,这一口金钟必然是对修士提升极大,也必然……对修士的自控力有极大考验。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多想了。 此刻他念头飞快闪过,就已经使出先前他领悟的三式剑招,与那剑道傀儡厮杀起来。 新的剑道傀儡并未比先前强上很多,晏长澜只用小成的三招就轻易将其击败,再思及前面那一尊剑道傀儡,虽然剑法极快,也同样并非是极难应付的对手……由此可见,这一口金钟的考验里,悟性与心性才是最紧要的,而战力反而相对要放松一些。 剑道傀儡被击败后,第三面高墙出现。 那浑厚声音说道:“撞金钟者,一个时辰之内观想剑壁,悟出一式绝招,并以此击败剑道傀儡。如若失败,受万剑穿身之苦!” 几乎没有太多改变的句子,但时间却变得只有一个时辰了。 晏长澜深深呼吸,目光投向那高墙。 这一面高墙上,只有一道剑痕。 在剑痕中,所蕴含的正是雷霆真意,晏长澜只看一眼,都觉得仿佛有一道雷电劈过来,要劈入他的神魂,让他的脑中一阵轰鸣。 下一刻,晏长澜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立在漫天的雷光电蛇之内,昂首向天,而天空之中遍布乌云,滚滚汹涌,仿佛天空都要塌陷一样——但是,那人影突然出剑了! 这一剑极可怖,好似将周遭的雷光电蛇尽数吸引过来,从剑锋中爆发出一道雷霆,直冲天际! 匹练般的剑光赫然劈开了乌云,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一道光亮。 太凶悍、太强大了! 晏长澜被这一剑所震撼,良久无法清醒过来。 无数的雷霆真意都涌入他的脑中,从前对于雷电的运用,对于雷属性的认知都仿佛瞬间圆满了许多,有无尽的感悟。他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一剑! 在晏长澜所不知之处,高悬的剑林正在不断地下坠。 只是晏长澜内心所以为的须臾时间,实则在他的意识外,那一个时辰的时限已然过半。 若是他还不能醒来,或者醒来太迟,总是沉浸于雷霆感悟之内,那么那剑林便会…… 剑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接近晏长澜的头顶。 三丈、两丈、一丈…… 七尺……五尺…… 三尺两尺…… 眼看着只有一尺之时,晏长澜赫然睁眼,手中拙雷剑陡然一扫,整个人便纵身而起,直冲一旁那刚刚形成的剑道傀儡! 只见一道紫光闪过,那剑道傀儡已然被这一剑刺中,喉头上,端端正正地破开了一个大洞。 剑道傀儡,被一剑击败! 而这一剑也抽空了晏长澜大半的法力,让他不由得急喘了几声。 好在,最终还是他在一个时辰之内,领悟出了那一式剑招! 晏长澜一边迅速吞服丹药、调息法力,一边留意前方是否再度出现一面高墙。 但这一回依旧只有三个关卡,晏长澜尽皆闯过,那么在原本高墙所在之地,出现的便是第三口金钟了。 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三口俱已闯过,至少他能任选一个顶级宗门加入,而只要有这途径进入顶级宗门,他总是能想法子熬出来的……不过,他还不愿在此止步。 他自觉,还不曾到自己的极限。 晏长澜毫不犹豫,用最大的法力将这第三口金钟也撞响了! 钟声震荡…… 就在此刻,又有一道嗓音响起。 这一道嗓音有些苍老,是在询问:“修士已过三口钟,可撞第四口?” 晏长澜一怔。 有人询问? 他倏然想起当初找章子竜打听时,章子竜曾说过每过一口钟都能有退出的余地,但他这回来撞金钟,是在第三口时方才有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自然,晏长澜倒也不会觉得是章子竜在故意隐瞒他,而章子竜的祖上,也不会拿这等消息来欺骗后辈。 因此,大约只是他撞金钟时所遭遇与章子竜祖上所遭遇有所不同罢…… ——也是晏长澜不知晓,这的确是二人不同所致。 若是在第一口钟表现轻松的修士,便不会每一口钟都询问一次,因为他们的实力更强,潜力更大,考验自也更加严苛,便须得一次过三口钟,才有选择机会。但若是第一口钟就有些艰难,自然就要问一问,让他们自行选择是否退出了。 这一切,皆是资质不同,要求不同而已。 此刻,晏长澜过了三口钟,已然算是经过了一重考验,他就能选择是否进入更严峻的考验之内了。 而晏长澜…… 他稍作思忖,果断说道:“撞。” 既然还有余力,他就要闯一闯! 晏长澜始终记得,他要给挚友做个靠山……而靠山,怎能只是个外门弟子? 而且,接下来的几口钟,每撞一口身份都能更进一步,想来将会是过一口询问一次,之后只是第四口钟,他若是不闯一闯,心里必然不会甘心的。 在晏长澜决意要撞第四口金钟后,前方还在震荡的金钟消失,眼前的景致,则再度发生改变。 · 金钟之外。 第三口金钟持续的时间的确长,足足过了有好几个时辰,都不曾有任何反应。 温白英面露担忧之色。 ——这样长的时间过去,也不知晏兄在金钟内如何? 叶殊抬起眼,神色虽还沉静,目光却是半晌不曾移动过。 至于那些因撞金钟之事来围观者,如今干等一夜,听见两声钟鸣,倒是对这最后一口金钟颇感兴趣,尽管觉着枯燥,也都不曾离去。 如今已然是天光大亮,昨夜不曾过来的修士,今日又来了许多。 撞金钟啊,何其罕见! 突然间,天边有道道霞光亮起,有修士发觉了异样,纷纷去看,在看清之后,口中也不免发出低呼:“他们来了——” 142|撞金钟4 ——什么人来了? 温白英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叶殊微微一顿, 也收回了视线,目光移向那些修士所指。 原来就在高空之上, 从不同地方投下了三道阴影。 抬眼看去, 自东方而来那人叫他三尺青峰,其人身形瘦削, 衣衫猎猎, 一把长发高挽于脑后, 身上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意, 乃是一名剑修! 西南方而来那人峨冠博带, 风姿脱俗, 面上带着浅浅笑意, 他盘膝坐在一把宽大的玉尺上, 通身法力震荡,正是一名法修。 北方而来那人则是骑着一头飞虎,那虎极为神骏, 足有四五丈长, 两丈多高,且来的是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相貌美艳,眉眼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剽悍之气。 这三人, 都是金丹大能! 而且, 金丹品相必然不俗…… 金丹大能在府城之中并不算多么罕见,但真正叫下方那些修士惊呼的,是这三位金丹的身份。 “是那一位!天剑宗的‘一剑开天’利逍剑君!” “还有那位,万法宗苏细行, 苏真君!” “那一位也了不得,乃是御兽宗的玉虎仙子……” 原来这三人正是来自于府城三大顶级宗门的金丹大能,且皆有封号,极为不俗。 他们来到此处,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等待,等待第三口金钟是否撞响的结果。 前文有言,撞响三口金钟可任选宗门进入,既如此,待有人撞金钟时,三大顶级宗门自然就有有所关注。而以往过来的修士大多在第一二口金钟内便已陨落,三大顶级宗门只略知此事即可,然而此番这人连撞两口金钟,且在第三口金钟内也熬过了数个时辰,大有成功趋势,那这些顶级宗门自然也不可敷衍,纷纷派遣门中封号弟子出山。 若是第三口钟撞响,自然就要由那撞钟之人来做挑选,再由他们接引入门了。 在场的修士皆是知晓此事,心中微有异样,却还不曾露出羡慕之色。 只因在传言中,折戟于第三口钟的天才修士着实不少,这三人过来也未必不是只走个过场。 而高空中,这三名封号弟子到来之后,则是很快凑在了一处。 三人之间,也有对谈。 那玉虎仙子身着一身皮甲,玉藕般的手臂、白皙修长的大腿尽皆露在外面,笑容懒散,瞧着竟不像是个正道的修士,而仿佛为魔门妖女一般。 她此刻悠悠说道:“哦豁?原来是你们两个,看来,天剑宗与万法宗也很看中那个小家伙嘛!” 万法宗的苏细行则是露出一个清朗的笑容:“连玉虎仙子你都被派遣出来,苏某自也不吝走这一趟。” 天剑宗的利逍并无理会两人的言语交锋,双目微阖,只等结果。 那玉虎仙子与苏细行看了利逍一眼,也都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的确,若是当真能撞响三口金钟之人,纵然并无那等规矩,三大顶级宗门也会愿意将那位修士收入门中的。 他们这样的人,比外面之人都更明白撞金钟之艰难,清楚但凡能顺利闯过者,必定是集悟性天资于一身,如此弟子若是不收下,岂非浪费?而且对方宁肯冒着生命危险撞金钟也不愿退而求其次,足见对他们三大顶级宗门很是看好,若是收归门下,只要不亏待,也定然会十分归心。 不过,终究还是要看那修士所修为何。 若是个剑修要入万法宗倒也罢了,毕竟万法宗内包罗万象,剑法亦是一种,只是不如天剑宗在剑道上的成就罢了,而若是个法修却要入天剑宗,那不是儿戏便是不怀好意,到时恐怕就会被天剑宗放弃。同理,御兽宗内以御兽为主,剑法和其他门类在其中不受重视,也颇微弱,要收下弟子,那必然是要转修御兽之道,否则,御兽宗也是自有手段的。 三名封号弟子的到来,引起了一阵注目后,最后还是平静下来。 之后没过多久,突兀却悠长的钟声再度响起—— “嗡!” 有人禁不住脱口出声:“第三口也响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喧闹之声: “竟然当真成了!” “那人撞响了第三口金钟!” “撞金钟之人乃是何人?居然做成此事!” 温白英手指一紧,旋即不由喜道:“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晏兄成功了!” 叶殊的面上,亦缓缓露出一抹淡笑。 那名一直端坐的老者,也终于睁开眼,对那金钟多出几分注意来。 在他值守时,能见到撞响金钟之人,也算不错。 但是,在众多修士喧闹过后,却是并无人见到有人自金钟内出来。 下意识的,许多人都疑惑起来,议论纷纷的。 突然间,有人失声说道:“久久不出,那人该不是继续去撞第四口金钟了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莫非……当真是如此? 就连高空中的那三人,都不禁朝着第四口金钟看了过去。 那利逍终是开口:“意志不错。” 苏细行微微一笑:“心气很足。” 玉虎仙子则是露出个饶有兴致的神情:“有意思。” · 当晏长澜决意要撞第四口金钟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极为奇异的人影。 这人影没有五官,整体犹若一道黑色影子,静静地立在晏长澜的前方。 与此同时,那苍老的嗓音传响起:“第四口金钟内,黑影演练一套剑法,连演三遍,三遍之后,撞钟者可有一炷香时间修习。一炷香后,撞钟者以此剑法与黑影对战,若能将黑影击散而不死,则金钟现。” 话音刚落,在晏长澜的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大的轮盘。 晏长澜一怔。 这又是做什么的? 在这轮盘上出现了很多格子,晏长澜仔细一看,便可以发觉这每一个格子里都是一套剑法的名声,顿时让他明白了几分。 苍老嗓音再道:“撞钟者自行旋转轮盘,所出剑法难易不同,生死无怨。” 晏长澜了然,他经由先前三次撞金钟,如今胆气很足,决心也更坚毅。 转轮盘便转轮盘,不论转出套什么剑法,他都没有怨言! 下一刻,在晏长澜的大力之下,那轮盘很快飞速旋转起来,不多时,其上所悬长针停下,正落在一个格子之间,而那格子中书写一行小字:《怒潮剑法》。 怒潮剑法? 晏长澜稍作思忖,能猜出这一套剑法大约是与海潮有关,恐怕是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的一类。 想定后,他倒是松了口气。 一名剑修适合什么剑法也与其性情有关,晏长澜生来性情开阔,属性风雷暴烈,本身适合的也正是这一类剑法。若是如此,他说不得能领悟得更快些。 与此同时,轮盘消失了。 黑影的手中陡然出现了一把长剑,旋即他一抖手腕,那长剑转出一个剑花,然后从那剑锋之上、那黑影身上就涌现出一种极为澎湃之感,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压力碾压而来,哪怕还未出剑,其所蓄积的气势就已然十分可怖,能让意志稍弱之人自此不敢面对,无法在这样的威压之下有所动作。 晏长澜却不惧怕,他紧紧盯着那黑影,一瞬不敢放松。 紧接着,黑影出剑,剑如怒涛! 潮水滚滚,一波接着一波而来…… 不错,这一套剑招招式并不多,仅仅只有十三剑,但是这十三剑每一剑单拎出来都有一种不同的海浪变化,越是往后越是凶悍激烈,而当一剑一剑接连使出后,每一剑的气势都会叠加,当叠加到五六剑之后,仅仅是那逼仄的气势就能让人生出一种仿佛坠入深海的窒息感,难以反击,无法对抗。 怒潮剑法,正是如此可怖。 若是有人十三剑一同叠加起来,所有浪潮合为一体,化为一道攻击! 可想而知,那该是何等的可怕! 晏长澜不知不觉间就看着黑影使完了一整套剑法,心神有些沉迷。 那黑影好不拖沓,马上就再度施展第二遍,而这一遍也同样是招招清晰,与先前使出的那一套没有分毫差别,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都一般无二。 第二遍使完,就是第三遍……这一遍,依旧无有丝毫不同之处,极为精准。 晏长澜在第一遍时已记下了所有招式,第二遍时自己开始在心中推演,而第三遍时他一边推演,一边却发觉了这黑影与常人不同之处——黑影的不同亦告诉他,黑影的剑法或许……会很规矩,甚至很死板。 但想法归想法,晏长澜却不会自以为是。 他很谨慎,在黑影使完三遍之后,他就立刻起身,用拙雷剑将这一套怒潮剑法演练起来,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尽可能最快地将这剑法熟悉! 晏长澜并未忘记,那苍老嗓音曾言,要将黑影击散而不死……将黑影击散,恐怕并不简单,那黑影的剑若是连番刺在他的身上,却会要了他的性命。 深吸一口气后,晏长澜一瞬就将怒潮剑法第一式使出来,朝着黑影攻击过去! 黑影也极其果断,迅速也用怒潮剑法与晏长澜交战! 晏长澜远不及黑影熟练,他的怒涛剑法刚练,黑影的却是趋于完美,在磕磕绊绊的对战中,晏长澜几度险些被黑影将长剑挑飞,幸而他变招快,及时躲过,但是这一次,晏长澜下意识的用剑法抵挡,而他此刻使出的剑法,却并非是怒潮剑法…… 然后,他的肩膀便是一痛。 143|撞金钟5 晏长澜的肩膀上, 随着黑影手中长剑的抽出,有一篷血花溅起。 无疑, 先前晏长澜用来抵挡的那一剑直接从黑影手里的长剑上穿了过去, 而在穿过之后,黑影手里的长剑似乎由虚化实, 直接刺中晏长澜的肩头, 让他受了伤。 肩头上的上, 自然会影响持剑之人的实力, 除非肉身极为强健, 能瞬间将其愈合——但显然, 晏长澜的肉身虽说也经过了不少淬炼, 却远远不曾达到如此地步。 自然, 晏长澜之后出剑时,也是有些刺痛的,哪怕如今尚且能支撑住, 不至于影响他的招式, 可若是持续的时间久了,就必然无法维持。 黑影的攻势却丝毫不慢。 怒潮剑法黑影先前只是演练,威压就已然极为可怕, 如今将晏长澜笼罩住, 晏长澜便越发可以察觉到其中的危险之处——很难对付。 要想抵挡浪潮,只能用他晏长澜所制造出来的浪潮! 晏长澜沉心定气,将从前所学会的所有招式强行忘却,脑中始终只盘旋着怒潮剑法而已。 这时候, 他心中空明,对于这一套剑法的领悟又多了些,施展之时,威力自也更大了些。 可饶是如此,晏长澜仍旧在受伤,哪怕他不再施展其他剑法,可抵挡不住对方剑法的结果,依旧是受伤。只是如今晏长澜受伤得很有分寸,他甚至可以在挡不住时自动变换自己的动作,让身上受影响更少的地方去承受那伤势,也会在躲无可躲时,尽量避免伤得太重。 渐渐地,晏长澜的怒潮剑法有了些模样。 他身上增添的伤痕,也越来越少了…… 不得不说,晏长澜在剑道上的悟性的确不俗,而在黑影的逼迫下,他的潜力的确也在不断地被压榨出来,而先前在剑壁前对剑痕的一番领悟,同样是促进了他的悟性提升,因此,才有他如今这随着不断被刺伤而不断进境的景象——撞金钟确是要冒着性命之忧,但与此同时,亦是一桩极大的机缘。 早年那章子竜祖上撞金钟成功,后来也是一飞冲天,获得了非凡的成就,让章家由一个小家族发展壮大,成为如今府城内也不可小觑的存在,这其中,也有在撞金钟时获得了许多提升的缘故。 如今晏长澜也是如此。 这时候,在和黑影激烈的交战中,晏长澜的进境显而易见,手中那怒潮剑法的威能,也在不断地与黑影逼近,并且融入他自身的领悟。 黑影到底只是黑影,死板得很,就如同先前晏长澜所发觉的那样,极为套路,少了变化。可晏长澜却不同,他学得越多,变化越是灵活,哪怕不如黑影精准,也不如黑影掌握得那样完美,然而灵性十足,渐渐地,黑影几乎不能伤到晏长澜,晏长澜却终于伤到了黑影! 在怒潮剑法刺中黑影的刹那,黑影原本凝实的影像,倏然变淡了一丝。 晏长澜心中微喜。 他只要再这般下去,就定然能将黑影击散! 事实也当真如此。 有了一招刺中,就有接下来的无数招。 就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关窍,晏长澜迅速出剑,在生生磨了有一个时辰之后,那黑影终于黯淡到只剩下极浅的虚影,在晏长澜最后一剑中,彻底化为乌有! 晏长澜用剑撑地,才发觉自己已然疲累到了极点。 心神的耗费,太大了…… 黑影极难对付,只是先前晏长澜意志极其专注,方才不曾发觉,而今结束之后,所有的消耗全都涌来,自会感觉到辛苦。 晏长澜仍很警惕。 但就在黑影消散之地,一口金钟赫然出现。 这是第四口出现了! 晏长澜一怔,陡然想起先前那苍老嗓音所言。 黑影消散后,金钟现……是了,这一口金钟内,并不像先前那般有三道考验,而是只有一个黑影而已。 晏长澜仍旧不敢怠慢,他迅速吞服恢复法力的丹药,又吞服能恢复伤势的丹药,走向金钟前,用自己最强大的招式,挥剑斩向金钟! “嗡——” · 在晏长澜迟迟不曾出现时,金钟外的修士都明白他是去撞第四口了。 如此大胆——或者说有如此勇气,不少人在诧异之余,对晏长澜也多出了几分钦佩——敢来撞金钟且撞响三口,还或许是因着那一份想要进入顶级宗门的心愿,可分明已然能够进入顶级宗门,还去撞第四口,那就是极大的自信,以及野心了。 顶级宗门与寻常宗门不同,不论是什么资质,在进入其中后,最初都是在外门的,因此,撞响三口金钟后拜入三大顶级宗门做外门弟子,也根本不是什么屈辱。撞响第四口后能直入内门,这实则是奖赏,也是压力,若是真能成功,打破的是顶级宗门的惯例! 到时候,必然会受到万众瞩目! 如今,继第三口金钟被撞响后,已然又过了有一个多时辰。 那人还未出来,金钟也未落下血雨。 这便是说,金钟内那人还活着,说不定……他当真能……不自觉的,有些修士已然在心底这般想着了。 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所有人都震惊了。 第四口金钟,当真被撞响了! 这人一旦出来,就可以直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 叶殊的面上,带上一抹淡笑。 温白英喜出望外,已然不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而那守在金钟前的老者,眼里终于也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高空上,三大顶级宗门的封号弟子挑起了眉。 利逍道:“此人若是会剑法,我天剑宗便要了。” 苏细行却是说道:“利道友可莫要如此说,我万法宗无所不包,此人不论学了什么,皆可入我门中。” 玉虎仙子则露出个妩媚的笑容:“学剑学法有什么好?能号令妖兽,唯舞独尊,方为霸道。” 三人都是这样的言语,彼此对视间,都带上一丝势在必得的意味。 能撞响第四口金钟之人,前途不凡,合该成为他们宗内的弟子! 但是,这三人也未想到,这第四口金钟都被撞响了,那人却还是不曾出现。 居然……还要撞第五口? · 晏长澜自然要撞第五口。 因为他倏然发觉,他先前吞服丹药后,原本需要炼化不少时间,但是待他撞响了金钟,那些药力却极快地尽数消化,而他周身的疲惫似乎也消失不见,让他很快就恢复到了巅峰,且先前自那几口金钟内所获得的提升亦在,让他的实力比起刚进入金钟时,强大了许多。 既如此,晏长澜下定决心,他要去第五口金钟内瞧一瞧! 剑者,勇猛精进。 他还有余力,既然有余力,就不能后退! 于是,在那苍老声音询问着“修士已过四口钟,可撞第五口”时,晏长澜干脆利落地应下来。 很快,他就被送入第五口金钟内。 这一口钟内的情景,与先前似乎并无差别。 在前方,同样出现了一道黑影。 不过在看清这一道黑影时,晏长澜却有些惊异。 无他,这黑影生得高大,猿臂蜂腰,身姿矫健,其相貌英俊,其五官身形,赫然都与晏长澜一般无二!就连他的腰间,都同样悬挂着两把剑,观其形态,正是澜风剑与拙雷剑。 就仿佛,有第二个晏长澜立在前方。 苍老嗓音再度响起:“第五口金钟内,撞钟者须得超越自我,若能伤到自我,则金钟现。” 听完这话,晏长澜就有些明白了。 面前的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是他的“自我”,如果他能伤到“自我”,他就过关了。 但是,只是伤到自我? 晏长澜心下狐疑,觉得事情必然并非这般容易。 下一刻,那人影冲过来,迅速对着晏长澜出剑! 晏长澜认得,这一剑,正是他最初学会的《风雷剑法》第三式,也是最强的一式,在那一招中,双剑合璧即为风雷交融,出现的就是一道可怕的雷暴! 这雷暴自是不及天地间真正的雷暴,但结合在一起也足够厉害了,而更让晏长澜惊诧的是,这一招比起晏长澜自己出剑时所展现的,威力更强大,风雷融合的也更完美! 此刻晏长澜终是明白了这一口金钟的难处。 超越“自我”,并非是此时的晏长澜,而是完美精通晏长澜所懂得的所有剑法的“完美自我”。 若是要伤及对方,首先晏长澜也需得逐步将自己变得完美,而完美之后,他还要再更进一步,才有可能伤到那个同样完美的“自我”。 果然是极其艰难。 不过,晏长澜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方才那第四口金钟内,黑影逼迫着晏长澜不断提升自身,将怒潮剑法提升到如今的极致,现下再面对类似的情景,晏长澜还能记得先前的状态,便很快就能沉浸其中。 而且,黑影也好,如今模仿着晏长澜的“自我”也罢,都并非是真正的人,都不会懂得机变。 当然,如今这人影懂得的都是晏长澜的完美招式,也会模仿晏长澜出手的方式来出手,可是少了灵性,就是少了进步的可能,晏长澜可以逐步进步,人影却永远只是那个一开始的人影。 144|撞金钟6 晏长澜沉下心来。 对方比现下的他确实要强上很多, 可他会的东西对方都会的意思,反过来理解便是对方会的他也都会。 那么, 只管先借助对方提升自己就是了。 在心中有了决定之后, 其他便不再重要了。 晏长澜干脆借助这人影磨练自身,因着他自己也是极为刻苦之人, 所以尽管对方的招式更完美, 他或许很难抵挡, 但是却也因为自己很是理解招式, 故而在对方袭来时, 能够躲开。与此同时, 他还会不断汲取人影出招时的精华, 融入自身, 就像是在不断导正自己的一招一式一样,将所有从前粗劣的地方摒弃,让自己更加强大。 渐渐地, 晏长澜对自己所学领悟更深了。 从前所会的东西, 他很快就掌握得与那人影一般完美,随后他便极力要抓住机会,要伤到对方! 然而晏长澜的进步虽快, 这考验却也并非是这样容易之事, 是无法钻空子的。 人影会晏长澜所会的一切,那么自然不仅有晏长澜撞金钟之前的,也有他在金钟内所学到的! 下一刻,人影一套剑法使出, 正是晏长澜在第三口金钟、第一面剑壁上所领悟到的、那一套有风雷奥妙的剑法!并且,是极为纯熟,远比晏长澜的剑法小成要强太多! 晏长澜对这一套剑法,显然就比起从前的剑法熟悉了。 理所当然的,在人影用极精准又极迅猛的一剑刺来时,尽管晏长澜极快地反应了,却依旧是被那一招给刺中手臂,带来了一道伤痕。 晏长澜吃痛,瞬时抽身后退,但是那人影又怎么会任由晏长澜后退,自然是再度出手,极快地跟了过来,那两把长剑迅速舞动,接连不断、如同狂风骤雨一样地攻击他! 在这样的攻势下,晏长澜也只能左支右绌地抵挡了。 剑壁上的那些剑法,比起风雷剑法来强了许多,晏长澜如今也只能一边抵挡一边尽量躲闪,减少自己的伤势,同时尽全力回忆先前在剑壁上所悟得的种种,极尽努力地完善那些剑招,并且将自己的体悟也融入其中,让学会的剑法变得更加灵动。 人影的攻击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晏长澜的伤势也逐渐增多。 不过,晏长澜并不曾惧怕,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滴地进步,并且无数有关风雷的领悟在汇入脑中,化为他自身的实力。 有一个词为“此消彼长”,如今人影并未“消”,但晏长澜一直在“长”,最终也会达成相似的效果。 慢慢地,晏长澜的招式越来越灵动了,而他本身似乎也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一招一式都带着一种奇异的意韵,仿佛剑招当真化为了风,变成了雷,在那风雷之间化为多种变化,从几乎只能躲闪甚至还躲闪不开,到后来躲闪得游刃有余并且可抽空反击,再到全然能够攻击人影与其对战……不管是哪一套剑法,无论是从前学过几门剑法,还是在金钟内所悟得、学到的,还包括刚刚才学会的怒涛剑法,所有的感悟,全都清晰明了,仿佛于他而言再无隐秘一般。 晏长澜自己已然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只知一定要赢过面前这一道人影。 在他的心底深处,或许还隐隐有一丝怒意…… 这世上只有一个晏长澜,除此以外,再无第二人,而除却晏长澜以外,也再无人能与那个学识渊博的叶殊成为好友,生死与共,道途携手。 是了,挚友。 晏长澜想起那道淡漠的少年身影,陡然神智回转,清醒过来。 此时,晏长澜才发觉自己先前所悟得的剑招已练得十分纯熟,若说那时只是小成,如今便是大成,甚至已然趋向于完美之境了! 他神色愣了愣,但动作却未停下。 就好似有一股涌动的情绪涌上心头,晏长澜赫然一剑刺出,其剑招大气无比,气势磅礴,正中对面那和他一般无二的人影心口! 霎时间,那人影就如同琉璃一般碎裂了。 晏长澜深深呼吸,收剑静静站立。 这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已然顺利战胜了“自我”,成功渡过了这一口金钟内的考验! 在前方,第五口金钟出现了。 这一口金钟内,同样只有一个考验。 晏长澜毫不犹豫地斩向第五口金钟。 嗡鸣之声,悠然响起! · 金钟外,所有人都在等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多时辰过去后,第五口金钟始终无有动静。 不过在这时候,无有动静,便是往极好的趋势而去。 围观的修士们都极为期待。 许久不曾见过撞金钟成功之人了,更何况如今这一位不仅是撞了个成功,还撞响了四口金钟,甚至如今还极有可能撞响第五口——这可真是极难得的大事了。 若是第五口成功,那三大顶级宗门其中之一便会多出一名亲传弟子,且入门之后便能直接拜入一位金丹大能门下,这是何等荣耀! 纵然他们这些修士都不曾有如此本事,可能见此盛事,也足以激励自身了。 高空中那三名封号弟子心情也有些异样。 无他,因这三人便是亲传弟子,他们如今成就金丹,但当初也都并未拜入元婴老祖门下,而是金丹真人的弟子。若是这人撞响第五口,或许,他们能向自己的师尊举荐,叫他成为自己的师弟? 他们更是觉得,能撞响五口金钟之人,天资必然极为不凡,日后成了自己的同门,彼此在道途上也可互助,想来……至少对方也能做到封号弟子罢? 温白英则是很期待地看向金钟。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此间还有一些事务处理,陪同两人过来后,看上一阵便会离去的,但是没承想,他看着看着便迈不动步,而正是没离开,让他瞧见那晏兄不仅撞响了金钟,还一路朝着他所仰望的地方而去! 温白英就更不愿离开了。 他倏然对晏长澜生出许多信心,觉着他定然能在这一次撞金钟时成功,做亲传弟子,拜金丹大能为师! 甚至,他内心深处也在想着,也许,还能更…… 不自觉地,温白英便对叶殊说道:“叶大师,这一次,晏兄也定然能够成功撞响。” 叶殊察觉到了温白英如今心态与先前皆有不同,却也微微点头:“我自也是信他的。” 或许是为了回应叶殊这一个“信”字,就在他话音刚落下时,第五口金钟发出了悠远长鸣。 果然,撞响了! 众多旁观的修士不由大哗。 三名封好弟子看向彼此时,眼中都不禁划过了一丝锐利。 如此优秀的弟子,定要争夺回去! 只是,随着这第五声的钟鸣,还是无人出现。 那撞响了五口金钟之人,野心当真是不小…… · 晏长澜在撞响第五口金钟后,再度受到了询问。 苍老的嗓音说道:“修士已过五口钟,可撞第六口。” 这话语,几乎没怎么改变。 晏长澜应着:“撞。” 他有些吃力了,但依旧不曾达到极限。 虽不知第六口种内他还有何种遭遇,然而,若是第六口撞响,他就能拜入一位元婴老祖门下,到那时,他就真正能够安心修行了。 而且,他可以给挚友最好的庇护…… 下一刻,晏长澜出现在了第六口钟内。 情景与先前毫无变化,就连面前出现之人,也与第五口钟时那样,是与晏长澜一模一样的人影。 晏长澜愣住了。 若不是方才他很清楚自己是真正撞响了第五口钟的,还要以为自己还在第五口钟内呢。 为何第六口钟里的景象,与第五口钟毫无差别? 苍老的嗓音道:“第六口金钟内,撞钟者须得超越自我,若能伤到自我,则金钟现。” 晏长澜更诧异了。 就连这考验,都是一模一样? 但他也听清楚了,那苍老嗓音明确言明,这里的确是在第六口钟内,那么究竟为何,第六口钟的考验居然是与之前一样? 紧接着,那对面的人影挥剑冲了过来,其剑招的威势,居然变得灵动起来! 晏长澜震惊,急速地后退了数十丈。 这、这是—— 霎时间,晏长澜懂了。 他现下面对的,并不是那个预测的完美掌握了剑招的“自我”,而是先前伤到了“完美自我”的、撞响第五口金钟的晏长澜! 便也是说,晏长澜如今要对付的,就是刚刚实力大进的自己,是前一刻的自己。 而晏长澜想要闯过这一关,便是还要再次突破自我,要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再度有极大的进境! 否则,他现下的确是可以拦住对方,但也只是互相消耗而已,却恐怕无法伤害到对方……他必须弄出更新奇的东西来,才能做到突破。 晏长澜将双剑拦在胸前,全面防御起来。 在突破之前,他要以旁观者之心来感受一番,先前的那个“自我”,究竟是何种模样。 人影的攻势灵活极了,就好似是第五口钟内那个极有灵性的晏长澜一样。 面对这样的人影,晏长澜抵挡之余不断观察,试图寻找出应有的破绽。 可惜的是,晏长澜先前已然将体悟尽数化为实力,他若是能知道自己有什么破绽,早在先前就弥补了过来,先前没能找到,如今自然也是找不到的。 145|撞金钟(完) 不过, 一旦有进步,就能找到。 晏长澜不肯放弃, 干脆开始猛烈进攻。 没有破绽, 那就制造破绽! 施展所学,剑法自如。 晏长澜放弃防御之后, 与对面那个灵活的人影交战, 也是展现出了极强大的攻势。 两个“晏长澜”彼此对撞, 长剑交错时铿锵有声, 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火花四溅。 风雷滚滚, 海潮滔滔, 他们的招式一模一样, 剑法与剑法的碰撞中,彼此的每一个动作似乎也都是一模一样。 一如先前晏长澜所想,这般下去, 也就是彼此互相消耗了, 而若当真是拼消耗,晏长澜必然无法胜出。那人影只是人影,不知疲倦, 法力源源不断, 可晏长澜却并非如此,若是这般长久下去,最终的结果,便只有晏长澜落败……而他若是落败, 恐怕,就会死在这人影的剑下了! 死在人影剑下,便是死在自己剑下。 晏长澜神色冷肃。 他万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可笑的境地。 晏长澜极是冷静。 越是往后,他的攻势就越是猛烈,几乎不计较法力的消耗。那人影不断抵挡他的攻势,但是在这样的攻势下,人影似乎也未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晏长澜渐渐又看出来,诚然这人影比起先前所遇见的那些都灵活许多,然而人影也只是完全模仿着第五口金钟内的晏长澜而已,这模仿不仅包括招式,也包括那时晏长澜出招时的所思所想。而先前的那个晏长澜,攻势虽也厉害,却不如如今这样不计代价。 因此,当晏长澜这般狂攻猛进时,人影自然就难以找到空隙,落在了下风。 察觉到这些后,晏长澜心下微松。 不过,人影哪怕落在下风,其防御也是极厉害的,而这般的接连猛攻状态,晏长澜也无法持续太久,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在压制住人影的同时,让自己更进一步。 方才第五口金钟内,晏长澜所学会的那些剑法已然趋于完美——也就是剑法大成,而因着那人影太死板,他便以这大成的剑法将其击杀。而现下,晏长澜要战胜面前的影子,那就要将趋于完美变成真正完美,也就是剑法圆满的境界。 晏长澜神情专注,脑中不断忆起先前对于诸多剑法的领悟,并顺着那些领悟继续钻研。 先前的领悟只够让他的剑法大成,大成到圆满也还可以进境,他不可浪费丝毫的时间,至少要在法力消耗殆尽之前,先将一门剑法领悟到圆满之境去! 也是晏长澜在剑法上的确很有悟性,不多时,在四把长剑交错之间,铿锵的撞击声内,似乎就将他的剑法撞击得更高明了一丝,而抓住了这乍现的灵光,晏长澜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处继续领悟,渐渐就让剑法中似乎带上了一种圆润之感,好似剑法中的意境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使得招式比起先前来威力更大了一分。 晏长澜心下一喜。 他找对路子了! 剑法从大成到圆满并不容易,眼下在无边的压力之中,他压榨自身潜力找对方向,再来精进就比先前更容易了许多。 不多时,晏长澜的剑法变得更加高明,对人影的压制也更大了。 那人影更无法反击,有好几次都险些被晏长澜的长剑刺中——哪怕只是划破人影一丝,这第六口金钟的考验,就算是通过! 不过,越是临近成功,晏长澜就越是不敢大意。 哪怕如今他确切地压制住了曾经的自己,但是他的剑法也还不是真正圆满,只是更接近圆满而已,不能接近圆满,就是还有极微小的破绽,有可能被从前的“自己”给抓住那个破绽,趁势反制。 与此同时,晏长澜自己却是随着剑法大进,从对面人影的剑法中,看出了自己先前绝不能看出的轻微破绽。 所以,晏长澜就干脆地只运用这一种他渐渐圆满的一套剑法,在剑光闪动之间,继续猛攻,并且继续融入自己的体悟……终于,他赫然一转身,长剑猛地一扬,直刺那轻微破绽! 只听一声脆响,对面人影的剑法一滞。 晏长澜的另一只手迅速施展怒潮剑法,用涌起的层层海浪冲刷而去,裹住四面八方,让人影避无可避! 旋即,那人影中剑了。 而在中剑的刹那,那人影瞬间消失。 晏长澜长长地舒了口气。 险胜。 他方才看得清楚,那人影的破绽在被刺中之前,本身也是仿佛提前察觉到了,要来抵挡的,只是他更快三分,才让那人影先行被他刺中——而他看得很清楚,人影同样刺出的长剑,与他的手腕相距只有一寸,再稍微抬上一抬,就也能将他刺中了。 若是被人影先刺中,晏长澜的剑恐怕要偏一偏,而这偏了一偏之后是否还能再刺中对面人影,就不得而知了……但多半,却是刺不中的。 晏长澜擦了把汗。 他体内法力也消耗了九成九,在第六口金钟出现后,他长剑猛然一刺,将其撞响! 下一刻,苍老的嗓音问了同样的句子:“修士已过六口钟,可撞第七口?” 这时候,晏长澜却迟疑了。 第七口…… 撞响第六口钟后,他已然能拜一位元婴老祖为师,但那一位元婴老祖是否合适自己,却是不得而知。 倘若第七口也撞响了,那么他便能自行挑选一位元婴老祖作为自己的师尊了…… 可是,晏长澜却对是否能撞响第七口钟全无信心。 之前接连几个须得有大量领悟的考验,让他的精神隐隐疲惫,而且正在领悟中时倒也还好,领悟结束之后的此刻,他却是觉得脑中有阵阵抽痛。 如果撞下一口钟时,考验仍旧是与悟性相关,他怕是会比之前迟钝很多,难以真正悟得什么。 先前撞金钟遇到难处时,他也想过用叶殊给他的傍身之物来相助自身,但是他却是没想到,在与剑道傀儡、黑影等物交战时,除却补充法力与治疗伤势的丹药外,其他之物居然尽皆消失了!待每一次撞响金钟后,才会再次出现在他的储物袋里。 因此他便知道,外物也是无法借用……当然,晏长澜也思索过,他不能用,或许是因着他乃是要走剑修一道之故,若他是法修,灵符、雷霆子等物想必就是能用的了。 归根到底,这些考验应当都是针对他自身的能力而来。 晏长澜沉思良久。 再者便是拜师之事。 诚然他若是过了第七口金钟可以自行择取师尊,然而他如今是什么眼力,哪里能从一名元婴老祖的外貌便瞧出他是否适合自己?再者,他自身的风雷变异灵根极为罕见,那元婴老祖之内若是并无同样属性灵根者,其所走之道就必然不会十分相合……而若是巧而又巧的,正有元婴老祖也是风雷双灵根,那么也因着同属性稀少,想必那位也会愿意收他为徒? 另外,哪怕是属性相合,也未必性情相合……如此说来,是否自己择取师尊,也并不重要。 思及此处,晏长澜已然做出决定。 哪怕他极为幸运过了第七口金钟,第八第九也定是不成了,那又何必?不如他就此停下,那第七口以后的金钟,待他来日里境界更高、实力更强,或许也未必没有机会再来见识见识。 之后,晏长澜就朗声说道:“不再撞了。” 苍老嗓音道:“撞钟者已过六口钟,资质一等,可堪造就,特赠身法《风雷九变》,以为嘉奖!” 话音刚落,晏长澜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本古籍。 晏长澜一惊。 紧接着,在他身前就出现一道光门,不知为何,他已明白自己正是要踏出此门,才能离开金钟。 晏长澜下意识地将那本古籍收入储物袋内,自己则是快步走出了光门。 不论如何,他撞金钟成功了,要立刻出去与叶殊相见,再拜入顶级宗门! · 第六口金钟也响起时,众多旁观的修士已然有些麻木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狠人,就这般连续撞响了六口,实在叫人不知如何言说。 更有许多修士既羡慕,又嫉妒。 六口金钟都撞响了,那就是顶级宗门内元婴老祖的亲传弟子! 一旦成了元婴老祖,除非天资、心性等各方面都十分叫他们喜爱,又或者寿元将尽突破无望、座下弟子又无可传承者,否则几乎都不再收弟子了。而他们如今座下有的弟子,往往也都是他们从前金丹期时所收下来的。 可这位撞金钟之人,如今直接可以拜入老祖座下,一步登天,怎能叫人不眼红! 不过众多修士也很明白,他们从不曾听说有能撞响这许多口金钟的修士,现下出现了,拜入也是寻常……但毋庸置疑,这是一桩盛事,也是一桩能叫他们传颂个数十上百年的传说了。 高空中那三名封号弟子则都有些无奈。 先前他们还想着要和对方拜在同一位师尊座下,可如今对方是有机缘可入老祖门下,他们自也不必再想那许多……不过,他们也不曾歇了争夺的心思。 他们的师尊是金丹真人不假,然而他们师尊还有师尊,或者同一脉、同一峰总是有老祖的,不能同师尊,共同一位老祖势力也是很好的。 146|宗门邀请 温白英全然不曾想到, 晏长澜撞响的不是五口金钟而是六口,不由双唇微张, 无法言语。 叶殊轻声说道:“倒是并未叫我失望。” 温白英听见这声音, 不由一怔。 旋即他心中暗暗想着:这位叶大师对晏兄当真信任,在晏兄都撞响第六口了, 才言道并未失望……也不知晏兄是否也是担忧叶大师失望, 才会这般连番撞了过去? 想到此, 温白英又不由失笑, 只觉得怕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第六口也被撞响后, 众人难免也会想着, 那撞钟之人是否还要去撞那第七口。毕竟对方前几次皆是出人意料, 如今再来一次仿佛也…… 不过, 这一回倒是与先前有所不同了。 突然有一人脱口叫道:“有人出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忍不住都往那金钟之处看过去。 只见在第六口金钟前方,骤然出现了一道光门, 那光门距地面大约有一丈高, 其大小约能容纳一人进出。 光门骤然大开,门前就有一道人影忽然出现,正是一名少年——不错, 尽管他身形高大, 宽肩窄腰,但在场之人皆是经验丰富,哪里又看不出来,他的年岁分明不大, 仅仅十六七而已。 众多修士不由再探查一下他的境界——炼气六层。 十六岁的炼气六层,也着实不俗了。 然而,连续撞响六口金钟之人,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少年么?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中百味繁杂,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身的感受了。 与他们不同,高空上那三名封号弟子,在见到少年出现后,神情则都是先怔了怔,旋即闪过了一丝欢喜。 他们原本还想着,若是这撞金钟之人修行之法已然早已定下,即便收下了也要想法子让其改过方可,但如今这位尚且还未筑基,自然道路未定,便更容易教导了。 而后,只见那少年站在光门前,就见自己并不在平地上。 下一刻,他纵身一跃,径直落下来。 稳稳当当。 众多修士又能发觉,此子瞧着极为沉稳,周身气息也很稳固,虽不同于一些大宗弟子那般出尘脱俗、好似神仙中人,却也别有一种气度。 三名封号弟子都在观察此人,而后各自略作思忖,就也各自降了下来。 · 晏长澜走出光门后,见自己距离地面只有一丈远,微微松了口气,就此纵身落下。 然后他目光一转,就见到仍旧立在第一口金钟前的两人——其中一名神情淡漠,一名面带欣喜,正是他的挚友叶殊,以及这一次相助他许多的温家嫡系大公子,温白英。 晏长澜立时举步走了过去。 ——此刻他也不顾这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很多旁观的修士,也不管他们的目光灼灼都盯着自己,只能见到他所在意之人在等待罢了。 在走到第一口金钟前时,晏长澜先对那名老者行礼道谢,又同温白英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兴冲冲对叶殊说道:“阿拙,我成功了!” 叶殊微微点头:“此次做得不错,入宗之事,当有着落了。” 晏长澜也点点头,他有意要同叶殊说一说自己在撞金钟时所遇见之事,但是也知此时人多眼杂,不好就这样慢慢讲,于是就要提议,先去温家云云。 但是还没等晏长澜说出什么,更大的惊呼声响起,而他敏锐地察觉到后面有狂风卷过,且那狂风之内,还夹杂着极强大的气息,一瞬让他头皮发麻—— 晏长澜立即转身,面带警惕。 而后,他就看到了三名修士——三名气度比起他从前所见过的所有修士都要更强许多、境界修为都深不可测的修士。 晏长澜心里一凛。 金丹大能! 而且,还是天赋出众,年岁不大便顺利结丹的金丹大能……他们过来,所为何事? 这三人,自然就是来自三个顶级宗门的封号弟子了,而他们过来,目的当然也只有一个。 就见那来自御兽宗的玉虎仙子面带妩媚笑容,说道:“这位小兄弟,不知你可愿拜入我御兽宗?若能入我宗门,便可直入元婴老祖门下,为亲传弟子,一应资源,皆可……” 玉虎仙子的话还未说完,万法宗的苏细行、天剑宗的利逍便出言将他打断。 苏细行道:“我万法宗包罗万象,诸多典籍数不胜数,若是小兄弟有意,可入我门中,一应待遇绝不弱于御兽宗。” 利逍则是言简意赅:“你学剑?若要为剑修,当入我天剑宗!我天剑宗内,但凡你应得之物,皆会给你。” 三名封号弟子都想要晏长澜拜入他们的宗门之内,因此都将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好待遇说出来。 晏长澜方才还在警惕,孰料转脸对方便说出这等招揽的话语来,着实让他愣了一愣。然后他立时明白,原来这三人所代表的就是三大顶级宗门,也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下一刻,晏长澜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三大宗门果然信守承诺,他撞响了六口金钟,才刚出来,他们便来邀请他了。 深深呼吸后,晏长澜才忆起三大顶级宗门先前说过的话。 御兽宗、万法宗、天剑宗……这三大顶级宗门都肯让他进入其中,而事实上,晏长澜要走剑修之道,自然是打从一开始便想好了,自己究竟要拜入哪一个宗门。 若是天剑宗无意让晏长澜加入宗门,为能进入顶级宗门,他自然就要从御兽宗与万法宗内斟酌一番,可既然天剑宗来邀请了,那么对于晏长澜而言,除非天剑宗着实不适合,否则,他也就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了。 ——他懂剑法,一心要走剑道。 但,晏长澜还未与叶殊商议过,也不敢贸然答应。 他思忖之后,问道:“不知是否此时就要挑选?” 三大封号弟子一愣。 旋即他们反应过来,知道这少年是心有犹豫,未能决定。 若是在外人看来,有三大顶级宗门前来邀请,居然还有人生出犹豫,实在是十分不智,就算是他们自己,遇上这样的情景也会很不乐意……但是这少年不同,撞响六口金钟,有资格为自己选择最想去的宗门,也有资格多考虑考虑。 晏长澜也知自己此举容易引人误会,便续道:“我前些时日亦打探了些关乎于各大宗门之事,只是知道的都浅薄了些,故而……” 三名封号弟子了然,都是说道: “无妨,入宗之事,自当慎重考虑,不可轻忽。” “若有不解之事,尽可问我。” “三日之内,你若有决定,以此物联系。” 如这等大宗门,自然都有特殊联络之法,因此在利逍先给了晏长澜一只哨子后,也分别给了类似之物于晏长澜手中。 晏长澜一一接过,一一道谢,并说道:“我必尽快抉择,多谢诸位。” 三名封号弟子给了联络之法后,就各自离去了。 晏长澜松了口气——他面对这些金丹大能,心中也是颇有压力的。 而后,叶殊便道:“速速离去。” 晏长澜怔了怔,当即就跟在了叶殊的身侧。 温白英反应也是很快:“此处人多,想来之后还有麻烦,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于是,趁着三名封号弟子与晏长澜交谈、让旁观之人暂且还未上前的空当,几人迅速闪身,用最快的身法,离开此处。 那些旁观之人回神之后,也发觉三人匆匆离开,但思及先前三位顶级宗门之人对晏长澜都那样客气,他们也不敢阻拦,就放任晏长澜等人离开了。不过,在他们离开之后,一些有心人却也私底下让人想法子跟过去,探一探他们的来历。 再说晏长澜,他与叶殊跟着温白英回到温家别院之后,也松了口气。 几人将大门封锁,来到了晏长澜的房间内。 温白英这时上下打量晏长澜,忍不住说道:“晏兄啊晏兄,你可真是叫人意外,我先前还担忧你撞金钟时思虑不周,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晏兄是胸有成竹才对。” 晏长澜苦笑道:“什么胸有成竹?我也只是借机拼上一拼,实则在金钟内也算是九死一生了。若非是我一心想着还有许多事务未完,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也出不来了。” 温白英听晏长澜如此说,也是十分好奇金钟内的考验究竟是何种模样。 晏长澜原本就想要一一说给叶殊听的,而温白英对他着实帮助不少,此刻温白英想要知道,他也不吝让他一起来听。 于是接下来,晏长澜就花费了足有半个时辰时间,将自己在金钟内的际遇,全都说了出来。 温白英听得咋舌。 真不愧是撞金钟,每一口钟内居然都这样危险,若是天赋哪怕差上一丝,那么也都是必将殒命的结局。不过因着此事也越发可以看出,这位晏兄果然是非同一般,不论是实战的本事还是悟性天资,都是上上之选! 在如此之人微末之际与其相识,且有了交情,对他们温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听完以后,温白英满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又知道晏长澜与叶殊必然有话要说,就找了个借口,先告辞出去。 晏长澜则是看向叶殊,郑重说道:“阿拙,我之后可以对你有所助益了。” 147|洞府 叶殊面色平和, 微微颔首。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心里便很高兴。 两人这般静默了一会儿, 晏长澜忽然说道:“阿拙, 我有意进入天剑宗。” 叶殊早已料到:“你既然要走剑修之路,自是去往天剑宗最好。”他似乎知道晏长澜想要知晓什么, 就继续说道, “我先前也曾打探, 这些几家顶级宗门附近皆有数座极大坊市, 很是热闹, 且其中也有保密之法, 论起来, 若是能在顶级宗门附近久居, 实为一件好事。”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就放心许多。 他先前一意忙着要去撞金钟之事,不承想挚友不仅替他准备了许多傍身之物, 还将一些他来不及打听之事尽数打听了, 叫他心里很是熨帖。 ——对了,傍身之物。 晏长澜将那些灵符、雷霆子都取出来:“这些物事在金钟之内并不能用,不过那些丹药却是帮了我不少忙, 若非如此, 怕是也坚持不下来的。” 叶殊并未收起这些物事,而是说道:“不必还我了,金钟内无用你就带在身上,待入得顶级宗门后, 其中各类纠葛定是不少,拿去防身也可。” 晏长澜听得,面色微赧。 但他心里是很欢喜的:“好,那我就贴身带着了。” · 因着已然做好决定,晏长澜也是十分果断之人。 他其实早在先前就能直接选择天剑宗,只是到底还是记挂着叶殊是否方便,若是去了天剑宗,他是否还能与叶殊接触等事,才略有犹豫。 故而在他再打听过,到了天剑宗内也可自由下山后,也就不在意其他了。 第二日,晏长澜与叶殊与温白英告辞,一同离开温家。 临行前,温白英叮嘱道:“晏兄之事,不少修士仍在窥探,两位可从侧门离去,以免遇上麻烦。” 两人自然是应了他的这一番好意。 待从侧门离开后,两人经过一个拐角,待出来时,已然都换了一副容貌。 随即他们自拐角出来,确是见到了有人躲躲藏藏,但是那些人在看到他们这副陌生的面孔之后,也都不曾认出,是任由他们离去了。 叶殊与晏长澜,要去的地方乃是天剑宗附近。 天剑宗正在府城南边的一片山脉里,其中云海连绵,山脉之外总能见到有无数脚踩飞剑的修士来去,气度凌然如松,叫人见之而心生仰慕之情。 附近有数座坊市,还有众多繁华街道,更有许多大小家族在此间休养生息,平日里都是热闹得很。 叶殊与晏长澜到了以后,径直入了最大的那家商行。 这商行名为“万珍园”,说是商行,却并非仅仅只是售卖资源,总揽有诸多事务。 两人进入此间后,便有一名妙龄女子前来招待,并莺声询问:“贵客临门,不知有何吩咐?” 叶殊看她一眼:“我来租一座洞府。” 妙龄女子顿时露出笑容:“贵客请随我来。” 叶殊和晏长澜就跟着这女子,进入了一个小间里。 这小间内摆有数张小榻,榻前有长几茶壶,角落还有熏香,小则小,却五脏俱全,正是极好的待客之地。 女子极快地用那茶壶泡了茶,奉于两人,而后手掌一翻,在面前就已出现了一块棋盘般的物事,上头有许多不同色泽的“棋子”,灵气昂然,居然是一件法宝。 叶殊身为炼器师,自是一眼认出来,这说是法宝,其实不过是一件法宝的子宝而已,法宝至少也要金丹大能才能驱使,面前这女修只是炼气八层的修士,她却能够稍稍驱动此物,正是因着其并非真正法宝之故。 女子素手在那棋盘上点了点,就说道:“我万珍园有四种洞府,皆布置有聚灵阵,而每一等的洞府之内,布局大致相同,但也因种种缘故,有些布置有炼器房,有些布置有炼丹房等……这黑色棋子所指为三等洞府,也是最寻常的一种,里头的聚灵阵只是下品,内中天地灵炁是外界两倍,若是按月租,每月须得缴纳一百灵币或者一块下品灵石,若是按年租,则要一千灵币或者十块下品灵石。白色棋子所指为二等洞府,比三等洞府好上许多,内中聚灵阵是中品,天地灵炁为外界四倍,若是按月租,每月五百灵币或是五块下品灵石,若是按年租,则是六千灵币或是六十块下品灵石。紫色为一等洞府,聚灵阵上品,天地灵炁为外界六倍,月租一千灵币或者十块下品灵石,年租一万二千灵币或者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金色为特等洞府,聚灵阵也是上品,却是两阵叠加,天地灵炁为外界十倍,月租三千灵币或者三十块下品灵石,年租三万六千灵币或者三百六十块下品灵石。”一连串报出了四个价位以及其洞府的品质,她继续说道,“若是有特殊需要的,譬如增设炼器房、炼丹房等,因其中设有地火,则因地火或是其他之物的品质,而使价位有所波动。” 说完了这些,她又介绍旁的: “每一间洞府中除却聚灵阵外,还设有防御阵、隔绝阵。那隔绝阵能隔绝元婴老祖神识窥探,而防御阵也足以抵挡元婴老祖的攻击。因此,这些阵法的消耗也是极大的,贵客在此租用洞府,定然是物超所值。” 叶殊听女子说完,微微点头,思索起来。 晏长澜则是略有讶异。 这府城不愧是府城,早先他也得到了一些聚灵阵盘在手,亦能让天地灵炁变得为外界三倍,如今这三等洞府内就是两倍了,中等以上洞府能聚集的天地灵炁更是比那聚灵阵盘更浓郁,着实了不起。 ——由此可见,当初他所在的那些地方果然是贫瘠得很,也难怪阿拙拿出那些聚灵阵盘来,还总是很看不上眼一般。 那边叶殊已然开口:“我要内中能设药圃的一类,另要设一间炼丹房。” 晏长澜听得叶殊之言,不由一愣。 炼丹房?不是炼器房么? 女子此刻的笑容已然更为艳丽:“贵客乃是一名炼丹师?” 叶殊淡淡说道:“只能炼制些寻常的丹药罢了。” 女子见他不曾否认,态度也更热络了些,就指点了几处洞府,说道:“这几个中等洞府内,都留有药圃,也有一间石室可贯通地火,用以炼丹。而这价位……我万珍园中,适合贵客这般的炼丹师所用者,为三品地火,温和平稳。至于这价位……洞府五百灵币每月,地火一百灵币每月,合在一处,每一月要六百灵币。” 叶殊平静点头。 女子又是笑道:“若是贵客炼制出丹药肯优先考虑我万珍园,且每月都能有些灵丹出售,这灵币还能再减免些。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叶殊说道:“不必减免了,待我炼制出丹药来,自会考虑万珍园。” 女子被他婉拒,也不恼,只问:“贵客在此租用多久?” 叶殊道:“先住一月,若是住得好,再来续过。” 女子也不曾因他住的时间短而露出什么异样神色,只是再问出来:“贵客可以挑选一间洞府,缴纳灵币,领取进出令牌。” 叶殊就看向女子所指的那几颗白色棋子,在她每每用手指点过之后,就见上头出现一些模糊的图像,仔细看去,正是那些洞府之内的情景。 迅速看过后,他就选了一处,说道:“就它罢。” 女子就用手指按了按那颗棋子,将其点亮——棋盘上有诸多棋子,黯淡者乃是尚未有人入住,明亮者则是已然有人居于其中。 之后,她就拿出一块铜令牌,双手送到叶殊身前:“这一块便是出入令牌了,只要将其戴在身上,就可以开启洞府。若是并无令牌之人,若要拜访洞主,就只能在外呼唤,或是用传讯玉符送入洞中。” 叶殊听她说着,将铜令牌收了下来,又袖子一拂,将一堆灵币落在了桌上。 这一堆灵币,便是整整六百枚。 将洞府租下后,女子请两人稍待,自己则先行离开,片刻后她回转来,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晶石,其中隐约还有火焰在跳跃。 她笑道:“这便是地火了,待之后要送到地窍中去。” 说完后,这女子就将两人带出万珍园。 · 万珍园外租的洞府,是处于与天剑宗相距不远的一条小山脉里。 这条小山脉说是小,其实也只是不及那些大宗门般巍峨,但其中是蕴藏着一条细灵脉的——纵然是一些较大的家族也很难拥有。然而万珍园就有这样一条,还拿出来做洞府外租。 女子将叶殊和晏长澜带到山脉前方。 这里有许多修士把守,防卫得很是严密,几人刚到此处,就有一名中年修士拈着胡须走过来。 女子见状,急忙说道:“华大人,这是新来的贵客。” 叶殊和晏长澜都朝中年修士点头示意:“前辈。” 那华大人见了,叫人让开路:“两位切记,在山中不可动手,否则我万珍园也有手段。” 叶殊应了。 随后,一行三人便都进入了小山脉。 女子直接将叶殊与晏长澜带到了一座洞府前。 这洞府正在半山腰上,两边都是参天的古木,前方连着一条小小石道,清幽又安静。 叶殊见了,心里颇为满意。 148|孵化 随即叶殊将铜令牌取出, 往洞口前那凹槽一按。 刹那间,洞府前方就好像有什么无形之物消失了——那正是阵法被开启的征兆。 女子带着两人走进洞里。 晏长澜此刻也很是仔细, 是定要将此处记住的。 他之后要拜师天剑宗, 而挚友阿拙……以后或许会在此处隐居。 才刚进洞中,叶殊便能觉出此地比之外界的天地灵炁的确是浓郁到四倍之多, 内中格局也很是清晰。 其辟有数个洞穴, 一处为修炼室, 布置有石床、蒲团等物;一处为会客室, 有石桌石凳石榻等物;再有两个相对小些的, 里面空无一物。 所有洞穴之间或者有石门隔断, 或者有石帘垂下, 遮挡得也还严密, 不至于彼此干扰。 女子将两人带入其中一扇石门所挡住的洞穴里,说道:“这里就是炼丹房了,两位请看。” 叶殊与晏长澜就过去看了。 石门之内散发出淡淡的火气, 两边有很多石头架子, 摆在了三面石壁前,只留下一处出口。 在洞穴中间,有一个凹槽, 似乎连通着细细的管道。 女子走过去, 将手中的红色晶石扔进凹槽中一个拳头大的小洞里。 很快凹槽里就生出一股风,红色晶石内的火焰不见了,而后那些细细的管道之内却充盈着淡淡的火气,游走一通之后, 始终没有蹿起。 女子便解说道:“这枚火晶石便是用以操控地火之物,若是用时,只消将其拿起就是,若是不用,只管塞上即可。至于如何调控这地火大小,便悉随贵客之意了。” 叶殊微微点头:“不错。” 然后女子也没收回地火,再带着叶殊去了相邻的另一个小洞穴内。 在这洞穴里,就有一片土壤,瞧着也还湿润,正是一处药圃,约莫能有个十尺见方,而洞穴的小角则有个泉眼,里面汩汩地冒出水来,在旁边形成一个小水洼,里面的水极清澈,冒出的似乎是地下深处的泉水。 泉水里也有淡淡的灵气,若是有修士在此地入住,栽种灵药,也不必去别处取水的,可谓很是方便了。 整个洞府并不算大,却也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殊一一看过后,说道:“不错,有劳了。” 女子便宛然一笑:“贵客喜爱便好。” 之后,这女子也不多留,就告辞离去了。 等人走了以后,晏长澜也说道:“此处的确不错。” 叶殊点头:“这家万珍园不简单,那女子的眼力也颇不错。” 确是如此。 那女子在介绍时将一干洞府的价位都报了个遍,但真正推荐时,却只提出几个二等洞府而已,可见她只看一看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就能推知他们大约要的约莫就是这个档次的洞府——叶殊和晏长澜都只是炼气中段的境界,通常说来,能租用三等洞府已然不错,纵然叶殊能炼丹,但境界摆在此处,寻常的炼丹师也未必如何富裕。 因此,这女子的眼界自然是不低的,恐怕在直觉上,也颇是敏锐。 晏长澜先前不曾多思,如今听叶殊说起,略一思索,也想起那女子先前诸多言语,赞同道:“连一名寻常管事都有这般的眼力,万珍园果然不简单。” 如这女子一般之人,在万珍园内不少,当初来接待两人,那女子正是境界最合适的几人之一,因离得最近,故而前来。 两人闲话几句,晏长澜跟着叶殊在洞府里又走过一圈。 叶殊同他说道:“你且帮我将灵花种子种下。” 晏长澜一怔,旋即想起他们当初在百花岭弄到的那些涅金蜂卵来。 在孵化那些蜂卵前,果然是先要种花……原本他们自百花岭回去时,就要找个时间种下的,但没料想遇上了那等事,让他们无法在那处久留,一时间就没想起这事来。如今他既然决意要拜入天剑宗,叶殊也租下这洞府,自然也该把涅金蜂给孵出来了。 叶殊去看了看那些土壤,估摸着大约还算合适,但想了想后,还是将先前积攒的混沌水取了些出来,打了一桶泉水兑了,而后让晏长澜一点点浇灌在这些土壤上。 晏长澜自是照做,提了桶、拿了木勺,就迅速动作起来。 叶殊自己则是将灵花种子尽皆取出,跟在晏长澜的身后。晏长澜每浇灌一处,他便顺次在那里落下一粒种子,待晏长澜将整片药圃尽皆浇灌了,那些种子也就都种了下去。 之后,有许多小苗肉眼可见自地底蹿出来,只须臾时间,便化为了抽长生长,化为了近乎于成株的模样。 叶殊一见,微微满意。 提升后的混沌水果然不俗,而且他冲兑的泉水不多,且泉水里自带灵气,自然效用非凡。如今浇灌下去,果真就一瞬让灵株长成,大约再细细浇灌一些,灵株便会开花了。 晏长澜看见这一幕,也并未讶异,他早知道叶殊手里有不少奇异之物,见怪不怪了。 叶殊又取出一滴混沌水,同样冲兑了。 此番他并未用水桶盛水,而是用了一个水缸,其中的混沌水便又淡了不少。 晏长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用桶装了缸里的水,和先前一样浇灌起来,只是这一回的浇灌就更加仔细,每次用的水也不多……待他浇下去之后,那些灵株果真是很快就开了花,争奇斗艳,美到极致。而眼见开了花,晏长澜就收了手,不再继续浇灌了。 药圃虽是不大,却也能种下百种灵花,绽放后虽是密了些,可因着百花岭的灵花是为采蜜之用,也不必非要果实繁茂,倒也无妨。 如今只这片刻工夫,原本空荡荡的洞穴内就好似生出了一片小的花海,若是有个外人过来,定要十分惊诧。 这时候,叶殊才道:“我已安顿下来,长澜,你去联络那天剑宗之人,拜师入门罢。” 晏长澜郑重点头:“我知了。” 接下来,叶殊不曾离开,而晏长澜则是深深看了叶殊一眼,大步而走。 他只想着,待到他顺利入门……再来探望阿拙。 等晏长澜离开后,叶殊就将涅金蜂卵拿了出来。 蜂卵不多,仅仅一百颗,接是莹润如白玉,有一种极致之美。 叶殊取出混沌水、蜂皇蜜等物,再调制一番后,将涅金蜂卵尽数放入其中。 涅金蜂卵大约早在形成前就很是熟悉这等之物,不多时,就渐渐孵化而出,变成了许多玉白蜂虫……而后,就是叶殊诸多手段施展,让那些蜂虫迅速生长,并因着这回并非只为后代,用上的也多是混沌水这类用处极大却不损根基之物,短短时间里,蜂冲出成长喜人,大约过不得几日,就能顺利形成真正的涅金蜂。 叶殊静静看了一阵,并未离开。 涅金蜂事关重大,这几日里,他要时时盯着,必要保其顺利成蜂不可。 · 再说晏长澜,在离开此处后,只给温家送了封信去,却不曾再到那温家别院,而是找了家颇有名气的酒楼,定了一间厢房。 在入得厢房后,他同伙计提了提之后有人来寻之事,就将那天剑宗利逍留下的哨子送到嘴边,轻轻一吹。 旋即,晏长澜就在这厢房之内等待。 只是不知这一次过来之人,是否还会是那名封号弟子利逍了。 · 利逍等三位封号弟子当日给了晏长澜通讯之物后,就很快各自回去了宗门,将晏长澜此人的消息以及他在撞金钟时的大略表现报给宗门。 自有那金钟开始,几个宗门便都很是看重那金钟,后来得知那金钟之内乃是考验后,撞过几口就能在顶级宗门开宗之外的时间将人收入门下,也是他们共同商量决定。 如今有人撞得六口金钟,待利逍等人将消息送回后,自是许多长老都为此震惊不已。 当下里,就有好几名长老都同宗门提起,有意收此子为徒。 这些长老皆是元婴期的修士,尽管他们从前对收徒并不很上心,可若是真能有一位必然给他们争脸面的弟子,那自然是想要收下的。还有的元婴长老是自身修为颇高,奈何后代、弟子中并无可承衣钵者,难以再培养出可以接掌手中权力之人,让他们十分无奈。因此,当然也是想要收下这名弟子的。 一番争论,却都并无什么结果。 归根到底还是要看那人的资质究竟如何,且……灵根属性又是如何。 正在各自的宗门等消息时,利逍倏然察觉有人吹响了他给的哨子,顿时面上一喜。 这时候,他正与同门师兄弟在一处,那些师兄弟见他如此,都不由问道:“利师兄,莫非是什么好事?” 利逍立起身来:“那人联系我了,我去去就来。” 话音一落,他足下已然踏着飞剑,转瞬间数十里都过去了。 留下来的那些师兄弟面面相觑。 ——“那人”联系? 那人,那人,莫非是那名撞金钟之人? 若真如此,他们可就要多出一名同道中人了! · 晏长澜在酒楼吹响哨子后,就取了一些火,把另外两件通讯之物烧了。 这也是那三名封号弟子告知于他的处理之法,言道此物只能用上一次,若是已然选定一个宗门而无意其他,则其他的都要烧掉,其他宗门便知他已然有所选择。 149|拜师 晏长澜看过天剑宗附近环境, 自也又略微打听了一些,自觉天剑宗并无与他极不合处, 便更定下心来。 于是他果断烧了另外两样通讯之物, 也算是如那些封号弟子之言,回绝了另外两个顶级宗门。 就在晏长澜刚做完这些后, 就有人将门叩响了。 晏长澜扬声道:“请进。” 下一刻, 那门被打开, 酒楼的伙计就将一名身负长剑的青年殷勤请进来。 晏长澜起身:“利前辈。” 来人正是利逍。 利逍他, 果然来得很快。 在见到晏长澜态度后, 利逍微微点头, 伸手道:“坐罢, 不必客套。” 晏长澜依言坐在了利逍的对面, 直言道:“我愿拜入天剑宗,不知天剑宗意下如何?” 利逍也同样直率:“自然求之不得,不知你如何称呼?” 晏长澜心下微松, 回答道:“晚辈晏长澜。” 利逍又道:“晏小友, 宗门之内已有几名长老愿意收你为徒,不知你自身是什么灵根,其他资质如何?虽说宗门会为你测资质, 不过为免有其他长老不曾留意, 我先将你已知属性报上为好。” 晏长澜心念一转,便知道了利逍言下之意。 天剑宗,还是想要尽量为他挑选属性相合的师尊……这般想着,他心里更安稳几分。 于是, 晏长澜便说道:“禀利前辈,晚辈乃是风雷双灵根,曾测出灵根八分纯,只不知准是不准。” 利逍听得,微微一愣,旋即眼里就闪过一丝欣喜——堪比天灵根,且灵根有八分纯的风雷双灵根?这般的资质,着实是上上等了。 外头的人或许不知,但是各顶级宗门之内却也有那些撞响金钟之人的记载,这位晏长澜的资质,在那些人之中也算是上佳的,不愧是连着撞响了六口金钟的天才。而看他模样,应是天生就开了灵窍,而灵骨如何倒也不必太在意,既然他能在十来岁的年纪有炼气六层的修为,至少不会有魔骨佛骨,至于是否有那仙骨,也就并不甚要紧的。 而后利逍便道:“如此资质着实不俗,你之后便随我入宗罢,至于拜师……” 说到此处,他面上似有沉吟。 晏长澜问道:“可是有什么妨碍?” 利逍微微摇头:“倒也不至于,不过你这灵根较为特殊,在为你择师时,还是要更谨慎些才是。” 风雷双灵根乃是变异灵根,极其罕见,纵然是天剑宗里,也并无这般资质之人。 故而若是想要将晏长澜教导成才,他的师尊最好是风灵根或者雷灵根,若不然,剑者锋锐,风雷暴烈,与其相近的金灵根与火灵根,应当也有可行之处……不过这就并非是利逍要考虑之事了,待回宗之后,自然会有宗门的长老来斟酌挑选。 大略说了几句话后,伙计将吃食送来。 于利逍而言他早已辟谷,少吃一顿也算不得什么,略动了几筷,与晏长澜吃过之后,就带着他离开了酒楼。 酒楼一侧,利逍心念一动,一把长剑已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后他便说道:“晏小友,上来罢。” 晏长澜看着看一把略窄的长剑,稍作踟蹰。 但就在下一刻,这长剑陡然变得宽了一些、也长了一些。 利逍纵身踏上那飞剑,晏长澜心中略定,也是一跃而起。 旋即飞剑吞吐剑芒,只在刹那间已腾空而上,直冲远方而去。 耳畔风声呼啸,晏长澜低头一看,只觉下方景致尽入眼底,叫人瞧得心潮澎湃,而足下飞剑坚硬且快,眨眼之间便出去上十里。 御剑飞行……这听闻早已是传说中事,但如今却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晏长澜暗暗吐出一口气。 他定要早日学会御剑之术,也带着挚友阿拙……来这高空中遨游一番,让他与他一般欢喜。 御剑乘风,不多时就到了一条壮阔的山脉前。 在那山脉之内,有许多高低殿堂,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水流滔滔、云雾如海,翻滚不休。 无数飞影在其中起落,云海之中穿梭来去的都是剑修,还有那些深居于诸多山峰之内的强大气息,都叫人禁不住地心生敬畏。 晏长澜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就见利逍驾驭飞剑,径直冲上了被一座很高的山头,来到了一座大殿前。 这一座大殿很是巍峨,自外向内看去,只觉得其中好似有无尽的威压传来,而利逍到了此处后,面色比起先前来更肃穆些,口中则是说道:“你因撞金钟而来,故有几位长老并宗主皆在此处等你,一同为你测量资质。” 晏长澜神情也是一肃。 他从前也并非不曾见过宗门宗主、长老,但从前所见最多也只是筑基真人,哪里能与这顶级宗门的相比?即便只是长老,恐怕也是元婴老祖,他须得恭敬一些方可。 进入大殿之后,晏长澜就见到了几名姿态各异的男女。 其中有白发童颜者,有面色红润者,有仙风道骨者,也有清冷端方者……每一人都不曾刻意对他施以威压,可哪怕只是无意中散发出来的些许,也带给他极大的压力。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尽力镇定下来。 利逍带着他走上前,朝众人行礼:“见过宗主,见过诸位长老。” 晏长澜则是说道:“见过诸位前辈。” 天剑宗在宗主正是那白发童颜之人。 除却一头白发以外,他的面相还是很年轻的,一双眼眸中带着些许沧桑,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好似利剑破空般的锐利,在眸光闪动间,几乎犹如神光迸发一样,刺得人肌肤生疼。 晏长澜自不敢多看,在行礼过后,也就不再多言。 利逍则道:“此子名为晏长澜,正是撞响六口金钟之人,弟子将其引领入宗,恭请宗主决断,将其送入哪一位长老座下。” 那宗主姓俞名子元,此刻微微颔首,说道:“请黎长老为他测资质罢。” 就有一名面色红润的微胖老者抬起手来,将一块玉璧打出。 利逍将这玉璧接住,交给晏长澜,说道:“你且将法力输入其中,自可得知资质。” 晏长澜测过几次资质,每次测试时所用方式都有不同,也不知这回测试时,会是如何? 不过随是这样想,他却很快将自身法力输入到玉璧之内,而后,就等待玉璧变化。 眨眼间,玉璧上就出现了两道同样纯净的光芒,将整个玉璧都化为了紫青二色,不论哪一种,都是一丝不差,一丝不多。 在这两种光芒亮起之后,玉璧的边缘处也出现了一些光斑,这些光斑依次缀连,一些点亮紫光,一些点亮的是青光,瞧着都极为艳丽。 在场之人都仔细看去,面上带了些满意。 俞宗主便道:“风雷变异双灵根,皆是不偏不倚八分纯,且极接近九分纯。根骨之上,并无灵骨,好在也无佛魔二骨……资质上上等。” 与利逍所言几乎并无不同。 晏长澜心下微松。 然而在场的几位长老在看向晏长澜时,有的虽带着喜爱,却也露出了一些遗憾之色。 有一名长老叹道:“可惜了,老夫所修之法与此子并不相合,看来是无有师徒之缘了。” 另还有两三位长老也是一样惋惜:“我亦如此,可惜。” 不过,除却他们以外,也还有两位长老面上的喜爱之意更甚。 其中一人乃是金灵根,另一人乃是火灵根,虽皆非风雷,但若是能将晏长澜收下,也是可以教导的。但晏长澜究竟拜在哪个门下,就还有些说头了。 晏长澜也不多言。 他并无挑选余地,就只等结果就是。 但是就在下一瞬,从外头突然卷起了一阵狂风,旋即便有一道剑光倏地出现,陡然落在了宗主身侧之处。 殿中之人在见到此人时,都不禁露出些许无言之色。 晏长澜也看向这人。 一袭青色长袍,长发高挽,面色冷峻,眼眸中隐约有雷光闪动,瞧得出是个修为极高深的。不过他的境界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仿佛还未至元婴,可气息比寻常元婴更强大,也带着一些元婴的意韵。 正在晏长澜不解时,利逍已然在一旁提点:“这一位乃是惊天剑峰峰主风凌奚,雷属性天灵根,灵根八分纯,其有剑法惊天剑,极为惊人,一剑刺出后,当真是石破天惊。这位峰主乃是破格提拔的一名长老,如今正在养剑,待此剑养成,便可顺理成章踏足元婴境界了。如今他的实力,已然是堪比元婴。”说到此处,他面上带了一抹敬佩,“他曾在踏足半步元婴后、养剑之前出山一次,斩杀了魔道三位元婴老祖,从此铸就赫赫威名,寻常之人闻之而色变!” 晏长澜听得,对此人也生出敬意。 观此人的面相,似乎还颇为年轻,偏生还能有如此修为、如此威名,自是让人敬仰。 那宗主则有些无奈:“凌奚,你来作甚?” 风凌奚负手而立,眉眼冷漠,一指晏长澜:“我要收他为徒。” 晏长澜一怔。 宗主与其他几名长老,也都微微怔住。 旋即,宗主说道:“凌奚,你也该知道规矩,如今尚未踏足元婴,不可收其为弟子。” 风凌奚却是一声冷笑:“整个宗门之内,还有何人比我更有资格教他?” 150|惊天剑峰 此言一出, 殿中之人面面相觑,也无言语。 风凌奚则是负手而立:“天剑宗内并无风雷灵根之人, 而风、雷两种灵根中, 唯有我境界最高,灵根最纯。而我若要踏足元婴, 瞬息可成, 与寻常元婴有何分别?”他语气淡淡, 可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睥睨之色, “更何况我姓风, 又有雷属性天灵根, 此子风雷属性, 与我有缘, 合该是我弟子。” 这一席话,可真是霸道得很。 前头说着还有些道理,后面什么“姓风”、“有缘”都出来了, 就让宗主和其他几位长老有些哭笑不得。 但毋庸置疑, 这也足以证明风凌奚对于收下晏长澜为弟子的决心之深。 若是寻常的金丹修士,根本提也不必提,便定然是不能允许的, 可偏生这风凌奚与寻常金丹大不相同, 若说他是一尊元婴老祖……也并非不可。 风凌奚主动提出要收徒,且他的确是整个宗门之内最为适合教导晏长澜之人,若是只看他尚且并非真正元婴老祖就以规矩拒绝,也有些不妥。 最终, 宗主也只能对晏长澜说道:“长澜,你意下如何?” 晏长澜也是有些无言。 他原本并无选择机会,但如今遇上这事,倒是可以让他选一选了。 于是,晏长澜便思索起来。 殿中众人,都堪可为他师尊,而这一位风凌奚长老似乎别有不同,并且他之属性,也的确与他相合。 再者,风长老较为年轻,来日里尚有许多进境余地,性情虽瞧着霸道了些,可对于晏长澜而言,却也颇好相处,加之霸道之人也多半护短…… 晏长澜心中也想到,宗主与几位长老既然不多言语,显然便是对风长老很是看重,也觉得他确有资格,既如此,他为何还要拘泥于是半步元婴还是真正的元婴?境界虽有划分,却不可代表一切。 故而晏长澜只思忖了须臾,就果断朝风凌奚行礼:“弟子晏长澜,拜见师尊。” 风凌奚见他如此,伸手微微一托,就让晏长澜立起身来:“很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座下亲传大弟子。” 晏长澜正色道:“是,师尊。” ——原来这位风长老太过挑剔,至今也只得晏长澜这一位弟子而已。 两人师徒名分已定,那边宗主等人也很是欣慰。 几名长老虽是遗憾自己未能收下晏长澜为徒,却也知道晏长澜跟在风凌奚身边的确是最佳之选,便也纷纷含笑颔首,俱是一副欣喜模样。 风凌奚道:“既如此,你便跟我回山。” 晏长澜应一声“是”。 宗主等人也叮嘱道:“入我天剑宗,当勤勉修行,早日筑基。” 晏长澜自然是再度答应。 之后,宗主与诸位长老皆有事务在身,自不会再与晏长澜多说——若非晏长澜是撞金钟入门,只是寻常弟子根本不可能见到这许多的长老、宗主。 但也只是现下见一眼罢了。 日后宗主等人对晏长澜也不会时时留意,而若要再留意他,也只能是晏长澜修行突飞猛进,闯出偌大的名头,抑或是筑基、结丹等突破大境界时了。 下一刻,风凌奚唤出自己的那口长剑。 他伸手一抓,将晏长澜抓上了飞剑,而后剑光吞吐,只一瞬,两人便消失在天际了。 · 天剑宗内,山头无数,其中炼气期只是外门弟子,筑基方可入内门。 ——这正是顶级宗门方才会有的底气,哪怕是府城中其他逊色一筹的宗门,亦不会严苛到如此地步。 不过,也并非是绝无例外。 晏长澜这等撞了金钟的,一开始就是亲传弟子,比寻常内门弟子身份更高。而外门弟子一旦筑基,就可以带上两名炼气六层以上的外门弟子一同进入内门,只是这些外门弟子只能说是内门的依附弟子而已,比起外门弟子来身份略高些,却是远不如内门弟子,他们只能依附在将他们带入内门的筑基弟子身边,直至自己也筑基,才可以与外门弟子一般经过考验,得到内门弟子的身份。 风凌奚直接将晏长澜带到了惊天剑峰。 这一座剑峰上人数不多,先前风凌奚只顾自己修行,座下并未收下任何弟子,没有亲传弟子,也没有记名弟子。在山顶就只有风凌奚的居处,再并上几名处理事务的杂役而已。 但是山顶以下,就有不少内门弟子也在此处修行。 他们与风凌奚并非师徒关系,而相当于寄居于此处,称呼风凌奚为峰主,实则也算是风凌奚的门客。 这些门客要在惊天剑峰修行,平日里是要完成一些任务以及听从风凌奚吩咐的,轻易不能离开,若是实在不愿意在此峰继续寄居,那么就要按照风凌奚早早立下的规矩,完成相应颇难任务,才能脱身。 当然,如此做法并非只有风凌奚一人,其余山峰也是如此,但凡是成就金丹之人,皆有一座山峰入住,至于金丹以下的,那就只能或者去做门客,或者直接入住弟子连峰,与其他内门弟子聚集在一起了。 风凌奚带着晏长澜来到惊天剑峰后,御剑自峰底扶摇而上。 晏长澜能看清,在此间修行的有许多筑基修士,也有好些金丹修士,此刻不论是筑基还是金丹的修士,都将注目过来,将晏长澜的面貌记住。 此后,晏长澜作为风凌奚唯一的弟子,也是这惊天剑峰中地位仅次于风凌奚之人了。 这些门客……自要记下他,以免日后有所得罪的。 风凌奚带着晏长澜上了峰顶后,就在自己的居处中指了个石洞给他:“自今日起,你就住在此处修炼。每一旬辰时寻我给你指点,平日里微末疑惑须得自己摸索,若是那等极重要、会立时对你有所影响者,则可凭借此信符到我洞中问我。” 说话间,他手指一弹,已将一块信符丢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连忙接住。 这一座山峰上,许多地方都有凌乱的剑痕,其中所含剑气很是惊人,对他也很有好处。他心里明白,这当是新师尊平日里练剑所刻下,可见其剑道上的造诣很是高明。 峰中的天地灵炁也比外头要浓郁得多,可说比起外面那二等洞府更好,他长期在此修炼,若是不出意外,定然也能让自己突飞猛进的。 除此以外,这山峰上还有剑崖、云海、剑壁、剑洞……许多修炼之地。 风凌奚只大略与晏长澜提了提,但晏长澜却很欣喜,也见识到了真正顶级宗门的底蕴了。 在将整个剑峰都了解过后,晏长澜平心定气,进入自己的洞府。 他要刻苦修行,待一切熟悉之后,便去探望阿拙…… · 晏长澜离开后,叶殊就安安心心守在洞中孵化涅金蜂。 因着先前叶殊做足了准备,而涅金蜂卵是叶殊亲手促成,故而孵化起来很是顺利,再加上混沌水相助,饲养得也是极好。 大约五日之后,涅金蜂已彻底成熟,整整百只,一只也不曾死去。 叶殊提供了不少材料,涅金蜂群也极快筑巢,待蜂巢形成时,其中一只涅金蜂陡然变异,就化为了蜂后,趴在蜂巢深处,再不动弹了。 其他涅金蜂在搭建了“家园”后,便冲入那成片的灵花之内,日夜不停,采花酿蜜,忙碌之极。 叶殊为使这些蜂子长得好,少不得时不时给它们补些混沌水,而虽说这些涅金蜂妖气还弱,可因着混沌水的灌注,每一只都呈灿金之色,身躯饱满,耀目生花,极为美丽。 不过,涅金蜂并不大,每一只仅如同黄豆大小,可它们采蜜极快,才一日过去,在蜂巢内就已然出现了浅浅一层蜂蜜,比起那些拥有成千上万蜂子的蜂巢来,都还要更厉害些。 叶殊见它们如此,也很满意。 在府城内,百花蜜虽也能卖得上价钱,可毕竟也只有蜂皇浆最是昂贵,但若是蜂子数目不够,蜂皇浆也得不到多少,并不能以此来换取大量资源。可涅金蜂蜜就有所不同,功效极多,好处极大。 涅金蜂蜂毒剧烈,其蜂蜜则是解毒的圣物。 但凡是在《天下奇毒榜》上排行于涅金蜂下面的毒,只要吞服涅金蜂蜜,就都可以解毒,而若是涅金蜂王浆,则对排行涅金蜂毒上面的许多种奇毒也有一定的效果,至少可以减弱毒性。除此以外,涅金蜂蜜的力量很温和,在炼丹时放入一定量的蜂蜜,可以增加成丹的几率,提高丹药品质,而且若是长时间吞服涅金蜂蜜,还可以淬炼法力,让法力更加精纯,甚至若是长时间吞服蜂王浆,还可以让修士百毒不侵。 尽管百花蜜也包含一些与涅金蜂蜜某些功效类似的用处,却远不如涅金蜂蜜作用大,至少,随着涅金蜂妖气的提升,日后哪怕到了金丹期甚至更高境界的时候,涅金蜂蜜依旧用处极大。 叶殊有意积累一些蜂蜜,慢慢高价卖出。 与此同时,他自己的炼丹技艺只是寻常,用上这等蜂蜜炼制一些较为珍贵的丹药,则能节省药材,还能弄出能卖出高价的高品质丹药来。 在给涅金蜂们喂食之后,叶殊少少地取了一点涅金蜂蜜,就来到了炼丹房里。 他之前准备了不少药材,此刻正可炼丹一试。 151|售卖丹药 炼丹这一门技艺, 其实方法极多,其中常见有水炼、火炼、土炼等法门, 其中又是火炼法最多人修炼。 水炼、土炼两种法门暂且不提, 只因其所需环境特殊,叶殊这等粗通炼丹的修士要想用这两种法子去做, 往往便很容易失败了。因此, 叶殊之所以早早选了地火, 为的就是火炼之法了。 放出地火后, 叶殊取出个丹炉, 将里头清了清, 开始炼制凝露丹。 在炼气期, 凝露丹就是最为常见的丹药, 其中中下品卖不出什么价格,到了上品时,就相对贵上许多, 而真正在炼气期能卖得出价的, 则是筑基丹……如今说筑基丹还为时尚早,叶殊多年不曾炼丹,早已有些手生, 现下便先用这些简单的丹药来练一练手了。 在取出足够的灵草后, 叶殊温炉、打出手诀等,一串动作略有生疏,但大致瞧来也是流畅的,故而那些灵草在进入丹炉之后便很快融化, 迅速地化为草液了。 凝露丹很容易炼制,没过多久,这些草液就凝结成团,形成了大约足有十八个之多,不过其中至少有七八个都显得有些“羸弱”,旋即在一阵“嗞嗞”声中化为了水汽,消失无踪。剩下的十个液团又有两三个在逐渐成形坚固的时候散发出一丝焦糊味,旋即变黑废弃,最后仅仅只有七颗,顺利地形成了淡白色的丹药。 每一粒,大约指甲大小。 叶殊收炉取丹,将这些凝露丹放在一旁的盘子里,看了看。 这些中品凝露丹的品相尚可,每一颗都是浑圆光润,让人一见就心生喜爱之情。 叶殊尝了一颗,觉得其中药力也很充裕,在体内很快就能形成浓郁的灵气,迅速补充给丹田,或者恢复法力,或者慢慢形成更多法力。 将这些凝露丹收取了,他开始第二炉的炼制。 尽管叶殊的炼丹技艺只是普通,可他毕竟有着金丹期的神识,比起全靠经验来进行炼制的炼气期修士而言可真是强了许多,对于丹药的把握也是更加精准。 没多久,就有十多炉炼制出来,随着叶殊逐步手熟,最后出炉的中品凝露丹就有一百二十颗之多。 下品凝露丹是三十金一颗,中品凝露丹便是一枚灵币一颗,而上品则要十枚灵币了,堪称昂贵,而这样的丹药偏生不可或缺,故而但凡是炼丹师,哪怕是只能炼制凝露丹的,只要手熟,都能靠丹药给自己换取不少资源。 叶殊弄出的这些中品凝露丹品相颇佳,若是分量多,价格说不定还能上涨,倒是也能给他增添一些收入。 然而,他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来炼丹赚取灵币、不去修炼,因此这也不过是在涅金蜂蜜尚未能出售之前,暂时用来给他赚取一定资源的过渡之物了。 接下来,叶殊把所有炼制凝露丹的灵草全都炼制了,得到的凝露丹总数有一千五百颗,而他在这炼制之中,也足足花费了有四五日之久。 将所有丹药都分开装在大些的玉瓶里,叶殊将洞府关上,换上先前租用洞府时的面貌,去了万珍园。 在万珍园里,叶殊便直接寻上了当初那名接待他与晏长澜两人的美艳女子。 此女姓扈,人称扈娘子,在见到叶殊寻来时微微一怔,而后便很是热络地招待了他:“贵客来了,几日不见,不知贵客住得可好?” 叶殊朝她微微点头:“住得不错,如今我来找你,是有些丹药要售卖,不知万珍园可收丹药?” 见叶殊这样直白,扈娘子禁不住愣了愣——她在此间招待已久,见识到的修士也是极多了,可如同这位一般的却是很少。不过扈娘子也有识人眼力,她能瞧出叶殊性情大致如何,故而也不多言,就也坦率起来:“自然是收的,但是这价位如何,还要看其品相、品种等。” 叶殊就抬起手,手中已出现了一个长颈的玉瓶:“初来乍到,搜集药材不易,便只炼制些容易的,你且瞧瞧,判定一二。” 扈娘子将这长颈玉瓶捏在手里,将叶殊请到了后头的房间,之后就把玉瓶打开,并将其中的丹药倒出一颗,仔细品鉴起来。 大约过了有半刻时间,扈娘子方才说道:“中品凝露丹,品质上等,若是零卖,每一颗的价钱能更增几分,可若是一起卖给我万珍园,我尽力争取,最高也只能是每一百颗一百二十灵币。” 叶殊便点点头:“价格不差,我有一千五百颗,你可能吃下?” 扈娘子笑道:“自然。” 叶殊就又丢了两个长颈玉瓶过去。 每一个玉瓶中都是五百颗中品凝露丹,按照扈娘子给出的价位,就可以卖出六百灵币的高价。 扈娘子也是坦荡大方,直接问:“贵客要用下品灵石结账,还是用灵币?” 叶殊直接说道:“其中一千两百灵币用以续租洞府,余下六百则一半用灵币结账,一半用下品灵石。” 扈娘子道:“便随贵客心意。” 接下来,扈娘子给叶殊做了续租,又将余下的灵币、灵石结给他。 而后她才说道:“若是贵客日后还炼制出如此出色的丹药,我万珍园尽可吃下。” 叶殊略点头,飘然离去。 他原本也不喜麻烦,在此间开铺子虽是能赚得多些,但遇上的麻烦也必然不少,在晏长澜站稳脚跟前,还是不太方便的——府城毕竟与之前那些小地方大不相同。 这万珍园出价公道,倒不如直接卖给他们了。 叶殊并未回洞府,而是就在万珍园的商行里逛了一圈,买来了不少各种灵草药材,之后回到洞府里,仍旧用中品凝露丹等简答丹药练了手,再才准备炼制更高级些的丹药。 譬如上品凝露丹,譬如一些其他类补充法力、提升法力的丹药,甚至还有在短时间里能增加境界、事后却要虚弱不少时间的拼命丹药等。 慢慢地,叶殊又积蓄了不少的丹药,不论品相好坏,都拿去万珍园。 扈娘子是没料到能遇上一位这般勤勉、且成丹数目如此之多的炼丹师,尽管对方所炼制的丹药都只是适合筑基期以下修士服用的,可这天底下最多的,就是还未筑基的修士! 因此在后续收购叶殊丹药时,她少不得要稍稍让利,尽量拉拢这名炼丹师,也提升自己在管事之中的地位。 叶殊与扈娘子合作数次,彼此也算是双赢。 到这时,叶殊赚来的灵币积攒不少,又无意搬离,便干脆请扈娘子替他将洞府升为一等。洞府之别,原在于聚灵阵与地火等可置换之物,扈娘子有意交好叶殊,就欣然请人办了。之后叶殊将洞府的费用续满一年,手头上仍有积攒,而他来到此处还不足一月,便叫扈娘子对他越发看重。 叶殊自己却是炼得有些乏。 这不足一月的时间里,他虽说是白日里炼丹晚上修行,可比起从前日夜修行来,还是要逊色几分,因此他修为的提升也比他预计要慢上一些。 幸而洞府中的天地灵炁极为浓郁,叶殊努力推进法力,如今是再成四缕,只差三缕就能突破到炼气六层。 晏长澜一直不曾离开宗门,叶殊也曾略作打听,大约听说那撞金钟之人拜在了一个极有名的人物座下为亲传弟子后,也就微微放心。 这一日,叶殊来到那挂了蜂巢、又有药圃的房间之后,以意念驱使那些涅金蜂听从命令离开蜂窝,就要去蜂巢前查一查是否已有足够的蜂蜜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涅金蜂居然在盘旋一阵后,对叶殊的命令拖拖拉拉,似有不肯。 叶殊眯起眼。 他培育涅金蜂卵、孵化涅金蜂皆是用了驱虫秘法,加上他时常喂食混沌水给它们,照理说,这些涅金蜂理应听从他的命令才是,然而如今它们却有抗拒的征兆…… 叶殊加强意念。 那些涅金蜂才有些不情愿地离开蜂巢,在不远之处盘旋。 叶殊面色微冷。 涅金蜂当真不愧是上古凶虫,只用温和的御兽之法根本无法收取,若是想要驱使它们如臂使指,恐怕也要让它们认主方可。 想定之后,叶殊就来到蜂巢前,将里面的蜂皇给捉了出来。 那蜂皇体态颇大,瞧着很是灵动,叶殊毫不犹豫地逼出一滴精血,淋在了蜂皇的头上。 蜂皇挣扎了一下,将精血吸食进去。 刹那间,它就已然在叶殊的意念中臣服,彻底认他做了主人。 叶殊这才有些满意。 这等凶虫再如何有用,若是不好用,他也是宁可不用的。 好在,如今于涅金蜂还未完全脱离掌控时便已发觉,立时做了补救,不然待日后涅金蜂骨头更硬,要立时脱离他时再来处置,便来不及了。 蜂皇认主后,其余涅金蜂果然就顺服下来,只要叶殊动一个念头,蜂皇就会老实听话,那些涅金蜂都归属蜂皇,自也都为叶殊马首是瞻的。 下一刻,叶殊就去瞧那蜂巢之内。 这一看,他的眉头微动。 无数的小孔上,许多淡金色的蜂蜜犹若化成水的金子,璀璨之极。 略一嗅,便觉得这些璀璨的蜂蜜不仅色泽美丽,其香气也极浓郁,沁人心脾。 叶殊很快将蜂蜜收割。 不多时,他就灌满了两大葫芦,而余下的那薄薄一层,便留给涅金蜂们食用了。 152|蜂蜜酿成 一个葫芦能装十斤蜂蜜, 这两个葫芦自然就是二十斤。 一百只涅金蜂在一月间能酿出二十余斤涅金蜂蜜来,也着实不少了。 不过据叶殊仔细观察, 那得出的蜂皇浆只有少许, 尽管在他操控之下,蜂后暂且不曾产卵, 更不必孵化出蜂虫来, 但这少许的蜂皇浆, 如今也只是堪堪能让蜂皇食用而已。 因此, 叶殊暂且也就不曾去打那蜂皇浆的主意——归根到底, 也要先保住蜂群生存、进化才是。 ——值得庆幸的是, 涅金蜂群如今自给自足, 已不必他去买蜜喂养了。 割了蜂蜜后, 叶殊就让涅金蜂群回去。 涅金蜂群急急冲回蜂巢,各司其职,要尽快做出可供蜂皇服食之物来。 叶殊也不管它们, 只将蜂蜜拿了, 到了一点在一只玉碗里。 一点蜂蜜一点金,那软软的一滴,当真就好似被烧化了的金子似的, 流转出动人光芒。 叶殊略一思忖, 将这一滴蜂蜜服食了。 刹那间,一股热流落入丹田,旋即很快流淌到四肢百骸,叫他通身都生出一种热烫又舒适之感。 与此同时, 叶殊能觉出自己的肉身在变得强健,而且丹田内的灵气陡然增加,一丝丝极快地转化为法力,居然只在瞬息时间,便将一缕法力形成! 而且这热流连续运转,被叶殊不断地运起功法,大约在过去有小半个时辰后,这一滴蜂蜜才尽数被炼化,而叶殊不仅多出了一缕法力,连第二缕也有了清晰的轮廓。 但是就在下一刻,那些法力突然减少了十多缕。 原本他已然有了七十八缕法力,十多缕一去,他的法力就只剩下了六十二缕了。 可这六十二缕法力却极为精纯,叶殊原以为自己的法力在混沌水打造的根基下已非常扎实,如今吞服了涅金蜂蜜方才知道,这其实还未足够扎实,法力减少的数目,远在叶殊预估之上。 叶殊的眼里划过一丝惊异。 若说法力减少是他早已知晓的,那么新形成一缕法力之事,便在他意料之外了。 涅金蜂蜜的用处主要在于提升成丹几率、解毒以及提纯法力上,却不曾听闻还能帮着积蓄法力的,如今看来,似乎这是有所变异? 转念间,叶殊也回过神。 倒也不必太奇怪,那些涅金蜂孵化、成长时,他用不少混沌水喂食过,混沌水原本就有种种神妙之处,让涅金蜂变异出新的本事来,也不足为奇。 想定后,叶殊就再取一些蜂蜜,做了好几种尝试,到最后,这种变异过的涅金蜂蜜有何作用,也就都被他给查探了出来。 先是提升成丹几率之事,只拿先前他炼制的较为复杂的丹药尝试,在不加涅金蜂蜜前,满丹通常有九颗,他大约能出三四颗,而这回却是九颗俱在,每一颗的品质都比他先前炼制的好上许多。 再说解毒,叶殊是将一直趴在他头顶的凶面取下来,让它吐了口毒液在碗里,用蜂蜜一兑,顿时那毒液的色泽便浅了许多……并未完全解毒,但确是有解毒之效。当然,由此亦可判定,凶面之毒,更在涅金蜂之上。 而后是提纯法力,先前试过,不必再来。 积蓄法力也确有其事…… 最后叶殊再多尝试,也就试不出什么了。 据他体验,若是用来修炼,这种涅金蜂蜜如今对炼气修士有奇效,甚至只能服食少许,炼化时间也要颇长方可;对于筑基修士则是极有用处,能让他们得到不少好处;对于金丹修士也有些用,可这用处就不太大了;而对于元婴老祖……恐怕也只能是品尝一番的。 不过这也只是用来修炼,若是用来解毒,则不拘任何境界,用处都是极大。只是倘若是排在涅金蜂毒后面的毒物,毒性越是剧烈,消耗的蜂蜜就越多,若是排在其前面的,也依旧只能缓解就是。 待尽数弄清了,叶殊对这涅金蜂也很满意。 此物于他如今而言并不算难得,但物以稀为贵,他却不能将其贸然拿出,还要好生计较一番,用其换取更多的资源才是。 稍微思索后,他便将其中一葫芦收起来,而另一个已然用了些的则放在面前,他先多积蓄些法力,待法力恢复到炼气五层巅峰后,就可以着手炼制筑基丹了。 于是叶殊慢慢调息,使自己融入到天地灵炁之间。 只等一切准备就绪。 · 天剑宗,雷池。 此地乃是宗门内最为危险的修炼之地,乃是不知多少年前,一名元婴老祖意外得到一块天地奇石,将一处自然形成的雷池带回宗门,从此成为宗门底蕴之一。 门中弟子素来用雷池炼体,以便于提升肉身,叫自己能承接剑光,不至于在剑气入体时,被万剑穿身而亡。 但雷池炼体也不容易,若是无有自知之明,一进去就只管去向深处,那也只会殒身于雷殛了。 翻滚的雷电之中,有一名高大的少年正盘膝坐在边缘处。 在他的周遭,有丝丝电光穿梭,时不时便打在他的身上,并且迅速被他吸收。 与其他炼体的弟子不同,其他弟子往往要拿上疗伤的丹药,一边炼体一边修复自身,可他却是任由雷光缠身,炼体之余,将雷光也都吸收进去。 这人正是晏长澜,他在拜入天剑宗、领取身份令牌等物之后,便安心在峰中修炼。 尽管风凌奚有言,让他一旬可问他一次,但在此之前,却也给了他一些资源,其中最为要紧的,便是这雷池修炼的资格。 晏长澜从前所在的几个宗门虽各有修炼之地,可不论是哪一处,都远不及这一座雷池。头一次他在风凌奚引导之下前来此处时,见到那满池雷光,只觉得心中震撼不已,叹为观止。 身为天剑宗亲传弟子,在炼气期时,晏长澜每月能有三枚下品灵石的月例,再有两千贡献定例,拿这些贡献能换取任意资源,宗门也算十分大方。但若是还想要更多贡献,他就得当真做些“贡献”才行了。 譬如这雷池炼体。 炼气期弟子去一个时辰就要五十贡献,两千贡献也只能让他去四十个时辰,约莫三日半不到的时间而已。 因着风凌奚的脸面,刚拜师时晏长澜能先进去一回,修炼时日悉随他便,待他坚持不住离开,再进去就要缴纳贡献了。故而晏长澜如今进入雷池,是能坚持多久便坚持多久,也好让自己多多适应,获得更大的好处。 也是为这缘故,到如今起,晏长澜已然在雷池里停留了二十余日之久,尽管他身负雷属性灵根,且一直只是待在雷池最边缘处,能待上这样长的时间,也叫许多前往雷池炼体的都惊讶极了。 “我五日前来此时,此子也在同一处炼体……” “亦有可能是先行离去过,而后再回来?” “不,三日前他也在此处。” “另有几个师兄弟瞧见过,说他始终不曾离开。” “我看他修为,仅是炼气六层,如何能停留这样久?” “听说,他便是撞金钟入门、拜在风长老门下的为亲传弟子的那个晏长澜!” 尽管都是剑修,但剑修性情也是各异,就有一些好奇心颇强的私下里议论几句,但议论之后,却也不曾长久关注此事。 在大约二十六日过后,晏长澜终是感觉自身经脉有些支撑不住,才纵身一跃自雷池里出来,而后大步不停,离开了此地。 回去后,晏长澜先到自己的洞府里调息一番,用储物袋中还留着的那些叶殊给他的疗伤丹药取出吃了,迅速地抚慰经脉,修复那些细碎的暗伤。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调息完成,恢复到最佳姿态,才起身去拜见风凌奚。 风凌奚看一眼晏长澜,微微点头:“不错,你未让我失望。” 晏长澜行了一礼。 照理说,就如同先前那些剑修们的惊异一般,炼气六层的弟子,哪怕是风雷属性,在雷池里待上二十几日也足够惊人,可风凌奚对晏长澜却并无太多夸赞。 这并非是什么别的缘故,而是当初风凌奚也在炼气期时入过雷池,那时他停留的时间则是二十八日,不过那时他的炼气七层,比如今晏长澜的炼气六层又要强上一些。 故而在风凌奚看来,晏长澜若是达不到二十五日以上,那就是失败,如今二十六日,也只是约莫与他这做师尊的持平,无须如何夸赞。 晏长澜见风凌奚不曾斥责,心下微松。 他辗转几个宗门,拜师几人,但唯有如今这一位才真正给他几分“师尊如父”之感,且这位师尊虽说严厉,却叫人敬重,不曾叫师尊失望,他也是安下心来。 风凌奚也只是瞧一瞧晏长澜如今进境如何,见他肉身淬炼得不错,也就摆摆手让他离去。 晏长澜这段时日因着一直炼体而非练剑,因此也没什么疑惑,于是就行礼告辞了。 离开后,晏长澜稍作休整,下了山。 一来他受温家照拂良多,总是要去与温白英再见一面;二来则是他多日不见挚友叶殊,心下有些思念,便有些迫不及待要去与他见一见。 天剑宗不禁弟子进出,很快,晏长澜已顺利下山。 153|重逢 下山后, 晏长澜主动去温家拜访。 原本温白英来此只是为了送年例,应是送过后就要立刻回去的, 但是没料想晏长澜居然通过撞金钟之法进入顶级宗门天剑宗, 他便决意在此地多留一段时日,也好与晏长澜加深一些交情。 果不其然, 晏长澜在入宗适应后, 便下山来和他见一面叙旧。 温白英见状, 心中自然欢喜, 也觉得此人的确如他所知那般, 乃是重情重义之人, 堪可深交。 两人一同用饭吃酒, 在叙旧半日后, 晏长澜便要告辞你。 温白英自是连忙相留:“可是在下有何招待不周之处?” 晏长澜面上闪过一丝赧然,而后摇头道:“天色渐晚,阿拙在此地租了住处, 我去寻他借住。” 温白英还待请晏长澜就在温家留宿, 但转念便想到这位晏兄与那叶大师十分交好,恐怕此次下来更想去与他见面,他这里倒不便多留了。 因此, 温白英就笑着将晏长澜送出去, 只让他日后若有空闲,彼此可多多联系。 晏长澜自然是答应了。 紧接着,他就有些按捺不住,极快地朝着万珍园租出洞府的那条小山脉走去。 山脉前仍旧是有修士看守, 晏长澜变化出当初过来时的模样,与守卫的修士交涉。 这些守卫的修士也记得晏长澜的容貌,但考虑到种种缘故,也不能就这样让晏长澜进入山脉之内,以免影响到山脉内住客的安危。 晏长澜便道:“不知要如何才能进去?” 那守卫回答:“此处有传音纸鹤,也有传讯玉符,能进入那些阵法之内。” 晏长澜一怔,他想起先前陪同叶殊前来租用洞府时,那女子的确提起若是想要拜访,须得用传讯玉符投入洞里等待回音即可,但他如今根本入不得山脉,也无法投入传讯玉符了。那么,可用之物应当就是这之前不曾听说过的传音纸鹤?也不知有什么妙处? 略思索,晏长澜就问道:“传音纸鹤乃是何物?” 守卫就摊开手,掌心里出现一只小巧玲珑的雪白纸鹤:“将法力注入其中时说话,便可以将声音也一同注入,而后使其飞到相应洞府之内即可。” 晏长澜明了:“不知此物何处有售,作价几何?” 守卫笑道:“一只一灵币,在我等手中就有,你若想要,可让你几只。” 晏长澜顿了顿。 一只一灵币……当真昂贵。 但归根到底这也的确是个精巧之物,且也方便。 晏长澜就取了一灵币给守卫,要了一只,而后他就在守卫指点之下,将声音注入纸鹤,且将其放飞出去,直入这条小山脉之内了。 没多久,就有一道人影自那山中走出,一直来到这小山脉的外头。 晏长澜见到那人影,顿时露出笑容:“阿拙!” · 叶殊原本正在积蓄法力,不承想正阖目运转功法时,便发觉前方似乎涌现了丝丝无形涟漪,而他睁眼一看,就见到在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只双翼微振的纸鹤。 他一眼就认出来:“传音纸鹤?” 这玩意在灵域也是有的,品质不一,这一只也只能说是下等了。 传音纸鹤很快发出声音:“阿拙,我下山了。” 叶殊听得这声音,眼神缓和下来。 原来是晏长澜来了。 当下里,叶殊便起身出了洞府,足底轻点,极快地飘然而下,来到了小山脉的最前方。 果然,一名身形高大的修士被拦在小山脉之外,正目光灼灼地朝这边看来,并立时唤道:“阿拙。” 叶殊立在晏长澜的对面,点了点头:“你来了。” 他是此间的住户,守卫的修士自是知道的,见他亲自来接,脸上也带了笑意:“看来的确是道友的友人,那自然是可以入内的。” 叶殊便道:“有劳。”又说,“这一位是我至交好友,日后还请诸位莫要拦他。” 此处毕竟是外租的洞府,而并非是牢狱,这些守卫可以为了诸多洞府之人的安危而阻拦外人,却不能在租客明确提出对方乃是好友后,还要阻碍。 因此,这守卫修士也就说道:“这是自然,我等都记下来了,下一次这位道友过来时,必不会拦住他。” 晏长澜见叶殊很快替他想了这些,心下有些欢喜。 叶殊就对他说道:“长澜,随我来罢。” 晏长澜便朝那些守卫修士笑笑,自己立刻动身,跟着叶殊就直入小山脉中,并很快与他一同进入洞府。 · 进入洞府后,晏长澜发觉这洞府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就好像还是他当初过来时一般模样。 晏长澜眉头微皱。 ——阿拙在此处就如此简朴么? 不过下一刻,叶殊就将晏长澜带到了那药圃所在的洞穴之内。 刹那间,芳香扑鼻,许多金色的光点在似锦的繁花中穿梭,景致美不胜收。 晏长澜不禁笑道:“涅金蜂已孵化了?” 旋即他又有些遗憾,似乎在与挚友分别的这些时日里,错过了许多。 叶殊心念微动,手里就出现了一只葫芦,被他递过去:“此物给你。” 晏长澜接过来,有些好奇地将塞子打开,霎时间,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叫他的法力蠢蠢欲动,似乎在这一刹那间,要有更多的灵气在体内流通一样。 他有些吃惊:“阿拙,这是——” 叶殊淡淡道:“涅金蜂蜜。” 晏长澜是万没有想到,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涅金蜂不仅长成,甚至还出了蜜,着实叫人惊诧。 他不由说道:“涅金蜂蜜的用处也是如从前你所言那般?” 叶殊道:“除却那些以外,还可积蓄法力,想来是有些变异了。” 晏长澜一听,为叶殊欢喜:“这般的变异倒是不错。” 叶殊微微点头。 的确如此,混沌水虽好,但其主要用处并非是积蓄法力,只是也有这用处罢了,实则他先前那些吞服混沌水提升自身之法,对于混沌水实属一种浪费——若非是混沌水还有提纯灵根之用,就更是不值。 但如今有了这涅金蜂蜜,却不必再那般浪费混沌水了,而可以将混沌水攒起来,用以他用。 叶殊便道:“你可吞服一滴,试一试其用处。” 晏长澜听叶殊之言,就顺从地自葫芦里倒出一滴涅金蜂蜜——虽说一滴算是极少的,但他更明白叶殊之言必有缘由,便一丝不苟地去做。 在吞服之后,晏长澜也觉得一股热烫的力量遍行全身,很快地就为他积蓄了一缕法力,而蜂蜜中的力量很是丰沛,让他颇炼化了一阵子,才彻底炼化完成。与此同时,他能觉出自己肉身之内、自己之前不曾觉察到的暗处,一些细小的暗伤在这股热烫力量下被很快抚平,并且经脉和血肉,都在极缓慢地被滋养…… 晏长澜炼化完之后,睁开眼,有些不可置信:“阿拙,这涅金蜂蜜的用处,未免太神妙了些!”说到此处,他似是想起什么,“先前那些时日里,我在宗门的雷池里炼体,原以为已在后续的调息中让一切暗伤都痊愈了,但方才吞服了那涅金蜂蜜,我才发觉,我以为的彻底痊愈实非如此,如今被涅金蜂蜜安抚过后,那些极其隐秘的暗伤,才是真正地消失。” 叶殊听完晏长澜的话,也怔了怔:“居然还有抚平暗伤之用?” 晏长澜道:“确是有的。” 叶殊颔首:“我之前不曾受伤,故而不曾察觉。你常年炼体,如今多出一种用处,对你也更有用些。” 晏长澜心中一暖:“是我结识阿拙,因而有此福气。” 叶殊看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晏长澜则是笑了。 他此言发自内腑,实在忍不住说出,但也不会多言,只将此事牢牢记下,永世不忘。 两人试过了蜂蜜的用处,晏长澜也并未和叶殊客气,而是将蜂蜜收好,再说起拜师入天剑宗之后的事情,并将新认的那位师尊风凌奚之事,也都讲给了叶殊知道。 叶殊与他相对而坐,静静听他言说,待他说完,方才评道:“那风凌奚长老应是天子骄子,既收你为徒,且愿意教你,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晏长澜肃然道:“我知。之后我定会孝顺于他,将其当作亲父看待。” 叶殊微点头:“如今尚且不成,待日后你我修为更高,且我这些涅金蜂也养得妖气更足时,酿出来的涅金蜂蜜可分出一些,送予你这师尊。” 晏长澜道:“阿拙你若有所需,也只管告知我,宗门内有贡献可换取资源,其中亦有极罕见之物,我总能想法子将贡献凑足,换了出来。” 叶殊道:“量力而为即可。” 晏长澜笑了笑,却未多说。 他自不会因此影响自己修炼进境,但除此以外,他会竭尽全力而为。 在两人说了些话后,叶殊就将一些灵草灵药取出来。 晏长澜有些好奇:“阿拙这是?” 叶殊道:“我法力已然恢复,如今你在一旁给我守关,我来炼丹。” 晏长澜问:“炼什么丹药?” 叶殊语气平淡:“筑基丹。” 晏长澜这下子彻底诧异了。 ——筑基丹? 据闻这种丹药只有筑基期以上的炼丹师才能炼制…… 154|上上等 不过, 不论什么事发生在叶殊身上,晏长澜都觉得理所当然。 既然叶殊说了他要炼制筑基丹, 那么寻常修士所言所谓不可炼制者, 也就不被晏长澜放在心上了。 实则,之所以许多炼制复杂丹药的炼丹师都是筑基以上, 是因筑基之后方有神识, 能清晰“看”出融化后的药液变化, 而炼气期的炼丹师原本便是靠经验, 筑基丹的药材复杂, 炼制也困难, 对于他们而言自是难到极致。 叶殊一有神识, 二有涅金蜂蜜相助, 说要炼制出筑基丹来,也当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之后叶殊带着晏长澜来到炼丹房,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 而晏长澜则是坐在门口, 为他守护——倒不是担心其他,而是炼丹不可分心,万一有人扔进来那传讯玉符, 对叶殊也有影响。这时候, 便由晏长澜来处理了。 叶殊自己平心定气,一点点地将药材融化、融合。 他的神识包裹住整个炼丹炉,半点不敢分心,而随着一丝丝热气蒸腾, 那分好的筑基丹液团,一团团都在许多法诀之中消散,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最后,在丹炉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液团。 叶殊取出涅金蜂蜜,略捻了一点,分开弹入那两个液团之内。 眨眼间,两个液团稳定下来,并且肉眼可见地飞快凝固,那液团的色泽也越发莹润,逐步形成筑基丹所特有的琥珀之色。 淡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出,不仅叶殊嗅到了,晏长澜也嗅到了。 晏长澜心里微动。 ——这应当是要成丹了罢? 果然,那边叶殊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手掌朝前一探,掌心就将两颗丹药接住。 筑基丹终是炼成! 做完之后,叶殊将手摊开。 晏长澜才走过来,低头一看。 两颗浑圆的筑基丹正落在那处,每一颗都好似真正的琥珀一样,澄澈透亮,散发出幽幽奇香。 晏长澜只嗅一嗅,就觉得自己体内的法力仿佛都要多出几分,好似那香气里散发出来的药力就可以让他的法力提升不少一般……不过似乎也不足为奇,据闻筑基丹原本便是修士在炼气九层时吞服的丹药,其中会散发出庞大的药力,强行相助修士稳固黄芽,顺利筑基。 故而这药力里面含有强大灵气,也是理所当然。 看过之后,晏长澜便道:“阿拙快收起来,莫要让药力散了。” 叶殊原本也只是给晏长澜瞧一瞧,闻言也是立即取出了两只拇指大的小瓶儿,一瓶一个,将筑基丹给放了进去:“如今我修为不到,若是以从前之法炼制法器售卖,必然卖不出价钱,而倘若要禁制自成、内含神通,我至少也要将法力推进到炼气七层以上,否则到时法力不够用,对我自身也有损伤。当然,如今我若是真要炼制禁制自生之法器也未必不能,但必定要用上一种珍贵之物,哪怕后面能卖得出高价,也着实不划算。” 晏长澜听得,笑道:“阿拙说得是。” 叶殊微微点头:“这筑基丹却不同,因其通常乃是筑基修士方可炼制,故而每一颗至少也要二十块下品灵石,而因筑基丹品相之差,最好的筑基丹有价无市,甚至可卖出上百下品灵石的高价。” 晏长澜愣了住:“上百块下品灵石?” 叶殊答道:“正是。修士若不筑基,则长生无望,而哪怕是在天地灵炁充裕之地,也要上千甚至更多炼气修士之中,方能有一人筑基,若是天地灵炁贫瘠之地,能筑基者便会更少。” 这一点晏长澜倒是明白。 早先在白霄宗也好,七霄宗也罢,炼气修士何止上万?但真正能筑基的,当真是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而一旦筑基便可自称“真人”,足见稀少了。 能让人从炼气到筑基,突破这极难的一道关卡,品相最好的筑基丹卖出百块下品灵石的高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也的确如此。 许多时候,一颗筑基丹的差别,便是仙凡之别,是生死之差,再加上筑基丹炼制艰难,还要请动筑基以上的炼丹师出手,就更是稀少,物以稀为贵,稀少之物,当然就是高价。 晏长澜不由问道:“阿拙,你炼制出来的这两颗筑基丹,品相应是绝佳。” 叶殊也看过先前那两颗筑基丹,赞同道:“涅金蜂蜜的用处更在我之上,若非是将其添入其中,这筑基丹的品相至少要下降两个层次。而且,那涅金蜂蜜也着实加快了筑基丹成型,若真是我一人在此炼制,只这两颗筑基丹,至少也要炼制一整个日夜方可,不同于如今,只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便已炼制成功。” 晏长澜听得,自然为叶殊欢喜。 能省下这些时间来,还能赚取高价,也是极为划算了。 并且,哪怕是为了筹集资源,也不必浪费太多时间,影响修炼。 晏长澜赞道:“不愧是涅金蜂蜜,先前阿拙你花费那许多工夫将其养成,果真不曾白费。” 叶殊自也满意:“的确不曾辜负我之期待。” 晏长澜心里很是清楚,早年叶殊就曾对他说过,叫他全凭自身修行突破,不可倚仗丹药筑基,要打好根基,使道途长远,故而就更明白,这筑基丹虽有两颗,但实则都只是为能赚取资源而炼制,他与叶殊皆不会服用。 因此他便直接问道:“阿拙,这两颗丹药你意欲如何售卖?” 叶殊闻言,先将自己之前炼制而出的其他丹药尽皆与万珍园交易说了,才道:“这筑基丹因有涅金蜂蜜之故,比寻常上好品相的筑基丹都更珍贵,既如此,我自不能仍旧与万珍园用寻常价位交易。不过,若要交易此物,万珍园必有门路,你我不如同往那处,问上一问。” 晏长澜略思忖,也觉有理。 依照先前他与万珍园之人打过的交道来看,这商行确是极为出众,这类筑基丹或许珍贵,但在那偌大商行眼里,多半也只是蝇头小利而已,当不至于如何。 想定了,晏长澜就说道:“那你我便去问一问。” · 扈娘子近来拉拢了一名炼气期的炼丹师,其炼制的丹药品相都是不错,且出丹不少,让她在一众同境界的管事之中,也是春风得意。 因此,她自然对这名炼丹师更看好,也愿意与对方更多一些交集——若是日后等这位炼丹师筑基了,能炼制的丹药就更加不同,到时候若还能保持交情,她何愁万珍园不给她重赏? 扈娘子这时仍在店中,远远见到了熟悉的人影,立时面带笑容,殷勤地迎了过去。 这位好几日没来,她还当要再多等一等呢,没料想今日便来了。 旋即,扈娘子发觉这位炼丹师身旁多了个熟面孔,稍一分辨,就认出这人原先是与炼丹师同来的,现下再度出现,大约是友人相逢…… 心里这样想,扈娘子已笑吟吟开口:“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叶殊朝她略一颔首:“不必客气,今日来寻你,是有事相询。” 扈娘子笑道:“这有什么?快快请进。” 之后,她就带着叶殊去了之前两人每每交易之处,旁边的一间厢房里。 晏长澜默然随着叶殊一同进去,与叶殊一同坐下。 扈娘子给两人倒了茶,和善地问:“叶大师有什么要问,只管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今扈娘子也知晓叶殊姓氏,如今相处之时也少了许多客套。 叶殊便说道:“我炼制了几颗筑基丹。” 扈娘子听了一愣。 筑基丹?那不是通常只有筑基期炼丹师方能炼制的么?这位叶大师若是能炼制出来,那他的技艺…… 万珍园中的管事都是见多识广,扈娘子愣是愣了愣,但并未多次生出什么怀疑来。 筑基丹归根到底还是炼气修士用的,炼气期炼丹师炼制出来,若是技艺足够纯熟,且舍得耗费大量药材磨练,也的确是有成功可能。 转念间,扈娘子又是一喜。 这位若是在如今境界连筑基丹都能炼制出来,她得上面赏赐的可能就更大了! 当下里,扈娘子就说道:“不知我是否能品鉴一番?” 她心里已有决定,纵然是这筑基丹的品相是最低一等,她也愿意以比最低价高上一丝的价格收购。 叶殊就取出了一只小瓶儿,递给了扈娘子:“扈管事请看。” 扈娘子美眸流盼,瞧了叶殊一眼,将那小瓶儿接过来,打开塞子——才刚打开,浓郁的丹香扑鼻而来,叫她手指一颤,立时将塞子又给塞上了。 叶殊道:“如何?” 扈娘子深吸一口气,再将塞子打开,把里头的丹药倾倒出来,极快地看过了极快地收好,才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叶大师,你可真是促狭,怎么不早些提醒我?这样品相的丹药,若是不慎让药力流失太多,便不妥了。” 叶殊面色淡淡:“我既能炼制出一次,总还有两次三次,扈管事,你只管告诉我,这样品相的筑基丹,能换取多少灵石?” 扈娘子一听他这话,便知道对方很有信心,她仔细思索后,报了个实价:“这是上上等的筑基丹,若是卖于我,我可用九十下品灵石收购,之后转手拍卖,大约能在一百下品灵石以上,约莫在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左右,价格便封顶罢。” 155|暗拍会 叶殊微微点头:“倒是个实价, 只是于我而言,仍是有些不划算了。” 扈娘子也有些无奈:“的确如此, 可我万珍园也总要赚些辛苦钱。” 叶殊道:“这筑基丹很是难得, 我有意用来多赚些资源,因此, 这一次怕是不能在贵方售卖, 若是日后再有了多的, 倒是能与贵方合作一二。”说到此, 他的神情也依旧平淡, “扈管事, 我此番过来便是有意询问, 府城之内可有能销出这等筑基丹之地?我喜静, 不欲叫人得知身份。” 扈娘子立时明了,她略想了想,笑道:“倒还真有这样一处所在。” 这时候, 晏长澜插言问道:“是什么所在?” 扈娘子对他也是热络的, 就回答道:“暗拍会。” 晏长澜又道:“请扈管事详说。” 接下来,扈娘子果然便娓娓道来:“暗拍会乃是一处暗中交易之地,也可拍卖。但凡是进入其中之人, 不论修为如何, 皆要穿上一件黑袍,戴一块黑铁面具。这黑袍、黑铁面具可将所有修士气息尽数收敛,让人瞧不出他们的境界修为究竟如何……” 除了这些,还有暗拍会的一些规矩等, 扈娘子也都说了出来。 去暗拍会也要有资格,须得带上暗拍令方可,这暗拍令不记名,大多是商行发下,也有意外所得,每一块暗拍令能带进去三个人。在暗拍时,送上的宝物讲由暗拍会上的管事当场坚定,而那暗拍会上的管事皆是见识广博,对于鉴宝之事很有心得,往往不会弄错。 晏长澜开口询问:“不知那暗拍令如何得到?” 叶殊眉头微动,心里已有些了然。 果然,扈娘子笑了笑:“我商行之中也有些暗拍令,不过若要换取,除却求令之人与商行交好外,还要有上百块下品灵石作为换取的资费。叶大师,你这筑基丹品相绝佳,若是肯赠我商行一颗,我商行也愿将这暗拍令相赠。这暗拍令只要到手,每月一次的暗拍会便皆可前往,十二次后,暗拍令方才废除,实为暗中交易的不二之地。” 说到底,这扈娘子还是对筑基丹很感兴趣,且也不愿再多等许久再将其得到了——焉知日后这位叶大师要何时才会再炼制筑基丹?而且,得一颗这等筑基丹,回去寻人尝试一番,倘若效用也一如所料,她对待叶大师就要更加厚待,也要多磨一磨,争取磨出更多筑基丹才是。 叶殊转念间便知这扈娘子所想,左右暗拍令于他们如今而言确是颇为要紧,便点了点头:“也可。” 晏长澜亦很快明白,与此同时,他心里却想到了涅金蜂蜜……此物若是寻常卖出去,于他们而言有绝大麻烦,可此番他们去暗拍会一行,若是那处果真如扈娘子所言那般,在适当之事,倒并非不能用其来换取一些可用之物。尤其是,那带煞之物。 那边扈娘子听叶殊这样答应,也是颇为欢喜,当下里手中便出现了一块令牌,瞧着便是沉甸甸的,上头书写“暗拍令”三个大字,笔锋锐利,叫人望而心悸。 叶殊将令牌收下,而后说道:“扈管事手里的那颗筑基丹,便不必还我了。” 扈娘子满意一笑:“那我便恭祝叶大师在暗拍会上能大有所得。” 叶殊道:“承扈管事吉言。” 之后,叶殊就与晏长澜一起离去。 回去的路上,晏长澜问道:“阿拙,今晚就去暗拍会么?” 方才扈娘子有言,这个月的暗拍会正好就在今晚举行,若是想去,得要抓紧,否则就只能等到下个月的那一次了。 叶殊答道:“事不宜迟。” 晏长澜应了声,又问:“今晚去时,只卖筑基丹么?” 叶殊略思忖:“先去瞧一瞧再说。” 晏长澜就不再多问。 两人回去准备一番,待刚到子时前一刻时,他们就带着暗拍令,极快地来到了城北的一座庙宇前。 这庙宇不大,但在此处也算香火鼎盛,白日里香客如云,到了晚间,每一位香客皆不能在此地入宿,而庙宇的侧面,那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碑则会被抬起,露出下面的地下通道。 叶殊和晏长澜来到此处后,直接进入了庙宇。 那座小庙内,巨大的佛像矗立。 不过这佛像白日里显得慈爱,到此刻被夜色一笼,竟仿佛带上了丝丝凶相。 叶殊与晏长澜依照扈娘子所言,给这佛像上了三炷香,又将暗拍令取出来,在香炉上敲了两下,紧接着,香炉上浮现出“丑丁”二字。 记下这两个字后,两人将暗拍令取回,走到庙外,顺着露出的地洞落下去,不多时,他们两脚着地,看到了左右两边长廊上的淡淡烛光。 叶殊和晏长澜走到左边,果然看见了一排暗室,而后他们找到门牌上写有“丑丁”二字的那间,推门进去,竟直接在一张石桌上看到了两套黑袍、两块面具。 他们迅速穿戴,再将另一侧的石壁推开,之后,就看到了一座不小的石室。 石室中足有数百个石座,如今已然有好些人都已然入座,而周遭的石壁在不断打开,也从里面不断地走出一般无二都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修士来。 叶殊仔细看一眼,并不能推测他们分别是来自哪个房间,只因他发现有些推门而出后是直接从底层走出,一如他和晏长澜二人,有些则不知怎么的是从上面的石墙出现,又跳下来,着实没什么规律。 不过这也并非什么要紧之事,叶殊与晏长澜去挑了个石座分别坐了,就静静等候。 叶殊发觉,他坐下之后,黑袍恰可以将下方座位处笼住,而石座的一侧则有淡淡的阵法痕迹,稍微细致分辨,就察觉上方带有传送之意……他顿时明白,若是有人有什么奇异之物想要暗拍,只管借着黑袍遮掩将其传送道拍卖台上,之后鉴定了,所得灵石或其他之物则会立即被传送回来,也不会被他人察觉。 如此暗拍,的确是暗拍了。 晏长澜也很快察觉到其中妙处,不由低声同叶殊说道:“阿拙,看来在此处暗中交易,的确可行。” 叶殊微微点头。 没多久,人越来越多,所有石座上都坐满了人。 每一名修士瞧着都差不多,黑袍宽大,即使身形上略有差别,也叫人瞧不出来,甚至有时连男女都无法分辨。能在府城做出这等暗拍之法那人或势力,当真不凡。 人坐满以后,上头的拍卖台前,就出现了一名修士。 这名修士也不曾露出真面目,穿的的虽并非是与众人一般的黑袍,却同样无法窥探,脸上也有一块面具,不过这块面具便是惨白的,左脸写了个仿若炮烙般的“拍”字,右脸就写了个“者”字,明明晃晃告知众人,他便是此次主管拍卖之人。 那白面人开口,声音嘹亮:“暗拍会正式开始,此前已有一位道友给出一物,为一朵千年四品灵花,若有所需者,可以竞价。交换之物可为玄阳精铁,重至少百斤;可为下品灵石,以三十块为底价;可为冰髓,至少三滴。以玄阳精铁为上,冰髓次之,下品灵石最次。” 他这话一说,下方就有不少黑袍人思索起来。 没多久,那拍卖台上就多出了几个锦囊。 这些锦囊无疑都是储物袋,每一个储物袋里自然都放置着不同之物。 白面人一一拆开,当众给下方的修士看过,就见到大多储物袋中都是下品灵石,只是多少不等,少则四五十,多则六七十,另外又有一个储物袋里出来一块黑黢黢的石头,但那块石头只有拳头大小而已。 在所有储物袋里的东西都展示过之后,白面人高声说道:“玄阳精铁,仅八十余斤;出下品灵石最多者,为六十五块。出灵花者,可将所选告知。” 下一刻,桌上出现了一块绢布,上面似乎有淡淡的痕迹。 白面人立时道:“换取玄阳精铁!” 之后,他迅速处理,将该退回去的退回去,该给拍卖之人的给拍卖之人,都无差错。 这第一件物事,就交换完了。 叶殊见得,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觉还算周密,若是要换取什么物事,确是方便。 此刻,白面人又道:“请诸位道友请出第二件拍卖之物。” 几乎是立刻,桌上又出现一物。 这一样物事被白面人举起展示,同时他口中说道:“此物乃是一种千年妖蚕吐出的蚕丝,可做法衣,质地上层,足有两卷。此物换取另外一种千年蚕丝,或者数百年以上的桑树叶,又或者底价三十五下品灵石。” 千年妖蚕的蚕丝乃是制作法衣的绝佳之物,若是能买下来炼制一番,对自身的防御也是极大的提高。 对于这蚕丝,就连叶殊也有些兴致。 接下来,叶殊也就出价了。 他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每一样大约是个什么价位他心里自有称量,这两团蚕丝于筑基修士而言都算不错,能出的最高价,大约也就在七八十下品灵石之间。 叶殊稍一思忖,出了个七十块下品灵石。 他也并非势在必得,且凑个热闹罢。 156|暗拍会完 渐渐地, 堆在台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白面人仍旧是将锦囊一一看过,又一一展示出来。 这一回与先前不同, 先前好歹还出现了玄阳精铁, 而这一次所有人所出的皆是灵石。 毕竟那妖蚕丝也好,几百年的桑叶也罢, 都并非易得之物, 自然少有人能拿出来了。 也是因此, 叶殊的报价居然最高, 居然直接得了妖蚕丝。 叶殊将妖蚕丝收取, 当机立断, 将一个小瓶子放在了传送阵的前方。 那白面人又是一声相请, 而后, 叶殊就发觉他捏着的小瓶子被一股力量吸进去,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那白面人面前的拍卖台上则出现了同样的小瓶子, 他把那小瓶子拿起来, 打开一看,笑了:“这是一颗筑基丹,品相绝佳, 香气尚未消散, 可见保管得极好……这一位出丹之人并未提出其他要求,故而依照吾之鉴定,底价可定为八十块下品灵石。” 叶殊听了这个价位,倒也还算满意。 这颗筑基丹的价值自然不仅如此, 但这毕竟是拍卖会,后面还有不小的加价余地,最后成交的价位,想必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筑基丹难得,品相绝佳的就更难得。 能得到暗拍令之人不限境界,哪怕是个刚入道的修士,也有可能得到——谁又能说境界极低的修士手里就必然没有好东西呢?若是哪个炼气期修士得到宝物,偏生暂且用不上,亦不敢拿出去换取资源,这暗拍会便是他们交换资源的最好去处。 因此,在这里的黑袍面具人里,炼气期的莫非不想给自己准备一颗?筑基期以上的难道不想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又准备一颗? 品相越差的筑基丹,对炼气巅峰修士的助力就越小,而品相绝佳的,除非是服用之人运气差到了极点,否则几乎是板上钉钉能将人直送筑基!从此以后,寿元大涨…… 当下里,就有一些轻微的骚动声传出。 那白面人的面前,只短短几个呼吸时间里,就出现了许多锦囊,堆积起来都有一尺多高,当真是竞争激烈。 然而锦囊还在不断增加,很快将整个拍卖台都给遮住了。 白面人就迅速拿起这些储物袋,一一探查。 没多久,他便都探查完成,开口说道:“这颗筑基丹皆用下品灵石换取,如今出价最高者,为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 ——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 这价位不可谓不高,尽管都说品质好的筑基丹能卖出高价,但是卖出这样的高价,还是有些出人意料,几乎快要是底价的两倍了! 但由此可见,拍下此物之人,手头必然宽裕,又或者他是对筑基丹十分渴求。 白面人很快把其他储物袋都给退了回去,就留了一个锦囊,直接传送过来。 叶殊只觉身下的位子微微一颤,就有一物落了下来。 他将神识沿着黑袍之内送入储物袋探查,果真是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上面那位白面人,一块未取。 叶殊颇是满意。 在此处售卖筑基丹果然方便,无人知他身份,也能为他收敛资源。 之后,又有不少人将手里的东西送上拍卖台去,令叶殊诧异的是,居然被他碰上了一件要拍卖带煞之物的……只是这一件带煞之物光是底价就要两百下品灵石,算一算叶殊手中所有下品灵石,合起来也不过是两百出头而已,还差了不少。 晏长澜见到那一件带煞之物,有些意动。 叶殊略思忖,还是将所有的下品灵石都放在一个锦囊里,送到了上方。 然而如他所料,那带煞之物被人用三百下品灵石换走,他却是错失了。 晏长澜有些惋惜。 叶殊轻叹。 既然无缘,也只能罢了。 接下来那些被拿来交换之物,有些灵草是叶殊所需,被他用下品灵石换了来,除此以外,就再无让他感兴趣之物了。 待再无人将东西送上拍卖台后,那白面人方才说道:“今日暗拍会至此结束,不知诸位手中暗拍令还能参与几次。但凡仍余下一次以上者,可将自己所需却不曾在此处获取之物告知于吾,由吾宣读。” 叶殊听得,微微一怔。 竟还有这做法? 随即,晏长澜也见到在场许多黑袍人都取出一些玉石、纸笔之类,在上头迅速书写,他就也看向了叶殊。 叶殊朝他微微点头。 接下来,叶殊取出一块玉板,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刻下了一些字迹,通过那传送阵,将玉板送上去。 此刻,拍卖台上已出现了不少人的留书。 白面人正一一将其拿起,开始念道: “第一位,愿以一百五十以上下品灵石换取品质绝佳的筑基丹……” “第二位,愿以一百六十下品灵石换取与今日相同的筑基丹……” “第三位,愿以千年四品灵草或相应数目的下品灵石换取冰髓……” “第四位,愿以……换取……筑基丹……” “第五位……” “第六位……筑基丹……” 连续念了有七八人,就有五个想要筑基丹的,另外还有几人就是想要自己所缺之物了,大多是供给自身修炼的罕见资源等。 晏长澜听到此处,不由暗暗讶异。 没想到挚友阿拙所炼制的筑基丹竟如此畅销?不过那筑基丹毕竟是混了涅金蜂蜜的,效用定然绝佳,这一百五六十下品灵石,说不得还有些欠缺。 之后,白面人再念一轮,拿起一块玉板说道:“两百五十以上下品灵石或者两颗今日所售相同筑基丹,换取不同种带煞之物。煞气不限,多多益善。” 此言一出,诸多黑袍人之中也生出了丝丝波澜。 莫非那位提供筑基丹之人当真是一名炼丹师?还是炼丹技艺极为高明,有足够信心炼制出品质绝佳的筑基丹的炼丹师?只不过,若是炼丹师,要带煞之物作甚?莫非是……要结丹?但若是要结丹,也不必要那许多的带煞之物,或者……那位炼丹师财大气粗,是想要见过诸多带煞之物,择取品质最佳的宝煞来结丹么? 诸多猜测,在许多修士心中划过。 但虽是如此,他们却也是安心几分——至少这位炼丹师多半下次还会过来,那么他们只需在下个月之前准备好带煞之物即可。 带煞之物的确难得,有些修士或许会觉得十分为难,但对于有些修士而言,却是很容易便能得到…… 接着白面人又念了些众人所需之物,暗拍会才算是真正结束。 此刻,众人纷纷来到墙边,分别走进那墙面上书写了门牌的石门之内。 叶殊和晏长澜进入同一处,见到的还是一间石室。 两人顺着回来的路往上走,不知怎么的周围都是雾气,也不曾遇上其他前来暗拍之人,最后离开地面后,才见到很多同样的黑袍人出现。 但是,并没有人轻举妄动。 只因不知何时,那庙宇中出现了一名青衣青面、不知容貌之人,其身形威武,气势非凡,居然是一名元婴老祖!这名元婴老祖手掌往下一压,在原地就出现了浓浓的黑雾,将所有人都遮挡住。 元婴老祖道:“每次取若干人分四面散开,若为同伴,可携手往同一方向而行,除此以外,不可同行。至离开黑雾后,将黑袍面具留下。” 黑雾遮挡了众人的视线,这黑雾之内,纵然是叶殊金丹期的神识,也不能超过身前方圆五丈,那么哪怕是元婴修士,想必神识也不可扩散到整个黑雾之外。 如此一来,当真算是保住了众人的身份安全。 叶殊和晏长澜毫不迟疑地往前走,大约走了几步后,突然被什么所阻拦。 两人顿时明白,是他们这方向有人走在了前面,故而他们还要等上一等……果不其然,没多久那元婴老祖提起可让第二批修士离开,叶殊和晏长澜立刻再走,就不曾再被拦住。 这一次,是他们走在了这方向的最前头。 黑雾笼罩之地并不算极大,两人极快飞掠,大约走了有十数个呼吸时间后,就顺利来到了黑雾边缘,不过两人也不会将安危全然寄托在那位元婴老祖身上,因此他们无需商量,已在离开的刹那,纷纷改变了面貌。 晏长澜毕竟境界不到,因此仍旧显露出的是炼气六层的气息,但叶殊前世乃是金丹修士,于是既然不动用法力,他就将自己的气息改为与金丹期相似,来混淆他人视线。 出去黑雾后,他们迅速将黑袍与面具除下,自己则快速掠走,远远地离开这一片地方。 两人离开后,迅速地混入到诸多街道之内,他们每每经过拐角处,再改变一次容貌,甚至偶尔还会变换衣衫,极是小心谨慎。 几次过去,他们才松了口气,变作最开始的样貌。 回到洞府以后,晏长澜说道:“这暗拍会的诸多布置着实精巧,举办之人好大手笔。” 叶殊微微点头。 于下界而言,这拍卖会自然是十分不俗,不过若是在灵域,每一家名气不小的拍卖会——哪怕并非是暗拍,手段都更繁复,以保证客人的安全。 当然这也不绝对,哪怕是在灵域,也有一些地方是不守规矩的,不能一概而论。 157|引起波澜 说过几句后, 晏长澜就在洞中住下。 他还不急着回到天剑宗……关于他自己在金钟内学会的剑法,也想认真练给叶殊看一看。 叶殊和晏长澜相对而坐, 彼此在积蓄了一阵法力之后, 晏长澜开始悟剑,而叶殊则是进入炼丹房, 开始更多筑基丹的炼制。 他并不知道暗拍会上那些人能给他带来多少带煞之物, 但是, 筑基丹的数目他须得保证。 · 几日里, 晏长澜给叶殊将自己所悟出的剑法一一演练过, 而叶殊也仔细看了, 将其中自己发现的破绽之处一一告知, 晏长澜便慢慢改进, 过得也很充实。 与此同时,叶殊成功炼制出了二十颗筑基丹,因着手熟了许多, 现下他早早用上涅金蜂蜜, 一炉之内,就能出个四五颗筑基丹,故而总共他也没花费太长时间, 便凑了这些数目。 炼制丹药的药材不够了, 叶殊和晏长澜就干脆出门,准备去买一些。 不过这次他们没准备都在万珍园买——尽管彼此如今合作得颇是愉快,却也不能叫对方将他们的所有尽数都给看了去罢? 在其他商行买了丹药后,两人就近找了家酒楼, 用些灵食。 正点过菜,他们便听见此处有许多消息传递,虽不知是真是假,却也很能引人注意。 譬如说,其中有一个消息,就有些让人好奇。 那说的是……一个一流宗门的弟子之事。 那个弟子的经历颇有些坎坷,他入门时乃是一名资质上等的天才,且性情坚毅,修行勤勉,也不爱出风头,但偏生就是他招惹人,还是因着每一次宗门内大比小比时的出色成绩而让有心人生出嫉妒,仗着身份背景对他几度陷害,最终落得个筑基失败的下场。 众所周知,若是筑基失败,轻则境界被打落,须得重新修炼,然而瓶颈变厚,还不知能否再度有筑基机会;重则丹田经脉受损甚至性命不保……前者好歹或许能有一丝渺茫机会,后者几乎就是道途断绝了。 这名弟子在筑基时被人打断,虽说自己当机立断及时止损,结果却也只勉强在两者之间,他的境界跌落到炼气七层不说,经脉也是受损严重,好在丹田勉强保住,然而也同样彻底没前途了。 从此以后,他便被打压下去,幸而他在宗门内人缘也还不错,勉强保住了性命,又因他再不是那名有心人的对手,那有心人很快筑基,也再没把他看在眼里,且因着他背后靠山之故,即便是他害了那弟子,也只是罚了抄书数日,轻描淡写。 如此一来,就是十年时间过去,提起这名弟子之人越来越少,他曾经拥有的名气,也随着时间而淡化了。 只有极少数人,还记得他。 原本以为他是要一蹶不振了,没料想,还能有峰回路转的一日。 就在前两日,这名弟子突然被爆出筑基成功,才引起那些还记得他之人的注意。 这下子,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分明筑基无望之人竟突然筑基成功,若其中无有猫腻,众人绝然不信! 后来经由多人追问,甚至那一流宗门的长老也来打探,才从那弟子口中得知真相。 原来这名弟子在很早以前便得到过一样特殊之物,能前往某个特殊之地参加暗中拍卖。他因性情之故,虽遭受这莫大打击,却从不曾放弃自身,不仅日日在苦修,忍着经脉剧痛将修为重新推进到炼气巅峰,而且还积攒了不少下品灵石,让自己能在有所需时,用这下品灵石换取能治愈自己的宝物。 就在前几日,他去参加一次暗中拍卖,许是他运道来了,正碰上有人要交换一颗品相绝佳的筑基丹,他自知如今只凭借自身是无法顺利筑基的,又不甘心只用那于他而言用处不高的寻常筑基丹,故而一直苦苦寻觅上好筑基丹,这次遇上了,他便毫不犹豫,拿出自己的大半身家,换取了这颗筑基丹! 待回去之后,这名弟子服食这一颗筑基丹,而后他便发觉,筑基丹内药力不仅温和而且极为强大,甚至还对他那破损的经脉有治愈之用,让他筑基时比他所想象的更加顺利,几乎是毫无阻碍,势如破竹便冲击成功! 出关后,他的暗伤全部恢复,而且也再度成为与早年一般意气风发的天才人物,更因过去十年的沉淀与忍耐,让他更坚韧,根基也更牢固。 如今,这名筑基成功的弟子再无人能随意打压了。 若是不出意外,他来日里必能结丹!并且,所结之丹,品相怕也不低…… 在得知这名弟子筑基成功的消息后,众人先是为其经历唏嘘一番,而后便是将视线都落在那颗让他彻底痊愈、一飞冲天的筑基丹上。 ……据说,是暗中拍卖而来? 一些消息灵通之人,不多时便已然推测到那所谓的暗中拍卖乃是何处了。 · 晏长澜听得这个消息之后,有些诧异。 旋即他便笑道:“有这弟子之事,倒是能叫阿拙你的筑基丹卖出更高价位了。” 叶殊道:“适逢其会。” 这确是个巧合,若是并非是落在这名弟子手里,而是被另外一名位高权重之人拿下给了小辈,到时候尽管对于那小辈而言是效用不错,可却引不起这样的波澜来。 如今却是不同,有那名弟子现身说法,自然是能让无数修士都趋之若鹜了。 两人将这消息听过后,也就抛之脑后。 然而没多久,却有一人找上门来。 那人正是万珍园的女管事扈娘子,她当初用暗拍令换取了那一颗筑基丹,是为那颗筑基丹的确品相不俗,更多则是为交好叶殊,而暗拍令这等物事,她原本就有权限可以发出一枚,故而那筑基丹还在她的手中,暂且不曾上报——她本意是过些时日,待另一颗筑基丹卖出后,打探一下真正效用再看如何上报,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好处,可没料想那筑基丹居然还能修复经脉暗伤,还在整个府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这就叫她有些迟疑了。 思前想后,扈娘子还是决意过来拜访两人,听一听两人的说法,再做决定。 见到扈娘子的传讯玉符后,叶殊自是请人进去。 而扈娘子来到洞府中,便将来意说了出来。 晏长澜道:“扈管事有心了。” 叶殊也微微点头。 涅金蜂蜜用处很多,但以往的涅金蜂蜜尽管有诸如解毒等妙用,在炼丹时加入其中后,却只能提升成丹的几率,凝成的丹药却并无涅金蜂蜜原本的用处。这一回所用涅金蜂蜜虽是变异,但叶殊也不曾想到,炼制而成的筑基丹居然和涅金蜂蜜一般,能治疗暗伤。 如此说来,涅金蜂蜜变异后多出来的两种用处,说不得在筑基丹中尽皆都有……不过品质绝佳的筑基丹原本提供的法力就更多,那积蓄法力的功用却不必在意,可这治疗暗伤的……若非是服用之人恰好经脉受伤,恐怕不至于轻易被发觉,毕竟筑基成功后,修士的肉身原本就会提升一筹,受到的寻常暗伤若是痊愈,实属应当。 也是因此,这筑基丹的好处超过了叶殊的预料,扈娘子同样知道这丹药是他所炼制,就变成了一个隐患。 不过,现下扈娘子过来询问,倒是让叶殊有些赞赏。 叶殊便道:“我这炼丹师的身份,还请扈管事与贵方替我隐瞒一二。” 扈娘子了然:“叶大师放心,在我万珍园里,此事也绝不是人人皆知,只最要紧的几人知晓罢了。而且也请叶大师宽心,我万珍园遇上过无数拥有诸般本领、诸多起于的贵客,都是合作愉悦,彼此都有不错的交情。我万珍园背后的主人,绝非那等短视之辈。” 这也是扈娘子在给叶殊吃一颗定心丸了。 叶殊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他一开始便挑选一家大商行合作,便是因着这个缘故。 若是寻常的小商行,其逐利时,往往目光短浅,一言不合或行逼迫之事,或想杀人夺宝,难免麻烦,但大商行却不同,大商行要想矗立更久,是广结善缘,或许若是遇上那等逆天之宝时,有可能翻脸无情,但这涅金蜂蜜所催生的筑基丹再好,能获利再多,终究也只是以下品灵石定价,不值得万珍园破坏信誉。 扈娘子在此事上与叶殊达成协定,转眼又与他谈起生意来:“叶大师,若是我万珍园以一百六十块下品灵石作价,收购这筑基丹,不知你可否应允?” 先前她只肯出九十块下品灵石,可眼下筑基丹的功用远超她的预料,她一开口,便报了个比暗拍会上更高的价格来。虽说若是再售卖出去,估摸着价格最多也不会再超过多少,可万珍园以“万珍”为名,遇上罕见之物自要尽量把握在手中,才能引来更多的客人。 叶殊一听,便知道扈娘子心中所想,便道:“若是只用下品灵石交换,每月我最多只能给出一颗,但若是贵方用带煞之物交换,则大可商议。” 扈娘子一怔,旋即就明白,这一位叶大师急需带煞之物,而带煞之物是筑基巅峰修士所需,他们万珍园自然有渠道能够弄到…… 158|孙无忌 眼前的叶大师明显尚未筑基, 也不知为何这样早就要带煞之物,但就算如此也无妨, 他们万珍园接待的贵客多了去, 总不至于每一位都寻根究底。 于是扈娘子稍一思忖,便爽快说道:“叶大师若是要买, 自然无妨, 但好叫大师你知道, 宝煞也分多种, 越是浓郁、品相越高的也越昂贵, 两三千下品灵石方可得到的, 也不在少数。” 叶殊道:“我寻带煞之物并非只为结丹, 还有他用, 故而扈管事只要寻到了带煞之物即可,不必取那最好的宝煞。不过,若是扈娘子你有风、雷相关的宝煞, 可替我留意一番, 取最好的。” 扈娘子听得,一一答应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上等的宝煞需求颇多, 万珍园内存储却很有限, 若是碰上个位高权重的,他们万珍园总不能得罪对方,叶大师不求品质,倒是极好。至于风雷属性的宝煞……所需之人不多, 替叶大师多寻一寻也无不可。 两人说定了,扈娘子就告辞离去。 待她走后,晏长澜看向叶殊,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并未开口。 那风雷双属性的宝煞,分明是挚友为他筹谋,他无以为报,终究也只能勤修苦练,待来日以性命相护,而平日里……则再对挚友好上几分了。 叶殊也并未多言:“修炼罢。” 晏长澜沉心定气,就再度挥动长剑,修炼起来。 在叶殊之处修炼几日后,晏长澜便回去天剑宗。 他将自己在剑道上的困惑求助于师尊风凌奚后,便去雷池炼体,修炼到了瓶颈,则下山再找叶殊,几乎从不与人交际,更不会结交朋友,只一心苦修。 若是在其他宗门,晏长澜这般的举动,或许要被看作木讷,不能托付大事了,但是在天剑宗内,剑者大多对剑道赤诚一片,他这样苦修,只会叫人觉着他极为用心,却不会对他讥讽。 惊天剑峰上人很少,晏长澜在此处修行越发如鱼得水,许多时候于云海之内舞剑,也能让他的心境提高几分,叫他的长剑在暴烈之外,还增添几分浮云变动之感。 越发有灵性了。 风凌奚对这弟子也还关照,见晏长澜进境神速,面色总是松缓几分。 晏长澜察觉自己比之刚入宗时更强大数筹,同样欢喜得很。 · “孙无忌,你说还是不说?”一名面上带着薄怒的年轻女子看向那名双鬓染霜、却是青年面相的男子质问,“当初我可待你不薄,如今我有弟妹急需筑基丹,你却还要隐瞒我?你可还有良心?” 又有一名美貌少女也是粉面含煞:“彤儿师姐,你这话便有失偏颇了!当初你与无忌哥情深意笃,无忌哥都有意在筑基后去寻人向你父母提亲了,可无忌哥一个筑基失败,你便对无忌哥冷冷淡淡,这些年无忌哥吃了多少苦头?你如今哪里还好意思逼问无忌哥,说你待他不薄?还有你那两个弟弟妹妹,那时候待无忌哥亲热得很,后来也是不理不睬,还嘲笑无忌哥,如今你却要让无忌哥想法子让他们筑基,你的脸还……”她说到此处,偷眼看了看孙无忌,见他并无恼意,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还、还要不要了!” 李彤儿听美貌少女这样说,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的确,当初是她生出了悔意,不愿将自己的终身落在这么个无法筑基的废物身上,但她哪里知道孙无忌还会翻身?以她的本事,自然与那些有门路之人不同,也不能知道传闻里的暗中拍卖之地是何处,如何能去,因此竟然不管不顾地过来寻找孙无忌,对他如同当初情意正深时那样颐指气使。 然而此刻被美貌少女斥责后,李彤儿很是恼火,可她却发觉孙无忌非但不曾阻拦少女,在自己目光投过去时,眼里还带着讽意,才发觉自己失策了。 也是,都十年过去了,她哪里还能将如今的孙无忌当作是当年的孙无忌? 收拾了心思之后,李彤儿也收起了怒色,对孙无忌说道:“孙师兄,你若是肯将我带去,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但凡是我能做到的,都应你。” 孙无忌看了李彤儿一眼,讥讽道:“什么都肯答应?” 李彤儿听孙无忌这样说,面上不由飘起一抹红晕:莫非…… 但就在下一刻,她便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孙无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叫你如今答应钱铸的求爱,你也肯?” 李彤儿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答应……钱铸? 那钱铸,根本就是外门一霸,生得肥头大耳,面相痴愚,哪怕是家里的资源不少,又哪里能配得上她李彤儿?若不是也因着钱铸的背景硬,李彤儿早就不会忍受他在她的身边出现了! 李彤儿咬牙不语。 孙无忌才哼笑一声:“你如今当知我当年感受了。” 李彤儿听得,面色更是泛起了一抹铁青。 是了,当初她在孙无忌失败失败之后,是曾满含不屑地给他介绍了一名家资豪富但是其丑无比的女子,说让他与那女子成婚,说不得还能利用对方手中的资源,借此重新踏入筑基境界。 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孙无忌便拿钱铸来侮辱她了。 但是,李彤儿明知这是孙无忌刻意报复她,也无可奈何,反而将方才的惊吓咽下肚去,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如今也报复过了,不知可否告知于我,要如何才能得到那等品质绝佳的筑基丹?” 孙无忌这才冷笑道:“你拿带煞之物过来,可与我一同前往暗中拍卖之地,不过一块带煞之物能换取两颗筑基丹,我要其中一颗,或者你给我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算作我带你过去的酬劳。” 李彤儿一怒:“你——”但她终究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说道,“待我回去后,会准备好带煞之物过来!” 说罢,她拂袖而去。 一旁的美貌少女见孙无忌与李彤儿这般你来我往,心里微酸,忍不住说道:“无忌哥,你这样对彤儿师姐,她定然是恼了你了。” 孙无忌淡然道:“她恼我又如何?我的灵石也并非是大风刮来的,暗拍令的名额也很珍贵,她又并非是我在意之人,自然不能便宜了她。”说话间,他朝着少女笑一笑,“铃铛儿,你可要也去见识见识?” 铃铛儿听孙无忌之言,心里一甜,面色又一喜:“无忌哥,你要带我过去?”她轻轻说道,“那、那我要准备什么?” 孙无忌道:“你只管过去玩就是,什么也不必准备,若是有看上的,我替你拍下来。” 铃铛儿心里涌现出几分喜悦,笑嘻嘻地说道:“谢谢无忌哥!” 孙无忌笑了笑:“但凡是待我好的,我总是不会辜负的。” 铃铛而便越发欢喜了。 一段时日后,李彤儿带着足够的下品灵石交给孙无忌,孙无忌面色冷淡地接过来,随即,她就带着李彤儿和铃铛儿两人,往暗拍会所在之地而去。 李彤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铃铛儿出了什么?” 孙无忌道:“我怎么让她出什么。” 李彤儿又气又恼,到底仍旧是没有法子。 · 叶殊在晏长澜回宗之后,也仍是按部就班地修炼。 他不再吞服混沌水,只是将其中少许冲兑之后浇灌给那些灵花,其他尽皆积攒起来,留待所需。除此以外,他却不吝于服食涅金蜂蜜来修炼,让他的法力积蓄得极快,短短几日后,已顺利突破到炼气六层了,并且涅金蜂蜜的效用绝佳,哪怕是在炼气六层中,他的法力依旧是在突飞猛进,毫无停滞迹象。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些时日过去。 这一次,第二次暗拍会也开始了。 晏长澜正在雷池炼体,故而不曾过来,叶殊独自一人前往暗拍会所在,一路上更为小心。 待顺利抵达后,叶殊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不多时暗拍会开始,但那白面人主持时,所传上去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块带煞之物。 这一块带煞之物上,有怨气缭绕,居然是一撮被怨气凝固起来的怨煞砂,上面的煞气很是惊人,其品相也不差了。说起来,三百块下品灵石是无法买到的。 在传上去后,白面人说道:“此物用来换取三颗筑基丹,品质皆不能低于上次拍卖会中所拍那颗。” 此言一出,众多黑袍人便都知道,这分明就是只冲着这一样物事而来,而且,张口就是三颗! 刹那间,就有几名黑袍人心情不太愉快——虽说上次那售卖之人说的是“多多益善”,可说归说,焉知对方手里的筑基丹当真足够?可惜刚才抢得慢了,否则,也不必有如此担忧。 叶殊直接将三个装了筑基丹的小瓶子传送上去。 白面人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人出三颗筑基丹,品相与上次一般无二,可以交换。” 之后,叶殊也得了那块怨煞砂。 这一样,可以融合到他的针里去。 紧接着,又有人迅速送了带煞之物上去,这回的宝煞少些,只换了两颗。 跟着又是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眼见自己总是手慢一步,那李彤儿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159|焕颜花 带煞之物也不易得, 好容易弄到了一块,就是要在这里用以交换筑基丹的, 而一块带煞之物至少换取两颗, 也正可以给资质平庸的弟妹一人一颗,哪里能够就此放弃呢?如今算一算, 已然交换了有十三四颗出去, 恐怕那位炼丹师的手里, 也剩不下多少了…… 李彤儿紧张之极, 她将带煞之物放置在传送阵旁, 红唇都在轻颤, 然而下一位不是她, 再下一位依旧没有她……突然间, 那白面人手里拿起了一张纸条。 这一刻,李彤儿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而那白面人也确是开口:“今日出丹者带来二十颗筑基丹, 如今已然尽数交易, 出丹者有言,此丹炼制不易,下一次还能再带来二十颗丹药, 用以交换下品灵石与带煞之物。先换带煞之物, 带煞之物交换之法不变,若是下品灵石,则要两百之数。” 原本白面人说了前面那些话后,叫下方那些黑袍人颇生出一些骚动, 但白面人又提起还有下次,这才偃旗息鼓,不再有鼓噪之意。 李彤儿很是不甘,奈何她先前争夺时未能胜出,如今也只能含怨忍辱,等待下次了。 在品质绝佳的筑基丹都交换完之后,其余来者才开始交换其他物事,这一次来的人也多,大多数都是为筑基丹而来,但是也有不少人有其他需求,很是热闹。 孙无忌混在这些人之中,一边猜测究竟是何人拍卖筑基丹,一边则仔细听后面那些交换物是何物,又要花费何种代价方可以换取回来。 不多时,那白面人倏地拿出一个透明的玉匣,将其微微举起,示意给下方众人观赏。 在那玉匣里,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奇花,生得嫩粉,花开百瓣,美得惊人! 见到这花,许多人都到吸一口凉气。 居然是焕颜花! 见到此花后,孙无忌顿时眼中放出微光。 在他一旁,那名为铃铛儿的少女也认出来,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拉住孙无忌。 李彤儿倒是没认出来,但是接下来白面人的介绍,她却是听懂了的。 白面人语气带笑:“焕颜花,千年之花,能让一名男子或者女子当时的容貌焕然一新,将其推进到其骨骼所能表达出来的极致,同时,对其身形、气质,都有修饰之用。若是相貌不如意之人,一旦服食此花,就能从此化为绝色之姿。虽说其仅能焕颜十载,却也是女修最喜之物” 的确,在白面人拿出这花并说出其中用处后,就有几声低呼响起,原来正是几个女修发出。 焕颜花,于女修而言,也的确是有莫大的吸引力。 李彤儿也不例外,她看向这朵奇花,眼里都是灼热。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换来这朵奇花? 白面人话锋一转,就说起了交换之物:“拿出此花之人,身中冰蛇奇毒,想以此交换解毒之物。若无解毒之物者,便不必拿出交换之物了,若解毒不成,亦不能拿走此花。” 当下里,就有不少人将解毒之物都传送上去。 孙无忌同样是传了几种解毒之物上台。 多年来,他虽是始终被打压,但是因不曾死心,出去历练时也得到过一些奇物,如今正可试上一试。 李彤儿自身并无解毒之物,闻言不由得看向了孙无忌,然而她却发觉,孙无忌正瞧向铃铛儿。 霎时间,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早年那个处处想着她的男子,如今已然将呵护给了旁人! 然而,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只是孙无忌的奇物虽好,但仍旧是不甚合适。 另一边,叶殊也将一个小瓶传送上去。 那白面人一一分辨解毒之物,都很快说出其来历、用法,可惜的是,冰蛇奇毒极为难缠,那些解毒之物或许有用,但用处有限,不得根治。 突然间,他拿起一个小瓶,摘下塞子,深深一嗅——而后,他就说道:“众多解毒之物中,唯有此物我分辨不出,但也唯有此物,或可根治。换是不换,当给我答复。” 再一息时间后,白面人道:“换了!” 接下来,装着焕颜花的匣子消失了,小瓶也消失了。 叶殊得了焕颜花,悄然收入了混元珠内。 在那里面,能保持得更长久些。 其余许多人都是扼腕,然而无法,终究还是要看拍卖之人的心意来定。 之后又是一些东西暗拍,不过却没有孙无忌与铃铛儿想要之物,也没有叶殊想要之物了。 暗拍会结束后,叶殊依照上次之法离开,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回去洞府,要将这焕颜花栽种下去。 再说孙无忌三人,在孙无忌的引领下,他们也顺利离开,不曾惹得他人注意。 李彤儿原本在一旁懊恼,却见孙无忌正在同铃铛儿说话,她心里一酸,就仔细听去。 先是孙无忌出声:“铃铛儿,你放心,明日我便去万通楼询问消息,打探出这名得到焕颜花之人,想法子从他手里换取出来,给你服用。” 李彤儿听着,心中很是嫉妒。 万通楼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汇聚天下消息之地,只是要去那里买消息都昂贵得很,故而若非是极为需要,多数修士都绝不舍得去那处打探。 而孙无忌,竟然肯为铃铛儿这般花费,真是、真是…… 但铃铛儿开口,却是在劝说孙无忌:“无忌哥,你不必如此,万通楼太贵了,暗拍会如此隐秘,他们也未必能查出人来。我……我不打紧。你从前找到一株给我,让我能有如此容貌,哪怕只是十载,也是……让我从不曾这般欢喜过。” 孙无忌眉头皱紧:“但仅有两载,你便会……” 铃铛儿美眸里闪过一丝黯然,却是语气欢快:“那又如何?无忌哥难道会嫌弃我,不与我做朋友么?” 孙无忌斩钉截铁:“自然不会。” 铃铛儿眼一酸,笑着说道:“那便足够了。” 李彤儿听了这些话,云里雾里并不明白。 孙无忌也无心理她,只说到:“若是你下回还要去,要带两百下品灵石过来。” 李彤儿银牙紧咬——对那铃铛儿便那般温情脉脉,大手笔的花费,连万通楼都舍得去,对她却是斤斤计较,连原本空着的名额都要收取大量下品灵石……她恨极了,从牙缝里迸出声来:“我知。” 孙无忌可不管她怎么想。 李彤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白白带她过去?他正是要在李彤儿身上多榨取些灵石,才能帮助铃铛儿,让她能始终这样美貌。 最后,李彤儿不愿在此停留,便转身离去。 而回去宗门里,她却是不甘心,想方设法地将孙无忌与铃铛儿之间的事,都调查出来。 待得了消息后,李彤儿的脸上乍红乍白,恨到了极点。 原来,铃铛儿其实不叫铃铛儿,而是叫喻双双,她更不是旁人,正是当初李彤儿用来侮辱孙无忌,提议让孙无忌娶她为妻,借其资源那丑陋女子! 喻家并非是传承数万年的大族,但也有几千年的根基,祖上曾经是一名好运寻到上等灵石矿的寒门修士,后来借助这上等灵石矿一飞冲天,成就元婴后,创建喻氏家族,一代代传承下来。到了如今,上等灵石矿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喻家人却未雨绸缪,早早弄出了许多其他产业,一直都是极富贵的人家,资源雄厚。 不过,喻家的嫡系不多,喻双双就是家主一脉唯一的女儿,其原本骨架灵秀,但是她在胎里时,其母亲意外中毒却未死,实则是因着她当时被其母怀上,以至于毒素尽皆被她吸收,毁了她的容貌,让她身中奇毒。 喻双双出生后,喻家人见她如此,方知缘故,对她很是愧疚,然而这奇毒天下难解,喻双双越是长大,越是貌丑,甚至因着时常吞服不同解毒之物,而变得很是肥胖。 自然,有人意外见过喻双双,便将她的丑名传出,从此众所周知。 喻双双十分自卑,但好在她天性良善,哪怕一直被喻家人视为珠宝照顾长大,也不曾变得嚣张跋扈,更不会因此勉强他人迎娶她。 李彤儿当初那不屑的“提议”,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而孙无忌当时被李彤儿那样侮辱,却有所误会,以为是喻双双与李彤儿联合起来,于是愤怒之下,他便前往喻家,想要找喻双双问个明白。 当然,孙无忌并不会贸然闯入喻家,而是打听到喻双双何时出门口,将她堵住。 喻双双没料到会有如此英俊沉稳的青年寻她,但是当她听到孙无忌的质问后,还是鼓起勇气,解释清楚。 孙无忌知道自己是误解了喻双双,很有歉意,后来就请喻双双用饭赔礼,而喻双双从不曾见过这样对她的容貌并无鄙夷的青年,在孙无忌的诚恳之下,对孙无忌也有好感。 同时,孙无忌发觉喻双双虽生得不好,却是心善仁厚,也愿与她结交,尤其在遇上李彤儿这等女子后,越发认为喻双双品性可贵。 一来二往,孙无忌与喻双双当真结下了友情。 喻双双为容貌自卑,但声音却不曾毁损,孙无忌知她自卑,便以其声音如铃为由,称她为铃铛儿,同时,铃铛儿也就唤了孙无忌一声“无忌哥”。 160|万通楼 再后来, 孙无忌意外得到焕颜花,就送给喻双双, 虽不能给她解毒, 却让她容貌恢复,且更胜一筹。 喻双双容貌变化后, 与孙无忌相处时也更自然些, 她自与孙无忌相识后就待他极好, 孙无忌给她焕颜花, 她就对他更好。孙无忌在经脉受损的情形下还能在十年内恢复到炼气巅峰, 就有喻双双极大的功劳。 之前在暗拍会时, 被孙无忌拿出来想要换取焕颜花的那几种解毒之物, 也都是这些年里孙无忌用心找来, 然而却对喻双双无用的。只不过,在验过之后方才发觉,这些解毒之物无法解除喻双双的毒。 甚至孙无忌之所以要去万通楼找那个换取了焕颜花之人, 也是想着一来是焕颜花能让喻双双再多十年美貌, 二来就是冰蛇奇毒比喻双双所中之毒不会弱上太多,若是那人能拿出解冰蛇奇毒之物,那是否也能给喻双双解毒? 故而他才那般不计花费。 在孙无忌筑基后, 李彤儿再见到他时, 就发觉他身边多出了一个铃铛儿,因铃铛儿貌美,李彤儿自不会将她与喻双双联系在一处,只以为是孙无忌另结新欢而已, 更甚至觉着或许是孙无忌筑基了,因此逢迎过来之人。 但万万不曾想到,铃铛儿就是喻双双,还被孙无忌如此看重! 李彤儿心中之恨,在于她自觉当年孙无忌待她不及如今待喻双双三分好,却不曾想过当年孙无忌意气风发,尚未经历太多,故而心思不够细腻,但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了。如今孙无忌与喻双双是患难之交,彼此都见过对方最为狼狈一面,且孙无忌经由李彤儿体悟到品性比之皮囊更为要紧的道理,对喻双双的情谊是细水长流,自然对喻双双格外不同。更何况,当年的李彤儿对孙无忌的回应,也远不及如今的喻双双真挚,孙无忌有了对比,对喻双双当然更为怜爱、更加珍惜。 只是李彤儿去调查铃铛儿的身份,未必没有想要知道她背后是否有靠山、是否能拿她做些什么事的打算,可惜铃铛儿是喻双双,而喻双双出自喻家,是她所惹不起的。 因此,哪怕李彤儿再恨,也依旧无可奈何。 她嫉妒,可她也识时务……归根到底,她对孙无忌也只是不甘心,却从来不是真心爱慕,恨意更并非因爱成恨,也就做不出什么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之事了。 · 叶殊回到洞府后,将焕颜花取出来好生栽种,且不吝于用冲兑过的混沌水浇灌。 果然,有混沌水相助,原本已然有些发蔫的焕颜花,自此便生得娇艳欲滴,如同刚刚盛放时一般了。 焕颜花能让人容颜焕然一新,然而只能维持十载,对于女修而言自然是十分追捧,但是对于修炼而言却无益处,在有些位高权重之人眼中,也因维持时间太短,而觉得有些鸡肋。 可是对于叶殊而言却是不同,他前世博览群书,知道不少丹方,其中有一名为“定颜丹”者,其中主药正是这焕颜花。 焕颜花在灵域比之在下界多上一些,每逢有炼丹师以此花炼制成定颜丹后,便可以拿去拍卖,能让无数女修面貌定在容颜最盛之时,风靡天下,而炼制出定颜丹的炼丹师也因此能赚取大量资源,供给日后数十载的修炼也已足够。 不过,如今叶殊所栽种的乃是千年焕颜花,这花炼制成定颜丹后,也最多只能定住炼气、筑基两个境界的女修容颜,除非培养到三千年以上,则可以定住金丹女修的容颜了,而若是要定住元婴女修的……焕颜花至少要有五千载以上方可。 若是对于其他炼丹师而言,这自然是极难,可对于有混沌水在手的叶殊来说,他却可以先让这株焕颜花结籽,而后一一培养,只要多多浇灌混沌水,就可以得到年份足够的焕颜花。 ……当然,因为法力限制,对于如今炼气境界的叶殊而言,他最多也只能炼制千年焕颜花而已,想要售卖给金丹修士的定颜丹,他至少要筑基方可。 也是为这缘故,对于培养年份更长久的焕颜花之事,叶殊并不必着急,他大可以慢慢来,而每逢他境界更高时,就可以利用来炼制定颜丹以换取资源了。 焕颜花成活后,叶殊直接浇灌到它结籽,再把籽种下,让籽也萌发抽长开花,才不再继续。 之后,这里的焕颜花亦可成片,到时候,或者可以酿出新的蜂蜜来…… · 就在叶殊一边修炼一边培育焕颜花之际,扈娘子又来拜访了。 因着彼此之间有交易合作,叶殊自是请她进来。 扈娘子入座后,因早看出叶殊性情,又见晏长澜不在一旁,便道:“此番我来有两桩事。头一桩,是这一次我带来三件带煞之物,若是你能瞧得上,皆可以换取。” 叶殊微微点头:“我手中丹药尚算充裕。” 听叶殊此言,扈娘子的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她已然自他人口中得知,上一次暗拍会,有人拿出了足足二十颗品质绝佳的筑基丹交换带煞之物,而那暗拍会结束后不过三日,此人竟再炼制出了新的?而且,竟说充裕……若是没个十颗八颗,也谈不得“充裕”二字,而若是三日便可炼制出这些筑基丹,那么她似乎还低估了这位叶大师的炼丹技艺。 不过扈娘子也不曾多说什么,而是手掌微动,先取出了一物。 此物瞧着像是一根树枝,似是金铁,又仿若玉石,上面缠着一圈幽幽宝煞,这宝煞更带着些正阳之气,比之之前叶殊所得到的那些宝煞来,颇有不同。 但宝煞原本也是分作宝光、元煞二种,多用来与修士自身功法互相补足,以便其能顺利结丹,走上金丹大道。其中宝光与元煞相对,若是一名修士修行正法,需要的是宝煞其实是元煞,反过来如果修行的是偏向于反面的法力,则要用的宝煞实为宝光。 这一圈幽幽宝煞,其实乃是宝光。 然而,叶殊所需的带煞之物,都须得为元煞方可。 因此他便微微摇头:“这宝光于我无用。” 扈娘子也知宝光与元煞之分,闻得叶殊此言后,大约便也知晓他所需乃是元煞了,故而点点头,换了一物出来,给叶殊品鉴。 这是一株奇异的灵草,其中蕴含一种元煞,带着丝丝凶气,居然是一种凶煞,且颇为浓郁。 如此凶煞,若是给修行强大正法之修士来结丹,定能结出品相不错的金丹来。 叶殊微微点头:“此物能换取三颗筑基丹。” 扈娘子痛快答应:“可。” 虽说这种凶煞分量不轻,但是灵草毕竟娇小,终究不算太多,三颗筑基丹,便是很合适的价位了。 接下来,扈娘子再拿出一块犹若软泥般的物事出来,上头阵阵黑气缭绕,也是一种元煞,其瞧着比先前那灵草中所含的元煞更多些。 叶殊道:“四颗。” 扈娘子爽快将这软泥之物也给了叶殊。 叶殊也将七颗筑基丹取出来,递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迅速达成交易。 叶殊将两种元煞收好后,看向扈娘子:“你此来还有何事?” 做成了生意后,扈娘子自是欢喜的,此刻听叶殊这般说,立时想起来。 她到此处,确是还有第二桩事。 扈娘子道:“这第二桩,便是一个消息。” 叶殊淡淡问:“什么消息?” 扈娘子开口:“有人在万通楼发布一个悬赏,寻找能解天下奇毒之物。我看你炼丹技艺绝佳,或许能够炼制出能解毒的丹药来。若是成功,酬劳丰厚。” 叶殊了然。 这一则消息其实算不得多么特殊,但扈娘子冰雪聪明,应已看出叶殊需要大量资源与下品灵石,故而遇上这或许叶殊可以解决的悬赏,就做个顺水人情,告知于他。 叶殊也确是对这悬赏有几分兴趣,而且,这悬赏发布的时间……也着实是巧了些。 他若是不曾记错,在暗拍会中他用涅金蜂蜜救了那个中冰蛇奇毒之人,而暗拍会结束没两日,万通楼便出了这样一个悬赏,想来还真是针对涅金蜂蜜而来。 但叶殊也有些好奇,既然原本就在暗拍会了,为何不干脆与白面人提出来?在那处直接相求,说不得反而还能更容易些。 不过他面上不曾露出什么异色,在他道谢且招待扈娘子喝杯茶后,扈娘子便告辞离去了。 ——其实叶殊哪里知道?若是当时孙无忌是独自前来,他自是当场就要询问,如此也更保险,然而那时喻双双也在,孙无忌却要想着,万一这物也不能将喻双双的奇毒解除,岂不是要让喻双双再失望一次?还不如换个法子弄到手,想法子悄悄让喻双双服用,到时解毒了便是惊喜,若是没能解毒,也就事过无痕,不至于叫喻双双受到什么打击。 如此仔细,正是孙无忌对喻双双的体贴了。 叶殊想不太明白,却也知里面必有缘由。 涅金蜂蜜他有不少,若是卖出一些,也未必不行……解毒之物,自是解毒之用,恐怕那悬赏解毒之物者,正有极看重之人身中奇毒罢。 卖与不卖……便看那人是否还能入眼罢。 161|柳暗花明 当然, 生出兴趣是生出兴趣,叶殊也无意当真去接那悬赏。 他稍一思忖, 决意前往万通楼一行, 瞧一瞧那万通楼是什么名堂,也看一看那发布悬赏之人, 究竟是何等人。 待都看清楚了, 再做决定不迟。 于是, 叶殊便稍稍炼制了几种解毒丹, 而后将其带着, 次日一早, 就要出去。 才刚到门口, 就见有一人迅速而来, 其周身气息凛冽,似有雷光,正是晏长澜。 见到叶殊显然正要离开, 晏长澜怔了一怔:“阿拙, 你这样早便出门么?” 叶殊见到晏长澜,眼神微微缓和:“来得正好,你与我同去。” 晏长澜有些讶异:“阿拙去哪里?” 叶殊道:“万通楼。” · 对于万通楼, 晏长澜因一直在宗内苦修, 倒是无甚了解,因此这一路走,就一路听叶殊为他解释。 叶殊在闲暇时,翻阅了不少府城之内的杂书, 也了解了许多关于府城中事,对万通楼略知一二,大约明白那是一处能发布悬赏也能打探消息的所在,还能售卖消息与寄卖一些珍贵之物。若是发布悬赏,则要提前给万通楼酬金的三成为费用;若是打探消息,也是无比昂贵,好在安全;售卖消息若真是独家且稀罕的,那么也能卖出不少价钱,而若是寄卖珍贵之物,则万通楼依照具体情形,抽取所卖金额的一成到三成不等。 早先叶殊也并非不曾想过在万通楼寄卖涅金蜂蜜,但毕竟要与人打照面,而且抽成也多,于如今还在积累资源的叶殊来说,并不合算。到后来他有了暗拍令,便再不曾想过前往此处。 倒没料到,如今他却有机会去一趟万通楼了。 叶殊和晏长澜很快就到了万通楼。 此楼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小楼,瞧着当真是有些“娇小”,比之它周围的那些建筑来,要不起眼得多。但一旦来到此处,便自然而然会注意到它,那所谓的“不起眼”,反而显得是错觉一样。 两人直接走进万通楼。 一进去之后,顿时豁然开朗,比起外面所见到的来要大上很多,显然是运用了特殊的手段,使得这里别有洞天,绝不寻常。 楼中来来往往有不少人,但是仔细看过去,这些人两眼无神,瞧着竟不像是寻常的修士,而是…… 叶殊已低声开口:“傀儡。” 晏长澜一怔:“傀儡?” 叶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顿了顿:“世上有妙手者,能制傀儡,栩栩如生。此处这些傀儡已然算是颇为精妙了,不过,他们也只是有招待之能,本身却未必如何强大。”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自己也就仔细观察了一番。 果然,这些傀儡的确十分像人,但是瞧得久了,却会发觉它们身上的气息很弱,而且每逢开口说话,其言语也极为简洁,少有变通。 譬如此刻。 在叶殊与晏长澜彻底进入楼中之后,就有一名傀儡迎上前来。 它的外貌像是一名美貌女子,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容,可笑容始终不变,是略有些僵硬的,而她开口之后,声音虽然也很柔婉,但语调也是一成不变:“请问贵客有何吩咐?” 叶殊说道:“查看悬赏。” 女傀儡便重复道:“查看悬赏。”它一顿,“请随妾来。” 接着,她就转过身去,直接走向楼内的某一侧。 在那一侧,正好有个大厅。 两人跟着傀儡走到大厅里,就见到此处四面墙上都贴着许多告示,每一张告示大则能有五六尺见方,少则便只有一二尺甚至数寸了。 这些告示,统统都是悬赏单,有时凭借那悬赏单的大小,也能大致推断出报酬是否丰厚了——毕竟,在墙面上贴的纸张越大,花费的灵石越多。 叶殊走到大厅之后,摆摆手就让那女傀儡离去了。 女傀儡也没什么寒暄的话语,更谈不上热情招待,既然叶殊两个已然无须它来带路,它便顺理成章地退下,全无客套之意。 晏长澜看到此处,就明白为何叶殊对这些傀儡只是略赞赏,而无在意了。 这些傀儡显然不可能与修士一般,是当真只有引路之用的。 一时间,晏长澜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撞金钟时所见的剑道傀儡,还有那黑影等……虽不知黑影称不称得上是傀儡,但那两类比如今所见到的都要高明不少,哪怕还是不见什么感情,可他们却要更加灵活,而且实力高强。 叶殊却未多思,只带着晏长澜,来到了第一面墙的前方。 这一面墙上的告示很多,墙有三丈,从上到下,最大的贴在最中间,边缘之处则大大小小有不少发黄的纸张,皆是并未被完成的悬赏。 叶殊与晏长澜在墙面上寻找,但他们所找的却并非最大、最中间的,而是相对来说最新的,即全无半点发黄痕迹之物。 很快将这一面墙找完,也没找到相应悬赏,而后他们找第二面、第三面……在第三面墙上,发觉了一张崭新的告示,大约只有三尺见方,写得清清楚楚。 【以三百下品灵石换取能解天下奇毒之物,若有异议,酬金尚可面议,时限一年……】 大约便是这样的介绍,除却下品灵石外,后面还附录了几样天材地宝,也算是比较珍贵,但这些天材地宝就有些偏门,大多是草药类,并非是常见的能提升法力等之用。 叶殊的炼丹技艺虽说只是平平,但他借助涅金蜂蜜,倒是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位水准颇高的炼丹师了,在他尝试炼制自生禁制的法器前,正是一种积蓄资源的手段。因此,他也会时常搜集一些用处偏门之物——若是什么时候要用上,总是要有的。这些偏门之物并不局限于药材,但如今正好是药材,倒是与他的身份相得益彰了。 仔细看过这悬赏后,叶殊就将这悬赏单的编号记了下来。 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你是想与这人见一面?” 叶殊点了点头。 晏长澜见叶殊有些兴趣,也不阻碍,只说道:“我陪你一同去。” 叶殊道:“自然。” 说定之后,两人就走出大厅,找了一名女傀儡询问。 这悬赏单上并未写明如何联络雇主,但是若是要与人相见,却是可以询问这些傀儡——它们早已将该记下的尽皆记下了的。 女傀儡的回答也是一板一眼,在收取了叶殊五块下品灵石后,便告知了他答案。 叶殊与晏长澜便离开了万通楼。 待走出去后,晏长澜脸上还带着些许震撼:“阿拙,这万通楼……果真是昂贵。” 叶殊微微颔首。 只问一个联络之法,百年要五块下品灵石,若是寻常炼气期的修士,不知要积攒多久方可得到。不过,这也算是一种筛选的手段,若是连这点灵石都拿不出,又怎能相信他们可以拿出悬赏之物呢?只是他们二人一路自贫寒而来,便觉着有些奢侈而已。 但是,若是那人真让他瞧得顺眼,想来也能做成一笔大生意。 两人很快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客栈里。 这客栈不大不小,有人在里面租下一间二等房三月之久,就是为了等待接下悬赏之人到来。 依照暗号与一位伙计对上后,那伙计就早有准备地将两人带到了那间二等房,并在门口再对了个暗语。 门开了,里面出现一名英挺的青年,鬓上带着些白霜,但显然年纪并不太大。 此刻他见到两人,便让开身子:“请进。” 叶殊和晏长澜就走进房门。 在房间里,只有这英挺青年一人。 青年道:“在下孙无忌,是为一名知己好友求取解毒之物而来。两位手中可是有这物事?” 叶殊微一点头:“我是一名炼丹师,确有一些解毒丹,不知于你是否合适。” 孙无忌一听是解毒丹,先失望三分。 解毒丹这类,他早已求取了不少,喻家自身也寻了许多,但是如他们这样的豪富大族也未能找到,面前这名分明只是炼气期的炼丹师,莫非还能炼制出有用的解毒丹不成? 但是,孙无忌心中虽有怀疑,却并非那等不给人脸面、要让人下不来台的,便将叶殊取出的几瓶丹药拿到手中,一一分辨起来……大约他心里也有一丝希望,盼着……或许当真能成呢? 后来,他还是失望了。 孙无忌在一一看过几瓶丹药后,有些遗憾地说道:“这些解毒丹比我从前见过的许多都好上一些,但是对于我那好友所中奇毒来,却还是有所欠缺。道友,这一次恐怕是劳你白跑一趟了。” 叶殊面色淡淡,将药瓶取回来,也不多言,便直接说道:“既如此,我便告辞了。” 孙无忌起身,一直将两人送到门口,方才回去。 叶殊与晏长澜离开客栈。 待回到了叶殊的洞府后,晏长澜才问道:“阿拙,你怎么看?” 叶殊说道:“看来,他的确与我有些缘分,先前我炼制出来交换出去的筑基丹是他拿走,且助他改变命运,突破而筑基。后来我在暗拍会亮出涅金蜂蜜,他恰好也想要……” 晏长澜略顿了顿:“阿拙意欲如何与他交易?” 162|掩饰 叶殊说道:“待下一次暗拍会时再说罢。” 他确是觉得此事间合该有一点牵扯, 对孙无忌也无不顺眼处,但这却并不能让他冒着危险与他真身相见。 因此, 还是等到再一次暗拍会时, 再来与其处理不迟。 如今,他暂时也并不如何欠缺灵石, 区区不足一月时间, 也着实短暂。 回到洞府, 晏长澜跟叶殊小聚几日, 就仍回宗门。 虽说晏长澜也情愿长久与叶殊在一处, 但是天剑宗与他从前所拜入的宗门到底不同, 以往无论是白霄宗还是七霄宗, 在那里修行还不及在叶殊身边, 而且那时晏长澜所拜的两位师尊,其指点也不及叶殊。可如今在天剑宗里,其天地灵炁比之在叶殊的洞府里毫不逊色, 另有许多其他修炼之地, 譬如雷池炼体之类,皆是叶殊身边无有的资源。另外叶殊前世也是金丹,尽管博览群书, 极为渊博, 可他毕竟不是剑修,眼力再好,若要指点剑修,也只能凭借眼力让其慢慢修正, 并不能体会真正属于剑修的一颗剑心,可是风凌奚却是纯粹剑修,且属性也适合教导晏长澜,故而他的指点,晏长澜若想真正走上剑道,就绝不能错过。 也是因这缘故,晏长澜再如何不舍,也只能每隔一些时日前来探望叶殊,再想时时刻刻在一处,便不成了。 叶殊自也明白,故而只是为晏长澜准备诸如涅金蜂蜜之类连天剑宗也没有的资源而已,至于其他的……如今哪怕是他准备的加入混沌水的药液,怕是也不及涅金蜂蜜能治疗晏长澜的暗伤,亦不及雷池将晏长澜肉身淬炼得更强。不过,每逢一些时日晏长澜过来时,他却也会准备他早已斟酌过的其他药浴,那便并非是炼体之用,而有舒缓经脉的功效,另外他亦加入混沌水,这便是为了能提升晏长澜的资质了……叶殊很是清楚,他与晏长澜的资质之所以都在缓步上升,与混沌水的神妙有极大关系,为能道途走得更加长远,混沌水也不能停。 至于叶殊自己,则泡的仍是从前的药浴。 他虽为法修,却也要炼体,也同样要用混沌水提升资质。 只是他亦明了,这般使用混沌水仍是有些浪费,来日里,他若是能研究出一种同样可以提升资质的药浴,哪怕只有一丝,再加入混沌水,对资质的提升还会更快。 此时,待晏长澜泡过药浴离开,叶殊也就开始准备以焕颜花为主药,来炼制定颜丹了。 ——不错,在他用混沌水的催灌下,许多焕颜花已然开成了一片,其中有数朵虽不曾达到千年年份,却也有五六百年药力,用其炼制,加入涅金蜂蜜,想必可以炼制出品质不错的定颜丹来,只是这定颜丹大约只能给炼气期的女修服用,而若是要供应筑基女修,则非得千年焕颜花为主药不可。 来到炼丹房里,叶殊点燃地火。 旋即,他将涅金蜂蜜取出,屈指轻弹,只弹出了极少的一丝。 涅金蜂蜜效用极大,经由叶殊多番尝试,终是试出了每次炼丹的合适分量。 寻常炼气期的丹药,只用极少量即可,所出丹药品质虽是不一,但是成丹数目很多,也有颇大几率出现品质极好的丹药;但若是炼制筑基丹,那就须得多用些涅金蜂蜜了,而且还要舍弃一些成型的液团,如此一来,所出的筑基丹每次都有几颗,其品质也都是最好的。 炼化药材、凝聚药汁、形成丹药……每一步都有条不紊,顺畅无比。 尽管叶殊是第一次炼制定颜丹,且定颜丹丹方也颇为复杂,但是终究也不及筑基丹难以炼制,他既然对炼制筑基丹已然很是熟悉,那么炼制起这定颜丹来,自也不在话下。 头一次他做得小心,得出的定颜丹有三颗,每一颗的品质算是不错,却称不上绝佳,然而能够出丹,便已然算是不错了。 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叶殊对定颜丹的炼制果然更熟练几分,不多时,就有七八颗淡粉色丹药被炼制出来,在室内散发出沁人的芬芳。 算一算,总数有了十颗。 叶殊便不再继续炼制,将丹药收在一只玉葫芦中。 至于其余尚未摘取的焕颜花,他则再浇过一轮混沌水,叫它们的年份更长些。 随即叶殊将气息调匀,法力恢复,就去了一趟万珍园。 还是扈娘子满面含笑,热情接待:“今日叶大师怎么来了?可是新得了什么丹药?抑或是要什么药材?叶大师素来辛劳,有什么吩咐只管知会一声,我便差人去了,哪里还要叶大师亲自过来?” 叶殊语气平静,并不因她的殷勤而动容:“今日来挑一些盛放丹药的玉瓶,也要择几样药材,还是亲眼来瞧一瞧为好。” 扈娘子听叶殊这样说,就将他引领进去:“原来如此,近来我万珍园正好引进一批品质不俗的各类玉瓶,大小不等,用来盛放丹药最是合适,哪怕属性特殊,亦无妨碍……除此以外,本园的药材多是请来养药圣手精心栽种而成,俱是品质优良,便是自外面采买而来,也都出自大药园,绝无滥竽充数者……” 一边说,扈娘子就一边将叶殊引入了万珍园商行之内,在此处分为数个大间,每一个大间里都有许多货架,上面各色货品应有尽有,叫人目不暇接。 叶殊并非头一次来,他很快看过后,直接走到了一只货架前。 这货架上有许多尚未切割打磨的玉材,但除此以外倒是都已处理过,故而每一样玉材都是润泽有光,并非是那等粗糙玉矿。除此以外,就有大大小小各类玉瓶摆满货架,大中小皆有,且有些玉瓶上散发暖意,有些带着寒光,还有一些也有其他特异之感,便是一些盛放特殊丹药的玉瓶了。 叶殊直接走到一处放置有数个人头大小透明玉材的木格前。 扈娘子走在他身边,笑问道:“叶大师看中这白晶玉了?” 叶殊微微点头:“瞧着新鲜。我记得有一类丹药与其相得益彰,买下之后,有备无患。” 扈娘子不由失笑,旋即好奇道:“不知是什么丹药?叶大师既然有意炼制,为何却并未出手?” 叶殊道:“只因其主药难得罢了。” 扈娘子见叶殊难得肯多说两句,自然就再询问起来。 叶殊回答:“那是定颜丹,所需主药乃是焕颜花。” 扈娘子愣住:“定颜丹?”这丹药名似乎有些陌生,但也应当是她听过的,顿时仔细回想,待真想起来后,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怪异,仿佛是由喜悦与激动相混,显得有些扭曲,“那能将女子容颜永远定在最盛之时的定颜丹?叶大师,你当真知道丹方,能够炼制?” 叶殊说道:“此方乃家师所传,我确能炼制。”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于暗拍会中,有一人取出这焕颜花暗拍,可惜我并未得手,却叫我想起了这样一种丹药来。” 扈娘子也是极为惋惜,急匆匆就说道:“如今万珍园内也有焕颜花,只是年份浅了些,不知叶大师……” 叶殊挑眉。 他也料想得到,焕颜花虽是珍稀,但万珍园里确是有存货无疑。 于是他就开口:“是多少年份的?” 扈娘子道:“五百二十多年罢。因这花不到千年,价值就低了些,若是叶大师想要,只消给出五十块下品灵石即可。” 叶殊略思忖,摇了摇头:“贵了些。” 扈娘子轻叹:“焕颜花太过少见,我万珍园内,存货也只有两株,另外一株是四百七十年的,比这株要差上不少,因着连五百载都还不曾活过,故而只要二十块下品灵石即可。” 天下间的药材大多都是年份越久药力越高,同时也效用最强,焕颜花也不例外。 千年焕颜花能焕发十年容颜,但若是只有五百多年,那么能保住个四五年已然不错,而四百多年的,约莫便最多只能焕发三年容颜了。 叶殊说道:“四百余年的焕颜花太过鸡肋,我便买下五百多年的那一株罢。” 扈娘子了然:“也好。” 叶殊取出五十下品灵石,交给扈娘子,而扈娘子也很快吩咐一人前去后面的库房取药,不多时,一只晶莹的玉匣就被送了过来,里面的焕颜花绽放,极为娇美——自然,因着年份不足,比之暗拍会上的那一株,品相却是要差上几分。 不过,叶殊并不在意。 这一株焕颜花的用处,也只是为了遮掩罢了。 暗拍会上那个拿出解毒之物的人,绝不能让扈娘子发现是他。 至于若是定颜丹畅销,其他焕颜花的来处……便不必经由扈娘子之手了。 · 孙无忌在万通楼放出悬赏已有多日,然而虽说前来送解毒之物的人不少,那解毒之物能生效的,却是一个也无,而当初暗拍会遇上的那位,则根本不曾出现过。 这让孙无忌有些失望,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那么,究竟能否得到真正可解毒之物,能否治好喻双双,就只看明晚的又一次暗拍会了。 很快到了次日,晚上。 孙无忌带着几分忐忑心情,进入了暗拍会会场。 163|解毒 依旧是那个白面人, 依旧是越来越多的黑袍面具人。 孙无忌混在这些人中,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他这一次过来, 因着李彤儿再次花费了足够的下品灵石, 故而他也把李彤儿带了过来,只是就跟寻常的名额交易一样, 既然喻双双不在他的身边, 他也就与李彤儿分开, 各自相距较远第入座。 李彤儿自是不满的。 她原本叫孙无忌不曾带上喻双双, 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没料到孙无忌待她依旧那般薄情, 她下不来台之下, 也抱着自尊, 与他远离。 然而,不论她怎么想,孙无忌也毫无在意, 在分开之后, 就再不曾往她这里投来一丝注意。 李彤儿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收敛下来。 接下来,她将心思全都放在要交换的筑基丹上去。 很快还是有一些带煞之物被送上去, 也依旧两颗三颗的将筑基丹换走。 带到这里来的宝煞大多都是元煞, 若是宝煞,除却较为罕见的以外,叶殊也并非是全数收下。但饶是这般,筑基丹也换得极快, 不多时已然都被换走了。 李彤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带煞之物送上了台。 但是这时候,那交换之人所出的却是一颗筑基丹和一百下品灵石……至于原因?自然是因着前头那些带煞之物已然几乎将所有筑基丹都换取,留下来的,也只剩下这一颗而已。 李彤儿十分不满。 只是……炼丹师是不能得罪的,焉知她日后没机会在换取一颗?而且,有一颗也总比一颗都没有好……只是她的弟弟妹妹到底谁来图发怒,怕又要有一番取舍了。 李彤儿应允了交换后,她的手里就出现了一包下品灵石以及一个小玉瓶。 她用手轻轻地摸索片刻,终于放下心来。 紧接着,白面人就取出了一株焕颜花:“千年焕颜花,一株叫价三百下品灵石。”他有点诧异地说道,“对方只要下品灵石。” ——莫看四百多年的二十块,五百多年的也才五十块,但这上了千年的一下子底价都飙升到三百块,正是因为千年焕颜花的功效至少就超过五百多年的焕颜花两倍之多!而且这美貌的价值,也并非这样轻易可以计算…… 这一株千年焕颜花,自是叶殊取出来的。 在后续的二十多天里,他日日给焕颜花浇灌混沌水,催发那花生长,到如今,绽放的千年焕颜花也不少了,若是他私底下用了又售卖定颜丹,难免引起他人注意,故而他干脆利用这暗拍会,将这千年焕颜花过一个“明路”。如此一来,就可以减少自身的嫌疑。 ——千年焕颜花? 孙无忌万没有想到居然还会再出现一株这样的奇花,但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五百多块下品灵石尽数放入储物袋里,送到了拍卖台上。 有这一株奇花在,纵然没有解毒之物出现,却也能让喻双双欢喜了。 总算不会是……毫无收获。 而且,纵然这一株奇花暂且不用,孙无忌也记得上回那位有解毒之物之人是想要这奇花的,若是他手里有了这奇花,说不得可以与那人换取? 若能如此,纵然倾家荡产,他也心甘情愿! 叶殊并不知孙无忌的想法,他直接放入了五百下品灵石,进行暗拍。 通常说来,这千年焕颜花至多也只有这个价位了,若是再多,恐怕就不太划算,除非那极有需求之人,否则甚少有人会出更高价钱。 但是这一回,还真有人用比叶殊更多的价钱将其拍下来了。 叶殊仍旧很是冷静。 拍下也无妨,他这一次过来,并非只带了一株,仍旧可以走个过场,而先前那一株卖出去,他也是赚的。 不过就在下一刻,那白面人手里竟然又出现了一株千年焕颜花——正是先前的那一朵。 此时,叶殊还未将自己手里的另一株送过去,他原本是想等一等再说,没料到却被另一人占了先机。 白面人扬声道:“这名拍卖千年焕颜花的顾客,想要换取能接天下奇毒之物。” 叶殊听到此处,稍稍一怔。 这一听他便明白,先前拍下千年焕颜花的,恐怕正是那个孙无忌了! 如此一来,也好。 叶殊不慌不忙地将一小瓶涅金蜂蜜送上了台,内中的蜂蜜不过几滴。 台上的白面人将瓶塞打开一嗅,就分辨出是与上次暗拍时同样的解毒之物,就朝着众多黑袍人解说出来。 孙无忌也没料到自己运道这样好,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同意换取! 叶殊也很满意。 他在见过孙无忌后,已有意相助,只是总要不着痕迹才好……如今,就正是不着痕迹之时。 得到这一小瓶解毒之物后,孙无忌恨不能立刻离去,然而他并不能,便有些如坐针毡之感。以至于即便后面再出现一次千年焕颜花,也未能吸引走他的注意力——他自己已然没了一块下品灵石,可是换取过来的这一小瓶淡金色的微黏之物,芳香扑鼻,一嗅之下就叫人神清气爽。他心里有预感,恐怕这一回,喻双双是真的有救了! 暗拍会渐渐结束,所有人再度离开。 叶殊拍出第二朵千年焕颜花时,干脆就出了六百下品灵石,于是果然便是个最高价,再无人与孙无忌般能与他相争了。而那些下品灵石转了个手,就回到了他的手里,他并无丝毫损失。 而有了这千年焕颜花……他之前的数日里,终于禁不住用千年焕颜花所炼制出来的适合筑基女修的定颜丹,也终于有了确切的出处,也该可以去和扈娘子联系,想法子卖出去了。 · 孙无忌把那一小瓶涅金蜂蜜贴身放好,旋即一边感受着自己胸口硬邦邦的触感,一边极快地朝着喻家而去。 如今已然是三更天后,夜色极深,分明并非是拜访的绝佳时机,甚至他若是懂礼数,就该在次日先送上拜帖,再进入其中。 但是他等不及了,他想要让喻双双立刻服下这解毒之物,唯恐有一丝夜长梦多的可能,会破坏了这个如今最好的解毒机会! 很快到了喻家大门前,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在门口郑重将门叩响。 门前是有守卫的,在见到孙无忌后,那些守卫迅速反应过来,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同时,门房里走出个老修士,瞧着老态龙钟的,双眼都似乎有些昏花,但是他面色却还是很和蔼的。 ……不错,他认得孙无忌,哪怕孙无忌与喻双双相交这些年,其实并未真正上门来做客,但是他和喻双双之间的交往,在喻家却并非是一个秘密。 老门房瞧着孙无忌,很和气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在此时拜访?” 孙无忌定了定神,正色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恐怕只能让家主与家主夫人知晓。” 老门房又仔细看了看孙无忌,发觉他的态度一片诚挚,就有些明百,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你等着,老朽去为家主与夫人通报。” 语毕,他迅速进入宅邸之内。 老门房一进一出很快,不多时,他就同孙无忌说道:“家主与夫人有请。” 孙无忌整理一下衣衫,快速地跟了进去。 他这时已冷静了许多,而且也明白,他的存在喻家爱必然早已知道,他上门是唐突了些,但是,那位家主与夫人因着对喻双双是真心关爱,因此不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见面的机会。 孙无忌的心性也很坚毅,没多久,就跟着老门房走出了一段长长的过道,最终进入一处正堂里。 此处,面貌不怒自威的喻家主与外柔内刚的喻家夫人,正坐在主位上,面上也带了一丝凝重。 喻家夫人急忙问道:“无忌,你此时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孙无忌也没多犹豫,便道:“我寻到一物,或许可以为喻小姐解毒。” 此言一出,喻家主和喻家夫人都禁不住立起身来。 解毒之物? 但他们更有怀疑。 众多金丹甚至元婴修士都未能寻到之物,又怎会出现在一名刚筑基的小子手里?古怪,很是古怪。 但是,喻家主如今对孙无忌也有几分了解,知他并非信口开河之辈,就稍稍冷静,就问道:“解毒之物何处来?你可有把握?” 孙无忌肃容回答:“解毒之物自暗拍会而来,至于把握……我只知晓,此物可解冰蛇奇毒。” 164|容貌恢复 “哐啷”一声脆响, 那边的一个瓷杯已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是喻家夫人倏然失手, 让手里的瓷杯怪异地落下, 身上身边尽皆都是茶水,但她面上却露出一种既是欢喜、又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当……当真?!” 喻家主也是惊喜交加。 他爱女所中之毒, 他请了许多药师、炼丹师、医师来诊治, 皆说无药可解, 即便有人提过一些珍奇之物或可解毒, 可那些物事只在传说中, 并不曾有人亲眼得见, 还有人提过其他府中或有可解毒者, 然而路途遥远不说, 那能解毒之人的境界据说也极为高深,他们这样的家族哪怕是在这宣明府府城内都不算顶尖,还想去求那人出手, 非得再多不少年头筹备方可。 原本喻家一直搜集可缓解毒性之物, 又在积蓄资源,是想要等到几十年后争取能去其他各府求医的,但没料想, 今日这孙家小儿竟会带来一物, 说可以解毒? 这当真是不敢相信,只觉得似乎是来得太轻易了些,叫人患得患失…… 但是,倘若是暗拍会出来的东西, 必然有足够的信誉。 这一种解毒之物能解冰蛇奇毒,恐怕……还真有颇大的可能……可以解毒! 纵然不能解,至少也比从前那些解毒之物都更有用,说不定,能将那毒削弱很多。 孙无忌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小瓶子给取了出来。 这一刻,喻家主与其夫人也不觉孙无忌来得唐突了,反而都对孙无忌有了更多好感。 ——不错,是“跟多”好感。 喻双双因他们为人父母的不谨慎之故,生来就在受苦,原本可以是个美貌女子,却因毒之故变成那般丑怪模样,多年来从不曾结交朋友,也极少出门,羞于与人相见,这让整个喻家对她极为愧疚,也极为宠爱。 这样的愧疚与宠爱虽极浓极深,但若是喻双双在这般宠爱之下变得嚣张跋扈不可理喻,尽管他们知道这是情理之中,宠爱与愧疚都难免会渐渐变薄……虽不至于突然不照顾她,可真心的照顾与全因责任,又怎会相同? 可喻双双却并非如此。 她自幼懂事,因奇毒痛苦无比时,也是首先安慰亲人,善良温柔……喻家人看着她长大,并不会因她容貌看不上她,反而看重她的品行,对她越发疼惜。 只是,喻家人再如何疼惜,外面之人的鄙夷与嘲讽,对喻双双而言也依旧是极大的损害,她无有友人,于她而言更是缺憾。 友情尚且如此,更莫说爱侣。 喻家人相信若是与喻双双相处久了,未必不会有对她生情之人,但是只因喻双双的容貌,便已然会让天下男子都不愿接近,又何来相处呢?他们认为喻双双值得一片真心,便不曾想过用钱势压人寻找,但外面不少人却并非这样想,反而不乏有将喻双双当成一条捷径者,这就让喻家人更加谨慎,根本不让她接触陌生的年轻男子了。 长久下来,喻双双对容貌越发自卑,同时也颇是寂寞。 再后来,于一个误会之下,孙无忌出现了。 才刚一出现,喻家人就已然去将他整个查了一遍。 因着那个误会,喻家人反而明白孙无忌并非是为哄骗喻双双而来,之后见孙无忌对喻双双并无那等寻常男子见到她时眼中会有的嫌恶,印象就先好了三分,后来见两人居然生出友情来,便也不曾阻止。 后续多年,孙无忌对喻双双十分友爱,更是亲自历险为喻双双寻了不少可用之物,甚至还有那极罕见,纵然是他们喻家也因粗心而未曾想到的焕颜花,对孙无忌也越发有了好感。 在喻双双短暂恢复容貌时,喻家人眼见她对孙无忌生出情愫,只叹一声,便不妨碍——毕竟即便孙无忌对喻双双只有好友之情,可若是喻双双喜爱上这样一个男子,也比她恋慕上人品低劣、一心利用她之人要强上许多,纵然孙无忌始终不能喜爱喻双双,一段值得的情爱,亦不算坏事。 也是因此,喻双双拿一些资源去相助孙无忌,喻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而孙无忌爽快接受之余也多有付出,又让喻家人高看一眼…… 最后,喻家人逐渐发觉,孙无忌待喻双双与待其他女子尽皆不同,似乎逐渐也有一丝情愫。 而若是孙无忌能将这一丝情愫加深,喻家人虽说心有酸涩,却也愿意将喻双双下嫁的…… 当然,这些皆是喻家人从不曾宣之于外的想法。 喻双双不知,孙无忌也不知。 如今,孙无忌带来了据说可以解毒之物,喻家主与喻家夫人都越发欢喜起来。 这般而来的一段情意,比之喻双双容貌完好而可能遇上的夫婿更能经得住考验,也更叫他们放心。 他们的爱女生来受苦,总算也有一件好事。 孙无忌自不知道自己已然在喜爱的女子父母面前得了许多好感,他如今只念着尽快为喻双双解毒,也好能让她放心地接受自己的情意,而且不必再为那奇毒所苦。 见喻家主与喻家夫人都沉浸在某种情绪之内,他禁不住开口催促:“两位前辈,不知是否可以……” 喻家主与喻家夫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你随我们来。” 孙无忌一怔,而后他见两人朝后方走去,他也赶紧跟上。 在慢慢见到后花园中那一幢小巧绣楼后,孙无忌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紧张之情。 莫非,这里是……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绣楼下。 喻家夫人先走进去,不多时里面有明珠之辉绽放而出,喻家主沉声道:“你随我进来。” 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是,前辈。” · 喻双双看着孙无忌递到面前的一只小瓶儿,长睫微颤,声音也微颤:“无、无忌哥……你所言是真么?此物、此物当真可以……” 这一刻,她再回想起先前孙无忌的种种做法,陡然就明白了他是为了何种目的,也终于明白这一只瓶儿得来不易,内中所含,正是孙无忌一片心意。 她抬起眼,鼓足勇气与孙无忌四目相对。 孙无忌的眼中,分明就带着并无掩饰的情意……并非是友爱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喻双双的纤纤手指都在轻颤。 面前的这个男子见过她最狼狈、最丑陋的模样,以至于她的容貌短暂恢复后,也只敢悄然爱慕对方,却从不敢出口表白心意——因她十分明白,这男子乃是再好不过的男子,然而她的容颜却是昙花一现,她既爱他,又怎能用这份丑陋去玷污他?自更不敢奢望,这男子会对她有情。 但这一刻喻双双倏地懂了,孙无忌与她一般,也对她生出了情愫,只是他太了解她,也看出了她的自卑,她的杂念,故而愿意不计花费去寻为她恢复容貌的焕颜花,也因疼惜她,愿意千辛万苦、倾家荡产地为她弄来解毒之物……送到她的面前。 喻双双屏息,将瓶塞一打开,就吞服了里面充满甜香的汁液,心中已有决定。 即便这一次还不能解毒,即便日后她仍旧是痴肥模样,她也不会再自卑,再将自己困在这样一副皮囊上,愿意倾尽所有,去回报孙无忌待她的心意! 孙无忌看到喻双双的神色,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一时间,他有难言喜悦。 他盼喻双双能自此解毒,也不再担忧其他……只因他已知道,喻双双已不会再禁锢自身,而只要他们还好好地在一处,又如何能说来日里一定没有奇遇去弄到更好的解毒之物呢? 只要他们在一处,什么都不必惧怕。 然而就在下一瞬,孙无忌的眼中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喻双双……变了。 她原本因为吞服了焕颜花后,化为了美貌的女子,但在吞服那瓶中之物后,居然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似的,身形逐渐变得肥胖,面容也变得丑陋无比。 这样的容貌,孙无忌见过无数次……但是,焕颜花的作用极强,若是瓶中之物让她如今就变作从前样貌,是否说明有些东西,也在改变? 果然,几乎没到一个呼吸时间,喻双双的身形就再度变得苗条起来,其因肥胖而松弛的肌肤也在一股神奇的药力之下,很快紧绷、白皙。之后她的眼耳口鼻中都沁出淡淡的黑血,瞧着是很恐怖,可她面容却很平和,而且,似乎越来越放松…… 孙无忌忍不住走上前,用袖子轻轻去擦那些黑血。 而喻双双的五官逐步变化,再无先前之丑陋,而变得精致而美丽。 这正是喻双双服用过焕颜花之后的容貌,尽管似乎比之服用焕颜花后少了几分艳色,但却自然很多,趁着她如今发自内心的喜悦神情,让孙无忌反而更多出一丝心动。 旁边,喻家主与喻家夫人也见到了喻双双的变化,忍不住喜极而泣。 孙无忌急急将旁边的妆镜拿过来,放在喻双双的面前,声音微微地颤:“铃铛儿你看……你解毒了……你是……最美的。” · 远在府城另一端,洞府内。 叶殊修炼之余,将定颜丹挑挑拣拣,选了一批出来,带到了万珍园。 而扈娘子见到定颜丹后,也禁不住露出了震惊之色。 竟然……真的炼成了?! 165|赚与花销 对待叶殊, 扈娘子的态度一直是很谨慎的。 见到定颜丹后,她的失态也只是一刹那, 而后就冷静下来, 镇定地问道:“叶大师将这些定颜丹带来,可是要售卖给我万珍园?” 叶殊说道:“说是也是, 说不是也不是。” 扈娘子一怔, 而后正色开口:“还请叶大师指点, 若是……我万珍园必然全力配合叶大师。” 叶殊稍作沉吟:“这些定颜丹, 也有品质之差, 不同的品质, 便该有不同的售卖之法。” 扈娘子听完, 倒是认同:“叶大师若有想法, 但请说来。” 叶殊微微点头:“我所炼制的定颜丹有两种,一种只能让炼气修士服用,一种则可以供应给筑基真人。而每一种都分为三等, 品质寻常的, 品质优良的,品质绝佳的。这些定颜丹皆可以将修士容颜定在最盛之时,但是品质越好的丹药, 效用越强, 且丹毒越少,且让服丹之人精神焕发,气韵也会更上一层。” 扈娘子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叶大师的意思是?”她倏然想起什么,“那位在暗拍会上拍得一株千年焕颜花的神秘之人, 是叶大师你?” 叶殊道:“是我。”旋即又道,“品质寻常与品质优良的,可以交由你万珍园代为售卖,而品质绝佳的……我想要拍卖。拿去暗拍会进行拍卖。” 扈娘子有些犹豫,然后果断说道:“若是叶大师执意如此,自然也可。”她稍顿了顿,又说,“不过也请叶大师给我万珍园几个品质绝佳的定颜丹名额,我万珍园不会将其贸然售卖,但是这府城里总有些不好得罪之人,若是他们来逼问最好的定颜丹……为免打扰到叶大师你,我万珍园愿一分抽成不取,为叶大师售卖,且保证价位不低于在暗拍会上拍出的,如何?” 叶殊这点面子自还是会给扈娘子的。 而且,暗拍会的人虽也不算少,但其中的富户比起府城里的来说,便太少了。他要将品质最好的定颜丹放到暗拍会上去卖,原本也是为了能给它定下一个高价,到最后,还是要与万珍园交易最为方便。 于是叶殊便应道:“可。” 扈娘子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那就多谢叶大师了。叶大师请放心,这定颜丹我万珍园定会竭力去卖,到时抽取售价一成便罢。” 叶殊颔首:“有劳。” 至此,也就说定了。 · 不几日,宣明府府城便又热闹起来。 那原本就很是出名的万珍园突然推出了适合炼气期与筑基期修士服用的定颜丹,只消一粒,就能让自己容貌恢复到最佳之态,还能容光焕发,更增三分丽色 当下里,这消息便在女修之间炸开,无数女修都想要得到一粒定颜丹,从此拥有绝色之姿! ……自然,并非是吞服定颜丹后便当真能变得绝色,只是再如何也能变得足够年轻,而且再不会有年老色衰之患。尤其是对于一些当家夫人,更是恨不能立时得到一粒,重回青春年华。 修士与凡人不同,比之凡人来修士的面貌要更难衰老,但是更难却非青春永驻,多少女修或许在三四十岁时尚可勉强维持容貌,可一旦过了五十,也依旧会在眼角出现细纹,年纪再大些,身上的肌肤也会黯淡。而修士的年岁却长,哪怕不筑基,也能活到百岁以上,若是百岁之间有五六十年都是色衰之貌,叫这些心高气傲的女修如何能忍?且这样漫长的年岁,尤其是那修为寻常,境界提升不快的男修,难免就想要发展家族后代,如此一来,若无足够美貌,恐怕即便感情颇深,也阻拦不了自己的夫君收纳美妾侍婢了。洁身自好一生一色的男子并非没有,但却极为稀少。 更何况,纵然女子不为悦己者容,却也爱美,纵然独立自傲不去嫁人生子,可她们自己又怎不愿意叫自己的美貌始终驻留在最美好的年华? 于女修而言,定颜丹自是再大不过的诱惑了。 只是,女修们虽趋之若鹜,却并非人人可得。 一来是这定颜丹的数目不多,二来,便是这定颜丹十分昂贵了。 定颜丹是以焕颜花为主药炼制而成,一朵焕颜花恐怕也只能炼制出几炉定颜丹而已,而焕颜花是特殊的灵草,依照不同年份,哪怕是对元婴老祖都有用处,就不能单单按照寻常的品级来划分了。 故而依照其价值,其最低价也有三百下品灵石,最高价则达到五百,比之大多数四品灵药——即适合筑基修士使用的灵药,都更昂贵。 也是因这缘故,光是适合炼气期的定颜丹,其中品质最寻常的那种,一颗也要八十下品灵石的。品质优良的,一颗一百下品灵石;品质绝佳的……万珍园并不售卖,可根据好事人预估,大约至少也得有一百五十下品灵石,方肯卖出罢。 至于适合筑基期的定颜丹…… 数目更稀少,品质寻常的叫价两百下品灵石,优良的三百,品质绝佳的同样并未售卖,但据说至少五百? 这个价位一出,就有许多女修偃旗息鼓,但是更多女修却更是激动——价位高便能排除掉许多争抢之人,以她们的财力,岂不是可以有更大希望弄到手? 如此一想,众多女修便去筹集灵石,有一些家族夫人、门派弟子手里早有积累,便齐齐涌向了万珍园。 只一日光景,所有的定颜丹尽数卖光。 其中炼气期品质寻常的五颗、优良的四颗;筑基期品质寻常的三颗、优良的两颗。 算一算,总数卖出两千下品灵石之多。 扈娘子见到这些下品灵石,也不禁为叶殊敛财的能力赞叹——寻常的炼气期炼丹师,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何况对方还能炼制出品质绝佳的筑基丹来,一颗也是两百下品灵石! 抽取一成后,剩下的一千八百下品灵石,扈娘子很快就送到了叶殊的手中。 叶殊将这些下品灵石收起来,便暂时不再炼丹了。 而万珍园那边,则被诸多女修几乎踩踏了门槛,引得一手经营定颜丹的扈娘子哭笑不得,而且也是极为无奈……为此,她接待了少数几个万珍园都要给几分颜面的女修,卖出了她手中适合炼气期的两颗高品质定颜丹,适合筑基期的一颗,总数又是八百下品灵石,再给叶殊送过去。 如今叶殊的手中,便是当真不缺下品灵石了。 然而与此同时,叶殊却给万珍园列了个单子,上面出现了许多炼器的材料。 扈娘子拿到单子后,有些诧异:“叶大师,这些炼器材料是……” 叶殊说道:“因我以炼丹为生,在法力修持上便有欠缺,平日里与人争斗也有不足,故而要多多搜集炼器材料,积累灵石,日后也好寻找合适的炼器师,为了炼制出足够护身的法器来。” 听叶殊这样一说,扈娘子便懂了:“原来如此。”旋即她又热情说道,“叶大师若是需要上好的法器,我万珍园里倒有不少,不如请叶大师去瞧一瞧?” 叶殊却是微微摇头:“我喜好定制,不爱用其他的。” 扈娘子闻言,也只好表示遗憾了。 但是无妨,这位叶大师要买炼器材料也是好事,他们万珍园里各类材料极多,不多时就能将其凑足,到时候,就有数百下品灵石可以到手。而这样的买卖再多几次……叶大师再如何赚得多,和他们不也都是双赢么?这般赚得厉害又出手大方的豪客,定然要更多交好才是。 除了炼器材料,叶殊还列出了一些草药的单子让扈娘子去凑,其中少不了那等很是罕见却偏门的,这正合了炼丹师的喜好,不曾叫扈娘子起疑,反而更加欢喜。 如此一来,定金又付出了几百下品灵石。 在炼气期这个境界,照理说灵币便已足够用了,然而叶殊却不同,他见识太多,眼光太高,若是没法子也还罢了,但有一点可能,都会挑选最好最合用之物在手。 就譬如在列出两个单子之后,他又给出第三个单子。 这张单子上有草药也有炼器材料,还有一些宝煞之类,皆是与风雷相关,于是再付出定金数百下品灵石…… 如此一来,刚到手的两千多下品灵石,就已然花销了近乎一半,而若是单子上的东西陆续送来,那么另一半也要再花个大半,余下来的便又只有几百了。 不过这也不打紧,先前叶殊卖出的筑基丹虽是大多用在了换取带煞之物上,却也有一些也是换取了灵石的,而且他有本事在身,又有万珍园这合作之人,只消他缺了灵石,就能立即炼丹补上,或者去一趟暗拍会,也能给他换取许多资源。 在这炼气期,以叶殊的能力,若无意外,当是不会再缺灵石了。 · 晏长澜近来都在宗门里苦修。 他毕竟是因撞金钟而进入内门的,如今的境界还在炼气期,于内门弟子中几乎便是垫底了。因此,为能让自己迅速跟上,不给如今待他严厉又看重的师尊丢面子,他也不得不用十二成的努力。 自然而然的,他便少有时间下山了。 不过,哪怕是在山上,晏长澜也能听说叶殊的消息。 166|水火双姝 晏长澜刚在雷池炼体完, 走了出来。 他有些诧异,似乎这几日来雷池之人少了许多, 也不知那些师兄们都去了何处? 但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 晏长澜用法力在周身一转,便恢复寻常模样, 举步朝着惊天剑峰而去。 他还未筑基, 尚且不会御剑飞行, 故而是步行而回。 一路上, 晏长澜也遇上了一些门中弟子, 很奇异的是, 不论是男修还是女修, 皆有些人去往同一方向。 他心里有些好奇, 就也跟随众人,往那处奔去。 不多时,晏长澜渐渐认出来, 那一处方向居然是宗门内的挑战台? 这挑战台有些古怪, 平日里时常有弟子在上面挑战他人,并以贡献或其他之物作为赌注,与人切磋。而宗门山下并不阻止……似乎, 还有意放纵? 而今日, 在这挑战台上要切磋的,却是两名女子。 在天剑宗里,男修女修都是修炼剑道,自然战意也都颇为强大, 女修之间的切磋也不少见,不过这回之所以观战之人甚多,却是因着这两名女修于天剑宗内都颇有名气之故。 如今立在左边的女修身穿一袭蓝裙,显得身形修长,优雅端丽,右边那位则是一身火红,五官很是美艳,但是眉眼之间的英气却压下了那种艳丽感,拔高了她的气韵。 此刻,她们相对而立,都是手持长剑。 晏长澜因一心修行,对这两名女修却都有些陌生,不过他此刻听其余人说起一些,便很快知道了。 两名女修皆是筑基女修,乃是内门中并称为水火双姝的一对绝色女子,她们皆是天剑宗长老之女,自幼皆为天灵根,但是那蓝裙的女修沐水心是单水灵根,红衣女修霍红叶就是单火灵根,且灵根皆是七分纯,这便叫她们在各方面都势均力敌,却又因着性情不同,而几乎水火不容。 不过,沐水心与霍红叶的父母交情莫逆,尽管二女互相都不喜对方,却也能保持表面上的和气,故而今日一战,才叫人在诧异之余,都禁不住来看一看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让她们两个就这般对战起来? 很快,在守护挑战台的长老便出声道:“宗门切磋,点到为止,开始罢!” 下一瞬,两名女修齐齐拔剑,一把剑迸发出绵延不断的蓝光,另一把剑便火光大放,只刹那,她们就已然身形交错,剑锋相接,切磋了数个回合了! 晏长澜在台下瞧着,对这两人在剑法上的造诣也很欣赏。 剑法非常精妙,身法也是如此,在她们互相对战时,其身形翩跹,剑气四溢又不失唯美,叫旁观之人见到,当真是一种绝佳的享受。 二女战得兴起,晏长澜也不去在意究竟为何对战了,只是紧紧盯着她们所显露出来的精妙剑法,在心中暗暗比划,想象若是自己面对如此剑法,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他便想得兴起,忘却周遭了。 沐水心与霍红叶势均力敌,这一场对战也持续得颇为长久,许多招式接连使出,让旁观之人大饱眼福。 大约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二女才双双耗尽法力,而就在此时,她们竟然仍朝对方走去,不用法力只用剑术,再度切磋起来。 又是一刻时间过去,最终还是霍红叶气力更多些,在沐水心后继无力时,她陡然出剑!刹那间,沐水心的长剑被挑飞,也因此败北了。 沐水心面上顿时露出一丝不快。 霍红叶则微微娇喘,然后得意道:“沐水心,这一次是我胜了!” 沐水心轻哼一声,勉强点一下头。 旋即,那名长老便将手里一只瓶儿交给了霍红叶,而沐水心的目光流连在那瓶儿上,竟是十分不舍。 很显然,那瓶儿便是两人的赌注了,只是不知里面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连沐水心这背景雄厚的天之骄女也不愿放手,还能流露出这等神态来。 晏长澜自剑法的感悟中醒转过来后,便听见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还是沐师姐输了……这一回,是霍师姐得了那丹药!” “嘿,也不知霍师姐服用丹药后,又会美成什么模样?” “那定然是美到极致啊!” “原本两位师姐并称水火双姝,此后岂不是火姝要胜过水姝了么?沐师姐可是慢了一步,也不知下一颗丹药何时才能得到了……” 渐渐地,自这些人口中的话语,晏长澜算是听了个明白。 原来就在近些时候,那万珍园中有定颜丹售卖,其中大多都是品质寻常、优良的,只传言里一颗适合筑基女修的、品质绝佳的定颜丹,被万珍园藏在手里,非身份贵重者不卖。 水火双姝的身份自然是够了,她们且去得早,只要拿出足够的灵石,便可以得到那颗定颜丹。但是两人彼此很是了解对方,知道丹药存在的时间也差不多,结果几乎是同时到了万珍园,同时言明自己的目的。 买下那丹药的灵石不在二女眼里,万珍园也不愿得罪她们,最终二女就一人出了一半灵石将那定颜丹买下,约定切磋一场,胜者能直接吞服那丹药,而败者便只能白白出钱,眼看着对方在容颜上超越自己了。 也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对战。 结局也正是霍红叶胜了。 晏长澜听明白后,嘴角微动。 无疑,此事正是他那挚友阿拙弄出来的……略想一想,他便已然知道,如今对方又不知赚取了多少下品灵石,身家也定是极为丰厚了。 挚友不愧是挚友,连他所不擅长的炼丹,也能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之后还有一些议论声,也都被晏长澜听见: “据闻,那万珍园是遇上了一名极为出色的炼丹大师……好像万珍园近来出手的许多丹药,皆是出自那位大师之手?品质皆是不俗,种类也是不少。” “似乎也并非是大师,毕竟那位如今炼制出来的大多都是适合炼气期的,适合筑基期修士的不多,你我都已然筑基,看来还得再等一等那位炼丹师的技艺提升了。” “也是,虽说炼气期的丹药再好,到筑基期则未必,但那适合筑基女修的定颜丹能出现品质绝佳的,想必那位的技艺非同小可,说不定,是因着什么其他的缘故拖了后腿?” “也有传言,那位大师还未筑基,故而在境界上有些拖累他了……” “豁?居然还未筑基?能有这样的本事,了不起!了不起!” “修行之人寿元绵长,我有的是时间等大师筑基,到那时……” 晏长澜有些无言。 挚友的名声,当真是传得越发广了,只是日后待挚友筑了基,恐怕便不是炼丹大师,而是炼器大师了。 晏长澜摇了摇头,去了一趟任务堂。 在那处,凡是天剑宗弟子皆可接任务,他如今修炼正好到了瓶颈,原是想着去叶殊那里小住的,但如今眼见叶殊又赚取如此之多的资源,他自己也要努力些了。 再前些时日,他曾听师尊风凌奚提过,在宣明府内,有些所在适合雷属性的修士前往赚取资源,他如今便正好去瞧一瞧,是否有恰好就在那处的任务可以接取……若是有,正好一举两得。 大约半个时辰后,晏长澜去了风凌奚处,接受指点。 待风凌奚指点了晏长澜近来的疑惑,便问:“你可是要下山?” 晏长澜肃容道:“回禀师尊,弟子如今须得出去历练一番,以免剑法迟钝。” 风凌奚略点头:“不错,你正该去一次,若是你自己不提起,为师也要踢你下去。” 晏长澜略窘,但也熟知了这位师尊的脾气,便应道:“是。” 风凌奚也没问晏长澜任务为何,既然他要走,也就摆摆手叫他走了。 晏长澜就转身离开,先去洞府里收拾东西。 然而,就在晏长澜刚收拾了一些后,风凌奚居然再度传他过去。 晏长澜一怔,把东西一拿,就过去了。 ——待这次见过师尊,他就干脆直接下山了。 这回在风凌奚的洞府里,晏长澜见到了一人。 此人身形极为高大,正倚在一旁的石榻上,他相貌英俊,神情中带着一丝粗犷,此刻胸襟半敞,正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肌,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晏长澜愣了愣。 这位他从不曾见过,但气质与他的师尊却是几乎截然相反,而这样一名不羁的修士,怎会在师尊洞府里,还这般……放浪形骸?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师尊风凌奚竟不曾呵斥于他。 再仔细一看,晏长澜能察觉此人身上的气息极是强大,不在风凌奚之下,而多观察几眼,他又隐约感觉到,这人与风凌奚一般不曾结婴,但体内却都蕴含着极恐怖的力量。 瞧着……奇特又似乎有极大的吸引力。 风凌奚见到晏长澜进来,点一下头:“此人是你淳于师叔。” 晏长澜就先不去思索其他,而是给这位师尊行礼:“晚辈晏长澜,见过淳于师叔。” 那不羁修士哼笑了一声,说道:“风小弟,你这是讹我的见面礼来了罢?” 风凌奚冷淡道:“正是。” 不羁修士一噎,旋即他无奈地抓了抓头,然后手里便出现了一团透明之物,被他送到了晏长澜的手里:“喏,这个拿去。” 167|长澜历练 晏长澜被塞了个正着, 就连忙用手将那物托住,低头一看。 旋即他便发现, 这物事虽看似透明, 实则内有玄机,乃是一团如烟似雾的丝线, 其中隐隐约约还蕴含着一缕缕纯正的雷气, 才落在手中, 掌上的肌肤就被雷光击打得阵阵刺痛, 若非他原本就是风雷变异双灵根, 恐怕会因此一个哆嗦, 要将此物扔出去了。 不过, 这东西晏长澜倒是认识, 也正是因着他认识,才微微吃了一惊。 ——风韵雷丝? 这正是一种属于风雷属性的天地异宝! 风雷属性汇聚在一人身上乃是极为罕见之事,那么天地间自然生成的恰好有风雷属性的资源, 自然也是十分稀少的, 气质风韵雷丝便是颇为平衡且出名的一类。 此物生长于雷暴之中,因狂风暴烈、雷电肆虐而往往极难形成,往往数十甚至更多雷暴方能孕育而出, 而即便形成, 若是无有一名元婴以上境界的修士潜入其中,也难以攫取。 这位淳于修士随手送给晏长澜的见面礼,竟然就是如此珍贵的奇宝,自然是叫人诧异的。 但很快晏长澜也明白, 这件见面礼恐怕并非如这位师叔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是很随意地拿出,反而应当是精心准备过的,否则,必然不会如此合意……由此亦可显示,这淳于师叔与其师尊风凌奚的交情,正是十分深厚。 晏长澜认出来之后,便立时说道:“多谢淳于师叔厚赠。” 风凌奚也扫了一眼那物,有些满意地微微颔首:“不过,算你有心了,前些时日听闻你在宗外朝着雷云奔走,想来就是为了此物?” 淳于修士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机缘巧合,机缘巧合。我本来是想搞一块天雷石的,孰料恰好遇上了雷暴,又恰好里头正在孕生此物,这不就正好么?” 风凌奚道:“的确,合该是我徒儿手中之物。” 淳于修士听风凌奚这般说,便挑了一下眉,转过话头:“风小弟,你这弟子要去历练?” 风凌奚点点头,旋即对晏长澜说道:“正好你淳于师叔过来,也带了一名后辈,如今恰可与你同去。” 晏长澜听得,视线顺着风凌奚示意,看向了淳于修士的身后。 ……也是淳于修士气质太张扬,以至于这室内分明还有一人,但是在其笼罩之下,却叫晏长澜全未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只是现下被风凌奚指出,才见到那人。 这是一名女子,身形有些娇弱,面貌也颇为清丽秀美,此刻乖巧地立在一侧,并不曾主动说出一言半语。 如今听几人提到她,此女方才上前几步,行礼说道:“淳于秀见过晏师兄。” 这淳于秀虽非天剑宗弟子,但是其同族长辈与风凌奚有深厚交情,因此这一声“师兄”,是因这一份瓜葛而称呼,也是一种尊敬。 晏长澜见对方如此多礼,自也回礼:“淳于师妹。” 不过这位淳于师妹虽是自认师妹,其实年纪要比晏长澜大些,境界则与晏长澜相当,皆是在炼气六层。 两人互相打过了招呼,淳于修士又开了口:“秀儿与你晏师兄同去,路上且听他吩咐,不可妄动,可知?” 淳于秀仍旧很是乖巧羞怯:“是,秀儿明白。” 晏长澜虽不知为何要让淳于秀与自己同去,但既然是师尊之令,他自会遵从。 而后,淳于修士给了淳于秀几件护身之物,就让他们离去。 晏长澜行礼告辞。 淳于秀紧跟于他的身后。 惊天剑峰上也豢养了一些灵禽,晏长澜此去甚远,自然是要去取一头代步,然而就在他要去找管事长老时,淳于秀却细声说道:“晏师兄,小妹有一头妖禽,正可代步……” 晏长澜听她此言,微微一顿。 如今他经历颇多,对除却叶殊以外之人,多少有几分戒备,空中飞行之妖禽若是有不妥,乘于它身上的修士便有危险,他心中不甚情愿只用淳于秀的妖禽。 虽说淳于秀乃是淳于修士带来之人,而淳于修士与风凌奚又是交好,且风凌奚乃是晏长澜所敬重的师尊,他心里却还是有些…… 但是,想是这样想,晏长澜口中却不会如此说,而是言道:“赶路艰难,此去甚远,我原想取两头妖禽代步,既然淳于师妹你有一头,我便再取一头即可,也好叫它们轮流代步,使得赶路能更快些。” 淳于秀听晏长澜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 晏长澜很快取了个皮囊过来,这囊中另有乾坤,可让妖禽在内中歇息,每逢驱使时,将其放出即可。 淳于秀见他准备妥当,就与他一起下了山。 晏长澜将淳于秀送到一家商行前:“淳于师妹可在此处采买一些得用之物,我先出去一趟,很快便回。” 淳于秀自然是再应下来。 晏长澜立时闪入人群之中,待到不起眼处改换容貌、衣饰后,就去见叶殊了。 他不曾瞧见,那淳于秀在他离开之后,原本始终温顺的目光,倏然有了一丝变化,与她娇小的身形、秀美的容颜大为不同…… · 与叶殊相见后,晏长澜便与他说明了自己要出去历练一回,恐怕要数月方可归来。 叶殊听得,微微点头:“此行务必小心。”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放心,我定会万分谨慎。” 两人说了几句后,晏长澜对叶殊提起淳于秀之事:“她身份无错,师尊也让我与她同行,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有些违和。” 叶殊开口:“哦?” 晏长澜思索片刻,说道:“不过她虽有些不同,却似乎并非对我不利。” 叶殊也略思忖:“既无不利之处,她究竟如何,也无甚干系。” 晏长澜恍然:“阿拙说得是,她真正性情作风如何,确是与我无关,只消她无意不利于我,只是同行一段罢了,实不必多思。” 叶殊道:“正是这个道理。只是你随觉得她无恶意,但历练途中也不可大意,人心莫测,一时无不利未必一世无不利,你不可轻忽了变数。” 晏长澜神情一正:“阿拙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叶殊点一下头,旋即取出一个储物袋给他。 晏长澜接过一看,就见到储物袋里密密麻麻不少各类有用丹药,又有一百下品灵石,还有新出的涅金蜂蜜,一些可消耗的法器等。 这些准备自然是叶殊早已准备好的,虽未必面面俱到,但常用的也皆是有了。 晏长澜心里不由一暖。 他先前并不曾与叶殊说过要去历练,这些东西想来便是叶殊无意间收拾起来,如今瞧着极合适历练之用,想来正是因着他各处都想到一些之故。 能大约周全,正是因着叶殊平日里面上不表,心里对他却很关切。 如此……他如何能不欢喜? 晏长澜面带笑意接过来,眼里也是一片喜悦。 叶殊见状,摆摆手:“早去早回罢,莫要叫人久等了。” 晏长澜这才有些不舍地离去。 · 在晏长澜离开的一个时辰里,淳于秀已然采买了一些东西,正在等待。 晏长澜见了她,走过去:“我已准备妥当,立时便去上路罢。” 淳于秀听得,面色一红,温顺开口:“是,晏师兄。” 两人出城,旋即淳于秀释放出一头巨大的妖禽,其形态好似一头苍鹰,极为神骏。 晏长澜观此禽眼神,只觉得内中锐光暗藏,精气极足,可见是精心饲养,且物似主人型,若是淳于秀当真那般顺从,其所饲养的苍鹰也绝不能有如此精神。 淳于秀倒不知晏长澜看出了什么,而是抿唇朝晏长澜一笑,自己先跃到苍鹰身上。 晏长澜见她这副模样,点一下头,就纵身一跃,落在了苍鹰的脊背之上。 旋即也不知淳于秀做了什么,苍鹰双翼一振,冲天而起,眨眼间就已飞出数里,径直往远方而去。 晏长澜盘膝坐在风中,不曾朝淳于秀那边多瞧一眼,只安心打坐而已。 另一头,淳于秀瞧见晏长澜这目不斜视的模样,心下微微放松。 而后她便也坐了下来,静静修炼。 不知不觉间,已有数日过去。 苍鹰日行数千里,但终究还有不足,在飞不动之后,晏长澜也就释放出另一头妖禽,继续带着他们朝所想方向而去。 又是数日后,换作之前的苍鹰…… 大约换了一二次,在十余日之后,两人方才来到了那所往之处。 这一处,名为天山城,而此处最为有名的,就是天雷峰。 天雷峰,并未寻常之地,也正是晏长澜此来的目的。 · 在客栈里歇了一晚,第二日起,晏长澜就与淳于秀一起前往天雷峰。 才刚慢慢接近,晏长澜便能察觉到有许多细细密密的雷光自高空而下,但是出乎人意料的是,那些雷光尽数打在不远处的那一座高峰上,而相聚那高峰三丈以外者,则并无一人被雷光针对…… 晏长澜仰头看那天雷峰。 此峰颇高,约有数百丈,其通身好似一根柱子,上面带着许多蜿蜒的小路和一些分叉,直冲天际。 ……这也难怪其附近城池名为天山城了,此山瞧着,分明就给人一种“天上山”之感。 雷光不断地打在天雷峰上,而周遭无数碎屑落下,叫人眼花缭乱。 168|天雷峰 听闻天雷峰原本无人知晓, 忽而有一日,天上有雷霆大作, 汹涌而下, 几乎将周遭化为一片雷海,无数草木、山石尽接毁损在雷霆之下, 然而待雷光消失之后, 便有人发觉, 居然还有这样一座山峰幸存, 而且形态奇异, 直耸入云。 它不仅不惧怕雷霆, 反而好似能够承受、消化许多雷光, 因此长年累月下来, 这一座山峰上就出现了许多雷电相关的天材地宝,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不过,虽说天雷峰上珍贵之物极多, 却并非人人皆可以从其中获取好处, 若想入得其中,或是修行过雷法,或是肉身强悍, 否则过不多时, 便会陨落在山里了。 也是因这缘故,来此地寻找资源之人不少,可真正能有所得者,则并不甚多。 在天剑宗里, 就有许多修炼雷法或者需要雷属性天材地宝之人发布任务,宗门内也需要相关资源储备,同样发布任务,但是由于雷属性之特殊,一直以来接受这等人物之人都是少之又少。 晏长澜身为风雷双属性灵根的剑修,既然有意到天雷峰搏一搏,自然也就把一些任务给接了下来,若是恰好遇上,则顺手完成就是。 淳于秀倒是并无雷灵根,而是火灵根,修炼有雷法相助。 至于雷灵根…… 它原本就是变异而来,通常有此灵根者,或者是单雷灵根,活着便是互相促进的风雷双灵根,至于其他……便极其少见了,只在一些典籍上,略有过些许记载,让人知道还曾有过如此特例。 ——话说回来,两人都有所准备,如今尽管境界都不高,却也可以往天雷峰一行了。 在看过这座高峰后,晏长澜当先一步,说道:“淳于师妹,我们上山罢!” 淳于秀并无异议:“是,晏师兄。” 两人这般说了几句话后,就极快地动身了。 刚走近天雷峰,就能感觉到阵阵麻痒,只因那丝丝雷光有泄露出来者,正打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的肌肤与之对抗,因此生出种种奇异之感。 晏长澜往淳于秀之处看了一眼,就见到在她身体表面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雷光,那雷光似乎想要侵入到她的身体中去,而她则不断抗拒、抵御……他再低头一看自己,也是同样情景,甚至雷光不断渗透之感也在时时刻刻加深,让他能够猜到,再往山中走上一段,那雷光必然会来得更凶,也更密集……到那时,就看他的肉身与雷灵根能支持他行走多远了。 淳于秀并无什么言语,始终羞涩腼腆。 如今她进入天雷峰后,与先前似乎也无丝毫改变,只随着晏长澜而行,而若是晏长澜有什么提议,她也是依言而行。 不过,晏长澜却无意与她继续同行了。 大约走上一段后,他开口说道:“淳于师妹,山中多资源,你我同行反而浪费了些,不如各自往不同方向去,约定一个时间相见离开即可。” 淳于秀轻轻点头:“一切皆听晏师兄之言。” 晏长澜亦点头,拱手道:“告辞了,淳于师妹一路小心。” 淳于秀抿唇露出个小小的笑容:“晏师兄亦然。” 说罢,两人一左一右,就此分开来。 与淳于秀分开之后,晏长澜轻松了些。 尽管他觉着淳于秀并无恶意,但终究并不熟悉,自然还是莫要走在一起为好。 晏长澜往左边去,走不多时,就见一道雷霆迅速击打下来,正中前方一块山壁。 那山壁约莫是受了许多年的淬炼,被打了一回后,居然只是迸溅了些细碎的石子,却无更多异样出现。而后,雷霆消散,隐约有一道紫光一闪而过,迅速消失。 晏长澜心里一动,快步走到那处。 雷霆击打之处,乃是山壁靠下方的一角,若非是晏长澜所在恰好对上,恐怕也只会就此经过,而不会有所察觉。 但现下却不同,晏长澜走过去后,蹲下身来,就见到那里有仿佛有轻微的光华流转……这一细看,便见到那处的确是有光华出现,而那光华所在,正是一块紫色的石头。 紫色的……石头? 晏长澜自典籍中曾看到,山中有异物之处,若经雷霆而不碎,百次而过,遂成石晶,其石晶之内藏有雷电,能炼器、炼丹、炼阵,亦可由修炼雷法者吸收其中精华于自身,其名天雷石。 这天雷石,也就是先前那淳于修士曾说要采集来给晏长澜做见面礼之物。 而在这天雷峰里,天雷石正是一种特产,也是晏长澜来此最大的目的之一——只是,虽说天雷峰里天雷石甚多,采集起来也不容易,在天雷峰外,可卖出高价来。 晏长澜运道不错,刚与淳于秀分开就遇上了天雷石,自然要小心开采起来。 于是他就凑近些,回想那采集之法,先极小心地朝着那处触碰了一下……刹那间,一道细微的雷电打到了他的手心,霎时让他整个手掌都有些麻木了。 然而晏长澜却无惧怕,他运转功法,将这些意图侵入他体内的雷电吸收起来,汇入丹田之内,化入法力之中。 这一刻,他便觉得自己的法力比先前强了一丝,哪怕这一丝极其的轻微,却依旧对他有好处……而且,他有意在此地多停留一段时日,积少成多,自然就可以提升更多了。 吸收了这丝雷电后,晏长澜再度伸手。 游离在天雷石表面的雷电颇有一些,尤其它刚刚遭遇雷击,就更是积蓄起来,晏长澜一边轻微触碰、一边吸收,待其表面的雷电尽数被他吸收之后,才轻松一笑,把那块天雷石挖了出来,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得了一样收获,晏长澜就继续朝前方走去。 大约走过一段山壁后,他察觉右边有一缕雷气,顿时朝着那处仔细看去,而后他就发觉,原来那里正有一道缝隙,而那缝隙内有一根极细的草茎,好似是由雷电组成,很是美丽。只是这一根草茎太细小也太隐秘,若非晏长澜雷属性灵根极为纯净,怕是感知不到那缕雷气,自然就莫要想着还能将其找到、采摘了。 晏长澜走近那处,小心地将山壁凿开,旋即用带有雷电的法力包裹住手掌,一点点将其自山壁里抠出来,又迅速抹去周遭的土石,将其弄干净后,装入一只玉匣里,收入储物袋。 这便是第二件收获了。 比起那些在天雷峰中数日也难寻到一件能采集的雷属性天材地宝之人,晏长澜可说是极为幸运的,而他这幸运是否能持续下去,就看他是否可以依旧胆大心细,仔细感知了。 而晏长澜此来正是为资源而来,他一心要都赚取一些,当然半点不敢怠慢……也因此,随着他往山中越走越远,他所得到的好处,也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 三日后,晏长澜与淳于秀在约定的山腰之处相见。 因储物袋已满,晏长澜来得也早,而他见淳于秀尚且不曾到来,就盘膝坐在最近的一块大石上,一边吸收这天雷峰里无处不在的雷气,一边运转功法,进行修炼。 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晏长澜陡然收起了功法,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那里……血腥气好生浓烈。 晏长澜眉头微皱。 在天雷峰内杀人者不多,只因到了此处以后,最大的敌人乃应是间或自空中降临的雷电,自相残杀反而并无必要了。 当然,有修士之地便有争斗,天雷峰里也不例外,但这样浓烈的血腥气,至少也要杀上十几人,方才能够孕育而出。 若是在外面,杀十几人或许常见,可在天雷峰内,就不常见了……到底,是什么人? 晏长澜心中带上十成的警惕。 不论来人乃是何人,他皆不会坐以待毙,若是对方执意争斗,他更不会畏惧。 但是晏长澜才这样想,那边走来的人影便将面目暴露出来。 待看清楚后,晏长澜不由一愣。 那人……居然是淳于秀? 虽说她面上还是一派腼腆羞怯,走过来时也不见半分煞气,可她身上的确萦绕着血腥气,与雷光混在一起,瞬时就被晏长澜察觉到了。 此刻,晏长澜也不知该是松一口气,还是该纳闷。 淳于秀与他分别这几日,于山里居然杀了十余人之多?这是为何? 但两人虽以师兄妹相称,实则并不熟悉,晏长澜见不是敌人,也就不多问,只看她一眼,说道:“淳于师妹,你我这就下山罢。” 淳于秀露出浅浅的笑容:“是,晏师兄。”她顿了一顿,“让晏师兄久等了。” 晏长澜摇摇头,不多说什么。 不过在下山时,他与淳于秀并肩行走,既不落在后面,亦不将后背对着淳于秀。 淳于秀依旧沉默,似乎还是那样温顺。 待下了山后,两人去了客栈。 一切都好似没发生过任何事,晏长澜只是再去买了几个储物袋收好,接着调息一番,把储物袋里一些在此地能卖出高价的天材地宝售出,换取灵石再收好。 除此以外,晏长澜也打听了不少天材地宝在此地与在外地价位的不同处,心里暗暗斟酌,默默计算。 淳于秀不曾与他同行,在房里足不出户。 晏长澜越发觉得奇怪,但也只是一转念,就抛诸脑后了。 169|山腰之上 接下来的数日, 两人都是在处理完手中之物后便一起前往天雷峰,然而在进入天雷峰之后, 他们就一左一右分道扬镳, 并不会真正同行。 晏长澜因风雷灵根之故,哪怕因修为限制只在半山腰以下活动, 每一日的收获也都还算丰足, 售出后得到的灵石也颇有一些。 而那淳于秀, 每次与晏长澜相见后, 都带着一身的血气, 好似都斩杀了若干人一样……若是不知这淳于秀乃是淳于修士推荐给风凌奚的后辈, 晏长澜几乎便要怀疑她是个邪魔外道之人了。 不过, 这样的日子持续得也不甚久, 这一日,晏长澜虽极力寻了,却是只找到了少许品质不佳的天雷石, 其余雷属性的天材地宝则一无所见, 他稍作迟疑,思及自身如今在天雷峰里也算是吸收了不少雷气,本身肉身也更强健不少, 便有意往天雷峰更高处、更深处而去。 事不宜迟, 他这般想了,也就这般去做。 很快,晏长澜仰头看了看,顺着附近的一条石阶, 蜿蜒着朝上方而去。 这石阶上下,几乎就如两个世界一样,若说下面的雷电打在身上并无太大伤害,那么在走上这石阶后,就可以发觉每一步都好似有雷电自脚底蹿起,瞬间遍袭全身,若非是他早有准备,恐怕在这瞬时的反应中,就有可能被电得手脚发软,而后迅速自石阶上跌落下去! 深吸一口气后,晏长澜小心翼翼地将侵入体内的雷电炼化。 不出他所料,这些雷电在炼化起来也更困难几分,而且他的经脉、血肉都会在炼化之中被雷电所伤,即使炼化之后愈合了,也有极轻微的暗伤存留。 但这也没什么可怕。 晏长澜心里一动,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只葫芦,被他打开之后,往口里极浅地抿了少许。 霎时间,澎湃的热流在体内鼓荡,一道极温和又熨帖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丹田里游走,所过之处把一切暗伤尽数扫平,哪怕是有万千的不适,这一刻也都消散了。 而还有许多多余的力量就进入了他的丹田之内,在功法的带动下迅速转化为法力,也加速了雷电的炼化…… 这正是涅金蜂蜜,沉甸甸可供他多日服用。 晏长澜拥有足够好的功法,也有足够好的资源,故而他才敢来到这天雷峰里,并且才只在区区炼气六层的修为中,就敢跨越这石阶,走到那天雷峰的山腰以上! 同时,只要他能走过这一段,就必然可以取得更多更好的资源…… 晏长澜一边吸收一边行走,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才终于穿过了这大约十多丈长的石阶,来到了山腰的上方。 才刚一脚踏入,顿时就有一道雷电自上空而下,直直朝着晏长澜劈了过来! 晏长澜一惊。 但他反应也是极快,在雷电劈来的刹那已迅速闪身,恰好离开此处,那雷电就劈在了他的脚边,而后第二道、第三道雷电劈来,统统都被晏长澜闪过,但是第四道时,那雷电炸响,一丝紫光自他的手臂边擦过,顿时就是一股酸麻带着火燎之痛,叫晏长澜的面色微变。 ……尽管只是一丝雷光,居然就有肉身隐约要崩溃之感! 晏长澜急忙再度服下一滴蜂蜜,帮助自身缓解痛处和炼化蜂蜜,好在涅金蜂蜜效用非常,当真是立竿见影,叫他好转起来,那隐约要崩溃的肉身,也很快恢复,并且迅速变得更强。 才刚上来,就已危险到如此地步,若是再往前走,会遭遇何等险境也是无需多思便可得知……去,还是不去?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继续往前走了。 为了更多的资源,也为了这难得的修炼之地,拼就拼一把罢! 接下来,晏长澜走得更小心,在山腰下盏茶时间就能走过之地,在山腰上他至少也会花费半个时辰,但只要遇上可能会被雷劈或是什么其他的危险,他就会立即停下,小心翼翼地将这危险避过,甚至是宁可多等一等,也不去轻易涉险。 也正是因着他这般小心,方可以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只受轻伤而已,而不像其他修士……晏长澜曾亲眼看到一名筑基真人在这一片地界肆意行走,挖掘起资源来也大剌剌直接去做,结果在碰上一块天雷石后,那雷电瞬间将他全身麻痹,而此刻高空降下雷光,正中他身!那筑基真人因麻痹而来不及躲闪,故而在这一道雷光下,生生地被劈成了焦炭,接着又是两道雷电下来,他就被炸成了灰灰。 莫说是新的资源了,就是之前存在于储物袋里的种种资源,也在雷霆之下被毁损了大半,余下的漏出来撒了一地。 晏长澜见到这名筑基真人陨落,就大着胆子走过去,将那些遗漏的资源收拢,而被筑基真人发现的那块天雷石,比之他之前所采集的品相都要更好,因此他就干脆盘膝坐在那天雷石附近,迅速运转功法吸收其上面散乱的雷气,待吸收差不多后,就迅速出手,将天雷石挖掘而出,收在了他的储物袋中! 因这一名筑基真人,晏长澜取得了好几样颇为贵重的收获,这亦是他来到半山腰以上后最先的收获,却也仿佛在对他告诫——如今他的雷属性灵根和强大肉身都只能说是有些保护之用,但是若真正想抵抗此间的雷霆,却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东西收了收后,晏长澜之后就更加小心了。 在这份小心之下,他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同时,他在发觉哪怕涅金蜂蜜也不能弥补他消耗的精力后,就决意下山歇息。 稍一思索,晏长澜自觉此番走得太远了些,原路返回难免麻烦,故而就顺着另一条道路往下方走去。 同样是一条石阶,下去时不比上来时每一步雷电都更强大几分,而是雷电渐渐削弱,晏长澜慢慢走下,倒也顺利,也不及上来是那样辛苦。 走下石阶后,晏长澜寻了一处盘膝打坐。 这回他不必与在上面时那样时时刻刻地紧绷着,所以精力的消耗也并不多,他吞服涅金蜂蜜,快速地炼化,快速地恢复…… 他决定,要在此处修炼到与淳于秀约定之日即将到来时,也好好弥补一番自身的消耗,更要夯实自己的根基才是。 这一修炼就是半日之久,晏长澜正在安心修炼,孰料竟是嗅到了一些血腥气,与此同来的还有那阵阵法术对撞之声,便叫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皱了皱眉,晏长澜还是站起身,准备去瞧一瞧——若是在山腰之上,那里的修士大多都是筑基以上,若是遇见这等事,他自是要立即躲开,但如何好奇也不会靠近。可如今却是不同,一来乃是在山腰下,此处的修士还是以炼气期为主,二来便是因着他倏然想起了淳于秀,他对此女虽没多少在意,却毕竟是师尊托付,这些时日来她身上带着血气……也不知他如今听到的动静是否与她有关,倘若是有,他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很快,晏长澜接近了那处。 不过晏长澜却并非是以本来面目过去,而是运用易容换形之法,将自己变成了相貌平平身形也寻常的普通男修,并收敛气息,慢慢过去。 这一去,晏长澜就见到在一块巨石边,有数名修士正在对战,其中就有一名身形颀长的少年,手持两把弯刀,在那些修士之间迅速游走。 少年的修为也不算高,只在炼气六层,但是不知怎么的他身上却带着一股极可怕的杀意,这股杀意一旦逼近那些修士,总是能让他们被镇住一瞬,而在这一瞬里,少年手里的弯刀上就闪过一丝雷光,并迅速划破对方的喉咙,让一具尸身就此倒下来。 晏长澜眉头一皱,不知怎地,觉得这名少年有些眼熟。 围攻少年的那些修士都在炼气七八层,但反而是境界更低的少年占尽上风,不多时就杀掉一人,而对方脖颈扑出的鲜血迸溅到少年脸上,被少年舌尖一舔,就露出个有些喜悦的笑容。 好生怪异…… 晏长澜从未见过如此之人,但毋庸置疑,那少年嗜血,并非善类。 渐渐地,少年身上也多出一些伤口,但这些伤口并不能阻碍他的动作,而是让少年迅速地露出一抹笑意,眼里也闪动起带着些许疯狂的光芒来。 接着,他的动作就更加凶狠,并在须臾之间,再度斩杀一人!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少年将所有围攻他的修士全数杀光,而后他从那些尸身上摸出一些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都收到自己的手里。 之后,他毫不在意地一抹脸上的血迹,又朝着前方行去。 晏长澜本无意理会此事。 看起来,这些修士与少年是在争夺资源,为利益厮杀本是寻常,无须他来多管闲事,但不知为何,他却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在内心深处,晏长澜隐约觉得,这少年与他有些瓜葛,并非是陌生人…… 那么,究竟为何,他到底是何人,就让他有些许在意。 因此,就不如干脆过去瞧一瞧了。 大概跟着少年走了有一段路后,那少年走进了一个山洞。 170|男扮女装 晏长澜略一思忖, 便留在了洞外等候。 许是有些直觉,叫他能察觉到, 大约过不多时, 便可知道缘由了…… 大约一刻钟后,从那山洞里就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形纤细, 行走婀娜, 笑容羞怯, 眉目秀丽……她不是淳于秀又是谁? 但此刻, 淳于秀虽瞧着与往日一般无二, 但在晏长澜眼里看来, 却有了极大的不同。 先前进入那洞中的少年呢?莫非, 他们是约定在此处?但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多带上一个人而已,何苦不告知于他呢? 不,若真是如此, 淳于秀当与那少年一同出来才是, 那少年虽满身血腥气,但实则受伤不重,若是要在里面调息, 淳于秀也不必离开, 为少年守关岂非更为合理? 瞬息内,晏长澜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但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处。 倏然间,他猛地生出一种猜测, 不由一顿—— 浓郁的血腥气…… 还有并未同时出现之人,那有些熟悉之感…… 晏长澜登时仔细打量起淳于秀来,瞧她的五官,身姿动作等等。 在看过半晌后,他嘴角微微一抽,有些了然。 若是不被表象所迷,细细打量时,分明可以瞧出那淳于秀与先前所见少年,面貌一般无二! 变也是说……少年,即为淳于秀? 淳于秀,究竟是男是女? 这一刻,晏长澜不禁仔细思索起来,终于还是有了判定。 先前是他自己不曾多思,淳于秀在为少年时,气息很是清晰,而在为少女时,却是羞怯腼腆,气息淡淡,似有掩人耳目之嫌……看来,淳于秀恐怕当真是一名少年了。 只是,既然是少年,为何要做女子打扮?且他为男不为女之事,淳于师叔可知晓?他的师尊风凌奚,又可知晓? 而且,淳于秀恢复为少年身份时,其举动颇有些不对劲,性情转变极大,陡然嗜血无比。 以师尊的性情,当不喜此类之人,那么与其交好的淳于师叔也应当如此,那么淳于秀这般……应当是另有缘故?而且,师尊让淳于秀与他同来,或许也是另有深意? 晏长澜素来果断,除却在挚友兼恩人的叶殊面前会偶尔不知所措外,在其他时间里,多是耿直,故而在发觉淳于秀的真实面貌后,他也没什么继续跟着等他暴露的心思,而是直接自后方闪身出来,迅速恢复本来面目,落在了淳于秀的面前,开口问道:“淳于师妹,我是否当称你为‘师弟’为好?” 淳于秀一愣。 他却不曾发觉竟一直有人尾随于他,更是没料到会是晏长澜。 对方既有此问,那么他所隐藏之事,想来对方已都见到了。 淳于秀的面容,再无先前的羞怯之感,而是说道:“晏师兄愿唤我师妹,我便是师妹,若愿唤我师弟,我也是师弟。” 晏长澜怔了怔,旋即干脆点头:“既然你真身为男子,我便叫你师弟罢。” 淳于秀也在仔细打量晏长澜:“晏师兄,你是……何时来此的?” 晏长澜明白淳于秀所问何事,便道:“自你杀人时便已来了,因觉熟悉,故而跟上,不料竟然是你。” 短短几句话已然说得再清楚不过,淳于秀仔仔细细看这少年,倏地问道:“我杀那些修士,晏师兄不介意么?” 晏长澜自幼受其父教导,素有侠义之心,但因遭逢家变,后又踏入修行之路,知晓修行中人互有争斗,已然与当初不同……故而他虽不曾因此心性大变,却也知道变通,不至于非要“行侠仗义”不可,否则,先前他便应当插上一手,而非是任由那两方修士互相残杀了。 此时,晏长澜听淳于秀如此发问,也只是说道:“我不知真正缘由为何,何来介意?” 若是他那挚友与人拼杀至此,他倒是必然要寻根究底,也好助挚友一臂之力,但他与淳于秀只是初初相识,他并无多少关切之情,也就不会追问了。 淳于秀倒是松了口气。 说来他扮作如此模样,自并非没有缘由,而也因着一些缘故,他往往能察言观色,能自他人面相中将一人性情看个大概。对于晏长澜,他初见便知对方心胸开阔,然而性情也很刚直,自然多加掩饰,以免对方在见到自己行事后看不顺眼,要仗着师兄的名头,管一管他的闲事。 不过,如今晏长澜对他所为似乎并无不喜,哪怕知道他是女扮男装,眼里也无嫌恶之意,顿时就叫他轻松许多,对晏长澜也生出两分亲切之意。 这一刻,淳于秀大约也猜到为何他那叔祖要让他与晏长澜同行了,一来对方的确有些本事,二来便是叔祖比他看到的更多,瞧出这位晏师兄并不会以貌取人,也不会诟病他的一些做派。 于是,淳于秀就对晏长澜说道:“不瞒晏师兄,小弟幼年因一些缘故,不得已被当作女子养大,然而又因一些缘故,小弟知晓自己实为男子,故而心中郁结,久而久之,就生出一些……”他见晏长澜仍不曾露出什么鄙薄之色,方才继续,“如今小弟仍旧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若是郁结久久压抑在心,对修行不利,因此,每一段时日小弟就要出来历练一番,到时与人争夺资源也好,遇上什么为难之事也罢,就能将郁结舒展一番,不至于影响修行了。” 到此处,淳于秀虽还不曾说得十分清楚,但晏长澜略一思忖,就推知了大半。 那淳于师叔所在的淳于家恐怕颇有些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以至于让一名少年自小扮作女子方能平安长大,分明知道自己乃是男子,却处处都得模仿女子行事,且至今不得解脱,的确是难熬得很,因此心性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后来想必是淳于师叔发现了什么,对这淳于秀心有怜惜,才让他能有些许喘息之机,而淳于秀虽有些嗜血,但为免郁结缠身,后来所择取的乃是历练与人争夺资源的发泄之路,如此一来,也不算伤及无辜,就也不会坠入邪道了。 晏长澜朝淳于秀问道:“先前几日,你都主动与人争夺资源,故而每日归来时,方才会通身血气?” 淳于秀一怔,他没想到晏长澜竟然对血腥气如此敏锐,但也是立时回答:“是。” 晏长澜一点头:“你若是还未将郁结松缓,之后几日也可依循而为,只是你须得记住,万不能伤害无辜,否则一旦开了那口子,日后再想回转,便再无可能了。” 淳于秀听得,自是应了。 他也并非毫无自控之力之人,好容易能活到现在,若是沦入邪道,岂非是白白煎熬?他定要竭力修行,日后堂堂正正筑基结丹,行坦荡大道的。 晏长澜见他决心坚定,也放心几分。 他于天雷峰中寻觅资源,自也是遇上了不少同在其中的修士,但每逢要遇上他便避开,一心寻找资源,而他时常受雷光泼洒而混若无事,肉身之强大,让他在山腰以下时也显得颇不好惹,无人来主动寻衅,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但淳于秀能动辄厮杀,倒也还算寻常……哪怕天雷峰里修士大多都在自行寻宝,以免耽误时间,被此间雷光所伤,可毕竟不是人人如此,总有那等想要寻觅捷径,一意要抢夺已然寻得资源之人的阴险之人。 接下来的两日里,晏长澜陪同淳于秀一处,看他如何寻找天材地宝,又是如何寻到那等原本便下手狠辣之辈,与其争夺、厮杀,果真不曾对那些避开一旁、不与人争斗的修士出手,不说他所杀之人各个都是恶贯满盈,但也绝非无辜。 晏长澜更为放心,又想着要还往山腰上去,就与淳于秀告辞。 淳于秀对晏长澜有些不舍。 他难得见到这等全然不嫌弃他的同龄修士,但他自己肉身不及晏长澜强大,也总不能阻拦他去寻觅宝物……思前想后,他不由说道:“晏师兄,我在这山中肉身也强大许多,你独自前往上面并不安全,不如等我几日,待我与你同去?” 晏长澜先是谢过他的好意,旋即露出一抹笑容:“早先我已去过一次,虽比下面危险不少,所得也并不少。我此番过来,是为更多攫取资源,也好回报挚友,因此总少不了多闯一闯,还是独自前往为好。” 淳于秀愣住:“晏师兄为回报挚友而去?”他顿时有些迟疑,“是如何深情厚谊的挚友,晏师兄要这般出生入死……” 晏长澜笑道:“若无阿拙,便无今日长澜,我纵然将性命给他也是应当的,只是尽力弄些资源,由算得了什么?” 淳于秀顿了顿:“晏师兄的挚友……乃是红颜知己么?” 这回轮到晏长澜愣住,而后他好笑道:“阿拙是堂堂男儿,并非女子。” 旋即,他便不再多言,道别后迅速离开了。 淳于秀目送晏长澜的背影,有些默然。 若非是红颜知己,而是男儿……先前这位晏师兄的笑容,似乎就有些古怪了。 不过,淳于秀转念想到了自身,不由自嘲。 他现下又能关心晏师兄什么?自己不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么…… 扮作女子长大,又哪里仅仅只是“扮作”这样简单。 171|金丹大汉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 晏长澜第二次到山腰之上便容易了许多,故而很是顺利便抵达了。 这回也没遇上什么意外, 他就放开感知, 顺着自己所察觉到的雷气更为浓郁之地而去……雷气越浓郁,那处能生出天材地宝的可能便越大。 山腰以上, 各境界的修士皆有。 晏长澜只在炼气期, 比之那等以修为抗住雷霆之人更辛苦一些, 因此也要更谨慎。他但凡遇上了雷气充裕的天材地宝, 便会立刻想法子尽快采集, 又迅速收起, 而一旦他发觉有人恰好也朝这个地方而来, 就会想法子将这件天材地宝遮掩起来, 而自己则立时离去,直至那来人经过或者离开后,再去采集。当然, 他也不是次次都能遮掩妥当, 总有无法达成时,故而也有好几次是被来人将天材地宝夺走,他也只能再去其他地方寻觅了。 正在一边寻找一边警惕, 突然间, 晏长澜觉着仿佛有一物在召唤自己一般,就极快动作,朝着那处闪身而去。但是刚走到一半,他倏地生出一种奇异之感, 就先躲在了一块巨石后,在外面披上一件宽大的衣袍,自己则换了个极普通的面貌、极普通的身形,这才快步赶过去。 召唤晏长澜的那物,是一块光洁如镜的山壁。 晏长澜走到山壁前,用手轻轻在山壁上抚了抚,微微皱起眉头。 不对,并非是山壁在召唤他,而是山壁内的……那么,若是想要将此物取出,就要先将山壁凿开方可了。然而天雷峰的山壁极为坚硬,若是要将其凿穿,怕是十分艰难,且消耗不少时间、容易引人注意…… 晏长澜心下有些犹豫,但是待他立在山壁前时,内中的召唤之意越发清晰,叫他每每犹豫时,都禁不住心思动摇……只几息时间后,他已做出决定。 这是他之机缘,若是试也不试便放弃,日后他定要后悔! 因此,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法力快速运转,而后便拔出拙雷剑,开始在这山壁上用力劈砍起来——山壁之内的物事,他势在必得! 只听得一阵山石崩裂的声响,许多碎石落在地上,丝丝的雷光自其中迸发而出,打在晏长澜的身上颇有一些力量,让他身上有些发麻,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过晏长澜却并未退却,而是将这些打在他身上的雷光迅速炼化吸收,自己则是更加发力,尽快凿开那山壁。 渐渐地,山壁被凿出了一个小洞,一道雷电迅速打出来,直奔晏长澜面门而来! 晏长澜立时躲闪,那雷电就往对面打去,而所指方向,正是了另一块山石。 当下里,他反手劈出一道剑光,在那道雷电打中山石之前先将其打散,使得这雷电不曾因此发出剧烈响声,旋即,他再继续凿那小洞,只是这一次他比先前更小心,一旦有雷电自其中射出,他就会在闪避的同时先将其打碎。 如此一来,也就不至于立刻引起旁人的注意了。 没多久,晏长澜将小洞变得更大,里面的雷电也打出更多,好在他的身法灵敏,尽管雷电透过他手中长剑让他的身体都有些发麻,但终究还是很快被他炼化……而每过一些时间,他就吞服一滴涅金蜂蜜,消弭炼化雷电后的暗伤。 如此再三后,那山壁之内召唤他的物事,也逐渐显露出真实面貌来。 瞧着……外面凝固着一层灰色的石皮,可隐约裂开的缝隙里,就有雷光迸现。 晏长澜神情一顿。 此物……似乎有些不寻常。 但他又松了口气,只因这物事虽透出些许雷光,但并无多少异象,因此遮掩起来也相对容易。若是一出世便雷光大作,就必然麻烦了。 这样想着,晏长澜手里的动作一点不慢,是迅速地长剑将那块好似石头般的的东西给挖了出来,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而后他极快地离开,至于这东西到底是何物,他却不曾立时去观察——不论是什么,总是好东西,回头问一问叶殊,自己查一查典籍,总能知晓的。 晏长澜离开后,大约过了有个数十丈远,就恢复了之前的容貌,并将原本披在外面的袍子给收了起来。之后他再离开,朝着另一个方向寻找可用之物去了。 ……也是多亏了他机警,知道遮掩面貌。 大约在晏长澜离开后的一刻钟左右,另一人出现在了这山壁前。 这人身形魁梧,面上带着几分凶性,周身雷光大作,就看着这山壁,眼里闪动着浓烈的怒意:“是什么人?竟敢捷足先登!” 他先前遇上了一头天雷峰里很是罕见的雷兽,与其厮杀时恰好感知到了有雷属性的天材地宝正在召唤于他,只可惜那雷兽挡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得不加紧动作将其解决,好来寻觅宝物……然而那雷兽也极为厉害,竟然让他周旋了好一阵子方才将其杀死,而等他马不停蹄地立时过来后,却发觉召唤他的东西已然没了。 这人是一名金丹修士,他与雷兽厮杀时不曾细细感知,等杀完以后才察觉感知消失,却是寄望于自己感知出错或是什么其他缘故,抱着一些希冀前来。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金丹大汉恨得咬牙。 能给他如此强烈召唤的,定是极好的东西,对他而言也有极大用处的。现下失之交臂,让他后悔莫及……但是,哪里有这样容易! 当即金丹大汉满脸肉疼地取出了一面镜子般的法宝,捧在手里。 这一面镜子是一件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下品法宝,里面蕴含一道自然形成的神通,是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原地出现的影像恢复过来,只是每一次驱动,都要消耗不少资源,而且在使用十次之后,就会碎裂了。 金丹大汉从前已然用过了九次,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回了。 但他已然决定,就用这最后一回! 然后,他要找到那个小崽子,将他碎尸万段,抢回属于他的机缘! 很快,金丹大汉就将自己刚刚杀死雷兽所获得的资源放置在了镜子的一侧,并开始施展法术。没多久,镜子上面泛起了一层白光,而后白光化为匹练落在了那些资源上,将其一卷而走,接下来,镜子上的白光稍微淡了一些。 金丹大汉动作熟练,早有准备地将那镜子拿起来,对着山壁的前方那么一照—— 下一刻,镜面上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身形普通、样貌普通、境界低弱……瞧着,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名散修。 金丹大汉瞧着那人将一块东西挖出来,又迅速地朝着某个方向奔去,顿时面色一变。 宝物自晦! 他顿时更不痛快了。 若是寻常——哪怕是相对颇为珍贵之物,在被这法宝镜子还原先前的影像时,都应当能显露出具体的形态才是,而那块东西却躲避了法宝镜子的窥探,足以得见,它的品级和品质都远远胜过法宝镜子! 那、那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好东西? 不行,他一定要得到! 抱着这样的心思,金丹大汉收了镜子,就朝那个确定下来的方向去寻找了。 不过镜子已然不能再用下一次,晏长澜又是几度更换路线,还改变了容貌,自然就如同一滴水混入江河一样,根本寻不出来的。 金丹大汉越找越是愤怒,他还记得那镜子里显露出来的修士,境界定然不曾达到筑基期,只是隔着镜子判断不出真正的境界而已。那么,为了避免出错,但凡是来到天雷峰的、在炼气期的修士,他都要去仔细瞧上一遍! 抱着如此心思,金丹大汉就先在这山腰之上先开始寻找起来。 同一时刻,晏长澜正在百丈开外采摘一株雷属性点灵草,也是颇为珍贵的雷心兰,他采摘之后,就先简单地炮制i……然而就在他炮制得专注时,忽然间,一种极奇妙的感觉袭来,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像是……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当即,晏长澜也顾不上仔细炮制了,迅速收起雷心兰,自己则不再在这山腰上停留,而是很快地沿着那石梯,回到山腰下了。 他记得挚友阿拙曾提点于他,若是在外遇上心血来潮,则必然与自己息息相关,便要趁早逃离才是,否则,这预兆便会变成大危难,从而威胁到他的性命! 晏长澜在天雷峰弄到的资源品质极好,回去后他还想看挚友欢喜的模样,怎能陨落在此处?因此,他绝无半点迟疑,迅速逃走! 也是在晏长澜来到山腰下,混入那无数的低境界修士内后,山腰上的金丹大汉也在那一层四处寻找落单的炼气修士,若是碰见了,就要直接搜刮对方的储物袋——假若对方肯交出储物袋,他选个两样东西就走,而若是不肯,那么久只好将小命留下了。 金丹大汉的做法,引起了不少炼气修士的愤怒,但是因他不曾主动杀人,故而愤怒之余,也只好认了。 然而金丹大汉并不是为了贪图众人储物袋里的些许资源,而是为了那块宝物。只是他都找遍了山腰上的炼气修士也一无所获,就叫他极其沮丧了。 ——怎么会找不到? 172|吐露心事 而晏长澜…… 他思及那心血来潮的预感还未完全消失, 可见对方对他仍有威胁,于是就要去找淳于秀, 然后两人快些离开才好。 淳于秀在晏长澜处暴露自身后, 找起来就容易了很多,在晏长澜与他提起储物袋已满, 想要先去处理一番后, 也就自然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遂一起离开天雷峰。 在很快往山峰下去时, 他们两个混入一些同样下山的人身边, 晏长澜并未告知淳于秀自己心血来潮之事, 而因着淳于秀不知晓, 他的一切表现都很寻常, 并无半分突兀之处。 很快下了山, 晏长澜才没走出多远,便感知到一股强大到可怕的威压降临,他心里一紧, 察觉那股威压更深重了, 顿时调整心绪,不敢露出一丝不妥来。 ——金丹大能,那是一位金丹大能! 这名金丹大汉放出神识四处搜索,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晏长澜本能知道他正是在寻找自己,顿时目光一沉,但举止上却并未露出半点变化。 淳于秀也发觉了金丹大汉的存在,他皱了皱眉, 并无十分惧怕,但也不想招惹,就说道:“晏师兄,我们快点离开。” 晏长澜微微点头:“走罢。” 还有不少修士也看到了金丹大汉,同样都避而远之。 金丹大汉伸手拦住几个炼气期的修士,要翻看他们的储物袋。 这些炼气修士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将储物袋交出。 好在金丹大汉也知道不能引起众怒,看归看,却不曾贪墨什么东西,让一些炼气修士在愤怒之余,也微微松了口气。 晏长澜则很是紧张。 虽说他们已走得有些远了,但若是那金丹大汉要求也来翻检他们的储物袋……那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因着是自己招惹的祸事,晏长澜也无意连累淳于秀,便有意同他说明如今的境况,让他先行离开。但就在他要开口时,突然间,那金丹大汉又拦在了一名炼气修士面前,而那名炼气修士却不允他来翻检,惹得金丹大汉一怒。 晏长澜就闭了口,只迅速和淳于秀远远离开,往附近的天山城而去。 ——只要进了城,那金丹大汉再如何不甘,也不敢在城里做出如此之事来的! 也是那金丹大汉与所寻之宝实在没有缘分,不仅得了宝物的晏长澜很快离开了那处,他自己看着身形拦下的炼气修士里,就有一名身份不凡者,不肯让他来翻检。 金丹大汉被失宝的不甘给冲了头,自然是不依不饶,以为自己找对了人,也不去注意其他炼气修士,就要威逼这人,但是没料想他才刚释放处气势,这被他拦住的炼气修士身后,就出现了两名境界比他还高一筹的金丹大能……金丹大汉才陡然一个激灵,想明白对方或许并非是夺了他的宝贝才不肯让他翻检储物袋,而是对方的身份很是贵重,有傲气,才不肯让随意一人去翻他的东西。 发觉自己找错了人,金丹大汉后悔莫及,然而却没了法子,还要在此处与这几名同道应付一番,甚至还要赔礼致歉……也着实是够倒霉了。 另一边,晏长澜与淳于秀顺利进入天山城,入得客栈。 待分别进入各自房间后,晏长澜才松了口气。 幸好他在挖取那件宝物时几次改换容貌,且处处小心,否则若是当真被金丹大能盯上,怕是就要凶多吉少——相距这样遥远,晏长澜也未曾想着若是自己被找出,报出自己身为天剑宗亲传的身份来让对方放手。那件宝物他心中有极强的感觉,对方也定然不肯放手,而一旦从他手里抢了东西,就定是会担心他记恨,到那时,放过他的可能比杀了他的可能,便要小太多了。 如今正好,晏长澜取宝之事仅他一人知道,如今又已离开,那金丹大能再如何寻找,也绝对寻不到他的踪迹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那天雷峰……亦最好莫要再去。 这般想着,到第二日时,晏长澜还是先去坊市将一应可售出的雷属性天材地宝卖了,若是自己来日里能用的,便暂且留下。 淳于秀也去出售一些东西,到了晚间,两人在客栈里相遇。 晏长澜刚要与淳于秀说起自己意欲先行离开之事,但还未开口,那边淳于秀已然先行说道:“晏师兄,明日起你我便不去天雷峰了罢。” 听他这样说,晏长澜怔了一怔,而后问道:“可是因着那名金丹大能之故?” 淳于秀微微点头:“那金丹大能想必要在山中掀起一些风雨,到时小弟若是兴致来了,想去……便不好办了。至于天材地宝……小弟虽也修习雷法,但如今所得这些宝物足以支撑不少时间的修行,待用完了再来一趟就是。到那时小弟境界必然更高,所能取得的天材地宝也会更好。因此小弟以为,还是避开这些风波,先行回去罢。” 晏长澜闻言,作出一副略微思忖模样,几个呼吸时间后,他才点了点头:“也好。我手里诸多资源,也该回去收拾一番。” 淳于秀便露出一抹笑容。 大约是因着他已然暴露之故,这笑容再不同于先前那般羞涩腼腆,而是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些奇异的韵味,给人一种强烈的危险感。 晏长澜看一眼淳于秀,并未露出什么异样。 淳于秀见状,心情也更好了,而后不知怎么地发出一声感慨:“若是之后……那人能与晏师兄一般,便再好不过。”说到此处,他又幽幽一叹,似有媚态,“只可惜,那人古板得很,恐怕与晏师兄大不相同,是不成的了。” 晏长澜一愣。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只听淳于师弟言下之意,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解之事,或者说,是难解之人?可他们如今相识不久,这岂非是交浅言深? 但淳于秀或许是从前并无机会与他人吐露心事,忍不住邀请晏长澜去他房中坐一坐。 晏长澜顿了顿,举步走了进去。 淳于秀仍旧是作女子打扮,奈何他实则并非女子,晏长澜自然会拒绝进入女子闺房,哪怕只是暂住的客栈内,亦是如此,但淳于秀而今的邀请,他却是难以拒绝了。 总归……也算是师兄弟,总要照顾一二。 在进入淳于秀房间后,淳于秀十指纤纤,亲自为晏长澜奉了一杯香茶,才坐在了晏长澜的对面,又轻轻叹了口气:“不瞒晏师兄,小弟这一番心事,从前当真是不知要与何人诉说为好。” 晏长澜倒也曾听人说过心事,只是想起当初那人,不由有些黯然。 他原本觉着与淳于秀并不很熟悉,但这时一转念,便想到他恐怕当真是有为难,已然无人可说……便端正坐下:“无妨,许是说出来便能痛快一些。” 淳于秀见晏长澜不知为何对他比先前亲近了些,心里也更熨帖,当下里也再无犹豫,就将近日来让他心思浮动之事,慢慢说了出来:“小弟年幼时,为保命扮作女子,幸而身边有一忠仆,方不曾让小弟真正变得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他微微叹道,“只是家中长辈并不知晓小弟乃是男扮女装,因此在小弟展露出双灵根天分之后,就给小弟定下了一门亲事,要与另一大族联姻……与小弟联姻之人,当年便已然是筑基真人,小弟原本也应当在筑基之后,再与他将亲事做成,只是谁能想到那人突然有了奇遇,竟然在前些时日里结了丹,若是再往上进境,生育子嗣便会变得很是艰难。故而那一大族便有意提前做成这亲事……” 听到了此处,晏长澜大约也已明了。 真正让淳于秀烦心的,正是这一门寝室了。 幼时为了保命,淳于秀不敢露出半点端倪,也只好任由婚约做成,但婚约所定下者乃是两方大族,岂容反悔? 淳于秀本以为若要筑基还要花费不少年月,他大可以趁这一段时间里寻找机会解除婚约,或者将婚约换与他人,更甚至自己失踪或者“陨落”,来转嫁婚约……可谁能料到在他还全然不曾准备妥当时,就要提前履行婚约? 如今,他想做什么都晚了,自然被弄得焦头烂额,而心绪起伏之下,心境也难以平复,故而才会急匆匆跟晏长澜这样一个并不熟稔之人出来历练,还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晏长澜略想一想,说道:“方才我听你之言,似乎与那同你有婚约之人相熟?” 淳于秀露出一抹苦笑:“那人性情古板,自得知我与他有婚约之后,每逢自宗门回归家族,便会前去探望于我,待我也还周到。只是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 晏长澜看淳于秀神情,心里倏然生出一个猜测:“淳于师弟,你可是……曾想要当真……” 淳于秀苦笑更甚:“晏师兄竟也瞧出来了。” 旋即,淳于秀又说了些话,将心事越发展露出来。 因那婚约之人自来待他不错,淳于秀虽知道自己乃是男子,但到底也总被人当作女子,久而久之,在这般的情景下,他竟如同一名真正的女子般,对那婚约之人生出了恋慕之情。 而这恋慕之情,亦是叫他心性大变的缘由之一。 173|猜测 淳于秀最初自也无法接受自己生出的这等心思, 对那婚约之人躲闪多日,而那婚约之人自知自己的性情不受人喜爱, 便以为自己的哪里做得不妥、引得淳于秀不喜, 更是关怀起来。 因此,淳于秀一边自惭, 一边又为这等关怀而窃喜, 就越发难熬了。 后来, 淳于家最为不羁且与淳于秀一脉还算交好的叔祖淳于有风归来, 淳于秀痛苦之下, 居然主动找上淳于有风, 并透露了他如今所面临的情景。 淳于有风没料到自家族里居然出现如此大事, 又颇为欣赏淳于秀的坚韧, 便将他带在身边,安抚他之情绪,也对他多有教导, 让淳于秀渐渐能自我开解, 正视本心,也正视自己的情感。 然而单是正视并无用处,淳于秀有意先慢慢与婚约之人疏远, 待他日后能脱身出去后, 再问一问婚约之人,自己的恋慕可有安放之处?但他还未及做出任何举动,便一瞬被人推到这等境地。 晏长澜听淳于秀说完心事,一时间久久无言。 男子……竟也会恋慕男子么? 但他转念一想, 淳于秀多年来扮作女子,被女子的心思影响也是不足以为奇,他藏着这样的心事,也难免总不能平静下来。 晏长澜略一顿,问道:“那淳于师弟如今意欲如何?” 淳于秀在吐露心声时,一直在暗暗观察晏长澜的神色,见他先是诧异而后难以置信,最后似乎又有些恍然,始终也不曾流露出鄙夷之色,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暖意。 除却洒脱如叔祖外,他没想到晏长澜瞧着竟好似当真半点也不介意,不禁脱口问道:“晏师兄不觉得……我爱慕男子,心思不正么?” 晏长澜愣住。 心思不正?他倒是不曾这般想过。 晏长澜看向淳于秀,说道:“只要爱慕之心至诚,爱慕女子还是爱慕男子……于我看来也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淳于秀始终冷静的眼里,也流露出了柔和之色:“多谢晏师兄宽慰。”他面色里带上一丝怅然,“若是那人能如晏师兄一般,便是我此生最欢喜之事了。只是可惜,他太过古板,恐怕绝不会想到……男子与男子也能彼此恋慕,携手修行。” 晏长澜想了想,说道:“倒也未必。只不过那人若是天生只爱女子,你待如何?” 淳于秀的笑意还未散去,就又带上几分苦涩:“……这亦是我万般担忧之事。”他缓缓呼吸,倏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反问,“若是晏师兄如我一般恋慕上一名男子,又会如何?” 晏长澜听淳于秀这般问,原本是该要斩钉截铁说并无可能的,但不知为何,他却顺着他的发问想了下去。 半晌后,晏长澜才说道:“若是我爱慕男子,便要先知道他是否天生只爱女子,若是他只爱女子,我必不会吐露心声,只为挚友伴在他身边,于愿足矣。而若是他并非只爱女子,我便也陪在他身边,倘使何时他有意与人结成道侣,我便去争取一番,可若是他一心求道,我又为何要用这微不足道的心思去动摇他的心境?男子与男子到底并非常理,此生能爱慕于他,便已是一件极让人满足欢喜之事,实不必有更多所求,也连累他挂心于此。” 淳于秀万不曾想到晏长澜竟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不由怔住。 原来,晏师兄竟是如此自甘满足的性子么?但若是仔细去想,晏师兄如此想,正是爱意极深,纯挚无比,才会情愿自苦……不,或许也不该说是自苦,晏师兄似乎只要能与其相伴,就已然心满意足,并不以为苦,也不如他这般,患得患失,心慌失措。 不过…… 淳于秀瞧着晏长澜一派坦然的神情,心里又生出一个疑惑。 这位晏师兄所言……是否太情真意切了些?若仅仅因他一问,怎会能想到这许多来? 除非,除非在晏师兄的心底深处,也正有这样一人,才会让他因此不自觉便能说出这些话来,只因这些话根本便是他真心所言……只是这些真心之言是因何而起,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而已。 淳于秀如今很是感激晏长澜,心里也在思忖,是否要点明这位晏师兄的心思,但一转念,还是暂且搁下了。 他想着,这晏师兄是个极好的男子,他所恋慕之人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尽管照道理,晏师兄所爱慕者也应值得爱慕,但人心难测,晏师兄如此耿直,未必不会被人欺骗。 淳于秀暂且放下了自己心里对那人的惦念,转而生出其他的念头来。 他这一次回去,想要见一见那位让晏师兄念念不忘之人,想要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之后,淳于秀并未再继续谈论此事,而是笑了笑:“听晏师兄这番话,我心里似乎也有了许多安慰,之后不论如何,我总是盼着他好的。” 这话晏长澜听着也很舒心,便点点头:“情爱之事,不可勉强,不过愚兄也盼你能心想事成,与你所爱慕之人两情相悦。” 淳于秀由衷说道:“多谢晏师兄祝愿。” 晏长澜摆摆手。 他的确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经由这一番恳谈,两人之间比来时要亲近很多,哪怕是身着女装,在晏长澜面前时,淳于秀也不再是那般故意佯装出来的羞怯模样,而是大气爽快了很多,晏长澜也更乐意与这般性情之人相处,也真切将淳于秀当作师弟看待。 次日,两人离开天山城。 回去府城的途中,一旦经过某些雷属性天材地宝稀缺的城池,他们也会去高价售卖一些天材地宝,换成下品灵石积攒起来。 晏长澜如今对淳于秀信任许多,淳于秀因此也可以见到晏长澜这一次的收获极为丰富,不论他藏起来的品相最好的那些,只说品相较好的,售卖之后也换取了有两三千下品灵石之多。而淳于秀自己弄到的东西少很多,卖了大半后,约莫凑到差不多近千下品灵石而已。 当然,这等收获也并非常常都有,若非是晏长澜雷属性灵根极为纯净,恰好能在天雷峰上发觉许多其余人无法察觉的天材地宝,也弄不到这么多下品灵石。若是寻常前往天雷峰之人,不仅多有殒命于其中者,每每能弄到一两样,换取个几十上百下品灵石,便是很好的收获了。 过了一些时日,空中的妖禽轮番飞行,终于重新回到了府城。 落下峰头后,晏长澜先带着淳于秀去风凌奚那处报备了一番,并送上了他自天雷峰里弄到的最出色的几种天材地宝之一,作为孝敬。 风凌奚收下来自弟子的孝敬,满意颔首:“看来,你此去收获颇丰。” 晏长澜恭声道:“算是赚取了一些资源。” 风凌奚对这弟子素来满意,也无有更多吩咐,就让他自去了,而淳于秀则是留在此处,等着风凌奚将淳于有风叫来。 晏长澜告辞后,先拿一些雷属性资源去交了任务,换来不少贡献,为日后更长时间的雷池炼体做准备,而后才要离开宗门。 他自然是要去往叶殊的洞府。 待离开山门后,还未等多远,突然间便听到后面有人唤他。 顿一下后,晏长澜转过身,就见到竟是淳于秀追了过来,让他有些诧异。 晏长澜唤一声:“淳于师弟?” 淳于秀笑问:“晏师兄怎么急匆匆的?” 晏长澜道:“我许久未归,去见一见我那挚友。” 淳于秀早知晏长澜定然是要去见心上人,但此时却故作不知:“莫非是晏师兄曾提过的,要倾身相报的那一位么?” 晏长澜点了点头,神情里带一丝柔和:“正是他。” 淳于秀见晏长澜仍不知自身心意,却不自觉如此温柔,越发好奇起来,也越发担忧起来,就问道:“能叫晏师兄念念不忘的人物,定然不凡。晏师兄,你可介意为小弟说一说你二人之间所发生之事?” 晏长澜因淳于秀的坦白,对他也信任几分,加之对方要问的是他与挚友之间的深情厚谊,自然也就不吝于说一说了:“说起来,当初我与挚友相识是在极微末之际,那时我才刚遇上一桩磨难,是挚友相助,并带我走上修行之路……” 其中关于在凡人地界的种种、一些或许会暴露出叶殊特殊之处的,他都隐下不提,若是略不过的,就遮掩一番,并不细说。但叶殊为他所做之事,待他如何仗义,他却都慢慢道来,且说着说着,也越发感激,越发敬重。 淳于秀一边听晏长澜诉说,一边暗暗惊奇。 若一切真如这晏师兄所言,那他那位挚友待他可真是再真诚不过了,自打他修行以来,哪怕是父子、爱侣、兄弟姐妹之间,都不曾见过这般无私之人,甚至早年哪怕晏师兄拜入过其他宗门,大多资源也都是他那挚友赠与……这样之人,纵然是个男子,晏师兄不自觉间心中钦慕,也是理所当然罢? 只是,世上当真有如此“挚友”,着实叫他难以置信。 淳于秀自己暗暗想着,若是他对待友人,绝不会如此,莫非竟并非是只有晏师兄自己生了心思么?那位“挚友”……或许也有不一般的心思? 174|如此之人 但猜测归猜测, 淳于秀却不曾说出口来——若是万一猜错了,那岂非是尴尬至极? 因此他也只是静静地听, 从内中去体会这两人之间的情谊。 同时, 淳于秀也终是明白为何晏长澜要为挚友而出生入死了,就凭那挚友对晏长澜所作之事, 他若是没能以身相许, 可不就要粉身相报了么! 晏长澜慢慢说完了, 旋即笑道:“可是觉着很是无趣?” 淳于秀连忙摇头道:“非也, 并非无趣, 反叫人心生羡慕之情。” 这话倒是真的, 他心里的那人待他虽也很好, 但比起这晏师兄的挚友来, 似乎却还有所不如。而他自己待那人也是真心,可是比起晏师兄对他挚友的心思,似乎又有所不如。 如此一想, 他自己倒有些百味繁杂之感了。 晏长澜微微一笑。 他与挚友同生共死数次, 其中情谊,自非是寻常人可比。 淳于秀见晏长澜如此神色,羡慕之余, 也不由笑了。 他略思忖, 问道:“不知小弟可有幸与那位相识?” 晏长澜想了一想,回答:“我去问一问罢。” 淳于秀见他连介绍友人之事也要去问,心里不禁又不知是什么滋味了,但无论如何, 总归还是羡慕罢。 他一点头:“也好,我便在珍味楼等着,若是晏师兄的挚友肯来相见,小弟也正好请两位用一顿酒饭,算是结交朋友,也是答谢晏师兄这些时日来的宽慰。” 晏长澜道:“淳于师弟客气了,我很快便回。” 两人说定了,淳于秀就先去珍味楼里等待。 晏长澜则是迫不及待,在僻静处变化了容貌后,就直往叶殊的洞府而去。 · 叶殊炼制完售卖的丹药,正在打坐时,倏然听得洞外的动静,又见有人传讯而入。 拾起一看,他眉目舒展,开了洞府禁制。 不多时,轻快的脚步声传入,一道高大的人影瞬息间已然到了面前,正朝着他露出笑容:“阿拙,我回来了!” 叶殊细细将他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朝对面一指:“坐。” ——这高大的人影,正是顺利归来的晏长澜。 晏长澜径直坐在叶殊的对面,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哗啦啦”都倒出来:“阿拙,我此去弄到不少资源,都交由你保管罢。” 叶殊稍一看。 地面上,灵光闪动的灵石积了一堆,粗略一估就有两三千数,另外各类的资源或者装在匣子里,或者干脆混在一起,也是一堆。 叶殊袖子一拂,先将那些下品灵石都收了起来,而后大略扫一眼那些资源,有匣子的收在一边,没匣子则大致分一分,也都收了进去。 只几个呼吸时间里,这满地的资源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自然收下,心里欢喜,就道:“此去我结识了一位友人,也想与阿拙你结识一番。他现下在珍味楼里等着,若是阿拙你愿意与他认识,便去,若不愿去,我给他传讯说一声即可。” 叶殊之前不曾听晏长澜提过友人,如今既然听他特意提起,就知道这人至少对于晏长澜而言,乃是可信之人。 略沉吟后,他点点头:“与真面目与其相见么。” 晏长澜道:“一切皆随阿拙之意。” 叶殊看他:“可信么?” 晏长澜想一想,回答:“应是可信的。” 叶殊便微一点头:“那便去罢。” 晏长澜心里也觉欢喜。 而后,叶殊随晏长澜走出,两人先仍是化作进出此地时常用的容貌,在混入人群中后,再找机会变作本来面目,去珍味楼。 珍味楼在附近的名气不小,两人不必多打听便顺利到了那处。 进去之后,晏长澜就被那小二认出来,直说有人早早定了雅间,要请两人直接上楼。 两人顺理成章被引了上去。 小二把雅间的门打开,晏长澜就带着叶殊走入其中,而当面起身相迎的,就正是那淳于秀了。如今,她依旧是女子打扮。 淳于秀在此处也等了些时间,见晏长澜一直没消息,还当是他那挚友不愿与他结识呢。不过小二突然就带了人来,就让他好奇之余,也不由露出笑容来。 他站起身,朝着门外看来,心里有掩不住的好奇。 走在前头那位身形高大,分明年岁比他还小些,却已有成年男子的风貌,英俊刚毅。而淳于秀真正注目的……则是他后面那位。 那是个,瞧着瘦削的少年郎。 其进门的刹那,淳于秀便觉出一种清冷而疏离的意韵扑面而来,他去看对方的面貌,首先注意到的却并非是对方的容颜,而是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叫人一见便铭刻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随即,淳于秀回过神,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这是个俊秀的少年,眉眼间带着冷淡,使人不敢接近……瞧着,与他那位晏师兄截然不同,更不似晏师兄提起那般处处为他着想之人。 淳于秀到底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两位快快请进。”又道,“这位想必便是晏师兄的挚友罢,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晏长澜引着叶殊向前走了几步,彻底进入雅间之内。 叶殊朝淳于秀微微颔首:“叶殊。” 淳于秀也立时说道:“在下淳于秀,叔祖与晏师兄师尊风峰主交好,我二人因此结识。前些时在下与晏师兄同去历练,脾性相投,闻得叶道友大名,便有意来结识一二,还望叶道友莫要怪在下唐突了。” 叶殊便道一声:“淳于道友。” 说话间,淳于秀特意用了自己本来的嗓音,自然就是外形若女子,声音似少年,待说完后他去打量叶殊神色,发觉他听见之后仿若寻常,半点讶色也无,自己反而有些哑然了。 该如何说……果然不愧是晏师兄心心念念的“挚友”么? 淳于秀心里暗叹。 在不曾见到时,他或许还有诸多猜测,但如今见到了,那些猜测便都胎死腹中了。 此人……绝非那等虚伪狡诈之辈,虽说也瞧不出他会对晏师兄那般周到,但总归也是难得之人,能与结为友,只有好处。 这一刻淳于秀又仿佛明了为何晏长澜会在年月长久中,既对此人生出情愫,自己又迟迟不能发现这些情愫了。 如这般的人物,若是对他人尽皆疏离,只对你一人倾心相待,便同为男子,恐怕也难以不生情谊;而也是这样的人物,能与其为友便觉万幸,对其生情……在内心深处,又岂能不以为是异常亵渎?自是本能按捺了下来。 不过,淳于秀却看不明白,这人对他那晏师兄究竟是怎么样的情谊了。 若是他人,他必然会认为这也是有同样情愫,可一看这人的面容……他又觉着,这般的想法恐怕是不妥当的。 那么,这人缘何对晏师兄那般好呢? 转念之间,淳于秀已然是许多想法掠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吩咐小二尽快上菜,自己则含笑给叶殊、晏长澜都倒了一盏灵茶。 在叶殊面前,淳于秀收敛许多,但态度始终殷勤周到,听闻叶殊会炼制丹药后,更是笑着提起了日后若是需要丹药,或许要觍颜过来求购之事。 叶殊看淳于秀一眼,颔首应下。 一顿饭中,三人的相处倒也不错。 饭后,淳于秀也就与两人告辞了。 晏长澜自然还是跟着叶殊回去,而淳于秀得知此事,心里又不知是什么想法了。 而他见叶殊之前,原是想着看叶殊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再做是否提点晏长澜的决定的,可是待见过之后,他反而更不知该如何决定了……之后他也只好摇了摇头,哂然而笑。 他自己的事都弄不大清,却又惦记起晏师兄来……想一想,也是可笑。 另一头,晏长澜并不知淳于秀看出了他自己都不还未觉察的心思,只一心一意要将此去天雷峰的另一件收获也告诉叶殊。 回到洞府后,晏长澜就说道:“阿拙,不知这里的防御阵法是否可靠?能否再多布置些防御,遮掩一番洞府里的动静?” 一听晏长澜的话,叶殊便知道他是此去得了什么好东西,不能叫外人察觉,便点点头,迅速在洞中布阵起来。 也是他最近卖得不少丹药等物,积攒了不少的材料,故而也就干脆炼制了几套阵法备用,如今,可不就正是用上了么? 布阵之后,叶殊才道:“是什么东西?你只管拿出,洞中有三重阵法,除非是那等天妒之物,否则,必不会传于洞外。” 晏长澜对叶殊自然是万分相信,既然叶殊这样说了,他也就坦然将那物自储物袋里取了出来,正是块灰扑扑好似石块的东西,只上面几道细细裂缝中溢出丝丝雷光,昭示其并非俗物。 叶殊才刚看到此物,面上便不由得露出一丝凝重来。 难得见到叶殊有如此神情,晏长澜也禁不住有些紧张起来:“阿拙,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叶殊默然不语,只伸出手掌,轻轻覆在那尚未开裂的石皮上,一点点摩挲。其法力运转,就将那石皮一点点地剥了下来。 与此同时,更多的雷光显现,几乎是有些刺眼了。 而石皮中所包裹的那物的真正面貌,也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 175|灵宝器胚 大约是形若竹笋的一件纯净之物, 看似透明,但有紫光在内中萦绕, 时而噼啪作响, 时而游走如蛇,仿佛是玉精里藏着雷霆, 让人十分震撼。 晏长澜正欲问。 叶殊已然开口:“长澜, 你这运道, 着实非同寻常。” 晏长澜不由一怔。 叶殊居然难得朝他露出一丝浅笑:“你可还记得, 我曾言及本命法宝炼化三法?” 晏长澜点头:“自然记得。” 叶殊用手在那光芒灼灼的物事上一指, 说道:“此物便是一件先天灵宝器胚, 巧而又巧, 还正是雷属性, 与你再相合不过,正是你此去天雷峰最大的机缘!” 晏长澜听得,极是震惊。 他万万不曾想到, 自己还未来得及正式踏上剑道, 就竟然得了一件先天灵宝器胚? 叶殊又道:“你如今得了此物,可以自如今开始蕴养,其必然能随你境界提升而变强, 不论你处于何等境界, 都将有最为趁手的本命灵剑在手。” 晏长澜闻言,在看向叶殊手里那件先天灵宝器胚时,眼里就禁不住露出了一抹喜爱之意。 叶殊就将先天灵宝器胚递给了晏长澜:“早年我同你讲过本命法宝炼化三法,却未同你仔细说过法宝一物, 如今趁此机会,正可与你说一说。” 晏长澜听得,便立时正襟端坐、洗耳恭听。 叶殊便缓缓道来:“天下间,修士随境界不同,所用法宝品级也有不同。初为炼气时,但凡还未筑基的,都只能用下品法器而已,而一旦筑基,前三重可用中品法器,后三重可用上品法器。而但凡是法器,下品最多一道禁制,中品至多两道,上品至多三道……” 这些晏长澜是知道的,不过他明白叶殊只要依次说明,仍旧是听得认真。 叶殊继续说:“待到金丹境以上,直至神游境,所用之物就是法宝,其中金丹用下品、元婴中品、神游上品,且分别对应禁制最多分别为四道、五道、六道。再往上还有四个境界,聚合、玄光、通玄、大乘,所用者便是灵宝了,灵宝与其对应也有四等,为低级、中级、高级、顶级,禁制最多分别为九道、十二道、十八道、二十四道。因此,寻常的法宝,不论是否为本命法宝,至多也只有二十四道禁制了。”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不过,却并非没有例外。” “世上还有一种宝物,名为混沌灵宝,其有两种,一为后天混沌灵宝,乃是被一位修士一直培养到大乘期,并且和主人同时经历飞升雷劫后,主人陨落而留下来的本命法宝,因经过了雷劫考验而成。其灵性是被主人培养而出,对其主人有深厚感情,往往会选择跟前主人功法或者属性相似的修士作为下一任主人,待下一任主人顺利飞升后,它便通常会留下来作为新主人所在家族的传承灵宝。随着时间的增加,灵性越来越强,曾有渡劫失败的修士仅存的一丝真灵进入灵宝里,取代灵宝的灵性,但往往也会失去记忆,把自己当成灵宝的灵性,这样的灵宝灵性更强。” “另外一种,则是先天混沌灵宝。其乃是特殊环境里自然生成的先天灵宝,本身纯白无垢,可以被跟其契合的修士收服,并且炼化使用。可以作为本命法宝,也可以作为普通法宝。如果是前者,则主人飞升便跟着飞升,主人失败则留下;如果是后者,主人飞升就会留下。” “两种混沌灵宝皆是筑基期以上便可炼化,并且随着主人境界的增强,不断释放出更多的力量,直到全部力量释放出来为止。混沌灵宝皆有三十六道禁制,而禁制中所含多少神通,便决定这些混沌灵宝的强大与否了。” 叶殊说到此处,看向晏长澜:“且不说其他灵宝,那先天混沌灵宝还未形成时,会先成就一块无垢的器胚,混沌灵宝成型后便已然固定,那么器胚则是不定性,比之先天混沌灵宝更适合作为本命法宝——只是如此一来,器胚全靠自身培养,强大与否也只能看修士自身了,不比混沌灵宝,一旦形成,哪怕是最弱的一种,也有天地神妙在其中,绝不会太差的。” 晏长澜听得入神。 叶殊目光缓和:“而先天灵宝器胚最大的一桩好处,在于炼气期修士便可以炼化,你拿了此物,只要懂得炼化之法,就能慢慢培养了。” 晏长澜也看向叶殊,不禁说道:“阿拙知晓如何炼化先天灵宝器胚,可是?” 叶殊微微点头:“正是。”他的眼里也不再如寻常时那般淡漠,“故而,你的运道极好。” 晏长澜听得,也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是,我的运道极好,而最大的运道,莫过于遇上阿拙你了。” 叶殊并不多言,但周身的气息,却是全无疏离,反有暖意。 随即,叶殊却又说道:“只不过,也还有一件事要你多多考虑一番。”他稍作沉吟,认真提醒,“你善使双剑,风雷属性又极平衡,若是用此物做本命法宝,则必然让雷属性压过风属性,对你来日里修炼,有些不利。故而,你若当真要炼化此宝,一便是日后培养本命法剑定然要消耗无数资源,二则是你还要寻到另一件先天灵宝器胚,且须得是风属性的器胚才好。” 晏长澜听完,手指紧握,但毫不犹豫:“自然要炼化!风属性的器胚我定会全力寻找,但若是错过这器胚,再用任何其他本命之物,都是缺憾。我既修剑,便修最强之剑。” 叶殊听晏长澜如此说,眼里闪过赞赏:“不错,既然要修行,自然就要修行一条最为适合自己的大道,而在这大道之上,求强无限,不可懈怠。”说到此,他又平和开口,“那风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定然极为罕见,但也不必担忧,哪怕寻到的器胚之中所含风属性很是微小,也可用大量珍奇异宝培育出来,而若是寻不到带有风属性的器胚,那只要不含其它属性,再灌入风属性天材地宝,以炼器之法施行,也可将其培育出来。你我道途长久,如今只是因着境界地位,而要尽量待在有庇护之地,待来日筑基后,就有更多手段可以利用,天下之大,四处游历,总能寻到所想要得到之物的那日。” “以你如今炼气期的修为,能培育雷属性|器胚已然很难,纵然如今就找到风属性|器胚,也无法立刻炼化,便先将此物培育一番,待得了另一件灵宝器胚后,再进行炼化,以雷属性|器胚带动风属性|器胚,就也容易许多。” 听叶殊这一席话,晏长澜心里有数,正色应道:“阿拙放心,我是竭尽全力的,也会有万千小心。” 叶殊颔首:“既如此,你现下便炼化罢。” 晏长澜毫无异议,就将那雷属性灵宝器胚托在手中。 叶殊道:“你先将心头血逼出,让此物吸收。” 晏长澜依言照做,他一指点在心口,就将一滴殷红鲜血逼了出来,瞬间落在了那先天灵宝器胚之上。 刹那间,那滴含有浓郁雷电气息的心头血就被那雷属性灵宝器胚欣然接纳,立时尽数吸收进去,将整个器胚都布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这就是器胚认主的征兆了。 晏长澜能感知到那器胚里有极微弱的灵性在欣喜与他接触,对他有亲密之意,而他自己也发觉自身与灵宝器胚之间拥有一丝联系,这联系让他感觉到与器胚的亲近之情。 这让他面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容来。 叶殊见那灵宝器胚如此迅速就接纳了晏长澜,颇为满意。 先天灵宝就有这样的好处,无论是真正灵宝还是器胚,都自带一丝灵性,以至于拥有此宝的低级修士,打从一开始就有比旁人更大的长处。而若是自行培养,则法宝晋级为灵宝的重要一点便是生出灵性,那灵性来自于禁制中的某一道神通,若是所有禁制内的神通都不含灵性,那么就始终只能说是法宝,或者说,半灵宝。 这一件雷属性|器胚的灵性察觉到晏长澜的雷灵根极为纯净,体内根基也扎实,自然是迫不及待就要投身过来——能自幼开始被培养,与修士一同成长,自然是比一位高级修士拿到后拔苗助长来得好。 叶殊见晏长澜顺利让器胚认主,又道:“以后你每日给其灌注雷属性法力,叫它对你日日熟悉,除此以外,你给我那些雷属性的天材地宝中,不少都正好可以用以喂养器胚,待我之后将它们调制成药液,你每三日让器胚服食一次,让其生长。而你自己如今也想一想将来要将其培养成什么样的本命法剑,但不可贸然淬炼,可知否?” 晏长澜道:“阿拙放心,我知了。” 接下来,叶殊自然是当真去调配药液。 他也不浪费,先将一些较为罕见的留种栽种,余下来的成株就果然以神妙之法一一制成了药液,又加入混沌水,将其药效催发成最大,才将其放置在一只葫芦里,交给晏长澜。 晏长澜看着这一葫芦药液,小心收好:“阿拙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也尽管于我说来。” 叶殊应道:“好。” 176|风谷 到底是刚回来, 晏长澜在叶殊这里住了一晚后,第二日就回到宗门了。 他这回弄到了不少贡献, 除却在洞府里修行以外, 便是去雷池炼体,而涅金蜂蜜也始终不离手——在回宗前, 重新收割过蜂蜜的叶殊又给他装了一葫芦, 足够他一段时日的修行。 晏长澜在炼化了雷属性器胚后, 就能感觉到体内雷属性法力的异样活跃, 将原本分庭抗礼的风属性法力给压制下去。为保住挚友叶殊口中的平衡, 他虽不曾落下雷法的修习, 但更多的心思则用在了风属性的法力上。 风者, 变化无常。既然要修炼风属性, 他就暂且将拙雷剑封存,而是去拜见了风凌奚。 风凌奚见到晏长澜,问道:“尚未到一旬之日, 你怎么来了?” 晏长澜道:“弟子近来在雷属性上有所突破, 但风属性上就有所欠缺,因此想来求问师尊,若是弟子想要修炼风属性, 可有合适的历练之处?” 风凌奚打量晏长澜一番, 稍稍感知了他身上的气息,发觉的确是雷属性胜出风属性甚多……虽不知具体缘由,但想来是这弟子有了什么奇遇,故而造成如此情形。不过对于风凌奚而言, 他自有傲气,不会觊觎对方的机缘,反而很是欣赏晏长澜这不骄不躁的反应,便思索起来。 半晌后,风凌奚说道:“倒是有这样一处所在,名为风谷,谷内一年四季狂风肆虐,以你如今境界前往,恐不能进入太深,否则将有性命之忧,若是能在筑基之后前往更妥当。” 晏长澜听得有些犹豫。 他自然是想要修炼风属性的,可若是因此不自量力去那不可去之地,就有些不妥了。可若是错过这机会,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可供修行? 风凌奚略思忖,又道:“不过若是能有定住风力的法器,亦或是定风丹这两样物事,进入之后,便能多些把握。为师看你境界稳固,气息强大,想必在炼气期里,跨越数个境界也能对敌,待为师予你几样保命之物,未必不能一行。”说到此,他续道,“只是为师修为已近结婴,从前也不曾收徒,故而手中并无相应法器、定风丹这二物,即便要买,也要前往风谷附近,方最容易买到。与其如此,倒不如你前往风谷后,在那处自行采买了。” 晏长澜听风凌奚说完,郑重道:“既有法子,弟子仍是想去搏上一搏,法器与定风丹弟子愿意前往风谷自行采买。” 风凌奚满意颔首:“你有决定,便依照你所想去做罢。”之后,他取出一只小剑,交给晏长澜,“这便是为师为你准备的保命之物,内含惊天三剑,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以对付的强者,只管将此剑祭出,就能抵抗了。” 晏长澜道:“多谢师尊。” 旋即,他便起身离去。 回去居所后,晏长澜并未急着去寻找叶殊,而是安安心心地先继续将修为稳固一番,又把之前所会的风属性剑法都仔细再练习多遍,又用贡献到宗法堂里换了几本其他风属性剑法,在居处用心记了、学了。 随后,晏长澜发觉自己在风属性剑法上的见识不比雷属性少太多后,才再去见过风凌奚,受其一次指点,前往山下,去见叶殊。 这时候,已然是半个月过去。 叶殊有足够资源在手,又得了一些带煞之物,自不会四处奔走,因此晏长澜过来时,他也仍旧是与往常一样,在不断地积蓄法力。 晏长澜进入洞中,就直接说道:“我不日便要去风谷,阿拙,你如今也要再融合带煞之物了罢?可要与我同去?” 叶殊闻言,稍作思忖,点了点头:“也可。” 晏长澜原本只是说个提议,但听叶殊答允,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叶殊道:“去往风谷,要准备定风丹与相应法器。” 晏长澜一怔——阿拙也知道? 但一转念他也不以为奇,自相识到如今,叶殊便少有不知之事,如今他来到府城里也有不少时日,想必也翻阅过无数典籍,知道那风谷之事也理所当然。 叶殊又说:“定风丹与那法器我皆可炼制,不过定风丹所需药材就在此处取得,炼制了再去。法器则到风谷之后,在寻一处炼制。” 晏长澜知道这也是为了掩盖叶殊精通诸多杂学之故,点一点头。 叶殊看他一眼:“而且,如今涅金蜂出蜜渐多,也有余裕酿制更多蜂皇浆了,前日里我瞧了瞧,再过几日应可取出一些,你我带走。” 晏长澜当然知道涅金蜂的蜂皇浆何等难得,多等几日也是应当:“跑腿采买药材之事,便由我来替阿拙你去罢。” 叶殊对此无异议,也应下来,挥笔便写下来一张清单。 果然晏长澜易容换形之后去问万珍园买了清单上所写的诸多药材。 定风丹说来药材也并不如何昂贵,其难处应还在于丹方以及炼制之法。这种丹药不同境界所用的方子都有不同,恰好叶殊前世身为叶家少族长,便知道自炼气直至元婴皆可吞服的定风丹方,如今,拿出来不过是炼气期的。 买到药材后,叶殊便开始炼丹。 定风丹的炼制很是复杂,即便是炼气期吞服的丹药,其难处也不在筑基丹之下,叶殊不甚熟悉,且不精通于炼丹,故而头一次炼制时失败了。 第二次,叶殊便开始用上涅金蜂蜜,而涅金蜂蜜果然效用非凡,在叶殊改过头一次失败的错处后,辅佐这等奇物,自然便炼制成功,且还得出了两枚品质上佳的。 将品质上佳的收到一边,其他几颗品质不足的便用另一种药瓶收好,叶殊继续炼制。 在酿造涅金蜂蜂皇浆的这几日来,他炼制定风丹足有二三十炉,到最后越来越是熟练,得出的定风丹能有一百颗之多! 炼气期的定风丹,一颗能持续一日之久,这一百颗下来,只晏长澜一人吞服便能持续三月有余,便是叶殊与他一起吞服,也都能持续近乎两月之久。 炼制了这些后,叶殊才收手。 而另外一边那品相达不到上佳的定风丹,则有一百五十余数。 叶殊将品质上佳的分了大半给晏长澜,说道:“这些品质寻常的,待到了风谷后,就近售卖出去。你我修行,身上不可积蓄太多杂质,因此哪怕是品质较好的,也尽量不去吞服。待到了风谷内,即便修炼时对你用处颇大,待品质上佳的定风丹一用完,你也要尽快出来,到时我再想法子炼制也不迟。” 晏长澜知道叶殊这是一片为他的心意,心里一暖,痛快应声:“阿拙放心,我还要与你一同踏遍修行之路,必不会不顾根基的。” 叶殊微微点头。 又一日,蜂皇浆的数目总算是攒够了,叶殊先将那些蜂子驱出蜂巢,而后小心翼翼自蜂皇身边提取蜂皇浆,缓缓地将其装入一个小瓶子里。 这小瓶子不过比手指略长些,装入蜂皇浆后,大约总数不足二十滴,着实是稀少得很。好在这一小瓶装完后,蜂皇浆还有富余,叶殊便再取出一只同样的小瓶子来,又将其装满。 到此刻,蜂皇浆虽仍留有一些,为蜂皇计,却不能再取了。 不过能得到这样两小瓶,叶殊也颇满意,直接将其中一只小瓶子递给晏长澜:“此物你拿去,先莫要贸然服用,待我试过用处如何后再说。” 晏长澜知道蜂皇浆珍贵,便推拒道:“还是阿拙你留着罢,我有涅金蜂蜜足矣。” 叶殊却还是将这小瓶子给了他,说道:“你当听从于我。” 这话说得古怪,让晏长澜不由一怔。 但晏长澜想一想,他这挚友待他极好,既然早先他便有决定要倾身相报,那么说是听从于他,倒也没什么错。 于是,他便当真听从叶殊:“那我先收下,日后你若要用,只管找我拿就是。” 叶殊微微点头。 他先前说出那句时,也是怔了一怔。 若晏长澜还是当初的天狼,自是要听他的,他也早已惯于吩咐天狼,可今生天狼已不再是傀儡,他这般说,便是好没道理。 然而,待晏长澜真听从了他,毫无异样后,他心中也难免生出一分难言情绪。 先前那一刻……便好似天狼在此一般了。 差别只在于,天狼不能说话,不懂交流,只是静静听他言语,而晏长澜却是能与他交谈……可其心仿佛从未改变。 叶殊闭了闭眼,应一声“好”,转过身将蜂巢重挂了挂,待那丝情绪淡去后,才回过身来,犹若不曾有半点心绪变化一样。 晏长澜也没瞧出叶殊方才竟想起了前生的另一个自己,见叶殊在忙碌,他自己也去清点了一番储物袋里的东西,并且算一算自己是否有遗漏之物…… 一切准备妥当后,叶殊和晏长澜就暂且离开了这洞府。 不过,他们并不曾直接离开,而是去了万珍园。 这一回,两人用的是本来面貌。 而这本来面貌,扈娘子自然是不认得的,但尽管不认得,她却一眼认出了晏长澜。 做生意之人,自要知道一些大事,留意一些特殊之人。 晏长澜撞金钟而入天剑宗,且拜入那般出名的金丹剑修门下,他的容貌,扈娘子当然要认得。 177|买妖禽 扈娘子十分热情地迎了过来:“原来是天剑宗的高足,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对待大宗弟子与对待寻常人自也是不同, 在晏长澜和叶殊头一次过来时, 尽管扈娘子也是十分热络,但比起现下来, 却还是有所不如。 对于扈娘子知道自己真实面貌之事, 晏长澜倒不觉奇怪, 反而做出和往日里不同的姿态, 带两分大宗弟子的傲气, 说道:“我来此处, 是为买一头妖禽, 以为代步。” 买妖禽? 在大宗之内, 应有培养好的妖禽才是。 不过扈娘子也没露出什么诧异之色,毕竟不同宗门有不同的规矩,而大宗弟子也未必个个都想要宗门内自行培养出来的妖禽, 反而在外面的大商行里购买, 或许能买到更珍奇的品种也未可知。 晏长澜并非是第一位来买妖禽之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位。 扈娘子驾轻就熟地笑道:“晏公子好灵通的消息,竟知道咱们这里近来正弄到一批极为出色的妖兽, 其中的妖禽也极为神骏, 用来代步真是再好不过了,还有些不仅飞得快飞得稳,还能在飞行时抵抗外来攻击,甚至反击……” 一边介绍, 扈娘子一边将两人往后面的园子里引去,即便并不认识这位天剑宗高足带来的同伴,却因晏长澜未曾主动介绍,而半点不曾提起过。 不多时,两人就跟着她来到了后方园中。 穿过几处拱门,扈娘子说道:“此处便是千兽苑了,每一日在此中休憩的妖兽都不能少于千头,一旦少于千头,都要立刻补足……因此,其中必然有足够的妖兽,可以供给两位挑选……” 叶殊一边听着扈娘子的话语,一边随她一起走入千兽苑。 在进去之后,他便听见周遭传来的阵阵兽吼之声,此起彼伏,多是凶悍。 晏长澜也听见这些声音,暗暗点头。 妖兽被圈养得久了便会失去凶性,而一旦失去了凶性,自然就会有所退化,到时再御使时,威能就比不得那些野生的妖兽,买来也是鸡肋了。 因此,若是要买下妖兽驱使,就也要对其加以培养,用一些天材地宝来增添对方的灵性,提升对方的实力。 两人此来是为买一头足够凶悍的妖禽,用以代步之余,还要血脉有足够潜力,也好伴随他们一路成长,能在他们法力告罄时,有些微护持之力。 晏长澜说道:“还请管事带我二人去往妖禽寄居之地。” 扈娘子听得,就带着两人走过一条小路,而后,眼前豁然开朗。 此处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在上面有嶙峋怪石,且怪石之间就有诸多巢穴,大小不一,正是诸多妖禽栖息之地,而妖禽多是形容凶狠,但足上拴着玄铁链,让它们凶悍归凶悍,却难以伤人。不过,只见到人便做出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也显现出它们的确都是血脉优良。 扈娘子对千兽苑还是极有自信的:“两位尽可挑选。旁的不说,只在这府城之内,我敢担保,绝无其他商行能拿出比我万珍园更好的妖兽来!”她笑得热情,“晏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只管提出,我定为晏公子你挑出让你满意的妖禽!” 见扈娘子如此有信心,晏长澜就和叶殊对视了一眼。 叶殊说道:“要最好的。” 晏长澜就转脸对扈娘子开口:“要最好的,血脉潜力最强的,且如今也要能足以驱使的……不必计较灵石。” 扈娘子见晏长澜还去询问叶殊的意见,而且叶殊说什么他便应什么,心里有些讶然。 大宗弟子多傲气,更何况还是亲传弟子,有那位惊天剑主在身后为靠山,还有什么人,能叫他这般百依百顺? 下意识的,扈娘子就不免多看了叶殊几眼。 这几眼间她也没瞧出什么,只觉得这是个性子冷淡的少年,但性子冷淡的她见过的可多了,也不见什么特殊之处。 也不敢再多看下去,扈娘子就径直带着两人绕了半周,来到侧面的一块怪石前。 在此处,正有一头金顶的雄鹰立在石巅上,见有人来,便扭头而看,一双鹰目中好似有两道冷电,是一头极为威武的妖禽。 叶殊见了,仔细打量。 他曾见过的珍贵妖禽极多,如今这里的妖禽只要看上几次,就能判断个大概了。 譬如这一头,为金头鹰,在此间应算是一种较为难得的妖禽,体内大约含有上古金鹰的一丝血脉,其以妖蛇为食,飞行得极快,而最终敏捷。若是能不断培养下去,还能觉醒更多的天赋,也有极小的机会能返祖为金鹰——到那时,它通身的翎羽,都将是金灿灿的色泽。 不过,叶殊对这金鹰并不十分看得上。 单单只是快与敏捷,还不足以让他倾力培养,而上古金鹰在若干凶禽之中,也是末流。 见叶殊摇头,晏长澜就对扈娘子说道:“这一只不成。” 扈娘子见他们看不上,不由暗忖了声“眼光真高”,旋即就带着两人再绕半周,去了背面。 在那处,又有一头极凶恶的妖禽立在岩石上,其身形非常魁梧,足有先前那金头鹰的三倍之大,其羽翼如同刀刃,一片片好似能随时释放伤人一样。 扈娘子问:“这一头极其凶狠,当初我万珍园让数位筑基真人一起出手,方才将其捕捉,便如此它还挣扎多日,方肯勉强停下……” 叶殊看了看这一头妖禽。 此禽鹰头蛇尾,利爪如钩,在妖兽之中也算不错,但是莫看它如此凶悍,实则却是一种寻常蛇鹰变异而来,血脉并不出众。它如今或许颇为强大,可若是继续培养,最终恐怕也无法达到内丹化为妖丹的境界,寿元不长,也是不顶用的。 然后,叶殊又摇了摇头。 叶殊不喜的,晏长澜自也是拒绝。 扈娘子只好再带着两人去另一处寻找妖禽。 然而,几次三番,扈娘子推荐了五六种妖禽,叶殊都不满意,晏长澜也都不愿买下。 这并非是叶殊故意为之,而是扈娘子虽眼光不错,但凡推荐的妖禽都有长处,但是与叶殊心中所想还是差了不少。他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若是他只养妖禽也还罢了,可他有凶面蛛蝎在手,倘若买下的妖禽太差,恐怕在凶面蛛蝎的威压下,根本无法修炼,反而会逐年退化……如此一来,岂不是浪费他的资源么?再者,涅金蜂也是凶虫,哪怕凶面蛛蝎懒散得不动,涅金蜂若是瞧不上妖禽,怕是也会对它进行驱逐,到那时,于叶殊而言就是个极大的麻烦。 扈娘子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先前我已然将千兽苑里适合两位驱使的最好的妖禽尽数取出来了,可惜未能入两位之眼,千兽苑里,还能一试的便只有一头妖禽了,只是这妖禽有些特异处,脾性也不好,而且……两位一见便知。” 她这一席话,倒是让叶殊生出一分兴致。 有什么妖禽,竟叫她难以启齿? 晏长澜察觉到叶殊的情绪,就对扈娘子说道:“请管事带路。” 扈娘子见两人感兴趣,便双快地带着两人前去那头让她拿不定主意的妖禽身边去了。 叶殊看着这头妖禽,发觉的确有些古怪。 它……有两个头。 其身形是极为雄壮的,比之那头变异蛇鹰还大一圈,除此以外,其双翼极为宽阔,似乎能在上面坐上二三人也能承载一般,它的羽毛也很是厚实,且通身青碧,湛然美丽。 但是,奇怪之处并不仅仅在于两个头,毕竟如今妖兽众多,莫说是两个头了,三头四头也并非无人见过。这头妖禽的怪异处在于,其两个头中,一个精神奕奕,一个却是十分萎靡,两只宽翼虽都差不多大小,但右边那一侧却是毛色暗淡许多,似乎有些疾病。 扈娘子有些惋惜地说道:“这头妖禽被送来后,就发觉其身上似乎有恙,一旦飞起,飞得倒是很快,奈何因着另一半羽翼虚弱了些,故而持续的时间不长。不过,若是带它回去,能将其病症解决,它必然比大多数妖禽都更强大些。” 叶殊看着这一头妖禽,目光一瞬不瞬,眼里似乎带着些疑惑。 晏长澜不由问道:“想要么?” 叶殊也未多做犹豫,说道:“若是不算昂贵,可买来一观。” 晏长澜便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扈娘子。 扈娘子见状,面上的笑容真切两分:“这一头妖禽原价可不便宜,得要一千下品灵石方可售出,但如今它有恙在身,自然便没有那般贵了,价钱只在五百下品灵石。” 晏长澜道:“那便买了。” 因在出行前,叶殊担忧若是两人万一走散后晏长澜身上无花费之物,就分给了他不少下品灵石,此刻他也不多言,就将自己储物袋里的下品灵石全数倒在桌上,数一数,恰是五百。 扈娘子收了灵石,自然就用一块御兽牌把那头妖禽给装了起来,递给晏长澜:“日后若是还有需要,只管来我万珍园,必然让君满意。” 晏长澜随意点了点头,就跟叶殊一起走出了万珍园。 离开后,他有些好奇:“阿拙,这一头妖禽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 叶殊道:“这非是一头妖禽,而是一对妖禽。” 178|雄雄 ……一对妖禽? 晏长澜自不会不相信叶殊的话, 但他方才左看右看也未看出妖禽乃是一对,只觉得分明便是一头而已, 想来, 这里面还有什么奇妙之处? 叶殊说道:“出城后,一试便知。” 晏长澜便不再多问, 而是跟叶殊一起往兽栖场而去。 兽栖场乃是府城内乘御妖兽之地, 城内东西南北都有数个之多, 若是新买下的妖兽, 那么不论是要乘坐妖兽离开府城, 抑或是要乘坐妖兽进入, 都必须经过此地。 叶殊与晏长澜到了兽栖场后, 很快便取出了一块御兽牌, 交给在那处巡游的修士。 那修士见到这御兽牌,将其记录后,说道:“日后你等再用此禽飞行, 便可无碍了。” 叶殊点点头, 将御兽牌收起来,随即到了另一边,释放出里面的妖禽来。 妖禽一出, 双翼便展开。 其气势无比凶悍, 在看到叶殊手里的御兽牌后,也记下了叶殊的气息。 而后,妖禽双目冷厉,极忌惮第盯着叶殊的头顶。 叶殊便感觉到, 有一股微微的力量在轻轻拉扯他的发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一样。 无疑,这正是始终趴在他发髻后的凶面蛛蝎,如今应是察觉到了这头妖禽的挑衅,故而立时反应过来,打个招呼。 妖禽死死盯着那凶面蛛蝎,见对方只是趴着不动,才慢慢地收敛了气势。 晏长澜在一旁看出来,这头妖禽已然活了近千岁,不过因着对方身患有疾或是什么旁的缘故,妖气显示只在五六百年间。也是先前凶面蛛蝎激起了妖禽的凶性,激发了它的全力,才让他能看出它真正的年岁来。 近千岁的妖禽……五百下品灵石的价钱,就太便宜了。 方才扈娘子介绍那些妖禽,有五六百年的,有七八百年的,少说也要八百下品灵石以上,可见品种罕见、妖气厚重的妖禽,价位都是非常昂贵。而近千的妖禽,要用上两千下品灵石也有可能,他们可算是占了大便宜。 叶殊将法力诸如御兽牌,那妖禽的目光落在叶殊身上。 下一刻,它低下头,作出臣服的姿态。 叶殊说道:“长澜,走罢。” 晏长澜也就不再多思,与叶殊一起纵身跃上妖禽的脊背,随后便见妖禽扶摇直上,迅速地朝着远方飞去。 飞得……极快。 比起先前他在宗门里租用的那一头,甚至比淳于秀所有的那一头,都要快得多。 只是,晏长澜仍不曾瞧出它是两头妖禽。 而且…… 据说它飞得不长,方会降价,也不知这不长,究竟是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后,这妖禽便飞得慢了。 如今两人已出城颇远,叶殊一声令下:“就近寻一座山落脚。” 妖禽能听懂叶殊的吩咐,便很快拍动羽翼,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山头上。 叶殊与晏长澜都是惯于在野外露宿的,便在附近找了个山洞,将里面的妖兽杀了,一个收拾洞穴,一个生火烤肉。 妖禽并未被收起来,而是落在不远之处。 晏长澜收拾好洞穴走出来,接过叶殊手里的烤肉替他,说道:“阿拙,我仍是瞧不出来,你能认出这是什么妖禽?” 叶殊道:“古兽蛮蛮。” 古兽蛮蛮? 上古妖兽往往血脉强大,不过如今众多强大血脉大多已然消失,留下来的多是沉淀在杂生的后裔体内,渐渐稀薄,这妖禽—— 然而在叶殊提到“古兽蛮蛮”这一句后,那妖禽的翎羽张开,显然是受了刺激。 它竟然听懂了? 叶殊便继续说道:“古兽蛮蛮即为比翼鸟,自一卵而出,一雌一雄,皆是一目一翼,通身青赤,若要飞行,便是比翼而飞,此生彼生,此没彼没。” 晏长澜一听“比翼鸟”,便想起来:“它却是有两头四目……” 叶殊看着那妖禽,露出一丝冷笑:“这怕是要问它们自身了。”他淡淡开口,“比翼鸟虽为青赤之色,但实则雄鸟为青色,雌鸟为赤色,这一头通身青碧,想必都是雄鸟,而两只雄鸟出生于一卵之中,就是天生怪异,其中一头日渐虚弱,恐怕也与此有关。” “至于它为何会如此,许是于卵中成型时便返祖,只是成型时就已然为两只雄鸟,才会弄得这般不伦不类的模样。” 短短一席话,叫那妖禽更为警惕,哪怕有那御兽牌来威胁,竟是要扑杀一样。 但到底还是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过来。 晏长澜听叶殊说了这些,有些佩服:“阿拙一眼便认出来了,果然渊博。” 叶殊并未言语。 他之所以认得,也是因着前世曾见过有叶氏族人巧合得到一双蛮蛮,不过那一双蛮蛮却是真正的比翼之鸟,一雄一雌,很是美丽。其形貌除却色泽外,其他与这一对一般无二,故而才让他一眼就瞧着眼熟,多看两眼,便有推断。 那妖禽还在紧张,叶殊却已然对那妖禽开口:“我知若非你两个如今有一个正在虚弱,恐怕不会轻易被御兽牌所控,而若是你再多活些年岁,御兽牌也不能禁锢你等。不过,即便你能脱身,另一个却是要逐渐消亡……若是你等愿意认我二人为主,我可将其治愈,你等意下如何?”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才知道原来御兽牌并不能确保将妖兽禁锢。 不过许多修士在买下妖兽之后,也都会视情形而让其认主,才敢驱使…… 那妖禽极为聪慧,在听叶殊说完后,眼里登时闪过激动之色,但它也不曾马上相信,而是有一种极威严的眼神盯住叶殊,似乎在确定他所言是真是假。 良久,另一个始终恹恹的头颅轻轻发出一声鸣叫,另一个与叶殊对峙的头颅亲昵地和它蹭了蹭,而后朝着叶殊点了点头。 叶殊对晏长澜说道:“若要妖兽认主,其心甘情愿才是最佳,否则一旦修为跟不上,便容易引起反噬。但若是心甘情愿,要想背主便极为困难。” 晏长澜受教。 而后,叶殊取出一只小瓶子,取下瓶塞,送到了那恹恹的头颅面前:“你将此中之物喝下,必然可以有所变化。” 晏长澜看向这个小瓶子,知道里面并非是涅金蜂蜜,也非是蜂皇浆,而是……从前叶殊时常取用之物,却不知究竟是何物。但他也知晓,这里面的东西比之涅金蜂蜜怕是还要珍贵,因此他在用过许多后,也是从内到外都提升了许多——究竟是多少不得而知,但若是没有此物,他也不会有如今的本事。 那恹恹的鸟头在嗅到瓶子里的汁水后,顿时便精神一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瓶子叼起来,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紧接着,那妖禽身上有些暗淡的那部分翎羽便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光泽,甚至有些萎靡的左翼也很快变得精神起来。 另一个鸟头见状,也显然露出了喜悦之色。 尽管从一颗鸟头上应是瞧不出什么神情变化的,但是晏长澜却不知为何,瞧出了这样一份喜悦之情。 接下来,恹恹鸟头也精神了许多,瞧着与另一颗鸟头越发相像了。 而此刻再来看这妖禽,便觉得它们越发是浑如一体。 叶殊问:“如何?” 两颗鸟头都点了点。 叶殊便道:“你二人分开,以便我等认主。” 两颗鸟头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那两只鸟爪便朝着两边分开,而那看着像是一整头的妖禽的脊背处,中间生出一道缝隙,而这道缝隙极快地分开,而后一左一右,彻底地变成了两只鸟。 一目一翼一足。 在这妖禽不曾分开前,晏长澜觉着若是分开后恐怕会极为古怪,但是分开以后他却觉得这蛮蛮仍旧十分美丽,没有丝毫有缺憾之感。 这两只蛮蛮鸟分开后,又分别走到了晏长澜和叶殊的面前。 叶殊说道:“滴血认主罢。” 晏长澜自然是依言照做,挤出自己一滴鲜血,点在了自己面前的蛮蛮鸟头颅之上。 不多时,这滴鲜血被蛮蛮鸟吸收,而晏长澜便也感觉到,自己与这蛮蛮鸟之间有了一丝熟稔又亲密之感。 但让晏长澜诧异的是,除却与这蛮蛮鸟之间的亲近感外,他也觉得对面那只蛮蛮鸟也很亲近……好像也与他有什么联系一样? 此刻,叶殊也已然认主完成,他稍微体悟,便知道晏长澜如今的诧异由何而来,说道:“比翼鸟心有灵犀,不论身在何方,都能模糊感应到对方,哪怕失散,也可将对方寻找到。你我分别让一只比翼鸟认主,自然也能感知到比翼鸟所感知之物。” 晏长澜听完这些,眼里蓦然一亮:“那若是我想与阿拙你失散了,只要你我分别都将比翼鸟带在身上,岂非也能找到对方?” 叶殊微微一怔,旋即颔首:“不错。” 晏长澜心里一喜。 若说先前对比翼鸟只是视为帮手,颇为喜爱的话,那么如今便是有些爱不释手了——修行路漫漫,谁知何时会分别?而只要有这比翼鸟在手,那么无论是多远的分别,都总有相见的一日。 比翼鸟认了主,且其中萎靡的那头因吞服混沌水后,将体内不妥之处补足,与另一半再无什么差别。 179|长飞而不累。 旋即两只鸟呜呜而叫, 叶殊与晏长澜便也听出,它们是仍旧想要比翼而飞。 叶殊并不介意。 紧接着, 两只蛮蛮鸟便再度合二为一了。 齐颈而比翼, 双头的妖禽直冲而上,在空中盘旋了好一阵子, 竟是不愿意降落下来。 比翼鸟, 原本就喜欢比翼齐飞。 晏长澜抬眼看一看那飘摇而飞的比翼鸟, 手上的翻烤却是半点不停, 眼见烤熟了, 他就将这烤肉递给叶殊:“阿拙, 吃些罢。” 叶殊接过来咬一口, 随后伸手将自己发髻后面的那只小蝎子捏了下来, 随手扔在地上。 晏长澜看过去。 那小蝎子摇摇尾巴,很快就簌簌地爬到一边的草丛里,不见了。 叶殊说道:“让它自去觅食。” 晏长澜开始烤第二块妖兽肉, 问道:“先前在府城里时, 它也是自去的么?” 叶殊点点头:“每日早晨便自己出城,玩耍一日后,晚间回来。” 晏长澜了然:“凶面若要保持凶性, 确是要自己觅食才好。” 正是这个道理。 因此叶殊从不管凶面蛛蝎去何处觅食, 只感知到它每日身上的气息都在变得强盛,且对自己的亲昵之意并无改变,也就是了。 而这凶面蛛蝎素来都用小蝎子的面貌示人,晏长澜每次过来也不曾发觉它的踪迹, 可说是来无影去无踪,着实厉害得很。不过,有这样一只凶虫在叶殊的身边,却也让晏长澜放心不少。 叶殊吃着烤肉,说道:“如今它的妖气超过五百年的妖兽,比之寻常的筑基都更强些,其毒性也是极强,但究竟多强,就不得而知了。” 晏长澜笑了笑:“总归只要不会伤及阿拙你,任由它自去便是。” 叶殊微微颔首。 两人吃饱后,凶面蛛蝎仍旧未归,他们也不等,将火熄了就在山洞里席地而卧。 外面凶禽仍旧是在空中旋飞,毫无降落之意,而山洞前,有叶殊布下的阵法防御,让两个出来历练的少年一夜好眠。 次日。 叶殊醒来后,就见对面的晏长澜也睁开了呀。 晏长澜朝叶殊露出个笑容:“阿拙。” 叶殊点头示意。 两人遂起身。 依照两人的知觉,分明此刻是天亮了的,但不知为何这洞口处却不见日光射入,反而仍旧是夜里一般昏暗…… 晏长澜正在不解。 却听叶殊冷冷开口:“凶面,让开。” 晏长澜一愣。 下一刻,他就察觉到地上一阵阵闷响,而后前面仿佛有个什么庞大无比的东西一点点朝着左边挪开,而随着那东西的挪开,外面的日光也一丝丝地投入到洞里面来。 叶殊带着晏长澜走出已然大亮的山洞,晏长澜不由得往左边看去,才发觉……在那本应空荡荡的空地上,居然趴着个庞然大物,略一看,大概得有个好几丈高、好几丈宽。 它浑身黑黢黢的,外壳坚硬似有暗光,长长的尾钩甩来甩去……这不是凶面又是什么! 原来,是凶面蛛蝎不知何时回来了,化为了庞大的本来面貌,堵在山洞口休息了。山洞既然被堵住,自然就没有什么光亮照进来,自然就让两人都觉得仿佛仍旧在夜里一般。 如今叶殊认出来,呵斥它退开,才让两人得以出洞。 晏长澜仰头看着凶面蛛蝎,有些惊讶。 早些时日他就知道凶面蛛蝎的体态是很庞大的,但是没想到这些时日不见,它不知怎地变得更大了,分明才破壳不几年的凶虫,就快要长成一座小山的模样。 真是……不知潜力究竟有多强啊! 不过想想这般厉害的凶虫是叶殊所有,晏长澜又很是替他欢喜。 日后有凶虫护身,想来寻常之人也难以伤到叶殊了…… 叶殊倒不曾有这些思绪,他朝空中打了个唿哨。 刹那间,一道狂风自高空而下,迅速地落在地上,化为了一头也颇为巨大的凶禽,两只头颅交颈缠绵,亲密无比。 晏长澜看看这凶禽,通过他与一只蛮蛮之间的契约,竟能体会到它们如今心里十分快活,似乎在空中飞了那些时间,仍旧意犹未尽一样。 这体力,也着实极佳了。 晏长澜想了想:“它们飞了这许久不曾停歇,之后赶路还能持续多久?” 叶殊说道:“比翼鸟喜飞,体力绝佳,接连数十日都不在话下,如今只飞了一夜罢了,之后便可一直飞行不辍。” 晏长澜越发觉得惊奇:“竟无需休息么?” 叶殊说道:“如今不过是可持续飞行数十日,待它们年岁更长久、妖气更浓郁后,飞个十年八载也不在话下。” 晏长澜又问:“那吃食如何?” 叶殊道:“可投喂妖兽肉,或是它们自行觅食。” 总而言之,比翼鸟堪称是最适合长期赶路的妖禽,也真不愧是返祖的上古血脉。 只用五百块下品灵石便买到手……当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比翼鸟并不理会主人们之间的交谈,它们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直至叶殊下令,要它们托载时,它们才俯下身子。 而叶殊与晏长澜纵身跃上它们的后背时,它们却是迫不及待地再度振翼而飞,直冲天际! 凶面蛛蝎也是极速化为一只小蝎子,无声无息地就飘浮而起,仍旧是落在叶殊的发髻上。 · 比翼鸟果然名不虚传,接下来的路途里,叶殊和晏长澜根本不必去找落脚之地休息,只管在它的脊背上便可以一直赶路了。 若是两人腹中饥饿,也可在其脊背上做些烤肉,那比翼鸟的翎羽不仅极为坚韧,而且不惧水火,只要叶殊施展个阵法挡住外面吹来的流风,便大可自行生火的。 与此同时,比翼鸟若是饿了,也会就近寻找一座野山,到时俯冲下去咬中猎物,就在半空里一边飞行一边撕咬,转瞬吃完,立刻上路。 至于凶面蛛蝎? 它若是饿了,便在比翼鸟觅食时飞快去找个猎物来,迅速吃了赶上。 因着比翼鸟日夜不停地飞行,两人赶路的时间缩短了一倍,就来到了风谷之外。 一如其他历练之地,这风谷外也因诸多坊市聚集而形成了一座还算繁华的城池,名为“定风城”,是因着里面大量售卖风属性相关资源而得名。 在风谷里,除却那肆虐的狂风以外,也生长着一些风属性的天材地宝,不过这些天材地宝的数目不多,专为这少数天材地宝而来的人很少,反而是为了修炼而来、在此地购买定风丹、定风法器的人更多些。 定风城里,诸多风属性资源是为前来历练之人准备,也多有炼制定风丹、定风法器的炼材。因着此地常年聚集大量需要风属性资源的修士,往往许多其他城池里的商人们就将自己从各地弄来的风属性资源搬来此处,将生意做大…… 比翼鸟来到定风城外,稍微盘旋了两圈后,慢慢落了下来。 它外形神骏,精力十足,引得许多此间修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它收敛了气息,那些修士们见其妖气大约只在五六百年间,也就不再多加留意了。 叶殊和晏长澜从比翼鸟的脊背上跳下来,再一摆手,让它自己去飞。 比翼鸟腾空而起,转眼间,又消失不见了。 然后,两人进城。 晏长澜在城门口便买了一张城内商铺分布的图纸,与叶殊一起观看起来。 这也是他们在进入不同城池后的一个习惯,叶殊甚至还会将该地的诸多典籍翻看一遍,以免错过什么机缘。 晏长澜因与叶殊相处久了,自也会尽量多多探听消息——在修行上,不怕事无巨细,只怕疏忽错过。 两人看过了图纸后,大约便知道了这里的商行分布。 叶殊说道:“去云乐商行将定风丹先售卖了罢。” 晏长澜并无异议。 两人很快来到云乐商行。 之所以选这商行,却并非是因其小,而是因它乃是在定风城里不大不小的一家。 若是商行太小,他们售卖的定风丹数目不少,恐会吃不下;若是商行太大,在此地的根基怕是不浅,打起交道来防备较多;中等的最好,既能吃下,又因中庸而不会多问。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情形如此。 究竟云乐商行是否能打交道,便还是要去瞧一瞧再说。 进入云乐商行后,叶殊往四周扫了一眼。 此处货架还是颇有一些,上面安放着不少风属性的天材地宝,品质都算优良,不过丹药架上的定风丹却不太多,走过去瞧一瞧,似乎品相也是寻常。 商行内,侍者也少,大约只有三五人,俱是中年面貌,在货柜后做着个瘦弱的青年,脸色有些苍白,一副久病在身的模样。 气氛不错,人也还算顺眼,但之所以不能做大……怕是与那瘦弱青年有关。 但,这与两人并没有什么干系。 如今商行里并无客人,在其中一名中年人要迎上来之前,晏长澜先走到了货柜前,直接问道:“不知此处可收定风丹?” 后面那瘦弱青年一听,就不由得抬起头来,温和说道:“收的,不知有多少数目?” 叶殊淡淡道:“数目不少,可给你看过,你来估价。” 在此之前,他也大略探查过其他商行里的价位,与图纸上所言一般无二。 但那是售卖的价位,若是商行要收,就不知是几何了。 180|炼器坊 瘦弱青年显然是可以做主之人。 听了叶殊的话, 他笑了笑:“那便先看一看罢。” 于是,叶殊手掌在桌上一抹, 就摆出了有六个玉瓶儿。 其中黄色的有四个, 蓝色的有两个。 晏长澜说道:“还请掌柜看过。” 那瘦弱青年就伸手先将黄色的瓶子取了个过去,将塞子打开, 倒出一颗来, 用小指轻轻刮下一丝在唇边一品。 旋即, 他的目光微亮:“这定风丹的品质, 颇为不错。” 晏长澜对自家挚友炼制的丹药素有信心, 闻言就说道:“那便开个价罢。” 瘦弱青年稍微思忖, 说道:“此间的定风丹有三种品质, 一等是绝品, 一等是优良,一等是合格。适合炼气期修士吞服的定风丹,售卖时绝品的五十灵币一枚, 优良的二十到三十之间, 合格的十灵币左右。而若是收购,则都要酌情减少几个灵币。如今你给的这些,离绝品还差些, 比寻常的优良的又强了不少, 因此,我用优良一等中的最高价位,三十灵币一颗收取,如何?” 叶殊微微点头。 这价位算是很实诚了, 若是寻常的商行收购丹药,哪怕是品质在优良一等中最好的,应当顶多也就二十五灵币一颗收购,而这位愿意提高五灵币,比起自行在外售卖也不差多少。 瘦弱青年见叶殊答应,面上的笑意更真挚些:“我再瞧一瞧另一种。”随即,他将蓝色瓶子里面的丹药也品鉴一遍,说道,“这些也能算作优良,但在优良里就只能算是最为寻常的。故而若是收购,我只能给十五灵币一颗了。” 叶殊再道:“可。” 这些在他看来只是合格,被当作优良品质收购,他自然无有异议。 瘦弱青年心中愉悦:“优良上等的有一百零七颗,每颗三十灵币,作价三千二百一十灵币;优良低等的五十六颗,每颗十五灵币,作价八百四十灵币。合计为四千零五十灵币,即四百块下品灵石并五十灵币,可是?” 叶殊道:“不错。” 瘦弱青年就朝一旁的中年男子示意。 中年男子很快捧着个储物袋过来,倒出足数的灵石与灵币,交给叶殊。 叶殊收了,转身便要离开。 在离去前,那瘦弱青年主动开口:“若是日后贵客还有定风丹出售,只管到此处来。” 叶殊并未回身,微一点头,走了出去。 晏长澜跟在叶殊身边,迅速随他一起离开。 等人走了以后,中年男子不由问道:“东家,怎么给了这样高的价钱?” 瘦弱青年笑了笑:“结个善缘,而且这定风丹的品质确是比其他都好。有这一百五十余定风丹在,近一段时日里,都不必担忧无丹可卖了。” 中年男子重重叹一口气:“都是那钱丹师不守承诺,前头答允将新出的定风丹售卖我等,随后却是撕毁承诺,卖给了他人!”他很是不忿,“也不想一想当初他穷困潦倒,是老东家资助他学习丹术!如今能炼制定风丹了,就将咱们云乐商行抛到脑后,还威胁咱们,若是不给高价,就要卖给别家,真是欺人太甚!” 瘦弱青年轻叹:“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当初我父也是看他有些天赋,故而帮他一把,他若是肯报答,自然最好,若是不肯,也不必计较。原本以我两家关系,他炼制的定风丹若是品质足够,倒不是不能给他最好的价钱,只是他以次品索要高价,却是容不得他。” 中年男子也是神情肃穆:“正是如此!如此小人,天理难容!”说到此处,他对瘦弱青年露出钦佩的神情,“还是东家你聪慧,不论方才那位贵客为何挑选咱们云乐商行,但只要给够了灵石,总是能让他记住咱们几分的。并且,在咱们这小店里交易,总比到大商行里看人脸色强……” 瘦弱青年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纵然我这商行再无定风丹可卖也不会放纵他人威胁。何况即便没了定风丹,也有风属性的天材地宝、其他炼材,总不至于做不下去。” 中年男子由衷道:“东家说得是。” 瘦弱青年便继续做账,不再言语。 · 叶殊和晏长澜出了商行后,仍旧和以往一般,先找个客栈租下一段时间。 此处的客栈不少,空房也有,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就不必担忧什么。 顺利入住后,晏长澜问道:“阿拙,如今你我先去采买炼器材料?” 叶殊略思索,点点头:“先去买一些,而后直接找个地方租用炼器房,先将定风的法器炼制出来。接着你便可拿法器与定风丹前往风谷,去尝试修行。” 晏长澜自无异议。 两人安顿后,很快再出门。 这一次,他们就不再去找什么其他商行,而是寻此处最为有名气的商行,在里面采买了足有十份炼制定风法器的炼材。 不过,这些炼材里面,于叶殊而言还有些冗余之物,但也是因着叶殊所知的炼器方子与此间不同,要精练许多,才会如此,可为了不增添麻烦,便是冗余,叶殊也是照着此处的方子采买。 在定风城炼制法器的修士甚多,叶殊来买也不惹眼,买下十份也是与大多数人相似,因此他们顺顺当当把材料买到手后,又找人询问一番,得知了此间炼器坊的所在。 炼器坊,顾名思义便是好几家炼器之地合起来的作坊,但凡是要在此处炼器的,往往都去那里租用炼器房,以便于炼制。 叶殊也不例外。 他跟晏长澜来到炼器坊后,很快找了家看起来齐整的,就去询问。 此间炼器坊中人大多倨傲,但凡是来租用炼器房的,至少都是一名炼器师,这些伙计的态度也不敢有什么不敬。 “在本坊之内,有三等炼器房,价位高者地火品质也是最高,防御之能也是最强,哪怕在里面炼制法宝,都是无碍的。而价位最低的那类,也足够炼制法器了。”那伙计快声言语,“价位最低是一日一块下品灵石,价位中等是一日十块,价位最高是一日一百。” 晏长澜听得这价位,有些讶异。 这租用炼器房……比他挚友在万珍园租用洞府还要昂贵啊。 那伙计说出价位后,看着两人的目光就有些闪烁。 却见叶殊直接说道:“定一间中等价位的,先用三日,若是三日后不出,便只管续租,余下的灵石出来时结清。” 伙计见叶殊如此爽快,本来还有些怀疑的面色顿时笑逐颜开:“好咧好咧!先租三日中等炼器房,多花费的灵石,出来再结清!只不过也好叫大师知道,若是超过的时日太多,出来时没了足够的灵石,那不论用什么物事,都要抵上同样的价钱方可。倘若连抵押之物也无,那么便只能请大师你在此处做工,还清灵石为止了。” 叶殊淡淡说道:“放心。” 晏长澜则是看了伙计一眼:“不会缺了你的灵石。” 伙计的笑容更加殷切:“好咧,好咧,两位请。” 而后,他就将叶殊与晏长澜带入后方。 在后面有两条长廊,每一条长廊上都有若干个房间,而这些房间就是不同等级的炼器房了。 左边的那些都是价位最低的,右边则是中段。 伙计带着两人进入乙丑房内,将钥匙交给他们,就告辞离去。 两人用这青铜钥匙打开了炼器房,走入其中。 刚刚踏进,他们便感觉到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他们几乎瞬间就被热气包裹,顿时生出十分炎热之感。 修士修行到一定境界,便是冷热不侵,而这里的热力能让两人大出热汗,便是因着里面火并非是凡火,而是极为厉害的地火,故而避不得。 不过这热力旺盛,也让晏长澜放心了些:“看来此处地火品质果然不错。” 叶殊略点头,走到中央的火道前。 在火道里,果然是地火跳跃,十分灵动,且这地火并非那等温吞之火,而是有些暴烈之感,正合适用来炼器。 于是,叶殊就将许多炼器材料取了出来,堆积在一旁的地面上。 晏长澜再一旁静静看着。 他在此处只是为了陪伴叶殊,为他守关。 然而叶殊却是开口:“你将雷属性材料取些出来。”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教你如何培育雷属性|器胚。” 晏长澜一边依言照做,一边也问道:“阿拙,培育雷属性|器胚时,要日日灌注雷属性法力,再喂食雷属性材料所制药液……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之事要做么?” 叶殊道:“这是自然。雷属性|器胚并不容易培养,你要时时精心方可。而且,若是你要将一件先天灵宝器胚培养成最为合适自己的本命法宝,单单只用脑子想并无用处,你也要学会如何亲自将其炼制、打磨。与此同时,你便要对雷属性天材地宝的特性有所了解,并学会如何炼制出那药液来……”他慢慢说道,“那药液并非是炼丹之术,反而是炼器术中的一种,若是日后我不在你身旁,你也要自己能够炼制才是……” 听叶殊这样说,晏长澜的神情也越发认真起来:“阿拙放心,我定会用心学它。” 181|炼制 说完后, 晏长澜就将雷属性的天材地宝取了出来,大约一小堆, 都捧在手里。 他身负雷属性, 这些天材地宝上都带着丝丝雷电之意,但是被他拿住时, 对他却不曾造成半点伤害, 反而如同寻常之物一般。 叶殊说道:“我来引火, 之后你依照我吩咐行事。” 晏长澜正色说道:“我知道了, 阿拙。” 接下来, 叶殊就走到那火道旁, 朝着里面打出了一个控火的手决。 晏长澜愣了愣:“阿拙, 这是?” 叶殊说道:“控火, 使暴烈之火能遂心控制。”说话间,他将那控火的手决缓缓地再打出一遍,“长澜, 你记下这手决。” 晏长澜听得, 自然是不敢怠慢,紧紧盯着叶殊的手指。 修士过目不忘,这控火手决其实并无多难, 只是施展时变化极快而已, 如今叶殊慢慢打出,自然就被晏长澜迅速记了下来。 叶殊打过一遍后,火道里的地火虽然活力不减,但显然顺服了一些, 不再如同先前一样往四面八方迸溅火星。 晏长澜看到这一幕,也暗暗称奇。 ——这控火手决果然不凡。 随着火焰逐渐汇聚,集结在中央之地后,叶殊就将混元珠内一块铁精所制的铁板取了出来,悬空架在那火焰的上方。 叶殊道:“取雷光草放置于铁板上。” 晏长澜立时照做,将雷光草送了过去,落在铁板上方。 下一刻,火焰自下方加温,那热力透过铁板,把上方的雷光草很快融化,并因其内中带有雷电之力,而让周遭都仿佛迸发出许多电蛇游走起来。 雷电声滋滋作响。 就在那雷光草融化到接近汁液时,叶殊又道:“再将电極木扔到雷光草中!” 晏长澜毫不犹豫,立时照做。 电極木在落入雷光草汁液的刹那,就与其融合起来,似乎由雷光草汁液将其包裹,并迅速地在它周遭形成一层薄膜。 叶殊再打出一道控火手决,加大了火力。 电極木也开始软化,且连带着雷光草汁液一起,逐步变色,慢慢好似变成了胶质一般的物事……旋即,叶殊在叫晏长澜投来几样雷属性天材地宝,无一例外地与先前的雷光草、电極木互相作用,最终,化为了一团与珍珠一般莹润且似软泥似粘液之物,只有拳头大小,但在其深处点缀着点点紫光,美丽之极。 这时候,叶殊方才说道:“成了。” 晏长澜心下一松。 叶殊问:“你可记下来了?” 晏长澜道:“记下了。” 接下来,叶殊就让晏长澜将雷属性|器胚取出来,再去拿来那团“药液”。 晏长澜自还是照做。 于是,当那团“药液”被放置在雷属性|器胚上之后,雷属性|器胚就迅速闪烁出一道华光,而那团“药液”也迅速被其吸收,当真就好像是喂食一样。 晏长澜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雷属性|器胚吸食了“药液”后,隐隐约约的,似乎更强大了一些,与他之间的联系,也更加亲近、清晰。 这并非是第一次培养,但感觉却比从前更明显,想必正是因为这一次的药液炼制有他自己亲自动手的缘故在内。也难怪叶殊同他说,日后要学会自己炼制法器,想必就是这个缘故。 晏长澜连忙回忆先前的炼制过程,发觉还是记忆深刻,微微放心。 叶殊道:“你自己来炼制一次,所得药液可先收起。” 晏长澜自无异议,便正色走到了火道前方,开始慢吞吞地学着先前叶殊的动作,打出控火手决,开始控制地火。 才刚打出来,他顿时发觉自己体内的法力少了二十多缕,心中不由一惊。 霎时间,晏长澜仿佛明白了什么。 叶殊也在一旁说道:“炼气期操控火焰难免勉强,一旦打出控火手决,一次消耗的法力甚多。若是境界不足,只两三次便会法力耗尽,到时便是想要炼制法器,也无法成功。” 晏长澜道:“我知了,阿拙。” 难怪先前看叶殊炼制法器时,都不曾这般用手决控火,想必正是因着先前叶殊的法力还未突破,故而担忧一旦施展控火手决,反而会影响炼器之故。 但如今却是不同,炼气六层体内法力最多能有三百余缕,施展个五六次也还剩不少,足够炼制法器了。也是因着到了这炼气六层,方才有施展控火手决的底气。 叶殊见晏长澜明白,也不再多言。 晏长澜慢慢按照叶殊先前所施展的炼制之法,也逐步炼制出一团“药液”来,又小心将其收到了一个木制的匣子里。 完成之后,他心里一松。 叶殊道:“继续,都炼制出来。” 晏长澜便持续炼制,渐渐地,弄出了足有五团药液,才感觉到体内法力告罄,顿时收手。 因吞服涅金蜂蜜之故,晏长澜的法力十分凝视纯粹,尽管先前因着提纯而减少了许多,但后来他吞服更多蜂蜜,而法力纯无可纯,提升也是极快的。 现下他炼气六层之后,除却前五层已有的一百六十缕法力,在第六层也凝聚出了数十缕法力之多,哪怕距离炼气七层还有一段距离,但这样的进境若是告知他人,也足以让人震惊了。 用完了法力,晏长澜就在一旁吞服涅金蜂蜜恢复、修行。 此刻,叶殊才再来到火道前,开始炼制定风法器。 叶殊盘坐下来,伸手朝前一点。 刹那间,一道金红色的火气如灵蛇般迸发而出,直冲火道之内。 只一刹那,那火道内的地火也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红,其火焰更加暴烈,每一次闪动,都仿佛炸出了噼啪的响声,极为惊人。 那金红色的火气,乃是属于三阳真火中最为暴烈的午烈之火! 也正是,最为适合炼器的火焰。 如今叶殊仍旧在修行三阳真火,但筑基未成,便无法真正凝聚,故而如今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增加火气而已。但是,他如今也不必和最初那般麻烦,而是在清晨、正午、傍晚三个时间里,盘膝坐在太阳之下,汲取太阳真光,就可以增强火气了。 到现下,他的火气更增添了不少,在如今使用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紧接着,叶殊打出控火手决,又迅速将一旁的材料取出几样,一齐丢到了那块铁板之上。 在尚未筑基前,炼器非得借助外物不可,这块铁板便是极为重要的异样。 这铁板非是寻常的铁板,除却其为铁精所制外,更因在使用它之外,每日它都被浸泡在一种药液之内,而这药液的用处,便是隔绝热力,让这铁板在能承载那些炼器材料的同时,并不被烈火融化,只传递热力于其上而已。除了这用处,那药液更能让铁板上不沾染其他炼材,或许更特殊的也顾不上,但如今他所用的这些,却是无妨。能让铁板一尘不沾。 再说如今。 那几样炼材在铁板上很快就融化了,旋即在火焰热力的操控下,它们融化出来的汁水不断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蔓延,而后互相结合,有前有后……慢慢地,待它们聚集在一起后,就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材质,形成了一块巴掌大的物事。 接下来,叶殊不断地在里面添加其他的炼材,他的神识外放,深入其中,一点点地让那些汁水依序结合,但也因着他用了神识,法力的消耗极为剧烈,让那物事逐渐变大的同时,他的面色也一点点地失去血色。 这便是以炼气期修为来挑战更特殊法器炼制……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叶殊并未放弃,他很快开口:“长澜,喂我涅金蜂蜜。” 晏长澜立时惊醒,迅速冲过去,取出涅金蜂蜜就给他喂了一滴。 肉眼可见的,叶殊的面色好转了些。 晏长澜仍旧很是紧张,他从不曾见过叶殊在炼器时这样吃力……莫非,是因着他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么? 但无论如何,他如今也不敢再专注恢复了,而是一边恢复,一边紧盯着叶殊,随时准备为他补充蜂蜜。 涅金蜂蜜的好处立竿见影,叶殊在吞服之后,用功法迅速炼化,并极快地用凝聚的法力补充自身消耗,在即将用完时,就提醒晏长澜再给他一滴。 如此再三后,那铁板上的奇异材质已然有了人头大小,叶殊这才站起身来,在他的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把长柄的锤子。 锤头并不大,约莫也只有成人拳头大小,但力气却是极大的,叶殊将其抡起,用力地在那奇异材质上敲打起来! “哐!哐!哐!” 清脆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又慢到快。 随着这样的敲击,那块奇异材质慢慢变得扁了,而也是随着敲击,在那奇异材质的表面,逐渐生出了一些奇妙的纹路…… 晏长澜看着看着,渐渐有些着迷。 正此时,叶殊的声音响起:“长澜,你想要个什么法器?” 晏长澜一怔,而后说道:“既然是要带入风谷之内,自是越省事越好,便要个臂环罢。除此以外,腰带、坠子皆可。” 叶殊了然:“遂你之意。” 接下来,那奇异材质的形态也变了。 上方的纹路越来越复杂,好似聚集了天地之间的玄妙一样,而它慢慢地被锤打,就化为了一个臂环的形状。 182|暂别 很奇异的, 臂环最初形成时很是巨大,莫说是戴在手臂上了, 就是戴在腰上也足够宽阔。但那锤子敲得越来越急, 那臂环居然在捶打中很快变小,就仿佛是将精华尽数锤打到了一起, 又好似是因着锤打而让杂质尽数消失在热力之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 臂环逐步变作了成人手臂的粗细, 上面那些纹路更加紧密, 密密麻麻的似乎形成了奇异又美丽的图案一样。 终于, 一道流光闪过, 那个美丽的图案好似活过来一样, 正是熠熠生辉! 而叶殊也收起了锤子, 说道:“成了。” 旋即叶殊将那个臂环取出来,展示给晏长澜看。 晏长澜接过来,用手指轻轻抚摸。 臂环大约有一寸宽, 上面的纹路非常精妙, 似乎里面还蕴含着上面奇异的力量,这样的感觉……比起从前叶殊炼制出来的那些法器都要更强。 倏然间,晏长澜有些明白了:“阿拙, 这是……自然形成的禁制?”他猛地想起什么, 急忙抓住叶殊的手腕探查,“你的身子怎样了?你曾说要想炼制这等法器,须得将法力推进至炼气七层方可,如今你还是炼气六层, 对你可有损伤?” 叶殊愣了愣,却并未拒绝晏长澜探入他体内的那一丝法力,口中则是说道:“不必担忧,涅金蜂蜜的功效比我原本所想更强,多日淬炼下来,我如今法力极为精纯,不必到炼气七层也能炼制了。何况在炼制时,我也吞服了不少涅金蜂蜜,补充消耗,并无大碍。” 晏长澜此刻检查过了,才微微放下心来,眼里难得带着责备:“阿拙,日后不可再如此勉强了。”而后他又自责起来,“也是我的过错,若非是我太过无用,阿拙你也不必如此。” 叶殊见他如此,心下微叹,伸出手,在他小臂上轻轻一拍:“长澜,我心中有数,你放心。” 晏长澜仍旧心里有点郁结。 但很快叶殊却道:“我辛苦炼制出来,你竟然不愿意试一试么?” 晏长澜猛然回神,他手里还抓着那只臂环,而今深呼吸一口气,按照叶殊所言,将法力注入臂环之内,开始体验其中那自然生成禁制里的神通。 法力刚进入臂环,那臂环上的神妙纹路里,便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是一道风。 一道蕴含着可怕力量,但感知上却十分温柔的风,静静地缠绕在晏长澜的身上。 下一刻,叶殊手指一弹,一个火球就迅速冲向了晏长澜。 晏长澜并未躲开,而那缠绕的风则似乎流动了一下,于是火球碰撞到流风上,一瞬就被打散了,半点火气也没再见到。 晏长澜稍作体会,说道:“只感知到微微震动,不觉丝毫伤害。”他想了想,“莫非这道神通的用处,是防御?” 只是,既然炼制的是定风法器,那法器应当能定住风谷里的狂风才是,但其他定风法器也并非是彻底将风定住,多是卸去大风力道,或者也是带着防御之能…… 叶殊并未多言,只是施展个风诀,就在这室内凭空召唤过来一阵大风。 这大风,也正冲着晏长澜而去! 晏长澜周身的那股流风缓缓地在他周身盘旋,那大风吹过来后,在经过晏长澜时,不知怎么地就被那股流风变得柔和,从两边吹散开去,并未对晏长澜造成半点损伤。 接下来,叶殊又做出了几次尝试,才将这神通的详情弄了个清楚。 这神通并不复杂,总体而言可说是“化风”与“卸风”相结合,当有外来的大风刮过时,神通先是将最先抵达的风转化为与自身的流风一般无二顺服,而后再一点点卸去后来的大风力道,且同时继续转化涌来更快的狂风……因此,被这流风所包围住的法器主人,因着流风始终护在自己的身前,便根本不会受到半点损伤。 至于先前那火球打过去被吹散,那是流风的一个自动防御威能,能抵御的法术不多,但也能增加法器主人一定的防御之力。 弄清神通的用处后,晏长澜很是满意,珍惜地抚了抚臂环。 叶殊道:“将其戴上罢。” 晏长澜便毫不犹豫,将其扣在了自己的上臂。 臂环简单大方,又极美观,上面的纹路给它增添了神秘色彩,让它尤为吸引人。 晏长澜拉下袖子,郑重对叶殊说道:“阿拙,我很喜欢。” 叶殊的面上带上一抹淡淡的笑:“日后总有更好的。” 晏长澜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他珍惜臂环,更珍惜叶殊的这一份心意。 待他进入风谷后,定然要尽力弄到风属性的天材地宝,尤其是矿石之类,让叶殊也与他一般,开心愉悦。 定风的法器便就此做好了。 在晏长澜担忧的目光里,叶殊即使恢复了也未去做下一件,而是被晏长澜说明,若是叶殊想去,直接用他手里这臂环前去。 叶殊对风谷兴致不大,他在里面虽可以炼体,但因着他有混沌水与炼体的药液在身,其实在里面的效果未必会更好,与拥有风属性灵根的晏长澜截然不同。 因此,他也就不曾反对晏长澜的关心,放弃了炼制第二件定风的法器。 接下来,两人在定风城里四处走了走,打听了一下其他定风法器与定风丹的用处多少后,就做好准备了。 叶殊画了数十张御风符,交给晏长澜:“风谷之内未必没有危险,御风符虽品级不高,但是在风谷里用出,用处比在外面胜过数倍。你将这些御风符带好,若是有人攻击于你,你借助此物,定然能够最快遁走。” 晏长澜接过这些御风符,仔细地放好:“我知。今日我独自前去,待探查一番后,若是阿拙你想去,我再带你过去。” 叶殊点点头:“定风城外荒山极多,我手里有不少带煞之物,正可趁机融合一些。你且自去,不必忧心于我。” 晏长澜自还是不放心的,有意给叶殊守关。 叶殊将头上的小蝎子捉下来对他示意,晏长澜才堪堪放心,决定自去风谷修炼了。 · 风谷外。 ——虽说是要自己去融合本命法器的,但叶殊还是将晏长澜送到了风谷的入口前。 风谷的入口便是一个巨大的风团,而许是谷内有大量狂风的缘故,使得修士在外面也只能看到大片大片密集狂风组成的白色气团,根本看不清里面真正的模样。而此地之所以被称为风谷,则是因着那些狂风不知怎么的并不会超出一定的地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了一样,影影绰绰的,还有些山峰的影子若隐若现之故。 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我去了,大约几日便回。” 叶殊点了点头:“去罢,我此去融合法器,也不知几日,待融合完成,亦会早归。” 晏长澜也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叶殊一眼后,在嘴里塞进去一颗丹药,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个巨大的风团一跃而入! 与晏长澜一般动作的,还有不少修士。 每一位都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要先往嘴里塞进去一颗定风丹,与此同时,还有些身家较为丰厚的修士取出形态各异的定风法器,将其激活,才进入风谷之内。 叶殊目送晏长澜的背影消失,也离开了此地。 他直接出了定风城,而后便去周围的野山里,去寻个最为隐秘的所在。 这样的野山随处都是,叶殊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适合之地,在寻着一个山洞后,他就将发髻后的凶面蛛蝎拿下来,朝前方一丢。 刹那间,原本只有手指长的小蝎子迎风而涨,在瞬息间便化为了一只庞然大物,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叶殊冷淡吩咐:“守门。” 凶面蛛蝎凑近叶殊,在他身上微微蹭了下,便趴在了山洞前。 叶殊走进洞里。 凶面蛛蝎稍微挪了挪身子,将整个山洞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入得洞中后,叶殊不紧不慢地将一样带煞之物取出来,又稍稍张口,放出百劫九煞针。 接下来,便是融合、炼化了…… 叶殊阖上眼,慢慢地开始忙碌起来。 这一次,他的百劫九煞针能提升更多……炼气六层,让他能承载的带煞之物,也更多些,应劫的天雷,应不在话下。 · 叶殊在炼制百劫九煞针时,晏长澜也正式进入到风谷之内。 他自那风团跃入时,只觉得周遭都传来一股极强大的挤压力,好似有许多密集的风在不断地朝着他逼迫,好似要将他碾碎一样。但是他吞服了定风丹,那些力量在触及他身体时,就被他肌肤表面一层淡淡的力量滑开,根本不能伤害到他分毫。 晏长澜心里一定。 下一刻,他就已然通过了这些挤压,脚踏在实地。 不过,尽管脚踏实地了,晏长澜的感觉却并未好上多少,他还是能感觉到无数大风席卷而来,似乎要让他整个被风卷入其中,动荡无法自主一样。 好在绝品定风丹的功效的确不一般,那些风并不能打破定风丹给他带来的力量,让他可以迎着这风,一点点地朝前行走。 风如刀。 一片片风刀不断地劈砍在晏长澜的身上,就像是要将他切割成碎片一样。 晏长澜运起法力,极力抵抗。 183|端肃男子 也是到了此时, 晏长澜方知为何一定要用定风丹了。 有了定风丹的防御,再那风刀片片剐来时, 他的血肉必然会因这些风刀而受到重伤, 而在大风之内,伤口必然会连续撕裂, 要吞服无数丹药, 也未必能够顺利痊愈。 但如今却是不同。 在绝品定风丹的作用下, 那风刀落在身上被丹药的力量滑开大半, 留下来的攻杀之力便所剩不多, 而晏长澜的肉身本身也是极为强大, 余下力量落在他的肉身上, 只来得及划出几道白痕, 就立时消失了,根本不能真正对他造成伤害。 晏长澜心中微动,而后, 坚定不移地朝着风谷更深处行去。 果不其然, 一如他先前所想,越是往里面走,那风力便越强, 落在身上的攻击也是越强, 纵然是有定风丹的作用,可依旧对他的肉身是一种很强大的锤炼,每一下撞击,仿佛都让他的肉身被更夯实几分。 晏长澜一边走, 也一边撞见了人。 在路上,不少修士都盘膝而坐,在他们的周身都萦绕着重重大风,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之人的形貌,但却清晰地可以察觉到,那里有人正在修行。 陡然间,晏长澜就明白了,这里面的修士借助此地的风力修炼,正是逐步找到自己承受的最大力量,然后定在那处,直至肉身被淬炼得更强,再来前行。 在那一个个“风团”里,时不时便传出修士的闷哼声,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让人不必去看,便能知道内中之人修行艰苦。 不过,这些人既然停在了晏长澜的前面,就是其肉身不及晏长澜强大之故。 察觉到风谷是如何锤炼肉身后,晏长澜就脚步不停,奔着自己的极限而去。 如今的风力并非是对他一点磨砺也无,但是这样的磨砺并不能让他肉身强大太多,也不能让他吃多少苦头。而强化肉身原本便是要极尽吃苦,苦头吃得不够多,肉身的强化便有限,那么挚友给他炼制那些定风丹的用处便不曾用到极限,便是浪费! 晏长澜素来也是节俭之人,于是他神情沉静,一步一步,继续深入。 风力越发地大了…… 从最开始只能划出几道白痕,到渐渐白痕越来越深,再到后面,他的肌肤表面开始泛起一缕血丝,又迅速在强大的自愈之力下合拢,再后来,就是血丝变成血痕,终于,每一次风刀剐来后,都能让他遍体鳞伤了。 到此刻,晏长澜才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吁气,在原地盘膝坐下来。 就是此处了,安心修行。 身上不断地传来丝丝疼痛,血沁出来,几乎迅速就被风卷走。 在这个地方修行着实艰难,伤口当真愈合得极慢,但每逢愈合之后,晏长澜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强大一分,让他不由自主地继续沉浸在这样的修行之中。 晏长澜的储物袋里,丹药也有不少,其中用于治愈的自是占了大部分。 他用心修行,尽量都靠肉身自愈,若是实在是偶尔有突如其来难以抵挡的大风让他伤得来不及自愈,便吞服一粒疗伤丹药,加速愈合。 如此再三,不知不觉间,一颗定风丹的药效便到了尽头。 此刻,晏长澜正沉浸在修炼之中无法自拔,直至忽然感觉到身上一阵剧痛后,他才陡然反应过来,立时再度吞服一粒定风丹! 吞服之后,药力再度将他包裹起来,晏长澜紧锁的眉头方才松开,而后就沉心定气,继续磨砺自己的肉身。 不知不觉间,又忘却了时间变化,只知自己在一点点地变强…… · 定风城外野山。 叶殊在那山洞里融合本命法器,他先前融合了血煞铁、阴煞石、魂煞珠三种带煞之物,如今手头的带煞之物却又弄到了五种之多,总数就有八种了。不过,虽说他如今须得在筑基之前融合九种带煞之物,却并非是在炼气六层就能全数融合,只因雷劫乃是次次提升,他现下炼气六层,至多再融合三种,也约莫便到极限了。 稍作思忖后,叶殊取出怨煞砂,开始融合。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没多久,叶殊就已然顺利将怨煞砂融合到细针之内,接下来,他用法力将劈来的天雷打散,而后用余下的散碎天雷稍稍淬体,而后调息完全,又取出凶煞草,进行再一次的融合。 不多时,凶煞草也融合完成,叶殊照旧打散了雷劫,再恢复法力、调理自身。 紧接着,就是第六样带煞之物,黑煞泥。 依旧很是顺利。 连续三次后,饶是叶殊法力精纯,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深深呼吸后,叶殊服用了一滴涅金蜂蜜,而后干脆布下一个阵法,在原地躺下大睡一场,来养足精神。 这一睡就是两日,叶殊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那动静非是来自于妖兽,而是来自于人。 “大哥,这里有一处山洞,可入其中歇息。” “确是如此,公子,咱们到此间去罢。” “不对,这里有阵法,洞中有人?” “什么人,只管将他驱走就是,公子可是——” “噤声!公子微服而出,不可泄露身份!” 叶殊微微皱眉。 外面那些人大肆言语,尽管明知此地有主,却依旧不加收敛。 因此,那位被称为“大哥”“公子”之人,若非是背景雄厚,便是本身法力高深了。 这般大声,怕是也有提醒他之意。 对于此等事,叶殊虽有不快,却并不会因此恼怒。 他站起身,抬手将阵法撤去。 阵法消失后,山洞外便走进来一行人。 有四五个,其中一人神态端肃,虽生得不是十分俊美,但也有些英朗,而其周身气息极为压抑,体内仿佛蕴含着什么可怕的力量,但这力量又被他收拢锁在丹田深处,以至于并未泄露出什么可怕的威压,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瞩目。 叶殊的心里却是一凛。 金丹! 这荒郊野外竟来了一名金丹大能?! 叶殊目光微沉。 若是寻常炼气修士自然不会察觉,但叶殊身具灵识,且前世也达到金丹境界,自不会将自己的同类认错,哪怕对方再如何掩饰,他亦能感知到几分气机。 但也是如此让他更觉奇怪,金丹修士一旦莅临,哪怕不及元婴,但也算是一方巨头,自然要引起无边重视,哪里需要在此地露宿?而对方既然来了,想必便是有什么缘故,而这个缘故,以他如今的境界,却是最好莫要掺和为妙。 与金丹修士一同过来的另外四人,都是炼气修士,其中境界最高的炼气九层,境界最低的炼气六层。看其相貌,那炼气六层的与金丹修士面貌略有些许相似,应当便是先前称其为“大哥”之人了。 叶殊神色平淡,在看到几人进来后,微微朝中间那人欠了欠身,便往洞外走去。其一番举动之意,便是将这山洞让与他们之意了。 闯进来的一行见他如此反应,那名金丹倒是并未露出什么异色,而其余几人都是十分惊讶……这瞧着分明是个小少年,居然能如此冷静,被夺了洞穴也只是离去而已? 但叶殊既然已这般姿态,那几人自也不好如何,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了。 而叶殊出了洞穴之后,几不可察地朝旁边的草丛做出个示意。 那草丛里,一道黑光急速迸发,直冲到叶殊的袖子之内。 正是凶面蛛蝎。 原来就在那金丹大能一行逐步接近时,凶面蛛蝎已然敏锐察觉到自己并非对手,又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暴露身形,就立刻缩小到了极致,收敛气息,藏身在草丛之中。 它这般精乖,也让叶殊心下微松。 若是它先前不知躲藏而恰被金丹大能瞧见,那恐怕便只有丧命一途了。 此时,叶殊便带着那凶面,大步离开。 待叶殊走了以后,那一行人里就走出来三个去收拾山洞。 炼气六层的青年诧异地开口:“大哥,方才那人,可真是够识相的。” 端肃男子道:“此子行事果断,非是易与之辈,你若单独与他遇上,不可胡言乱语,与其交恶。否则,性命难保。” 青年听着一愣:“怎会?我堂堂岳家嫡系,而那人瞧着不过是个散修,莫非还敢对我如何?何况我手中诸多护身法器,散修多是一穷二白,怕是不能威胁于我罢?” 端肃男子目光落在地面上,说道:“你不曾见到此么?” 他手指一点,正对着地面的一个不深的石坑上。 这般石坑,在野山里的山洞中很是常见,毕竟这般山洞许多乃是妖兽所凿,坑坑洼洼也是常事,有什么可说? 但青年对其兄长素来尊敬,听兄长这般说,也就仔细看去。 这一看,青年一愣:“焦黑?” 端肃男子道:“此为劫雷所致,离此时不过两三日。” 青年顿时不敢怠慢了,兄长在结丹时曾遇上雷劫,自不会认错,但他还有些不服——先前那人分明与他一般无二的境界,何德何能竟可以引来雷劫?说不得乃是对方在雷劫之后寻到这山洞,方进入此处也未可知。 他这般想了,因与兄长很是亲近,也干脆这般说了。 端肃男子却道:“如若是你,可会入刚刚遭遇雷劫之山洞入宿?” 青年默然。 他定然不会。 184|为何躲避 不错, 遭逢雷劫之地,若是谨慎之人必然不会入内, 先前那人既然在察觉几人过来时便有意避让, 自是谨慎,若非是他自身遇上了雷劫, 又岂会贸然进入他人刚刚渡劫之处?便是这不服气的青年自己, 倘若是独自过来, 倘若早知此地有人遇上雷劫, 也会远远避开, 不会与人相争。 转念间青年又很好奇:“大哥, 以他如今这修为, 为何会引来雷劫?” 端肃男子并未言语, 而是走近焦黑的坑洞附近,用手蔫起一些沙土之类观察一番,又在洞中慢慢探寻了一阵, 才说道:“炼器。” 青年一愣:“大哥的意思是, 他是一名炼器师?然而炼器师为何会有雷劫?当真是前所未闻。何况他纵然是炼器师,炼制出来的也不过是法器,而法器如何引来雷劫……” 端肃男子略作沉吟, 说道:“我因奇遇突破金丹, 实则得到一份传承。” 这名端肃男子原本只是筑基修士,的确是因着某些缘故遇上了一次奇遇,出来后便自然结丹,叫其家族之人很是惊奇一把。但那奇遇乃是一桩隐秘, 即使这青年乃是端肃男子胞弟,也不能知道此事,如今听端肃男子说起,自然颇为诧异。 而此时端肃男子的话中之意,更是吸引他听了下去。 端肃男子道:“这份传承中记载一些奇闻异事,其中便谈及一些特殊的法器可作为本命法器,又因炼制极为苛刻,或许会引来劫数,可若是炼成,又会有极强的威能,并且在炼制时,会不断进化,最终成为法宝甚至更——” 说到此处,他便不再继续。 但哪怕只说了这些,青年也听懂了他言下之意。 能在传承了传下来的奇闻异事,自都是非同一般,而方才那人不仅知道这事,还知晓该如何炼制,甚至已然炼制成功——若非如此,那人遭逢雷劫,又岂会和先前一样泰然自若,毫无气息颓靡之感?必然是大功告成! 青年此刻也对先前那人生出一丝忌惮来,并有些庆幸,不曾因着争夺山洞而对那人大发厥词,也算不得对对方太过得罪。 端肃男子却看向他:“日后行事不可再这般张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修行之人与天争命,虽不可畏缩,却也不能狂妄,可知?” 青年立时正色,大声说道:“是,我知道了!” 端肃男子这才满意。 严肃的交谈过去,青年一边让他们的随从收拾山洞,一边笑嘻嘻地对着端肃男子打趣:“对了大哥,咱们这次隐瞒身份过来,就是为了去风谷给我未来嫂子找一件天材地宝为生辰礼是罢?大哥你对嫂子还真挺中意的啊。” 端肃男子皱眉:“不可这般轻浮!” 青年仍旧嬉皮笑脸:“好好,我不说,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大哥就是为了……”他眼见端肃男子脸上都露出严厉来,立马闭嘴,“不说不说,不说。” 端肃男子眉头皱得更紧。 青年连忙话锋一转:“对了大哥,风谷里面都是风属性天材地宝,大哥找这样一件,是想要炼制成一件灵巧法器,能让嫂……能让修士更敏捷,遇上什么难处也能逃得更快罢?而若是那修士学习雷法,到时候用上这法器,就更是相得益彰了。” 端肃男子眉头仍未松开。 青年看着看着,便有些尴尬,倏然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大哥,你和……是不是……有什么郁结?” 端肃男子看向青年。 青年干笑。 莫非、莫非他这是猜对了? 那可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之后,端肃男子扫一眼几名随从,道:“你等先出去猎些吃食来。” 那几个随从自也懂事,明白这是要将他们支走,两名主子要有事相商,于是便很快应声,迅速地离开了山洞。 在洞里,青年抖了下,有点后悔。 ——他就不该多嘴,这若是大哥大嫂之间当真出了什么岔子,他这指出来了,在大哥那里还能落下什么好么?旁人或许总瞧不出大哥的情绪,但他与大哥是同胞兄弟,不说能看个十成十,但几分还是能瞧见的。这回家族联姻是联姻,可他大哥对他那个小妻子当真是十分满意,早已在准备等人筑基好去迎娶了,不然就凭大哥这么木讷的性子,又一心苦修,怎会还时不时去探望、去陪伴? 青年很是了解这位兄长。 兄长性情古板,对家族也有一份责任之心,若是当初联姻之人乃是其他女子,兄长也会答允,只因在他心里并无情爱之念,只觉既然家族认同妥当,他便按部就班与人成亲罢了。倘若对那联姻之人并未动心,兄长必不会想到其他,而只等联姻结成,他与其成亲后敬重对方也就是了。但或许兄长自己也不知晓,正是因他喜爱那人,方才会不自觉惦念,也才会有那般与他性情并不相似之举——就连家族也必然只以为兄长乃是因着责任方与旁人一般对待未婚妻子,可家族却不知晓,假若换了其他联姻之人,兄长虽愿承担责任,可对方一日不曾进门,他就不会将人当作真正的妻子。 想当初,青年还在心中觉着好笑,觉着自家兄长是铁树开花,难得心动,故而偶尔也会找到机会打趣一番,而那时兄长却是从不曾如何。今日他也是如此,却没想到……兄长和那人之间,却仿佛不对劲了。 咽了咽口水,青年只好干巴巴等着端肃男子表示。 端肃男子沉默片刻,问道:“听闻,你曾与不少女子有过纠葛。” 青年嘴角一抽。 什么叫有过纠葛? 他堂堂大族嫡系,想要与他亲近的女子不知凡几,他是个正常男子,有人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莫说是他,家族里的其他公子谁不是如此?只是成婚之前,他并不会给任何女子名分,而成婚之后,在与妻子交代一声后,再抬几个成亲前颇为喜爱的女子入门做个妾室就是。大哥莫非以为谁都与他一般,除却修行再不知其他,至今没尝过女人滋味? 但青年却不能嘲笑自家兄长,只好点下头:“确是……接触过几个女子。” 端肃男子此刻也并非是为教导青年,只是淡淡提点一句:“切记品行低劣的莫要沾染,好的日后莫要辜负,也莫哄骗。”旋即,他却是说出自己真心想问之事,“你与女子交往甚多,可能知道她如今为何如此?” 青年愣住:“为何……什么如此?” 端肃男子板着脸道:“去岁还好,今年我结丹有成,两家商议提前成亲,她却对我时常躲避……”说到此处,他语气里露出些自己也不知晓的焦急,僵硬地吐出自己多日来的隐忧,“……莫非,她不愿意?” 青年心里一个“咯噔”。 糟,这事他可承不住! 这般想着,青年却也暗暗觉着,自家兄长之猜测,恐怕不错。 兄长结丹之后固然已然是顶尖的才俊,可兄长的性情却也绝不会招女子喜爱,以他来看,早年那联姻之人愿意与其兄长接触,恐怕是因着筑基还早,故而虽对兄长并无太多爱慕,却也不至于拒绝。然而现下突然要成亲了,那联姻之人的心中,或许还有些不甘愿罢…… 想到此处,青年又有些愤怒。 自家兄长的确不解风情,但品行在世家公子之中却是一等一的,既然是联姻,有如此优秀的夫婿还有何不满足?纵然他能理解女修亦为女子,或也想要夫婿温柔体贴,可他兄长未必温柔,却也尽力体贴,那联姻之人怎能好不动容,如此伤他兄长之心? 尤其青年再想起来,自家兄长这微服过来寻找风属性天材地宝,恐怕也是因着这段时日心中焦虑,想要借送生辰礼之际讨好对方。他兄长堂堂金丹大能,如此用心,那联姻之人居然、居然—— 青年难以忍受。 莫看他也畏惧兄长,但更多还是尊敬爱戴,那人怎能如此伤他兄长! 可是,再如何恼怒,青年也不能对他兄长如此说。 他分明看见兄长眼底有一丝期盼,想来也是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些有用处的提议,他当然不能泼冷水,还要仔细斟酌,让兄长赢得那联姻之人的芳心才是。 稍作思忖后,青年便道:“我曾听闻有些女子在临近成亲之人,或是羞涩,或是对嫁人之后的日子迷茫,因此反而思前想后,生出畏惧。”他面上带着笑容,“大哥放心,嫂子从前不曾拒绝联姻,如今又怎会不愿意呢?咱们还是先将那材料弄到,而后找一位足够出色的炼器师,为嫂子来打造一件上好的法器相赠,嫂子自然便会安心下来。” 端肃男子闻言,也觉有理,便点头道:“且试一试。” 青年暗暗苦笑。 他先前说的自然是真话,但女修心性比之凡人坚定许多,若是凡间女子或许有这反应,可女修却是未必。何况兄长处处待那联姻之人周到,那人怎会还对将来畏惧? 如今,也只能先这般劝着了。 青年迅速又说:“不过大哥如今要先想一想,请哪一位炼器师来炼制这法器最为合适。” 端肃男子便也当真想了起来。 185|千君千里 不多时, 端肃男子便道:“寻先前那一位炼器师罢。” 青年有点没听明白:“先前那位……”他突然想起来,“大哥是说, 刚离开这山洞, 炼制出来的法器引起雷劫的那位?” 端肃男子微微颔首:“正是。” 青年有些无言:“大哥,那一位的境界只在炼气期, 让他来炼制如此重要的法器, 是否有些太过儿戏了……” 而且, 他们岳家何等名声, 嫡系金丹子弟给未婚妻炼制法器却选了位炼气期的修士, 这、这不合情理啊!若是被外人知道了, 也会嘲讽。 端肃男子却道:“既然要炼制, 便要炼制最好的。”他的语气很平稳, “秀姑娘是我想要迎娶的女子,我先给她一件能随她境界提升而提升品质的法器,若是能成为她的本命法器更好。以此方能表明我的诚意。先前那名炼器师的确境界不高, 但他的炼器底蕴却极强大, 否则传承里方才有过的传说法器,他便不能炼成。我岳家识得的炼器师很多,便是炼器大师也有, 但这些炼器师里皆不曾在炼器时引动雷劫, 即便等级更高,可倘若炼制法器,也不会比先前那位炼器师更强。毕竟,我要的只是法器, 而非法宝,炼气期的境界,或许已够用了。” 听端肃男子说了这许多,青年才吁了口气:“大哥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比起那点或许会有的嘲讽来,自然还是上好的法器更重要。 想了想后,他继续说道:“那,大哥要怎样去寻先前那人?” 端肃男子道:“或许,在定风城可寻到。” 青年诧异:“大哥的意思是,他也会去风谷?那可是个炼器师,不至于要去风谷淬体罢……” 端肃男子道:“未必淬体,但若是对风谷无意,何必在此地炼器?天地广阔,自有更隐蔽之处。” 青年了然:“也是这个道理。那左右咱们也要去定风城,到了以后,再仔细找找就是。” 说定后,一行人也就无意在此地久待了。 他们原本便是赶路太久,要在此间小歇一番,可既然有了目的,那么就不必多做耽搁,直接往定风城去即可。 · 叶殊融合完百劫九煞针后,便回到了定风城。 他此来所做最要紧的事已然做完,接下来便可以在此地好生逛一逛,而后或是修炼,或是入风谷瞧一瞧了。 来到早已租下来的客栈,叶殊进房间一看,并未见到晏长澜,再问过客栈的掌柜,得知租下房间的另一人这段时日内还未归来,便知道晏长澜是仍旧在风谷内修行了。 相距当初一别,已有了数日之久,晏长澜未归,想必是修行入迷。 叶殊稍一思忖,还是先去了一趟云乐商行。 入得其中后,还是那个瘦弱青年,也还是人数不多。 叶殊进来后,那瘦弱青年抬眼见到他,面上便带了一抹笑容:“原来是贵客,不知此番是否又有定风丹可卖于小店?” 看了瘦弱青年一眼,叶殊淡淡说道:“此次过来,是为买一件定风法器。” 瘦弱青年听闻他并非是来售卖丹药,也不曾露出失望之色,而是说道:“小店里的定风法器也有一些,其中品质优良的亦有,若是贵客不介意,在下便去拿来于贵客瞧瞧?” 叶殊仍是淡淡:“有劳。” 瘦弱青年便亲自起身。 见他要站起来,一直守在旁边的中年人急忙快步过来,将他扶着。 瘦弱青年微微摆手:“不必如此,我还无有这般脆弱。” 中年人仍旧有些不放心,还是跟了上去。 瘦弱青年这回并未阻止,不多时绕过后方,走进一个暗门,又不多时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还有几个盒子,则是被中年人端着。 两人出来后,就将这几个盒子都摆在柜台上。 叶殊走近些。 瘦弱青年先打开第一个盒子,露出里面一只手环。 这手环瞧着颇为精致,但因为并不纤细、花纹素净,因此男修女修理应都能使用。 瘦弱青年咳嗽了两声,说道:“此为定风环,所需法力不多,为下品法器,适合所有炼气期修士,作价至少五十灵币。其上有定风禁制,内含神通。” 叶殊点点头,目光移向第二个盒子。 瘦弱青年就将第二个盒子也打开,露出里面一枚戒指:“此为定风戒,与定风环一般为下品法器,适合炼气期修士有含神通的禁制等,但因其定风功效更强于定风环,因此作价须得六十灵币以上。” 叶殊依旧点点头,目光移向第三个盒子。 瘦弱青年再打开第三个:“这是定风坠……” 如此介绍,总有四五件之多。 很奇异的是,每一件都有内含神通的禁制,换言之,其禁制皆是自然形成,而非是镌刻。 叶殊也打听过其他商行,里面售卖最多的是镌刻禁制的定风法器,其禁制便是定风禁制,其用处应当也是卸去风力,但是相较内含神通的法器来,威能必然要弱上不少——当然,其价位自然也便宜许多,大约一二十灵币即可,甚至更少,只比品质最寻常的定风丹贵上些许。 这样的定风法器,在风中时间长了也会损坏,而且定风法器最大的用处并非是用它修炼——真正能让修士修炼的是定风丹——定风法器比之定风丹来,是能更快将风力卸去,让修士能够因此在风中支撑的时间更长,甚至是,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离开风谷。 但叶殊也知道,镌刻禁制的定风法器易得,而内含神通的法器却很少见,只因炼制后者的炼器师多半是筑基修士。这瘦弱青年瞧着不甚起眼,他手中的商行似乎也只是平常,可他能得到这好几样内含神通的定风法器,至少他的人脉是有的,并且,或许有什么难言的底蕴。 不过叶殊也没很在意,看完所有的法器之后,叶殊选了定风戒,也利落地给了六十枚灵币。 瘦弱青年微微笑了笑:“贵客还有什么所需么?” 叶殊摇摇头:“此次多谢,告辞。” 语毕,他便离开。 等叶殊出了店门,这瘦弱青年便继续埋头看账了。 · 叶殊直接去了风谷。 他吞服一粒定风丹,便迅速从那风团里穿梭而过,其间自然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并且自己的肉身也的确是受到了不少的冲击。 在此处,当真能淬炼身体。 落地后,叶殊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狂风打在身上自然是十分疼痛,然而对于叶殊而言,这点疼痛与他前生相比着实不算什么,便仍旧是大步前行。 一路上,叶殊看到许多藏身在不同风团里的修士,约莫有些明白。 之后,他就将神识放出,缓缓地接触他所经过的那些风团,分辨内中是否有晏长澜的踪迹……照理说,并不会出事,但他既然来了,寻着了也好。 · 岳家为宣明府大族,其族中明面上就足足有三位元婴老祖,远不是寻常大族可比,甚至说不得其族中还有深藏在祖地的元婴老怪物也未可知,当然是非同寻常的。 与岳家齐名的,便是淳于家,两家世代交好,多次联姻,彼此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相较淳于家来,岳家的家风更好,也更受寻常修士敬重。 如今岳家最为出色的子弟乃是嫡系的岳千君,其不足三十岁便筑基,所有人都看好他能在百岁以前结丹,然而他不仅在百岁以前,甚至是因着奇遇,五十岁以前便顺利结丹了,自然是极为出色的年轻才俊,非寻常人可比。 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刚出生后资质其实并未如何显露,只是双灵根而已,家族就在他筑基之后,于相熟的淳于家给他定了个嫡系且灵根属性较为合适的女子为他的未婚妻子。然而定亲时家族却不知晓,岳千君其实早在筑基前便因奇遇变成了单灵根,才能这样快就顺利筑基,否则必然会给他更换未婚妻子……后来他结丹了,因他自己对定亲的女子颇有好感,便更不会提起自己灵根变化之事,以免亲事生变。 但是,岳千君没想到自己未婚妻子那边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又因自身性情而有些不知如何解开郁结,才会带着胞弟岳千里来到定风城。 进入城中后,岳千里朝岳千君笑道:“大哥,我在这里有一个好友,他家中开了间商行,不如咱们先去那里打听打听?” 岳千君也知晓每一座城池里,商行掌握的消息不少,因此便点头应允下来。 很快,岳千里就带着岳千君绕过几条街,进入了一家商行里。 才走进去,他就高兴地抬手打招呼:“许久不见了!乐兄!” 坐在柜后的瘦弱青年听得熟悉的嗓音,不由得抬头,面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是岳兄!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岳千里快步走过去:“我这次与大哥同来,我与大哥同姓,你这样不好称呼,便不必这样客气,干脆叫我千里罢。” 瘦弱青年闻言,苍白的面容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衬得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而后他的笑意更真诚了些:“好,千里兄。”他轻顿了顿,“千里兄也可直呼我名。” 186|谢云和 岳千里也露出个爽快的笑容:“云和兄!” 这云乐商行的东家, 本名便是谢云和,莫看他如今才是炼气八层的修为, 但年岁也不大, 若非是身子先天不足拖累,早已能够筑基了。 谢云和与岳千里相识也很巧合, 当时正是谢云和刚刚接手云乐商行, 带着几名护卫去为商行进货, 谁知途中遇上了劫匪, 而他这几个护卫又并非是那些劫匪的对手, 他自己逃命自然可以, 可若是不能将货带回去, 他恐怕就要被商行里那几个倚老卖老的找到借口了。 正在想法子时, 正巧岳千里也带着一群护卫要去山林里打猎,就遇上了这一桩事。 岳千里或许有些公子哥儿的臭毛病,但是品行还是可以的, 因此在见到这一幕后, 就立刻派自己手下的人过去相助了。 岳家的护卫比起寻常家的来要强上太多了,岳千里的人一出手,那些匪徒自然也无法奈何, 就很快被杀了个落花流水。 也是因着这事, 岳千里与谢云和相识了。 莫看他们两个脾性不多,但居然一见如故,你来我往地就有了交情。后来岳千里得知谢云和刚得了商行,对一些老人有些难以弹压, 便主动过去给他镇场子,如此一来,谢云和很快控制住局面,将商行彻底收归己有,而那些老家伙——杀的杀驱逐的驱逐,除非是当真有用或者对商行真正忠心的,其他一个不留——甚至本应有的一些乱七八糟细枝末节,也都消失了。 谢云和对岳千里自然是十分感激,真心实意地将他视为好友,而岳千里对这个友人也很有好感,哪怕是他们后来分别了,岳千里也没断了跟谢云和之间的联系,甚至数年来都保持着不错的交情,在谢云和需要一些渠道时,也会主动出手帮忙…… 当然,这些事岳千里也不会主动跟岳千君说,岳千君古板得很,除却对自身修炼——或许现下还要加一个自己的未婚妻子——以外,对其他事再无兴致。 此刻,见两个久别重逢的故友互相招呼过了,就在旁边稍微将气息放出了一丝。 这一丝气息是朝着岳千里去的,一下子就将他现下被好友拉走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岳千里干笑两声,急忙说道:“云和兄,这位是我大哥岳千君。” 谢云和听岳千里提过家中那样一位极其出色的兄长,自然也知道对方乃是金丹大能,此刻听得,诧异之余顿时知道自己冷落了对方,就连忙起身行礼:“原来是岳前辈莅临,晚辈失礼了,请岳前辈恕罪。” 岳千君并非那等喜怒无常之辈,也不会对他人过于苛责,此时摆摆手:“不必多礼,千里言你为他好友,故来此处。” 谢云和松了口气,旋即又觉理所当然。 他与岳千里认识多年,知道两人身份相差极大——他们云乐商行连个真正的金丹也无,可从他与岳千里之间的交往来看,却明白岳千里并非是那等注重身份、盛气凌人之类。而他也知道岳千里自幼也算受了岳千君不少教导,岳千里都是如此,岳千君就更应如他名字一般,是一位真正的君子了。 此时见了对方,便明白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谢云和仍是态度恭敬,但是比起先前的拘谨来,却是强了许多。 岳千里拉了他大哥一把,并在谢云和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谢云和朝一旁的中年人示意道:“去关门,今日到此打烊了。” 中年人急忙照做,对谢云和十分信服。 商行大门很快关上,眼见再也无人来打扰时,几人之间的气氛就更不相同,或者说,在岳千里的极力周旋下,变得和睦了许多。 岳千里笑着对谢云和说道:“今日过来,是因着咱们在路上遇见了一位极出色的炼器师,恰好我这大哥要炼制一件法器送人,故而便想邀请那位。只可惜,当时我等之间出了点小误会,那炼器师也走得太快,一时间也没能寻到……” 谢云和听到此处,大约已然将事情猜到了大半。 那点小“误会”,想必应当就是一些争执?但想必也不十分严重,不然这位千里兄的神色也并不会这般自然。 岳千里的话还在继续:“因此我便想着,那炼器师来到定风城附近,多半也是奔着风谷来的,也定然会住在定风城里,我和大哥对此地不甚熟悉,找起来也不方便,我就想着,云和兄你在此处有间商行,能经营这些年,必然有些人脉,就想要请千里兄你来相助了。” 听得这话,谢云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这咳疾无法根治,也是先天里的那毛病带来的,这时听岳千里主动过来找他相助,心里愉悦之下,便有些忍不住。 岳千里之前与谢云和相处过一段时日,见状就要过去给他拍一拍,不过一旁的中年人主动过来给他喂了一碗药,谢云和就放松不少。 见到这一幕,岳千里的眉头皱了起来:“云和兄,你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谢云和微微一笑:“千里兄放心,云和会有分寸。” 岳千里也就不好多劝了。 记下来,是谢云和给了岳千里一个答复:“我这就叫人前去打听,若是千里兄你们还记得他的样貌,可描述给画师听,再由画师将人画出,再找时就方便了许多。” 岳千里听得,觉着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就忍不住看向了岳千君,据他所知,他这位兄长是会画的,但这时候,兄长似乎并无主动的打算,也不敢勉强,只好说一声:“也好。” 谢云和笑道:“我这就派人去将画师请来。” 见他如此热络,岳千里只觉得心里热乎乎,便高兴说道:“那就有劳云和兄了!” 接着,谢云和果然派人出去找画师。 没多久,就有两名画师被请了进来,且听谢云和说明了此事。 两名画师皆无异议,立时就开始准备起来。 而岳千里正好跟那名炼器师打过照面,而且此刻也不好叫他大哥亲自出手,于是三言两语,就将那少年的外貌描述出来。 两名画师凝神细听,运笔如飞。 不多时,两幅神态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就出现在了画师的笔下。 谢云和过来看了一眼。 画上都画着一个少年,都是身形瘦削,也都按照岳千里所说画出了脸,只可惜,在画完了给岳千里一看后,岳千里就大失所望。 这、这哪里像了? 失望之余,岳千里也知道这画像要精准无误也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便在一旁指指点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一名画师画出了六分像。 岳千里满意了,而后他就将另外一位画师请走,对留下来的这一位说道:“此次你是帮了不少忙,本少自有赏赐,你也去罢。” 画师急忙说道:“多谢岳公子。” 随即,就捧着一把灵币离开了,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而留下来的几人,则还在看那张画像。 岳千里叹息道:“能有个六分也不错了,用它来寻找,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谢云和当然又来瞧了。 不过他先前虽然不曾瞧出什么,可现下瞧的时候,就禁不住发出一声“咦”。 岳千里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不由问道:“云和兄,你可是见过此人?” 谢云和笑了笑:“许是见过的。”说话间,他朝中年人招一下手,“魏管事。” 中年人就极快走来,迅速低头一看,也露出惊讶神色:“这位,不就是先前几日在此处售卖了定风丹的少年修士么?” 岳千里立马问道:“当真?居然有如此巧合?” 岳千君亦不曾想到这样快便可以寻到,同样看了过来。 谢云和就说道:“前几日,这位与另一人结成同伴过来的。他手里有一百五十余定风丹,都被我云乐商行尽数收了进来。只是我原以为他是一位颇为出色的炼丹师,可千里兄你却说他是一位炼器师……这就不知是否当真是他了。” 炼丹师和炼器师截然不同,就连掌握的火焰也不同。 若是炼丹师用炼器师的火焰来炼制丹药,那么除非那位炼丹师的炼丹造诣通天,能颠覆常理,否则罕有可能。而炼器师若是用炼丹师的火焰炼器,倒也不是不能炼制,只是总是不及用真正的炼器火焰的,炼制出来的法器品质,也要略降一降。 岳千里也是很诧异的:“难不成,他还真能做到炼丹炼器皆精通?” 谢云和道:“那人气息特别,人也极为出色,或许当真有这可能。但那人毕竟也年轻,丹药乃是其他人所炼制,被他们恰好拿来售卖,也不无可能。” 岳千里也这样想。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若说阵器符之间有颇多相似之处,若是想要尽皆精通未必没有可能,但炼丹与这三种的差别就有些遥远。 就算是叶殊,他既会炼器又会炼丹,然而,他也不是全数精通的,他在炼器上的造诣不俗,自认也是精通,可拿炼丹……前文有言,不过只是粗通。 若非是有涅金蜂蜜相助,叶殊如今炼制丹药也不会这般容易,更不可能弄出这样多的品质绝佳的丹药来。 187|风谷遇险 几人交谈一番后, 至少已然知道此人的确是在定风城里,甚至今日便在云乐商行里购买过一件定风法器, 而这定风法器还是岳千里的渠道弄来, 特意给云乐商行撑脸面的……如此也当真是十分巧合了。 岳千里就说道:“他既然来买了定风法器,想必是去了风谷。” 谢云和想了想, 则是补充:“抑有可能去了炼器坊。” 两人所言都有道理。 是炼器师, 买了其他定风法器想要借鉴一番实属寻常, 而他若是想用定风法器去风谷里走一遭, 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 岳千君道:“差人守在炼器坊前。”又言, “千里随我入风谷。” 岳千里神色一正:“是, 大哥。” 谢云和见岳千里在岳千君面前这样顺从, 禁不住弯起眼,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来。 岳千里则未发现这些——左右他从小到大,只要大哥板着脸这么一吩咐, 他便噤若寒蝉的。 说定后, 岳千里就让跟来的几个随从都去炼器坊守着了,他有兄长在身旁,与兄长一起去风谷安全得很。那些随从的本事, 还比不上他大哥高明呢。 随从们也知道自己跟来并非是为了保护他们, 而是服侍,在听了岳千里的命令后,也就迅速照做,纷纷往炼器坊去了。 ——当然, 炼器坊的势力也不小,在定风城扎根也深,他们是不敢堵门的。但是炼器坊前酒馆茶楼皆有,他们随便找一处靠窗的,也就能守着了。 待随从们离开后,岳千君道:“走罢。” 岳千里应一声后,扭头看向谢云和,面上都是惋惜:“云和兄,待你身子好些了,咱们再一同去风谷淬体,还能一起去历练。” 谢云和心中一酸——他这先天不足极难弥补,怕是元婴老祖都未必有法子,而即便有法子,他也出不起代价,恐怕是不成了…… 可他面上还是带笑答应:“若我好了,定第一个去邀千里兄。” 岳千里便高兴了,朝谢云和挥挥手,就跟着岳千君走出商行。 谢云和目送岳千里背影,叹息一声,低头继续对账。 一旁,中年魏管事看出了谢云和其实是很想痊愈,与好友一同出去历练的,只是……此刻见到谢云和又陷入忙碌中,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谢云和并未抬头,口中却温和地说道:“先母挣命将我生下,便是我先天有些不妥当,却也叫我活了下来,倒是连累母亲,之后便香消玉殒。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却从不曾怪我拖累了母亲,反而处处疼爱……如今长成,父亲随母亲而去,留下的商行尽数托付于我,我虽遇上那等不知足的贪婪之辈,却因祸得福,又遇上至交好友千里兄……魏叔,你瞧着我长大,应是我已足够幸运了。便是现下,魏叔分明可以离去,却依旧陪伴于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魏管事喜爱谢云和的心性,却仍旧忍不住疼惜。 他忍住酸涩之意,开口说道:“东家,一切都会好的。” 谢云和笑了笑,不再言语。 他说的都是真心之言……在他看来,如今确是很好了。 · 叶殊走过了数十个风团,也不曾找到晏长澜的踪迹,而他吞服的定风丹却已然药力消耗殆尽,接连而来的狂风打在他的身上,切开了细细密密的伤痕。 不过这也不必惧怕,叶殊身上旁的东西不多,但是各类丹药却是准备得很是妥当,很快就掏出治疗的丹药服下,又很快取出下一颗定风丹吃了。 接下来,叶殊自然又好过了不少。 只可惜他仍旧不曾找到晏长澜的下落。 叶殊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过一段后,突然间,从左边有一个风团飞快地卷了过来,其速极快,眨眼工夫便逼近眼前!不好! 叶殊几乎是立刻激发了手指上的定风法器,将奔涌而来的大风滑开,而后他自己则迅速抽身后退,只是他这样倒退也迟了些,而且就算卸去了大多风力,可仍旧有少数仍旧打在他的身上——这并不能伤害到他,却足以阻碍他的行动。 于是,那风团终于到了叶殊的面前! 在那风团之内,是一头妖兽。 这头妖兽很是古怪,其形态好似一头鹿,两只鹿角崎岖向上,但口中却有森然尖牙,极为可怖。其足下踏风,凶悍无比地朝着这边冲击过来! 叶殊眼眯起。 奇风妖鹿,乃是一种能奔驰于大风之内的妖兽,据说风谷里的确是有的,但也因着这里的风太大了,很多奇风妖鹿无有足够的吃食,以至于不能成年,导致这一族群数目极少。而成年的奇风妖鹿便很是凶猛,算是风谷内与剐骨狂风齐名的一种妖兽。 这样的奇风妖鹿,应当是生活在风谷的深处,而修士淬体却是很少进入到风谷深处的。因此,修士们极少遇见这妖鹿,可一旦遇见,且挡在了对方奔行的道路之上,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显然,如今叶殊的运道,便十分不好。他不仅遇见了,还恰好就是挡在了这条道路之上。 看妖气,奔来的奇风妖鹿应有数百年的道行了,虽说还未能堪比筑基,但是也相差不远。它这般乘御大风猛奔而来,若是当真撞在叶殊的身上,那便只有被撞死一个结局! 叶殊的眼瞳骤然收缩。 不过就在下一瞬,叶殊发髻上的小蝎子陡然躁动起来,立时自他头上直直跳了出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奇风妖鹿来了个凶狠的对撞! 叶殊趁机再退,目光却落在凶面蛛蝎的身上。 先前是因着凶面蛛蝎感知到了他的危险,才会这般迅速出击! 而凶面蛛蝎在冲出去的刹那,就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大,眨眼间它和那奇风妖鹿相撞时,其大小已然不比妖鹿逊色,甚至犹有胜之。 二者相撞,巨大的风流猛然朝着四周崩开,几乎化为实质,要扫荡周围的一切。 叶殊躲开了这风,清晰地看见,凶面蛛蝎硬生生阻住了奇风妖鹿冲撞的趋势,断了妖鹿这一次的“迅游”。 与此同时,奇风妖鹿发出一声哀鸣。 它的鹿角生生撞在凶面蛛蝎的身上,撞断了! 青色的鲜血直流…… 奇风妖鹿似乎发现凶面蛛蝎不好对付,也很识相,就想要扭头逃走,但凶面蛛蝎却非易与之辈,好容易寻到了一个好猎物,又怎会轻易放手?何况猎物明显心怯,正是进击之时! 于是凶面蛛蝎也不等奇风妖鹿如何,便迅速摆尾,那长长的尾钩骤然横扫,锋锐的前端就要深深刺入奇风妖鹿的身体! 奇风妖鹿惊慌失措,它的脚下倏然生出一阵狂风,居然是使出了它天生就有的妖法,逃离时比先前足足快了三四倍之多!然而凶面蛛蝎仍旧不肯放弃,也立时生出了变化来。 叶殊看到,在凶面蛛蝎的足下萦绕着淡淡的云,让它整个好似腾云驾雾一样,在追赶那奇风妖鹿时,与其是再爬行,不如说是在爬云。 这般的妖虫当真是前所未见,早年它也曾带着叶殊赶路,那时的云雾所有,却不似如今这般明晰,而若是这凶面蛛蝎再长成些,说不定不止可以爬云,还能——腾云! 不过说起这些都为时过早,且看那凶面蛛蝎爬云之后,极快地便冲到了那奇风妖鹿的身后,此刻它尾钩甩得更快,只用了须臾时间就刺进了妖鹿身体,下一刻,妖鹿原本青色美丽的皮毛,就骤然变成了漆黑——它中毒了,是剧毒! 叶殊皱了皱眉。 那凶面蛛蝎在毒杀了奇风妖鹿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倏然间扭过头,发出低低的叫声,似乎是在讨饶。 叶殊默然。 他能感知到,凶面蛛蝎比从前更聪慧许多,奇风妖鹿的皮毛价值不菲,血肉与内丹等都各有妙用,如今中毒而亡,体内与皮毛都变成了剧毒,凶面蛛蝎用来食用自然无妨,但其本身的价值,却是一下降到了最低。 凶面蛛蝎,似乎明白这一点,方自觉自己做错了事。 叶殊道:“日后留意便是。” 凶面蛛蝎呜呜又叫了两声,便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不知是咬住了那只余下一丝暖意的尸体,还是用了什么其他的法子,不多会,那整具鹿尸就统统被吸走了一样,连骨头架子都没能剩下……地面上,也不见尸体所化的毒水,干干净净,仿若先前不曾有任何物事出现一样, 稍一顿,叶殊开口:“回来,走罢。” 那凶面蛛蝎也很是听话,似乎一头奇风妖鹿让它稍稍有了些饱足之意,便摇头摆尾地飞快回来,化为极小的一只,冲到了叶殊的头顶,趴在那发髻的附近。 叶殊也不多留,在凶面蛛蝎归来后,便迅速离开此地。 他当与先前一般继续深入,寻找晏长澜。 · 晏长澜修行不知多少时日,才被腹中激烈的轰鸣声惊醒。 他陡然睁开眼,发觉自己不知入定修行了多久,已然是饥肠辘辘,很难坚持了。 晏长澜觉出腹中绞痛,虽是修士也不敢怠慢,就迅速取出一滴涅金蜂蜜喝了,与此同时,他也发觉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出现很多,这是定风丹药力即将耗尽的征兆。 188|重逢 既如此, 就应当迅速补一颗定风丹才是。 这般想着,晏长澜就迅速吞服一粒丹药, 这才能缓一口气。 再来修炼时, 他却觉得还是有些疲惫。 仔细想想,似乎这也并不奇怪, 肉身淬炼虽说很有好处, 但是长久沉浸其中, 在对肉身磨砺的同时, 也难免让精神上生出一些不适来。 晏长澜的意志很是坚定, 然而在这时候, 也仍旧是须得好生调理一番才好。 于是, 他一边继续接受狂风肆虐, 一边却是激发了定风臂环,将周遭的风快速地化去,自己也站起身来, 准备暂且离开风谷。 晏长澜默默算了算, 根据他如今消耗的绝品定风丹来看,约莫是进来没几日,在出去后, 若是叶殊那边一切顺利, 应是能顺利与他相会的…… 如此想着,他就依照自己的记忆,往出谷的方向而去。 来的时候要逆风而行,自是艰难些, 不过回去的时候就要容易许多,晏长澜迅速行走,要尽快离开……但是,还未等他走多远,就突然察觉到了一惊。 这是—— 下意识的,晏长澜退开来,让到了左侧。 他皱起眉,心里微微一紧。 方才那是…… 因为之前感知过,晏长澜不会认错,那是金丹的气息! 风谷之内,居然来了一位金丹。 虽不至于恐慌,但晏长澜还是有些在意。 若是个脾性好的还好,若是个脾性差的,纵然只是不慎稍稍来不及让开,都有可能被对方直接挥袖抹除。 然而,不论这一位性情就是是好还是不好,晏长澜想要让对方完全无法察觉,却是来不及了。他只好尽量离得远,以免出什么岔子。 不多时,就见两人逆风而来,在最前方的那位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法力,就将周遭的狂风尽数抵挡在外,而看他的姿态,也并未吞服定风丹。除此以外,他周身的法力还在向四周满眼,形成一重罩子,把另一人护在里面,让对方同样不受狂风骚扰。 晏长澜认出来,那个用自身法力抵御狂风之人,便是那位金丹修士了。 看两人的面貌,都较为年轻,眉眼、神态间皆无戾气,也不见傲慢,显然并非那等视人命如草芥之辈,让他微微放心。 因此,晏长澜就干脆准备等两人离去,再往外走。 没料到他还未走,便见那两人居然朝他这里走来,让他不由有些讶异。 那金丹修士并未说话,而他身旁炼气期的青年则是笑嘻嘻主动开口,问道:“这位道友似乎要离开风谷?想必也是在此处待了好些时间的,不知是否可以向你打听一人?” 晏长澜在此处来了就一心修炼,并未见到什么人,但对方毕竟有金丹修士在,还是莫要说太多为好,就点点头:“若有所知,知无不言。” 炼气期青年就朝他身旁之人看了一眼。 就见那金丹修士伸手一拂,周遭的狂风就都好似被什么挤压一般,朝着四面散开,几人之间居然全然没了风一样。 接下来,金丹修士取出了一张画像,展开来。 炼气期青年笑道:“就是这上面的少年了,不知道友可曾见过?” 晏长澜的视线落在这画像上,然而这一看,他的瞳孔蓦然收缩——是他的挚友阿拙! 这两个人,找他作甚? 尽管晏长澜的神色变化极其轻微,且迅速反应过来但是金丹修士神识外放,却依旧发现了这一丝不同之处。 金丹修士立时看过去,笃定道:“你见过他。” 晏长澜一顿,却是不肯言语,而心里却在默默盘算,要如何脱身。 炼气期青年见状,心思也灵敏,很快猜到晏长澜为何要闭口不言,就笑着说道:“原来是你认得之人。你莫怕,我与大哥并非是来寻衅,而是有事相求。”说着他又补充,“你应当便是与那位一同来到定风城之人罢?我听云和兄提过,那位是与一人同来的——你或是不知云和兄是谁,但你应还记得曾去过云合商行售卖定风丹罢?云和兄便是那里的东家。” 听炼气期青年连串说了这许多,晏长澜才慢慢信了几分。 炼气期青年又说:“我名岳千里,这位金丹大能乃是我的大哥岳千君,我二人都是宣明府岳氏的嫡系子弟,不会因此欺瞒你。” 到此刻,晏长澜的神情松缓不少:“原来是岳家公子。” 尽管还不能确定对方所言是否是真,可他多少也有几分看人的眼力,而且对方有金丹大能在,若当真想要做些什么,他又能如何? 哪怕有万一之可能,晏长澜也不会用叶殊去冒险,不过,此时实话实说也无妨。 晏长澜便道:“我与他相识,但近日还不曾见过。” 他的确数日不曾见过叶殊了。 岳千君与岳千里听得,微有失望。 但他们也不觉得诧异,他们不久前才见过那少年,而眼前这人就算与少年相识,也是在此地淬体多时的,若说还不曾重逢,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既然找到了与那少年相熟之人,两人也就无意再胡乱寻找,决意要干脆跟着这人了。 岳千里看一眼自家兄长,果断说道:“我兄弟二人与你一起罢。” 晏长澜顿了顿。 他并不想与这两个人在一处,尤其其中一人修为高深,足以压制他们,并不安全……但转念间他又想着,若是弄不清两人的意图究竟为何,说不得反而会更危险,都在一处,或许更妥当些。何况他自己虽是不算如何强大,师尊风凌奚却给了他护身之物,若是这两人当真不怀好意,大不了便与他们鱼死网破,给叶殊争取些生机。 想定了,晏长澜也就点点头:“走罢。” 岳千里就连忙跟上,岳千君则是无声地将自己施展的法术再扩大些,蔓延到晏长澜的身上,也将他与外面的狂风隔绝。 晏长澜看出对方的好意,略一顿,将不再使用臂环,但却也做好准备——若是两人有什么异样,他便会立即作出反应。 不过,虽说他的谨慎无错,但是这两人倒是一直不曾露出什么异样来,而是跟着他一同往外面走去。 走了一段之后,侧面突然传来了一丝丝属于妖兽的腥气,让几人迅速察觉到,朝着那方向看了过去。 而在那方向所在,正有个巨大的风团不断朝着这边移动,而那风团之内似乎还隐约有些云雾一般的物事在缠绕,很是奇特。 紧接着,那风团越来越接近,之后倏然朝着两边扩散开来,出现在几人面前的,便是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静静地朝着这边看来。 晏长澜心里一凛。 然而那青衫少年却已淡淡开口:“长澜。” 晏长澜心绪复杂,不知该如何反应,又是担忧,又唯恐将金丹修士激怒,不敢妄动。 思前想后,他面上不显,答应了一声:“阿拙。” 青衫少年——叶殊走过来,立在了晏长澜的前方,随后他朝两个跟晏长澜在一处的修士点头示意:“两位,又见面了。” 晏长澜听叶殊确是认识他们,心下终是松了口气。 岳千里先对着叶殊拱手说道:“当时是岳某太冲动了。” 晏长澜不解。 但叶殊确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和解之意,只是他并不清楚,这位明显大家出身的子弟为何对他这样一个散修陡然客气起来? 更莫说,还有金丹修士在身侧。 叶殊摇摇头:“无妨。” 岳千里面上露出笑容:“所谓不打不相识,不如咱们出去说?” 叶殊来此一为体会一番风谷里淬体的妙处,二来就是寻找晏长澜了。如今体会了也找到了,说要出去,自也是应当的。 于是,一行几人终于离开了风谷。 · 出来后,岳千里将两人请到了定风城有名的酒楼里,定下了一个雅间。 岳千君一路并无多少言语,但以金丹修士的身份,他待叶殊和晏长澜的态度,已然可以说是极为客气了。 几人坐定后,岳千里笑道:“两位莫介意,岳某与兄长此番冒昧前来,是为请这位大师炼制一件法器。” 这话一出,晏长澜有些愣住了。 叶殊则是在心念转动间,已猜出对方为何这般的缘由。 随后,他便说道:“两位好见识,好运道。” 岳千里听了,眼中一亮。 岳千君原本就不曾小看过叶殊,此刻更高看几分。 ——好见识,自然是说两人从雷劫与周遭环境认出了叶殊炼器的本事;而好运道,便是点明了寻常情形下多半是辨认不出,而能辨认出的好见识,正是因着那好运道所得到的奇遇而来。 岳千里笑吟吟:“不愧是大师。”他倏然一拍额头,“先前忘了问,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叶殊道:“鄙姓叶。” 岳千里的心思也是很玲珑的,已然瞧出面前两人交情极好,于是也笑着问晏长澜:“那这位如何称呼?” 晏长澜素不喜夸耀,可此刻却是正色说道:“万剑宗惊天剑主座下亲传,晏长澜。” 岳千里愣住了:“原来你就是那个撞金钟的晏长澜?”旋即又急忙说道,“是了,先前叶大师也唤了你名……失敬失敬。” 189|结契 岳千君同样不知晏长澜身份, 但此刻知道了,当然对晏长澜的观感也有不同。 他虽并非是那等以身份取人之辈, 可毕竟也是世家子弟, 在遇上这等大宗嫡传子弟时,总也要在意三分, 而晏长澜又是凭借自身一股拼劲得到这身份, 才会让他于在意之余, 也有一些敬重。 叶殊敏锐地察觉到, 岳千君的微妙不同。 转念间他便知端倪,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就是。 寒暄过后, 几人之间的气氛更和缓了一些。 岳千里前话重提:“叶大师, 不知你可否接下这桩生意?若是能成, 价钱好说,若是叶大师有什么其他吩咐,也大可提出。” 晏长澜见岳家已然在谈交易, 也就闭口不言。 于他来说, 先前插话只是为了言明挚友阿拙并非寻常散修,不可欺而已。如今大家心照不宣,他却不必再抢风头。 叶殊看两人一眼:“要炼制何种法器?” 岳千里道:“我与兄长意欲去风谷采集一样品质绝佳的风属性天材地宝, 要请叶大师相助炼制一件可随认主修士修为进境而提升的法器。” 叶殊问:“用以逃命?” 岳千里不由看向岳千君。 这时候, 岳千君对叶殊说道:“主为逃命,若能更多,自然更好。” 叶殊又问:“何人使用?其修为如何?” 岳千君道:“炼气期。”他一顿,“可能炼制?” 叶殊道:“并非不可炼制, 却有两种为难处。” 岳千君看过去:“什么为难处?” 叶殊回答:“其一,若要炼气期便认主,须得为本命法器;其二,此种法器皆有劫数,若是熬不过去,对自身损伤不小,要慎重考虑。” 听叶殊这般说,岳千君不由沉默。 似乎是思索了片刻,他便问道:“若是不在炼气期认主,而是筑基之后……是否可不为本命法器?” 这话问得好。 若是不为本命法器,纵然会有劫数,却也不至于大有损伤。 叶殊微微点头:“若筑基方才认主,倒也无妨。不过若是如此,不知是要直接炼制下品法器,还是中品法器?若是前者,我如今炼气六层,于炼气七层便可炼制;而若是后者,则要再等一等,许是八层九层,许是筑基之后,方可炼制。” 岳千君一顿。 岳千里也没想到居然尚且不能炼制。 但仔细思索倒也理所当然——毕竟这位炼器师为他自己炼制法器时,或许以如今境界很艰难方能炼制成功,若是为了他人,他自然不愿损伤自身。 与此同时,岳千里又看到了晏长澜的神情。 只见晏长澜在听到炼制何种法器时,眉头紧锁,而后面听叶殊说起要突破到七层后才炼制,眉头慢慢松开……显然他的猜测不错,炼气六层炼制那等法器确是不妥。 岳千君也并无恃强凌弱之意,他的确想要尽早炼制出那件法器来,可偏事不凑巧,好容易寻到这样一位见识多的炼器师,居然暂且不能炼制……可若是再等下去,却是晚了。 犹豫之后,岳千君问道:“不知是否可以通融?若是能,叶大师有什么所需大可提出,为叶大师补身之物也皆由岳某拿出。” 而若是如此还不成,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去看其他炼器师中是否能有让他满意之人了。 听到此处,晏长澜的心陡然吊起,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叶殊。 他对叶殊是了解的,知道叶殊虽瞧着淡漠,但也长于抓住机会,倘若觉得物有所值,叶殊他往往也不介意冒些险的。 果然,叶殊问道:“你所能出者,最高为何?” 岳千君道:“只消不违背岳某底线,不损伤岳某家族,单单岳某所有,无论为何皆可。” 叶殊目光微沉,似在思忖。 晏长澜禁不住伸手抓住了叶殊小臂,想要摇头,却又在叶殊的目光中顿住。 叶殊阖目良久,终是说道:“岳前辈可知先天灵宝器胚?” 岳千君瞳孔蓦地收缩:“……我知。” 岳千里有些讶异:“先天灵宝器胚为何物?莫非叶大师要此物?” 他虽不知这是何物,但也能瞧出,想必并不简单。 晏长澜则是用力捏紧了手指。 ——他先前的预感不错,果然又是为了他!若是为他而让阿拙损伤自身,他宁可不要这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只修炼雷属性,未必不能成就大道! 此刻,叶殊却是微微摇头:“此物太过珍贵,若是索要此物,未免有些过了。” 岳千君心下微松。 他并无此物,若当真要用此物方可请这位叶大师出手,他也力有未逮。更何况,他若真有此物在手,也不会拿出作为交换,传承有言,先天灵宝器胚天生便是绝佳炼材,直接拿来送于秀姑娘岂非更好? 叶殊续道:“若要我立时便出手,须得做成两件事。其一,你所知若有关于先天灵宝器胚中的消息,尽皆告知,除此以外,也要打听关于此物的消息,也尽数告知;其二,将修为压制与我这好友同境界,与其切磋,总有十次。除却闭关之外,长澜若有所需,还望岳前辈莫要推拒。”他说到此处,稍稍一停,“炼器素无确信功成之理,炼制失败也是常有之事。我可出手两次,若是尽皆失败,岳前辈也须完成前两件事。” 听完叶殊的要求,岳千君肃容应下:“可。” 岳千里也放下心来。 在炼制之法对这位叶大师有损的情形下,对方还应了出手两次,而后面所要求的那两件事也不算为难。 如此,双方便约定妥当。 不过…… 岳千里不由对晏长澜有些羡慕。 那叶大师损伤自身所换取的两件事,头一件要的是先天灵宝器胚,而他自己应当是已然有了本命法器,此物多半就是给晏长澜要的了;后一件更是直接言明是让晏长澜来切磋,必然是为了让他增长见识,早早积累与金丹修士对战的经验…… 唉,可叹!如此好友,他为何无有一个? 只有晏长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十分难熬。 他总想对叶殊回报一二,偏生每每都觉得,自己于对方恐怕是个拖累…… · 岳千君与岳千里很快告辞。 ——不论炼制什么法器,他们总是要先去弄到上好的风属性天材地宝方可。 两人走后,叶殊回过视线,察觉到晏长澜的情绪低落。 他有些不解,便看过去:“长澜。” 晏长澜很快收拾心情,抬起眼:“阿拙,怎么?” 叶殊仔细看他:“你心中有郁结。”他略思忖,“为何?” 晏长澜摇头:“无事。” 叶殊倏然说道:“为先前之事?” 晏长澜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阿拙,你处处为我,我却……” 如此的念头,他曾经有过,也曾提过,亦曾放下过,可到如今他却突然又再度想起,自己也觉有些矫情,但总是无法不想。 叶殊恍然。 于他而言,晏长澜既是好友,也是天狼,天狼为他所有,天狼所需自然也是他之所需,但晏长澜毕竟并非全然是天狼,天狼不生心思,晏长澜却觉恩重难返。 略思索后,叶殊也有明了。 从前他虽然与晏长澜提过日后再来回报于他,晏长澜也一直在尽力而为,可终归是他给的更多,晏长澜心里颇觉压力……如今怕是积累在一处,又因他炼制法器对己身有所损伤,让晏长澜越发愧疚…… 明了后,叶殊微微皱眉。 晏长澜察觉,立时说道:“阿拙,不过是我自己矫情,你不必多思。” 叶殊看他如此,心下一叹。 而后,他才说道:“我今日助你,只是为你来日能护我——”说到此处,他见晏长澜露出笑容,但实则也仍旧无法释怀,便续道,“我所言并非虚言,你若肯,自有达成之法。” 晏长澜听了这话,方猛然抬头:“什么法子?” 叶殊淡淡问道:“你可愿与我结成契约?”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若结成此等契约,来日我若濒死,你可将寿元转于我身。” 晏长澜眼中微亮。 便在心中决心万次,也不及有契约落定更叫他心里安稳。 下一刻,晏长澜果断说道:“自然愿意。” 叶殊微微点头:“能达成此事者有多种契约,其中最为严苛的乃是主仆契约,但我视你为友,若是与你定下如此契约,既折辱你,亦折辱我。” 晏长澜张了张口,点了点头。 他虽愿意事事听从叶殊安排,但不知为何,却不愿定下这主仆名分……只是这也并非是觉得折辱,而是……他暂且想不清楚的缘由。 叶殊又道:“除此以外,另有一种也颇为严谨的契约,可有此用,一旦结成,你之命便是我之命,你越是强大,寿元越多,我便也能活得越是长久。” 晏长澜道:“请结此契。” 叶殊看向晏长澜,眼中似乎瞧不出有什么情绪:“你当真愿意?” 晏长澜终于露出一个舒朗的笑容,依稀间,仿佛有当年神采飞扬的少城主模样:“自然。” 叶殊便不再多言。 他拉过晏长澜的手,将他的手腕割开,又将自己的手腕也割开。而后晏长澜手腕在上,叶殊手腕在下,于伤口处互相对接。 “以血立契,性命相连。” 190|痴情契 叶殊念完之后, 对晏长澜说道:“你立誓即可。” 晏长澜一怔,旋即福至心灵, 忽然知道该如何说:“以我之身, 代汝之命。” 这话说完后,叶殊便能感觉到一股热血自晏长澜的手腕处涌出, 直接从自己手腕的伤口处渗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随即, 他就和晏长澜之间生出了一种奇异的牵连……这牵连, 对于晏长澜更紧密, 而对于自己, 则要淡上许多。 叶殊的目光微垂。 如此契约, 原不该是他们二人之间相结, 但若是如此能叫晏长澜心中无负累,倒也无妨。 此契名为痴情契,为道侣契约变化而来。 道侣契约乃是极古老的契约, 一旦签订, 便于天地之间立誓,再无改变,虽并非是同生共死, 但若是一方陨落, 另一方却也要遭到重创,哪怕寿元终了而死,也是如此。 因此,除非彼此深爱, 不分彼此,几乎无人签订如此契约,而即便不签契约,也能双修,只是不及结契后进境更快而已。 而痴情契,就是出自一位深爱一名女子的男修。 那女子曾经受人欺骗,并不相信男修爱慕之心,多次拒绝,可男修非女子不可,便想与女子结道侣契约,以证己心。 然而,女子对男修并无爱意,怎么肯与他结契?何况纵然是结了契,也并非绝对不能背叛,只是代价更大而已。 男修仍旧不肯死心,加之他又是当代极为惊才绝艳的人物,就潜心足足研究了百年,方才借助那道侣契约,变化出这痴情契来。 痴情契,一方对另一方痴情不悔,一方承一方爱重,愿有回报。 若是立下这契,承爱重者遇上危难,痴情者可以身相代,后者活得长久,前者纵然寿元有损,也可活得同样长久。痴情者若陨落,则于承爱重者无碍。 只是,承爱重者受这痴情,结契后却不可再与他人结合,除非……将痴情者杀死。 痴情契因情而生,纵然无情也有契。 结契后,痴情者将性命交于爱慕之人手中,以命诉情,纵然移情别恋,性命也不在自己之手。但若是承爱重者也爱慕对方,便可再结一次,痴情契便化为道侣契约,更比道侣契约多出一样寿元共享了。 当年的那名女子冷心绝情,百年过去修为精进,却始终不曾再对他人生出情意。即便对那痴情的男修,她也只以为对方因其冷漠而退。 但女子不曾想到,那赫赫有名的天才男修,沉沦百年只为做出这痴情契,便是境界也不曾提升……而男修更愿意与她结下痴情契,献出真心。 女子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在男修恳切之下,终是同意结契。 男修欣喜若狂,结契后,待女子越发珍重,又是数百年不改。 终于,女子从前的情伤淡去,被男修打动,反立痴情契。 两人最终结为道侣。 而也因着痴情契共享寿元之用处,这一对恩爱夫妻携手修行,闯过无数艰难险阻,修为不断进境……终于,一同飞升成仙了。 这痴情契,也自此留下一段传说,让人钦羡不已。 只是自这一对夫妻之后,便极少再听闻人结下痴情契了。 无数修士皆知痴情传说,但,若要先将痴情交付,却是极少人肯,而纵然是肯了,也总是被人辜负…… · 除却主仆契约外,能用他人之命代自己之命的契约,叶殊只知这痴情契而已。 虽说晏长澜对他并非痴情,但却愿意将性命交托,他重生一世,身负混元珠,秘密极多,也并无与人结成道侣共修的心思,立下这契约,却是无妨。 来日里,若是晏长澜有爱慕之人,只要他不结道侣契约,此契便无妨碍,若是他对爱慕之人真心实意,愿意结成道侣契约,又或者他不再愿意将性命交托于他……痴情契也非是无法可解。 承爱重者心头血,可放痴情者自由。 一点心头血,叶殊自问还能给得起。 他也信晏长澜,以他们如今的交情,若是晏长澜真有爱慕之人,必然会告知于他,若是晏长澜要与人结道侣契约,也定会请他前去观礼。 如此一来,两厢便宜。 晏长澜并不知道叶殊与他结下的是痴情契,只觉着在结下这契约之后,似乎就生出了一种很强烈的牵连之感,而所牵连之人,正是叶殊。 如此牵连之感,并未让他觉着不适,反而不知为何,心中欢喜。 叶殊道:“如此,你可安心修行了。” 晏长澜此刻心中愉悦,不由有些赧然:“让阿拙你费心了。” 叶殊看他如此模样,唇边也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此后,勿要再胡思乱想。” 晏长澜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容:“好,再不会了。” 也确是如此。 晏长澜真切将性命交出后,就不再多思。 他对叶殊为他损伤自身之事还是有些介怀,可他更明白自己如今须得要做的,是不让叶殊的苦心白费,要越发努力才是。 如今,当真是他越强,便对叶殊越有助力了! 叶殊看晏长澜郁结尽去,亦有安慰。 于他而言,晏长澜确是他唯一可信之人。 · 另一头,岳千君与岳千里两人又去了风谷。 因着岳千君为金丹大能,在风谷里自然可以行得更深,而一旦入得深,就可以见到风属性的天材地宝,以及一些狂风中生存的妖兽。 只是,不论是风属性天材地宝还是妖兽,在风谷内都并不多。 岳千君平静地杀死了数头妖兽,直接装进储物袋里,风属性的天材地宝也尽皆搜罗了装好。 岳千里有些诧异:“大哥,你拿这些做什么?” 岳千君道:“赠于叶大师。” 岳千里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的确该送给叶大师。他提出的那些要求不算难,也好说话,尽管本不必再给他资源,但能打好交情,日后待他修为进境了,咱们结下的这个善缘就有大用处了。” 岳千君微微点头。 正是这个道理。 炼器师于他们岳家而言虽不难得,可是见识广博,还能炼制出有劫法器的炼器师,便极为罕见了……甚至,他突破至金丹后,也无法与那些炼器师相见。 现下这个叶大师,修为不高,性子不差,重情重义,当真是送上门来的可结交之人。 岳家兄弟与人搭上关系,自然是多多联系为好。 当然,岳千君身为金丹大能,自恃身份不能过分殷勤,可岳千里却无这妨碍,且那位叶大师瞧着通透,不论岳千里如何热络,他总该知道这其中是他们兄弟二人主动给出的一份情谊。 岳千里想明白了,就欢欢喜喜地将东西收好,准备一会儿便主动送去。 岳千君则是间或施展法力,将路上所遇之物,都搜罗起来。 走了颇深之后,岳家兄弟两个找到了不少风属性的天材地宝,但品质高到让岳千君认定可作为炼材的则无——它们都有所不足。 因此,岳千君就入得更深,要去多寻一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兄弟在杀了一头体态极为庞大的风中妖兽后,终是在其巢穴的下方找到了一条小巧的灵石矿,其产出的俱是下品灵石,但是在其最前端处,却孕生出一截晶莹剔透的竹子,大约只有一尺长,犹若玉石,但仔细看去,却是竹节内呼啸有风,若隐若现。 只一眼看去,岳千君便对它十分喜欢。 当下里他便过去伸手,将其取下来,好生收藏。 他料想,用此物制成法器……秀姑娘应是会喜爱罢? · 在岳家兄弟进入风谷之后,晏长澜一直伴在叶殊身旁,他仍旧打坐练功,也练剑,却未与来时一般到风谷中去。 并非是他就此不再去风谷,而是叶殊如今正在调理精气神,他不放心,要守在叶殊的身边,等他将法器炼成,好生照顾他恢复后再去。 修行路漫漫,这点时日算不得什么。 于晏长澜看来,还是叶殊能安然无恙更为重要。 不过,岳家兄弟还未归来,晏长澜就收到了一只传讯纸鹤。 晏长澜输入法力一听,却是有些诧异。 叶殊问:“何人?” 晏长澜道:“是淳于师弟。” 叶殊略想了想:“淳于秀。” 晏长澜点头:“正是。”他直接继续,“淳于师弟与我一般修炼雷法,但单是雷法太过暴烈,他想到风谷内体会一番风之意境,也好融入到雷法之内。” 叶殊了然:“已到何处?” 晏长澜道:“到了定风城内了,我去给他传讯,叫他直接住到这家客栈来罢,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叶殊并无异议。 于是晏长澜也传讯过去,不多时,门口就传来了叩门声。 晏长澜打开门,果然就有一名秀丽的少女走进来,面上带着笑,却并非是如以往那般腼腆,而是带着自己的真性情。 淳于秀进来便招呼:“晏师兄,叶道友。” 晏长澜与他打招呼。 叶殊微微颔首致意。 而后淳于秀坐下来,舒口气说道:“叔祖这些时日都与剑主在一处修炼,我便想着也出来历练一番……” 晏长澜听他这般说,也略有猜测。 想来,他是有意出来散心罢? 191|撞破 叶殊推了杯茶水过去, 并不多言。 晏长澜则是安慰他道:“既来了,就在此处好生修行罢。” 淳于秀见两人如此默契, 心里不由更泛起一丝苦意。 自打他知晓自己对那男子动心后, 这丝苦意便如附骨之疽,始终不曾消退过。 难啊。 以那人的性情, 何其之难。 如今他所能做的, 竟只是逃避而已, 如今他来到风谷, 便正是逃避。 自然, 淳于秀若要逃避也可前往他处, 但因着晏长澜与叶殊两人那微妙关联, 让他忍不住在心中百味繁杂时, 就选择到他们两个身边来。 好在,晏长澜如今真心将他当作师弟,待他颇为真诚, 叶殊许是看着晏长澜的面子, 对他也颇为不错……让他心中苦涩之余,也会生出一分暖意。 淳于秀的目光暗沉。 他此生约莫是不成了,便是不反目成仇, 也无那般一日。 可眼前的这两人, 却或许……总算也能让他觉出一些慰藉来。 这般想着,淳于秀静静饮茶:“我明日便去风谷历练。” 晏长澜微微点头:“要备足定风丹与定风法器。” 淳于秀见他有关切之意,笑了笑:“放心,晏师兄。” 几人这般说着话, 算是闲聊,也很是平静。 正聊着,倏然间,有人在外叩门。 旋即便有人声音响起:“叶大师,可在否?” 这声音,正是来自于岳千里。 淳于秀看向叶殊。 叶殊道:“寻我炼器之人。” 淳于秀知道他有询问之意,就笑道:“叶大师若是不嫌我碍手碍脚,只管请人进来就是。”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则低声说道:若是无意外,还有一金丹修士相随,且谨慎。” 淳于秀一愣,也知道厉害,迅速颔首应了。 之后,叶殊就将门打开,与此同时,门外之人便走了进来。 首先自然是岳千里,他面带笑容,对叶殊说道:“此番忙碌数日,总算取了一样品质不错的天材地宝,还望叶大师……” 话还未说完,岳千里的目光就落在了坐在桌边的那位“腼腆少女”的身上,面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万万不曾想到,那位准大嫂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而在岳千里的身后,岳千君跟了进来,同样的,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淳于秀身上,也同样的,他的神色间带了一丝惊讶。 这是……一直躲了他好些时日的未婚妻子。 淳于秀心跳如擂鼓。 与他定亲之人,为何也会出现在此处? 不过转念间他便想起来,先前晏长澜与叶殊所言,乃是有人来寻叶殊为其炼制法器,其中有一名金丹……便也是说,请叶殊炼制法器的是岳千里,而那名金丹大能,正是岳千君? 这、这着实太过巧合了。 淳于秀也不敢露出什么异样,他只是与从前一般微微低头,作出似乎羞怯的模样。 在旁人面前,他也总是这般模样。 叶殊和晏长澜见两方人这般的反应,顿时恍然。 晏长澜心中当真不知该如何言语——原来淳于师弟一心躲避的未婚夫婿,据闻刚刚结丹的天才人物,就是这位岳千君?可真是、真是…… 叶殊神情淡淡,并未露出什么想法,不过在他心里,亦觉巧合。 尽管两者都是男子,如今看来,他们倒是颇有缘分。 与此同时,叶殊和晏长澜也都猜出来,岳千君心心念念愿意付出颇大代价炼制的、炼气期修士使用的那件可进化法器,恐怕正是为其未婚妻子所求——岳千里虽也是炼气期,虽跟随而来,但从两人神情、姿态等反应来看,却明显并非是给他炼制。 晏长澜默然,心中微叹。 先前他听淳于秀说起未婚夫婿时,只以为那人对淳于秀是基于责任而体贴,纵有情愫,总是淡淡。然而如今见过了岳千君,不必多思他便能知晓,岳千君对淳于秀绝非只是责任,否则以他金丹之尊,又怎会多方思虑,还有那般诚意? 这两人之间,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淳于秀则并不知晓这些。 岳千君定定看着淳于秀,只是想要看着,一时间不曾说话。 淳于秀为表羞赧,也不曾开口。 岳千里将两人都瞧了瞧,还是主动缓和气氛,开口询问:“大嫂,你怎么来到定风城了?可也是要去风谷历练么?”说话间,他又看了眼晏长澜与叶殊,“大嫂识得晏兄与叶大师?” 淳于秀张口,声音是柔和的女音:“此次是来风谷历练,叔祖允我来寻晏师兄一起……” 这话语里,带着对晏长澜的信任,还有一丝羞窘、一丝彷徨。 岳千里听着这话,倒是尚且不觉什么,可是岳千君听得,却是在心中陡然生出一丝酸涩。 ——秀姑娘待他,从不曾如此熟稔过。 叶殊见淳于秀的话语,微微皱眉。 晏长澜也听出什么,却很无奈。 淳于秀心里也有歉意。 他本是躲着岳千君,可如今遇上了,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让、让对方以为他水性杨花,移情别恋了他人,也好让他再去淳于家挑另一个匹配的女子,与、与他成亲…… 不过,这也是因着他深知岳千君品行端正,并不会因此针对晏长澜,方才这般暗示,否则,他也不会借助这个机会了。 叶殊皱眉,是因此事到底麻烦。 晏长澜无奈,则是不愿与淳于秀牵扯,但与此同时,他却知道淳于秀也极无奈。 岳千里的脸色陡然微变。 他仔细看一眼晏长澜,再回忆前几日与他相处时的情景,心里一个“咯噔”。 诚然晏长澜也称不上什么嘴甜舌滑之人,可是对方年少英俊,又有气概,而且观其品行不俗,光风霁月,行事磊落,比起他这古板的兄长来,的确更为讨喜。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也不一般,乃是一名绝顶人物唯一的亲传弟子,岳千里如今也想起来,他兄长未婚妻子的叔祖,似乎正是与那名绝顶人物交情深厚,他们之间,亦算是门当户对。还莫说两人之间的境界相若,若是能携手同行,也是极好…… 岳千里倒是相信,淳于秀必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然而感情之事身不由己,淳于秀若是恋慕了他人,如何还能一心一意待他兄长?嫁了兄长,也非是一件好事。 心里生出了诸多的念头,岳千里对自家兄长很是担忧。 岳千君仍是默然,此刻缓缓开口:“秀姑娘既然先来到访,我兄弟二人便且离去,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叶大师,晏道友,再会。” 因着晏长澜的身份,岳千君到底不曾以长辈自称,而是微微抬高了对方的地位。 岳千里仍不甘心,却见自家兄长做出了决定,也只好跟着出去了。 待两人离开了,走得远了,淳于秀才仿佛是脱力一般,靠在了桌上。 晏长澜叹气道:“淳于师弟,你这是何苦。” 叶殊阖目,旋即道:“他来寻我炼器,为风属性法器。” 晏长澜知道叶殊欲言之事,便对淳于秀说道:“风可助雷,淳于师弟,你习得雷法,那件法器,岳前辈恐怕是要为你炼制。”说到此处,他将叶殊提出的交换之物也提了提,又道,“他待你之心若此,先前你不该那般……” 叶殊道:“他爱慕你。” 竟是一言点出。 淳于秀听得,心头猛震。 他、他并不知晓那人对他竟是…… 淳于秀并非愚钝之辈,若是从前因着岳千君性情与自己患得患失之故看不分明,如今却很是明了。他心里一时甜蜜一时苦涩,甜蜜的自然是对方待自己竟然这般情意深重,而苦涩的却是,他这般对待之人,到底是“秀姑娘”,而非是“淳于秀”。 只是如此一来……先前借助晏长澜暗示对方,岂不是不仅伤了对方的颜面,还伤了他的心? 淳于秀顿时有些慌乱。 他只想将此事先避一避,但从不曾想过要去伤了岳千君。 自幼时起,待他最好之人,就是岳千君,他之回避,不过是自怨自艾,是自身太过懦弱,如何能、如何能…… 此刻,晏长澜终是开口:“淳于师弟,我原以为你二人之间当真如你所说一般,他待你情分有限,可如今看来,他恐怕也有一份深情。既是如此,你也该好生斟酌,该如何行事了。” 淳于秀深深闭眼,鼻头发酸。 他张了张口,又点了点头:“我去寻他。”旋即他睁开眼,露出一个笑容,“他待我如此,不论他知道实情后将要如何,我都不该隐瞒才是。还有、还有那一样他要为未婚妻子打造之物,也……不该是为我量身而做。” 而后,淳于秀站起身,朝两人告辞:“我去了。”他面上带着歉意,“晏师兄,先前是我冒犯了,日后不会再如此。” 晏长澜微叹:“无妨,快去罢。” 淳于秀很快离开。 他初时步子平稳,但不知不觉间就走得快了。 待淳于秀离开后,晏长澜看向叶殊:“但愿此事得以圆满。” 叶殊道:“情爱之事,在两人之心罢了。” 晏长澜点了点头。 结局如何,并非他们二人如今所能料想。 · 再说淳于秀,他既已下定决心,就半点不迟疑。 出去客栈后,他就迅速去寻岳家兄弟的下落,好在,他很快便找到了他们。 192|亲事作罢 岳千君与岳千里自离开后, 就缓缓朝着居处走去。 岳千里心头还为先前之事而纠结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家兄长, 以他来看……那位淳于秀姑娘, 怕是当真对兄长无意了。可兄长之心,该如何安放?兄长活了这些年, 好容易爱慕一人, 偏生却遇上此事…… 岳千君则是在思索。 他生性较为迟钝, 自先前也只是觉出, 似乎他的未婚妻子当真不太愿意嫁与他为妻, 然而他却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周到, 居然会是如此? 不过, 他却并未与岳千里一般觉着未婚妻子是移情别恋于晏长澜身上……他这些年来十分关注未婚妻子, 虽不至于事事皆知,但先前未婚妻子那一点故意为之,他却还是看出来了的。 于此事上, 岳千里却是不如岳千君。 只是岳千君仍旧有些郁郁, 他只是想着,未婚妻子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 就在两兄弟心思各异时,突然间, 他们听到身后有人呼唤。 兄弟俩转过头, 就见到正是淳于秀小跑过来。 岳千君肃容道:“秀姑娘。” 岳千里勉强笑了笑,并未出口。 淳于秀看见两人反应,自也瞧见了岳千里难以掩饰的一抹愤怒,与岳千君眼里的一丝黯然。他心里一酸, 捏紧手指,而后松开。 “岳公子,岳小公子,我们寻个地方说话罢。” 岳千里一愣。 这是—— 旋即他眼神一暗。 莫非,这样早他就要说出来了? 着实太过可恨! 岳千里恼怒地看了淳于秀一眼,就有意阻止自家兄长。 但是岳千君却已点头答应:“好。” 岳千里……岳千里顿时恨铁不成钢。 岳千君看着淳于秀:“秀姑娘,你寻一处所在,我们随你同去。” 于他而言,能多与爱慕之人相处片刻,也是好的。 淳于秀露出个笑容,心里仍是酸涩。 这时候,他竟更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女子了。 · 不多时,两人到了家酒楼,入了个雅间。 这雅间有些奇异,在里面还有个隔间,也有小门。 淳于秀入得其中,看了那小门、隔间一眼,心中的恐慌几乎忍不住要溢出来了。 然而,终究是无法。 事到临头,岳千君那般待他,他实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后,淳于秀尽力对岳千君露出个美好的笑,轻声说道:“岳公子,稍待,待我出来时,你便会知晓。” 岳千君不解,但他却很是尊重淳于秀:“秀姑娘,请。” 淳于秀点点头,转身便打开小门,走进隔间里去。 岳千里看着淳于秀古怪的行为,倏然发觉,似乎其中有什么隐秘?而这样的隐秘,似乎才是淳于秀与兄长之间最大的……阻碍。 · 淳于秀立在隔间里,手中已然出现了一套男子的衣衫。 他低头愣愣看了一会儿,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这一次,若是出去…… 恐怕,日后都不得再相见了。 不过岳千里也在场,岳千里乃是岳千君的胞弟,想必,岳千君身边有这胞弟在,应当也能得到一些安慰罢?岳千里待岳千君的关切,十成是真。 良久,淳于秀到底还是换了衣衫。 不论如何,他该面对。 · 岳千君和岳千里,在隔间外等了有一刻钟之久。 岳千里低声道:“她怎么去了这样久。” 岳千君不知为何,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这预感似乎并非是来自什么危险,却叫他难得有一丝慌乱之感。 因此,他并未回复岳千里。 又是盏茶时间,小门开了。 兄弟两人都朝那处看去,而后,那门内……就走出一人来。 那是一名……少年。 一名相貌与淳于秀一般无二,却是喉头有结,眼里带着英气的少年。 刹那间,岳千里头皮都要炸了。 男、男男子?? ——淳于秀,他是个男子? 岳千君则是愣住了。 从前不论经历过多少危难,他都不曾如何,但如今见到了爱慕的未婚妻子变作男子,他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 淳于秀见到两人如此,心不由沉了下去。 他不再如从前那般露出羞怯神情,而是尽力镇定,走到两人面前,慢慢说道:“不瞒两位岳兄,在下淳于秀,的确是一名男子。” 岳千里怒从心起。 男子,淳于家怎么敢让一名男子来与他兄长定亲! 淳于秀佯装不知他的愤怒,而是继续说道:“岳大兄金丹境界也瞧不出在下伪装,是因一件法宝之故,也是因这法宝,方让在下能自淳于家好生活下来。” 岳千君闭了闭眼,心中犹若惊涛骇浪。 可是待他看出淳于秀眼里的慌乱时,却是按住了岳千里,缓缓开口:“此事,恐怕还须你给我一个交代。” 淳于秀心里一疼,颔首道:“这是自然。”他轻声道,“岳大兄,还请听在下道来。” 岳千里听自家兄长这般说,不由朝他看去。 他乃是岳千君胞弟,如何看不出如今兄长情绪动荡?但是他此刻也想了个明白,兄长与淳于秀之事,毕竟是他们之间事,他能陪伴于兄长身边,却还是莫要插口为好。 只是,可怜了他的兄长…… 淳于秀别过脸,将从前事一一道来。 当年,淳于秀的生父淳于潇乃是一名性好美色之人,且因着喜爱美色之故,常年在外猎艳。他的妻子乃是联姻而来,虽对淳于潇并无爱意,但却须得保住淳于潇的性命。 原本淳于潇只是在外潇洒并无大碍,可是有一次他求得了一名美艳女子后,将其纳为妾室,却是被其所迷,厌倦了其他美色。 初时淳于秀的生母岳玉静并未将其看在眼里,毕竟对方瞧着只是个寻常的女修,资质也很寻常,就算美艳,也不足为患。而且那时岳玉静正好怀上了淳于秀,也是她嫁给淳于潇多年后唯一的孕事,自然是宝贝无比,因此,对淳于潇新得的猎物,就更不会多加留意了。 然而,在岳玉静胎儿月份渐足后,才发觉那女修居然已收拢了淳于潇的心思,让淳于潇待那女修一心一意了。淳于潇的眼里更是只剩下了那个女修,就连原本有几分尊重的岳玉静,也不曾再分给一分心思。 除此以外,那女修也已怀孕了,可岳玉静却发觉,自己的怀相越来越差,自己的寿元似乎也在流逝……此刻,她才发觉有不对劲处。 但如今他们一家在外,想要借助家族力量解决那女修已然不成,而岳玉静后来又发觉,那女修对生子似乎格外看重。 如此一来,岳玉静心惊肉跳,便知若是自己生下了嫡子,恐怕会有不妥…… 后来,眼见自己恐怕生下孩儿便要陨落,岳玉静用了自己奇遇而来的一件法宝,交给心腹婢女。若是她生下的是个女儿,便无妨碍,若是儿子,就以此将其伪装为女儿,等待日后,再寻机会脱身,回到岳家。 果然,岳玉静生子时只能自己挣命,很快精气消耗殆尽,好容易才能生下淳于秀。见淳于秀乃是男儿,那忠仆婢女就当真将他伪装成了女儿。 几乎在伪装完的刹那,淳于秀就带着宠妾过来,好生将淳于秀看过。他们两个并非发觉淳于秀的真实身份,又大摇大摆地离开。 后面的几年,忠仆小心地带着淳于秀,养育教导,而那个宠妾则是成功生下一名儿子,并被淳于潇扶正为妻,将其子认作嫡子。 只是淳于家非是寻常人家,淳于潇带着宠妾回去要改族谱时,并不为淳于家所承认,而淳于潇始终偏宠,却是用正室夫人的待遇,宠爱那名女修。 之后,淳于家骤然发觉那女修其实是一名魔修,生下的儿子也并非是淳于潇亲生子,而是一种魔胎,能化为功力反哺自身的。 淳于潇引魔而来,自然要受责罚,那女魔修也被杀死。 淳于秀此时原本应当尽快恢复男儿身,但孰料岳玉静陨落真相正是因那女魔修,而淳于家为给淳于秀一份保障,就在他年幼时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让他能够有所依托,也加深与岳家的关系。 可此事却是让那忠仆吓了一跳,不敢立即说出真相了。 ——岳玉静之事原本就是淳于家对不住岳家,而淳于秀的身份若是再有问题,恐怕岳家那边要极为恼怒了。 故而,忠仆只能慢慢告知淳于秀真相,寄望于随着时间推移,能不着痕迹地解决此事,并尽量保住两家的颜面。 慢慢说完之后,淳于秀垂目:“此事是在下对不住岳大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他闭了闭眼,“当年是我太过胆小,若是再早说几日……” 其实,是当年的忠仆太过胆小,但忠仆不只是为了他的安危,也有担忧说出后,让淳于家恼羞成怒,对他再无怜惜之故。 可毕竟,真正伤害了岳千君。 岳千君听着,神情也不曾有过变化。 岳千里倒是对淳于秀的厌恶少了几分——他是身不由己,总比故意为之好些。 可是,究竟要如何,还是受害的兄长说了算。他对淳于秀算是有几分同情,但却远不如他的兄长重要。 岳千君默然。终是开口说道:“你我的亲事,就此作罢。” 淳于秀道:“……好。” 他早知会是如此,却还是忍不住伤心起来。 193|爱而不得 岳千君深深看了淳于秀一眼, 道:“此事我会解决,淳于贤弟, 日后你不必再担忧了。” 岳千里叹了口气。 这件事……真是不知该如何说。 待岳千君说完, 他就和岳千里一起离去。 淳于秀怔怔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红, 也转身而走。 罢了, 如此也够了。 至少……他不曾在那人眼里看见厌恶, 反而受了一句安抚。 如此之人, 纵然是个男子, 也值得他爱慕。 多年心思, 辗转反侧, 总算并非错付。 · 走得远了后, 岳千里试探着看向他的兄长,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事当真是阴差阳错了,那淳于秀确有做得不对之处, 可毕竟他是个男子, 这些年被迫扮成女子模样,也是十分辛苦了。 岳千君察觉到岳千里的视线,顿了顿:“怎么?” 岳千里并未从岳千君的语气里听出什么, 便问道:“大哥, 你刚说此事你来解决?”他犹豫了下,“他都这样欺骗大哥你……” 岳千君道:“便不是女子,也是多年情谊,若叫他来承担, 怕是要受重罚。” 岳千里了然:“大哥,你对淳于秀还有情分?” 岳千君默然,旋即道:“此本非是他的过错。” 岳千里不再多言,心里却暗暗摇头。 这怎地就不是淳于秀的过错了?尽管淳于秀前是为保命,后是为两家颜面,但在里头被伤了心的还是兄长,怎能说他无错?只是兄长仍有情分而已。 也是,哪怕知道了对方并非女子,可毕竟也爱慕多年,怎会能轻易狠下心来?何况对方还有苦衷,如今也对兄长坦白。 只是可怜了兄长,一片痴心,竟错付了。 不知兄长何时才能将此事忘怀,只盼着……莫要因此生了心结,影响修行。 岳千君静静前行。 岳千里想了又想,还是不去再打扰兄长。 他盼着兄长能早日从这一段情殇中走出来…… · 淳于秀回到客栈后,晏长澜与叶殊仍等着他。 晏长澜看着他进门,也看到了他脸上那勉强的笑容,心里一紧:“淳于师弟,你们——” 淳于秀将门关上,再无掩饰,两行泪落了下来。 晏长澜顿时一惊,就要去劝。 然而,却被叶殊拉住了小臂。 晏长澜看过去。 叶殊微微摇头,无声道:“且叫他哭罢。” 晏长澜也觉得有些心酸,暗暗一叹,便果然不去打扰淳于秀。 淳于秀坐在桌边,垂目不语。 晏长澜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瞧见渐渐微湿的桌面,以及那几不可闻的气音。 若非是极为痛楚,堂堂修士,又怎会因此…… 大约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淳于秀慢慢收拾心情,方才开口,声音低哑:“我与岳大兄说定,婚约就此解除。” 晏长澜心里百味繁杂,不知该如何言语。 叶殊开口:“他想必是个正人君子。” 淳于秀微微点头:“我瞒他这许久,他却不曾怪我,还言到定亲之事交于他来解决。” 晏长澜倏地明了。 若那岳千君因此愤怒,对淳于秀责问,淳于秀固然自责惭愧,愿意极力弥补,却不会这般伤心。而正是因着岳千君半点不怪罪他,他深知自己所爱之人处处皆好,少有人能相比,偏生却爱而无望,才会如此。 那岳千君也的确心胸宽阔,他待淳于秀从前一片赤诚,如今也颇为爱护,可见对那未婚妻子曾如何珍重。然而造化弄人,岳千君爱重的到底是那个名为淳于秀的女子,而非男扮女装之人。 叶殊却看出,那岳千君不曾怪罪淳于秀固然是缘由之一,但对方得知淳于秀为男子后,便立时应下了解除婚约之事,却是分明让淳于秀明白,岳千君的确无法接受男子,这也让淳于秀那一丝极微末的希望就此破灭,且因着岳千君那般宽宏,更让淳于秀无法违背对方意愿,在解除婚约后再去纠缠对方。 爱而不得,偏是有缘,才最难熬。 淳于秀哭过之后,心中沉郁舒缓了一些。 他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开口说道:“之后我便去风谷历练,多谢两位兄长相陪。” 晏长澜顿了顿,看向叶殊。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就取出了几个瓶子,递给淳于秀:“此中是一些品质绝佳的定风丹,你拿去,比寻常定风丹更管用些。” 淳于秀心里感激,将绝品定风丹接过来小心收好,就不再停留,告辞离去。 他如今心伤难解,只好将之化为修行了…… 等淳于秀走了,晏长澜感慨道:“我原以为,此事未必全无希望。” 叶殊道:“还要看那岳千君如何。” 晏长澜一愣:“阿拙以为,还有可能?” 叶殊开口:“总归如今还有情分在,只看于岳千君而言,是否当真只爱女子,又或是,他对淳于秀之心,可能比得过他心中束缚了。” 晏长澜想了想,道:“的确如此。” · 次日,晏长澜原想着去风谷修行,忽然想到一事:“阿拙,既然岳……岳公子已知淳于师弟身份,他那法器可还炼制?” 叶殊道:“不论是否炼制,以他为人,当给我一个交代。” 果然,两人还未说几句,岳千君居然又来了。 这一次,他却是独自过来,不见岳千里其人。 叶殊和晏长澜皆与他招呼过。 岳千君将一物放在桌上,说道:“还要劳烦叶大师了。” 叶殊问:“炼制之法可要更改?” 岳千君道:“不必。” 此言一出,晏长澜愣了愣。 居然……还要炼制?而且竟不改炼制之法? 若是不改炼制之法,那想必……还是赠予同一人了。 可他们二人婚约将要解除,这—— 尽管与淳于秀相识不久,但他遭遇着实可怜,且也真挚,晏长澜早已将他当作了真正的师弟看待,而今这不清不楚的,自然让他有些纳闷,也有些关切。 晏长澜稍一迟疑,还是问道:“仍赠予那人,如今可还合适?” 岳千君看了看晏长澜——此人对淳于贤弟,很是关怀。 然后他开口说道:“此物既要给他,便不必改了。”他略一顿,“虽非从前,亦相识多年,赠他护身罢。” 晏长澜听得,也无言以对。 而岳千君在说过之后,除却将那绝佳的天材地宝留下,还留了几样其他物事为辅,除此以外,但凡是炼器所需,灵石丹药之类,也未吝啬。 待尽皆留下后,岳千君又给了晏长澜一件可以寻他切磋的信物,方道:“待此物炼成,有劳两位转交于淳于贤弟。” 晏长澜默然,应道:“好。” 之后,岳千君才离去。 晏长澜看向叶殊,面上露出苦笑:“如今我算知晓,为何淳于师弟要念念不忘了。” 叶殊道:“秉性仁厚。” ——这人古板是古板了些,可的确是个极好之人,淳于秀爱慕于他,也是理所当然啊。 · 之后,淳于秀一心在风谷磨砺,似乎要用那磨砺之痛,来磨去他那段心思,来忘却自己的这一份情意。 因此,他久久不归。 而岳千君在给了叶殊炼材与报酬后,约莫就离开了定风城,如今去了何处却并不知晓。 他将法器交托给了叶殊,叶殊自然就要尽快炼制出来。 于是,在带上足够的涅金蜂蜜与相应丹药之后,叶殊就租用了一间炼器房,去炼制法器。 晏长澜陪同叶殊在炼器房里炼制,为他守关。 大约炼制了有七八日之久,那法器的粗胚方成。 再炼制下去,恐怕就要在这度雷劫了。 因此,叶殊就带着晏长澜离开炼器房,而是去了那次他去融合百劫九煞针的那处山洞,来将这个新法器的劫也给度了。 不过,这个法器与百劫九煞针又不同,百劫九煞针极为复杂,炼制时非常繁琐,若是炼制之人对其不能十成十了解,也是炼制不成,故而也只有叶殊既是极为出色的炼器师,又炼制成本命法器,这才能炼制此物。 而新法器是要送给淳于秀的,淳于秀对于炼器一窍不通,自然只能彻底炼制好了再给他。 最后一步便是法器成型,因着前头的难处都已解决了,如今就容易很多。 用了一日时间,叶殊耗费了不少涅金蜂蜜,才能只轻微受损就炼制成功,且顺利度过雷劫。 炼制而成的法器乃是下品,上面有一道含有神通的禁制,且神通与法器本身的用处相得益彰,算是极为成功了。 炼成以后,叶殊与晏长澜回去定风城。 晏长澜见叶殊面色发白,心里很是不适,忙前忙后看着他好生调养恢复了,才说道:“事不宜迟,阿拙你在此处好生歇息,我去将淳于师弟带来,将这物交给他罢。” 叶殊微微点头:“速去速回。” 紧接着,晏长澜就去了风谷。 淳于秀与早已开始磨砺肉身的晏长澜不同,他虽也很是努力,但是在肉身上比之晏长澜还是逊色许多,他所停留之地,比起晏长澜曾去过的所在要近得多,自然很快就被晏长澜寻到。 晏长澜也并未与他多说,就直接把他带了过去。 进房间后,淳于秀神气仍未恢复,瞧着有些疲惫之感。 叶殊却将一物递了过去。 淳于秀低头看去,愣了一愣。 叶殊道:“岳千君请我炼制之物,他仍是赠你。” 194|重炼双剑 这是一双羽翼, 瞧着约莫只有巴掌大小,晶莹剔透, 在两翼上遍布如雾般的纹路, 好似无数极为纤细的羽毛,极为惹人喜爱, 也叫人怜惜。其上方灵光闪动, 而由那些纹路形成的禁制奇异极了, 让人将目光落在上面后, 就再也无法移开一样。 无疑, 它是一件极出色的法器, 甚至可以想象它的强大。然而, 在看到这件法器时, 淳于秀原本应当爱不释手,此刻却是只看了一眼,眼里便又泛出了一丝酸涩。 “他说……给我?” 叶殊道:“是。” 淳于秀用手捏紧了这件法器, 张口讷讷, 不能再言语。 叶殊也没管他如今难言的情绪,只是将这件羽翼法器的功用、炼材以及炼制此物自那岳千君口中得到的报酬等,都告知了淳于秀。 淳于秀默然点头, 将羽翼好生收下:“它应是我本命法器。” 在说完这一句后, 他向两人告辞,离去。 淳于秀离开后,晏长澜摇摇头:“情深缘浅,可惜。”说到此处, 他忽而看向叶殊,露出犹豫之色来。 叶殊道:“你有话可直说。” 晏长澜顿了顿:“阿拙,男子与男子……” 他还未说完,叶殊已知他未竟之意,回道:“世上讲究阴阳相配,然而并非阳仅为男子,阴仅为女子,此太过狭隘。只是到底还是男女相合更多,男子与男子结成道侣者甚少。” 晏长澜心里有些欢喜:“阿拙之意,男子与男子之间,也可互相恋慕,彼此结合么。” 叶殊道:“自然,古往今来,莫说男子与男子,便是女子与女子、人与妖魔……皆有。情之一道,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若有自信,当随心所欲。” 晏长澜点了点头:“便也是说,情爱之事,不关乎其他,只在自身而已。” 叶殊颔首:“他们二人,不过是自行桎梏,日后如何,便看是否还有缘分了。” 那两人也是奇异。 叶殊原以为他们之间就此就该了断,但孰料岳千君太过端方,竟然仍旧秉承心中所想,将那件法器赠予淳于秀。而淳于秀在风谷历练之后,心中原该渐生平静,偏生得了此宝,而后却是陡然生出一念,要将此法器作为本命法器…… 如此一来,婚约虽断,却又生出牵扯。 依叶殊看来,日后两人是否还能续缘,一看淳于秀能将这情意记下多少年月,二便是看那岳千君是否能只问其心,不问俗理。 而这些便与他和晏长澜无关了。 · 淳于秀和岳千君之事,到此也算是暂且打住了,晏长澜虽是唏嘘,但既然淳于秀已然有所决定,他也不会在此事上再多花心思,而是一心一意专注提升自身。 叶殊在此处将该做的事做了,就干脆再炼制了一些绝品定风丹,交给晏长澜在风谷淬体。而淬体之外,为防暗伤,叶殊让晏长澜吞食不少涅金蜂蜜,又给他量身炮制出一些药浴,让他能够极快地变强。 转眼间,已然是三个月过去。 尽管大多时间都用在了淬体上,晏长澜还是率先突破到炼气七层,这些日子涅金蜂蜜几乎用光,定风丹也服食了许多,对灵石的消耗极大。 在晏长澜突破后没几日,叶殊也突破了,他并不去风谷淬体,本身在灵根资质上虽比晏长澜逊色些,但打坐积蓄法力的时间更多,又同样吞服许多涅金蜂蜜、诸多资源,比之晏长澜的修炼来,居然也并未慢上几分。 因此,两人如今的修为,是更进一步了。 当然这进境仍旧是快了些,他们自然是要隐藏起来,不能轻易被人看穿。 叶殊的混元珠,再次生出变化。 十丈方圆的小岛依旧不曾生出变化,而岛上那凹陷之地则一如叶殊先前所想,扩展到了三丈方圆之大,让他能在其中安置更多物事。另有那混沌水,叶殊取出一滴后,也发觉与自己先前所想一般,品质更提升许多,对药材的栽培、灵矿等我的催化等,尽数都有更大的用处。 但是让叶殊诧异的是,这小岛上竟生出一样其他变化。 就在那黄竹之前,有方圆八尺左右的土地居然变得松软,其边界与其他之处明显不同,瞧着像是……一块田地? 叶殊怔了怔,但旋即便不由自主地将神识送入其中。 这仿佛,是他自然便知道的…… 待神识入了混元珠后,叶殊陡然觉得,那块田地能随他神识操控,似乎只要意念一动,那田地上便会自然生出反应来。 心中一动,叶殊就当真动了念。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那田地被分为十六块,每一块方圆二尺左右,不算太大,但若是每一块上栽种一种药材,则是绰绰有余。 于是,叶殊就将几种他搜集了种子,且年份越是长久药效越佳的药材分别种在这十六块小田上,随即冲兑之前留下来的混沌水,泼洒上去,叫其瞬时发芽,并肉眼可见地生长起来。 这方圆八尺的田地并无多少特别,只除却颇为肥沃以外,就只有在混元珠内、能随身携带这一个好处了。 但这个好处于叶殊而言,也极有用——他如今栽种一些药材在洞府里,尽管那洞府暂且归他所有,可一旦有什么变化,必然会有损失。且他用那洞府,也不敢栽种太过珍贵的灵药,否则年份不够就要挪走,那岂非是白白浪费了珍贵的种子?甚至从前他颇为需求的一些稀罕药材,他也不敢栽种,只因以他如今底蕴,要谨慎对待少有的资源…… 如今,便已不同。 叶殊目光微动。 混元珠的好处,随着他修为进境,想必还有增加,日后如何使用此物,他皆要好生思忖才是…… 晏长澜的修为提升到炼气七层后,本身那雷属性的器胚,也被他培养得与自己越发相合,只是如今器胚还是器胚,他尚未筑基,大道未定,这本命法器也要等到那时,方可能生出真正的变化来,形成真正可用的法器。 眼下他还不必太过着急,而他手里所用的,还是澜风与拙雷二剑。 叶殊说道:“器胚之事,不必焦急,在你寻到风属性|器胚之前,我会为你将如今的双剑品质提升,任你使用。” 晏长澜笑道:“阿拙之意,可是现下就要先炼制一番?” ……在结下那契约之后,晏长澜面对叶殊时,比从前更亲近些。 并非是他从前不想亲近,也非是从前他心有芥蒂,而是总觉自己无以回报,自然相处起来便有些不够圆融了,而今晏长澜自觉确是交托了性命,心思与从前自有不同,也不会再多思了。 叶殊微微点头:“你我涅金蜂蜜已然用尽,该回去了。在此之前,便先租用一间炼器房,用你之前所得雷属性天材地宝,与岳千君所给风属性炼材相结合,重炼风雷双剑。”他慢慢说来,“澜风拙雷虽还尚可,但当初炼材毕竟有些不足,你如今肉身变强至此,从前的双剑怕是也不足够合用,如今炼制一番,正是合适。” 晏长澜笑着:“那便有劳阿拙。” 他如今再说“有劳”却非是客气或者感谢,而是顽笑了。 叶殊也不在意,只又点了点头。 · 两人很快去租了炼器房。 叶殊这回重炼澜风拙雷二剑,并非只是寻常的填入炼材而已,而是将原本剑中不够出众之物尽皆当作杂质驱除,随后把更好的两种属性的炼材加入里面,使其重归原本,又重新成型。 自然,那上面原本镌刻的禁制,也消失了。 之后晏长澜便发觉,叶殊这一回重炼乃是真正的重炼,那重新形成的长剑上,居然慢慢形成了新的纹路——这是自然生成的禁制! 而在这禁制里面,就有自生的神通。 叶殊如今是炼气七层,炼制这等法器已然不同于炼气六层时那般吃力,还要损害自身。待他炼制完一把之后,歇息一阵将法力补回,就可以直接炼制下一把,很是顺畅了。 于是,新成型的澜风拙雷二剑,比之从前便不知出色了多少倍去。 晏长澜先将拙雷剑取来,在手里一个掂量。 重剑拙雷,重达……一千三百斤。 纵然是现下的晏长澜,舞动起来也有些困难,不过若是待他修炼到境界更高后,这剑想必也不必再增加斤两了。 上面的禁制既然是自然生成,便不再是爆碎禁制,而是内蕴惊雷,若是晏长澜一剑刺出,禁制激发后,就有暴烈的雷电同时迸发,将敌人炸成灰灰! 晏长澜心里十分喜爱。 旋即,他来试澜风剑。 澜风剑自是不如拙雷剑沉重的,风者以快为主,因此,澜风剑反而比之从前更轻了,但是当晏长澜用力气将其划出后,剑风过处仿佛要生出气爆,而剑身却因太快,几乎瞧不见它究竟在何处,若隐若现,神出鬼没,几近恐怖。 此剑上也有一道神通,却并非是让剑更快,而是有不逊色于雷电的暴风,若是有人遇上澜风剑,只以为此剑是因太快而防不胜防,便会发觉在被刺中的刹那,不仅血流如注,整个人都会在风暴里尸骨无存! 而澜风拙雷一同出剑…… 那么暴风与惊雷结合,自然就会形成极其可怖的雷暴了。 195|下属们 除此以外, 即便是寻常的出剑攻击,风雷两种力量也会在剑中流窜, 提升每一道攻击的力量, 而使用的法力却并未增加太多。 试过了之后,晏长澜小心将这两把法剑收好:“阿拙, 如今的澜风拙雷, 用起来都颇为顺手, 辛苦你了。” 叶殊说道:“日后若是再遇上更好的风雷属性天材地宝, 皆要留下, 待我挑过之后, 或用以提升澜风拙雷, 或用于培育雷属性|器胚, 都极有用。” 晏长澜应道:“是,阿拙放心。” 叶殊微微点头。 炼器结束之后,叶殊和晏长澜再去了一趟云乐商行。 涅金蜂蜜用尽了, 后面陆陆续续炼制出来的绝品定风丹却还有一些, 存下来的品相不足的更是不少。因此在离开前,他们就仍旧将这些定风丹寻个可靠的商行处理。 商行里,谢云和依旧在看账。 在见到两人后, 他微微有些吃惊。 但谢云和也并未露出什么异样, 更不会提起岳家兄弟二人。 左右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事,岳家兄弟与这两人之间,交往时想必也没什么异样。 很快叶殊交易了丹药,换取了不少灵石。 绝品的定风丹, 因着谢云和看出比之寻常绝品更好,故而给的不止五十枚灵币,比之寻常商行都要厚道不少。 叶殊对谢云和点一点头,就此离开。 晏长澜紧随其后。 两人在定风城外一个唿哨,那高空中,比翼鸟从天而降。 叶殊头顶的小蝎子自然爬下,开始自行在崇山峻岭之间赶路,叶殊则和晏长澜跃上比翼鸟的脊背,而后比翼鸟双翼一展,眨眼之间,他们就消失在天际了。 · 回去的路上并未遇上什么意外,两人很快抵达了宣明府府城。 在抵达之后,晏长澜去天剑宗拜见他的师尊,叶殊则回到洞府里,来到那养蜂之地。 离开数月,这蜂巢之内,蜂蜜甜香扑鼻,远远都能嗅到。 因着蜂蜜不曾收割,也无人限制,不仅如今蜂巢都满了,那蜂皇还酿造出不少蜂皇浆,在里面装了好些个格子。 叶殊见状,直接将蜂子驱走,自己则是将巢内大多蜂蜜以及大半蜂皇浆全数采集,收好。 当然,他弄走了这些好物,对涅金蜂群也不吝啬,当即就将混沌水取出几滴,用水冲兑了,喷洒到那蜂巢之内。 下一刻,蜂子们呼啸而入,将那些混沌水分吃干净,而这些涅金蜂的身上,气息亦是强盛了许多。不过叶殊仍旧限制他们,不允蜂皇如今产卵——产卵消耗太大,在如今炼气期里,是根本不必再扩大这涅金蜂的族群了的。 分食之后,蜂子们便有序地趴在蜂巢里歇息。 叶殊也未停下,而是又取了一些混沌水冲兑,而后对着那一片灵花浇灌起来。 原本的灵花顿时凋落,而后迅速打苞重开,重开后的灵花越发饱满绚烂,散发出来的香气极为诱人,让人忍不住深吸。 待蜂子们歇息完了,再见到这些灵花,自都是迫不及待前去采撷,没多久,蜂巢里面的蜂蜜又多出浅浅一层,其色泽比起先前所见,也要更清亮一些…… 叶殊见状,并未多加理会,转而又给栽种的一些灵草灵药浇灌混沌水。 全数做完了,他才走出这房间,将门掩上。 之后,自然就还是修炼了。 修行乃是寂寞事,不论什么时候,总是要勤恳修持,不能怠慢…… · “怎样?今日可换到了灵币?”在一间石屋内,两名衣衫寻常的女子迎上来,语气里带着些急切,“可打听到两位公子的消息?” 走进屋里的大汉也是衣衫破落,他共有三四同伴,也一同进来,瞧着都有些狼狈,口中说道:“我几个采石时还算利落,倒分得了一些灵币,勉强能支撑几日。” 这些修士的境界,都在炼气六层,总有四男二女,彼此之间的交情似乎不错。 说了这几句后,其中一名清秀面貌的女子说道:“公子留下来的灵币我等不可动用,但如今支撑敏姐姐炼丹,也所剩不多。若是还不能寻到公子,怕是之后就要断了药材。” 一名身形瘦削的男修说道:“药材不能断,炼丹师若要有所成就,都是多次练手而来,一旦断了,恐怕过些时日再来,就要从头熟悉了。” 其余几人,也皆觉得所言有理。 在这石屋的里头,还有一个小隔间,里面的地方不太大,总共只能容得下一个丹炉与一个蒲团,再最多就只能有几个落脚之地了。 如今隔间中丹炉有、蒲团有,蒲团上面,也有一名女修在认真炼丹,十分仔细,如今心神一动,起盖收丹。 收了丹后,那女子吁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石屋。 她身形婀娜,一双眼眸中仿若含着春光和水,十分温柔,而她的容貌却极为丑陋,似乎是曾经受过什么重伤,让她面目全非。 见到女子后,外面几人将话停了,都走过来:“敏丹师。” 女子无奈地笑笑:“我还差得远。”说话间,她将手里的丹药递过去,“此为我刚刚炼制而成的,品质寻常,你们分了罢。” 几人自然都是接过来,连忙谢过。 如今他们都贫苦得很,要想用灵币去买资源并不容易,好在这女子有些炼丹的本事,虽不算太强,但好歹可以成丹,也能让他们不至于修为停滞不前。 也正是因这个缘故,他们深知一名炼丹师的重要,宁可自己再辛苦些,也不愿断了这女子的丹术磨砺。 分完丹药后,众人入座。 那女丹师问道:“公子的消息如何了?” 另几人面面相觑,旋即各自开口: “早先我等打听到,确有一名少年因撞金钟而拜入天剑宗,还成为了惊天剑主的亲传弟子十分出众。据闻少年是姓晏不假,只是他到底是不是晏公子,便不能确定。” “是晏公子的可能不小,那惊天剑主乃是雷属性剑修,而晏公子乃是风雷属性,也爱习剑,撞金钟那时,依照推算……与两位公子来此的时间应是差不离。” “就算那人是晏公子,但是公子的消息却是打探不出。” “公子长于隐匿,打探不出也是理所当然。” 说了几句后,他们又忧心忡忡: “晏公子那处除非在街上偶遇,否则必然是没法子的,毕竟天剑宗乃是顶级宗门,非同一般,寻常人莫说是进入其中,便是想到宗门前盘桓一阵也要被人驱逐。” “天剑宗弟子也非是寻常弟子,若是想要请人代为传讯,也并无可能……” “那,我等还是去寻公子?” “公子长于炼器,新来的炼器师或许能是公子?” “这也未必,我等曾打听过,在这府城里,炼器师无数,公子毕竟有修为限制,如今只能镌刻禁制,要想在此处出头,并不容易。” 因此,一时间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再过片刻,有人小心提出:“公子素来有手段,与其纠结于炼器之上,我等不如想法子打听打听近来在府城里出现的特殊之事?其中未必无有公子的手笔。” 但也有人心怀忧虑:“但公子虽手段非凡,毕竟还是有修为限制……” 而最后,还是那女丹师一锤定音:“不论如何,打探了再说。” 众人想了想,也正是这个道理。 ——无疑,这些修士正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那些仆从等人。 也不知他们是何时过来,不过来到此处后,他们过得却很是拮据。 在府城里生存,对于炼气六层的修士而言,着实并不容易…… · 晏长澜拜见过风凌奚后,又去了雷池。 在风谷里炼体用处绝佳,他如今不仅可以在雷池边缘炼体,还能去往更深处,修炼了积攒下来的时辰后,他感受到体内的暗伤,就干脆下山,去找叶殊了。 对于晏长澜并不时常在惊天剑峰之事,风凌奚自然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他这位师尊对晏长澜修行上很是严厉,可对于他寻常如何修行,却较为放任——只因他自己修行也非是按部就班,知晓若是要让修士有真正的本事,到底还是遵循内心,自行修行体悟最好。 因风凌奚这般做派,让晏长澜对他也更敬重。 不过再如何敬重,哪怕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交情极好,他也不曾将淳于秀之事告知风凌奚。 但他在下山之后却稍微打听过,得知岳家与淳于家的亲事取消,而这取消的缘由,乃是那名许嫁岳家的女子身殒……之后,晏长澜又听闻两家还有联姻打算,但是这一次,那岳家的男子却言未婚妻子身殒极为伤痛,拒绝了由自己联姻,后来联姻之事仍是成了,但定亲的双方便是淳于家的另外一名女子,与岳家的另外一名嫡系子弟。 打听到这消息后,晏长澜不由有些担忧。 前一位联姻的女子……陨落了? 那位联姻的“女子”,自然就是淳于秀,只是这究竟是岳千君解除毁约而不伤两家颜面之法,还是,淳于秀当真出了什么事? 晏长澜自己倒是觉得应是前者,可毕竟淳于秀乃是他的师弟,消息并未确信前,他免不了还是有些忐忑。 只是此事要再打听,却是不好打听了。 196|送蜂皇浆 思前想后, 晏长澜还是觉着,此事莫要明着再打听为好。 ——若只是个障眼法, 他一打听难免生事, 左右淳于师弟时常被淳于师叔带在身边,而自家师尊又与淳于师叔交好, 总有相见时。再者, 若真是淳于师弟出了什么事, 只凭他早先与淳于师弟出去历练一场, 总是要点他一点的。 如此一想, 晏长澜又放心许多。 旋即, 他便如先前所想, 先去叶殊居处了。 · 叶殊见晏长澜到来, 便取了两葫芦涅金蜂蜜给他,又拿了个两指长的细颈瓶递过去。 晏长澜接过来:“葫芦里是涅金蜂蜜,细颈瓶里为何物?” 叶殊道:“蜂皇浆。” 晏长澜略有诧异, 旋即了然:“出去这些时日, 涅金蜂酿了许多蜂皇浆么。” 叶殊微微点头:“如今倒是不怕浪费了。” 这蜂皇浆必然比涅金蜂蜜珍贵,故而两人先前得了那些后,也只是留在手里傍身, 并未轻易动用, 就连晏长澜将涅金蜂蜜消耗完之后,也不曾将其稀释来吞服。 如今得了这许多,才算是可以用一用。 叶殊道:“据我查看,蜂皇浆的用处应是与涅金蜂蜜相似, 不过论起对法力的提纯来,比之涅金蜂蜜更强,解毒之能也是如此。且长久服用此物,可百毒不侵。”说到此处,他提议道,“惊天剑主待你颇好,于你看来,他待你可是真心?” 晏长澜听得一怔,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应是真心。先前我也曾拜了两位师尊,但皆是与风师尊不同。” 叶殊微微点头:“他秉性如何?” 晏长澜又想了想:“秉性如其剑,刚直霸道。” 叶殊便说:“如此,你与我出去历练一回,正可将这蜂皇浆当作历练所得之物,送于风剑主。他如今正一脚踏入元婴境界,倘若在此之前将法力再提纯一回,待突破后,必然能横扫元婴境界。于你而言,也是依靠。” 对于那风剑主,叶殊自不同于晏长澜一般有师徒之情,但他冷静思忖之后,却觉此人当可为晏长澜之庇护。且对方既然恰好秉性正直,自然是越强越好。 提纯法力后,若再续满,风剑主的道途当更长远,日后自然可以一路前行,披荆斩棘,待晏长澜更进数步,彼此之间也能互相扶持。 晏长澜知叶殊心意,倒也并未觉着他这般想有些过于冷酷,只是问道:“涅金蜂皇浆对金丹大能用处不小?” 叶殊颔首:“涅金蜂蜜对金丹大能用处不大,但涅金蜂皇浆却恰是合用,而对于元婴老祖大约用处有限。风剑主现下服食,正是最好。” 晏长澜便应道:“待我回去后,就将蜂皇浆献给师尊。” 叶殊略思忖,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宽瓶,又取出两个细颈瓶,几个指头长的小瓶子,将内中之物尽数倾倒在那宽瓶里。不过倒过以后,瓶子也才满了七成。 旋即他就说道:“长澜,将你手头的蜂皇浆也都拿来。” 晏长澜依言照做。 叶殊又将那些瓶儿里的统统倒入宽瓶里,总算是装满了。 随后他才将这宽瓶交给晏长澜:“这些都予风剑主,想来应是够了。”略顿了顿,他续道,“毕竟是‘奇遇’所得,必然不多,倘使他用完了再给二次三次,就不甚妥当。” 晏长澜了然:“阿拙放心,我明白。” 叶殊又说:“日后涅金蜂出了蜂皇浆,我再给你,到时你切记稀释了吞服,日日不可断,待过个一段时日,便可避百毒了……自然,也非是万千毒物皆不能伤,但总归是能避开大多毒物,只有极少数能伤及你身。” 晏长澜点头,又道:“阿拙也莫忘了日日吞服。” 叶殊道:“放心。” 说定之后,两人便又继续修行起来。 约莫修行了有三五日,晏长澜在叶殊面前练剑,新炼成的拙雷剑威风极重,加之他如今已然是炼气七层修为,本身的实力比之先前又提升了数倍之多! 尽管不曾刻意比斗,但晏长澜大约知晓,自己与炼气九层修士中的高手相比,应也不会逊色了。而且他若是遇上炼气巅峰修士也应有一战之力,甚至或能胜之。 ——这也不足为奇。 晏长澜的资质本就不俗,又有叶殊为他准备诸多罕见资源,在这一方天地里,怕是无人能比他所用之物更珍贵了。若是如此还不能造就一名天之骄子,那混沌水、涅金蜂蜜等神奇之物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修炼之后,晏长澜再出城寻一处荒山野林练剑,杀了不少妖兽。 现下他对付上千年的妖兽还是力有不逮,但对付八|九百年的,已然不在话下。 自然,凭借杀这些妖兽,弄到的妖兽材料更多不说,那些卖出去的零碎也能让他赚得更多——他所交易之人,还是那万珍园的扈娘子。 扈娘子见晏长澜如此本事,也知其境界,便对这名惊天剑主的亲传弟子十分看重,而晏长澜的些许实力,也通过这位扈娘子之口,传入一些应当知晓的人耳中。 姑且,也算是略有扬名了。 · 又一个旬日。 晏长澜回去了天剑宗,拜见惊天剑主。 洞府里,除却风凌奚外,淳于有风也在此处,而在他身侧便立着一名少年,正是淳于秀。 晏长澜见到淳于秀,微微松了口气。 他之推断不错,果然那只是做戏而已,淳于秀则借此机会,恢复他的男儿身份。 淳于秀对晏长澜笑了笑。 晏长澜点点头。 见到两人这反应,淳于有风与风凌奚自然看出,晏长澜是早知道淳于秀真实身份的。但既然两人都无什么异样,他们便也并未如何关注。 晏长澜拜见了师尊与师叔,说道:“弟子前来请教。” 因是教导弟子,淳于有风便道:“我带阿秀出去指点。” 风凌奚随意挥挥手:“去罢。” 淳于有风就带着淳于秀离开了山洞。 晏长澜待两人走后,自然就开始恭声请教起来,将自己连日来积累的不解之处,尽数寻风凌奚问过。风凌奚对他也是倾囊相授,每每指点,便能让晏长澜茅塞顿开,剑法大进。 指点之后,若是寻常时,晏长澜应是要离去的。 但是此刻,他却有些踌躇。 风凌奚挑眉:“还有什么事?” 晏长澜见风凌奚主动提起,便取出了那个宽瓶送上,口中说道:“弟子此番出去历练,意外得了一物,对师尊或者有用。” 风凌奚一怔,旋即勾唇笑道:“不必了,你奇遇所得,你自己留着就是。” 晏长澜则道:“弟子若要用上此物,至少也要结丹之后,倒不如先给师尊用了,待师尊日后横扫天下,也能让弟子一沾师尊的荣光。” 听晏长澜如此说,风凌奚倒来了兴致:“哦?”而后他才伸手,将那宽瓶接过,打开瓶塞,用神识端详起来。 而其实并不必刻意用神识如何,他在打开瓶塞后便嗅到了一股甜香,而这甜香入体后,他的法力顿时蠢蠢欲动,似乎亟欲将此物吞噬一样。 风凌奚顿时诧异。 他如今不曾突破至元婴期,一来是为养剑,二来便是他突破到如此境界后,便觉自己似乎还远远未至极限,贸然突破,对日后道途不利。 然而他见到这宽瓶中物,却陡然觉得,若是将此物尽数服用了,想来第二种缘由便不在了,且炼化之间也能助他将剑养得更是锋锐……待到那时,恐怕就是他一举突破之日。 这般想着,风凌奚也不管晏长澜就在深浅,干脆取了一滴服下。 服下之后,霎时间丹田里热浪滚滚,原本凝聚的法力在热浪的灼烧下竟是陡然少了许多,然而剩下的那些却比之先前更加凝实,甚至让他觉着,好似对他尽快凝成法相,也有极大的用处……而更奇异的是,再灼烧了那些法力后,热浪转化为清凉,这股力量让他迅速地凝聚出好几道法力来,且这些法力的品质,便比先前的更强上许多了。 风凌奚阖目体悟一番后,睁开双眼,看向晏长澜:“此物,果然对为师有大用。”之后他便露出一个笑容,“徒儿,你有何所需大可说来,待为师突破元婴,天南地北为你寻来。” 晏长澜张口,刚要推拒。 风凌奚却直接将他打断:“纵然是师徒,也无白受你珍贵之物的道理。若是你不肯说,我也不能收下此物,以免剑心蒙尘。” 晏长澜这才仔细思索起来……若是如此,他自不能敷衍,要说出自己最为急需之物。 因此,他就说道:“弟子所需,乃是先天灵宝器胚,最好为风属性器胚。” 风凌奚颔首:“好。” 随即,他挥手让晏长澜自去修炼。 晏长澜也就告辞了。 待他走后,淳于有风便带着淳于秀入这洞府。 淳于有风一眼便看出风凌奚此时与往日有些不同,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风凌奚既笑且叹:“此番,我可欠了我那弟子一个大人情。” 淳于有风好笑道:“哦?竟还能让你欠下炼气期修士的人情?你二人之间有师徒之分,什么样的人情,比之你悉心指点更重?” 197|散修落魄 风凌奚开口:“我教他原本就是我自己情愿, 是我为人师者分内之事,不必他来回报。他却给我一样奇遇所得之物, 待我炼化完成, 便要越过你一步,直入那个境界了。” 淳于有风一愣:“竟能如此?” 风凌奚笑道:“一步慢, 步步慢, 你可小心了。” 淳于有风无言, 又道:“我便拭目以待。” 一旁, 淳于秀并不知道晏长澜究竟献了什么好东西给风凌奚, 但也为他欢喜。旋即他自己也想了想, 此次能顺利自家族处罚脱身, 叔祖助他良多, 如今又将他带在身边修炼,若是有机会,他也要弄些好东西来, 献给叔祖……不可让叔祖输给惊天剑主才是。 · 府城里修士极多, 大到珍奇罕见之物,小到零碎杂物,应有尽有。 自然, 那珍奇罕见之物流通于那些修为强地位高的修士之手, 而零碎杂物,便在那些底层的修士之间交易了。 所以府城有万珍园这等大商行,有四面八方的大坊市,也有一些流动的野坊, 以及只能在这些地方寻摸交易的落魄之人。 齐壮和鲁松两个各自背着个大口袋,里面沉甸甸也不知装了什么,在他们身后,又有两个身形瘦削的男修帮他们托着这口袋,四人一路向前行走。在他们身旁,还有两名女修,神情戒备,一边行路,一边朝四周看去。 一行人绕过一条小巷子,进入了一间破屋。 破屋不过是个摆设,里面别有洞天,乃是一个小坊市。 前头有个满口黄牙的老头儿守着,见到几人过来后,贪婪的目光在他们身后的大口袋上流连,似乎想要将其抢夺过来一样。 余静华立时斥道:“毛老头儿,你要坏了规矩不成?” 那黄牙老头儿不情愿地收回了视线,丢给他们一个牌子:“一枚灵币。” 田秀芯谨慎地丢过去一枚灵币,余静华则将牌子取过来,之后他们才绕过这老头儿,走到哪个小坊市里。 因着有了这一块牌子,几人可以在小坊市里摆个摊子,于是他们便取出一块麻布,找了个地方铺展开来。 然而艾久才刚铺开那布,门口就又走进来几个人,这些人中有炼气七层的修士,当下就挡在了他们的摊位前,喝道:“让开,这地方我等占了!” 艾久等人眉头都是一皱。 但是当他们看清这来的四个人里,修为最弱的也是炼气六层后,就都不再多言,将麻布卷一卷,不作声地去找下一处可摆摊的所在了。 没多久,他们又找了块地方。 这一回无人来抢占位子,几人就将东西慢慢地摆出来。 齐壮和鲁松把那个大口袋取下来,拉开口子往麻布上一倒。 刹那间,麻布上就堆起两座石头小山。 这些石头就是他们几个近些时日在矿里采来的灵砂石,乃是灵矿中灵石被采完以后余下来的石头。因着这些石头里面包含有一些灵石碎屑,如同砂子一样,哪怕是灵币也做不成,须得用特殊的法子将其取出,再用在某些用处上。 然而灵砂石有个特性,便是因着其中灵石碎屑实在是太细微,倘若放在储物袋里,往往很容易便会灵气流失——毕竟储物袋也是极为寻常的储物之物,总是要用灵气来支撑的,尽管这灵气非常轻微,可也足以吸干那些灵砂了。不过若是更高等的储物戒之类,便无此等忧患,只因那些储物戒材质特殊,自成循环,似不必自外面弥补的。 当然,也并非所有储物袋都是这般,若是也用特殊材质炼制成储物袋,则也可盛放,然而此地贫瘠,能用上那等储物袋之人,又岂会看上这灵砂石? ——言归正传。 齐壮、鲁松等人便是想法子去找了个废矿,替人挖这灵砂石,每逢挖出的灵砂石,九成归了那人,一成作为报酬。他们辛辛苦苦好几日,才能攒出这么两袋子,而后到此处卖了,换取一些灵币或是其他资源。 在这小坊市里,多有来收灵砂石的,也多有如他们这般售卖灵砂石的,自然,也有许多其他的摊位,售卖之物俱是品质寻常、价位低廉。 但也正是有这样一个所在,才能让他们这些底层的修士能挣扎着混日子,好歹支撑下来。 麻布上的两堆灵砂石上,碎屑星星点点,瞧得出里头所含的灵砂尚可。 因此在他们刚将灵砂石倒出来后,就有人过来瞧了。 大略看一眼后,那人说道:“这些我都要了,二十灵币。” 艾久急忙说道:“这些灵砂石的品质可是不错,二十灵币未免少了些,二十五如何?” 那人摇头:“多了,二十一。” 胡元则是帮腔:“二十一不成,当真少了,我等辛苦挑拣,若只是这点,实在是……” 好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是二十三枚灵币成交。 将灵砂石交易之后,齐壮等人面面相觑,都很无奈。 早先他们也是混在底层修士之中,那时很少见到灵币,二十三枚在他们看来也算不错了。但是如今可不是在小地方,而是在府城里,这点灵币能做什么?勉强支撑修行便是最多了。 早先他们为公子效劳时,从不曾为资源担忧,可惜如今与公子失散了……以他们公子的本事,他们纵然是仆从也能沾光不少,哪里还担心这些事? 交易之后,几人也没收摊子,而是继续取出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他们在采石之余到荒山野林里寻到的一些年份不长的药草以及一些比较寻常的天材地宝。若是在那等大商行大坊市,必然是卖不出价的,可是在这小坊市里,却是可以换取一些差不多价值却刚好可以让王敏炼丹的草药之类。 可惜的是,今日换到的可用草药不多,而他们手里余下的无用草药难以保管,因此他们只好找个不拘品种收购草药的卖了,将容易保管的寻常天材地宝收好,等着日后时机合适,用来换取可用的草药。 做完这些后,几人也就不准备在这小坊市里停留。 他们匆匆收了摊子,就快步地走了出去。 只是刚离开,在小巷子里还未走出多远,突然旁边的一个角落处就刮起一阵恶风,竟然是有人自后方攻击而来! 鲁松几个反应也十分快,在察觉这攻击的刹那就迅速回身,每人手里都多出一样法器,迅速地将袭击挡住!与此同时,艾久扔出一张符,其余人迅速分散,有的警戒,有的则是围杀而来,没多久,就将攻击他们的四五人全都杀死。 那四五人也只是混在这附近的野修,每逢遇上觉着好对付又刚赚到些灵币的修士,就要想方设法过来占上一笔,若是恰好捏中软柿子的,自然便能杀人掠夺,可若是踢到了铁板,便是如今日一般,直接被人杀了。 小巷子实在是狭窄,在杀死偷袭之人后,余静华和田秀芯迅速将尸体上的储物袋带走,而后便极快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大约飞奔出这弯弯曲曲的巷子之后,眼见大路就在前方,众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时常遇上这等事,他们如今也是习惯了。 野修的日子,原本便是你争我夺,你死我活,并不好过。 终于脱身后,艾久等人仍是心有余悸。 胡元道:“府城之内,散修比之从前更为艰难。” 余静华则是感慨:“确是如此,其阴谋伎俩甚多,不易对付。” 旋即,几人回到府城里租用下来的最为便宜的小屋中,先将王敏所需的药草给她送进去,而后他们几个就将换取过来的灵币分了。 每人也三四枚,用来汲取其中的灵气修行,还算能撑一撑罢。 分过之后,几人也没闲着,跟王敏打过招呼后再次出门。 在灵币消耗完之前,他们是不去采石的,而是要出去打探消息。 田秀芯低声说道:“先前似乎听说,最近那位疑似晏公子的大宗弟子扬名了,每每到商行里售卖的皆是越境界杀死的妖兽……” 艾久微微点头:“据说那位晏亲传本身修为在炼气七层,杀死的妖兽则多是在炼气九层,跨越两小境界,实在是不俗。” 胡元略作沉吟:“当年晏公子也能跨越境界,每每弄来许多妖兽材料,送给公子。” 鲁松插口:“晏亲传或正是晏公子。” 然而,几人也并不很确定。 余静华说道:“可那时晏公子的修为只在炼气六层,如今才过去这点时日,竟然再次突破?由六层自七层,不当这样快才是。” 胡元却不赞同:“厚积薄发,晏公子那时在偏远之地也能进境神速,若真是拜入大宗,短日里突飞猛进也不足为奇。” 齐壮说:“应是晏公子罢?” 艾久低声道:“何况倘若公子在晏公子身边,对他助力也不小。” 众人商议来去,都觉着有极大可能那晏亲传就是晏公子了,可惜即便是,也轻易无法接近。 艾久倏然道:“似乎那层见过晏亲传之人,数次都是在万珍园里见到他前去售卖妖兽,若是守在那里,或许……” 说到此处时,胡元突然也说:“万珍园这一年来出名得很,好似在那处售卖过定颜丹,还有品质极为出色的筑基丹……” 丹药。 他们登时便想起了王敏,以及教导王敏炼丹那人。 198|相见 下意识的, 几人都生出一个想法——那个为万珍园提供丹药的,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公子? 艾久思忖之后, 说道:“早先我们跟随公子, 便知除非必要,公子不喜麻烦。且公子有极高明的易容之法, 晏公子常去的所在, 大约是公子觉着颇为公正也不多是非之地。” 他这样的分析, 其余几人都很是认同。 胡元道:“既如此, 我等每日抽出一人在万珍园周围守着, 其余人还是依样上工, 以免错过。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皆是说道:“正该如此。”又说, “但愿晏亲传当真是晏公子, 我等也好有个着落。” 这些人的性命早已被把握在他们公子的手里,而且身为散修,在外面混日子着实艰难, 还是为公子办事, 他们的道途更是可期。 说定后,余下来的时日,他们就当真每日让一人守在万珍园附近, 一刻不错眼瞧着那门口, 只希望尽早等来那人…… · 且说晏长澜在野外历练一阵子后,取来了不少接近筑基的妖兽材料,交给叶殊。而叶殊如今有炼气七层的修为,已然可以炼制那等自然生成禁制的法器, 如今也就着手挑选一些,并慢慢炼制起来。这样几日炼制一件,积攒了一月余后,就也积攒了上十件之多。 当然,这些自然禁制的法器不比先前叶殊炼制的精细,而是叶殊顺着妖兽材料的特性炼制而出,大约能保持一些妖兽原本的神通法力威能,最后成就的法器品相尚可,形貌也还算精致。总体有刀枪剑戟,再有镯子头钗等物,更还有一方帕子一条长鞭,都是常见的法器样式。 每逢炼制时,晏长澜要么在一旁打坐,要么去山林里“练剑”,等叶殊炼制完成,晏长澜回来了,两人便一起打坐,偶尔叶殊再炼制几颗丹药,去应付万珍园的扈娘子。 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这一日,叶殊炼完一炉丹,说道:“我要炼几件法衣,你去猎几张皮子回来,以防御为上,可用蟒皮,若是毛皮,且要毛长的。” 晏长澜甚喜被叶殊这般吩,闻言立即起身:“我去去就回。” 叶殊微微点头,替他开了洞府禁制,不再言语。 晏长澜则是将长剑一拿,转身就大步走出了这洞府。 不多时,晏长澜去到自己平日里时常历练的山林里,极快地朝着更深处飞掠而去。他的步子灵动缥缈,只在眨眼间就穿越了数株古木,便是有沼泽拦路,他也能极快地飘过,好似一阵清风,不沾半点尘埃。 先前那些时日,晏长澜在风谷里虽说是以炼体为主,但是周遭俱是流风,大多狂暴,却也有自如缓流时,自然就能让他对风属性有更多的领悟,用在御风之术上,便叫他更从容。 很快,晏长澜瞧中一只猎物。 那乃是一条足有二十余丈长的青皮巨蟒,缠绕在一株极大的青木上,与树皮几乎同色,如今一颗蟒头藏在树杈之间,暗红色的蛇信吞吐,似乎随时都能扑出,择人而噬。 一看到这条青蟒,晏长澜下意识便想到了叶殊。 叶殊平日里穿衣多素色,若是用这青蟒之皮炼制成法衣,当很合适。 想定后,晏长澜便瞬时出手,一道紫光如同极点,眨眼之间便朝着那条青蟒而去。 出手如风!动如雷霆! 这条青蟒的妖气大约在四百余年,如此妖兽,晏长澜不知斩杀了多少,纵然这一条瞧着很是凶狠,也并未让他心境动摇。 在一阵狂暴的攻击之后,青蟒的七寸被斩断,蟒头也被砍下,殒命了。 晏长澜身形一闪,落在了青蟒的前方,将长剑刺入它的腔子里,很快将蛇胆、内丹都掏出来,放在一边。而后是抽出蛇筋剥下蛇皮,至于蛇肉之类,便只取下最嫩的那些收起来即可。 弄好了妖兽材料,他才把剩下的笼统收到另外的储物袋里装起来。 旋即,晏长澜也未停留,迅速换了个方向前行。 这回他去找了几条皮毛纯色的狼王、狐妖杀了,也都是取了内丹和皮毛,不过在这些妖兽身上值钱的并不多,其肉也只有少数滋味尚可,倒是心脏血气充沛,可以有其他用处。 如此奔走一番后,晏长澜带来的二十多个储物袋尽数装满,便离开了。 ——这些储物袋皆是叶殊为他炼制而成,每一个之中容纳不算多,但若是合在一处,也能装下不少东西的。 约莫差不多后,晏长澜将所有储物袋收在外袍内挂着,自己则飞速朝着山林外而去。 没多久,他来到了万珍园,如同一道影子,直接掠入其中。 扈娘子察觉到一道血腥气,立时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原来是晏公子来了,这一次想必又是大有收获?” 晏长澜随手拿出了十九个储物袋,丢在了一边的桌上:“都在里面,有劳你估算罢。” 如今除却那名极出色的炼丹师外,扈娘子最欢喜的便是遇上了晏长澜这般一位贵客,每次过来售卖给她那许多的妖兽材料,每一样都妖气浓厚,或许对于更高等级的管事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于她这炼气期的管事,那可真是用处太大了。 扈娘子喜滋滋地一个个将储物袋打开,又一个个地将里面的妖兽材料估算。 还是如从前一般,一些最为贵重的都被拿走了,据说是要去送给挚友,剩下的虽说要逊色些,可是量大,同样是极有价值。 粗略算过后,扈娘子道:“总有四万两千三百五十灵币,合起来有四百二十三块下品灵石,再余下五十灵币。”算过之后,她痛快地将这些灵石交给了晏长澜,又有些惋惜地老调常谈,“可惜内丹、皮子晏公子你都不肯卖,不然少说也得上千灵石……” 晏长澜道:“内丹皮子等物于我有用。” 扈娘子一听,便与往常一般闭嘴,赔笑道:“晏公子,莫要嫌我多话……” 晏长澜一摆手,只将储物袋和灵石取走,并无多一句废话,就直往万珍园外走去。 扈娘子连忙将他送到门口,旋即才快步走回去,将新弄到的这大批妖气浓厚的妖兽材料好生分类收起来。 这些妖兽材料若是稍作加工或者售卖给他人,少说也能让她赚取个上百灵石,她自己也能从里面捞到不少好处,积少成多,她又能积攒下不少资源…… · 晏长澜离开万珍园后,刚要迅速离开。 没料想才刚走出几步,便察觉到一侧有劲风扑来——莫非是有人偷袭? 晏长澜目光一沉,迅速闪身,随后手里长剑并未出鞘,只将法力注入其中,朝着那边猛然一拍!便听得一道闷响后,有什么重物坠落在地了。 他之所以未下杀手,是因着不曾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而且,这扑过来的人,着实对他无有半点威胁…… 旋即,晏长澜转回身。 那被他打落之人也是匆匆开口:“晏公子!” 晏长澜一顿。 下一刻,他看清了那人。 是个身形瘦削的青年,如今正捂住腹部,满脸焦急。 这人眼熟,不是艾久又是谁? 晏长澜微微一怔:“艾久?” 瘦削青年立即露出喜色:“晏公子,可算等到您了!” 晏长澜伸手将他拉起:“你们来了。” 艾久笑道:“是,我等在此处有两月之久……” 晏长澜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言语,而是说道:“随我来罢。” 艾久自不敢怠慢,他急忙支撑着站起身,紧紧跟在晏长澜的身后。如今他腹部被击中之处仍旧是疼痛非常,但他心里却是很松了一口气——晏亲传果然就是晏公子,这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 晏长澜带着艾久来到附近的一家酒楼,入了雅间。 虽说艾久等人过来是他们早已约定好之事,但尚未弄清楚之前,他却并不愿意将他们带去和叶殊相见。 艾久也能猜到一些晏长澜的想法,并不在意,而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路上,他还将自己等人如何猜测晏亲传便是晏公子,炼丹师或许是自家公子,以及如今日日都有人在万珍园等候之事,也都交代出来。 晏长澜听着,倒也觉得艾久等人颇为用心。 待入座后,晏长澜便道:“你们来了几人?且去将他们也叫过来罢。” 艾久应道:“晏公子稍待,我这就去将他们带来。” 晏长澜摆手:“去罢。” 艾久立时离开。 晏长澜待他走后,便叫伙计过来点了些菜。 他看艾久那般狼狈模样,就知道他们一行人恐怕在这府城里过得都不甚好。而他们都是叶殊的仆从,他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然而,晏长澜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艾久竟然还未归来。 这让他有些诧异——既然艾久先前为等他而在万珍园那般守候,可见是十分急切的,如今去叫几个人来,为何反而去了这样久?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晏长澜眉头微皱。 他在思忖是否要去寻一寻,但先前艾久说了那些,并未将他们如今居处具体所在说清,若是去找,恐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 又片刻后,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晏长澜将门打开,果然是艾久回来了。 但是,居然还是只有他一人? 199|平夫人 艾久满头大汗, 在见到晏长澜之后便立即开口:“晏公子!求你救他们一救!” 听得这话,晏长澜神情一凝:“发生何事?” 艾久粗喘着气, 迅速将事情说了一遍:“方才我去寻他们……” 这些时日, 正该是采石时,然而等艾久去采石之处寻他们, 却是不见踪影。艾久以为是提前采完去卖了, 又去到那个小坊市, 也不见他们的踪影, 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连忙赶回了他们的居处。 可到了居处后, 艾久远远就见到石屋前围着一些人, 那些人境界最低也在炼气六层, 还分明有两个炼气八层的修士,守得十分严密。 艾久不敢轻举妄动,在那处小心窥看了好一阵子, 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同样住在那处的一个小帮派, 其中帮主不知怎么发觉了王敏的存在,要将这个炼丹师请走。王敏自然是不肯的,而她在石屋里不出, 此地又有不可闯门的规矩, 那小帮派之人才不能破门而入。但后来那个小帮派帮主却派遣人手,去采石场抓胡元等人,好来威胁王敏。胡元等人也有些本事,很快便逃了出来, 只是他们那时并不知自己等人被抓的缘由,只是想要尽快回到石屋避难……孰料到了石屋他们才发觉,有不少人将石屋给围住了,且他们的目的分明是王敏这名炼丹师! 艾久弄清之后,不免也有些郁郁。 他只觉得胡元等人太不谨慎,方才会被人堵住,但一转念,当时他们被人追捕,一时间不能想得太清楚也是寻常,便只好小心退开,过来寻求晏长澜的相助了。 晏长澜听他说完,问道:“那些人中,修为最高者几何?” 艾久想了想:“那帮派我打听过,其帮主是一位炼气九层的修士。” ——想也如此。 在府城里,虽说筑基修士已然颇为常见,但也不再是那等小喽啰了,而是有些地位的。假若那小帮派的帮主已然筑基,又怎会还住在那种所在?必然早已有了新的出路。 晏长澜转念间也想得明白,便道:“走,去将他们带来。” 艾久大喜,顿时说道:“多谢晏公子!” 接下来两人走出门,晏长澜吩咐伙计暂且莫要上菜,将这雅间给他留着,又放了一把灵币在此处,算作定金。 这酒楼接待修士,经历的事也多了,自然并不以为怪,便将灵币收好,乐颠颠地答应下来。 艾久见晏长澜如此豪爽,越发明白他如今过得不错,心下越发轻松起来。 ——果然,只要能与晏公子和公子重逢,便再不必担惊受怕的了。 接下来,艾久带着晏长澜迅速来到了那小石屋前。 因着他来得很快,故而两人到了那处时,石屋仍旧被那些人给围着呢。 · 王敏立在石屋里,手中捏着自己刚炼制成的凝露丹,心中很是愤怒,同时也有几分焦急。 外面被人围着,而与她已然有了生死交情的那些同伴却在与其周旋,身上甚至已是伤痕累累,让她怎能不担忧呢?偏生若她只是自己也还罢了,大不了便先用此身抵了事,只要保住那些同伴即可。然而她之身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两位公子,自然不能如此作为。 而且王敏也很理解诸位同伴,他们辛辛苦苦来到府城,也正是为了两位公子,又怎能在此时因着一些难处,而投向他人呢?哪怕是一时虚与委蛇也是不成——谁知这府城里有什么手段,若是他们答应下来,是否就此就要受他人所控?那对两位公子而言,便是背叛了! 这般想着,王敏慢慢冷静下来。 也罢,若真不成,大不了便鱼死网破。 她与诸位同伴生死都在一处,也足够了。 思及此,王敏镇定守在石屋前,看着外面众人拼杀。 不过她也不曾就此认命,而是仔细观察那些人,试图寻找机会,能够破开此劫。 然而,那个小帮派此番是势在必得,因此竟然出动了两名炼气八层的好手,炼气七层的修士也有五六个,其余则都是炼气六层。 胡元等人也都是炼气六层,哪里会是这些人的对手?而这些修士如今围而不杀,也不过是怕将王敏刺激得太狠而已。 待将胡元等人的法力磨得差不多后,就有一名炼气八层的修士开口说道:“你等何必负隅顽抗呢?我们海沙帮帮主如今已然接近炼气巅峰,只消弄到筑基丹,便有把握筑基,成为筑基真人。帮主对王姑娘心慕久矣,愿意迎娶王姑娘为平夫人,诸位也都有一身本事,一同加入我海沙帮,到时我等兄弟一起打拼,岂不是好?” 这话说着,是安抚,但也是一种威慑。 可是胡元等人听了,却是禁不住心头一股怒火涌起。 什么平夫人,说着好听,不也只是妾室么?就如同王敏如今很是看重他们一般,他们也十分看重王敏,尤其是两名女修,更是将王敏视为姐妹。王敏如今已然能炼制一些丹药,日后只要得了公子的指点,在炼丹上的成就不可限量,这区区一个海沙帮,不知是哪里来的龌龊之辈,居然就敢开这样的口!这、这根本就是侮辱! 另一名炼气八层的修士察觉到几人的反应,心里暗叹。 诚然他们如今是占尽了上风,但是这几个散修极为倔强,很难应付。而帮主提出什么平夫人更是一步臭棋,人家可是炼丹师,哪怕是毁了容不好看,也不会去做妾室!就算愿意做妾室,对象至少也要是个金丹大能罢?自家这帮主还未筑基呢,就如此说话……也不知是何人出的主意! 但话是这样说,这稍微明白事理的修士也不曾主动说什么。 他在帮派里是有些地位,却比不上他身旁的另一人,说也无用,反而多说多错。左右这些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只看后续罢。 然而,这明事理的修士却未想到,他很快便要后悔了。 在先前那名炼气八层修士提出“平夫人”之事后,余静华就先厉声说道:“休想!敏姐姐是什么人物,怎会给人作妾,快闭嘴罢。” 田秀芯也道:“不错,真是痴心妄想!” 两人一口回绝。 王敏的眼里划过一丝暖色。 那炼气八层的修士却是冷了脸:“呸,敬酒不吃吃罚酒!丑到如此模样,莫非还想做正室不成?还是老实点,乖乖嫁给帮主……” 恰此时,突然间,有一道略低的嗓音传来。 这声音里,带着一股怒意:“什么海沙帮,竟敢强娶我手下之人?!” 随着声音同来的,是一道凛冽的剑光。 剑光中夹杂着丝丝紫意,在劈斩过来的刹那,耀开了浓郁的雷光。 剧烈的轰鸣声响起! 只一瞬间,那大放厥词的炼气八层修士便觉着胸口一凉又一烫,剧烈的疼痛与酸麻感让他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其中鲜血汩汩而下,须臾间已然将自己的半面身子都染成了血红…… 这名修士极其震惊,勉强用上几分力气,朝着那边看去。 其余众多修士也都被这意外震惊,在看清楚那修士胸口的血洞后,就禁不住齐齐朝着那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 在不远处,正有一名身形高大的少年大步走来,其身后跟着一名瘦削的青年,同样面带惊色。高大少年的右手中拎着一把长剑,其剑上光华流转,煞气逼人,而少年身上带着一股磅礴的怒意,如今目中似有冷电,直朝众人而去。 众多修士震惊之后,一方面露欢喜,一方则是心里发紧。 那名懂点事理的炼气八层修士,此刻只觉得毛骨悚然……旁人或许只是为那一剑之快而震动,可他却清晰地感知到,这高大少年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尽管他自问比先前那人的实力更强一些,此时却也有一种预感,似乎……高大少年要想杀了他,也同样只需要一剑! 这样的少年天才,他并非不曾见过,甚至他极为清楚,如此少年往往都出现在那等极有威名的大宗门里! 恐怕,这一位也同样如此。 这一刻,炼气八层修士想起了先前少年所言。 强娶……他手下之人? 这修士瞬时吓了一跳。 不过是几个散修,怎么就成了如此少年天才的手下之人!若是早知道,他们哪里敢在这里动手?莫说是他不敢,他们的帮主,也同样不敢! 因此,这修士更不敢对先前那人之死说出什么话来。 他很快反应过来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让其余同伴尽数住手,自己则是很客气地走上前,行礼说道:“对不住,我等不知是公子手下之人,才会做出如此大胆之事,还请公子见谅,莫要怪罪……我等失礼之处,待回去后定然与帮主禀报,也定会送上一份赔礼……”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我海沙帮帮主,定会亲自上门,送上赔礼。” 无疑,这倏然现身的正是晏长澜。 他原本还想要瞧一瞧对方的路数再出手,然而没想到对方竟开口便要王敏作妾,晏长澜平生最憎这等抢夺女子侮辱之人,自是绝不留情,就将那人杀了。 此刻,晏长澜看向这名修士,面沉如水。 200|再租洞府 这名修士被晏长澜看得心中发紧。 先前那一剑, 半点也不曾留情,听闻大宗弟子性情不定, 他这般求恳, 不知是否能叫对方容情一二? 但是这修士倒是看明白一些,而与他在一处的修士却是不然。 有人看清晏长澜不过是炼气七层的境界, 便觉着此人的修为也是平平, 纵然瞧得出天资比他们强些, 或者单独对战也能胜出, 可他毕竟只有一人, 莫非还能比得过他们这许多人不成? 因此, 待那修士求恳之后, 这些人却有些不服气, 要出口顶撞。 有人不甘心道:“三帮主,你怎地对他这样客气?看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儿,有什么……” 了不起。 话还未说完, 先前那修士已然立时出手, 打了他一个巴掌:“闭嘴!”旋即急忙又对晏长澜说道,“这位公子还请勿要见怪,他只是不知公子身份, 故而如此猖狂。”然后话锋一转, “还请公子务必容我等上门赔罪……” 晏长澜对几人仍无好脸色,而且他从这人的话里,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此人瞧着对他毕恭毕敬,口口声声都在求情, 但其话语之中却也分明表露出要弄清他来历之意,若是他来历一如其所想般,自然是真正赔罪,而若是并非如此……那恐怕便是另一个说头了。 晏长澜并非那等杀人如麻之辈,在此处杀一人做出警告后,也就冷淡说道:“吾名晏长澜,为天剑宗弟子。赔罪便不必了,我只将这些属下带走,你等当能容许罢?” 那修士的面色瞬时一变。 天剑宗,晏长澜? 若是寻常的散修或许并不一定知晓,但他们这做成帮派的,每一段时日总要花费资源去弄到不少消息,其中各大宗里不好惹的弟子便是其中重中之重,尤其各宗亲传,那是一个也不能漏下。 那位撞金钟成为大宗弟子的少年,在他们这些散修心里颇是看重,尤其对方是拜入了惊天剑峰峰主座下,就更是了不得。 海沙帮的几名头领,自是知道晏长澜的。 此刻,这名三帮主得知了他们竟然得罪了这样的人物…… 这、这…… 若是被这晏长澜惦记上,他们海沙帮怕是便会尸骨无存! 三帮主急忙说道:“自然,自然。此番是我等做错了事,对不住这诸位道友了,之后定要赔一份厚礼,给诸位道友压惊。” 先前不甘心的那名帮众,还有其余几个明显不太服气之人,此刻也都噤声。 天剑宗那是顶级的大宗门,那宗里的弟子,他们竟然还敢冒犯,着实是……此刻他们也终是明白,为何分明境界还高出一重的三帮主,会在看到对方的刹那便立时求恳了。 尤其先前出声的帮众,如今冷汗涔涔,是大气也不敢出的。 晏长澜再未看他们一眼,只对胡元等人说道:“收拾一番,随我去。” 胡元几个被晏长澜的突然出现惊呆了。 眼见晏长澜一瞬出手杀一人,又立时将海沙帮其余众人震慑,都是禁不住一阵狂喜,至于先前的受创,哪里还放在心上? 众人急忙说道:“是,晏公子!” 语毕,几人匆匆回去石屋,将一些物事收拾一番。 王敏在屋中也松了口气,朝晏长澜深行一礼后,就去收拾她的炼丹炉等物了。 而海沙帮三帮主一行见晏长澜并未对他们有太多注意,也赶紧告罪,快速离开。 唯恐走慢一步,要被晏长澜也一剑杀了…… 到那时,可无人来给他们讨公道! · 海沙帮之人走了以后,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也都远远离开。 晏长澜在石屋外等着,而王敏等众人则是很快将东西收拾妥当,便都走了出来。 艾久忙道:“晏公子,我等已准备好了。” 晏长澜微微点头:“去酒楼。” 艾久立时道:“是!” 随即,王敏等人便跟随一起,来到了先前定下的酒楼里,进入雅间之内。 艾久手快脚快,将门关好。 晏长澜便坐下来,其余众人则是恭恭敬敬站在他的对面。 几人对视一眼,再度行礼。 晏长澜道:“坐罢。” 众人依言而为。 晏长澜看他们一眼:“肖鸣如何了?” 他此时发觉,当初在那处也曾帮他不少的肖鸣并未在一处,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还是因着其他缘故,不曾跟来。 因着肖鸣乃是曾经的同门,此事便由王敏来说明。 王敏道:“肖师弟因家族之故,犹豫再三后,还是决意隐匿在附近,待风声去了后,好回去报平安,并不曾同来。对此,肖师弟嘱托于我,让我对公子你道一声不是。” 只不过,还是可惜了。 那时肖鸣自然是想要随着一同来搏一搏的,奈何毕竟并非是孤家寡人,也不知晏长澜与叶殊来到府城后,是否当真能够如愿,到底不敢这般冒险……虽说即便他留在那处,若这边不成,也同样危险,但毕竟他就在左近之地,也能通报家族,早早避难。 晏长澜摇头:“不必如此。当初那事确是麻烦,我与阿拙也不知前路如何,肖师弟是稳妥之举。如今我安顿下来,自可告知肖师弟,那事已不必担忧了。” 肖鸣既然不再跟随,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恢复从前,是有些香火情的师兄弟,还是有一份情分在的——当然,香火情是香火情,可真正跟随过来的这些人,他们才会大力培养。尤其王敏,她本是自由身,与那几名卖身为仆的修士又有不同,情分上总归是要亲近些的。 随即,晏长澜问道:“你们来时可遇上麻烦?” 胡元道:“路途上是有些艰险,但我等合力,又一路走慢些,倒也不曾碰上难以抵御之事。只是来到府城后,因着囊中羞涩,一时间便未能寻到两位公子。” 他说到此处,另几人则是开口问了:“晏公子,不知我们的公子他……” 晏长澜道:“阿拙一直与我在一处,你们且吃些东西,随即便让你们去拜见他。” 胡元等人早猜到自家公子应是无事,否则这位晏公子当不会如此安然,但此时当真确信了消息,心里便更安心些。 接下来,几人同晏长澜道了谢,而后就将那伙计送来的诸多饭食吃了。 这一顿也算是他们近几月来,吃得最安心也最饱足的一顿了…… 酒足饭饱后,晏长澜果然就带着这几人动了。 他并未直接带着他们前去叶殊的洞府,而是领着他们去了万珍园。 在万珍园里,晏长澜直接找上扈娘子,要租下一个三等洞府。 三等洞府价位不高,每月只在一块下品灵石而已,若是最早时还有些艰难,但在如今,便不说叶殊那里售卖丹药等物,只说晏长澜自己,每月去狩猎一次,也只需漏出个一星半点,就足以支撑这些花费了。 扈娘子的消息很是灵通,尤其晏长澜是她的大主顾,尽管并非要监视对方,可对方若是有什么动向,她却还是要知道几分的。 自然,晏长澜的几个仆从过来,被他自海沙帮的围攻中解救之事,就很快被扈娘子得知了。因此,如今晏长澜要租用洞府,也是在扈娘子的意料之中——毕竟并非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被带入天剑宗的,这些仆从自然多半是安顿在外面。 在稍微介绍了一些三等洞府后,扈娘子干脆亲自将晏长澜送入了那座小山脉里。 因着晏长澜如今用的是真实面貌,故而守卫之人也不知晏长澜其实经常出入此地,晏长澜自身更是好生掩饰了一番,做出个陌生的模样。 待到了那些三等洞府的所在,扈娘子直接让晏长澜自行挑选。 晏长澜故意往各处看了看,选了个相距叶殊最近的一处,而在那附近,却不见其他洞府。 见到晏长澜所挑选的洞府,扈娘子愣了一愣。 而后,她稍微犹豫了下,还是不曾提起在此处居住这一位颇为出色的炼丹师之事——她虽有意与晏长澜交好,但炼丹师的存在涉及到她在万珍园里的一份支持,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晏长澜倒不曾想那许多。 他租用在这附近,只为了合理地“结交”那名炼丹师,同时也掩盖他真实面貌与叶殊相识的事实。同时,若是叶殊日后用本来面貌或者其他面貌出现,他也可以将自己与那个新面孔相识的契机同样掩饰起来。 如此,当真是一举多得。 随即,扈娘子将入洞令牌交给了晏长澜,然后便身形婀娜地离开。 晏长澜见人影消失后,就将令牌交给了王敏:“自此以后,你等便住在此处修行。”说话间,他抬脚往另一边走去,放出一只纸鹤进入那座洞府。 王敏等人连忙谢过,而后他们也顿时明白,恐怕,他们的公子就住在这一座洞府里! 果然,那洞府打开了。 晏长澜带着几人走进去,同时扬声道:“阿拙,你看什么人来了?” 王敏几个紧跟着走进去,一抬眼,便见到一名少年盘膝坐在地面上修炼。 那少年面相俊秀,气质冷漠,看过来时,双眸如寒星一般,叫人不敢直视。 众人急忙都行礼道:“见过公子!” 201|量体裁衣 面对晏长澜时, 众人虽说很是敬重,但并不畏惧, 而面对叶殊时, 他们却不知为何,总在心头冒起一阵凉气, 觉着若是不慎见罪于他, 恐怕是绝不会落得好下场。 ……这也不足为奇, 晏长澜再怎么威严, 也总是对叶殊百依百顺, 看待叶殊比看待自己重要百倍, 若是做错事得罪晏长澜, 或许能被宽恕, 可若反过来,第一个饶不得他们的,就是晏长澜! 因此, 这几人多日不见叶殊, 如今看他周身气息越发淡漠强大,顿时更谨慎一些,待他的态度, 也尤为小心恭敬。 叶殊微微点头:“坐罢。” 晏长澜便先坐下来, 随后众人也都坐在后方。 叶殊并无寒暄之意,只吩咐道:“你等近年可仍在学习镌刻禁制?” 众人对视一眼,都是说道:“也曾抽空学过,只是到府城后, 因忙碌生计,故而懈怠了些,但从不曾全然停下的。” 叶殊道:“你等仍有意学习此道者,可问我三问。” 众人自然都是欢喜。 叶殊又问王敏:“你炼丹如何?” 王敏连忙回答:“可以炼制下品凝露丹了。” 叶殊颔首:“不错,中品凝露丹如何?” 王敏略顿了顿,低声说道:“若要炼制中频凝露丹,法力恐有不足。” 叶殊瞧了瞧王敏:“炼气四层……”他略思忖,说道,“之后给你几颗丹药,你且服下去,近些时日专心修行,待炼气五层时,炼制中品凝露丹当是可行。” 王敏自然是赶紧谢过。 其余几人的面上,都露出羡慕之色,但羡慕归羡慕,却并未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一来他们的修为都在炼气六层,而王敏原本只是炼气三层,是跟随晏长澜许久之后,才慢慢提升,逐渐突破到第四层去,境界仍旧比他们低上许多;二来王敏乃是炼丹师,其修为越高,炼制的丹药就越多,对他们而言也极有好处;三来便是因着一路走来他们已是生死之交,既如此,王敏过得好,他们只有欢喜之意的。 晏长澜在一边观察了众人的神色,发觉他们并无异状,微微满意。 心性不曾偏移,如此甚好。 之后,叶殊就给了王敏几颗提升法力的丹药,乃是混入涅金蜂蜜炼制而成,增补法力时,比之寻常同类丹药效用更胜几分。 旋即他又说道:“待你突破至五层后,可寻我一次,我予你三个时辰,指点你炼丹。” 王敏听得,大喜过望,立时拜谢:“多谢叶公子!”她忍不住又看向晏长澜,“多谢公子。”多谢……大师兄。 晏长澜目光微微一暖:“日后好生研习炼丹,莫要辜负阿拙的期望。” 王敏感激道:“是,我明白。” 其余众人,也都为王敏欢喜。 如今他们再清楚不过,哪怕他们之间也有一二人比之寻常修士多上一丝炼器的天分,可比起王敏在炼丹上的天分来,还是远有不如。 既如此,他们也老老实实,所谓学习炼器,那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已……是为他们日后若是再跟不上两位公子,只能成为累赘时,让自己也能有立足的根本。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由,才让他们对叶殊有万千感恩。 该吩咐的吩咐之后,叶殊便让几人发问,而回答了那些疑问之后,就也给了他们一人一粒丹药并一块下品灵石,叫他们自去了。 众人收下后,也是赶紧离开——他们也要去那三等洞府里安顿下来,日后才能好生侍奉。 人走后,晏长澜笑了笑:“阿拙,辛苦你了。” 叶殊道:“无甚辛苦之处。” 晏长澜仍是勾起嘴角,心情很是愉悦。 ——如今这些人也到了,日后他的挚友阿拙,也有更多可以使唤之人。 接下来,叶殊与晏长澜又商议了一些事。 这事便是关乎于他炼制出来的那些自生禁制的法器之事,原本叶殊炼制出来后,要托人去卖,而不能再直接托于万珍园,而晏长澜正是这样一个人选。但晏长澜到底是惊天剑峰的亲传,于他而言,自生禁制的法器不算如何难得,他亲自去售卖这些东西,多少有点不甚妥当。可是如今便不同,艾久几个来到,直接吩咐他们过去就是,到时假托是晏长澜结识的炼器师即可,而晏长澜不亲自去卖,也不会损了他的颜面。 因此,晏长澜就将那些法器收起来,说道:“之后我让艾久与胡元去做,鲁松与田秀芯同艾久一处,齐壮与余静华同胡元一处。” 叶殊道:“他们售卖法器,卖出什么价位,可提一成分了自用。” 晏长澜知道叶殊素来大方,应道:“好。” 说完这些,叶殊倏然开口:“我要你猎来的皮子在何处?” 晏长澜陡然反应过来,连忙说:“我都猎了,阿拙你看。”说话间,他将储物袋抖搂了一下,将里面堆积起来的数张皮子都抖落出来。 叶殊垂眼一看。 一张约莫二十多丈长的澄青色蟒皮,十分莹润,青碧好看,叫人见之而喜爱。另有数张纯白的狐皮,几张玄色中掺着丝丝白毛的狼皮,都很是惹人喜爱。 除却色泽之外,其皮毛完好,且妖气浓郁,几乎都是出自近乎五百年岁的妖兽之身,用它们来炼制成法衣,怕是能自生禁制,纤尘不染。 叶殊微微满意:“不错。” 得叶殊这一声赞,晏长澜不由一笑:“阿拙喜欢便好。”说话间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立时将另一个储物袋拿出来,“这些是这些妖兽的心脏与一些较为少见的妖兽材料。” 叶殊自也是接过来。 然后晏长澜又将几次售卖猎物后赚取的二三千下品灵石同样交给叶殊。 叶殊同样收下,并未推拒,而收下之后,他再从中取出五百,反交给晏长澜:“这些你拿去花用,若是有欠缺,再来问我拿。” 晏长澜自然是笑着收下:“好。” 两人将东西交换了。 晏长澜就在一旁将自己近来有所领悟的剑法对着叶殊演练过一遍。 叶殊很快看过,将自己之感悟说了,又指出一些自己所觉有谬误处。 晏长澜一一对照,若是应当改进的,便很快改进,若还有疑虑的,又再三与叶殊一同钻研,做得尽己所能…… 两人在此论道,时间倒是过得颇快。 到傍晚时,叶殊便开始炼制法衣。 这几件炼材绝佳,叶殊一看便知道这是晏长澜特意只为他自己猎来,便也无意拿去售卖,因此取出炼材上最为精华之处,譬如那蛇皮,竟是精炼数次,炼制出两件法衣来。 两件因炼材之故,天生便颇有防御之力,而生成的禁制也是相同,尽皆与那蟒皮所出的青色巨蟒般,有避水之能。而因着炼制之法不同,其中炼制得大些的那件,为深青色,其样式外观皆适合晏长澜;其中瘦些的则是淡青色,正适合叶殊了。 随后,叶殊用那几张狐皮炼制出一件皮裘,通身雪白,其禁制为冰寒不侵,乃是一件能在极冷时削弱冰寒之力的法衣,同样也原本就有防御之力;他又用狼皮炼制一件皮裘,通身玄色,而那其中丝丝白毛却叫其显得不那么死寂呆板,反而带着一分奢华,亦是削弱冰寒之力的禁制,也亦是有防御之力。 叶殊将其中深青色的法衣递给晏长澜:“此为你如今可穿。”再把狼皮所制那件交给晏长澜,“我等修士虽说不惧寒暑,但天下间秘境极多,其中便有气候特异之地,用此皮裘,可抵御极寒,于你我皆有好处,筑基之后亦可穿。” 晏长澜自修行以来,但凡是法衣大多出自叶殊之手,只是到了这府城后,原本的法衣早不能用了,便穿上了宗门所赐的。这回他专心去给叶殊猎了皮子,则并未想到会有自己两件。 然而得了这两件法衣后,他却极为欢喜,禁不住当即便将法衣脱了,换上了那件深青色的。 晏长澜原本便是猿臂蜂腰,极高大的身形,平日里穿着只是天剑宗里分发的寻常法衣,自己也不甚在意样式,显得稳重是稳重了,却难免有些灰扑扑的,并不能十分衬托他的容貌。如今他船上这件深青色的法衣,其样式颇有些繁复,色泽也极为好看,稳重仍然有,却更将他的气度彰显出来,叫他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贵气的。 ……不同于当年少城主的张扬,而是一种不显于人前的奢华感。 叶殊见到,微微点头。 晏长澜不由说道:“阿拙,你也换了。” 叶殊对这等小事并不在意,听晏长澜这般说,他也就褪去衣衫,将法衣换上。 晏长澜原是看着他的,但不知怎地觉得面上有些发热,便转过头去,心仍跳得有些快…… 叶殊换完后,晏长澜似有所感,又转身回来。 此刻,叶殊身着淡青色法衣,然而这分明并不甚冷的色泽,却让叶殊的气质显得更冷淡了些,只一看过去,就仿佛拒人千里一样。 但毋庸置疑,是极为好看的。 晏长澜眼中微亮,随即便发觉叶殊的气质似乎…… 但是紧接着,叶殊朝他看来,目光稍稍缓和。 晏长澜就觉着,这一件法衣挚友穿在身上,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202|显摆 这边晏长澜觉着叶殊再出色不过, 那边叶殊也将晏长澜打量了一番。 打量过后,叶殊并未与晏长澜多言, 旋即便从那些妖兽材料里挑挑拣拣起来, 从里面找出一条极长的蟒筋,而后又找了些鳞片、骨头之类。 旋即叶殊盘膝坐下, 复又炼制起来。 这回炼制起来比起先前来要稍稍慢些, 那一条蟒筋被搓成数股, 多次揉捏淬炼, 最后变作了一条碧青色的发带, 但如此一来蟒筋并未用完, 于是很快又炼制出来第二条发带, 色泽大小几乎都一般无二。发带之后, 那些鳞片骨头等物,也做成了发冠、发簪。 尽数炼制完成,叶殊将发带中的一条交给晏长澜:“试一试。” 晏长澜一怔, 而后便查看起这条发带来, 见其很是柔韧,心里一动,灌注法力。 下一刻, 这发带陡然而出, 居然迅速抽长拉伸,化为一道绳索般,迅速就将……不知何时被放出来的凶面蛛蝎给绑住了! 凶面蛛蝎陡然发出一声低啸,而后却在叶殊的吩咐下, 不甘不愿地停止了挣扎。 晏长澜瞧了瞧,收回发带,又在自己身上试了试,这缠缚之力如同巨蟒,很是厉害,且上面自然生成的禁制居然也是增添缠缚之力的,连同其本身特性,着实不俗。 接着叶殊再将发冠、发簪递给他,俱是偏青之色。 晏长澜又试过这两样物事,其中发冠可以散发一道光芒,困住敌人,发簪则可以化为一道光华攻击,全都很是强大…… 叶殊道:“你如今为大宗弟子,且修为大有进境,亦小有名气,再不可如先前一般随意了。” 晏长澜看着这新增的三件法器,心下欢喜,面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了,阿拙。”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换下了自己那条灰扑扑的发带,将长发高挽,而后他再开口:“阿拙,你为我炼制这些法器,我给你束发如何?” 叶殊微顿,却未阻拦。 晏长澜就笑着走到他身后,仔细给他梳发,也绑上那条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发带。 随后,他便觉得叶殊更协调了。 发带也换过了……叶殊再找出从前的一些风属性炼材,炼制了两双短靴,其禁制中神通可增其快,让修士好似御风,迅速走脱。 自然,这两双靴子里也有晏长澜一双,也被他换上,又让叶殊也换上。 到此刻,两人才算是上下焕然一新。 如今再看他们,与先前当真是大有不同了。 不过这一番炼制后,已然过去了有好几日之久。 晏长澜自觉与叶殊在一处方才最为自在,然而他却也禁不住想要穿着这一身回宗一趟……因此,他便起身告辞:“阿拙,我先去。” 叶殊素来任由晏长澜来去如意,既然他要回去,自然也就任他回去。 晏长澜便大步离开了这洞府。 但他离开后也未立时离去,而是到附近那座三等洞府里,好生吩咐了艾久等人一番,让他们任由叶殊驱使,才真正离开。 艾久等人自然是诺诺答应,都半点不敢怠慢的。 待晏长澜走后,田秀芯与余静华这两名女修才对视一眼,说道:“今日的晏公子,似乎与往日别有不同?” 王敏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公子他今日穿戴一新,自然不同。” 艾久等人的观察也还细致,都不由说道: “晏公子今日所着,皆是法器啊。” “不错,靴子、发带、法衣尽皆换了。” “衬出了晏公子的气度……” “看着像是贵公子了。” 最后,王敏说道:“大约是叶公子所炼制……公子他现下穿戴出来……” 她心里觉着似乎有些显摆之意,只是这位大师兄的性情并非如此,让她一时间也不敢当真这般猜测的。 其余人面面相觑。 旋即,他们也都按捺住心里的想法,只夸赞道:“公子如今炼器的手段,越发厉害了。” 夸完之后,几人再对视一眼,便各自修炼、忙碌去了。 · 晏长澜回到宗门,不同于早先每每飞上惊天剑峰,而是自山下起,一步步地走上去,像是有难得的闲情逸致一样。 而他这么一走,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在惊天剑峰上修行之人不少,虽见晏长澜的次数不多,但却都必然是认得他的。 此番难得见到晏长澜漫步而行,不禁都有些诧异,而诧异之余,却也都发觉,今日的晏长澜……似乎比往日都更有风采些。 瞧着,更像是他们惊天剑峰的少峰主了。 晏长澜自也察觉到这些视线,心里颇为熨帖。 待走过了半山腰,人越来越少,才加快了步伐,迅速地来到了山顶。 晏长澜整理了一下衣衫,抬脚走进自己的洞府里。 在洞府里取了些东西后,他又慢慢地前往那雷池,就此在雷池里修炼……修炼了一二个时辰后,觉着约莫差不多了就出来,而法衣丝毫无损。 他再稍微整理,再次回到自己的洞府,吞服涅金蜂蜜来调养。 晏长澜的作态很是隐晦,除却他自己外,并无他人察觉。 而他自己则因着总有人觉着他与往日不同,心里愉悦……对那些视线,也不如往常那般不喜引得他人注意了。 不过,这回晏长澜刚入洞府修炼没多久,得知他归来的风凌奚便传令让他过去。 晏长澜自然就过去了。 风凌奚看了眼今日的弟子,只觉着他似乎变得更齐整了些,就再无其他想法,而是同他说道:“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一事要同你说明。” 晏长澜端正心思,立时回答:“师尊请说。” 风凌奚道:“你入宗不久,原本不应同你说,但既然我风凌奚有了弟子,便有人盯住,不能与从前般视若不见了。” 晏长澜还未听懂风凌奚话中之意,便恭敬继续听。 风凌奚见他稳重,有些满意:“也无大事,乃是宗门大比。” 晏长澜一愣:“莫非师尊是有意让弟子参加?” 风凌奚微微点头:“不错。” 晏长澜有些纳闷:“弟子为内门弟子,然而内门弟子俱是筑基真人,弟子虽有自信,但恐怕也不能跨越境界,与筑基真人相搏。” 虽说内门的筑基弟子都可以带上两个炼气六层以上的外门弟子进入内门,可晏长澜毕竟非是这般身份,而是地位远高过他们的亲传弟子,若是真与他们去比试,反而不妥。 风凌奚道:“自不会让你与筑基真人相斗。” 晏长澜这就不明白了:“那?” 风凌奚唇边拉出一道弧弯:“为师所让你参加的比试,乃是在宗门大比之后。” 晏长澜更是不解:“请师尊解惑。” 风凌奚便为他慢慢道来:“你有所不知,内门弟子虽都是筑基境界,但若是亲传弟子,则无此等限制。倘若有哪个金丹以上的修士在外遇上了自己喜爱的弟子,便可以将其收入门下为亲传弟子,可破格入内门。当然,有些金丹以上修士还要多多考察,他们看中之人就会先放在外门,可也有些意欲自幼开始培养,便提前收下了。因此,内门之中,亲传弟子里,却还有一些弟子与你一般,都还未曾筑基。” 晏长澜了然:“原来如此。” 风凌奚续道:“那些亲传弟子里,若是已然筑基的,便会直接参加宗门大比,而那并未筑基的,则会在大比之后,彼此互相切磋,也算是一场小比。甚至还会有些筑基弟子,将境界压制,然后同样参与进来。取胜之人,便可得到各自师尊事先便取出作为奖励的奇珍异宝。”他顿了顿,“往年为师不曾收徒,也就不曾参加过。如今收你为徒,若是你修为低弱,连炼气六层都不曾达到,也就罢了,但为师见你进境极快,才这样短的年月,就已然达到炼气七层,也在外历练,颇有本事,便可以去试上一试,也见识些与你一般资质不俗的亲传弟子。” 晏长澜听得,自然也生出了几分兴致:“那弟子谨遵师命。” 风凌奚微微点头,又问:“以你如今境界,可杀多少年份的妖兽?” 晏长澜略思索,说道:“弟子所宰杀者,妖气最盛者为一头九百五十年的妖鳄,皮甲颇厚,杀起来很费了一番心思。” 风凌奚看他一眼:“可曾受伤?” 晏长澜道:“轻伤。” 风凌奚颔首:“为师心中有数了。以你如今的境界,恐怕在筑基以下罕有敌手,但亲传弟子与妖兽又有不同,你若是对上那等炼气巅峰的亲传弟子,也有危机。” 晏长澜正色说道:“弟子定全力而为。” 风凌奚便道:“好,你且给为师挣些脸面回来。做我风凌奚的弟子,自当于同境界里横推天下,越境界也要常胜,可知?” 晏长澜倒也不觉风凌奚在给他压力,又郑重说道:“师尊放心,弟子明白。” 风凌奚见他如此,才挥手让他退下:“大比就在三日后,这几日你若下山,便当速归。” 晏长澜又应一声,离开此处。 · 因着大比不知要持续几日,晏长澜隔天就去告知了叶殊这消息。 只可惜叶殊不能前往,却叫晏长澜有些失望。 叶殊见他如此,又隔一日,给了他一件物事。 203|留影石 晏长澜看着此物, 有些诧异。 这物事乃是一块琉璃般的晶石,自外形看并无特殊之处, 然而若是观其内在, 则好似有七色流光闪过,十分美丽。 晏长澜不由问道:“阿拙, 这是何物?” 叶殊道:“留影之物。你对战时, 将此物带在身上, 周遭十丈之内便尽数能留影于其中, 待大比之后将其带回, 我便可以用此物观影。” 晏长澜好奇道:“世上竟有如此奇异之物?” 叶殊道:“炼器小技耳, 若是接连留影, 约莫数日便会毁损。一旦发烫, 便莫要再留影了。” 留影石也是一种法器,炼材也不难寻,只是炼制起来却有些复杂, 若非是技艺不俗的炼器师, 也难以炼制成功,而炼制成功之后,所能持续的时间长短, 也尽皆要看所选材质的品质、炼器师本身的境界等等。 以叶殊如今的本事, 能炼制出来的留影石连续用上个七八日也就不能再用。 晏长澜听叶殊说明了忌讳,自然是立即答应下来:“阿拙放心。” 他心里则觉得,能用个几日已然不错,左右他也不是每一场都要留影, 除却自己对战时的以外,也只有那些较为精彩的对战,才值得一留而已。 随即,晏长澜就将这留影石收起,与叶殊告辞。 接下来他便要回去宗门里,去参加这一次的大比了——他入宗门不久,宗门大比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盛事了。也不知其他的亲传弟子,究竟本领如何? 等晏长澜走后,叶殊则阖目修炼,不再炼器。 他也要尽快积蓄法力,待再积累一些后,也该去山林里历练一番了。 尽管他长于杂学,但前世今生,到底真正与人对战时不多,故而还要多多与妖兽对战,练一练自身的反应才是。 · 晏长澜回到宗门之后,第二日便是宗门大比。 风凌奚已然在洞府里等着晏长澜,见他来了,朝他微微招手:“长澜,你随我同去。” 晏长澜立时说道:“是,师尊。” 而后,风凌奚抛出一块长巾。 刹那间,这长巾化为一团祥云,蓬松地堆积在前方。 晏长澜随着风凌奚纵身跃上,随即这祥云便极快地流动,托着两人直朝宗门的深处而去。 一路上,左右各地皆有相似的祥云在流动。 原来这天剑宗里,修士多喜御剑,可一旦遇上什么宗门盛事,御剑时难免彼此之间会有冲撞,故而不知哪一代的宗门长辈出了个法子,弄出这祥云法宝来,待到每逢宗门大比等事时,各峰都要飘出祥云,显得极有趣致。 于是,路上不少剑修足踏祥云,若是哪个飞得快些,与另一团祥云碰撞上了,祥云与祥云之间却是陡然交错,好似突然融为一体,又突然分散,半点也不曾产生什么冲撞之感。 着实是有趣。 晏长澜见状,心中也暗暗好笑。 他素来觉着剑修多刚直,天剑宗这顶级宗门也自有一派威严风度,没料想今日却见着了另外一面,着实是让人捧腹。 风凌奚倒是早已习惯,他御使祥云极快,中间不知与多少团祥云碰撞后,然后一一掠过,迅速地出现在了内门里的一座巨大的剑台附近。 这剑台周围,漂浮着若干把长剑,而仔细看去,又会发觉这些长剑并非是真正的长剑,而是无数岩石凿成,实为一座座剑形的石台,但是远远看去,却仍是有剑气凌云、剑光逼人之感。 风凌奚带着晏长澜接近剑台后,极快地出落在了一把石剑上。 他盘膝端坐,说道:“就在此处看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也随着他,老实地坐在了他的身侧稍微靠后之处。 不多时,更多祥云飘了过来,而更多石剑上也都慢慢占满了人。有些立于其上,有些与风凌奚一般盘膝而坐,还有干脆在那石剑上比划起来的……不一而足。 渐渐所有石剑都满了,一把真正的利剑破空而来,瞬时悬浮在剑台的上空。 这把利剑上也有数人,俱是威压深重,显然是元婴老祖——他们也是这一次大笔主持之人,而宗主同样也在其中。 只是这些人都高高在上,周身更有灵光萦绕,下方的修士若是仰头去望,必然会因剑光凛冽而觉得双目刺痛,且也并不能瞧清楚他们的模样。 晏长澜早已见过宗主、长老等人,此刻并不同其他刚入内门的筑基修士般有那好奇之心,此刻他视线只在剑台上,因着上空一声“大比开始”后,在那处已然出现了两名剑修。 他们的手里都持着一把长剑,粗细不同,轻重不同,属性不同。在他们四目相对的刹那,便已然迅速朝着对方出手,与其交战起来。 剑气纵横! · 天剑宗人数众多,大比所用时间也不短,于两日之后,叶殊收功不再修炼,自己则起身前往此前晏长澜曾提过的山林历练。 晏长澜的历练乃是练剑,叶殊便只是增加些经历,同时也将他那本命法器磨合一番。 出了城后,叶殊心念一动。 一只小蝎子瞬时自他头顶爬下来,在前方地面化为了一头巨蝎,并乖巧地将它那长长的蝎尾摆了过来,放在了叶殊的身前。 叶殊抬脚踩上去,就被这蝎尾将他送到了蝎背上,而后巨蝎足下生出丝丝缕缕几不可察的云气,带着叶殊极快地朝着远方的山林而去。 没过多久,已是顺利到了。 叶殊开口:“凶面,自行猎食去。” 巨蝎尾钩摇了摇,旋即身形缩小,极快地钻入一旁的草丛里消失不见。 待凶面蛛蝎走后,叶殊便放开了神识。 在山林里,他也要挑中合适的猎物才行…… 半刻过去,叶殊朝着东方行走。 在那里,有一头苍狼,约莫刚四百年过,正是约莫堪比炼气七层左右的修士,也正是适合叶殊用来练手。 叶殊修为低弱时,也曾与晏长澜合作对付如此境界的妖兽,此时要独自施为,就要谨慎小心——法修毕竟不同于剑修般攻击凌厉,他有手段,也得谋划才是。 稍一思忖,叶殊取出了一块阵盘。 这阵盘乃是小迷踪阵,为真正迷踪阵削减之后而成,对于筑基以上、修炼出神识的修士作用不大,能很快被其神识窥破,但是对于还未能化成人形,并无神识的妖兽而言,这小迷踪阵却是颇有困兽之能。 将这阵盘布置之后,一道法力瞬时自阵盘中而出,周遭的环境陡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头苍狼也还算敏锐,尽管阵盘的布置无声无息,那苍狼却仿佛是察觉到什么,立时脊背弓起,四处张望,仿佛是在戒备什么。 叶殊目光微冷,心中却很平静。 他再取出一块阵盘,将其布置出去,这阵盘为小雷光阵,同样也是削减了雷光阵威力,使其能适合炼气期修士使用的阵法。如今布置这阵法之后,阵盘所在方圆一里之地,只要在任一处打出法力,便会激发阵纹,使得雷光大作。 这两块阵盘,小迷踪阵也还罢了,炼材并不罕见,只是手法要精细些而已,但小雷光阵却是托了晏长澜的运道,弄回来不少雷属性天材地宝,方可以炼制而成。 如今,恰可用上一用。 使出两块阵盘后,那头苍狼想是危机感更浓,立时就做出了后退的姿态。 叶殊不由暗忖,真是好灵敏的妖狼! 可想归想,叶殊却不会就此放过这猎物,而是马上打出了一张灵符,释放出一道凶猛的火焰,直扑苍狼! 那苍狼察觉有烈火袭来,顿时猛然跳起,将这火焰避开,然而这一跳也阻碍了它的逃离,以至于它正好被逼入两块阵盘所在之地——尤其是小雷光阵,已然彻底将这苍狼给包裹住。 霎时间,苍狼觉得更危险了,可它四处查探,戒备不已,却始终寻不到自己戒备的源头究竟为何,这让它禁不住用前爪刨地,已有焦躁之意。 叶殊不会等它,在发觉苍狼进入小雷光阵后,便立刻劈空打出了一道法力。那法力所在之处正是苍狼左侧! 下一刻,一道雷光猛然从那处爆发而出,立马就要打上苍狼的头颅。但苍狼反应极快,虽不知为何平里出现惊雷,却是本能再度跳跃,将这雷光躲开!只是稍微烧焦了它的一些毛发而已……而在它躲开雷光之后,却赫然发觉,自己已找不出离开的方向了。四面八方,似乎再这一刻同时有雷光闪动,劈头盖脸朝它攻击,去路不见——每逢它想要自一边逃开时,便总仿佛被什么冥冥中物阻拦,让它转眼间,便不知不觉地重新返回。 叶殊立在阵外,瞧着苍狼在阵中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时不时他打出法力,就让那雷光不断地攻向苍狼弱处。 没多久,苍狼的妖气变弱,显然是体内的妖力快要消耗完了,叶殊终于眸光微闪,张口放出一根极细的针,肉眼几乎见不到地冲刺过去,直接刺穿了妖狼的胸口,在彻底刺透它的心脏后,掉头回来,穿刺喉头! 苍狼几个摇晃,彻底倒了下来。 叶殊收起阵法,看了那苍狼一眼。 可惜了,这苍狼身上还算可以的皮毛被雷劈得品相极差,心血放光心脏无用,珍贵之物已然都浪费了。 204|救人 如今的叶殊自晏长澜处得到的好炼材多了, 这苍狼既然无用了,也并不如何惋惜, 而是再度放出神识, 去寻找下一样猎物。 他方才一番尝试,发觉这小迷踪阵与小雷光阵配合起来很是得用, 尽管如今这头苍狼只是堪比炼气七层, 但观其威力, 即便是炼气八层、九层的修士, 只要还未筑基, 都能被小迷踪阵困住, 再用小雷光阵套上, 攻击之下必然能将来敌慢慢磨死, 且对于法力的消耗,也并不算太多。 这就是阵法之力了。 如今仅仅只适合炼气期的阵法,威能便已然不小, 待将来若是适合筑基期甚至更高境界的阵法摆出来, 强大时移山倒海也不在话下。 只是,那时的境界也远非现下可比就是。 不多时,叶殊再找到一头妖兽。 这回的大约有个四百三四十年岁, 是一头妖狐, 身上火红毛皮透着白尖儿,别有一种美貌。然而莫看它生得好,一双狐眼里却清晰地显露出狡诈与狠厉,显然是一头极为凶戾的妖兽, 并非如它的外貌一般可人。 妖狐的性情的确是狡猾,它与先前那头苍狼一样敏锐,在叶殊布下小迷踪阵后,它浑身的毛发似乎要炸起来,而后迅速地朝着远方遁去,只在须臾间,就离小迷踪阵越发远了,而在这时,叶殊甚至来不及再布下小雷光阵,便见到妖狐钻进了后方的密林之中。 叶殊眉头一皱。 但他既然盯上了这头猎物,便无意让它逃脱。 下一刻,叶殊就劈手打出了一道灵符。 灵符化为一道旋风,肉眼可见地追上了那妖狐,且两边的细细林木都被吹得朝着两边分开,将妖狐的后背暴露出来。 同一时间,叶殊张口放出百劫九煞针,此针破空而去,轻而无声,居然从后方直接贯穿了那妖狐的后脑,让它陡然扑倒在地上! 紧接着,叶殊就出现在了那妖狐尸身的后方。 这一回,妖狐的皮毛十分完整,通身上下也不过只在后脑有个微不可察的针孔而已。 叶殊并未取皮,而是整个妖狐尸体一并收入了储物袋中。 旋即,他再去找下一头猎物了。 山林里的妖兽性情各异,因着尚未开智的缘故,大多都是凭借本能行事。 叶殊寻找猎物时,由年份稍短到逐步增加,两个阵法配上灵符与本命法器,便都是手到擒来,无一漏下。 他倒也不曾增加什么更多的手段,只因以他如今的境界,如今的法力储备,能将这几种手段弄得圆熟便已足够,筑基以下堪可应对,而若是遇上了实在棘手的,那么涅金蜂、凶面蛛蝎也皆可与他一同出手,保管叫来犯者有来无回。 至于一些其他的法术,叶殊自然也学了不少。 但炼气期适用的法术,威力往往不及法器迸发的神通——更莫说那几样还算精妙的阵法了——消耗法力却要更多,于他而言并不值得。 故而他索性只是学会,却不必多加研究。 当然,待到筑基之后,叶殊自要修习其他的本事,到那时阵法也要变上一变,他对战时能施展的手段也会更多。 把自己所学尽数熟悉一遍,又杀了又十多只妖兽,叶殊微微满意,将最后一头妖兽杀了,就有意要离开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神识收回的刹那,却意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个,相貌带着些阴柔的少年。 而那少年实则与他并不相熟,却不好放手不管…… 叶殊也未迟疑,服下了一滴涅金蜂蜜。 他因着先前多次斩杀妖兽,法力是消耗、恢复了数次之多,眼下既然要过去,自然也还是一边前往,一边迅速恢复更妥当。 神识所笼罩的地方原本就不算很大,叶殊赶往那处也是极快的。 只在几个呼吸时间后,他就藏身在一株巨木后面。 在前方,那个阴柔的少年正在被几个面貌平平的修士围攻。 阴柔少年的修为只在炼气六层,那些围攻他的修士不比他弱,还有个一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的,但是阴柔少年的周身笼罩着一层黄光,似乎是什么防御之物,让那些修士攻击他的时候,只在黄光上打出道道涟漪,却不能真正将他伤到。 不过,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 一名围攻修士已然振奋开口:“快,加强法术攻击,打破那个罩子!” 其他修士也极兴奋:“不错,他已要撑不住了,只要打破罩子,他就能任咱们宰割!” 如此说着,几人果然加强了手段,法术的威能更增数分。 那黄光果然被打得渐渐暗淡,眼看着再过不多时,便会彻底陨灭了光辉,到那时,这眼看着法力消耗极大的阴柔少年,必然不会是那几人的对手! 叶殊看了看,神情不动。 他并不知晓这两方是因着何事而这般对战起来,但究竟为何,在此刻并不重要。 叶殊毫不迟疑地将小迷踪阵、小雷光阵一起抛了出去,趁着那几人正在围攻阴柔少年时,这阵法布置出去,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而后,叶殊便遥遥对着那小雷光阵所在,虚空地拍了几掌。 这几掌所在之处,正是在攻击的那些修士所在。 只听得几声“噼啪”作响,那原本意得志满、以为即将得手的几名修士,便齐齐发出惊呼:“什么人偷袭?” 又有人喝道:“藏头露尾作甚!滚出来!” 但并无人应答。 与此同时,几名修士戒备之下,竟发觉好似四处都有危机,不知从何方而来,也不知何时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叫他们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不论这些修士往何处躲闪,居然都有雷光如影随形,防不胜防。 突然就有人叫起来:“是阵法!” 其余人纷纷反应过来: “的确是阵法?快找阵眼!” “不成,寻不到!” “何方高人,为何要与我等为难?” “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遭!” 这些修士极力抵挡,到底还是抵不过阵法之威。 不多时,就有一名修士被雷光正劈中了天灵盖,顿时浑身焦黑而死。其余几个修士惊得亡魂皆冒,再次连连求饶,然而求饶也不成,那雷光半点不曾减少,就叫他们在求饶之后,又转而破口大骂,极尽恶毒,想要将人逼出来,或者逼他个破绽。 但依旧没能得逞。 雷光接连不断地劈下,一道更比一道厉害,甚至不少雷光都劈在同一处,便让原本远不及天雷厉害的这些雷光,威力重重叠加,最终竟是一个个将这些修士尽数杀灭了。 躲在黄光中的阴柔少年,在雷光刚劈下来时还颇为警惕,然而随即他却惊奇地发觉,雷光虽是不少,却无一道是冲着他来,反而只朝着那几个围攻他的修士而去……渐渐地,他虽还是戒备,却不同于先前那般紧张了。 因着他有所觉察……这不知从何处布置出阵法之人,似乎是在救他? 下意识的,这阴柔少年便开始思索,有什么人会来搭救自己。 他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爱慕之人,那人品格端方,若是见他受难出手搭救也是合他性情,但也不对,若真是那人,哪怕并不想要与他相见,出手也必然利落,不会耗费这许多工夫,且那人的属性也非是雷属性。那么……许是他新结识却交情不错的晏师兄?可他自叔祖处得知,如今他们天剑宗正在进行三十年一回的宗门大比,晏师兄必然是在那宗门之内,也不会到此搭救于他。而且,若是晏师兄,尽管有雷属性在身,但所用应是剑法,而非是阵法…… 若说其他人…… 阴柔少年不由苦笑。 他装作女子多年,向来深居简出,鲜少现身于人前,且因着担忧被他人发觉自身的隐秘,更不会与人深交,说什么友人,那必然是没有的。 一时间,这阴柔少年也想出来了。 而在他思索的这短短时间里,那雷光大作,紫电璀璨,极为刺眼……居然很快就将那些对他纠缠不休的修士们,杀了个精光。 下一刻,阴柔少年瞳孔蓦地收缩。 他见到,自不远处一株巨木之后,走出来一名淡青长衫的少年,其相貌俊秀,眉眼清冷,眸光扫来时,似寒星闪动,威仪非常。 阴柔少年认出来,失声道:“叶道友?” 叶殊微微点头:“淳于道友。” ——不错,此人正是淳于秀,如今似乎是孤身一人,在此处历练。 果然,淳于秀就开口:“叶道友是在此处历练么?”说话间,将那防御的法器收了,使得他周身的黄光消散,同时又急忙说道,“还未谢过叶道友救命之恩。” 叶殊道:“不必多谢,你既为长澜之友,我自不能袖手旁观。” 淳于秀略略一顿——这话…… 但他早瞧出在这位叶道友眼里,大约只信了他那晏师兄一人,如今这般说,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于是他只又说一句:“待我再遇上晏师兄,便也谢他一谢。” 叶殊也未多言,说一句“告辞”,就要离去。 淳于秀便又为他的举动惊了惊。 他原以为……这叶道友好歹要问一问他究竟为何被人围攻,孰料竟是如此不按常理而为。 但淳于秀想了想后,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205|再炼器 淳于秀一跟上来, 叶殊自然便立即察觉到了,不过他并未说什么, 只是快步朝前行走, 一如先前所想,离开这片山林。 而淳于秀走了几步, 就发觉叶殊是要离开, 他也没犹豫, 还是紧紧跟着——左右先前那一场厮杀他也受了伤, 自己在山林里颇为危险, 也该走了。 叶殊走出山林, 立在山脚下。 他稍一顿, 将意念传了出去。 淳于秀有些诧异。 ——为何突然停在了山林外? 但是马上他便知道缘由。 就在几个呼吸时间后, 一旁的荆棘中发出簌簌的声响,而后就有一阵狂风吹来,风中夹杂着浓郁的妖气, 像是什么极庞大的妖物自林中而来! 淳于秀急忙说道:“叶道友, 小心!” 叶殊微微摇头:“无妨。” 淳于秀登时一愣。 下一刻,就当真有一头庞然大物足爪连动,飞速地钻出。 只一个刹那, 便出现在了叶殊的面前。 身形长有十余丈, 高也有数丈,竟然是一头极为狰狞的巨大蝎子!骇人无比! 稍微感知这蝎子身上的妖气,竟不在淳于秀从前见过的五百年妖兽之下,便也是说, 这一头妖蝎的实力,能堪比筑基修士? 而这样一头妖蝎,居然好像是……被这位叶道友给收服了的? 一时间,淳于秀看向叶殊是目光,也有些古怪起来。 他之前一直觉得叶道友不凡,但是随着这接触多了,看他会炼器、会布阵,还能御使如此妖兽而不被反噬……叶道友,到底是个什么人? 叶殊御风上了凶面蛛蝎的背,看向淳于秀:“一起来罢。” 淳于秀讷讷,他跟着叶殊这样久,也没打个招呼,现下叶殊叫他同乘妖兽,他心里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顿了顿后,还是也纵身而上。 凶面蛛蝎足下霎时生出云雾,极快地往府城行去。 两人不多时到了城外,叶殊走下去,挥手让凶面蛛蝎退去。 凶面蛛蝎明面上是退走了,实则却化为一只小蝎子,悄没生息地跟了上来。 淳于秀也不知说什么,被叶殊直接带到了他的洞府里。 叶殊招呼他坐下,方道:“有何事便说罢。” 淳于秀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跟着叶殊,的确是有一件事…… 叶殊也不催促。 过了会儿,淳于秀方说道:“叶道友,我有一事相求。” 叶殊不言。 淳于秀便说了下去:“我是想……请叶道友为我炼制一件法宝。” 叶殊一怔:“法宝?” 淳于秀沉下心来,点了点头:“叶道友炼制的那一件法器,我如今已然慢慢炼化,还在熟悉之中。但此物的威力非同小可,足见叶道友于炼器一道上的本事了。因此,我才想要请求叶道友你炼制一件……金属性的法宝。” 叶殊眉头一动。 金属性的法宝?若是他不曾记错,那岳千君应是单金灵根,那么,淳于秀想要炼制此宝的目的……想必便是为了那岳千君了? 淳于秀见叶殊神情间似有恍然,也不由露出苦笑:“说来许是要让叶道友见笑了……这一件法宝,正是想要炼制给岳大兄的。” 叶殊并不在此事上追问、多言,而是坦然道:“若要炼制法宝,须得待我筑基之后。” 待到筑基后,叶殊体内所养下来的三阳真火火气方可凝聚为真正的三阳真火,而只有这等火焰凝聚出来,用以炼器,才有可能炼制出法宝来。除此以外,炼气期的法力也是不够的,不仅是量不够,品质也不足,无法供应炼器之用。 淳于秀见叶殊不提他与岳千君如何,面色一松:“无妨,因着是法宝,炼材我总要去搜集来,一时半刻也聚不齐。如今只是请叶道友先记下这事,也好好想一想炼制个什么法宝,给我列个单子,我去弄那炼材。” 叶殊略思忖:“岳前辈为金灵根,修炼的是什么法门,用什么兵刃?” 淳于秀因着曾与岳千君定亲,对于此事倒是了解些,且早已准备好,便直接答道:“岳大兄练的是枪,修炼的功法据说也有些门道,是奇遇所得,总归也是金属性的法门就是。” 叶殊微微点头:“那便炼制一杆枪。” 淳于秀道:“也好,总要他用得顺手。” 叶殊再言:“下品法宝即可么。” 淳于秀垂眼:“若是可行,我倒盼着他那件法宝也能如同我这件一般,随着境界提升而进化,不论是什么境界,总能用到。” 叶殊稍作沉吟:“若是想要炼制这等法宝也非不可,只是有一样难处。” 淳于秀先是一喜,而后马上问道:“什么难处?” 叶殊道:“若是只凭借法力蕴养便自行进化,则须得有庚辛二金,提炼其中精华。庚辛二金原本便很难得,何况还要提炼,所需之量着实不少,自然更为艰难。”他稍一顿,“若是寻不到足够庚辛二金也无妨,便得有十八种不同金属之物,先炼制出下品法宝来,之后若要提升成中品法宝,它自个凭借法力变化不得,还须再寻其他十八种不同金属之物,来寻我炼入其中,或者由岳前辈自行炼入其中……如此一来,一个不慎,就有毁损之危。” 淳于秀一听,顿时皱起眉来。 庚辛二金……十八种不同金属之物…… 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容易。 若是依照淳于秀自己的想法,自然是用庚辛二金更为妥当,日后自行吸收法力便可提升,而十八种不同金属之物搜集起来自比庚辛二金容易,可日后每次进化皆要再来炼制,就难免会有种种不便利之处。 但淳于秀也很明白,炼制法宝的炼材原本便很珍贵,何况还想要炼制成那等可以进化的一类,免不了要有些特殊之处,炼材自然就要更为罕见的了。 从叶殊的话语中,淳于秀明白这庚辛二金最是合适,他若是想要给岳千君弄出一件最好的来,那就要自如今起,尽力搜集庚辛二金了。 想定后,淳于秀便道:“我会尽力准备,不论是庚辛二金还是那十八种不同金属之物,尽量多多积攒,有备无患。叶道友,待你筑基之后,还望替我炼制。至于酬劳……叶道友尽管开价,但凡我能做到,皆会全力而为。” 叶殊便道:“你寻那些金属之物时,也可寻些其他天材地宝,若是能找到风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我不但不收其他酬劳,那些炼材也替你承担三成。” 淳于秀听得,心里一动:“叶道友果然很是惦念晏师兄。” 叶殊看他一眼:“长澜资质绝佳,自不能荒废了。” 淳于秀暗叹,旋即不由开口:“叶道友,你与晏师兄……情谊似乎极为深厚。” 叶殊道:“他与我本为一体,自当如此。” 淳于秀听叶殊这样说,不自觉便去观察他的神情,只发觉他坦然自若,似乎说出这话来是再寻常不过,半点也不见暧昧之色,心思不禁又有些异样。 ——叶道友他,这话到底是何意? 淳于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询问:“叶道友,不知你对男子与男子之间生出爱慕之心……之事,有何看法?” 叶殊转念,想到这淳于秀便是恋慕岳千君的,如今这番作为,想必是为了回报岳千君赠予的那一双羽翼,也是为再存一个念想罢,而今如此问他这并不十分熟悉的局外人,想必也是心里忐忑,意图自外头得些鼓励。 想定,看在晏长澜的颜面上,叶殊便道:“修士行事,若不违本心,不动摇心境,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须因外事而扰了自己,生出心结来。” 淳于秀见叶殊如此说,忍不住又问:“叶道友,倘若……倘若有男子爱慕于你,你可会因此与其疏离?” 叶殊直言道:“若我对他无意,自要疏离,使其精心,待心绪平定,不生涟漪,便还能如从前一般相交。” 淳于秀迟疑道:“若是放不下爱慕之心……” 叶殊道:“自然还是要先等其放下的。” 淳于秀默然。 他总觉着他那晏师兄是爱慕叶道友的,却也不敢确定,而且恐怕他晏师兄自己也未必便了悟了自己的意思。如今从叶道友口里打探了这消息,就叫他越发不知该不该点拨晏师兄知道他的心思了……虽说他觉着叶道友对晏师兄这般好,应当也有心思,可毕竟不能确信,要万一他点拨了,晏师兄去剖白心意,反而被叶道友疏离……那岂不是他的罪过? 只是,眼见这两人关系如此密切,且彼此间也并不如他当初与岳千君那般有隐瞒的大事,若是真能互相恋慕,结为道侣……他的心中也必然会十分宽慰的。 脑中瞬时闪过许多想法,淳于秀到底还是一字未说。 也罢,还是莫要多事。 修行日常,情爱之事不必急于一时,他们两个这般携手共进,来日里当有水到渠成的一日。 接下来,淳于秀便又对叶殊说了些那杆枪要大约做成个什么模样,连上头将有的几个禁制,也都好生商议了一番,大约定下几个备选,淳于秀方才离去。 与此同时,天剑宗内的宗门大比,正进行到酣处。 筑基真人之间的比斗切磋,比之炼气期来,要华丽许多。 206|大比 “翻云一剑!” “火凤长鸣!” 只见那剑台上方, 两名手持利剑的修士以剑锋相对,旋即一人剑锋翻转, 就有一团云雾陡然爆出, 剑锋顿时若隐若现,好似在云层中穿梭一样, 旋即就有云浪翻滚, 仿佛裹着一股澎湃的气势疾奔而去, 似虚似幻, 又有绝强的威力。 另一人长剑一刺, 剑锋中便迸出一头火凤的形态, 那火凤发出一声长鸣, 就带来了一股极其强大的火焰力量, 冲撞到对面的云层之内,极其骇人。 周围的石剑上,众多剑修观看这场对战, 都觉得两人剑法精妙, 甚至已然体悟出剑法总的精义,也使得剑法的威力比寻常人使出时更强大数分。 自然,因着两人瞧着是势均力敌, 便有修士在一旁互相争执, 要论一论、猜一猜,究竟哪个能胜出,哪个要落败。 晏长澜盘膝坐在风凌奚的身旁,目不转睛看着两人对战。 风凌奚说道:“长澜, 你自金钟内悟出不少风雷属性剑法,皆为你之底蕴,只是你如今才是炼气境界,即便学会了,恐怕对其中的精义也体会不深……但如今你且仔细瞧一瞧这些剑修的剑法,便朝那处努力,若能感悟出一些雏形来,待得日后筑基了,自能借此完善,让你将那些所学融会贯通,化为你自己真正的实力。” 对于这些指点,晏长澜自然是仔细听了,也用心记下。 的确,他先前在金钟内学会了不少剑法。 譬如自第三口金钟里,他先领悟出了一套风雷属性的狂暴剑法,这是成套的招式,比起他的风雷剑法更强,但是他如今想想,只是大致知道剑法里包含两种意韵,却并不十分清晰。 后来他又悟出三道剑痕里的风之意韵,因此领会了三招剑法:一者为风之快,一者为风之劲,一者为风之狂暴。 不过这三式剑招可以说是三式三招,分开使是可行的,却不能成为一套剑法…… 那时他虽领悟出了剑招,也自觉领悟出了其中意韵,可如今想来,领悟的大约很是粗浅。后来又在一道剑痕里悟出了一招雷属性的剑法,同样是三招,极为强大,然而依旧是只是领悟了粗浅的表面而已。 接着晏长澜在第四口金钟里学了怒潮剑法,也学得纯熟。后来在第五口、第六口金钟里,他对学会的那些剑法、剑招的体悟不断提升,连续战胜自我,自以为对那些剑法已然掌握到了极精深的地步,可现下想来,他当时是领悟到了一些意韵,难不成当真就是极限?恐怕,这些剑法、招式都有什么精妙处他未能真正体悟到。而这精妙处,或许是要等到筑基之后,他转为真正的剑修,方可以体会到——或者是体会到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剑修? 这便暂且不能知道了。 而他大约知道的是,他这师尊之所以不与他细说,想必也是为了担心对他有所影响罢。 于是,晏长澜看得越发认真。 ——如今多看上一些,不论能明悟几分,待到筑基之后,自能有所收获。 不多时,剑台上那两名剑修的法力也消耗了许多,眼看着胜负就要出来。 风凌奚又开口:“长澜,你自觉那两人何人可以得胜?” 晏长澜略一沉吟,说道:“依弟子看来,施展翻云一剑的何师兄会胜。” 风凌奚问:“为何?” 晏长澜道:“翻云一剑与火凤长鸣俱是消耗法力颇大的剑法,在施展出来后,翻云一剑连绵不绝,火凤长鸣却是将威力爆发而出,长鸣止歇,便要重头施展,容易被何师兄找到破绽。” 风凌奚听得,微微点头:“你的眼力不错。” 晏长澜心下微松。 得了师尊的赞同,可见他的确是瞧出来了…… 风凌奚确是对晏长澜颇为满意,因着晏长澜先前那说法里,也包含些意韵的意味,若是能长久这般下去,待他筑基之后,应是能很快寻到自己所修的剑道,成为真正剑修的。 自这一场比剑之后,接下来的每一场对战,只要是对战的两方剑修的剑法颇为精妙,且两人也算是势均力敌时,风凌奚都会让晏长澜仔细观看,而后进行评说,将自己他的体悟讲出来。 晏长澜也依言照办,每逢见到了什么,便一一说出,大多都说得不错,让风凌奚微微颔首,不时对他指点了几句。 一边观看大比一边听风凌奚指点,晏长澜觉着自己随着大比的进行,对剑法本身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除此以外自身所学的那些剑法中,一些感悟也逐步被自己推翻,换作新的体悟……虽说他不曾尝试,但也能发觉,若是在新的领悟中使出那些剑法,必然会威力更加强大。 刹那间,晏长澜便知道自己应当花费更多心思在意韵的体悟上,虽说这意韵最后会化为什么他并不知晓,可知道的越多,日后他必然底蕴会更深厚——这却是必然的。 看过一些之后,晏长澜断断续续地用留影石来留影。 也是因着诸多石剑距离那剑台并不十分遥远,晏长澜每每灌注法力激发留影石,就可以将那些剑修对战的场景尽数录下。 晏长澜有意将其保存,待回去后,自可多次体悟的。 风凌奚在一旁也见到了晏长澜的举动,眉头微挑。 晏长澜察觉风凌奚的目光,开口说道:“师尊,弟子用此物将诸位师兄对战之影留下,想来是无妨的?” 风凌奚道:“自然无妨。”又问,“你所用为留影石?” 晏长澜回答:“正是留影石。” 风凌奚微微点头:“为师不知你从何处弄来这留影石,但此物对于我等剑修而言很是有用,你若是可以弄到更多,当可在宗门里换取贡献。” 晏长澜一愣,倒是没想到留影石居然可以如此,不由问道:“不知这一块留影石能换取多少贡献?” 风凌奚道:“按照留影石的品质不等,便是那品质最寻常的,至少上百贡献也是可以的。除此以外,若是内含神通的法器,也可以到宗门换取贡献,至于那贡献多少,则全看法器的品质与神通的强弱了。” 晏长澜这下明白了。 他这师尊分明是已然看出他必然是识得一名炼器师,故而提出此事,想必是为了让他能有更多渠道换取贡献,以便于在宗门内各处修炼之地使用。 心中暗暗记下后,晏长澜应道:“弟子知道了。” 风凌奚便不再多言。 剑台上,大比仍在继续。 仍旧是筑基境界的剑修在台上互相切磋,他们只要是能有些本事的,几乎剑法中都能显露出一些意韵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不过不少剑修的意韵都有重复,晏长澜也并未尽数留影,而多是挑选那等一看便知精妙,却无法看得太清的,如此可以留影之后多次领悟,提升自己。 而晏长澜更发觉,意韵越是特殊的剑修,其实力越强,胜过对手并非难事,而若是两名切磋的剑修,其领悟的意韵都很特殊,那斗剑时所展露出来的风采,就更让人钦佩了。 这一看,就是好几个日夜。 终于筑基期的剑修斗剑结束,各峰头的金丹剑修居然也开始陆续登上那剑台,与同样境界的金丹剑修斗剑切磋。 金丹剑修一剑使出,剑气化为长虹,威力无穷,那浩浩荡荡的威压,晏长澜哪怕是在剑台之外的石剑上,都好似能觉察道那股极刺疼的寒意切割在他的肌肤上,让他仿佛一瞬间要被凌迟一样,当真是极为骇人的了。 晏长澜也有意将金丹剑修之间的切磋留影。 他生出此念后,留影石自然是依照命令照做,只是这般一做,留影石却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反而间或会有些微颤动之感,好在并未发热,倒也不至于就此损坏……但尽管如此,晏长澜还是更小心了些,以免真正毁损,得不偿失。 金丹剑修之间的对战并不多,但若是对战,除非某一位认输,否则必然是要在一个时辰以上,不同于筑基修士一样,往往不足一炷香时间便会结束对战——这也不足为奇,毕竟修士的法力有限,金丹修士的法力极为雄厚,哪怕只是金丹一转时,也足以御使下品法宝半个时辰,若是不用法力,自是更能持久。反而筑基修士,哪怕是筑基六重,法力也不足千道,多多使用一些攻杀力极强的剑法,便渐渐会将法力消耗殆尽了。 留影了一日后,金丹修士之间的对战便就此结束。 晏长澜摸了摸留影石,心下微微满足。 待回去后,他定要好生闭关一段时日,将这些留影多多观赏,多多领悟。 金丹修士的对战之后,就是一些封号弟子之间的互相挑战了。 封号弟子乃是金丹大能中的佼佼者,彼此之间虽未有明确排名,但总有个公认的十大首席,这些首席之间不分先后,却也代表着诸多峰头的实力,也有许多特权……其余封号弟子若是想要为自家峰头获得荣誉,或是获取这些特权,就要挤进这十个名额之中才是。 如今,正是其余封号弟子挑战首席弟子时。 晏长澜发觉,他认识的那名封号弟子,正在被挑战之列。 207|大比② 早先晏长澜撞金钟而入顶级宗门, 其中负责天剑宗招揽一事的,便是这金丹期十大首席弟子之一的利逍, 其封号为“一剑开天”, 正是因着他的剑法极为锋锐而来,若是真正称呼, 理应称呼其为开天剑君的, 与那惊天剑主风凌奚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的风凌奚, 在为封号弟子时, 其封号便与惊天剑有关, 而后来他进境极快, 虽还能算得上是金丹期, 实则是一只脚踏入元婴, 故而凭借他的本事,是破格封为剑主,不再是剑君了的。 利逍便是如今年轻一代的金丹修士里、十大首席弟子中极为出众的一位, 否则当初代表宗门前去招揽撞金钟的晏长澜之人, 便不会是他了。 因此,晏长澜见到利逍与诸位首席弟子立在一处,等候后来者挑战, 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利逍身形瘦削, 身负三尺青锋,气质凛冽,在众多封号弟子里也称得上是气度上佳。 在他周身立着两名女子,左手那位英姿飒爽, 相貌虽非是十成美貌,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右手边那位则面若桃花,瞧着似乎是再温柔和善不过,然而她眸光转动间,眼中会透出一丝凌厉,又显得他绝不好相处。 这三人是站在一处的,大约关系也较为亲近,那英姿飒爽的女剑修与面若桃花的那位轻声交谈,被围在中间的利逍默然后退一步,任凭她两个去闲聊了。 面若桃花的女剑修登时瞥了利逍一眼,那英姿飒爽的女剑修面上便飞过一抹薄红,但这抹薄红很快便褪去了。 而另一边又走过来一个少年,生得一张嫩脸,他瞅着利逍笑了笑,低声问了他几句什么。 利逍看了少年一眼,默默伸手比划,那比划之间,似乎是几招剑法。 嫩脸少年嘴角微抽,旋即又不说话了。 晏长澜不经意见到这些,愣了愣。 那名封号弟子似乎都颇为在意利剑君?也不知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如此想着,晏长澜的目光正好与利逍对上。 利逍仿佛是察觉了有人正在窥看他,一双利眼中,光芒如剑般刺来,然而待他看清居然是晏长澜在留意他时,便神色一松,微微朝晏长澜颔首。 晏长澜也是无声地点头致意。 嫩脸少年与那两名女剑修也有察觉,纷纷看来。 晏长澜被看得毛骨悚然。 直待那三人收回视线,他才松了口气。 这时,风凌奚笑了笑:“长澜,你如今修为尚且不高,待到日后必然更胜利师侄,到那时,自也有许多人爱慕于你。” 晏长澜听得惊住,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师尊他……居然调侃自己? 他与这位师尊相处多日,素来只看出对方很是严厉,却不知还有如此一面,不免就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其实是晏长澜有些想岔了,在教导晏长澜时,风凌奚自然是严厉的,他本身的性情也较为霸道,可霸道却非是不近人情,自也有顽笑时。 如今风凌奚对晏长澜这弟子很是满意,遇上些闲事时,自也不必时时刻刻那般严肃。否则,以他的为人,又岂会和那性情落拓不羁的淳于有风交好?须知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着实看不惯,风凌奚必然不会与人结交的。 晏长澜转念间也想到了什么,稍微放松了些。 然而他心里也有些好笑,这是当真不曾料到……他这位师尊与他所想的还是颇有些区别的。 之后,晏长澜又想到利逍。 他跟随此人进入宗门时,也觉得对方是很冷肃的性子,如今听自个师尊一番调侃,知道了对方居然有男男女女不少爱慕之人,不由得就有些惊奇。 也不知这些人里,究竟是否有利逍也倾慕的对象? ——也是风凌奚的顽笑被晏长澜全数当了真。 风凌奚原是说那两个女修爱慕利逍,事实也的确如此,但那少年剑修对利逍却是仰慕而非爱慕,只是晏长澜见过淳于秀爱慕岳千君,便将这少年也算了进去的。 不过晏长澜到底与利逍不很熟悉,他看利逍对几人态度俱是一般,也就没了多少好奇心。 之后,就见金丹修士里,一名身形魁梧的剑修手持重剑,纵身跳向剑台,剑指利逍。 利逍面色如同往日一般冷肃,他微微颔首,旋即足下生出一缕寒芒,眨眼间便已然落在了剑台上。而那名手持重剑的修士也是如此,他手臂一转,重剑就被他抓在手里,而那条手臂上筋肉虬结,显然力量极大。 晏长澜看到这名修士,顿时更注意了些。 他的拙雷剑也是重剑,如今这位修士如何御使,也能让他多多开眼——毕竟,这是他如今所见到的,唯一一位御使重剑的金丹大能。 下一刻,那重剑被那胳膊抡起,砸出一道破空之声,其剑气所过之处,居然在四周生出丝丝黑色的涟漪,好似有什么无形之物被震荡起来,极为恐怖。 晏长澜眼瞳蓦地收缩。 好重的剑! 他自问力量也不弱,可是相较此人而言,却是逊色太多了。 当然,这名修士为金丹大能,他不过是个炼气小修,自是远不能比,但他却可以感悟一番对方的力量,日后总要持续加强,绝不能低于此人此时才是。 晏长澜更能察觉到,此人的力量不仅极强,而且内中似乎也是包含什么意韵的,让那道强力凝而不散,带有绝大的攻击之力。 这一份体悟,亦是他所需者。 细细体悟后,晏长澜的注意力瞬时去到对面利逍的身上。 利逍也出剑了。 然而,他的剑却是后发先至。 只见一道极犀利的冷光袭来,那剑光所指之处分明是那重剑修士,然而在石剑上的晏长澜却觉着仿佛这一剑是朝着自己刺来一般,仿佛有森寒的杀意冲击,让他一瞬头皮发麻、仿佛连骨子里都被冷意所侵袭一样。 通身动弹不得! 利逍的剑太快了。 这一剑仿佛能分开巨浪,平滑而锐利,又好似可以劈开苍穹,耀眼如匹练。 晏长澜被这一剑惊艳了。 无疑,尽管他先前见到过许多极精妙的剑法,也看到了很多奇异的意韵,可这一剑却依然让他觉得,是他所见过的最惊艳的一剑。 此剑将快发挥到了极致,除却快以外,还有一种极单纯的劈斩之意,正是剑者的一种真意。 待这一剑过去后,那重剑制造出来的强烈威压就被刺破,那手持重剑的修士被这一剑所慑,不得不飞速后退,并将重剑极快收回,拦在自己的面前。 下一刻,就是一声脆响。 “锵——” 重剑很重,但还是被荡开了。 重剑修士分明早知利逍的剑快,且已然尽快地想要先发制人了,可惜他的先发制人依旧比不上利逍的后发先至,同样被利逍迅速占据上风,陷入到利逍的步调中去。 而对付利逍……只要陷入了他的步调,那么,再想要翻身便千难万难。 除非,以更强大许多的境界碾压。 然而,重剑修士同样也只是金丹期而已,甚至本身的小境界也不比利逍更高,自然是无法所谓碾压的,如今,也就只能被利逍击败。 晏长澜看得屏息。 直至两人交锋结束,错身而过,他方才发觉,自己先前忘却了呼吸。 金丹大能的剑法精妙,可见一斑。 与晏长澜一般忘却一切的也大有人在,无数剑修积极来参加这大比,未尝没有想要借机长更多见识,并且自金丹大能的剑法里汲取给养的意思。 而每一次大比之后,但凡是来参加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进境。 晏长澜长长地吁了口气。 此刻,风凌奚说道:“长澜,利师侄与赵师侄的剑法,你皆可以多多体悟。” ——那个“赵师侄”,正是与利逍对战的那名金丹修士。 晏长澜自这一场对战里收获良多,自然明白风凌奚的意思,郑重答应了下来:“是,师尊,弟子已然留影了。” 风凌奚微微点头,又提点道:“若是有足够贡献,也可邀请宗门内强大的弟子指点。” 晏长澜心里一凛。 此事他倒是并不曾留意……旋即,他便点点头,用心地记了下来。 如此一来,他便要多多积攒贡献了,想必请求这些强大弟子指点自己,越是出色的弟子,所需要的贡献便会越多的。 另外,若是能让这些弟子指点,待指点之后,他便可再去请叶殊为他寻到的“陪练”岳千君陪同切磋,让他能自修炼不同法门的修士里,得到更多的给养。 想到了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叶殊,晏长澜的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眼里也带着暖意。 越是修行日久,他越是可以想到,若是无有叶殊在他身边,他修炼的道途必然要有很多艰险,甚至……会走上歧途。 能遇上挚友叶殊,无疑是他此生最为幸运的一件事了。 定了定心后,晏长澜见又有其他弟子过来挑战封号弟子,顿时面容一肃。 既如此,他便更不能懈怠了,须得抓紧每一寸光阴提升自身,绝不能辜负挚友对他的一片心意才是。 于是,剑台上风起云涌,石剑上的晏长澜,尽全力地进行感悟。 208|栽培 叶殊正在洞府里打坐修炼时, 突然有纸鹤自洞府外飞来,很快落在了他的面前。 听完纸鹤传音后, 他微微拂手, 撤去了洞府的防御,让守在洞外之人走进来。 进来的, 正是那被晏长澜吩咐了去办事的艾久等人。 当初晏长澜将他们分为两组, 正是鲁松与田秀芯同艾久一处, 齐壮与余静华同胡元一处, 其中又以胡元、艾久为首。 如今他们过来, 想必是售卖法器有了结果? 叶殊抬手叫他们入座。 几人便都坐了下来, 对叶殊的态度很是恭敬。 叶殊开口:“你等有何事?” 艾久和胡元对视一眼, 互相谦让。 还是胡元先说道:“禀公子, 我等已然将法器尽数售卖了。” 艾久也说:“如今将卖来的灵石灵币送来。” 叶殊微微颔首:“说罢。” 胡元和艾久便都取出了一个储物袋。 艾久说道:“总有法器十二件,属下与胡元各分得六件,其中各有一把刀、一把剑、一杆枪、一个镯子。另外属下有一方帕子、一支头钗, 胡元有一条长鞭、一件短戟。” 胡元在一旁点头。 然后, 就是报账了。 艾久说得很快:“属下的法器尽数卖完了,因着公子你技艺高明,每一件法器里的神通都颇有妙用, 便很是好卖, 价位也高。属下这里的刀、剑、枪皆被同一人所买,每一件价位在二十二下品灵石。镯子、头钗与帕子因着色泽相近,样式也颇为素雅,便卖于一名女修, 总用了七十下品灵石,故而属下这里,共卖出了一百三十六下品灵石。” 胡元也紧跟着说自己的:“属下的刀枪剑三样分别卖给了不同的修士,其中刀和剑都在二十三块下品灵石,短戟卖出二十五块下品灵石,长|枪二十四块,镯子二十块,长鞭二十七块,总一百四十二块下品灵石。” 这般一算,自然是胡元胜出了。 其中虽说短戟和长鞭因着比刀剑等物少见,价位往往要高一些,可发钗帕子等女修爱用之物价位也不低,故而算得上是公平的。 艾久略输一筹,微微不好意思。 不过胡元倒也没什么太意得志满的神色。 叶殊听两人报出的价位,稍一估算,也算满意。 只要法器中蕴含了神通,便是自然形成的禁制,其价位比之镌刻禁制要高上很多倍。同时,下品法器是炼气期修士皆可以使用的,因此哪怕是自然形成禁制,法器的品质也有很大的区别,譬如其炼材,譬如其神通的威能,譬如其是否能长时间承受炼气高阶修士的法力灌输……这每一样不同,都会造成下品法器的价位不同。 也是这个缘故,所以下品法器的价位浮动可以在数十枚灵币到数十倍下品灵石之间。 叶殊炼制的这十几样法器,用上的炼材多是晏长澜狩猎回来的——他自然不曾将里面最好的那些用上,但是用的也都不差,生成的禁制贴合材质本身,威能也并不俗,也能长时间承受炼气高阶修士的法力灌输——至少十年。 如此一来,其售卖的大致价位,该在二十到二十五块下品灵石之间。 艾久与胡元不论卖出什么价位,总归没有一样在二十块灵石之下,那么自然是手段不错的。 叶殊就将两个储物袋招来,取出了里面的下品灵石,而后他手掌微动,胡元的面前就出现了十五块下品灵石,而艾久那边则是十四块。 他说道:“一成归你们了。” 胡元和艾久皆是欢喜无尽,禁不住都面带喜色,齐声对叶殊说道:“多谢公子厚赐!” 每组十多块下品灵石,那就是一千多灵币——他们从前哪有这样多属于自己的灵币?即便这些灵币他们还要再分一分,每人也有好几百了,足以支撑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修行,而这仅仅只是他们帮着售卖了一次法器而已。 余静华等人当然也很喜悦。 他们先前那般奔波劳碌,所赚取的不过是区区二三十灵币而已,还险些被逼迫到绝处,可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霎时他们也更明白,这便是跟随公子的好处了——实则他们当初自卖自身时,何尝不是心中有如此的盼望?否则,天下间的修士,若不为修行,哪里会愿意做人的仆役! 如今看来,他们的选择不错。 公子厚道,而只要他们能努力跟上,日后应当还有说不尽的好处。 然而也是在这时,众人的心里又有了几分紧张。 ——公子他们的进境太快了! 早年几人还比叶殊与晏长澜的修为高上几重,还能担得上护持与震慑的用处,可如今在府城里,不仅他们这般境界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随手可抓,只说晏长澜成了顶级宗门的弟子,只怕是挥挥手就有无数人来投奔了。而他们日后若是修为跟不上,想为叶殊与晏长澜办事都做不到,若只是打杂跑腿,又哪里一定得他们来做? 自然,众人便更想着要尽快将修为提升上去,以免日后被人抛弃了,也无话可说。 叶殊并不知他们想了这些,而是对他们在炼器上做了些点拨便罢。 再对于王敏,叶殊略思忖,同她说道:“你如今炼制出来的下品凝露丹,若有路子,大可自己去卖,所得灵币尽可自用,若是无所余,欠缺的灵草可问胡元、艾久二人,报账于我。” 王敏知道这是叶殊栽培之意,满心感激:“多谢叶公子。” 叶殊又对艾久等人说道:“你们将禁制镌刻纯熟了,可试着镌刻于器胚上,若是能炼制出法器来,也可自行去卖了,所得尽可自用。” 艾久等人闻言,心里都是一动。 他们的确学了很久的镌刻,究竟能做得如何并不知晓,可这终归也是一条路子。 叶殊旋即一指洞府角落:“那处有些炼制法器的杂碎之物,乃是我炼器所余,于我炼器无用,但若是你们拿去多多揣摩,或有用处。” 众人就看向那洞府的一角。 只见那处当真是堆积着不少细碎之物,虽说瞧着像是废弃了的,可是上面所蕴含的妖气却很是浓郁,显然是从数百年的妖兽身上所得,乃是他们平日里根本无法上手之物。眼下便是它们无法用来炼制,可是多多接触一番,对他们自己也是大有好处的。 一时间,众人对叶殊更尊敬感激了些。 而后他们就迅速过去,将那些东西大致平分,一人取走一份。 接下来,叶殊就让他们退去。 众人也都是迫不及待,想要进行各自的尝试了。 至于售卖…… 他们自不敢奢望如万珍园一般的所在,可是他们当初在府城里混过一段时日,小人物的渠道,他们却有不少……他们所出的东西,在那些渠道上,应当是不愁卖的。 · 封号弟子之间的切磋并不多,好些封号弟子在挑战了首席弟子后,都被他们打下来了,但也有一些封号弟子顺利击败了十大首席弟子中的一人,取代了他们的位子。 由此可见,但凡是封号弟子便无简单的人物,若是首席弟子一个不慎,就很容易被其他封号弟子挑下马来,从此失去自己峰头的荣誉,直至下一次的挑战机会到来,而这样的机会,大多是在大比时,再就是其他偶尔的特殊情形了。 若真只是靠大比…… 那么,恐怕得三十年后了,被挑下来的首席弟子,也要有三十年光景背负重压的。 每一位首席弟子都不敢懈怠,极力鞭策自己前行。 如今被挑下来的那些也非是自己不尽力,而是那将他挑下之人比他更为尽力而已。 不过,也有几人是始终从容的。 譬如利逍就是其中一个,他被人挑战不下于五次,却无一次落败,并且他更是所有首席弟子之中被挑战最多的一个,足见他的名声之盛。 若是在其他地方,或许还不会有太多人挑战他,毕竟他的威势赫赫,可是在剑修的门派却是不同,不少剑修都极顽固,喜欢迎难而上,利逍越是难对付,就越是有人想来向他请教,不论是印证自身的剑法,还是领教对方的本事,都是一件快事! 等这些挑战尽数看完,晏长澜发觉自己的留影石也有些发烫了。 他顿时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留影石必然会毁损…… 晏长澜小心收好留影石,端坐在风凌奚身旁,不动如山。 此刻,大比正式结束,主持这大比的长老们便公布大比的名次、赏赐等等——当然,这一切也都与晏长澜无关的。 直至大比上众多剑修尽皆散去,风凌奚才起身说道:“长澜,是小比之时了。” 晏长澜肃容:“是,师尊。” 风凌奚一笑:“长澜可有把握?” 晏长澜又道:“弟子当竭尽全力。” 风凌奚点点头,旋即将晏长澜一卷,已然带着他踩上了一把飞剑。 晏长澜一怔。 如今……不乘云了? 旋即,晏长澜便听见不少石台上有人发出朗笑声,旋即有人脚踏剑光冲天而起,无数剑气飞散,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走走走!” “若是落得慢了,便要多出一份才是!” 209|心善 晏长澜立在风凌奚的飞剑上, 只觉着足下之剑极为平稳,却也极快, 上下盘旋, 他周身大风鼓荡,若是并无一层法力覆盖在周遭护住了他, 恐怕在飞剑纵横游走时, 他便会身形摇晃, 从剑上跌落下来。 这一层法力, 自然便是风凌奚所有, 其中蕴含着剑之锐气, 以及一股极霸道的意味。 晏长澜刚踏上飞剑时还有些忐忑, 但不多时已然冷静下来, 旋即就开始体悟起这法力带给他的感觉了——如此也正是有了师尊的好处之一,能时时刻刻言传身教,而在他以前虽也拜了几位师尊, 却从不知还能这般。 不过, 这体悟的时间并不长久,大约总共也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前方就豁然开朗, 出现了一座瞧着颇为巍峨的高峰。 这座高峰为宗主所有, 每一次的小比总是在此中进行。 风凌奚带着晏长澜落了地,就立在了一块巨石上。 此处乃是一个断崖,除却山崖那方外,另一面都有不少这样的巨石, 每一块巨石都很是平滑,看来,也是众人参加大比时的“宝座”了。 晏长澜跟随风凌奚一起,看向其他巨石。 很快,许多元婴长老都出现了,还有一些金丹修士,但众人的座次无疑是依照境界而来,修为越强的,越是靠近,而修为弱的,则要相距得远些。 风凌奚的座次,仅仅在元婴长老们的下方。 又是眨眼时间,在风凌奚的身边又落下了一个人——居然是淳于有风! 晏长澜顿时诧异。 他只知淳于有风与自家师尊乃是好友,却不知淳于有风在小比时也会来此? 淳于有风来了之后,便对风凌奚笑道:“今年你果然会来。” 风凌奚瞥他一眼:“你至今未有一个弟子,来凑什么热闹?” 淳于有风大笑:“我纵有弟子,也入不了这小比,也只好带个后辈凑凑热闹了。” 风凌奚嗤笑。 两人来往几句,倒是让晏长澜颇见识了一番两人的真正相处。 渐渐晏长澜也终是了解了。 这淳于有风原来并非是天剑宗弟子,所修也是剑道,因其潜力非凡且实力高明,曾与风凌奚一同历练,互相促进,后来在风凌奚的推荐下,做了天剑宗的客卿,也占了个小峰头,若是有意,同样可以在天剑宗收弟子。只是淳于有风的眼光也极高,故而不曾收过,只是仍旧与风凌奚交好,平日里十分洒脱。 此刻,淳于有风并非是独自前来,而是带了淳于秀。 在两名长辈说话时,淳于秀朝着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里饱含感激。 晏长澜也朝他笑了笑。 因着小比还未开始,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便让这两个小辈自去说话,晏长澜就与淳于秀走到一处,到了巨石后面些的地方,以免打扰到两位长辈。 淳于秀便直接对晏长澜说道:“晏师兄,还要多谢你救命之恩。” 晏长澜一愣:“什么?” 淳于秀笑言:“先前大比时,我去山林里历练,却被几个小人围攻,后有人出手相救,那人所言,正是看着晏师兄你的脸面,才会出手。” 晏长澜略思索,顿时了然:“是阿拙去林子里历练了?” 淳于秀点头:“正是叶大师救了我一命。” 晏长澜神色温和:“原来如此,你也不必谢我,阿拙原本便再心善不过。” 听晏长澜这样说,淳于秀反而心中微妙。 叶大师……再心善不过? 这恐怕天下间也只有这位晏师兄会这般觉得了。 旋即淳于秀又有些恍然。 或许……只是因着在面对这晏师兄时,叶大师总是再心善不过罢。 这一刻,淳于秀又有些羡慕起晏长澜来,他嘴唇微动,有些想要与他说些什么。但思前想后,淳于秀还是并未开口。 他虽羡慕晏长澜,但也很敬爱这位师兄,故而,多余的话便不必说了。 晏长澜心思并不算十分细致,虽也是把淳于秀当作了很看重的师弟,却不会如同对待叶殊时那样,连对方一点心绪变化都极为注意,只是仔细打量过淳于秀后,发觉他神色自然,眼里虽带着一丝忧郁,却不见愁苦,就微微放心。 只希望时间过去,淳于秀能更将心胸放开些罢。 如今看来,这师弟是已然坚定下来的,倒再不必为他多担忧了——但晏长澜却也不知道,让淳于秀安定下来的正是一个要为岳千君炼制一件足够好的法宝的信念,而那件法宝的炼制之人,便是他的挚友阿拙。 两人说了些彼此的近况,其余时间就用在论道上了。 他们的境界不高,切磋也不必非要直接对战,用手指比划各自的法门,一边切磋一边讨论招式变化以及剑法的精妙之处即可。 ——淳于秀如今也在学剑,大约是跟随淳于有风一段时日后,他也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但他并非要成为剑修,只是以剑法为最主要的手段罢了。 大约切磋了几个回合,诸多巨石上都坐满了人,所有带人来参加小比之人都到齐了。 最高的那块巨石上,宗主立在上方,在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少年,相貌生得一般无二,竟然是一对同胞双生的兄弟。 他们看起来年岁也不太大,修为在炼气七层,可见资质颇高。 晏长澜此刻也逐渐打量了那些跟随长老们过来的亲传弟子,见他们修为大多在炼气七层以上,最高则是炼气巅峰,也有少数炼气六层的弟子,但看样子他们并非是前来参加大比的,而是如淳于秀一般,在此处观战,提升自身——这约莫也是亲传弟子的好处之一罢。 下一刻,宗主起身笑道:“我天剑宗弟子,能破格入亲传者大多不俗,然而修为不够不能参加大比,就有这小比叫彼此切磋,互相促进。” 众多长老、金丹大能等人都是应道:“是,正该叫他们互相验上一验!” 亲传弟子们则同时说道:“是,宗主。” 如此,这亲传弟子之间的小比就要进行。 宗主先一点双胞兄弟中的一人,说道:“玉贤,你先去对上一场。” 立在左边的那少年便道:“是,师尊。” 他纵身一跃,足下好似生出一股微风,眨眼间就到了巨石下方,立在了崖上。 这名少年瞧着温文尔雅,眉眼之间自带一股清气,很是沉稳的模样,与他那面相带着桀骜的同胞兄弟截然不同,尽管五官面貌一般无二,却半点也不会叫人认错的。 晏长澜和淳于秀的目光落在了这名为岳玉贤的少年修士身上。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按在悬挂于腰侧的细长宝剑上,遥遥对着周围说道:“诸位同门,还请多多指教。” 在岳玉贤率先出来之后,又有一名长老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弟子,笑道:“宝儿,你去与这位岳师弟切磋一番罢。” 这名弟子却是一名女修,相貌里透着一股子冷艳,足尖微点,就立在了那岳玉贤的对面,她语气冷冷:“棋宝儿,请岳师弟多多指教。” 棋宝儿入门略早,境界与岳玉贤一般都是炼气七层,但气质显得颇冷,此刻和岳玉贤相对而立,一人温和一人冷傲,叫人瞧着十分有趣。 但是,两人的架势都非同一般,显然其所学也非是俗物的。 两人互相示意之后,同时出剑! 刹那间,剑光飞溅,两把长剑眨眼间就交接一处,只听得一阵铿锵声不绝于耳,剑鸣清脆,居然在身形交错的时候,彼此身上就多出了一道伤口。 晏长澜轻吁口气。 真是厉害。 尽管他们的修为只在如此,可剑法的精妙却很是少见,甚至也能将剑法的精妙处尽力诠释出来,真不愧是诸位长老以及宗主破格提拔的宗门弟子! 淳于秀只觉得两眼有些发花,不由开口:“晏师兄,你可瞧出他们每人使出了多少剑?” 晏长澜一怔,旋即回答道:“岳师兄十八剑,棋师姐也是十八剑。” 淳于秀想了想:“我却瞧出了三十六剑……” 晏长澜略思忖,说道:“因剑太快,剑光过处有重影,恐怕是生出幻觉来了。” 淳于秀仔细回想,认同道:“我的眼光,不及晏师兄。” 晏长澜并未接话。 他心里却也想到,若是自己从前,怕是未必能尽数看出来,而之所以能看出,大约与自己先前观看你大比,体悟其中意韵有不小的关联。毕竟他的境界是不高的,要想将那些至少是筑基修士所行的大比看清楚,自然要颇有些眼光方可。 如今这也没什么捷径,大约还是要多多观看,多多领悟罢。 淳于秀也只是一声感慨,并无他意。 在说过之后,也就很快地继续观战了。 岳玉贤与棋宝儿凭借剑术一番对战后,法力渐渐消耗了大半,他们也都是干脆果断,眼看自己法力将要告罄,就齐齐将丹田里最后剩下的那些法力都运起,使出了自己最为强大的一招,直朝对方刺去! 这一击之下,剑光四溢,让人眼前仿佛一片炽白—— 一剑过后,岳玉贤静静站立,棋宝儿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是岳玉贤胜了! 两人向对方行一个剑礼,以示尊重,离开对战之地。 下一刻,另一名长老点出自己的亲传弟子过去。 晏长澜也觉肩头微沉。 风凌奚道:“长澜,你去。” 210|风雷九变 晏长澜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紧张之意。 并非是他自己如何, 而是如今他来出场,所代表的便是师尊风凌奚的颜面, 倘若他的表现不佳, 不说其余之人是否会嘲讽风凌奚,却多少会对风凌奚生出几分“教导不利”的想法来。 于晏长澜而言, 这位师尊待他极好, 他自然不能让素来横扫一切的师尊, 在此事上折戟。 因此, 很快定了定神后, 晏长澜施展了一门身法。 这门身法, 正是他自金钟里所得的《风雷九变》, 第一变。 《风雷九变》是一门极奇特的身法, 其适合的正是风雷属性的修士,而且每一变都极为特殊,其中第一变正是适合炼气期修士的, 比之晏长澜先前所学的诸多功法, 都要强大许多。 此刻,这身法一出,晏长澜的周身就好似被丝丝流风萦绕, 转瞬就好似融合在风里一样, 而流风之中又有点点雷光,这些雷光中带着爆破的力量,推进流风,叫他霎时如同穿梭一样, 就出现在了那山崖之上! 如此身法,叫人眼前一亮。 尽管另一名长老的亲传弟子好似一只白鹤般身形矫健,可相较晏长澜的惊艳来,却还是逊色太多了,以至于尽管他也出场了,众人的目光却还是落在了晏长澜的身上。 淳于有风不由挑了挑眉,说道:“你这弟子,身法当真不俗。” 风凌奚道:“此法倒不是我教的,该是他奇遇所得罢。” 淳于有风扬眉:“哦?”他看过去,“你的意思……金钟?” 风凌奚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正是。他撞金钟而入宗门,想必是在那时表现极为优秀,故而金钟给了传承赏赐。” 淳于风也笑道:“如你当初一般?” 风凌奚道:“如我当初一般。” 两人说这几句,下方晏长澜与其对手相对而立。 那名亲传弟子乃是个犹若娇花照水般的少女,眉眼盈盈,气韵悠悠,与她出现时身法的果断矫健截然不同。 她的气息很强,亦是炼气七层,大约应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故而当她出现之后,风凌奚才会让晏长澜也出手小试一番。 晏长澜迅速地观察了这少女一眼,暗暗估了估她的实力,心下有些了然,却无半点轻视。 紧接着,少女朝着晏长澜行了个剑礼,道:“水韵云,请师弟指教。” 晏长澜也行了个剑礼:“晏长澜,请师姐指教。” 下一刻,水韵云长剑抓在手,用力一扬,直冲晏长澜而来! 晏长澜也伸手一抓,掌心里就出现了一把轻剑,随即他陡然出手,长剑刺出,如同疾风一般,几乎快到了极致。 水韵云则是立即收回长剑,那剑锋在自己身前轻轻一划,便仿佛漾起了一片水汽,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防御。 晏长澜的澜风剑刺去时,正刺在那一团水汽上,霎时间便好似刺中了一团极柔韧却也绵软的物事,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向前了。 这是……水之柔。 晏长澜不过只是试探,眼见无法奈何对方,便迅速收回剑来。紧接着他便心中有数,径自再出一剑——这一剑,却比先前要暴虐很多。 既然水韵云以水相对,那么,狂风卷起千层浪,那仅仅是沾染些水之柔意的防御,自然是无法抵御住那海上狂风的侵袭的。 后续也果然如此。 水韵云在见到对方挥剑后卷起的巨大风暴后,登时察觉出里面所蕴含的澎湃力量,知晓自己并非对手。之后她娇躯一拧,迅速抽身后退,手里的长剑却也猛然击出,其剑光似洪流,正是与风暴相接碰撞,顿时带出了一股强到可怕的冲击力,四溢而出。 晏长澜与水韵云都被这力量席卷,他们理应继续往后退去,可水韵云确有退路,晏长澜的后方却是那悬崖,他只要后退,就定然会落到悬崖下去。 这一条路,自然是不通的。 水韵云却已退出了冲击之地,她抬起眼来,看向似乎无处可去的晏长澜,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她要赢了! 可下一瞬,晏长澜的身形忽然变得恍惚起来。 像是有一团风在动,又好像一道雷在闪,眨眼时间里,晏长澜穿过了那些冲击的力量,出现在了水韵云的身前! 水韵云登时一惊。 可就在下一霎,一道白色的剑光自她的眼前划过,旋即,她便感觉到脖颈一冷,是一把细剑抵在了那处。 倘若是生死之战,这一剑已然洞穿她的颈子,让她就此丧命。 两人对战,前后不过几招,居然就已然分出了胜负,比起先前的对战来,着实让人意外。 刹那间,就有人议论纷纷起来: “那个晏长澜就是风剑主的弟子?” “不错,看他气定神闲,击败水韵云好似并不费多少气力。” “不愧是风剑主的弟子!” “你等可发觉,他的身法很是古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风剑主自然会精心教导于他……” 这些亲传弟子之间的窃窃私语并不甚多,但彼此相熟的人之间却也都互相讨论一番,而他们更是看出来,跟水韵云一场对战后,居然没什么人能看清晏长澜的底细,就叫人越发好奇起来,也让他们也颇想与这个晏长澜对战一场,掂量掂量那纵横金丹境界的风剑主,到底给他教导出何等本事,能否叫他继承风剑主的威名。 不过众人同样看出来,且不说晏长澜是否能与风凌奚一般凌驾一方,可他也能越级挑战,而且这越级挑战的并非是宗门外的庸才,而是亲传弟子里的骄子! 如此足以见得,至少这晏长澜绝不是个废物,反而是足够出色的。 再说水韵云。 她察觉到那把细剑对自己的威胁,带着些不甘地说道:“我输了。” 晏长澜神情平静:“水师姐,承让。” 水韵云嘴角微抽,还是说道:“不,该是我唤你晏师兄才是。” 亲传弟子非是拜在同一师尊门下,那自然是以境界高低、实力高低来论身份,除却这些以外,才会论一论年岁、入门先后。 晏长澜本是入门晚于水韵云的,两人境界相同而晏长澜实力远胜水韵云,自然水韵云要让晏长澜换个称呼的。 对于这称呼之事,晏长澜并不在意。 他胜出了这一场后,就立即回到了巨石上,行礼道:“师尊。” 风凌奚微微点头:“不错,待之后我唤你时,你再去。” 晏长澜道:“是,师尊。” 连续两场,都还可算得上精彩,对于之后那些亲传弟子之间的切磋,众人也越发感兴趣了。 接下来去比斗的人便更多了,也无须那些长老们知会。 而这些亲传弟子因着都是炼气期的修士,入场后也并无太多试探,甚至他们施展出来的招式也很单一,但是每逢使出,必然都是修炼得十分纯熟,总有精妙在其中,能引人注意。 可也是这个缘故,就让众人能清晰看出不同亲传弟子之间的差距。 有的亲传弟子只凭借一套剑招,每战必胜,凡是与其对上之人,尽皆不是敌手,而那套剑招的消耗也不甚大,可以持久作战,让其在那一个境界中,大多时候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一场复又一场,待所有亲传弟子都去战过一次后,那些落败的不再出手,而胜出之人在恢复了法力之后,就纷纷再次入场了。 只要其中一位入场,对这名亲传弟子感兴趣的其他亲传弟子便会也同样入场,与其交战起来。甚至有些因着数人都想要与那人切磋的,便干脆先将那人丢在一边,让这数人彼此之间略切磋一招,占据上风的方可以率先与其对战。 晏长澜在巨石上盘膝坐着,只觉得很是有趣。 这一次的小比不同于大比那般死板,除却最开始由宗主、长老们点过人以外,其余时候便都是自己挑选合意的对手交战了。 在小比的多次对战中,晏长澜同样有所收获。 筑基期、金丹期这两个境界相距他都还遥远,晏长澜能看懂他们一些招式,但对于其中所包含的精妙处却只能尽量体悟而已,可对于炼气期的对战就截然不同,他能够看懂他们的所有招式,且在看清之后,还能暗自想一想若是自己遇上要如何应对……而从那些亲传弟子的对战里,晏长澜还能为自己查缺补漏,尽力弥补自己的弱处,可谓收获极大。 看着看着,晏长澜也手痒了,只是他却记得先前师尊有言,要听他召唤,便只好忍着。 而后,风凌奚就开了口:“若是想去,便自去罢。” 晏长澜一怔,看向风凌奚。 风凌奚唇边带了一丝笑,眼中则带有一抹鼓励。 晏长澜顿时恍然,旋即他的目光在场中扫过一圈。 先前那些亲传弟子的对战他皆已看过,如今他心里,也有几个很看重的对手,而那几个对手……如今尚未第二次入场。 许是天随人愿,正在晏长澜等待时,场中再次出现之人,正是他看重的一人。 这一位亲传弟子,也是一名长老的弟子,其境界……在炼气九层。 晏长澜毫不犹豫,在发现此人使出身法的刹那,也运起风雷九变第一变。 正是,风雷动。 一闪即到了对方面前! 211|重剑VS重剑 这名亲传弟子身形高大, 与晏长澜相对而立时,给人的感觉很是相似。甚至这亲传弟子先前对战时所使用的也是一把重剑, 其力气极大, 在重剑出手后,几度俱是用重剑劈出时造成的威压震散了敌方所用出的一切招式, 让对手不得不认输。 晏长澜看中他, 正是看中了他所使的重剑。 同样学了重剑, 也同在炼气期, 这人当真是晏长澜再好不过的对手了。 那亲传弟子见晏长澜来得这样快, 被其身法惊艳, 陡然瞳孔一缩。 旋即他便开口道:“石刚, 请指教。” 晏长澜道:“晏长澜, 请石师兄指教。” 两人都行了剑礼。 紧接着,石刚拔出自己背着的重剑,沉声道:“晏师弟小心了, 我这重剑一旦击出, 气劲所过之处,有金石开裂之力。” 晏长澜道:“多谢石师兄提醒,在下所使也是重剑, 如今正想与石师兄实打实对战一场。” 石刚听晏长澜如此说, 也来了些兴趣:“那便请罢!” 晏长澜微微点头,手中拔出拙雷剑,握紧:“请!” 两人客气这样几句,旋即不约而同一起动手! 他们的招数毫无花哨, 就当真是实打实用最为基础的剑招与对方碰撞。 只见空中似乎发出了两声沉闷的震荡声响,而后就有一股庞大的力量陡然爆出,正是自那两柄相交的重剑之间迸发出来! 晏长澜感觉手指轻微发麻,心里有些惊讶。 这个石刚师兄,臂膀上的劲力果然不凡,只在炼气期就有如此力道了。 先前在看石刚与他人对战时,已叫晏长澜见猎心喜,眼下当真跟晏长澜对上,却也着实不曾叫他失望。 晏长澜顿时更有兴致。 而石刚在一剑与晏长澜对撞之后,心里便不是惊讶,而是骇然。 手指发麻,好似对方撞来的力道透过经脉往上,让臂膀都仿佛被震了震一样。 乍一看是势均力敌,可石刚自己是在炼气九层,而晏长澜却仅仅是炼气七层。石刚为了能御使这股力气与那庞然重剑,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在炼体之上,可晏长澜小他这许多岁,能驾驭同样的力道,他的肉身又是何等强大,是花费了什么代价锻炼而成? 只稍想一想,便不能不为之震撼。 然而此刻却非是震撼之时,石刚迅速回转精神,全神贯注地与晏长澜对战起来。 每一招都结结实实,不带半点的松懈,也不会有丝毫的轻视。 在这时,石刚也将晏长澜当成了自己难得的对手! 石刚尚且如此,越级挑战的晏长澜就更是专注了。 “锵!锵!” 每一次对撞都极为凶狠,一下一下毫无花哨之感。 气流的涌动在四方弥漫,两道人影并未使出什么其他手段,只单单在这里比拼气力,在长剑的交接中,流了满身的大汗。 不知不觉间,两人如此已然连续交手了上百个回合,时间也过了有近乎半个时辰了——比之先前那些对战的炼气期亲传弟子,要长上许多。 巨石上,风凌奚扯了扯嘴角。 淳于有风笑道:“你这是什么神色?” 风凌奚道:“我这弟子尊师重道,品行不错,就是太迂了些。” 淳于有风道:“这非是迂,是耿直,又或不是耿直,而是此情此景,恰适合验证一番他自己的能为罢了。” 风凌奚就露出一个笑容。 淳于有风见状,不由好笑:“你喜人夸你那弟子,只与我说就是。” 风凌奚却道:“真心夸赞方是夸赞。” 淳于有风从不曾见风凌奚这般,又笑说:“看来,你对这弟子满意得紧?” 风凌奚回他:“既精进快,非是那等狼心狗肺的蠢物,我自然满意。只是平日里不可叫他知道,失了我为人师尊的威严。” 淳于有风顿时大笑,旋即说道:“你教得好,纵然如今他对上了比他高出两个小境界的对手,也快要胜了。” 风凌奚不再多言,但眼里却也带上了一抹笑意。 淳于有风则是慢慢说道:“石刚素来是有神力的,肉身也强,晏长澜却不知是学过什么法门,肉身淬炼得更厉害些,两人同样狠着比剑,但石刚的手臂已有颤意,晏长澜却还稳着,约莫再过三个回合,就可以分出胜负来。” 的确,晏长澜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削弱。 有道是此消彼长,对方削弱了,晏长澜还能保持,自然就能撑得更久些。 石刚的额头绷起青筋,手臂上的肌肉也虬结成一团,通身都有些发红。 他如今发觉,若是全然只凭借自身的神力,并不能奈何对方,故而张口厉喝道:“晏师弟,小心了!” 晏长澜心里一凛,神色也严肃起来。 他的手指之间,有紫色的光芒萦绕。 比拼重剑威力时,晏长澜已知自己略胜对方一筹,但是那只是单纯的力气比拼,倘若对方要使出什么其他手段,他也不能懈怠了。 因此,晏长澜阖目,想起当初在撞金钟时所悟出的一招雷属性绝招,当时他自以为圆满了许多关乎于雷属性的认知,后来到了天剑宗之后,才发觉自己不过是知道了些许皮毛,还远远不能真正领悟到其中的意韵。 然而—— 在此时用出来,也足够了。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将拙雷剑擎起。 同一时刻,石刚猛然朝前挥剑——他的剑锋上被炽热的火力染成了通红的色泽,周遭不仅有绝大的热力,还有凶猛的重压,劈头盖脸一起朝着晏长澜碾压过来! 拙雷剑也劈出了! 剑锋处,好似生出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带着恐怖的吸引力,将无数细细的电蛇聚集在这一剑的周遭,之后肉眼可见的,那些电蛇迅速地汇聚在了剑锋的漩涡处,并在晏长澜的一斩之下,直接冲着石刚而去! 惊天动地的巨响! 火红的剑光与紫色的力量碰撞,那恐怖的气浪让石刚和晏长澜都不得不后退,而在他们的身上,在他们肌肤的表面,也出现了无数细细的裂纹,似乎让他们瞬时化为了斑驳的瓷器,只要一触……便会崩溃。 晏长澜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淤积了暗伤,但好在经过风谷的历练后,他的肉身强了很多,因此虽说瞧着伤得重,实际上也只是皮肉伤而已。 而石刚就不同了,晏长澜所使出的雷电太厉害,已然由表及里,侵入到了他的体内,在五脏六腑之间肆意破坏。以至于同样是朝后退,晏长澜还能稳稳地站着,但是石刚却是不得不喷出一口血来,就此倒了下去。 幸而,石刚还未晕迷,他只是露出一个苦笑,说道:“我输了。” 晏长澜站直身体,行了个剑礼:“石师兄承让了。” 他并未道歉说什么自己不该出手太重之类的话语,那非是谦逊,而是对石刚的侮辱,而石刚见他不曾说什么废话,虽是受了重伤,倒也没什么异样的情绪。 很快,就有同门之人迅速过来将石刚抱了回去,要尽快为他疗伤,以免影响根基。 晏长澜则是再使用风雷九变,迅速地出现在了自家的巨石上,立在了风凌奚的左边。 两人的这一次对战,吸引了所有亲传弟子的注意。 他们既然加入天剑宗,哪怕还未筑基,将来也必然都是要成为剑修的,剑修所凭乃是剑法,往往变化多样,硬碰硬的有,但是并不如其他常见,纵然是见过一些,但重剑和重剑的比拼也仍旧是十分稀少的。 学剑之人也有热血,石刚与晏长澜这一番对撞,乍一看直来直往着实简单,然而却很能让人热血沸腾,反而让不少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若只是如此,大抵只要看到其中一个脱力倒地也就罢了,但是众多亲传弟子却没想到,在最后几个回合时,不仅石刚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手段,发出了至今为止的最强一击,晏长澜更是使出了一招极强的剑法,其威力之盛,让不少旁观的亲传弟子自忖之后,都觉得心中动荡,似乎……难以接住。 当真震撼! 一时间,更多人的注意力落在晏长澜身上,他们越发的想要跟晏长澜切磋了。 都想要领教领教……那一剑的风情。 晏长澜回到巨石上后,向风凌奚行礼后,当即便盘膝坐下,吞服了一颗叶殊炼制的疗伤丹药,迅速恢复起伤势来。而为了之后还能参加对战,待体表的伤口尽数消失后,他又小心吞服了一滴涅金蜂蜜,治疗体内的暗伤,也迅速恢复法力。 几番手段后,晏长澜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已然恢复大半。 风凌奚并未去查探晏长澜的做法,只是在见到他彻底好转后,微微点头:“之后可还要与人对战?” 晏长澜道:“这是自然。” 小比尚未结束,也没甚规矩,总归是战到最后的那些能被推出个公认的魁首,晏长澜也知道争夺天机的道理,能赢的时候绝不后退,要淬炼自己这一颗道心,也要为惊天剑峰争夺荣誉。 风凌奚满意道:“之后与何人对战,也都随你,只一条,不可损坏自身根基。” 晏长澜感念风凌奚关切,自又应道:“是,师尊。” 接下来,晏长澜彻底痊愈后,便自己跳下场去。 而这一次,在他身前出现了三个人。 212|连战连胜 出现的三人俱是长身玉立的青年, 虽相貌不同,气度不同, 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强者之气, 也都是至少炼气九层的修士,在亲传弟子里面算是佼佼者。 他们几乎同时入场, 彼此对视一眼后, 眼里有一丝跃跃欲试。 晏长澜也看向这三人。 这三人也都是他先前很是看重的对手, 如今似乎也看中了他。只是眼下一下子来了三个, 他却无法分|身与他们对战的。 那三人也不叫晏长澜为难, 其中一人说道:“我三人论剑一招, 占上风者先与你对战, 另两人再等上一等就是。” 晏长澜自无异议, 便后退一步道:“三位师兄请。” 三人彼此微微点头,毫不迟疑地同时出了一剑。 这一剑里,都含着很奇妙的意味, 有如云如雾的, 有如烟如霞的,有如山如海的,只不过一闪而逝, 叫人来不及细品, 就已然瞬时散去了。 而这一剑之后,三人之中就有一名相貌英俊的青年走出来,说道:“晏师弟,我名方英晓, 便是我来先与你切磋了。” 另外两个略有失望,但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便各自退去,回到自家落脚的巨石上,准备来欣赏晏长澜与这人的对战。 晏长澜看得很清楚,在这场地对面一块空着的巨石上,有三道剑痕。 三道剑痕里面也包含不同的意韵,但是每一道剑痕的深浅却有极细微的差别——其中一道比起另外两道来都要略深一丝,自然是占据上风了的。 尽管这剑痕的深浅并不能全然代表此人的实力就定是比另外两人强,但马上就要对战,总不好还非要消耗大量法力验一验罢?也就暂且以此来排个先后了。 晏长澜见那人来到了自己面前,也朝对方行剑礼道:“晏长澜,请方师兄指教。” 方英晓手指在已然拔出的长剑上轻轻一弹,顿时剑吟不绝,他一笑,神情颇为爽朗:“也请晏师弟多多指教。” 下一刻,晏长澜的长剑与方英晓的长剑几乎是同时刺出,其区别只在于,方英晓右手持剑,而晏长澜则是左手擎起澜风剑,正是以快剑打快剑了! 方英晓的笑容越发爽快:“好!好!方某要见识的,正是晏师弟你这剑法!” 两人身形交错间,剑与剑的碰撞声变得极快,如同暴风骤雨,但每一次碰撞都极为清晰,听得人满耳之间都是这剑击之声,一时间被其中奇异的韵律所慑,有些沉迷起来。 旁观的亲传弟子们早先见到晏长澜与人对战两场,可一场结束太快,另一场则是重剑的硬碰硬,与现下快剑的急促截然不同,便不由得更仔细地观看起这剑法来。 他们发觉,晏长澜的左手剑每次击出的剑招都带着风的韵律,看着只是快,可细品时却会发觉,其中所包含的并不仅仅只是疾风而已。 方英晓在与晏长澜的持续对战中,也发觉对方的快剑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比他先前所想的还要更强一些,而且由于对方肉身强大,不仅修炼了快剑还修炼了重剑,故而对方的快剑除却快以外,比起寻常的快剑还要重上一些……这一点上,却是比他要强了。 思及此处,方英晓有些心绪不宁,他到底修炼了二十多年,比起晏长澜来年长好几岁不说,还是自幼就在天剑宗内修行的,晏长澜和他相比,可说是野路子了,这样一个人却越级越到他的头上了——须知从前只有他来越级挑战的,何尝被人这般过? 自然,方英晓再如何大度,还是会有些不甘。 深吸一口气后,方英晓越发冷静了。 若是在剑法之快上不及对方,那么他就该持续得更久些,能在法力上压制对方了。尽管不太情愿,可是,他既然原本境界就更高一些,就该全力以赴,不必再思索其他的。 这般想着,方英晓的剑居然更快了一分。 于切磋中进步,场外旁观之人自也都看了出来,长老们面带欣赏之色,而亲传弟子们则是都有些羡慕,也有些敬佩。 其实,为剑修者,败北并不可怕,也非是定要不可摧折,但只要能在败北后重新站起来,重新将自己的剑打磨得更锋锐,便能继续大步向前! 方英晓能变得更快,正是因着他尽管有不甘却无怨恨之故,他将败北的缘由归于自己不够快,却不曾认为是晏长澜的过错,才能不生心障。 晏长澜的剑原本与方英晓差不多快,当方英晓更快一分时,对他就造成了更大的压力,让他在抵挡的时候必须更加专注了。 但这些压力也不能奈何晏长澜——他从前练剑时,也曾面对过极强的压力,不论是在叶殊的指点下,还是在风凌奚的目光里,他都要全力抵抗。 因此,晏长澜也很冷静,很沉稳。 他或许比起方英晓来要稍稍慢了一线,可是在压力之下,他居然也追上来了,他的剑,也变得越来越快! ……若说方英晓的变化让众人敬佩,那么晏长澜变快就是让人震惊。 这人在剑道上的资质,未免也太强了一些! 巨石上。 淳于秀的瞳孔收缩,心中很是震惊。 自与晏长澜相识时,他们两人的境界一般无二,尽管或许对方的实力比自己要强上一些,可是差别绝不会这般大。但是如今却不同,不仅晏长澜的境界更胜他一重,对方的实力更是已然走到他瞧不清的地方去了——他方才试想了想,若是自己面对晏长澜这般的攻击,他能如何?思前想后,他也只能得出一个结果而已。 他接不下来。 若是接如今晏长澜的剑,恐怕他只能坚持数十个呼吸时间,便再也无法接下来了。 缓缓地吁了口气,淳于秀这些时日里沉浸于求而不得中的心思,登时收拢了些。 诚然他仍旧爱慕那人,可那人已然是金丹大能,来日里前途可期,他若是不能沉心定气,恐怕日后便是连想着那人的时日,也不多了。 淳于秀默默看着如今再将自己与方英晓剑法拉平的晏长澜,在心里暗下决心。 他这位晏师兄心中也有人,却知道自己要不断变强,从不曾放下修行,他自己也不能再如此颓废下去,也要心性澄明地修炼才是。 如此想定了,淳于秀只觉得自己心里一松。 他爱慕岳千君,此事必然不会改变,可是他再不会因此陷入愁肠百结之中了。 场中,晏长澜和方英晓仍旧是势均力敌。 两人陷入了僵持,只看哪一个战得更久些,那么就是胜者,否则便会败北。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到底还是方英晓手臂一麻,指间的长剑陡然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方英晓手指捏了捏,发觉自己已然近乎于脱力了,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他很快去将那长剑捡起来,对晏长澜说道:“我输了。” 晏长澜道:“承让。” 与先前胜出时那般,回到了巨石上。 到此时,众多亲传弟子便已发觉,晏长澜这人,似乎并无短处。 若论身法,他极为神妙,不在任何亲传弟子之下;若论剑法,他有快剑有重剑,前者能先发制敌,后者则是触之非死即伤,都极厉害;若论法力,他虽只炼气七层,却是连炼气九层的弟子都能耗过,可见他的法力必然十分精纯;若论肉身,当真是强悍无比,在人绝招轰击之下,竟也只是受了皮肉伤,内里的伤势极为轻微…… 如此之人,要如何才能对付? 修士修行,越是活得越长久,所知越多,所学越多,可若只是在炼气期时,任凭你如何天资高绝,为积蓄法力也是时间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偏偏这个晏长澜,似乎是做到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先前与方英晓争夺的那两名亲传弟子,见晏长澜如此厉害,眼里也微微发亮。 他们也很想要与晏长澜切磋,试一试他是否当真没有缺陷之处…… 晏长澜盘膝恢复。 待恢复到全盛时,他睁开眼,开始寻找自己的下一位对手。 这一回,是那两名亲传弟子之一的李友河抢到了交手的机会。 晏长澜始终沉稳,在短暂地交流后,他出剑动手。 李友河要见识晏长澜的双剑。 晏长澜并未拒绝,反而依照李友河之言,与他用双剑切磋。 若只用一只手出剑的晏长澜只能在快剑和重剑中挑选其一,那么在双剑同出后,他的剑便让人找不到脉络了,一时极快,一时又极重,一时快剑与重剑相结合,让人防不胜防…… 李友河的败北,比他自己所想的更快。 他还没来得及使出自己的绝技,就已然在两种不同的剑法中迷失了自己的反击之力,以至于到最后先被耗空。 接着是另一位亲传弟子,他也是被晏长澜看重的,汲取前面二人的经验,对手后并未先去尝试对方的快剑重剑,而是一开始便发起猛烈攻击,甚至在出招几次后,就先将自己的绝招使了出来! 晏长澜自然也是绝招对绝招,他直接将那仿佛能劈开雷霆的一式斩出! 这位亲传弟子,比李友河败得更快…… 连番数次,被多次挑战。 晏长澜自始至终,皆无败绩。 213|小集市 若说先前众人对晏长澜只是好奇, 想知晓惊天剑主教导了一些时日的亲传弟子究竟有什么本事,如今真正见识到了, 便发觉此子不仅瞧不出什么薄弱之处, 且对战多次也依旧沉稳冷静,可见绝不寻常。 众多的亲传弟子, 不仅与晏长澜同境界之人尽皆输了, 越他两三境界的也都输了, 就连炼气巅峰的亲传, 同样也不能将他战败……如此一来, 岂非是只有筑基期的修士方可以与他一战么? 事实也果然如此。 在真正还未筑基的亲传弟子都与晏长澜战过且败北之后, 终于就有筑基期的亲传弟子压制境界, 入得场中, 与晏长澜挑战。 筑基修士与炼气修士很是不同,在筑基期后,他们已然是真正的剑修, 对剑法上的某些意韵体悟得更清晰些, 再运用的剑法中后,就让同样剑法的威力提升了不止一二筹。 晏长澜在意韵的领悟上并不及筑基期的亲传弟子,但是他的剑法却是很稳, 左右交错, 硬是用风雷互相促进的狂暴,将那些筑基亲传抵挡了回去。 虽说晏长澜在这般的抵挡中并未真正胜出,可毕竟筑基与炼气相差极大,若是能持续平手盏茶时间, 便是炼气亲传胜出了。 故而晏长澜每每能稳稳接住,自然便都是算他赢的。 终于,再无人挑战晏长澜,而晏长澜端坐在风凌奚身旁,仍旧是一派冷静模样。 他分明年纪尚未及冠,却绝无半大少年的狂妄与张扬,反而比之寻常弟子都更沉稳,在众多长老看来,这又是一项极好的资质,正合适做剑修了。 之后又有许多其他亲传弟子互相切磋,全都被众多的长老、宗主看在眼里,其他亲传弟子也都是既看他人切磋,又自行切磋。 如此过了有三日之久,才都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宗主笑道:“这几日观诸位亲传弟子对战,多见诸位进益,而战过之后,当推一名魁首。诸位以为,魁首当为何人?” 诸多长老都微微思索。 而众多亲传弟子的目光,却都落在一名高大少年的身上。 那少年身旁坐着个面色冷峻的剑修,目光转动时,似有冷电,傲气逼人。 剑修为惊天剑主,少年则正是他多年来终于收下的那名亲传弟子——晏长澜。 多日对战,亲传弟子们心里大多有数,这晏长澜的本事确实不凡,在筑基期以下,也真是如同他的师尊风凌奚一般,肆意横扫了。 如此之人,当推魁首,若是推了他人,岂能服众? 亲传弟子们这般想,长老们心里自也早已有数了。 长老们都看向宗主:“此次的魁首,应是惊天剑峰风剑主座下晏亲传。” 宗主抬眼四顾:“诸位可都赞同?” 长老们与亲传们俱是应声:“确是他了。” 宗主便朝晏长澜一笑:“晏亲传,这一次的亲传弟子小比,便是你为魁首。来来,既为魁首,当可得十件珍奇之物,你可自行取之。” 晏长澜自然是立即起身。 风凌奚伸手轻拍了拍他:“去罢!往日里为师不过是个看客,今遭可算能搂些回来了。” 这话说得有趣,晏长澜心里微松,就运起风雷动,极快地出现在宗主所坐的那块巨石下,朝着他行了一礼。 宗主高踞在上,此时垂目朝着晏长澜笑了笑,而后伸手一抹。 刹那间,在晏长澜的前方便出现了数十个匣子,或大或小,但内中有何物,则都无人知晓。 宗主道:“你自行选十只匣子罢。” 晏长澜再行一礼,就随意从里面择出了十只匣子,收了起来,恭敬说道:“多谢宗主与诸位长老赏赐。” 宗主微微点头:“去罢。” 于是,晏长澜就回到了巨石上。 接下来,宗主又让众人推举出三人,这三人每人可取五个匣子;再推举五人,每人三只匣子;最后是十人,每人一只匣子。 这些被推举出来的亲传弟子,便是之前的切磋中胜出次数较多的,至于其他亲传弟子,虽在小比里也必然有不少收获,却无额外的赏赐了。 自然,就有人失望,有人欢喜。 宗主又道:“你等可自行瞧一瞧匣子中物,若是无所需者,可在此处与其他同门交换一番。”说到此处,他不由笑道,“这等年轻弟子的聚会,我等老头子便不插手了。” 语毕,这位宗主很快便离开,与此同时,其他长老们也都纷纷离开。 风凌奚对晏长澜说道:“你便在此处与其他同门结识一二,为师且去了。” 晏长澜起身道:“恭送师尊。” 不多时,这原本用作小比之地,就只剩下了众多的亲传弟子,而此处因是宗主拥有的山峰,不论是哪个弟子,也不敢在此地生出什么小心思……故而众多亲传弟子之间的气氛也算和乐,同门之间也不见什么勾心斗角之处。 晏长澜颇为喜爱这氛围,仍坐在巨石上,先将十个匣子一一开启。 这些匣子里,大多都是不同属性的天材地宝,也有些较为稀罕的千年灵草之类……尽管里头并无风雷属性之物,他自己怕是用不上,但若是能交给挚友阿拙,想必能讨他欢喜。 见过后,晏长澜也有些喜悦,就小心将它们收了起来。 而后他再抬头,便诧异地发觉,在不同的巨石上,竟然都摆出了摊位……摊位上面所陈列之物,并非只有先前从那些匣子里所得之物,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用来交换的物事,也都被摊位的主人在一旁插了面旗子,书写于其上。 晏长澜顿时恍然。 交换先前所得匣子之物……这只是个由头,实则在小比之后,如今便是他们亲传弟子之间将资源交换的时间了。 这算得上一次小集市,是为让亲传弟子彼此之间更为熟悉,但也是为诸位弟子放心将所得较珍贵却自身不合用的资源拿出来换了。 当真是一举多得。 晏长澜了悟之后,想了想,便也取出了一些物事。 在他身上,最珍贵的自然是涅金蜂蜜,但此物不便现身于人前,那么从前狩猎得到的一些兽丹,他觉着色泽不喜人而暂时存着的兽皮,叶殊炼制的一些没什么杂质的丹药……诸如此类的东西,就被他拿出来交换了。 至于交换之物? 晏长澜只定了灵矿、灵草、古怪天材地宝之类的大类,具体为何便并不多提了。 这面旗子一插,其余亲传弟子见到,便知晓这晏亲传只是为来凑个热闹,并无真正急需之物。 晏长澜确是凑热闹。 在这小集市上,他能换到便换到了,换不到的也无妨。 不过,若是被他瞧见什么挚友必然会喜爱的物事,那便要好生计较一番,尽力换取了来…… 晏长澜算是个新来的生面孔,所售卖的也都是些常用之物,观其品质居然很是不错,众多亲传见状,自是多照顾他的生意,不多时就给他换了个空。 因此晏长澜便收了好些奇怪的东西,有些他不认得又觉得有意思的也都换了——都只是为拿回去给叶殊瞧一瞧罢了。 换完之后,晏长澜将摊子收了,自己则去了其他人的摊子上看去。 这里留下的亲传弟子大多都是炼气期、筑基期的,若是金丹期的那些,也不会来参加这等小比了,同时他们所得资源等级更高,便也不会在此处摆摊,而只是稍微走一圈,见不到于自己有用的,也就离去了。 筑基期、炼气期修士所得之物,也并不会太过稀罕,所以晏长澜走一圈后,也没见到什么特别想要弄到手的。后来,他就只在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里面打听了,而这些小玩意儿未必有人要,他自己可以交换的物事是没什么了,可若是用灵石买下……哪怕是亲传弟子,总也是不会嫌弃灵石太多的…… 过得片刻,晏长澜在一个摊子上停下来。 这摊子的主人,正是先前与他切磋过的、气度不俗的方英晓。 在切磋时,方英晓的表现很是爽快,如今不在切磋中,他的性情也并无什么变化。 见到晏长澜,他就笑道:“晏师弟来瞧瞧?” 晏长澜走到摊子前蹲下,用手指了指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问道:“方师兄,这是何物?” 方英晓看了看那物,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不识得,晏师弟对此物有兴趣?” 晏长澜多看几眼后,点了点头:“我有个好友,最喜怪异之物,此物我不认得,方师兄你也不认得,偏生上面带着些灵气,若买回去,想必好友愿意把玩一番。” 方英晓了然:“原来如此。既是晏师弟要拿去送给好友,便是我这做师兄的送了你罢,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晏长澜连忙婉拒:“这倒不必,多谢方师兄好意了。”说话间,他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发热,续道,“我要拿去送人的,还是我换了来为好。” 方英晓听得,有些奇异地看了看晏长澜:“晏师弟,你那好友,可是一名女子?” 晏长澜愣了愣,想起从前淳于秀也这般想过,便道:“并非女子。” 方英晓的神色,顿时更加奇异。 而此刻,晏长澜则想起了淳于秀。 先前淳于师叔与自家师尊离开后……淳于师弟怎不见人? 214|被袭 原来那淳于秀因着见晏长澜与人切磋时进境极大, 一时间自己也受了些刺激,想着堂堂男儿不能再如先前那般总在心思上纠结, 该是要多多努力才是, 故而这后面的小集市便不曾参加,而是直接跟着淳于有风离开了。 此刻晏长澜虽想到了淳于秀, 但到底正在与方英晓交易, 便很快回过神, 用灵石将方英晓手头那些古怪之物尽皆换取, 好生收起来。 到这时, 能换的东西也都换了, 晏长澜再没什么瞧得上的, 在与一些他先前切磋后, 觉着值得一交的亲传弟子互相结识一番,也就离开了此处。 在离开后,晏长澜回到了惊天剑峰。 峰头上, 他瞧见了淳于有风, 便问了问淳于秀的下落,只言到先前不曾于小集市上瞧见他。 淳于有风便是一笑:“我那侄孙受了刺激,如今去闭关发奋了……我倒是要谢过你, 否则也不知他还要郁结多少时日。” 晏长澜听说淳于秀是回去闭关, 也就放下心来,说道:“淳于师弟资质不俗,如今下定决心,定然会有极大进境。” 淳于有风笑道:“便承你吉言了。” 说这几句后, 晏长澜拜见了风凌奚,见这位师尊无甚事情交代,也就要告辞离去。 待晏长澜走了,淳于有风才看向风凌奚:“怎么,不将那事与他说说?” 风凌奚道:“左右还未定下来,何苦扰乱他的心境?不如就叫他自行修炼去,若真选中了他,只要实力够用,也不惧什么。” 淳于有风便道:“你总是有道理。” · 晏长澜并未在山上闭关,而是很快去了叶殊的洞府。 这几日不曾见,他一直在静心沉思自己日后的剑道,体悟他人剑法,倒是还好,如今大比小比尽皆结束,他便忍不住想要去与挚友一同分享一番。 只是待晏长澜去了那洞府后,传入其中的纸鹤被弹了出来,就让他知道,叶殊并不在洞府里。 霎时间,他便有些失望。 稍作思索后,晏长澜直接到了那三等洞府里。 ——不错,早在定下这洞府时,他便拿了个凭证,可自行进入其中,而叶殊那处是他早先没想到,后续也觉着没甚要紧,方未有准备。 进入洞府中后,晏长澜就见到王敏正在小心炼丹,即便他进入此间,王敏也只是稍微抬头瞧了瞧,而后迅速全神贯注于炼丹上。 晏长澜心里虽急切,倒也欣赏王敏这专注心思,故而不曾打扰,直至王敏成功炼制出一炉丹药来,他才开口道:“王师妹,你这炼丹的技艺,似乎又有提升。” 王敏起身行了礼后,才道:“公子谬赞,都是托了叶大师的福气。”她也知晓晏长澜此来必然不是为了寻她,故而立时续道,“公子可是来寻叶大师?叶大师去密林历练了,胡元等则带了些他们弄出的小东西,去一些浮萍小坊市上售卖,因此不在。” 晏长澜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你继续炼制,我去寻阿拙。” 王敏笑道:“叶大师也推知公子你大约在这几日会出来,便吩咐属下告知,他是在城西你常去的密林里历练。” 晏长澜道:“我知了。” 之后,晏长澜便立刻离开洞府。 王敏对晏长澜这般举动也是习以为常,她好生将晏长澜送出去,就继续仔细炼制起来——她有今日很不容易,且她如今能毫无挂碍地跟随两位公子身边,已然胜过了当初那些同门。如此机会极为难得,她定要抓紧所有机会,不落人后才是。 再说晏长澜,他原本便极想与叶殊见面,待扑了个空后,就越发急切起来。 没多久,他就已然来到了城西的密林中。 密林与往日一般没什么变化,晏长澜并未筑基,也无神识,若是要寻叶殊,也只能撞一撞运气了。因此,他也未犹豫,便直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而去。 这走的,正是他往日里过来时所走的那一条路。 · 法器都卖了去,叶殊盘膝打坐一日,又到了密林里。 此番临行前,他思及晏长澜或者会来之事,便吩咐了王敏等人,言到若是晏长澜去寻他们,不论哪个守在洞府里,皆要告知晏长澜他的去处。 对于叶殊的吩咐,王敏等人自是分毫不敢怠慢的,只是心里禁不住想着:两位公子的情谊果然极为深厚,竟是这区区几日不见,也都要说个分明。 叶殊到了密林里,就拿那些妖气浓郁的妖兽练手,主要以灵符、阵法为主,间或用一用本命法器百劫九煞针,若是实在不能敌,方会派涅金蜂或是凶面蛛蝎出来助阵。 与上次密林历练相比,这一次他的法力运转更纯熟些,且此番他也不是为狩猎而来,而是要去采集一些灵草……生于野外的灵草大多都有妖兽守护,因他选的灵草大多不是凡物,自然守护的妖兽就正合了他的要求。 大约在此处历练一二日后,叶殊弄到了上十株品相、年份都很不错的灵草,同时也杀死了这上十头妖兽,得了不小的利润。 只是在最后一次取了灵草后,却有另一头妖兽突然窜出,因其头角尖锐,居然意外撞破了叶殊一样布阵之物,使得护持叶殊的阵法突然被打破……而那妖兽见着叶殊,便像是见着了什么与它有深仇大恨之人,就强硬攻击过来,叶殊刚刚采下灵草,正把它收起来,一时间没能防备,就被这妖兽所伤…… 叶殊自不会坐以待毙,当即就将另一块阵盘布下,同时放出数张灵符,将那妖兽击退。 只是这头妖兽也极为不凡,其本身的妖龄竟是近乎五百年,也就是堪比炼气巅峰的修士,再加上它皮糙肉厚、奔行极快,叶殊受伤之下,应付起来就颇为困难了。 更叫人郁结的是,叶殊在与其对战时,神识不经意放出,才发觉在稍远之处,正有一名矮小修士紧紧跟在妖兽后方,是趴在草丛里观战……涅金蜂与凶面蛛蝎俱是他的杀手锏,轻易不能现身人前故而叶殊也值得自己与那妖兽周旋,也使得自己的伤势更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叶殊一点点将妖兽磨得伤痕累累,那稍远处的修士眼见叶殊冷厉的目光似在四周逡巡,顿时不敢再留,赶紧离开了。 叶殊朝那处看了一眼,张口放出百劫九煞针,直接穿透了身受重伤的妖兽弱处。 妖兽庞然的身形骤然倒下,尸体于地面上轰然一震。 叶殊心弦微松。 这一头妖兽,称得上是他未借外力亲手所杀,也是他如今杀死的最为凶狠的一头妖兽,只可惜那外皮被他伤得品相极差,是不能用了的。 叶殊闭闭眼,很快吞下疗伤丹药,又吞服一滴涅金蜂蜜,才将妖兽尸身收起,转头朝着另一方向而去——先前有人跟在他的身后,若是此人只单单一人也还罢了,若是他还有同伴,之后,他怕是会遇上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 叶殊的推测果然不错。 因他重伤只在缓缓痊愈,故而他虽是尽力离开,却依旧被那些精于追踪的修士们找到踪迹,并迅速地跟了上来。 叶殊眸光一冷。 不过,此事在预料之中。 叶殊的神识放出后,很快发觉了那些跟在其后之人,他感知到自己的法力还在慢慢恢复,知道若是正面相对,怕是难以应付——何况他原本所走之道便非是剑修那般光风霁月,只要能剪除了暗中之人,手段却并不打金。 因此,叶殊不动声色地继续遁行,随后寻到个周遭无有妖兽却草木繁多之地,迅速地将阵盘给布置出来,另让凶面蛛蝎隐藏于树丛之下,便于随时出手。 只可惜布阵之物先前毁了一样,那小雷光阵是没法子再布置了,还得等他回去再重头搜集炼阵之物。而且,日后这炼阵之物他该多准备几份才是,先前他却未想到,五百年以下的妖兽,竟还能将他的布阵之物毁损…… 心念连转,叶殊的动作却不慢。 小迷踪阵一出,周遭的景致看似未变,实则却在细微之处扭曲起来,对修士、妖兽都有不小的迷惑之处。 不过先前那远远观望的修士大约也看出一些,必然会多加谨慎……然而这谨慎也无大用,知道有阵法是一回事,可若是这要对付他,必然是绕不开这阵法的。 布下了小迷踪阵,叶殊略思忖,去除一些雷击符挂在不同的草木上。 小雷光阵长于攻击,如今没了,用灵符补足也未尝不可……只要他们进入阵里,乱转之时,一个不慎,就会碰上这些灵符。 尽数弄得妥当后,叶殊才闪身立在一株巨木的后方。 这巨木也被小迷踪阵扭曲了形貌,却正好是阵盘所在,也是这小迷踪阵的阵眼。 他在这里,除非是阵法被破开,否则便是再安全不过。 叶殊缓缓呼了口气,盘膝坐下。 他再喝一滴涅金蜂蜜,迅速地回复法力。 与此同时,那些追踪之人也迅速来到了这一处。 为首之人迅速抬手,止住了众人的步伐:“莫再深入,小心!” 其余人都是停下步子,开口探寻:“老大?” 为首之人皱起眉:“你们都忘了么,先前小六提过,那人会布置一种迷阵。” 215|相见 其余人心里也是一凛, 果然都更谨慎起来。 有人低声开口:“小六,你可记得先前那阵法是如何走的?” 那个名为小六的修士想了想, 露出个苦笑来:“方才我离得远, 瞧得不大真切,但那厮却是凭借阵法生生将那头长角赤牛磨死了……似乎是每每长角赤牛都攻不到他身上, 而他却能四处腾挪周旋, 他腾挪之处分明只在方寸之地, 然而长角赤牛却好似没头苍蝇, 总也寻不到他的踪迹般。故而我方猜测, 那是一种极厉害的迷阵。” 为首之人道:“你们可都听到了?莫看那人年纪不大, 可并不好惹, 若是一个不慎, 我等求财不成,却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众人俱是应道:“大哥放心,我等也不是头一次如此了, 见识也多, 必不让他走脱的。” 有所决定后,众人凑在一处商议了几句,这才留下了一半人手, 另一半则一点点朝着那可能的阵法边缘蹭去。 · 叶殊盘膝看着阵外, 就见到了有六人出现。 这六人修为最高的是在炼气巅峰,其余五个里,先前跟踪他的那个比他弱上一些,是在炼气六层, 另四个有两人在炼气八层,两人在炼气七层。 不得不提,他们的修为不弱,而且看他们的架势,本事和经历也都不少。 叶殊眼见他们在相距小迷踪阵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下来,已知他们是知道这阵法的奇异之处,后来看他们兵分两路,更知道他们是有互相呼应之意。 不过,阵法已成,他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只见那个炼气巅峰的为首之人站在阵法边缘,朗声开口道:“好叫道友知道,我兄弟几个先前追着那头长角赤牛,好容易将其打成重伤,孰料便被道友你杀了,这……道友所为,恐怕有些不妥当罢?不如道友现身一见,我等细说一说?” 叶殊看一眼这几人,冷声说道:“既是我将其杀了,便是归我所有,诸位也该守规矩。” 为首之人声音一厉:“那道友是不给我等面子咯?” 叶殊道:“若是你等给我面子,便该速速退去。” 为首之人与身边两人对视一眼,道:“此子果然不好骗。” ——他先前哪里是要与叶殊商议,分明就是见他年纪小,想着他本事虽不错,但说不得经历不足,能将其哄骗出来。到那时没了阵法遮蔽,群起而攻之,岂不便利? 只可惜试过一次后,便见对方并非是那等容易欺瞒之辈,那原本的打算,自是不能了。 当下里,众人也不多废话,就由那为首之人先将一颗石子朝前扔去。 然而就在其扔进去的刹那,便见那石子只向前“行”了两尺余,已直直落下,再不动了。 为首之人道:“那处应是阵法最边缘处了。” 他身旁有一名炼气八层、一名炼气七层的修士,此刻面面相觑:“小心进去罢,叫老三他们给咱们指路。” 为首之人赞同道:“正是,这阵法瞧着厉害,只要不去看不去理,只听着老三几个的吩咐动身便可。我们可非是那没本事的长角赤牛,是有人帮手的。” 另两人都是笑道:“是极,但只要出手,就要用最大的力气将那厮重创,便是打不中他,倘若能打破那破阵之物也可。只要没了困阵相助,一个炼气七层又算什么?” 这般说过后,三人就一脚踏入了小迷踪阵里。 霎时间,他们果然就觉着自己周遭好像都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叫他们都有些不识得起来。 阵外,另三人远远站着,与入阵之人倒是很有默契。 其中那个目力最好的老三已是说道:“莫看四方,只管朝前走!” 为首之人就带着两个同伴往前走了几步。 老三又高声道:“此时朝右边走!” 入阵三人依言照做。 老三道:“向前!向左!右上!再往前……” 这阵外的老三说一句,几人就走上几步,因着反应极快,没多久居然已是直直地往那阵眼的巨木走去,渐渐便接近了。 叶殊双眼微眯。 他倒是不曾想到,这几人居然用出了这法子。 ……仔细想想,倒也不必奇怪。 这六人分明是聚起来混了多年的散修,散修的日子素来艰难,弄到资源也不容易,但若是在这情景下还能境界连番提升,达至如今他们六人的境界,便足以说明他们很擅长搜集资源了,也自然是经历丰富的。 如今他们用这法子规避阵法危险,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与小迷踪阵不够强也有关联。 若是真正的迷踪阵,修士一入其中便好似进入了另一片天地,除非外头的修士境界极高,否则又哪里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呢?而若是听不见那声音,这法子自也就是不顶用的了。 眼见这几人比他想的更难对付,叶殊也不管其他,抬手就是上十张雷符打出去,只刹那间就逼近了入阵的那名炼气八层的修士。 炼气八层自是不弱,奈何他只比叶殊强上一个小境界而已,加之十张雷符叠加后极为厉害,便听得“轰轰”一阵巨响,那炼气八层的修士已受了重伤,倒在一旁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叶殊张口,放出那百劫九煞针,直刺那名炼气七层修士的头上死穴! 因着叶殊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在他一同发出的攻击都正中那两名修士。 这两名修士的身上都闪过一道黄光,但是炼气八层修士身上的黄光如被摧枯拉朽般消失,雷符直接将他打了个半死;炼气七层修士身上的黄光更是不堪一击,就好似从未存在一样,在百劫九煞针穿过的时候,毫无半点阻碍之力,就任由这细针肉眼难见地穿透了他的头颅,让他脑子里骤然一炸又一空,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只眨眼工夫,三名修士里一死一重伤,留下来的,只有实力最强的为首之人。 叶殊动得太快,一切如电光石火,让人反应不及。 外面的三名修士见状,都禁不住高呼起来:“二哥!老五——” 可惜的是,再如何悲恸,也折了两人,虽说其中一个只是重伤,可只要再这般拖上一些时候,哪里又还能有命在呢? 阵外的几个修士恨极了叶殊,恨不能也冲进阵里。 但他们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非但是自己几人要陷入其中,还好好活着的大哥也没人相助了。与其他们进去添乱,不如继续指点大哥,让他能找到阵主所在,替兄弟们报仇! 阵中的炼气巅峰修士则不由得咬牙。 他先前一直带着两个兄弟朝前走,而今眼见他们纷纷倒下,他居然忘了其他,就直接往那个方向而去——已然死了的他要带走尸身,没死的老二总要救上一救。 可惜的是,这为首之人越是往那里靠近,实则反而离得越远,老三又在外面给他指起路来,可是退回的某几步后,一旁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为首之人惊骇。 ——不是只有一道阵法么?这炸雷从何而来?! 老三立时急道:“老大,是你误触了雷符!” 为首之人登时冷静下来。 不错,雷符,并非阵法。 他绝不能慌乱,否则…… 叶殊先除去了两人后,余下的几个便不怕什么。 他原本想要先借助这阵法将为首之人杀死,并让凶面蛛蝎……然而就在下一刻,这名为首之人却是满脸的肉疼,从怀里摸出了一颗珠子般的物事。 下一瞬,为首之人将这珠子打了出去! 只一霎,珠子像是撞上了什么极坚硬之物,陡然炸开! 刹那间,整个小迷踪阵都被炸得七零八落了。 这为首之人竟是不顾其他,将这从前花费大价钱弄到的霹雳珠取出,直接要将这阵法炸开! 他口中说道:“老三,你等快来,与我一起为老二几个报仇!” 叶殊察觉到小迷踪阵带来的影像消失,面色微沉。 他倒是没什么太慌乱之意,身形如烟如雾,竟是干脆攻上,对着为首之人来了个偷袭。 为首之人的反应也绝不慢,他自恃法力雄厚,又有兄弟一齐动手,只管使出自己最强的攻击,就奔着叶殊发出一道火蛇! 另外三人也来得快,除却小六在外策应外,另两人不约而同,就对叶殊出手! 他们这些散修,可不管什么正大光明、单打独斗…… 叶殊暗中唤来凶面蛛蝎,叫它缓慢地在地上爬行,朝着正在与他厮杀的三名修士而去。 三名修士围攻之下,长于用法阵作战的叶殊尚且还未学到什么攻杀强大的法门,因此就用自己的身法连连躲避,小心周旋。 这一时半刻之间,也并未落在下风。 只是如此景象在还活着的几名散修看来就极恼怒,每一次出手都十分狠辣。 就在此刻,倏然间远远有一股极强的煞气传来,似乎有风雷之声隐隐作响,随之而来的乃是个仿佛雷霆版的高大身影,他悍然一剑劈来,剑光所过之处,草木焦枯,留下了长长一道剑痕。 那人的嗓音也传来:“阿拙,我来助你!” 叶殊的目光微缓,步子也更为从容。 他心里暗道:凶面,去将那滋味最好的吃一口。 216|化石皮 晏长澜沿着自己平日里常走的路探寻, 找叶殊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对于叶殊常用的手段他是十分了解的,知道他最擅长的是用灵符与阵法攻击, 而阵法也还罢了, 但若是灵符使将出来,只要时间过得不是太久, 往往还是能察觉到一丝什么, 且因着叶殊所用的灵符与常人不同, 威能更大, 一旦使出, 周遭的草木土地上也难免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晏长澜有心, 果然没过多久, 就察觉到了一点。 接下来, 他极快地顺着这些痕迹而行,发觉哪个瞧着时间早些的便放弃,时间晚些的就跟上, 不知不觉间, 也走到林子里较深之处了。 途中难免也遇上一些妖兽,但晏长澜毕竟不是为了狩猎而来,也不浪费时间, 只管迅速掠过, 继续沿着痕迹寻找不提。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灵符的痕迹越来越浓,突然在某处断了,但在这些地方, 却隐约有些熟悉的法力气息——若非是他与这法力气息常年相处,几乎是刻在了心里,恐怕他也是无法发现的。可现下,他面色一喜,旋即眉头微皱,极快朝着那痕迹之处而去。 ……这些气息萦绕之地,似乎草木有些凌乱,而且仔细分辨才能察觉,气息原来还是有些杂乱的……不好!晏长澜身法更快了。如此情景,是有人要对他挚友不利! 思及此处,晏长澜更无拖延之意,顿时飞驰过去,犹若一道残影。 不多时,心中的预感越发浓烈,晏长澜行得越来越快,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影像,但与此同时他更见到,那被他一直十分珍惜的挚友,竟被几个散修围住,甚至连阵法都不曾布下!若非是有什么特殊缘故,挚友是不会与人正面相碰的…… 晏长澜当即拔出拙雷剑,径直斩了出去! 只是寻常的剑招,但是内中混杂雷霆力量,瞬时便让草木焦枯,那剑光的余威,正好将那几个缠住叶殊的散修逼退。 与此同时,草丛里轻微的簌簌声,不过只有铜钱大的凶面蛛蝎极快爬到了那名炼气巅峰的修士近前,趁着他全心俱在刚来的晏长澜身上时,猛然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 待炼气巅峰的修士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想要躲闪时,一切已然来不及了,他只觉得小腿处生出一股剧痛,几乎在同一刻,他的法力运转便变得艰涩起来,似乎很快便要停滞下来。 晏长澜身形闪动,顿时如同穿越了空间,一瞬出现在了叶殊的身侧。 他也不问发生了何事,只道一声:“阿拙,我替你杀了他们。” 叶殊目光微柔:“去罢。” 晏长澜当即出现在余下的两名散修身前。 这两名散修一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在晏长澜到来刹那,已然察觉到他的危险之处,顿时忍着肉疼,把从前弄到的保命之物拍在身上。 同一瞬,他们的身上出现了透明的罩子,将他们护持起来,可惜晏长澜的拙雷剑绝非寻常,这两个防御的罩子不过是几名散修寻途径弄来的上好灵符,可惜在拙雷剑的锋锐之下,不过两三次已然被劈开,接着晏长澜数招之下,就如同砍瓜切菜,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剑修的攻杀之能,在同境界之间原本便是极强的,虽说晏长澜尚非是真正剑修,但他的剑杀伤无算,哪怕遇上这几个杀人如麻的散修,也能轻易将他们除去。 炼气七层、八层的两名散修被晏长澜杀死后,那炼气巅峰的为首之人的毒也发了,他连续塞了好几颗解毒丹入口都毫无用处,又见自己的兄弟死了大半,后来,终于在看到晏长澜随意一剑杀死躲在一旁的小六之后,不甘心地倒地而亡。 晏长澜却还未完。 先前叶殊重伤的那人还有微弱的呼吸,所谓斩草除根,他自不会将其留下,而是在察觉还有人未死后,便立即一剑将他捅了。 到此刻,围杀叶殊的足足六人,已是一个不剩了。 晏长澜才走到叶殊面前,朝他笑道:“阿拙,我回来了。” 叶殊看向晏长澜,淡淡赞道:“剑法又有精进了。” 晏长澜道:“看过那大比、参加了小比,我确是有所领悟。待回去后再说与阿拙你听。”说到此处,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小比我得了魁首,得了十个匣子,里头都是些天材地宝之类,我都给你留着,回去给你……还有小比后,有个小集市,诸多亲传弟子拿了些东西出来交换,我也换了些古怪的,都给你认一认,无用便扔了,若是有用你也拿去……” 叶殊听着晏长澜的话,点点头,与他一起往密林外走去。 晏长澜没问那些散修为何要围攻叶殊,叶殊也无解释之意——这般景象着实太多了,归根到底,也只是抢夺资源而已。 不必多提。 凶面蛛蝎无声无息地钻进密林里。 它眼下也不必时时刻刻跟在叶殊身边了,若无召唤,时常都在这密林里自给自足。如今它留下来,却是有一桩任务。 这些散修的尸身落在此处,若是有妖兽过来吃了便罢,若是一直留在此处也罢了,可若是有什么瞧着与这些散修相熟之人过来,凶面蛛蝎便得找个机会,一一都给毒死了……以绝后患。 · 回到洞府里,晏长澜果然就将自己得到的东西都送给了叶殊。 叶殊见了便都存在了混元珠里,而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事之中,他却是挑出了一块奇怪的石头,仔细打量起来。 晏长澜看了一眼,解说道:“此物乃是我自方英晓师兄手里买来,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来历。阿拙,里头有什么不对之处么?” 叶殊看了半晌,先不曾开口,后来则主动开始炼制药液,同时说道:“长澜,给我弄一只石碗来,约莫巴掌大即可。” 晏长澜二话不说,直接就走出去,不多时抱了块石头进来,抽出一把匕首,快速地剖起这石头来。大约盏茶时间后,在他手下便出现一只石碗,果然是只有巴掌大,却内外俱很光洁,可见他这做石碗的手艺也不错。 叶殊也将药液炼制得差不离,如今就用石碗将药液盛了——大约是刚刚半碗的模样,并在晏长澜的注视之下,把方才的那块奇怪石头放了进去。 下一刻,石头表面的那层石皮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并肉眼可见地融化,很快就尽数地褪去了外壳,隐约显出了里面青色的光泽。 晏长澜有些惊讶:“这里头有东西?是什么?” 叶殊取来一根长些的石条,用来将那物拨弄了一下:“看过便知。” 晏长澜又有些奇怪:“阿拙,你这药液既是能腐去石皮的,为何却要用石碗盛放,用石条来拨弄翻动?” 那石条在翻动内中之物时,也是很快便也被腐去了,同样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如此可见,这药液对石质之物皆是可腐去的。 叶殊眼见那物暴露得越来越多,才慢慢说道:“此物用石皮包裹,却仍旧存在,是因着石质对其无损,我若用其他之物,一旦它彻底露出,恐怕会遇之则伤,不若便用石碗石条了。我这药液须得数息时间方可反应,待石皮入内,正是合适。” 晏长澜开口:“若是漏……” 这话还未说完,便住了口。 只因晏长澜发觉,随着那物外的石皮越来越少,石碗里的药液也越来越少,待石皮彻底腐去,药液想必也没了……药液刚入其中时,还未及反应,并不会伤及石碗,而石皮入内,便只在石皮上使力,最终消失,也不会将石碗腐出孔洞来。 晏长澜不由改口赞道:“这药液着实不俗,阿拙对于此物的把握也极妙。” 叶殊唇边微微带起一点弯,一闪而没。 这时候,药液终是尽数用尽,而那石皮也都被除尽了。 石碗里头那物,便直接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此为一束大约手持长的须子,青碧色,灵气饱满,嗅一嗅,有扑鼻清香。 这清香虽说并不十分浓烈,但是沁人心脾,似乎能让人体内的法力都有微微涌动之感。 晏长澜惊讶道:“阿拙,这是……一种参?” 叶殊微微点头:“养元参。” 晏长澜思索半晌:“养元参……可是养体内元气的?” 叶殊道:“单独吃它,可加快凝聚法力,但若是用以炼丹,却是玉金丹的主药之一。” 晏长澜陡然一惊:“玉金丹?可相助筑基修士结丹的那丹药?” 叶殊颔首:“正是此丹。我手中有玉金丹方,但玉金丹炼制不易,纵然可以想法子弄到主药,也难以一次炼成……其中养元参很是少见,如今这石皮里包着须子,此物附近想必能寻到养元参的踪迹。如今你我最好去找一找,将此物弄到手中。” 晏长澜吁口气,心里有些欢喜:“养元参既是难得,如今遇上了,当然不能放过。不过这须子是我自方师兄手里得来,若要知晓在何处见到此物,就还是要去问一问方师兄的。” 叶殊道:“你且去打探,如若方道友不肯说出,将此事告知他亦可。” 晏长澜自也应了。 217|同行 对于如今的晏长澜而言, 进境金丹乃是必须达成之事,而金丹境界虽是还较为遥远, 可是既然有了打算, 就要早做准备才是。 因此,晏长澜与叶殊论道过后, 便回去宗门里, 想法子找那位方英晓师兄了。 宗门之内, 亲传弟子之间彼此传讯还是不难的, 晏长澜传讯之后, 不多时就收到了方英晓的回音, 允了他上门拜访。 晏长澜也不迟疑, 就果断地前往方英晓的居处。 方英晓是一名长老的亲传弟子, 不过这名长老并非只收了一个亲传,故而所有亲传的居处,都是在那长老所在峰头的半山腰而已。 找到那处后, 晏长澜在外等了等。 很快, 方英晓出门相迎,笑着说道:“晏师弟,今日怎么想起我来了?” 晏长澜也回了个笑容:“还请方师兄莫要嫌我打扰, 此番过来, 是有一事相询。” 方英晓一边带着他走进洞府,一边好奇:“不知是什么事?” 晏长澜跟了进去,回答道:“是有关之前小集市里……” 两人入洞府之后,相对坐在一张石桌的两边。 晏长澜道:“……方师兄与我交换的那些物事里, 那块有些奇异的石头……不知是方师兄从何处得来?” 方英晓这些年历练中得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如今是仔细想了想,才回忆起那块奇异的石头,究竟是何等奇异。 然后,他不由问道:“那物……似乎是在个半废弃的遗迹里碰到的,因着恰好撞进我手里来 ,我觉着或者与我有缘,才收了起来。晏师弟问此物来历作甚?” 晏长澜略思忖,想起当时叶殊所言,也就直接说道:“我那挚友用法子将石块外面的石皮除去,便见到里头有一簇须子。阿拙说这须子乃是养元参所有,而养元参又是炼制玉金丹的主药之一……我等日后要想确保结丹成功,这玉金丹总是准备一粒为好,因此,现下有养元参的消息了,就想去查探一番。” 方英晓没料到晏长澜如此直率,居然将这样稀罕的消息径直告诉了他,顿时有些心绪复杂,不由说道:“晏师弟,你说出这消息,你那挚友可知否?” 晏长澜道:“阿拙知道。正是阿拙所言,若是方师兄问起,直言相告即可。” 方英晓更是无言,不觉在心里对这晏师弟与其挚友生出了几分担忧来。 修士修行乃是逆天而行,若是知道了什么资源,定然是要自己弄到手的,哪里像是这两人,竟然这般坦率告知于他?这岂非是说,要让他也分一杯羹么?纵然是询问那物所在,也大可以遮掩过去,他不想与晏师弟交恶,也不会寻根究底的…… 然而方英晓哪里知道,养元参虽好,可叶殊有那混元珠在手,内有混沌水,只要能得到种子或是幼株,皆可以培养出来,要多少便能有多少,并不怕他与其分润。反而若是不说,他倒是无碍,但晏长澜却难免会有些记挂,哪怕只有一丝,也对来日的心境不利,不如不贪。 方英晓心下是断定了这两人有些太过良善,但养元参之重要他深知,也不愿放弃这机会。只想着,不如他干脆与两人一起去找,若是找到了,自己少分点就是,且一路上也多照顾两人,以免他们独自出行,反而被他人给哄骗了。 想定后,他就说道:“你二人何时去找,我来为你二人带路罢。” 晏长澜则道:“如此再好不过,有劳方师兄了。”之后补充,“我与阿拙,是想要两日后便一同过去的。” 方英晓记下来道:“两日后,约个时辰地方相见。” 晏长澜道:“就在万珍园前,午时即可。” 方英晓应了:“那便定了。” 晏长澜道:“是。” 接下来,两人不曾过多叙话,晏长澜很快就告辞了。 后面的两日里,他们就要各自做些准备去。 · 晏长澜跟着叶殊修炼了两日,叶殊则炼制了一些灵符、丹药,补足自己先前所消耗的。而且因着这回是去一处废弃遗迹,谁也不知在那处是否会有什么隐藏的机关,所以一些粗浅的防御法器也要备下,到时只需拿出随意用了即可,也不必心疼。 在叶殊忙于准备时,晏长澜能帮手时也会放下修炼来帮手。 譬如为他将一些符纸之类放在身边,一些相关炼材、灵草也是如此,以及有需要时,还会为他摘一些洞府里栽种的药材,另外就是在蜂巢里取蜜、蜂皇浆,以及收拾蜂巢等事。 两日这般忙碌过去,时辰到了时,两人就一起来到了万珍园外。 此处,方英晓已然到了。 且说方英晓因实在担忧这两名性子“简单”的少年修士,便早早过来等着,不过万珍园的名声他也是知道的,眼看相距见面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他在园子里选了些可用之物收起来,比之他以往出去历练的多准备三成,就是唯恐晏长澜与其挚友两个准备不足,到必要时好拿出相赠。 也算是十分操心了。 眼看着即将到午时,方英晓就走到门口站定,远远朝着四周看去。 不多时,他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顿时就往那处看去。 远远的,两个人影快步走来。 其中一个很是高大,虽面相瞧着颇为年轻,但猿臂蜂腰、身形矫健,已然是颇为英俊的青年模样。而那个矮些的人则是一身青衣,面容俊秀,神情冷淡,偶尔眸光闪动间,似有一缕寒光划过,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模样。 方英晓自然认得晏长澜,此时便知道,在晏长澜身边的自然便是他那个挚友了。 看起来……并未给人老实敦厚之感,可是其气质淡漠……许多这般性情的修士确是较为耿直,会做出那决定也是预料之中了。 方英晓觉着,他这位晏师弟是很直率的,其挚友似乎也是如此,果然是……性情相投啊。 他也未多思,就先远远地打了个招呼:“晏师弟。” 晏长澜也是一眼看到了方英晓,就带着叶殊快步走来,说道:“方师兄来得好早。”而后轻轻将叶殊拉了拉,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挚友叶殊。阿拙,这位就是要带我们去那处的同门方师兄了,一手快剑很是了得。” 叶殊看向方英晓。 此人眉目还算清正,修为在炼气巅峰,本身资质也应不错。 观其气质,应是那等品格不错的,即便难免会在面对资源时生出贪念,却能端谨自制,并非那等贪得无厌,为资源而不惜失去本性之人。 只不过,这方英晓如今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好似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担忧,着实有些怪异。 叶殊大致看出这人非是那等不堪之辈足矣,至于对方脑子里想了什么,却并不很在意。 于是他就同方英晓招呼道:“方道友。” 方英晓也朝他一笑:“叶道友,这一次多谢你将如此重大的消息告知了。” 叶殊淡淡说道:“并非刻意,也不确定必能找到,只是有这可能罢了。” 方英晓笑道:“寻找资源之事哪里都能笃定呢?只要有可能,也足以让我等一探了。” 叶殊就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方英晓也看出叶殊不是个爱多话的,也尊重他的性情,又与晏长澜说了几句后,就准备要出城了:“我有一头妖禽可以代步,两位可要与我同乘?” 晏长澜笑道:“这倒不必,我二人也买过妖禽,如今正可以带上。” 方英晓闻言,就不多劝。 修士大抵都是如此,若是自己有的,多半不愿去坐他人的,尤其是妖禽这物,倘若遇上那等心怀恶念的,在高空里御使妖禽身形翻转,让同乘的修士自高空跌落下来,岂不是会被生生摔死么!自然,他也知道晏长澜两人未必是不信他,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晏长澜就很快打了个唿哨。 没过多久,高空就有一只形貌壮丽的巨禽翩然飞下,就在晏长澜和叶殊的面前盘旋而飞,似乎并不愿落下地来。 晏长澜朝着叶殊看了一眼。 叶殊就走到他身侧,与他纵身一跃,同时落在了那巨禽的后背。 方英晓见状,也很快召唤出自己的妖禽乘坐。 与此同时,他心里却想着:妖禽亦可共用,这两人还真是生死之交,让人有些羡慕。 ……方英晓虽贵为亲传弟子,平日里交情不错的同门也颇有几个,但是生死之交却还都谈不上。如今才只是堪堪察觉叶殊与晏长澜之间的情谊,就已有些感慨了。 叶殊与晏长澜却不知这位方师兄又想了什么,只是轻拍比翼鸟的脊背。 旋即,比翼鸟扶摇而上,身形翩跹,竟有一种缠绵绮丽之美。 方英晓乘坐的是乃是一只鹏鸟,此刻也是迅速赶上。 很快,两只禽鸟就消失在天际了。 · 因着方英晓是去过那废弃遗迹的,故而乘鹏鸟在前方带路。 比翼鸟初时在前,后来则展翅跟随。 不过那废弃遗迹颇有些遥远,足足飞行了有十余日,才算是接近了那处所在。 可这时候他们几个也要休整一二,便让两只妖禽降落在最近的城池里。 218|半废遗迹 入城后, 几人找了个客栈下榻,又去了附近一家酒楼里。 方英晓因觉着自己年岁最大, 是上杆子要做东, 也要了不少滋味颇美的菜点。 晏长澜和叶殊也都没多做客套,就与他一边吃, 一边交谈起来。 方英晓说道:“说起这个废弃的遗迹, 乃是城外的一座山谷里。当年我不过炼气七层, 出来历练被一头四百多年的妖兽追赶, 误入了山谷里的那个洞穴, 不知怎么的就别传到那个遗迹里去……后来我在那里搜寻了几日, 找到了一些年份颇长的灵草灵药, 还捡到了几样灵矿和一些不识得却有些奇异的物事, 然后就出来了。”说到此处,他不由笑道,“其他的物事都是我找到的, 唯独晏师弟你换取的石块儿, 当时我是正采一株灵药,刨那根须时不知怎么的被这石块儿撞到了手里,而后又不知怎么的, 鬼使神差地带走了。” 晏长澜听着也觉得有些奇异, 便道:“既然如此,想必此物是当真与方师兄你有缘,那我等此行,说不定能得到养元参的机会也大些。” 方英晓听着, 觉着有些道理,就又笑了笑:“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叶殊听着两人说话,虽不言语,心里却也赞同。 天地间冥冥机缘甚多,那撞入方英晓手里的石块儿相隔多年被他认出来,未必不是缘分。 不过也莫要抱有十成希望,机缘还未到手前,那都是说不准的。 吃过后,方英晓给他们大略说了些当年所见,就带着他们一起出了城。 那座山谷就在城外百里处,周遭有山岭有密林,方英晓当年正是在其中历练,才有那际遇。而那遗迹说是半废,实则就是废弃的,只是那时他还算是找到了些好东西而已。如今那地方,想必也再无什么价值可言,只是养元参须子的出现,让他们觉着还要再去仔细找一找才是。 三人坐在妖禽上,一路往那山脉而去。 路上,晏长澜说道:“那遗迹若是没有,附近也可以找一找。” 方英晓道:“自然。” 百里之遥于凡俗人而言自是很远的,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却用不了多少时间。 到了那山脉之外,三人并未让妖禽降落,而是由方英晓仔细回忆,顺着记忆慢慢朝着那山谷的方向飞行,待到了山谷的前方,才停下。 叶殊挥手让比翼鸟自行飞去,方英晓也叫他的妖禽去觅食。 晏长澜看着前方那山谷,开口道:“咱们这就下去罢。” · 山谷并不算太深,但是里面的草木却较为杂乱,乍一看,还觉着说不得一个不慎就要在里面迷路一样。 方英晓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道:“数年不见,这里倒是也多出一些妖兽的痕迹,但似乎并未来什么太过厉害的。” 说着说着,几人渐渐就看到了一个山洞。 那山洞的入口不大,前方有些藤条垂下来,还有杂草丛生,几乎将整个洞口都堵住了。若不是方英晓曾经来过,他们这些炼气期的修士就很难寻到了——纵然是筑基真人,用那十丈方圆的神识来找,也很是辛苦。 方英晓身为师兄,那是身先士卒的。 当时他就拔出长剑,挥臂用力,在一片剑光之中,迅速将那些杂草藤条斩落,露出那能容纳两人进入的洞口来。 晏长澜此刻说道:“我先进去,阿拙在最后。” 方英晓一愣,旋即了然:“无妨。” 毕竟是与资源有关,晏长澜他们有两个人,方英晓只得一人。 若是还由方英晓上前,他们两个在后面若是暗算于他,他必然躲闪不得。可若是晏长澜再最前就不同,方英晓在晏长澜身后,叶殊又在方英晓身后,这就可以互相克制了。 方英晓虽觉着这位晏师弟的心思敏感些,却也知道如此一来大家最是放心,便还是依照晏长澜所言,自己走在中间,心里的确也越发放心了。 · 三人往洞里行走。 这山洞并不深,大约有个五六丈后,一切便豁然开朗。 前方并非是山洞,而好似穿越了时空一样,见到另一座小山谷。 这座小山谷在外头是瞧不出的,应当是自山腹掏空打造而成,四面的山壁上种着不少巴掌大的奇异大叶植株,每一片上都泛着莹莹的白光,虽说不算太亮,却也能让此中有淡淡柔光,让人进入其中之后,不至于瞧不清。 除此以外,就是一些瞧着老旧的房屋。 这些房屋里有较为高大的小宫殿,但更多则是寻常的屋舍,里面还能见到一些小园子之类。 叶殊看过去。 的确是半废的遗迹,有些地方可以看见禁制、阵法的痕迹,可是天长日久之下,这些痕迹虽在,禁制和阵法却已然消失不见了。也有淡淡的灵气飘散,但是这些灵气似聚似散,可见里面也曾经是有聚灵阵的,只是后来阵法也因无人护理而逐渐消失而已。 但是这里的阵法应当并未全数消失,否则……他仔细看过后,有所判断。 否则,这遗迹应是会彻底坍塌才是,而不会还留存当年遗迹的大致模样。 心里这样想着,叶殊却并未说出来。 那边方英晓顺着回忆带着两人到了当初他得到怪石块儿之处,那里是个小药园,里头同样有阵法的痕迹。 方英晓指了指前方说道:“当年我自此处得到了一些年份颇长的药材。”说话间走到一处显然曾经被动过的药地前,“那石块儿就是自此处撞入我手的,此处的小洞,便是因我当年挖一株药材而成。” 叶殊和晏长澜就都走在那处,往四周打量。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说道:“若我不曾猜错,此地原本的主人于阵法上颇有些见解,而他或者还有个道侣,恰好在炼丹一道上有些本领。” 方英晓好奇道 :“叶道友如何看出?” 叶殊回答:“这药园里有阵法痕迹,且应是曾经男子对女子表达爱慕的求凰阵。” 方英晓越发好奇了:“求凰阵?这倒不曾听说,可有什么说头?” 叶殊道:“此阵本是一种防御阵,后来有个阵法师将其改了改,让这防御阵对一人打开缺口,每逢那人进入其中时,就会有妙月奏响,表达爱慕之意。”说到此处,他干脆批判道,“原本那防御阵威力还算不错,加入此法后反而削弱了威能,华而不实,也只能博人一笑罢了。” 方英晓听得怔愣。 天底下还有人花费心思弄这阵法?若真是如此,也难怪被人一眼认出来了。 通常用这法子的,是男修讨好爱慕的女子——虽说不能妄下论断,但通常男修未必会喜欢这等讨好之法,因此少有女修为男修如此。 叶殊便推测,这应是男子所设,且那男子才是阵法师。阵法所护持的是一座小药园,每逢有人进入其中就会奏乐,自然是男子的爱慕之人时常入内了,方能讨好对方。而什么人才会这样时常进入药园?多半便是炼丹师了。 方英晓和晏长澜转念之间自然也是想得明白的。 随后,方英晓便笑叹:“想必此处在多年前是一对伉俪的隐居之处罢?” 晏长澜赞同:“多半如此。” 不过,如今遗迹半废,阵法也废得差不多了,方英晓又不曾在此处发现过那对伉俪的尸身,便不知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或许是那对伉俪去了他处,又或者有什么意外……那于他们而言,也都是旧事了。 叶殊并未将心思放在此事上,只道:“先找一找可有什么奇异之处。” 方英晓和晏长澜都答应道:“也好。” 不知不觉间,在叶殊提出先前对阵法的见解后,其余两人都依照他的指令行事了。 遗迹并不大,药园更小,几人干脆不曾分头找,而是一同行走,只是每到一个地方,一人搜左一人搜右而已。 找过一遍后,方英晓苦笑道:“还是和上次所见一般,并未寻到什么。” 晏长澜却是想了想,才道:“似乎我也不曾找见。” 叶殊略作沉吟:“若是找不到,或许有所隐藏。” 当即,叶殊带着两人再去找。 将小药园找过了,并无发现;将那些瞧着约莫就是废墟的一些房屋找过,仍是并无发现。 叶殊思索着,旋即匆匆迈步,朝着一幢小楼走去。 方英晓和晏长澜急忙跟上,极快地也进入小楼之内。 这小楼相较其他房屋都要精致些,入内厚度摆设却是清雅大气,一些痕迹也显示,当年此处并非只有一人入住。 方英晓说道:“这里应是那对伉俪的居处。” 晏长澜则道:“那对伉俪之间似乎感情颇深,若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机关,也该是在这里面才是……” 方英晓叹道:“从前我也这般想过,却是并无发现……” 晏长澜想了想:“阿拙许是有法子。” 说话间,他们跟着叶殊已在那对伉俪的入寝之地找过一遍,并无发现。 而后叶殊所去之处,就是拐角处的一个小间。 这个小间不算大,但却临窗,进入其中不觉逼仄,反而有些敞亮。 在小间的中间,则是摆着一把筝。 219|徐明子 筝颇玲珑, 瞧得出乃是女子之物,筝后后锦座, 色泽清雅……由此可见, 这一个小间应是当初那对伉俪中,女修的筝房。 再看小间四周, 处处布置精细, 一应器物多使用痕迹, 那筝面上光泽平滑, 显然多次保养, 如此又可得见, 女子极爱弹筝。 这筝房, 便也应当是女子常来且珍爱之地了。 方英晓打量过这筝房, 心里微动,就问道:“叶道友,你可是觉着, 这里既为女子珍爱之地, 其中想是有特殊之处?” 叶殊微微点头:“培养药材为女子所好,弹筝亦为女子所好,两处说不得就有什么关联。” 晏长澜就在一旁补充:“阿拙所言有理。” 几人说过两句, 叶殊便仔细于房中搜寻起来。 方英晓和晏长澜都不通阵法, 自然也只能屏息凝神,等着叶殊寻找了。 叶殊一处处看过。 若是早早布置阵法,阵法师多会掩饰,好叫其不见痕迹, 除非天长日久自然破除,又或是什么其他的缘由让其破损,才会有所暴露——自然,这所言乃是颇为高明的阵法师,且要有自身极为擅长的阵法方可。 那对伉俪中的男修显然就有些本事,他为爱妻布置的阵法,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尤其如今叶殊也是境界较低,让他哪怕有金丹期的神识,也无法瞬时看出。 不过,叶殊到底对阵法极为精通,这下界的阵法,又哪里真的能难得到他? 不多时,他收回了视线,来到那把筝前,坐在那锦座上开始弹筝。 筝声清脆,与琴声古拙悠远不同,然而叶殊弹奏时,却有清冷意韵,如山泉击石,入耳极美。 而这曲调…… 晏长澜听着却觉得有些陌生。 他自己年少时曾过过一段奢华日子,一心俱在习武与日后承担城主之责上,对于音律并不很了解,因此他自也听不出这是个什么曲调了。 方英晓也未听出来来。 他与晏长澜不同,还是听过不少曲子的,只是那些曲子比起如今叶殊所弹奏的这一首来,在意境上要逊色太多。 同时他心里猜测,莫非是要弹筝一首后,方能发觉什么? 只是可惜,接下来并无任何事发生,自也让方英晓有些失望。 难道说,先前只是一场错觉…… 不过大约过了半刻后,叶殊手指轻抬,曲调陡然变化,居然有了一丝情动缠绵之意。 方英晓听得愣住。 晏长澜也愣住了。 ……这是? 叶殊一面弹,一面说道:“凤舞吟。” 晏长澜想了想,就问:“凤舞吟与那求凰阵有什么关系?” 方英晓也想到这个,但是晏长澜先问了,他就洗耳恭听。 叶殊道:“当年那阵法师改出求凰阵来,成功获取爱慕之人的芳心,而他那爱慕之人因此作曲一首,正是《凤舞吟》,与求凰阵相和,成为那时一段佳话。”他缓缓说道,“既然方才的药园里有求凰阵,多半知求凰阵者也知《凤舞吟》,且此曲原本便是一首筝曲,既然此间主人爱筝,就不妨试上一试。” 方英晓听着佩服:“叶道友好见识。” 他这大宗的弟子,也从未听说过此事。 晏长澜同样很是钦佩。 他从前就知道自家挚友所知甚多,如今没想到连音律都这般通晓。 叶殊似乎看出了晏长澜的赞叹,淡淡道:“略懂而已。” 晏长澜笑着,是不是略懂,于他而言并不打紧,他自己一窍不通。 方英晓却接着叶殊太过自谦,连如此偏门的曲目都知道,哪里只能说是略懂? 然而方英晓却不知晓,叶殊是两世为人,前生因着身有残疾,身躯羸弱,无法自如修行,故而花费大量光阴在杂学之上,以便于另辟蹊径。也因这缘故,他所知甚多,所懂也甚多,但若是不能通到一定地步,便都只说是略懂、粗通——叶殊不屑于因下界贫瘠而自诩高明。 但这并非是什么要紧之事,方英晓听叶殊一番叙述,也觉着弹奏这《凤舞吟》或许当真会有用处,也有些期待。 而叶殊则是顺应曲调,缓缓将这一整首《凤舞吟》都弹奏完了。 待弹完后,晏长澜也好,方英晓也罢,都发觉在最后一音落下时,整个房间中,似乎都泛起了一层微微的涟漪。 与此同时,挂在墙面上的那幅寻常的山水画上,其中那条河流似乎活了一样,在画上流淌。 方英晓瞳孔微缩。 这、这竟然如此神妙! 叶殊则是察觉到了天地间有阵法的气息,旋即站起身,朝着那阵法波动之处而去,恰好也见到了流淌的河流。 晏长澜看着那河流:“阿拙,这河流是阵法?” 叶殊走过去,仔细观察那河流流淌的方向、浪花等,良久后,才神色放缓,说道:“你们二人站在我身后,我走一步,你们便走一步。” 晏长澜立时应了。 方英晓知道叶殊的本事比他所想更厉害,稍一思忖,也道:“好。有劳叶道友了。” 叶殊伸出一根手指,顺着河流流淌的方向,勾画其中几个纹路。 待抹过七八次后,那河流豁然扬起巨大的浪花,原本挂着画的那面墙壁,则仿佛陡然变成了透明的一般,将里面的景象显露出来。 影影绰绰的,似乎有花草摇曳。 然而那些花草的前方,却有一条仿佛溪流般的物事,上面有许多凸起的石头,似乎能容人用脚踩上,渡过溪流。 叶殊也不管前方是否还有墙壁,直接踩上了一块石头,紧接着,是第二块。 晏长澜立时跟上去,到了第一块石头上,而叶殊走上了第三块,晏长澜跟着上了第二块,方英晓也是迅速举步,踏上前面两人都踩过的第一块石头上。 如此一个跟着一个,叶殊大约走了有四十九步,才总算是走到了溪流的对面。在他行走时,有许多凸起的石头被他是绕过了的,而他踩过的那些,也并无规律可言,而是仿佛内中蕴含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可却难以捉摸。 方英晓一边跟,一边也是仔细地揣摩了的,只可惜是全没看出有何差别,最终也只得放弃。 但当晏长澜顺利抵达溪流对岸时,他也是顺利抵达了的。 这时候,三人就看清了溪流对岸的景象,不由得都是一顿。 原来就在他们的正面有一只蒲团,而蒲团上有一具骨头架子,这骨头架子色呈玉白,本身也仿佛是白玉雕成一样,穿着一身华府,松松垮垮的,但姿态却很端正,视线平视远方,似乎在长久地等待着什么…… 这是一具尸骨,一具男修的尸骨。 其骨似白玉,这正是元婴老祖的骨相显示。 叶殊等人迅速认出来,彼此之间对视一眼后,就很干脆地给这具尸骨行了一礼。 下一刻,那尸骨的头颅中,两只眼陡然闪现了两团绿莹莹的光芒,直让方英晓吓了一跳。 那尸骨开口说话了:“本尊徐明子,与爱妻涟漪隐居于此,并育麟儿徐英,一家三怡然自得。然麟儿长大,出去历练,却因性情烂漫,身受重伤,筋脉尽断。时年本尊闭关修行,不知此事,后却发觉道侣陨落,心神受创,生机大绝。余下时日,本尊后悔不已,再无心思修行,便常年坐在此处,待爱妻神魂归来……” 原来这尸骨果然是布下阵法的那位男修,但是叶殊等人却未想到,瞧着应极为美满的一对夫妻,后来却遭遇了这等事,使得一人陨落,一人痴念。 “爱妻生前最喜炼丹,虽技艺不佳,于培育一道上却颇有建树,育出许多天生地灵之物,生长于本尊后方秘园之内。能看穿本尊阵法,且以一曲《凤舞吟》引得阵法共鸣之人,必长于阵法,且为有心之人……若是此人能答允本尊二事,秘园中一应之物,皆可相赠。” “其一,日后若能遇上本尊那不知所踪的麟儿,抑或是麟儿后代,请将本尊储物戒中那门功法赠予本尊血亲,本尊感激不尽。若来人不嫌,也可学之。其二,本尊平生所爱,除却爱妻,便是阵法,也有少许心得,请替本尊择一合适的弟子,传承本尊阵法之道。” “若允此二事,秘园自开,若是不允,秘园自毁。” 这位元婴老祖徐明子终于将事说完,而后他眼里的绿光便陡然暗淡下来,甚至整个玉白的骷髅尸身都变得暗淡,不复先前澄明。 由此可见,他留下来的仅剩的一点意念也消失了,天地间恐怕也再无徐明子此人。 方英晓和晏长澜则是看向叶殊。 徐明子口中所言的那人正是叶殊,便也是说,这两件事唯有叶殊答允才有用。 叶殊并无犹豫之意,直接答应下来:“允了。” 而在他答应的刹那,那尸骨化为了粉尘。 与此同时,粉尘上扬,飘飘洒洒落在了后方的那大片的土地上。 在那里,本有成片的迷雾,里面似有若无有药材的影像,而现下在粉尘撒过后,迷雾就尽数消散,出现在几人面前的,乃是一座大约二十多丈方圆的秘园,且在这秘园里,的确散发出来阵阵药材的清香,里头难免有不少因着年月太久已然枯死的,但仍旧余下二十多株完好无损的成株,在这些成株四周,又有许多幼苗。 220|分配 最先出现在几人面前的, 就是那成片的养元参,粗略一数, 竟然能有七八株之多, 俱是成株,且观其年份, 应当最浅也有两千余年, 多的更是达至三千年之久!若此地的灵药皆是此间女主人一手栽培, 则那一对伉俪, 应至少是两千余年前的人物。 只因那元婴老祖的寿元……也只是八百年而已。 由此可见, 先前叶殊所答应的寻人之事, 若是其子徐英还活着, 那就该是神游境以上的大能, 而这样的大能却是无法在下界久存,恐怕要到灵域方可寻到了。而且修成了这样的大能,自身早已学了不可更换的功法, 又哪里还需要其他功法?多半只是留念而已。若是那徐英已然寿元耗尽陨落, 便只能看他是否还留有后人了。 叶殊略思忖,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他走上前,在地上捡起来一枚储物戒, 将其打开, 又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方英晓一愣,连忙就要回避。 但储物戒里的东西,却已然在地上堆积起来。 这些东西不太多,除却那一本应是功法的册子以外, 还有一枚内中充盈淡淡血光之物,这二者之外,就是一小堆灵石。 不过这堆灵石瞧着与他们平日里所见有些不同,其灵光更璀璨些……无疑,这并非下品灵石,而是中品。如今这世道,纵然是金丹大能也多用下品灵石,中品灵石乃是元婴老祖才会偶尔用之,数目颇为稀少。如今这一小堆,当是那对伉俪的积累。 叶殊说道:“我等分一分罢。” 晏长澜并无异议。 方英晓也认出这些是中品灵石,心中虽有垂涎,却是果断拒绝:“不必分我。这储物戒乃是前辈相托,叶道友答应了前辈所托,储物戒便应是叶道友的,其中之物也是如此。方某取些秘园中的药材已然是厚颜了,在此地也不曾费过什么力气,若还拿这如此贵重的中品灵石,也太不要面皮。” 叶殊则说:“不必如此,我等既是同来,那石块儿也是托了方道友的运道,又由方道友带路方能寻到此处,怎能说方道友不曾出力?自然是要分一分的。” 方英晓再推拒道:“不可,不可。” 略思忖后,叶殊开口:“既如此,长澜,你且去点一点有多少中品灵石。” 晏长澜依言照做,很快数了回道:“有一百五十二块。” 叶殊道:“方道友若觉着自家用的力气小些,不如便得五十块,我与长澜每人多取一块,方道友意下如何?” 方英晓苦笑:“五十块也着实多了些。” 他已然瞧出,这位叶道友是起了心要分他的,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惭愧。 叶殊仍要再劝。 方英晓已再道:“叶道友、晏师弟好意,方某心领。这些中品灵石,方某至多只取二十,不能再多了。否则,方某再无颜与两位相见。”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晏长澜道:“那就依方师兄之意。” 叶殊续道:“不过之后摘取药材时,方道友可先去挑选。” 方英晓一顿,终于一声叹息,答应下来。 他历练多年,曾经也并非不曾与同门一起探险,却从无一次与此次一般,在分配所得时,互相谦让……这两人着实是赤子之心,叫他越发自惭了。 叶殊见方英晓取了中品灵石,自己把余下的收入储物戒里,目光微动。 他出言与方英晓平分,自并非真如方英晓所想的什么赤子之心,只是方英晓这人颇为自制,且看在晏长澜的面上,才会如此。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缘由……中品灵石在下界很是珍贵,此番若是他和晏长澜得了所有,此时的方英晓或许因其性情缘故推让了,可若是日后他在修行上遇见什么难处,抑或是什么其他变故,到那时,他可能始终保持这等心性?一旦稍有变动,有万一可能被他泄露出去,对他们两人而言,都非好事。 不如,让方英晓自己也有所得,才不至于引发后患。 如此一来,三人共享了好处,也是共担了风险。 ——但这便非是可以宣诸于外的念头了。 自然,这也非是叶殊故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人心莫测,世事易变。先做足了准备,才能活得更加长久。而如他所想的那般情景,在他前生也听过不少。 若说前世,叶殊自然是信他的祖父,信血傀天狼,可如今他重生千载之前,所信之人便只有一个天狼的前身晏长澜了。 其他人……再如何品格贵重,也要有所防范。 分完了中品灵石后,方英晓显然对叶殊与晏长澜更亲近了些。也不是他被利益所惑,而是他觉着这两人更可相交而已。 接下来,他们就要去分一分秘园里的药材。 依照先前所言,由方英晓先挑。 方英晓走过去,先选了两株养元参,除了养元参以外,其他完好的药材成株还有十四株,他从里面将有重复的各选一株,若是仅仅独有一株的,便不曾挑选。 总共二十二成株,他仅选了五株而已。 晏长澜一见,便知道这是方英晓还觉着占了他们的便宜,所以在挑选药材时留手之故,一时间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想法了。 叶殊见方英晓如此,却是暗暗点头。 不论来日里这方英晓变是不变,至少如今一片真诚。 但叶殊有混元珠在手,底气甚足,就亲自去取了几株独有一株成药的,递给方英晓,说道:“方道友太客气了。” 方英晓苦笑:“这,方某也不可过于……”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叶殊已将他打断:“独有成株的药材总共十一,方师兄得四株,我二人共七株,最为合适。” 方英晓还待拒绝。 晏长澜则是笑道:“我二人已决定了,若是方师兄觉着不妥,日后用那些药材炼制丹药后,分我二人一颗就是。我两个用的这些药材,若是也炼制出丹药来,也分方师兄一颗,岂不正好?” 方英晓见两人话说到这份上,也只好叹一口气,不再多言。 说是炼成丹药后分一分,可这些药材难得,真正用来炼丹不知是何时了,也不知能否寻着技艺足够高明的炼丹师……但他心中也有决定,若真是能炼制出来,他必不会忘了今日要分与这二人的承诺。 之后,叶殊和晏长澜也将他们分得的药材都采了。 采完成株后,叶殊却在小心采摘幼株……每一种药材的幼株,都采了一株,就连那些原本干枯了的药材附近,若是也有幼株,同样会取一株摘下。 方英晓有些诧异。 幼株的药性,可是不够的,莫非是想要试着种一种? 叶殊知道他必然诧异,已开口道:“这些药材里,颇多都甚是罕见,我先前得了功法,而那涟漪前辈长于栽培药材,说不得里头就有一些法门。如今我采摘幼株回去,正可试上一试,若是方道友有心,也可一试。” 方英晓摇头道:“这却是不必了,我一个学剑的修士,必不会学那功法,要之无用。” 而后,他又见叶殊看向晏长澜,两人便各自取了两块中品灵石出来,由叶殊不知怎么摆弄一番,又忙碌一遍,竟是在秘园周遭布置了个奇特的阵法。 阵法附近,天地灵炁聚拢而来,凝聚在这秘园之内,滋润余下的幼株。 方英晓惊道:“聚灵阵?” 叶殊微微点头:“受了前辈的馈赠,总不能断了她心爱之物的根,如今就让它们在此处长着,若是日后其他修士还有机缘,大可以在此地也得一二好处。” 方英晓赞道:“叶道友有心了。”旋即又叹道,“方才我也该出些灵石的。” 晏长澜一笑:“我二人原就得了更多,且这阵法也只需四块,就不必花费方师兄的了。” 到此时,几人该做的都做了,也无在此地久留的心思。 他们朝着先前那骸骨所在处再行一礼,便还是由叶殊带路,领着两人迅速地走出此地,又和方英晓一起出了这半废的遗迹。 在几人离开后,那半废的遗迹震了震,终究不曾倒塌。 这遗迹里还有未破的阵法在,便始终在…… · 离开后,三人都是大有收获。 方英晓心里很是欢喜,他没料到早年意外撞来的怪石块儿,还能给他带来这些好处,叫他不仅如今底蕴多了几分,日后即便结丹结婴,也有了些可以周转的资源。尤其养元参,其年份都在两千余年,妖力丰沛,倘使拿来炼制玉金丹,比之寻常养元参要强上太多……这两株下去,总是能给他弄出几颗来的罢?到那时,他结丹也可更加顺利了。 除此以外,能结交晏长澜与叶殊两人,也让他很是喜悦,如此二人当可信任,日后他再遇上什么诱惑不小的遗迹秘境的,也能请他们同行,比之寻常修士可要好生许多。 叶殊的心情也不错。 在那些幼苗里,甚至有日后结婴时可用的药材,想必这些都是那对伉俪早早筹谋,为他们的爱子所种,只可惜…… 如今,对于他和晏长澜而言,却是莫大的好处。 倘若日后当真遇上他们的后人……当真要好生伸手帮上一把了。 221|血影猎 一行人离开山谷, 仍旧回到附近的那座城里。 方英晓很爽快地再请两人去酒楼,并特意叫来一坛上好的灵酒、一桌上好的灵食, 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晏长澜与叶殊也都给他面子, 三人大吃一顿后,才回到客栈里各自休息。 次日, 几人到楼下用早膳。 方英晓执意继续请客, 两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也都任他招待。 不过这回用饭时不及之前宁静, 在客栈的大堂里, 有一伙人走进来, 找了几张桌子坐下后, 其中一人拿着一个画卷在掌柜面前展开, 开口问道:“不知掌柜这几日是否见过此人来客栈入住?” 客栈掌柜仔细看过那画卷,回道:“不曾看见,客官找此人可是有甚要事?” 那人冷笑一声:“自然是有要事!”他语气里带着怒意, “此人在我寮县犯下大案, 连害了数十名女修,后听闻逃窜到这边来了,我等才聚集县里的好手一路追赶而来。这厮穷凶极恶, 且学了采阴补阳的邪术, 若是掌柜见到这人,万请告知,莫要叫这厮逃走,贻害无穷。” 客栈掌柜听了, 神情也是一正:“客官放心,这等无耻之徒,吾辈不耻也,若是知晓,必然不会放任他去。” 那人才拱拱手,又与其他同伴坐在了一起。 这一番谈话,大堂里的修士俱是听见了,自然是引起了不少的好奇之心,也有些人就去与那伙人攀谈起来,想打听得更清楚些。 那伙人似乎也是想着要让更多人知道的,但凡有人来问,都会一一回答,无有隐瞒之意。 同时,在此处之人也都纷纷知道,有这般一个淫|贼,专窃女修元阴,补益自身,且极狡猾,轻易不能找到。而这淫贼还是个快要筑基的炼气巅峰好手,虽说是用了采阴补阳的邪法,可许是一路经追杀而来,他体内的法力竟颇是稳固,寻常的炼气巅峰非是他的对手。 也是这个缘故,那伙人中,修为最弱的也在炼气八层,更多的都是炼气巅峰弟子。想一想,大约是那个寮县里一些势力出的人手,一起集结起来对付淫|贼。而有如此阵仗,足以证明这淫|贼在寮县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说不得他糟蹋的女修里,就有那身份地位不寻常的……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 众人一边听他们说,一边也都各自议论,甚至有些修为不俗的宗门弟子,起了心要回宗邀相熟的师兄师姐一同去将淫|贼给杀了。 方英晓自也听明白了,他眉头一皱,便说道:“晏师弟,淫|贼作乱,我天剑宗弟子不可坐视,也要一同出手才是。” 他只是顶级宗门的炼气巅峰,比之寻常的炼气巅峰自然是更强的,而他败于晏长澜之手,知道这位晏师弟的本事更加不俗。而跟晏师弟交好的叶道友,自也不能以寻常炼气七层修士视之。 晏长澜曾为少城主,对于自家城民很是爱护,如今听了,自然也很是理解那些寮县之人的心情。何况被害者俱是女子,且不仅被糟蹋,还拿来练功,说不得日后的道途都要受到极大的影响,自然是对那淫贼也生出了杀意。 这等恶徒,的确不该存于世上! 不过,晏长澜还是看向了叶殊。 叶殊道:“那便同去。” 晏长澜就对方英晓说道:“待用过饭后,可去万通楼打探消息。” 方英晓点头:“也好。” 之后,三人也没了什么慢慢享用的心思,很快吃完早膳,便一起出了门。 万通楼这等打探消息之地,四海俱有,这城里当然也有。 几人来到万通楼前,已发觉这里颇有些人早早来了,听他们的言语,似乎是为了同样之事。 这也不足为奇,天下间的修士,宗门弟子有亲眷、有同门师姐妹;散修或有伴侣,或有女修为同伴,或本身便是女子。遇上这淫|贼,其害处与那等杀人越货的相比,还要更恶劣许多,乃是人人得以诛之,待知道此贼只在一座县城里就先做下了几十起的案子,听闻此事者也都不能掉以轻心了——万通楼虽昂贵,但生意素来是极好的。 一行人入楼中之后,就见那些本来要买消息之人,俱都是面色古怪地站在一面墙前。 这面墙正是发布悬赏的墙面之一,在上方较靠正中之处,正有一张悬赏单,上面所写悬赏大意是,寮县几大世家并一应势力合发悬赏,要捉拿淫|贼,生死不论,有重赏云云。 可如今这张悬赏单上却被一支朱笔勾过,正是悬赏已然完成之意。 叶殊几个便有些了然。 原来在这些人得知此事来购买消息时,便听闻任务已然完成了,怎能不心情微妙?而那些寮县之人,甚至显然是才到城里不久。 后来,方英晓便去找人询问一番,回来对叶殊与晏长澜两个说道:“那些寮县之人在当地的万通楼里就发了悬赏,同时买到了消息,得知那淫|贼是往这边而来,故而一路追赶,且每过一城,皆要去那最大的客栈、最大的酒楼吃一顿,并将这淫|贼之事散布出去。这才到了本城不久,他们不过是依照之前的举动而为,并准备再去万通楼买消息,还未买,便见自家的悬赏单被朱笔勾去……”说到此处,他面上不由露出一个苦笑,“原本义愤填膺的诸位道友们,正一腔热血要花大价钱买消息,便得知了此事。” 淫|贼被杀自是好事一桩,但他们这般起了心要去大干一场,这事便让他们的心里百味繁杂。 一来自是欢喜再不会有其他女修受害,二来便是好似被泼了桶冷水一样了。 方英晓继续说道:“不过,那完成任务之人也很是奇异。” 晏长澜问道:“怎么奇异了?” 叶殊也听他说。 方英晓便道:“在此地有一张悬赏榜,一张猎人榜,前者是依照悬赏的赏金而来,后者则是做任务最多的,根据境界划分。” 说着他带着两人走到另一面墙的前方。 在这一面墙上,便有数张榜单,左边的榜单皆是黑榜,右边的则是红榜。 这黑榜便是悬赏榜,红榜为猎人榜。 每一种榜单,都分别包括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三张,其中炼气期上榜五十,筑基期上榜三十,金丹期上榜十。而到了元婴期以上,便不会被拿来放在这里对比,让他人品头论足了。 叶殊看到,那张关乎于淫|贼的悬赏,原本在悬赏榜上排行为第九,可见悬赏之丰厚,而完成这个任务的那人,则是在猎人榜上排行第五。 【血影猎,年岁不详,境界不详,完成任务共八十九个,任务俱为猎杀任务,所杀者俱恶徒,每杀之后,被杀者体内血气被抽取一空。】 看着这排行第五的猎人的介绍,叶殊的目光微沉。 晏长澜则是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方英晓看到了这人,不禁说道:“好生奇怪,这个血影猎的杀人手段,莫非便是抽空他人血气?若是如此,他所修之法,恐怕多半也是邪法。”说到此处,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然而看他接受任务皆是诛杀恶徒,莫非他是个不慎堕入邪道,却本心未失的正道修士?” 他说完这些,却不闻有人搭茬,便转头看向晏长澜。 然后,他就发现晏长澜似乎有些发呆之意。 方英晓轻唤道:“晏师弟,晏师弟?” 晏长澜回过神:“方师兄?” 方英晓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晏长澜心下微顿,面上不显,摇摇头:“只是觉着,此人大约的确如方师兄你所言,原本应是个正道的修士,若真是不幸学了邪法,真是可惜了。” 方英晓叹道:“如何不是呢?邪法初时虽是进境极快,但往往后继无力,不及正道的法门绵长。一旦到了某些境界,邪法或是反噬,或是再难寸进,不知耽误了多少天资卓绝之人。因此,我辈修士万不可图一时之利,反而毁了自己的修行……” 不过,这到底也是别人家之事,方英晓感慨过后,也就将此事放下了,因那淫|贼已死,因淫|贼而生出的怒火便也消失,再不曾在他心上留下丝毫痕迹。 三人不再在此处逗留,转身一起回到了客栈。 方英晓一边走,一边问道:“既然此行目的已成,不如我等便尽快回宗修行罢?” 晏长澜想了想,同叶殊说道:“阿拙,我还想再在外历练历练……” 叶殊颔首:“无妨,我与你一起就是。” 旋即,两人朝方英晓告罪,说是要在外再历练一番。 方英晓并不阻碍,只是说道:“那之后我便先告辞了。” 叶殊两人自不会阻碍。 方英晓果然利落,待又一起用过午膳后,他就先离开了。 留下来的叶殊和晏长澜相视一眼。 叶殊道:“之后你我一同去万通楼买消息就是。” 晏长澜一顿,低声说道:“阿拙你原来知道。” 叶殊微微点头:“若血影猎是他,想必你可以先放心三分。”他看向晏长澜,“若是你能亲眼见一见,想必能更放心。” 晏长澜面露赧然,良久,他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222|万通消息 两人果然就一同返回了万通楼。 既然万通楼里售卖天下消息, 那么哪怕是在此处上了榜的血影猎,也不例外。 在两人言明了来意后, 就有一名女修模样的傀儡将两人迎入了二楼, 走进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中,有一盏香炉, 炉中青烟袅袅, 慢慢散入整个室内, 就让周遭都好似有淡淡云雾缭绕一般, 有一种恍若仙境之感。 此地并不甚大, 约莫只在三丈方圆, 屋内除却香炉只有一张方桌, 方桌内坐着的一人, 以及方桌外的两个圆凳。 叶殊自然是与晏长澜一起坐了下来。 他们看向方桌后面那人——那是个头戴兜帽,将整个面容都隐藏在兜帽之下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均看不出, 只能大略知道, 这应当是个炼气巅峰的修士。 在见到两人后,那头戴兜帽之人慢慢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与其容貌一般, 也听不出其年纪、听不出雌雄来。 “两位贵客来此,想买什么消息?” 叶殊看了晏长澜一眼,难得主动开口:“血影猎的消息。” 兜帽人语气幽深:“血影猎行踪诡秘,于炼气期修士中, 保密一等。若只想知道粗略消息,须得付出二十下品灵石;若要知道详尽的,五十下品灵石;若要知道我万通楼所知所有,事无巨细,一百下品灵石。” 乍一听这价位似乎也还尚可,但仔细想想,一件自然生成禁制的下品法器,除非极其特殊的,至多也只卖个数十下品灵石而已,这不过是一个炼气修士的消息,就要上百下品灵石,岂非是漫天要价么?若是寻常的炼气修士,想要积攒到这些下品灵石可不容易,一旦到了这万通楼里来,那当真是与被榨干无异了。 然而这情形却与叶殊无关。 他有诸多杂艺在手,赚取不少灵石,自不惧这些花销,便点头道:“要最详细的。”说话间,他已然取出一只储物袋,袋口朝下,倒出一堆晶亮的下品灵石,莹光璀璨的,“请说罢。” 那兜帽人扫了这一小堆灵石一眼,旋即便开始慢慢叙述起来:“血影猎,原名陆争,原金木火三灵根,宣明府九台州豫宁县路河村陆家子,幼时盗匪屠村,以至于除自身以外六亲俱丧,因此辗转流浪,后因缘际会救一名散修,得以与散修修习剑术,学会粗浅法门,后被七霄宗白霄峰峰主荀浮真人收入座下,为亲传弟子,其有同门朱尧、夏玉晴……” 此人娓娓道来,将陆争生平一一说出。 其中在白霄峰里的那些,晏长澜全数知晓,而还未到白霄峰之前的那些,却是晏长澜也不曾得知的。不过,这兜帽人虽说大致都说得对,一些细处也不曾出错,但是更详细的,譬如陆争一些历练的详情就只有一些推测,而不见笃定。后来陆争被迫离开七霄宗是被晏长澜所放走这事,万通楼并不知道,说起来就是语焉不详的,等陆争离开之后,如何接触到万通楼,又是如何在万通楼里接下悬赏,如何完成悬赏,便又很是详细了。以及如今那血影猎应在何处,也很明了。 而且,关于那个荀浮真人的阴谋,万通楼并未说清,只是在提到陆争后来功法大变,从此修炼邪法时,提到多半是因荀浮真人而起,但也是推测而已。 叶殊和晏长澜都听得仔细。 待听完后,他们也大约知道,这万通楼虽说是消息灵通,却未必是事事知道得巨细靡遗,但总体而言,也算是通晓天下事了。 稍作思忖后,晏长澜问道:“关乎荀浮真人与其邪法之事,不知什么价位?” 兜帽人道:“荀浮真人行事缜密,其消息只有推测,并不能确保无误,故而其虽为筑基真人,所需消息也只要一百下品灵石。” 晏长澜眉头微皱:“推测?” 兜帽人道:“邪法来历不明,只能推知几处大概所在,其在七霄宗内是否修行邪法等事,仅有推测,不见详情。”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问:“若只欲知道几处大概所在,何等价位?” 兜帽人道:“一处二十下品灵石。” 叶殊微微点头:“共几处?” 兜帽人道:“三处。” 叶殊再问:“若要那三处大概所在的地图……” 兜帽人道:“三张地图价位不等,各要十块、十五块、三十块下品灵石,且地图并非极为完整,地图乃是三年前刚刚更换。” 叶殊再取出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将三处大概所在之处名称与其地图都买了。 晏长澜则是忍不住问道:“不知当初在七霄宗救下阮红衣与葛元烽的金丹大能乃是何人?他们的去向是何处?” 兜帽人平静回答:“那金丹大能为外府中人,一应消息,本府不予售卖。” 听到此处,晏长澜不由一愣。 这还有……不售卖的?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那位金丹大能,竟不是本府中人? 叶殊开口:“那金丹乃是何府之人?” 兜帽人道:“三十下品灵石。” 晏长澜心里微惊。 只一个何府之人,竟也要这些下品灵石? 兜帽人道:“金丹大能消息,最低二十下品灵石。” 晏长澜暗暗苦笑。 也是,金丹大能的消息,与寻常炼气修士又怎么相同? 叶殊干脆取出灵石推过去。 兜帽人也爽快回答:“风音府。” 短短时间里,两人就耗费了数百下品灵石在这些消息上,好歹知道了当初阮红衣与葛元烽的确不曾被杀死,是当真被人救了的,只是他们如今如何,却是不得而知……若是日后有机会,或可去那风音府一行,在那处的万通楼里打探一番。 两人问完了能问的,就离开了万通楼。 他们回到客栈里,叶殊看向晏长澜:“要去寻么?” 晏长澜叹口气,还是点了点头:“阿拙,我还是想去亲眼看一看陆师弟。” 叶殊颔首:“明日出发。” 晏长澜心里一暖:“好。” 当晚,两人都很是做了一番准备。 从万通楼里的消息,大约可得知陆争如今的确不曾做过什么恶事,相反,即便他为了练功,也只是接那悬赏任务而已,然而一来是眼见为实,二来是如今的陆争纵然还是保有底线,但是在邪法的浸透下,是否还能保持早年的性情,就很难说了。 自然,还是能准备多少,便准备多少。 到了第二日,两人在城外召来比翼鸟,就乘着它们,一路往乱葬岗飞去。 乱葬岗,正是如今陆争寄居之地。 听闻,那处原本也是诸多修炼邪法之人所居之地…… · 比翼鸟约莫飞了五日后,渐渐便来到了宣明府内较为偏僻的所在。 此地据说在许多年前还颇为繁华,后来不知怎的没落了,逐步没什么正派人士过来,也不见多少凡俗人在此地扎根,也就慢慢沦落到让许多修炼邪法的修士聚集,再后来,这样的修士越来越多,也形成了一处类似于城池的地方。 只是,这地方日日都有死人,每逢死了就被城卫拖出去,随便扔了喂给妖兽,并在城外一角有尸骨成山,故而干脆就叫做“乱葬岗”了。再后来,不论是在此间长住的、还是在此处短暂借居的,都觉着这名字十分贴切,逐渐就传扬开去,让众人所默认。 刚临了此处,比翼鸟落下云头,让两人跳下来。 他们正在城门外,早在还未落地时,就让他们嗅到了阵阵的血腥气,落下后血腥气就更浓,若是个心性不够硬的,怕是才闻到这些血腥味的时候,就要觉得腿软了。 不过,叶殊是亲自率领族人拼到族灭的少族长,晏长澜也是久经杀场,自然不会因这点血腥气就生出什么畏惧来,反而是心中都颇凝重。 他们能够觉察到,在这座城池里,极为强大的气息也颇有一些……但让他们稍稍放心的是,这里最强大的气息,也未曾越过金丹期。 晏长澜原本还觉着有些奇怪。 乱葬岗不是修邪法的修士聚居之处么,怎么竟没一个金丹大能的? 但一转念,他又想得明白。 能修炼到金丹境界的邪法修士,也算是一方小巨头了,又哪里需要在这乱葬岗里聚居?他们不论找个什么地方,都可以占地为王,自成一派的。若是去到更偏处,无数修士要对他们顶礼膜拜,根本不必还在这里与人聚在一起壮胆。 叶殊自也想到了,他带着晏长澜一起走到城门前。 他们早在比翼鸟背上时就用了易容换形之法,变成了两副颇是邪异的面貌,其气息也非常诡秘,带着强烈的血腥气。 叶殊这血腥气,所模仿的就是前世的天狼,而晏长澜便是模仿叶殊了。 在这城池里,他们决意以同门师兄弟相称,行事更为便利。 城门口也没什么人守着,两人直接走进去。 才刚出现在城里,一边就有个身形矮小、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的小个子修士快步窜过来,满脸堆笑地问道:“道友是头一次来罢?不知是找人还是入住?咱鼠三儿最有门道,不论您二位有什么想头,咱都能指出条路子来,不过……”他手指做出捻了捻,“……最少也得来点儿灵币罢?” 223|邪道炼器师 叶殊下颌微抬, 语气很是傲慢:“我听闻此处热闹,有意过来住上几日, 你且给我寻个可靠隐蔽的住处, 灵币要多少有多少。” 那自称“鼠三儿”的矮小修士一听,眼珠子又一转, 眉开眼笑的:“可靠隐秘的住处?有有有, 两位跟咱来, 瞧着满意就入住, 只不过……选的地方不同, 那灵币可也……” 叶殊哼了一声:“至少给你五十灵币, 若是好的, 给你几块下品灵石。” 鼠三儿更乐了:“这敢情好!您二位跟我来嘞!” 说话间, 他猛地上前蹿几步,很是高兴地带着两人往城里走。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哪怕不是头一回看他扮演旁人, 却也是心里叹服不已——阿拙原本性情冷漠, 却能演得惟妙惟肖,着实不易。 他再想一想自己,便觉得大有不如, 且心下也想着, 待回去后还是要好生琢磨一番,如若不然,日后给挚友拖了后腿,就不好了。 想定了, 晏长澜脸一绷。 他现下是做不到如叶殊那般转换自如,可板着脸假装冷酷,还是有些把握的。 邪道修士里面,各种怪异性情都有,高傲和冷酷的算是最常见的了,那鼠三儿也没什么怀疑,只看那高大男修一脸的煞气,就不去招惹,反而觉得高傲的好糊弄些。 · 被鼠三儿带了一段路,叶殊和晏长澜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城里的情景。 街道颇为破旧,显然是多年没什么人整修过了,但是破旧归破旧,大多还算完好,修士们往往无须睡眠,若只找个能遮风挡雨地方打坐,这里可说是到处都是了。 当然,并非所有都破旧,偶尔也能见到一些比较齐整甚至是华丽的,里面要么传递出的气息比较多,要么就是气息比较强大,应当算是不错的势力了。 除此以外,街道附近,一些墙角、地面上,多有干涸的血迹,可见这邪道修士的聚集地不算太平,至少,在城里也不能保证安全。 ……这也算是预料中事。 叶殊的目光故意落在一块干涸血迹上,然后手一扬,往鼠三儿那丢了十枚灵币,与此同时,他压着嗓子问:“你说说这里的规矩。” 鼠三儿赶紧接住灵币,嬉皮笑脸地说道:“规矩……也不算什么规矩。”然后他见叶殊脸一冷,立马继续说,“不过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咱们乱葬岗里约定俗成的不准在城里出手,谁要是主动出手了,不管他能不能干掉他想动的人,只要还有旁人见着了,就能对他群起而攻之,把他给杀了,扒光他的衣服东西分了……嘿,压压惊。” 叶殊了然。 不过这规矩也并无大用,邪道的修士,多的是怪异手段能弄出事来,否则要真能做到规矩严明,这城里各处还能有那么多干涸的血?那可皆是在城里流的。 此处,大约也只是明面上有点约束,给面子就约束了,不给面子也没什么法子。 晏长澜暗暗皱眉。 如此一来,若是陆争在此,怕是过得不易…… 那鼠三儿一边带路,一边又继续说了些。 总体而言,此处的规矩除却先前那约定俗成的以外,也谈不上什么规矩了,邪道的修士又几个能愿意遵守规矩的?在这里聚居也只是此地是邪修的地盘儿罢了,可以不扎人眼,过得自在。真要说他们就服气了谁,却非是如此。 不多时,鼠三儿将两人带到了一处破旧的院子前。 从外头看,这里像是颇有些年头了,里头的屋子颇多,若是进去住,一人一间总是成的。 鼠三儿一番介绍,果然便说这里头有个筑基真人坐镇,租金每月五块下品灵石,除却其他筑基真人外,炼气期的邪修是不敢再此处扎刺儿的。 称得上是叶殊先前所言的,可靠又隐蔽。 叶殊神识迅速一放,在里头的筑基真人还未察觉前,先扫过了里面已然入住的修士。 并无陆争,故而他摇头道:“我二人不欲与人同住,聒噪得很。” 鼠三儿一听,登时又懂了,便道:“既如此,两位跟我到这边来。” 叶殊与晏长澜自然是再跟上去。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鼠三儿将他们带到了一片石林外。 “不瞒两位,这石林是天然的迷阵,曾经有筑基真人请来了阵法师,给将迷阵分割成数座小石林,每一座小石林里有一幢石屋,专给那些不喜喧闹的修士入住。”说到此,鼠三儿挤了挤眼,“这里头算是咱乱葬岗最安全的了,那迷阵的令牌一拿,谁也甭想进去!就是这里贵了点儿,每个月得二十块下品灵石。人迷阵的主人说了,交不出……嘿嘿,就滚。” 叶殊目光微沉,面上还是很倨傲:“不过二十块下品灵石,算什么?小事儿。你去给我办个令牌,我跟这傻大个子一起住,等事儿办成了,赏你十块下品灵石。” 鼠三儿一听,更乐了:“好嘞!咱这就去办,放心罢嘿!” 果然,鼠三儿敢在城门口招徕生意,本事是不小的。只片刻工夫,他就拿着块令牌过来了,双手捧给叶殊。 叶殊接过来,一甩手扔给他十块下品灵石,让鼠三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笑得一双小眼都要瞧不出来了:“您看,还要不要点什么?” 听鼠三儿这么说,叶殊越发地财大气粗,直接说道:“我是个炼器师,不论什么下品法器都不在话下,你可以给我把消息散出去,要有人找我炼器,你帮我把人给带过来,你要是做得好,到时候我还有打赏。” 鼠三儿没想到眼前这肥羊居然还是个炼器师,难怪手上这么阔绰了。邪修里头,炼器师可没几个,这来了个这么大口气的,他要真帮他把生意给做成了,那弄到的油水……当然了,他到底是个邪修,能捞则捞,可不会一心只给人当跑腿儿的。 这么想着,他是满口的答应,转头就去跑生意了。 等鼠三儿走了,叶殊拿着令牌,带着晏长澜进了石林,入了石屋。 叶殊用神识在四周一扫,发觉并无其他修士窥探,方才重新恢复淡淡面色,道:“先在此地安顿,再去打听陆争之事。” 晏长澜也知此为谨慎故,点头道:“我知的。” 才刚来,两人已确定乱葬岗非是什么善地,住在此处的陆争,也不知究竟成了什么样子。待之后他们在此地打响了名声,说不定能引来陆争。 或许晏长澜不知,但叶殊却很明白。 当年的天狼生前修行那种邪法,一身的血煞之气,用上的兵刃往往难以支撑,须得常常更换兵刃方可。如今的陆争虽换了法门,但想来不会放弃练剑,他既练剑,以如今这下界的炼材,恐怕其所用之剑都将很快毁损,而他如今是邪修,纵然想要一把好剑,在外也难以寻到够好的炼器师,如今邪修里头有了炼器师,他若真心爱剑,定不会不来。 而只要陆争来了,在这石林里,自然能省事很多。 后几日,那鼠三儿果然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可叶殊到底是并未展露出什么炼器上的本事,空口白牙也让人难以相信,还是鼠三儿一狠心,自己弄了些炼材过来请叶殊炼制,待炼成一把自生禁制的下品法器后,他是得意洋洋去城里显摆一番,倒卖了个高价,才叫城里的邪道修士都信了他。 再后来,鼠三儿受了不少恭维,弄到不少油水,才按照油水多少给安排到叶殊那去。 叶殊表现得很是孤傲,不喜琐事,只管炼器和打赏,就让鼠三儿更得意了,也叫城里的邪修羡慕极了——特别是和鼠三儿“同行”的几个,若非是鼠三儿背后也有靠山,他们可要堵住鼠三儿把他给干掉抢光了才好。 这一来二去的,乱葬岗里来了个高明的邪道炼器师之事,就众所周知了。 而这乱葬岗里人来人往,近日里除却炼器师外,还有其他人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 来人是几个气质阴鸷的男女,一进城,还没等有人过来招徕生意,就先出手揪住一个专门带路的,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个血影猎是不是蹿到这儿来了?” 那被揪住领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因着修为低些,很快按捺住怒意,快声说道:“您说那个通天楼里有名的血影猎?是是是,他就住在城里,几位老哥要去找他,只管进去找。” 这人就把跑腿的一扔,瓮声瓮气地嚷道:“你给老子带路!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跑腿的敢怒不敢言,只好压住眼里的恶毒,老实地走在前面,口里还连声说道:“好好好,几位大爷跟我来,很快就到了……” 几人在跑腿的带领下,没多久到了个小楼外。 这小楼是属于一名筑基真人的,楼分四层,最顶上是那筑基真人的住处,下面三层都住满了修士,租金都贵得很。 眼见这些人气势汹汹地到了楼下,跑腿的一矮身,立马就消失了。 至于这里是筑基真人地盘儿的事,他是一个字也没说。 而后,这几人中,有个性子急的就大声叫道:“血影猎!快给你爷爷我出来受死!” 224|淡笑 虽说邪道修士性情多古怪, 但喜欢热闹却是人之本性,尤其他们所修法门邪异, 更不会同于有些正道修士般克制自身。 因此, 在这些人气势汹汹进来之后,陆陆续续就有些邪道修士簇拥过来, 各自占据了较为隐蔽的地方瞧着, 尤其看有人这般嚣张, 顿时都幸灾乐祸起来。 ——嘿, 看这些家伙修为最高也不过是炼气巅峰, 竟敢在筑基修士所在之地这般张扬, 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果不其然, 就在那冲动的修士嚷了一声吼, 就有一股强烈的威压自那小楼里迸发而出,就如同一把巨大的锤子,在几人头顶狠狠地砸了一下。 刹那间, 那人便禁不住一声闷哼, 吐出一口血来。 与他同来之人顿时惊道:“筑基真人!” 旋即他们哪里还不知晓,自己等正是踢了块铁板,闯到筑基真人庇护之地来了! 紧接着, 尚且完好的几人赶紧将那人扶了起来, 并迅速带着后退颇远,直至大致离开了筑基真人能施展威压的领地之后,才高声说道:“血影猎,你当初杀我们兄弟倒是辣手, 若如今你还有几分血性,便莫要藏头缩尾,出来与我等一战!” 其余几个尽数说道: “不错!你当初杀人胆大,如今可莫要做缩头乌龟!” “我等来找你寻仇,你敢不敢出来?” “若你不敢,日后见我兄弟几人便退避三舍!” “什么血影猎?血影龟罢!” 一通叫骂后,见里面之人久久不出,这才悻悻离开。 这些外来之人离开的是筑基真人庇护之地,却并未离开乱葬岗,而是在稍远处寻了个地方住着,每一日都分派一人在此处守着,看来是与血影猎杠上了。 围观的邪道修士们渐渐也没了兴致,只是偶尔看一看这外来之人是否能当真等到血影猎出来,并与其大战一场,给他们找些乐子。 · “那些个外来的也真是不太聪明,也不打听打听,就敢随便在咱们乱葬岗使唤人,可不就被筑基真人给罚了?若不是那位筑基真人是咱们这脾气最好的,怕是就那一下子,他就甭想要命了!不过如今大家都开了赌局,有的赌三日,有的赌五日,赌那血影猎什么时候憋不住,不得不出来……鬼异大师,您要是有兴趣,咱可以替您跑个腿儿,下个注?” 石屋里,相貌邪异俊美的青年十指飞快动作,正在用一种非常奇妙的法子炼器,而在他的身侧,有个同样邪异却高大的身影守护着。 两人的前方,一个矮小的修士一边口沫横飞地说热闹,一边忍不住偷眼去瞄那邪异青年炼器的模样,还好像再默默记着什么。 无疑,这一站一坐的两个青年,就正是化名为鬼丑、鬼异,以师兄弟身份进入乱葬岗的晏长澜与叶殊二人,对面的矮小修士,则是已然与他们混得很熟、时常给叶殊跑腿的鼠三儿了。 叶殊倒没管鼠三儿“偷师”,他用的炼器手法乃是千锤百炼而来,若只是这般看看便能学到其中精华,还要炼器师作甚?而他此刻留意的,乃是鼠三儿提起的血影猎。 这事有些巧合。 原本他和晏长澜的意思,是打出名声后,让陆争自己找来,观察一番,并非定要与他相认,而现下看来,陆争是被人堵在了住处,恐怕是没机会过来了。 心里有思忖,叶殊面上不显。 在鼠三儿说起这些热闹时,他偶尔应上一句,叫鼠三儿觉得他对这些是有兴趣的,不至于不说,却也让鼠三儿知道,他这兴趣不大,只是用来打发时间。 鼠三儿说了些时候,说得累了,又见叶殊手头这件法器炼制成功,就立刻上去恭维:“鬼异大师不愧是鬼异大师,依咱看,便是那等名声极大的炼器师,也未必有大师您的本事。”说到这里,他脸上堆满笑容,“您看……咱现下是不是试一试这法器,让咱去给人交货了?” 叶殊随手将法器丢给了鼠三儿:“回头给我把钱送过来。” 鼠三儿诺诺答应,很快地退了出去。 晏长澜冷着脸把鼠三儿带出去,等到了石林前,他才用更冷的嗓音道:“师弟对外事素不在意,但若是叫我知道你敢欺瞒于他,仔细你的小命!” 鼠三儿急忙说道:“也不瞒鬼老大你,咱邪道修士虽说不讲道理,可也讲义气,鬼异大师要什么跑腿儿的没有?现下用了咱,让咱捞了不少,咱哪有那么蠢,坏了这生意?” 晏长澜眼里带着威胁:“你知道便好。” 之后,他就转身走了。 鼠三儿低着头在原地等晏长澜走进去,才抬起头。 他撇了撇嘴,就像他自个说的,这样好的生意,多少年也难得遇上一遭,他那么傻推给旁人?这家伙隔几次来一回,看他那计较兮兮的,这么看中人家,把人扒光了直接摁床上啊?做这样子给谁看?嘿!真是没用。 鼠三儿扭头也走了。 晏长澜则是穿过石林,回到石屋。 威胁鼠三儿自是故意的,一来是为了符合他现下的身份,二来也的确是不想节外生枝,要时不时给鼠三儿紧一紧。 邪修素来狡猾,鼠三儿尤其如此,他们若当真是邪修,在此处做生意,就还要想更多法子才好。但如今,这般也就够了。 那鼠三儿,真遇上更大的好处了,出卖他们也是意料中的…… 回到石屋后,晏长澜不必再如先前那般掩饰,便坐在叶殊的对面:“阿拙,陆师弟似是遇上了麻烦。” 叶殊手头再炼器,这一回,用的便非是邪修的炼材,炼制的也是正道修士的法器。 他一边炼制,一边开口:“你想去瞧瞧?” 晏长澜微微点头:“到底有同门之谊,他若当真没变,能帮便帮一把。”说到此处,他稍顿了顿,“依照以往陆师弟的心性,他离开后想必也会打探阮师妹与葛师弟的下落,倘若他能知道一些……” 叶殊知道晏长澜重情义,对几个同门也有感情,尤其在朱尧与夏玉晴丧命之后,对余下的几人更想多些看顾……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事发生得太快,一瞬仿佛什么都变了,让人措手不及。 而对于叶殊自己而言,若是前世今生大体并无太多变化,陆争好似天狼投影,如今陆争遭遇,或许与前世天狼也有相似之处? 尤其如今确定陆争便是血影猎,让叶殊不由便思及,曾经天狼也有血屠诨号,大约有所不同,但晏长澜的性情比之陆争强上许多,陆争看来应是尚能克制自身,前世的天狼,是否所作所为与如今的陆争,也有相似之处? 这就叫叶殊也肯对陆争多几分留意了。 叶殊道:“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即可。” 晏长澜心里一暖,如今邪异的面容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颇为飞扬的笑容来。 看着如今的晏长澜,叶殊不由微微一怔。 尽管并非是傀儡……但如今的晏长澜,与前世天狼给他的感觉很是相似。 果然,不论前世今生,此人都不曾改变。 哪怕身为傀儡,哪怕是名门弟子。 叶殊淡淡一笑。 与往日极难得的那一点笑弧不同,是真正眉眼舒展,疏离散去大半。 如此叶殊,尽管并非原本的容貌,但是看在晏长澜的眼里,好似看到的是真正淡笑的冷漠少年……让他,不由地有些呆了。 这是他的挚友,他的、他的阿拙。 两人默然对视。 片刻后,都移开了视线。 晏长澜心中涌起一些陌生的情绪,他说不出来,熨帖中带着一丝缱绻,一丝微涩。 不过无妨。 他只要与眼前这人在一起,纵然修行路上有万千险阻,于他而言,都只如砂砾一般。 拂手可消散。 · 两人虽说定要对陆争之事多加关注,必要之时甚至插手,却也不曾贸然而为。左右如今乱葬岗里此事最是热闹,而为了讨好他们,那鼠三儿每次过来说热闹时,也免不了要提一提此事。 这一日,鼠三儿再来时,面上兴奋得有些发红:“两位,两位!今日可有个大热闹!那血影猎到底是被逼出来了,与那几个寻仇的定下了午时之约,如今只消再等一等,他们便要在咱乱葬岗的大碑子下杀将起来了!” 晏长澜冷眼看他:“你如此激动,可是赌赢了?” 鼠三儿得意道:“可不是么!那几个赌三日四日的都输了,咱赌了七日,今儿个可不就是第七日么!那血影猎大早上的果然出来了!” 接下来,他还在滔滔不绝自个为何要这般选,运道如何之好云云…… 叶殊打断了鼠三儿的话,挑眉道:“哦?那血影猎一个打几个?” 鼠三儿笑道:“可不是么!那血影猎够蠢的,一个打几个,哪里能赢?大伙儿又在赌,赌他支撑多久被杀咯!” 叶殊道:“这倒是有点意思,去瞧瞧。” 鼠三儿道:“好嘞!咱给两位带路!” 之后,鼠三儿果然就把两人给带出去,走过几条小街,就看到了前方一座巨大的石碑。 那石碑下面,左右各有不少人,而正下方,左边几个人,右边一个人。 正对峙着呢。 225|押注 左边几个姑且不论, 右边那个身形瘦削的,的确很是面熟, 正是陆争无误。 原本的陆争相貌不算十分英俊, 却也五官端正,眉眼间带着孤傲, 总是将长发高高竖起, 好似一把利剑。而如今的陆争, 乍一看面容并无太多变化, 但是他不仅将长发劈垂, 且这发色也变得有些泛起暗红的色泽, 额头上更是生出一些细细的纹路, 同样是暗红色, 显得有些诡异,但也奇特地给他的容貌增添了几分奇异的美感。 看起来,当真不再是一名正道修士, 而是邪修了。 除此以外, 更让人震动的还是陆争身上带着的血煞之气,为他增添了不少凶狠之感。 是陆争,也不再是当初的陆争。 叶殊扫过一眼后, 并无太多奇异之感。 尽管陆争与天狼遭遇相似, 他毕竟非是天狼,自外观看就截然不同,他必不会认错的。 晏长澜看向陆争时,眼里却有一瞬恍惚。 总觉着, 有一丝熟悉……不过,这恍惚也只是一闪而过。 看着如今的陆争,晏长澜并未言语,只与叶殊站在一旁,和其他围观之人一般,静静看着之后的事态变化。 与此同时,那对峙的双方,也终于有了动作。 寻仇的那方骂道:“你这缩头乌龟,今日终于肯出来了,敢不敢与咱们兄弟战上一场?” 陆争冷眼道:“你们是何人?” 此言一出,寻仇的一方怒不可遏且不说,围观之人则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寻仇的在乱葬岗里等了陆争那样久,孰料陆争一句话挡回来,竟是全然不记得他们,怎不叫人捧腹? 寻仇的一方喝道:“少装蒜!你若不知我等是谁,为何今日才被逼出来?” 陆争还是冷冷的:“前些时日出去狩猎,被猎物挠了一爪。” 围观中有好事的就忍不住说道: “是了是了,那个血影猎上回回来时,是受了伤的!” “敢情他这几日是在疗伤?” “这些外来的,当真是自作多情哈哈哈哈!” 寻仇一方听了这些故意大声嚷嚷的话,是恼羞成怒,当即再不多言,几人一起出手,就直朝着陆争杀了过去! “废话少说!” “纳命来!” “血影猎受死!为我等兄弟报仇!” 陆争手指一动,自腰间抽出了一把长剑。 下一刻,长剑如灵蛇,又似血线,转瞬激射而出! 晏长澜神色微凝:“陆……血影猎的剑法,很是不俗。” 思及鼠三儿,他不得不掩饰一二。 叶殊看着陆争的剑法,并未回答晏长澜的话。 陆争的剑法诡谲似毒蛇吐信,且快到了极致,在炼气期的修士里,称得上是极为出众了,若是他用这等剑法前去狩猎那些恶徒,能横扫大片,也是理所当然。 且叶殊的眼光在下界堪称顶级,他见识过的剑法犹若牛毛,自能瞧出陆争所使出的剑法本身或许称不上如何精妙,但是配上他因灵根变动后领悟的邪法与他身上的血气,加之他不断地磨砺剑法本身,去芜存菁,如今的剑法一是快,二是奇,三是诡异,三者相加,就变得极为优秀了——至少在这下界,乃很是少见的。 不过,陆争与叶殊记忆中的天狼有极大的不同。 不仅是在于外观,也不仅在于性情,哪怕同样灵根被污,最后发展出来的差别巨大。譬如这剑法,前世的天狼所用乃是重剑,今生的晏长澜,天狼的前身,所使也同样是重剑,只是因风雷灵根之故,以风之快且多变,补足了重剑的不足。 这般想着,叶殊不断对比前世今生,心里涌出许多念头。 晏长澜却因叶殊先前不曾答他,忍不住朝着他看了一眼——这一看,他便发觉叶殊似乎神思不在,仿佛,在透过陆争看着什么……而他此时所想到的,晏长澜却从不知晓。 不自觉地,晏长澜心里生出一丝惧意。 他自然知道叶殊有隐秘,然而那些隐秘在晏长澜看来,应属于身外之物,他并不在意,可他如今却是发觉,除却那身外之物外,叶殊还有其他隐瞒之处,而那隐瞒之处,却叫他有些慌乱。 倏然间,晏长澜也好似想起了什么。 以往…… 以往在他不曾留意时,他这位挚友,仿佛也曾看着他,却并非真正看着他本身。 那么,挚友究竟在看着何人? 生出这样的疑惑,晏长澜也免不了有些酸楚。 但他到底还是很快回转了心思,将目光再度落在正在比斗的两方身上。 显然,如今的陆争境界颇高,正处于炼气巅峰,只差一步便可以筑基,其进境之快,让风雷双灵根的晏长澜都有所不及。其对战时招式娴熟,可见是身经百战,但也可以看出,在脱离白霄峰之后,他经历了无数险难,才能有如今这本事的。 与此同时,晏长澜也免不了要自己忖度,想一想如今炼气七层的自己与对方交手,不知是否能够胜之…… 此刻,叶殊开口:“鼠三儿,你去那边给我押注,押血影猎胜,惨胜。” 鼠三儿一听,立马堆起笑,从叶殊手里接过一个储物袋。 晏长澜道:“里头的灵石你自己拿两块,若是再动什么手脚,哼。” 鼠三儿急忙献忠心:“咱哪敢?包管就拿两块,剩下五十块,全给压在血影猎身上!” 晏长澜才续道:“去罢。” 鼠三儿麻溜儿地去了,留下叶殊和晏长澜两人。 晏长澜见周遭并无多少人,压低声音说道:“阿拙,陆师弟的剑法大有长进,若是能与他切磋一番,不知胜负如何。” 叶殊淡淡道:“陆争剑法虽不俗,但根基却不及你,你与他相争,只要你尽全力,他必然不是你的对手。” 晏长澜一顿:“根基?” 叶殊道:“他的灵根化为腥血之物,并非真正天生血灵根,若要进境,所修多半是自荀浮真人处所得邪法,但凡邪法,多能加快进境,而这进境也多是倚仗外物,自难以夯实根基。”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不过陆争叛逃之后,为保性命,自不能如你我一般按部就班修行,想要在邪道扎下根脚,免不了先暂时放弃根基,且提升境界、活下来再说。” 晏长澜点了点头:“陆师弟乃是逼不得已。这般想来,他去做那任务,狩猎恶徒,想必也是为了能提升实力,而若是除此以外他再不曾对无辜之人下手,则还是我认的那个陆师弟了。” 叶殊道:“那万通楼所出的消息之内,陆争不曾做出其他恶事,不过那消息再如何详尽,也无法做到一应细枝末节尽数通晓,故而只能确信大半。” 晏长澜道:“如今阿拙你陪我来探陆师弟,便是想瞧一瞧他的面相、气息。” 叶殊颔首:“如今看过,所谓相由心生,他似乎当真问心无愧。” 两人因这一场寻仇之战,意外提前见到了陆争,这一见之下,尽管觉着陆争的外貌气质都生出许多变化,可修士多少知道些相面之法,对于这等邪道修士是否做过大恶,还是能瞧出来的。尤其陆争乃是正道修士堕落为邪修,若是有什么与从前相悖之处,看得便会越发明了。 好在,陆争到底不曾让两人失望。 既如此,晏长澜也仍旧是认这个师弟的。 生死斗中的双方战到酣处,都已然挂了彩。 陆争是占了上风的,可到底是以一敌四,且对方之中有两人境界不低于他,还有两人接近于他,他自然是身受重伤。 但他身上的邪法很是惊人,居然能越战越勇,哪怕身上已然是遍体鳞伤,竟好似法力还能源源不断般,将那四人中杀了一个! 接下来,余下的三人杀意愈盛,是悍不畏死,口中更是喝骂不止。 陆争一边冷笑,一边说道:“每月死在我手中的修士那般多,谁知你等所言为何?多说无益,只管分个生死!” 接下来,陆争以一对三,比之先前要轻松一些,而后他化为一道血光,很快再杀一个,然而另外两人却是拼命夹击过来,让陆争根本无法躲闪。陆争强杀那人时,身形不忘晃动,被那两人自肋下洞穿,喷出一口血来。随即他再悍然出手,左右旋身,就将袭杀他的两人尽数腰斩! 陆争以手拄剑,急速地喘气。 周遭围观之人中有跃跃欲试者,似乎想要拥上来,但是陆争很快挺直了腰身,周身许多伤口都在迅速愈合,慢慢地往人群之外走去,就仿佛先前的伤势半点不曾影响到他一样。 那些旁观的邪修们终于还是投鼠忌器,任由他慢慢地走出。 此刻,鼠三儿乐得颠颠儿地捧回来一只储物袋,笑眯了眼道:“鬼异大师!您这次可是赢大发了!哈哈哈!” 他这般快活,当真是引起了许多邪修注意。 而那些邪修也反应过来,陆争胜了,他们押注的灵石便都泡了汤! 一时间,许多邪修对鼠三儿怒目而视,也有一些有心人,将“鬼异大师”看了个清楚。 叶殊则是冷冷说道:“那个血影猎,你让本座赢得痛快,本座允你带上炼材过来,给你铸一把你能用上的剑。” 语毕,带着晏长澜转身就走。 226|见陆争 叶殊这一番话说出来, 顿时吸引了更多邪修的注意。 他们虽不曾听见先前鼠三儿对叶殊的称呼,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此人便是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邪道炼器师。之前一些借助鼠三儿之手买到法器的修士与人交战时, 所用法器确是更为出色, 且损耗也小,叫人很是羡慕, 不由得有更多人要去寻鼠三儿排号等着炼制了, 其中贿赂鼠三儿的灵币也颇有一些, 让鼠三儿很是肥了一肥。 没料想, 如今这位炼器师出现在此处, 还下了注, 且他眼光精准, 下注赢了, 且还对那血影猎有些好感,愿意白出手给他炼制? 真是叫人羡慕! 当下里,一些原本还想着是否找机会去试探血影猎, 将他杀了抢夺资源的邪修, 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做得天衣无缝还好,可若是泄露一丝半点的风声,叫这名炼器师恼怒了, 从此不愿给他们炼器, 岂不是不好?何况纵然他们不求他炼器,那炼器师瞧着也非是个脾气好的,倘若直接将此事认作是他们不给他面子,要再白出手一次, 来悬赏他们的小命,岂非更冤枉么! 许多邪修心里都颇有算计,且很谨慎,如今便是有一丝可能,也不愿去得罪炼器师的。 再者,血影猎不能猎杀了,旁人却是未必,这天底下猎物多得很,未必只盯着血影猎啊。 另一头,陆争在听到叶殊留下来的话语后,微微一顿。 他先前确是在房中养伤,并未留意外面的消息,故而也不知晓乱葬岗里来了一位如此有名气的炼器师,但现下他稍微听一听周遭邪修的议论,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替他白炼制一把剑……陆争自是心动的。 修炼邪道法门之后,陆争不知抛费了多少法剑,这并非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所修功法血气太重,对法剑侵蚀极快。他那般努力做任务,除却是为修炼以外,未尝不是为了多多积攒资源,用来换剑?如今他的储物袋里,就有不少的炼材,正可请那炼器师帮忙…… 陆争如此想着,忍着巨大的疼痛,一步步朝着小楼走去。 他这时察觉到,周遭对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少了许多,几乎没有了,一转念,他已明白了究竟是什么缘故,对那名说了那话的炼器师有一丝感激。 且不论那炼器师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总归算是为他减少了许多麻烦,对他也算是有一份恩情了的。 想到此处,陆争走进小楼里,同一时刻,他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转瞬就被他用手背抹掉了。 先疗伤,等伤势好一些,他要尽快去找那个炼器师,炼制一把好剑……如今手里的这一把,怕是已然再用不了一次了。 陆争回到房间之后,便迅速取出一些丹药吞服,与此同时,他自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极大的水囊般的物事,又拿出一个桶来。 紧接着,他打开水囊,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桶里。 刹那间,血腥气四溢。 陆争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厌恶。 然而他却脱下外衣,很快将一只手臂插入那桶里。 光裸的手臂上,细长的经络微凸,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蜿蜒而上,遍布这些经络之内,让整条手臂上布满奇异的暗红纹路,很是可怖。 陆争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但不多时,痛楚消逝,桶里不再有那浓烈的血腥气,也不再是暗红的汁液,而是变得浑浊发灰……而他手臂上的纹路也消失不见,只是这条手臂好似比另一条稍稍粗了些,旋即,又一点点地恢复如常。 这正是陆争在修炼邪法,而每逢邪法修炼一回,他心里都有些不适。 只是如今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莫要直接吞噬刚死去的热血,哪怕为此会稍稍减慢他的修行,也总算是让他内心稍有舒缓。 尽管,陆争十分明白,这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 可如今……他眼里划过一抹挣扎。 如今,能自欺欺人,也是他在巩固自己的信念,让自己不至于堕落到,和他从前所最为不耻的那些人一样。 · 叶殊和晏长澜回去石林后,就又和之前一般足不出户了。 鼠三儿得知叶殊要免了费用给血影猎炼制一把宝剑之事,着实羡慕了血影猎一番,且也不经意地提了提血影猎始终不来,是否是有些瞧不起“鬼异大师”云云,似有挑拨之意。 叶殊两人原本就是为陆争而来,自不会将鼠三儿的挑拨当真,反倒是很不在意,只管继续炼制法器而已。 鼠三儿见叶殊不以为意,最后也还是担忧自己这般作为反而叫叶殊不喜,最后也只好自己不再多言了。但转头,他又拿了好些单子过来,请叶殊炼制。 叶殊炼器极快,也就一个个炼制起来。 当然,再如何快也要稍作控制,总是不能让鼠三儿看清他的底细的。 又两日后,有传信进来。 说是…… 血影猎来访。 鼠三儿正在叶殊面前说外面的闲事,见了这传信,就闭了嘴。 叶殊道:“你回去罢。” 鼠三儿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这位鬼异大师因那次下注大赢一笔之事,对那血影猎很有好感,便也并未说什么,只好老实地离开。 晏长澜与他一起走,显然是去迎接血影猎,带他进来的……尽管鼠三儿最初也都是晏长澜带进来,可他还是对第二个有此殊荣之人,生出了强烈的排斥之感。 故而,鼠三儿在出去遇见那道暗红衣衫的人影时,很是不快地斜睨了他一眼,才不痛快地离开了石林。 陆争则并未理会鼠三儿的举动——于他而言,如鼠三儿这般的人,也着实无须他多给予半点注意。哪怕他如今与那位炼器师颇有交情,亦是如此。 晏长澜见到陆争,心绪有些复杂,却只是道:“血影猎?” 陆争道:“正是。” 晏长澜道:“随我进来,切记小心,不可有一步走错。” 陆争又道:“好。” 鼠三儿远远听见晏长澜对陆争如此“叮嘱”,越发对陆争不喜。他能瞧出那鬼丑待他与待那血影猎有些不同,想起自己的修为与血影猎的修为,虽心知肚明,却也有些不忿。 但终究还是灵石为上,鼠三儿咽下这不甘,快步地离开了。 陆争跟着晏长澜,一步不差地走到了石林内的石屋里,心中颇是感慨这炼器师之富贵——他拼搏这些年,却也只是尽力住进了筑基真人庇护之地,哪里能有这等安全之地? 然而他只这般一想,也很快抛在脑后,不去多思了。 两人走进石屋。 石屋里,陆争就看清了那先前说起要给他炼制长剑的炼器师。 观其相貌…… 似乎是过于俊美了些,也过于年轻了些。 陆争给了这炼器师适当的敬意,微微拱手:“见过鬼异大师。” 叶殊看了一眼陆争,道:“坐罢。” 陆争拼搏多年,对人之观察十分细致,此刻倏然察觉,这时的鬼异大师与当初说要给他炼剑的那位,似乎有很大不同。 他心里一紧,不由想着——莫非此事有异? 当即陆争暗忖,自己似乎是因着对方的名声,有些过于相信了些。但实则对方也仍旧是来历不明,他这般孤身前来,仿佛太急切了。 他的心性还是修炼不够,否则,又怎会为那一个承诺所吸引,以至于不管不顾就过来请人炼制法剑了? 陆争心里生出十成的警惕。 可就在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嗓音,几乎叫他惊呆了。 “陆师弟。”这声音略低沉,却是在陆争心里曾回忆过无数次的。 陆争再未想到其他,猛然回头,就看到正在自己身后的、那原本面貌奇异俊美的邪修,陡然变作了高大的青年!其相貌,当真是叫他无比熟悉! 他禁不住开口:“……晏师兄?” 在陆争身后的,正是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晏长澜。 晏长澜与陆争,当真是许多时日不曾见到了。 陆争心惊之余,也瞬时转头看向了那名邪道的炼器师,而后又是一惊。 此刻,原本坐在那处炼制法器的邪道炼器师,也化为了一副叫他有些熟悉的面容……仔细看去,他竟也是曾经见过的。 在他当年自晏长澜手中脱身时,这名目若寒星的冷漠少年,便伴在晏长澜的身侧,只是那时他不曾多看,只留了些许印象。 晏长澜坐在也叶殊的身侧。 陆争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他们,只觉得喉中似乎有些干涩。 他倏地想起了先前那炼器师对他有所庇护的话语,哪里还不明白,那分明就是对方刻意为之……也的确是为了给他一些助力。 陆争再开口时,嗓音里就带了一丝沙哑:“……晏师兄,你与这位……怎会来此?” 叶殊神情淡淡,不曾多言。 而晏长澜则看了他一眼,说道:“自是为你而来。” 陆争一怔:“为我?” 晏长澜缓缓解释道:“我与阿拙在万通楼里,见到了一名似乎修炼邪法,却只杀恶徒的修士血影猎,便想到了你……” 陆争听着晏长澜慢慢道来,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只听晏长澜又道:“得知陆师弟你虽身在邪修,却不曾杀害无辜,我心甚慰。” 227|叙旧 陆争瞳孔微缩。 自堕入邪道之后, 他原本还想着日后要想方设法,重归正道, 因此孤身在外时, 他也想尽种种法子,意图让灵根恢复。但是随着见识愈多, 他才知道一切俱是徒劳, 他之灵根被污至此, 已然是再无回转余地了。 从此之后, 他再不是正道修士, 只能做邪道之人。 然而话虽如此, 陆争颓丧几日后, 到底还是坚毅起来。 他堕落至此, 乃是之前识人不明,被人所害,非他本心如此, 当初在白霄峰上虽是被蒙骗, 可一应同门却很真实。尤其是晏师兄,平日里不仅在实力上处处胜过他,还曾不畏生死救过他的性命, 就连在那等情形下, 竟也不曾用偏见待他,让他能够趁机脱身……若说当时晏师兄只凭剑道胜过他时,他还犹有不甘;救了他的命,他感激之余, 未必十成服气……但在脱身之后,他却肯真心实意唤人一声师兄了。 只为当时那一份信任,他总不能只因自身遭遇之故,便自暴自弃。 所修功法为邪道,他却未必非要以邪道之法行事,尽管所修功法邪门了些,可若是他真要克制……天无绝人之路,又怎会想不到法子二者兼顾? 故而陆争日后独自闯荡越久,越是明了该如何行事,即便艰难,到底还是凭借一股心气,使得自身的修炼之路渐入佳境。 如今,陆争出乎意料地见到了晏长澜,且在晏长澜出现时,仍旧不曾用偏见待他,而是先庇护了他一回。 只为此事,他心里便有一丝暖意。 总算先前他用这位晏师兄的那份情谊宽慰自己,走到如今,并未有错。 更何况…… 陆争也曾听说过晏长澜。 撞金钟何等大事,陆争纵为邪修,在万通楼里做任务久了,知道的消息总比旁人多些,故而也知道自他离开后发生许多事,这位晏师兄成为顶级宗门的弟子,与他之间的身份地位更是天地之别。 可是对方仍旧肯认他这一个师弟,仍旧肯拉他一把,仅因着一个消息,就愿意不远千里而来。 陆争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说道:“多谢晏师兄还记挂着我。” 晏长澜笑了笑,旋即眼里有一丝伤感:“如今我们同门数人,确定还活着的也只有你我二人了。你一切安好,着实再好不过。” 这一对同门师兄弟好容易相见,可以叙旧,叶殊便不曾插言,而是静静坐在一边,一面继续炼器,一面听两人说话。 陆争闻晏长澜这般说,神情上也有怅然:“我不曾想到,自我离去后,朱师兄与夏师妹居然会因故……” 他拜师之后,一番切磋排行第二,后因败于晏长澜之手,转而做了第三。对于那些同门,他最初颇为疏离,后来熟悉了些,终究真正看重的只有晏长澜。但是,其他同门于他而言,却未必丝毫没有情谊。那两个小些的性情不合姑且不论,朱尧与夏玉晴二人品行极好,后来遭逢那等厄运,他却是不无遗憾。 提到朱尧、夏玉晴二人,晏长澜至今也不能释怀。 这一对情侣,与他是十分交好的。 他两个经历不少波折才能终成眷属,原应当否极泰来,自此恩爱携手,孰料却突然……世事无常,由此可见一斑。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沉郁。 旋即,陆争主动说道:“关于阮师妹与葛师弟之事,我倒是曾听到过一些消息。” 晏长澜心里一动,便问:“是什么消息?” 陆争道:“当时救下两人的金丹大能乃是云游到我宣明府,其本身性情火爆,是看中葛师弟资质,意欲收他为徒,故一路暗地里跟随葛师弟而来,才能恰好救下葛师弟与阮师妹二人。只是可惜,因那金丹大能是与葛师弟同来的,待他们回来时,朱师兄与夏师妹已……一切皆已来不及。” 晏长澜心中微松。 他原本还想着那金丹大能是何许人也,救下两人可有什么目的,但如今听陆争说到,葛师弟阮师妹被救下来,是因那金丹大能看中葛师弟为他弟子,自然是性命无虞。而阮师妹受葛师弟照拂,也理应无事才是。 陆争见晏长澜的面色松缓些,也就继续说下去:“万通楼遍布诸多大小城池之内,外府之人的消息通常并不肯说,但若是仔细打听,一些只鳞片爪倒能听到一些。因此,我虽不知葛师弟与阮师妹如今究竟如何,却可打听到,那名金丹大能乃是风音府的火烈真君。”说到此处,他补了一句,“在许多府城里,筑基为真人,金丹为真君,元婴为老祖。” 晏长澜微微点头:“风音府,火烈真君……他们两个无碍便好,日后若有机会前往风音府,当再去打探他们的消息。”说到此处,他看向陆争的目光已如从前同在白霄峰时一般,“陆师弟,当年他们两个年岁小,有些任性,你如今却肯关心他们,足见你与从前只是所修之道不同,却仍是白霄峰上的陆师弟。” 陆争听晏长澜如此说,手指不由轻颤。 修炼邪法并不容易,若是有所克制,便总有发作之日,叫他痛不欲生;而若不克制,反而不仅进境更快,且越是修炼,越有飘飘欲仙之感。 若非邪法有如此多的弊病,修炼邪道法门的修士也不至于每每放纵自身,造成无数罪孽,渐渐堕落更深,为人所不耻…… 陆争自也发作过无数次,咬牙撑过无数次,除却修行时外,不说时时刻刻都受折磨,却也是不曾真正好受过,与修炼正道法门时截然不同。 坚持至今,他总算觉得很是值得。 不过陆争并非那等长于言语之人,故而只将晏长澜的情谊记在心里罢了。除此以外,他更不愿真正堕落,哪怕做个邪修,却也能遵循本心,方为他陆争之道。否则与其他邪修一般放纵作孽,与禽畜又有何区别? 这师兄弟二人相见后,对彼此都很满意,原本几乎算是断掉的师兄弟之情,自也重新续上了。之后再不多言那让人伤感之事,而是彼此用手指比划,切磋了一番剑道。 陆争是独自在外,自身摸索着修行的,尽管修为提升到比晏长澜高两个小境界的地步,实则真正实力比不上晏长澜,且修炼也粗糙了些。 如今两人这一番切磋,自然也是晏长澜指点陆争更多,而陆争演练邪道与剑法结合的招式,多多少少也让晏长澜有所领悟。 叶殊远超下界修士的见识,晏长澜无意间为他遮掩,但叶殊曾指点过晏长澜许多,也让他开阔了眼界,在一边与陆争切磋时,剑法之外的诸多见解,他也与陆争分享,叫他能走得更稳当些。 陆争与晏长澜论道许久,获益良多。 他原本当真以为两人只是如同在白霄峰上时切磋,后来便渐渐明白,是这位晏师兄担忧他独自摸索走错路,叫原本便狭窄的道途走得更波折,故而想方设法在此处指点于他……如今晏师兄乃是大宗门人,所知自比他胜过许多倍,眼下虽不曾传授他功法,可是除此以外诸多点拨,却绝非散修可以得到,珍贵无比。 陆争非是不知好歹之人,他虽孤傲,却明白机会难得。 到后来,他自然是悉心领会,不肯漏下一丝半点的。 两人这一番论道,足足用去了有数个时辰之久,待天色渐暗,他们方才意犹未尽地闭口。 此刻,只听得旁边一声刺啦响声,引起两人注意。 他们转头一看,却见那一直不曾开口的冷淡少年正炼成一件法器,将那法器出炉。 陆争一见之下,就有些挪不开眼去。 那竟是……一把暗红色的长剑? 长剑上,有自然形成的禁制,如同暗纹般遍布剑身,叫整把长剑都生出一种极为独特的美感,其气息上带着些诡异,瞧着便好似一把邪剑。 但不知为何,陆争却觉着这把长剑与自己极为契合,只看了这一眼,竟便生出一些亟欲得到的欲望来。 他深吸一口气,却是按捺住这渴望。 炼剑的材料还未拿出,但这一把长剑已足见这位炼器师的技艺高明……之后,他或许也能想些法子,弄到更多炼材,请此位相助…… 正想着,陆争就见一抹血光扑面而来。 他瞬时反应,伸手一抓。 刹那间,他手中就握住一把暗红长剑,趁手无比,正是刚刚炼制出来的那一把! 陆争不由诧异。 叶殊道:“你既是长澜师弟,此物便予你为见面礼罢。” 此言一出,饶是陆争素来冷静,也不禁呆了一呆。 他自能感觉到,这把长剑材质不凡,若是他来使用,应是毫无窒碍,且其炼制之物很是特殊,他方才不自觉输入一些法力,却对长剑丝毫无损……这正是对他极为合适的长剑!而且他更感觉到,这长剑上的禁制也极有用,似乎待他用此刺入一人体内后,这长剑便会自动吸收其血肉精气,旋即就将一股极为精纯的力量反馈于他,比之他寻常修炼,不知便利多少…… 陆争此刻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一把暗红长剑,分明就是为他量身打造! 228|用力抱了抱 要炼制这样一把极贴合的法剑, 其炼材必然要早早准备,陆争已然得知, 这炼器师到了乱葬岗后, 为人炼制法器收的是灵石而非是炼材……由此可见,这一把法剑, 是对方在来到乱葬岗之前, 就已然有意炼制的。 这炼器师与陆争并无交情, 他能这般准备, 自然都是因着晏长澜了。 陆争手指微颤, 心中越发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叶殊看一眼晏长澜。 晏长澜心里也有暖意。 事实上, 叶殊要炼制这一把法剑之事, 晏长澜自己也不知道, 可他转念间,也知叶殊为何会替陆争这般准备——自然还是为了他的缘故。 思及此,晏长澜心情颇好, 因叙旧情、想起那些故人而生出的怅惘, 在此刻也消弭大半。 于他而言,其他交好之人终究还是过客,他会记挂, 却不会因此动摇, 而只有他这挚友叶殊,只要叶殊还与他相伴,他便心中安定的。 然后,晏长澜手里多出一只葫芦, 从里面倒出一粒丹药,递给陆争:“你将此丹服下。” 陆争因种种变故,如今对晏长澜很是信任,便不曾多问,直接将丹药服下了。 一旁,叶殊见陆争这般干脆,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觉熨帖。 陆争虽不知为何晏长澜突然让他服下丹药,但他自己服下之后,却发觉先前因着修炼邪法而受损的体内各处,似乎被一股很是温和的药力滋润,暗伤迅速地愈合起来……与此同时,他丹田里虽然极多却稍嫌虚浮的法力也迅速被压缩,因此快速削减,很快便从炼气巅峰的两千五百余缕法力,减少到只有堪堪两千而已。 但是,尽管削减,可每一缕法力都凝实了不少,让他觉得自己的根基也扎实了许多。 陆争知道,修炼邪法吸收血气只是饮鸩止渴,越是往后,越是会让他前行无路,而无疑,待他吞服了这一粒丹药后,却是大大地减少了修炼邪法的隐患,给他扫清了前行的些许障碍。 如此发现,让他眼中一亮,旋即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晏长澜手中那只葫芦。 晏长澜问道:“陆师弟,感觉如何?” 陆争迅速回过神,也将目光收回,深深吸气镇定下来,将自己所知所感回答出来,又道:“此丹对我而言,有极大的用处。” 这样的丹药必然极为珍贵罕见,陆争从前从不曾听说过,且若是这丹药易得,天底下的邪修也不至于躲躲藏藏,误修邪法之人,也不至于克制不住自身,大多堕落。 故而,虽说先前陆争有一瞬想要询问那葫芦里是否还有丹药,他可否换取,但马上还是按捺住这念头——因为陆争已然反应过来,丹药能修复暗伤、提纯法力,必然不止是邪修有用,他这晏师兄能给他这一粒,已然是很大的恩情了。 但是陆争却未想到,在他有些遗憾地打消了念头后,他的这位晏师兄却是听他说完了用处,便直接将手里的葫芦递给了他。 陆争感受到葫芦里沉甸甸的重量,不由一愣。 晏长澜则是面露笑容:“果然对你有用,如此甚好。陆师弟,你且将这些丹药拿去,依照自身修炼慢慢吞服,夯实根基,将自身积蓄完满后,再来筑基。”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劝慰,“望你日后仍能克制自身……你纵然已是邪修,可我却相信,以你心性,只要能坚守本心,也未必不能搏出一条与寻常邪修尽皆不同的道途来。” 陆争手指骤然锁紧,终是忍不住,眼里微热。 他张了张口,嗓音里带一丝沙哑:“晏师兄,这丹药太过贵重了。” 晏长澜一笑:“同门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陆争摇头:“修行不易,晏师兄你虽拜入大宗,但资源也定然有限。”他定了定神,“我知你待我亲厚,愿意助我,但我却不可如此厚颜……你我师兄弟,这些丹药对我有大用,我不欲矫情,但如今也的确并无足够换取这些丹药之物……因此,我将如今我所有者送于你,日后也定会回报……晏师兄你若有吩咐,我陆争万死不辞。” 晏长澜听陆争这般说,思及自己从前自挚友处得到那些厚赠,亦觉无以为报,直至终将性命交付,方有几分安稳。如今陆争的心思,他也能理解几分,若是他不受,恐怕陆争那处还会觉着难以负荷…… 因此,他便坦然说道:“旁的东西也就罢了。”他想了想,提起一样他的确有所需,却难以得到且足够珍贵的物事,“待我筑基之后,定要修炼真正的剑道,故而要炼制本命法剑。如今我看准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却难以寻觅。陆师弟若是有心,遇上此物的消息后告知于我即可,其余资源却是不必。我如今并不缺资源,而陆师弟在外,则更需要资源傍身。” 陆争听晏长澜这样说,心里原本沉重的心思,慢慢放轻几分。 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 此物他并不曾听说,这时却是牢牢记住。 陆争想起这位晏师兄是风雷双属性,如今只提到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也不知是雷属性的已然有了着落……但这都无什么关系,晏师兄能对他提起关乎于自身本命法宝之事,便更证实对他之信任了。 而且他此时也想到,自己得到的资源对于这大宗门人而言,或许反而是鸡肋,倒是他自己用这些资源可以提升自身,日后说不得反而可以出力更多。 陆争素来果断,当下只是想着这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之事,定是要多加留意,而将其他资源都送上之事,也就不再多提。 不过,经由这一番对话,他也感觉跟晏长澜更亲近了。 晏长澜自然也有察觉。 他心情同样颇为不错,总是觉着,倘若自此之后,这陆师弟能一直走在亦正亦邪之道上,不去堕落,那当真是一件极好之事。 叶殊在旁边将整个情景收入眼底。 这陆争比之晏长澜虽偏激许多,可也是恩怨分明,待其之后重新筑基,想来可以与他们二人在修行路上互为臂助。 此为一件好事。 既如此,只要陆争心性不改,之后这人,他至少也要助他走到前世天狼的境界上去,而过后的道途如何,便要看对方的造化如何了。 陆争得了宝剑,也得了的丹药,还与晏长澜论了道,而后为了避免在此处待的时间太久,引起他人怀疑,就告辞离去。 回到居处后,陆争先滴血将宝剑认主,感知到那剑于自己越发如臂使指,心中极是喜悦。而后,他又将那葫芦里的丹药处理一番。 先前只觉得沉甸甸,此时陆争数了一数,才发觉这葫芦里面竟足足有一百三十多颗丹药……也不知他那晏师兄是花费了多大的代价,用了多少灵石才能凑足这些,叫他心里感动无比。 旋即,陆争心中也觉得沉重。 因晏长澜之信任,让他更是下定决心,必不会走上歧途。 至少……哪怕日后他或许会因邪法而道途无继,或是有殒命之危,但只要记得还有这师兄弟之间的情谊支撑,便让他觉得,纵死无憾了。 · 晏长澜待陆争离开后,向叶殊说道:“阿拙,这次也多亏你。” 他不曾道谢,却无法不表白自身的感激与欢喜。 叶殊道:“他既是你师弟,且本心不改,炼制一把法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晏长澜并未多言,却不知为何,更加欢喜。 那一葫芦丹药,其实也是叶殊研究而出。 自知道陆争之事后,叶殊见晏长澜对陆争时有担忧,便取出一些涅金蜂蜜,再想了个能有祛除邪修暗伤之效的方子,结合起来炼制成了一种新的丹药。 这方子原本祛除暗伤的用处不强,但是加入涅金蜂蜜后,其用处就有极大改变,不仅祛除暗伤的功效强了些,还带上了涅金蜂蜜本身提纯法力的用处,可谓是一种极好用的丹药了。 不过,这丹药用的药材并不算如何难得,其关键也只在涅金蜂蜜而已,叶殊炼制也很是顺利,不几日出了若干炉,都是品质优良的好丹。 叶殊将这丹药装了一葫芦,就交给晏长澜,也才有了晏长澜今日可以给陆争丹药之事。 不过,两人虽做足了准备,但陆争能得到法剑与丹药,还是因他自己品行之故的。 晏长澜其实原本想过要将自己的涅金蜂蜜分给陆争一些,只是他到底更看重叶殊,知道一旦给了这蜂蜜,哪怕陆争可信,对叶殊也有不妥,故而从不曾提过。可叶殊爱屋及乌,愿为他花费这心思,真是叫他、叫他…… 后面的法剑,那更是惊喜。 晏长澜定定看着叶殊,手指微动。 他心里有些翻涌的情绪不知如何泄出,有些想要伸手,但又怕过于失礼。 叶殊不知晏长澜心中作何想法,他炼制法剑也好、研究丹药也罢,的确也都只是爱屋及乌而已。晏长澜将性命真正交托于他,在叶殊看来,就与前世的天狼一般无二。 晏长澜与天狼果然便是一人,都归他所有,叶殊心有所念,想做什么,自然便做了什么了,反而不像晏长澜,心绪繁杂,还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 良久,晏长澜还是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了叶殊。 229|府城之战 在抱上去后, 晏长澜就有些愣住了。 叶殊也是微怔,但他并未推开, 而是任由晏长澜这般抱了抱, 甚至还抬起手臂,在晏长澜的后背轻拍了拍。 前世叶殊不良于行, 曾被天狼多次护持, 尤其最后一战时, 他更是死在天狼怀里。如今晏长澜如此举动, 叶殊虽不知是什么缘故, 却并不在意……只是, 天狼傀儡之身, 身体冰冷, 晏长澜的臂膀却是有些炽热的,且更深切地让叶殊知道,他与天狼, 他与晏长澜, 都是真切活着。 晏长澜抱了一会儿,心绪渐渐平静。 此时他也察觉到,挚友并未将他推开, 反而对他有所安抚。 晏长澜忽而觉得很是满足, 这完满之感倏然从心底生出,让他比之从前都要快活许多。不过抱得久了,他也觉着有些不妥,就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臂。 他再看向晏长澜, 眼神里有自己不自知的温柔闪过。 叶殊又拍了拍他的手臂:“再待上几日后,你我寻个时间出去一趟,就此恢复本身罢。这邪修所在之地,到底也非久留之地。日后你与陆争约定一番,待他出去做任务时,自有相见之日。他所需那些丹药,我会给他备齐。” 晏长澜心里越发柔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 之后近乎半月,叶殊还是一如往常般在石屋里炼制法器,并未表现出丝毫离开之意,自然也就不曾引起乱葬岗邪修的注意。 鼠三儿每日还是乐颠颠地过来忙活,尤其他见陆争只是来了一次后就不允再来,心里得意,便也不将陆争先前险些“受宠”一事放在心上了。 然而忙碌数日后,那“鬼异大师”便言让鼠三儿莫再接受炼器任务,提及要与鬼丑一同出去历练几日。 邪道修士历练也是寻常,“鬼异大师”自觉炼器多日疲惫出去散心,也是寻常。 “鬼异大师”并未退掉石屋,就更不会引起鼠三儿等一众邪修怀疑。 只是,这位大师离去后,数日、十数日……俱不曾归来。 直至那定下石屋的灵石全数消耗干净,也始终如此。 有人猜测,这鬼姓的师兄弟二人是否陨落在外,但也有人猜测,是否……有什么其他缘故。 可不论什么缘故,他们两个的确是不曾再出现过了。 · 离开乱葬岗后,两人乘比翼鸟极快地飞走,而在高空之上,他们很快更换了衣衫、面貌,不再以邪修的模样示人。 待比翼鸟落下云头时,叶殊与晏长澜都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离开这一趟,两人的修为有所增加,经历也有丰富。 自然,其中最大的收获,便是晏长澜顺利与陆争联络上,且大致知道了其他几个同门的消息,不至于再时常惦念了。 很快回到了宣明府府城,晏长澜多日未归,理应回宗,叶殊就与他分开,去了自己的住所。 在三等洞府里的一应下属得知叶殊归来,自是都来拜见,叶殊便对他们指点一二,随即安安心心,打坐修炼。 晏长澜积攒了一些剑道上的疑难,趁着回宗之后拜见风凌奚,得到指点,而后他又投入雷池炼体数次,同样是安心修行了一些时日。 静心修炼的光景,有涅金蜂蜜等外力相助,晏长澜和叶殊的法力都提升了一大截,也不再是初入炼气七层的模样。 若是再这般积累下去,突破到炼气八层也是指日可待了。 不过就在这时,风凌奚召见了晏长澜。 晏长澜之前请过指点不久,还在消化之中,并不知道为何自家师尊相召,但他却也是收了功法,老老实实地去了风凌奚的修炼之处。 风凌奚见晏长澜过来,指了指一旁的蒲团,说道:“长澜,你坐。” 晏长澜就先行礼,旋即坐了下来。 风凌奚道:“你如今修行进境颇快,实力也强,不堕为师的名头,为师心里也十分欣慰。” 晏长澜恭敬地听。 风凌奚续道:“不过,也是因着你在炼气境界很是出众,便比寻常修士要担负更多。” 晏长澜听到此处,正色说道:“还请师尊吩咐。” 风凌奚微微点头:“确是有事要你去做,但你也不必担忧,此事是为宗门荣耀,你须得全力以赴,却未必有多少危险之处……” 晏长澜闻言,自是听得更加认真了。 旋即,他才知道究竟何事。 原来风凌奚唤他过来,是为让他代表天剑宗参加一回比试。 照理说,顶级宗门的内门弟子门槛便是筑基修士,与他这炼气期的修士当没什么干系才对,然而一个大宗毕竟包含各个境界修士,炼气修士作为最弱却也数目最多的那一层,也必然是在宗门必争之处内的。 这一次的比试,乃是由宣明府府主发起,要求整个宣明府上下,不论府城还是在各州之内,不论宗门大小,都要将他们麾下的优秀弟子送到府城里来,进行切磋、争斗。 到时候,不论参加比试的弟子来历,分为炼气、筑基、金丹三个阶段,每一个阶段的优胜之人,名列前茅者,都将得到极大的赏赐。 晏长澜问:“师尊之意,是让弟子参加这炼气期的比试,并在这比试之中名列前茅,扬我天剑宗的威名么?” 风凌奚先是微微点头,旋即又微微摇头。 晏长澜有些不解。 风凌奚看向他,眼神里带了些复杂之意。 过得一会儿,他才说道:“为师要你夺得优胜,之后参与到另外一场真正的盛事中去。” 晏长澜心里一凛:“什么盛事?” 风凌奚道:“各府论道。” 晏长澜讶然:“各府……论道?” 风凌奚看向晏长澜,再次颔首:“长澜,你可知这地界有多少府?” 晏长澜答:“修真地界,共有三十六府。” 风凌奚一声轻叹:“你又可知道,我宣明府在这三十六府之内,排位如何?” 晏长澜一顿。 他虽查阅过不少书籍,极力了解此方世界,却是当真不知道宣明府的排位如何……但如今听风凌奚这般一说,他想起自己当初出身的九台州,在宣明府十八州内只不过排行倒数第二……他师尊这语气,莫非宣明府在三十六府中,也是……十分不济么? 晏长澜老实回答:“回禀师尊,弟子不知。” 风凌奚闭了闭眼:“修真地界三十六府,其中上府十二,中府十二,下府十二,我宣明府只中府,排行……中府最末。” 晏长澜略一算,心中有些发紧。 便也是说,宣明府在所有府城里排行第二十四,若是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落入到下府中去了。他虽不知这些排位有何作用,但想必应并非仅仅只是为荣耀之故,或许,还有更多不可知之事,才会让自家师尊这般在意罢。 但他不曾插嘴,只等他这师尊继续道来。 果然,风凌奚既然提起了,就无再隐瞒晏长澜之意,直接续道:“修真路极长,境界颇多,元婴之上,还有神游。十二上府内,每一府皆有神游坐镇,而中府的前几府内,隐约也有神游强者,不过更多中府便如我宣明府一般,境界最高也不过是元婴老祖而已。及至十二下府,或许有些府连元婴老祖也无,至多只在半步元婴而已。” 听到此处,晏长澜心情有些迫切,也微微松了口气。 诚然宣明府排位不高,但是总比落到下府要强上一些的。 风凌奚慢慢道来:“每一府之内,能掌事的宗门高层皆是知晓,府城排位争夺不仅涉及到荣耀,还涉及到神变果的争夺。”说到此处,他稍微顿了顿,“元婴若要晋入神游,须得元神生变,而这神变果,便是相助元婴巅峰元神蜕变之物。有此果在手,想要进境神游的几率自然就要大上好几分的……” 随着风凌奚的叙述,晏长澜总算弄清了其中的缘故。 在此方世界,神游境便是最为顶尖的大能,若一府之内无神游强者,一旦涉及到遗迹、秘境等争夺,无神游的府城就要远远落后,只能取得一些残羹冷炙的。 因此,神游境的顶尖存在,对于任何一府都极为重要,那么神变果也就极为重要了。 神变果出自神变木,每千年一熟,每熟有九颗神变果。 如此稀少的数目,自然并非是每一府皆有,且元婴老祖的寿元也才八百年,也定然不是每一名元婴巅峰的修士都有机会得到,吞服。 真正争夺神变果的乃是元婴老祖,而元婴老祖的争夺资格,便在于其所在那府的排位了。 每一府的排位由后继者的实力而定,这后继者便是炼气、筑基与金丹期的修士。 这排位争夺百年一次,十次之内,须得保证自己的排位仍能列位中府以上,积累下来,其府内元婴老祖才有争夺机会。否则,一旦某一府排位落入下府,那么哪怕其府内有强大的元婴老祖,也无法参与争夺。 如今的宣明府,便面临如此尴尬。 现下已然是千年里的第十次排位争夺,前面九次里,宣明府有五次仍能列位中府,却有四次落入下府,倘若这一次仍能列入中府,自然元婴仍有争夺机会,反之……这一次败北,虽说是五五平手,实则也会算作是宣明府失败的。 230|野心 风凌奚道:“若无神游境, 无事时尚好,一旦有事, 我宣明府必然无法抵挡。到那时, 即便如今府内元婴之数渐渐增多,却也依旧只能任人宰割。千年一次神变果熟, 倘使错过, 就要再过千年……千年悠悠, 焉知有多少变数?既然如今你我师徒赶上了, 便当使出全力, 夺取一颗神变果!” 晏长澜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如今他拜入天剑宗, 自然是与宗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天剑宗归属于宣明府, 那么不论内中有多少纠结之处,对外却是宣明府越好,他们这些府内宗门的弟子越好。 略思索之后, 晏长澜倏然问道:“师尊, 如今我宣明府在炼气、筑基、金丹三个境界的比试上有多少把握?以往……又有多少把握?” 风凌奚听他这般问,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千年之内, 宣明府连胜四次, 之后便是连败四次,于百年前再胜一次。前头的四次,乃是炼气、筑基两个境界的比试胜了,而后四次, 却是三个境界都败了,待上一次,乃是炼气、筑基两个境界胜了。这一次,为师当全力以赴,以金丹境界参加比试,使金丹比试取胜,而长澜你便要让炼气比试取胜才好。至于筑基期,便是尽力而为。” 晏长澜一听,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而后他想起什么,又问:“师尊,上一次的炼气境界比试……可是师尊……” 风凌奚傲然道:“正是。当年为师也不过是炼气八层境界,与府内比试之后,便作为宣明府炼气期参比修士之一,前往与各府炼气境界强者争斗。每一府炼气修士派遣七人,筑基五人,金丹三人,与人相斗时,尽管其余六名同伴尽皆落败,但为师却是独自留到最后,便还是我宣明府胜了!” 晏长澜闻言,便知道他这师尊让他参加比试究竟为何了:“师尊之意,是让弟子竭尽全力,做到筑基之下纵横无敌……旁的同伴若能胜出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要让弟子一人,也将对手挫败,让我宣明府保住炼气境界这一局?” 风凌奚一笑:“正是。”他定定看着晏长澜,“为师知你有奇遇,近年见你修行进境颇快,实力也极不俗,再有宗内小比时,你与诸多同门对战,尽皆横扫,便知你果然不负为师期望,能继承为师之志,保住炼气一局!”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却不曾回绝,而是说道:“弟子谨遵师命!” 他郑重应下了。 一是天剑宗与师尊待他厚道,他自然应当回报;二来他挚友那般出色,若是他连在同一境界中都不能做到顶峰,又谈何对他有所助力?不仅如此,若非是大境界之间壁垒厚重,即便是更高境界的,他也愿拼上一拼——不求得胜,但求能护住身畔之人。 风凌奚见他如此果断,神情也似是思虑妥当,不见轻浮,满意点头:“自今日起,你要更加努力才是。再过十日便是府内争夺,你若是在府内也争不出个名额来,便更莫说与其他各府炼气期的好手相争了。” 晏长澜再应:“弟子明白。” 风凌奚旋即又有嘱托,譬如五日之后来日日与他切磋,他当将境界压制到与他一致云云……晏长澜自然全数都听了,又一一应下来。 之后,晏长澜再受一些指点,才告辞离去。 在自己洞中修炼一阵后,晏长澜还是下了山,去见叶殊。 叶殊于洞府里打坐积蓄法力,见晏长澜行色匆匆,便推了个蒲团过去:“坐下说。” 晏长澜坐下来,对叶殊毫无隐瞒之意,只管将风凌奚的吩咐都与他说了一遍,然后才道:“阿拙可有什么法子,能叫我更快坚固肉身?” 叶殊略思忖,微微颔首:“还有些方子,比之前给你用上的那些费事些,但如今你我灵石足够,倒是能用上一用……只是用此药浴,定然有经脉寸断之苦,长澜,你可能忍受?” 晏长澜果断道:“自是能忍,阿拙只管为我用来。” 叶殊便道:“调配此物须得一日光景,你且去将艾久等人叫来。” 晏长澜就放了只纸鹤出去。 紧接着,叶殊取出纸笔,迅速书写,而除却王敏外,艾久胡元等人尽数到来。 晏长澜将叶殊写下的单子递过去,吩咐道:“你们几个将这单子上所需药材之类抄了,分头去找,尽快凑齐送来。” 与此同时,他也给了一只储物袋,内中装了不少下品灵石。 艾久几个最近不曾收到其他吩咐,都在洞府里专心修行,眼下有了任务,当然都极是认真,迅速应下,就去商议行事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晏长澜才对叶殊说道:“阿拙,依你之见,此番我宣明府在各府之争中,是否还能保住中府的排位?” 叶殊道:“你那师尊风凌奚资质出众,修炼刻苦,悟性也极不俗,乃是极罕见的天之骄子,且性情与其道相合,更是进境神速。他既然同你说了,他便有把握在金丹境界取胜,而你只要保住炼气一局,自可让宣明府有参与之权。”他略一顿,续道,“何况,你那师尊的野心……怕是不止如此。” 晏长澜一怔:“阿拙有何见解?” 叶殊看他一眼:“神变果只有九颗,但上府、中府有二十四之多,各府派遣多少元婴争夺这神变果,你可思索一二。” 晏长澜果然想了想,回答:“依照师尊先前所言,炼气有七人比试,筑基五人,金丹三人,那么轮到元婴时,每府出一人?” 叶殊点了点头:“应当是这个规矩。不过既然还有上府与中府之别,或者上府每府出二三人,中府只出一人,也有可能。” 晏长澜一想,神觉有理。 参加争夺的元婴越多的各府,能夺得神变果的几率自然更大,成道机缘不可相让,以上府的威势,又怎会与中府名额相同?而若是差得太多,并不妥当,差得少了,上府也多半不肯。 想来,十二上府里,每一府出三人的可能最大罢。 如此算一算,十二上府便出三十六元婴,中府十二元婴,这就有四十八人。 其中,或者有九人能夺得神变果,或者更少。 而但凡是自己夺得神变果的,就可以用作自己将来进境神游之用了。 说到此处,晏长澜陡然想起先前叶殊所言“野心”二字,不由说道:“阿拙之意,是师尊意图以我师徒二人之力保住中府排位后,再立时踏入元婴,旋即参加神变果之争夺?”说着,他有些惊异,但不知怎地却觉得,以他师尊的性情,说不得当真是如此。 晏长澜皱了皱眉:“虽说师尊实力极强,但上府、中府所选出争夺神变果的元婴老祖,应多半都是潜力不弱,且接近神游的……师尊哪怕是顺利踏入元婴,以元婴初期境界对上那些老奸巨猾之人,也定然不易。何况宣明府里元婴众多,师尊若是想要因着我师徒二人保住排位之事占据争夺神变果的名额,怕是不成。” 再者,炼气七人、金丹三人,若是其余同伴比试也大占上风,他们也只能算是有功劳者之一,除非其他人尽皆不顶事,才能说是他们力挽狂澜,有大功绩。 叶殊闻言,淡淡说道:“你那师尊生出如此野心,恐怕还与你之孝敬有关。” 晏长澜不解。 叶殊提点:“蜂皇浆。” 晏长澜瞳孔微缩,瞬时明白,脱口道:“阿拙之意,是师尊借由涅金蜂皇浆提升了底蕴,且缩短了晋级元婴的时间,让他能够以初入元婴的境界,就有极强的实力?” 叶殊道:“多半如此。” 晏长澜长长吁气,面上的神情也带了一丝古怪:“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殊神情不动:“风剑主参加这争夺乃是一件好事,可见识到各府元婴强者,对来日修行大有好处。但他若是当真夺得了神变果,却莫要吞服为妙。” 晏长澜心里一紧:“阿拙此言何意?” 叶殊道:“境界提升,自是凭借自身感悟水到渠成最是妥当,其底蕴也更雄厚。据我所知,风剑主如今不过百岁有余,能半步元婴,堪称天资纵横,日后只要不出岔子,进入神游顺理成章,无须神变果辅助。这神变果看似不错,实则最为合适之人,乃是前途有限、寿元将绝、孤注一掷者。风剑主若是吞服,非但无有好处,反而俱是坏处,毁了前途。” 晏长澜喉头微动:“既如此,我当劝说师尊放弃此物。” 叶殊微微点头:“你也不必心急,以你如今境界,要来劝说风剑主,必然是人微言轻。” 晏长澜了然:“我知。” 叶殊目光缓和,语气也平和:“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看风剑主很是聪敏,想必自己也知晓用外力突破并非好事。他如今夺取神变果,未必是为他自己所夺……即便是为自己,或许也只是为来日里增添几分保障罢了。” 晏长澜心里一松:“阿拙这话,也极有道理。” 他陡然想到,如今天剑宗的宗主正是元婴巅峰境界,而他的寿元,似乎也所剩不多…… 231|我帮你洗 两人交谈间, 艾久等人已回来拜见。 叶殊吩咐几人进来,那几人也就迅速入内, 行礼之后, 将他们分别买下的药材等物献上。 地面上乱蓬蓬堆着好些个盒子、药包,叶殊一一翻看过, 开口道:“不错, 皆是品质上佳, 你等的眼力更有长进了。” 胡元笑道:“这也多亏了敏丹师平日里多有指点。” 晏长澜在一旁见状, 也是满意的。 因着修行日久后, 总有不少杂事要处理, 若都是自己来, 未免太浪费光阴, 便定然需要有人帮手才是。这几人一路跟着他们两个,用得已很顺手,能培养出来才是最好……不过, 单单是他们给资源还不行, 几人也该上进,如今看来,他们不仅没忘了修行, 也在极力补充自身不足, 不算是白白培养了一场。 艾久几个也是这般想。 他们的资质有限,凭借自身能走到什么地步去?如今难得运道不错,遇上的是极宽厚的朱家,自是想要一直跟随的, 自然对各自的要求也更严格些,唯恐被后来人给挤下去了。 叶殊倒是不曾想这样多。 他前世今生俱是如此,从不吝惜赐予,可若是随从不能跟上,便换能跟上的人来,若是用得顺手的,也肯多给些东西而已。 目前胡元等人,他用得也算顺手就是。 胡元等人将东西送来之后,便识相地离去。 叶殊立即为晏长澜调配药液,装了满满一桶,并道:“你且泡进去。” 说话间,他指间还多出一个小瓶儿,从里头倒出一滴灰色的汁液,落在浴桶之内。刹那间,浴桶里的药液似乎翻腾了一瞬,变得比之先前更纯净几分。 晏长澜早已习惯了叶殊如此,对那小瓶儿也半点不陌生,但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从不会寻根究底。 如今他迤迤然褪下法衣,便光着身子泡在了浴桶里。 叶殊盘膝坐在一旁,说道:“若是受不住了,可唤我一声。” 晏长澜答应着:“我知了。” 叶殊又提点:“我所言受不住,非是痛楚,而是肉身。” 晏长澜再应:“好。” 接下来,药力大作,一种极其痛苦之感席卷全身,晏长澜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叶殊也没闲着,他手头也在调配其他药液,甚至涅金蜂蜜等物也被他取来不少,慢慢炮制,每过上片刻,就会往那浴桶里倒上一些…… 晏长澜感知自己体内经脉寸寸断裂,又在眨眼间被恢复一般,如此反反复复,所受的苦痛,比之从前炼体时不知强过多少,就连雷池锻体,也不及如今。 但他更可以察觉,待药力一点点被他吸收之后,他的肉身确是极快地在增强,似乎有极为强大的力量在血肉之中孕育,让他觉得,一旦这次炼体成功,他的法力或许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他的实力,却会变得强大许多! 眨眼间,就是三日过去。 这三日里,叶殊不曾停了给浴桶添加药液,晏长澜在桶中“死去活来”,却一声不吭,更不曾提过要跳出桶去……只是,三日时间对他而言,有些“度日如年”罢了。 叶殊见晏长澜始终不曾提及受不住的话,自身也难免多观察一番,好在经由他之观察,发觉晏长澜确是不曾到那极限,故而就很明白,他非是强行忍耐,而是当真还有提升余地。 如此一来,他也放下心来。 ……晏长澜的体魄,比之他先前所估更强,看来,日后他为他强化肉身也可更大胆些,不必被寻常的事例所桎梏的。 三日半过去,眼看着就要到了与风凌奚约定的时日,晏长澜终于感受到体内的筋肉开始颤抖,似乎有些将要崩溃之感,便猛然睁开眼,开口就要同叶殊说起。 叶殊此时正立在他的对面,见晏长澜如此,抬手将他阻止:“不必多言。” 晏长澜见状,也就不再说话。 如今……他吐出几个字也极是费力。 叶殊也不计较其他,伸手抓住晏长澜的臂膀,就将他整个自浴桶里提起,放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榻上。 霎时间,黑色的泥水淅淅沥沥地流下来,居然是顺着那长榻,将上面的被褥都打湿了。 晏长澜自浴桶里出来后便好受了许多,再无先前那等肉身崩溃之感,但他先是为自己全身无力,不得不被叶殊弄出来而感到窘迫,马上又嗅到自己身上传出的恶臭,顿时面红耳赤。 这、这是—— 叶殊倒不在意,只说道:“这等锻体之法,能在淬炼之余将你体内杂质压榨而出,自会变成这般模样。你且莫动,之后我叫人来为你擦洗。” 晏长澜不及先前那般痛了,但说起话来还是有点难捱,然而听到叶殊说要叫人来为他处理时,顿时脱口而出:“阿拙不可!” 叶殊立在原处:“怎么?” 晏长澜神情越发羞窘:“待我歇息片刻,自己来便好。” 叶殊看晏长澜如此,稍一思索,便问:“不愿被他人瞧见你这模样?” 晏长澜喉头微动,轻轻点头。 实则不仅是他人,若是早知会变得如此,他更不愿让挚友瞧见他这等模样……着实,着实是让他觉得羞耻。 平日里,为炼体之事在挚友面前裸身也就罢了,可这般狼狈之态,臭气熏天,这、这…… 叶殊不知晏长澜心里有这许多想法,只道:“泥水要尽快洗去方可,你既不愿让旁人来,便由我动手罢。只是我从不曾为他人洗过,怕是不及他们细致。” 晏长澜心里一梗。 他张口想要拒绝,可见到立在自己面前这神情冷淡、目若寒星的少年,却不知怎么的嗫嚅几声,默认了下来。 叶殊见晏长澜默认,也就当作他是不愿在随从面前狼狈,颇能理解。旋即他就再取出一只浴桶来,在里头注满清水,倒进去一些温和滋补的药液,又把晏长澜抱起,放了进去。 晏长澜被叶殊抓住臂膀时,有些想要挣扎,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进入了浴桶之内。 温和的药液顿时自毛孔里浸入,让他四肢百骸里仍旧细细密密的麻痒感,眨眼间就消失了大半……舒坦多了。 自体内而出的杂质所化泥水并不易洗,不过叶殊早有预料,在清水里添加其他药液将晏长澜泡了一泡后,顿时好洗了许多。 叶殊再拿出一张帕子,就顺手给晏长澜擦了擦背。 晏长澜顿时浑身绷紧。 叶殊一顿:“可是我手粗,将你弄得痛了?” 晏长澜面上发热,想要出口的话也是一噎,然后才道:“……并不是痛,只是从前俱是我自己洗浴,便有些不惯。阿拙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 叶殊淡淡道:“倒不必感激,若是痛得狠了,便唤我再给你添些滋补之物就是。” 晏长澜声音有些发闷,却是说道:“好。” 叶殊很快用帕子给他将后背擦过一遍,又道:“你站起身来。” 晏长澜默然站起。 叶殊又顺次向下擦洗,手法虽不算太轻,却很利落。 晏长澜越是这般被擦洗,越是觉着浑身发热,不自觉间,竟是觉着有股热意朝下而去,一瞬叫他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他心里一惊,瞬间坐了下来。 叶殊不解:“怎么?” 晏长澜嗓子有些微哑,低声说道:“我现下好了许多,阿拙已替我将擦洗不到之处擦过,之后我自己慢慢处置便好。” 叶殊听得,也觉有理,便道:“那你自便,我也好再去给你配些解痛之药。” 晏长澜急忙道:“也好。” 旋即叶殊便走到一旁,晏长澜看了叶殊一眼,默然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他。 然而他低头一看自己身子,又是头皮一紧,有些无言。 寂然半晌后,晏长澜一边擦身,一边缓缓平复了那股热意。 他心中却想着:想必,这是药力太烈所致……幸好不曾被阿拙瞧见。 · 从调配、浸泡药浴到擦洗再到后面的一些滋补,也是足足花费了近乎五日时间,晏长澜全然恢复之后,也就该回宗门里了。 晏长澜心里的尴尬窘迫还未完全平复,但到底也算很有克制,面对叶殊时,态度与往日无异:“阿拙,师尊先前叫我五日后回去同他切磋,指点于我,如今正是时候,我便先过去了。” 叶殊微微点头:“也好。不过风剑主所修乃是剑道,尽管他愿压制境界指点,然而只与剑修交手,未免单调了些。你可还记得当初与岳千君之约?如今你要参加府内的比试,也可与他联络,与其切磋几回,也能更掌握如今的身体。” 晏长澜自然是受教的,闻言便肃然应了:“我知了。” 之后,他才转身离去。 没多久,晏长澜回到了宗门。 稍作歇息后,他就依照约定,去拜见了风凌奚。 风凌奚一眼见到晏长澜,眼里就微微带上了一丝讶异:“咦?你如今的肉身,似乎比之先前更强大了许多。” 晏长澜道:“回禀师尊,这几日弟子私下里炼体,小有成效。” 风凌奚颔首道:“你能如此努力,极好。” 不过他心里却也想到,若是寻常的法子,区区几日想要有这般的进境绝不容易,想必这法子并不容易……是否有隐患,之后他一试便知。 232|不情之请 风凌奚说到做到, 在发觉晏长澜肉身变强后,略估了估他的实力, 周身的气息就极快地下跌, 短短时间里,就与晏长澜仿佛。 晏长澜也知道一些收敛气息的法门, 不过风凌奚如今所用的也颇为精妙, 让他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师尊, 我们去何处?”他问道。 风凌奚大步走出洞府:“跟为师过来。” 晏长澜便立即快步跟了过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剑崖处。 这剑崖, 正是风凌奚往日里练剑之地, 一旁有翻滚的云海, 高高矗立的山壁上, 还有许多凌乱的剑痕, 深浅不一,为风凌奚往年练剑时所划。 晏长澜也在此处练剑几次,每逢练剑时, 都能察觉到周遭萦绕着属于风凌奚剑道的气息, 自四面八方逼仄而来。他如今剑道未成,短暂在此抵抗确有好处,但若是长久在此处, 恐怕会被这些气息所侵扰, 影响自身对剑道的认知。 故而,他来的不多,此处还是风凌奚素日练剑之地。 到了这里,风凌奚立在山崖上, 就好似与山崖融为一体般,叫人一见之下,就仿佛寻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空隙。 晏长澜看到这样的风凌奚,就知道自己在剑道上,还差这位师尊很远——不过这也无妨,他自己还未有自身剑道,无法抵挡这样的威势,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晏长澜却并未放弃去寻找空隙,只因他想要真正攻击。 风凌奚倏然动了,他手指一颤,指间便出现了一把长剑,这把剑通身紫色,给人的感觉极为华贵,而在下一刻,他缓缓将长剑抬起,便有一道紫色的光华晕起,几乎让他的周身都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紫光一样。 晏长澜也握住自己的长剑。 面对风凌奚时,他半点不敢怠慢,而是打从一开始就将双剑擎起,而后身形猛然一动,双剑交错,迸发出一团雷暴,直冲风凌奚! 风凌奚微微眯眼。 平日里的他虽然显得凌厉,但比起现下动剑的他来,却是截然不同。 他赫然将那长剑朝下一斩! 极其霸道的剑气冲天而起,这一剑太快,太强横! 一道紫电冲出,一片华光自上而下,就将那团雷暴劈成了两半! 晏长澜这一剑,对于风凌奚半点用处也无。 旋即风凌奚闪身而出,整个人如同一道雷光,出现在了晏长澜的身前。他手里斩出的剑光在这一瞬,已然逼近了晏长澜的面门。 但是晏长澜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他倏然运转风雷动,如同穿梭一样与风凌奚错身而过,同时反手一剑,澜风剑轻巧而平滑地反刺晏长澜,几乎听见一丝风声。 风凌奚却极为敏锐,尽管于晏长澜而言,这一剑的确是妙到巅峰,可在风凌奚的感知力,那极微弱的一丝风声,竟然也极为明显,让他转瞬抽身,同样反手一剑,正将澜风剑抵住。 晏长澜借着这抵挡的刹那,身形猛然跃起,右手拙雷剑爆发出极恐怖的力量,如同闷雷一样,自高空砸下,直对风凌奚天灵! 这若是面对其他同境界的修士,一旦触碰到对方一丝,对方多半就要被弄得骨骼寸断,可是风凌奚却不然,他身形灵巧,又是一道奔雷般冲到一侧,任由那一剑劈砍在地面上。 “轰隆!” 响声震天! 晏长澜的力气太大了,一剑下来,连地面上都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当真是,极其骇人了。 风凌奚见晏长澜这一剑,挑了挑眉。 他大约瞧出了晏长澜的剑有多快,又有多重,也看出他身法确是不凡,那么之后便不必只顾探底,而是该给他喂招了。 接下来,风凌奚身形更是轻盈,他的每一招剑法都极为精妙,但也极是干脆利落,每一剑劈出来时,都带着一种凛然的霸气,与晏长澜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名剑修都有不同。 惊天剑主啊…… 果然不愧是能斩出那惊天一剑之人! 晏长澜身份极快,出手却沉稳。 他已然可以想象,这位师尊当年一剑惊天时,该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威仪! 紧接着,晏长澜沉心定气,开始一点点体会风凌奚的剑道,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地打磨自身,适应自己如今的肉身。 习剑之人,理应对自己肉身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但凡是有一点偏差,对于自身的剑法,都是极大的影响…… · 在晏长澜回去宗门之后,叶殊就仍旧自行修炼了。 其间他又去了一次暗拍会,弄到了些可用之物过来,有些能栽种的,便尽数被他种在洞府里,而颇为珍贵的,则被他种在了混元珠内。 如今因叶殊有涅金蜂蜜相助修炼,那混沌水便慢慢积攒下来,渐渐也攒了不少。他自己多用此物勾兑后浇灌药材,除此以外,也用来炼体、提纯极贵重的炼器材料等。 正在思忖时,一只小蝎子自洞府外爬了进来,静静地蹲在叶殊的面前。 叶殊看到凶面蛛蝎,将它托在手中,旋即喂了它一滴血。 随着修为逐渐增加,他对凶面蛛蝎的培养更多些,与此同时,也用上了更为精妙的御兽之法,避免此物反噬。 凶面蛛蝎被叶殊时时喂养,如今对他更亲近几分,一旦凶性过盛,有反噬危险,他就会再重新蕴养一遍,安抚下来。 这法子果然好用,现下的凶面蛛蝎不仅实力增长极快,对待叶殊时,比起最初那不甚稳当的联系,都要强上许多了。 叶殊便喂了它一滴混沌水。 凶面蛛蝎在吞服混沌水后,周身仿佛鼓荡起一道微风,而后也不知怎地,就好似背壳更明亮了一丝,整个给人的感觉,也更凶悍了一丝。 感知到混沌水对自己的好处,凶面蛛蝎用小小的脑袋在叶殊手指上轻蹭了蹭。 叶殊再轻拍了它一下,顺手将它一扔。 凶面蛛蝎便很快趴在了墙角,慢慢消化混沌水给它带来的好处了。 过得一会儿,一只纸鹤自外面飞了进来,停在了叶殊的面前。 “叶大师,还请轻衣有事相请,还望拨冗一见。” ……轻衣? 声音颇为耳熟,叶殊眉头微皱,想了起来。 这纸鹤传音之人,正是扈娘子。 扈娘子只是人称“娘子”,但实则只是姓扈,其全名便是扈轻衣了。 只不知,这扈娘子如今寻他作甚? 且不论作甚,双方也是时常合作之人,叶殊稍一思忖,也就举步而出。 凶面蛛蝎察觉叶殊离开,迈着六足,极快地爬了出去,并在叶殊的默许下,顺着他的后背直攀而上,直到他的发髻后方,再趴下来。 不多时,叶殊已来到了万珍园。 那扈娘子扈轻衣早已在外等候,见到叶殊了,就很快笑着,招呼他进入园内。 叶殊被她引入待客之地,又被她奉上了茶水。 扈轻衣仔细招待后,见叶殊态度平和,才笑着说道:“这一次相请叶大师前来……是轻衣冒昧了。” 叶殊道:“扈管事有话可直说。” 扈轻衣与叶殊打交道许久,也明白这位大师的性情,当下并不多做客套,直接说道:“此番请叶大师到来,是有一事相求。” 叶殊不言,只等扈轻衣继续。 扈轻衣就继续说道:“在我万珍园内,众多管事都想要更进一步,但若是无有契机,纵然是立下一些功劳,也颇为艰难。如今轻衣因叶大师你之故,在园里也算有些脸面,之后便遇上了一个机会,可以将资源再往上提一提。” 之后,扈轻衣就说起了这万珍园里的一些规矩。 通常说来,此处是炼气管事接待炼气客人,筑基管事接待筑基客人……以此类推,但同样是炼气期的管事,却还有个等级之分,不同的等级,在万珍园的权限不同,所得资源、好处也不同。 炼气期管事的等级便是分为三等,扈轻衣自三等爬到二等已然耗费了不少力气,招揽到叶殊这般厉害的炼丹师,就逐步朝着一等积累,但真正要想积累上去,却不知还要多少年,而且若是这些年里叶殊先一步筑基,之后她便要将叶殊移交给筑基期的管事招待,与她无关了。 扈轻衣道:“然而如今却有一个机会,园子里有为大人物,他的爱子在历练时被人暗算,身中奇毒。且此毒极为霸道,经由一些炼丹师来检查,又发觉原来这毒是用十余种不同毒物炼制而成,要想解毒,非得将这些毒尽数解除不可。但是,有些毒互相克制,有些毒则是互相干扰,即便如今已找出这些毒为何种,可一一解除也是不成……非得将这十多种毒的解毒之物炼制在一处,且效用不变,才能同时解除这毒……” 叶殊一听,就知道其中的难处。 十多种毒的解毒之物,彼此之间说不得便可能互相抵消,想要炼制在一起,谈何容易?哪怕是炼丹技艺极其高明的人物,也难以研究出来。 扈轻衣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位大人物有言,若是有人能弄到这样一颗解药,救他的爱子,他将满足那人一件事……轻衣自己并无这本事,便想到了叶大师你,想要请叶大师出手,炼制这一颗解毒的丹药。” 233|人选选定 叶殊神情淡淡:“你如何知道我能炼成?” 扈轻衣面色恳切:“叶大师的本事, 轻衣早已见识。且轻衣所识得的炼丹师里,唯独叶大师本领最强, 轻衣难免……便将期望寄托在大师您的身上。” 这般姿态的扈娘子, 比之寻常时更显美貌。 然而,叶殊对她之美貌视若无睹, 只问一句:“若我炼成, 你能给我什么?” 扈轻衣心下微松。 她是知道这位大师的, 他既如此说……想来, 心里也有几分把握。 于是, 扈轻衣便笑道:“这些年来, 轻衣也算小有积蓄, 那解毒丹炼制起来必不容易, 若是炼成,轻衣愿奉上一千下品灵石,聊作报答……除此以外, 轻衣得了一个消息, 事关风雷宝煞,且包含些许内幕,只要大师肯出手, 轻衣便将和盘托出。” 叶殊看着扈轻衣, 语气依旧平淡:“看来,扈管事是有备而来。” 扈轻衣瞧不出叶殊此刻是什么想法,但还是更恳切地说道:“还请叶大师莫要怪罪,便是大师您不愿出手, 轻衣也是愿意提供消息的。只是这消息乃是轻衣偶然得到,且需要风雷宝煞的并非叶大师一人,倘若轻衣的等级不足,这消息理应优先那等级更高的管事手中贵客。但若是叶大师出手炼丹,无论成与不成,有那大人物在上面顶着,这消息轻衣便能先挪给大师了。” 叶殊道:“原来如此。” 扈轻衣有些紧张:“那,大师之意是——” 叶殊略沉吟:“需要炼丹之人,本身修为如何?” 扈轻衣心里一喜,暗道有戏,便回答:“炼气巅峰。” 叶殊微微点头:“我便出手一试。” 扈轻衣顿时笑逐颜开:“那轻衣便先谢过叶大师了。” 之后,扈轻衣十分果断,就将她所知的消息说了出来:“那风雷宝煞是在一位筑基境界的散修手里,那位散修常年在四处游历,极为风流,据闻他如今迷上了一名邪道的女子,已然在风尘城留了两月之久,而大约再四个月内,他都不会离开风尘城。若是叶大师有意取得风雷宝煞,就要去找那一位散修换取。” 叶殊若有所思:“万珍园可是知晓那散修有交易此物之意?” 扈轻衣笑道:“那散修所修功法阳刚,若是要结丹,要用的宝煞绝不会是风雷宝煞,因此他定然是要交换出去的。至于他想要得到什么好处才肯交换,便不得而知。” 叶殊问:“风尘城在何处?” 扈轻衣神情柔婉:“说来也是巧合,那位大人物如今正在流岚府内照顾他那爱子,而风尘城……正是流岚府与天诚府交界之处。”她轻声说道,“若是叶大师不嫌麻烦,我万珍园近来正有一支商队要前往天诚府,不如就请叶大师与我们同行?” 叶殊再开口:“何时出行?” 扈轻衣道:“九日后。” 叶殊微微点头:“到时我来此处。” 扈轻衣一笑:“轻衣恭候叶大师。” 两人说定之后,叶殊就与扈轻衣告辞。 扈轻衣一直将叶殊送到了万珍园外,才目送叶殊离去。 叶殊回到洞府。 涅金蜂蜜可解天下奇毒,那扈轻衣若是要让他解毒,必然会给出一些毒汁,到时只要试一试,便知是否能成——涅金蜂蜜不成,涅金蜂皇浆则多半能成。 如此一来,只要炼制一颗寻常的解毒丹,再佐以这能解奇毒之物,应能奏效。 以叶殊的本事,炼制一颗不错的解毒丹,自不会有差错。 不过,此次过去,他却有意带上王敏。 王敏在根骨上是差了些,但她求道之心坚定,经由他多次观察,能发觉她在炼丹一道上颇有悟性,只要这般钻研下去,日后自有成就。 既如此,他带王敏同去,让她自己研究研究那毒汁,应能为她开阔眼界。且一些寻常杂物,也可让王敏去办。 至于其余几人,便让他们留在宣明府苦修,早日提升自身实力。 ……毕竟此次是与万珍园商队同行,带上的人若是太多,却不妥当了。 想定之后,叶殊将王敏召来。 王敏原本在研究丹药,得了叶殊的召唤,半点不敢怠慢,就急急地来到洞府。 叶殊道:“过几日我要与万珍园商队前往天诚府,你与我同去。” 王敏一怔,旋即郑重应道:“是,叶公子。” 叶殊颔首:“此去有一奇毒交于你研究,若是有何心得,可与我探讨。” 王敏顿时大喜,当即更是坚定:“属下定然竭尽全力!” 叶殊这才一挥手,让她去了:“自去准备,待离去前,再唤你来。” 王敏当然是连忙答应,告退了。 之后,就只等着离开那日了。 · 几日间,晏长澜依照叶殊之言,除却与风凌奚切磋之外,也去找岳千君兑现承诺。岳千君果然遵守承诺,当真和晏长澜斗将起来。 岳千君所修之道非是剑道,但他身为金丹修士,本领高强,压制境界之后,与晏长澜一番狠斗,也让晏长澜长进了不少。 风凌奚才知道晏长澜还与岳千君有所约定,自然更加满意。 每逢晏长澜与岳千君切磋后,风凌奚也必然会与晏长澜再切磋一次,以便让晏长澜能够借机领悟到多种对战之法,并不会其所桎梏。 之后,除却风凌奚自己外,他还将淳于有风唤了来,也压制境界,与晏长澜对战。 淳于有风与风凌奚交好,对待此事也颇慎重,于是和晏长澜的切磋同样极为认真,让晏长澜在不断击败的同时,也得到了很多好处。 短短几日,晏长澜不仅将自己增强的肉身全然掌握,在与修士切磋的应变中,也长进了很多。在这样的长进下,他对法力的积蓄,似乎也加快了很多…… 也是因着这般努力操练,在之后全府切磋时,晏长澜也是信心十足的。 全府各大小宗门里,为此次盛事都拿出了自己宗门里最强的弟子。 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三个境界的修士之间的比斗同时进行,极为激烈,也让不少旁观之人大饱眼福,收获极多。 若是炼气期,能名列前茅的几乎都是如同天剑宗内门那些长老们所收的亲传弟子,只有极少数,是各宗门外门里的佼佼者。筑基修士便是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中最为优秀的所在,而金丹期对战时,出手的便都至少是封号弟子,甚至是首席弟子……而金丹期的争斗,也是最为激烈的。 这些切磋持续了三日。 三日间,晏长澜身负惊天剑主亲传弟子之名,在炼气期的修士中几乎横扫,不论是顶级宗门还是其他大小宗门,哪怕是炼气巅峰的弟子,与他切磋都不是敌手。 因此,这撞金钟而入天剑宗的晏长澜,一身本事更明显地昭告了天下,同时也让更多人知晓,撞金钟者果真名不虚传,若是不出意外,此人至少也可以承接惊天剑主的衣钵,成为他那般厉害的绝顶天才! 在切磋之后,晏长澜以压倒之势夺取了炼气期的一个名额,除他以外,天剑宗也还有一名弟子夺取了名额。御兽宗与万法宗也各自夺取了两个炼气期名额,只有一个名额,是被一个并非顶级的大宗门亲传弟子所得。 于筑基期的修士里,天剑宗中的剑修也极为强大,同样有两人夺取了名额,万法宗也有两人,而御兽宗则只有一人,其他宗门无人。 金丹期的修士中,风凌奚就和他的弟子一般,也一如他往常一样,一通横扫,极出色地夺取了一个名额,而另外两个名额,也同样是被御兽宗、万法宗各夺取一个。 由此可见,三大顶级宗门不愧其地位,这一次参加各府争夺的弟子里,只有炼气期有一人并非出自他们的门派,其余之人尽皆都是。 旁观之人见状,对这三大宗门更加敬仰,也更憧憬了。 当然,虽然三大宗门占据了这些名额,却并非是说府城里还有这么多大势力中人,都无可以与这些弟子争锋者。 也有实力相若之人,或是因着某些缘故不曾参加这比斗,或是有什么考虑放弃了比斗……但毋庸置疑,这些夺取名额的弟子,都是实至名归的。 府内争夺名额之战,晏长澜夺取起来还算容易,可他回去宗门后,风凌奚却是叮嘱:“长澜,莫看你在如今各宗的炼气弟子中几乎没有敌手,但我宣明府毕竟只是中府,在各府争夺排位时,你却要万分小心,不可轻视任何一人。你可知道?” 晏长澜肃容应下:“师尊放心,弟子绝不会掉以轻心。” 而后,风凌奚再吩咐几句,便让晏长澜先去歇息,待次日再来,与他们一同离去。 晏长澜答应之后,就立即去寻叶殊了。 在离开之前,他总是要跟挚友一聚,说个分明…… · 在见到叶殊后,叶殊也并未有太多提点,只是将一些准备好的灵符、法器交予他,让他好生使用。 晏长澜听他叮嘱,自是应下。 最后,叶殊开口问道:“此次各府争夺排位,是在哪一府里?” 此事晏长澜早已问过,便回答说:“在天诚府的府城里。” 叶殊微顿。 原来也是在天诚府。 234|商队出行 那各府排位争夺之战在天诚府府城, 不知这万珍园的商队要往那处去……是否也与此事有一丝关联? 叶殊这般思忖,却并未提起自己也要前往天诚府之事。 倒并非是刻意隐瞒, 而是晏长澜所去之处乃是天诚府府城, 他却未必是去府城。何况此去他主要是为人炼丹,恐怕多半是要在流岚府里居多。 既如此, 他就不必刻意同晏长澜说了, 以免到时反而不能相见。 晏长澜不知叶殊也要与商队一起出行, 有些不舍地与叶殊告别之后, 就离开了洞府。 叶殊目送晏长澜离开, 自己走到了旁边的石室里。 这石室, 正是种满了灵花与一些药材、悬挂着涅金蜂蜂巢之地。 叶殊定定地看了那蜂巢一会儿, 略作思忖。 此去不知要多少时日, 且恐怕要用上不少涅金蜂蜜甚至捏紧蜂皇浆,因此,还是将蜂巢带上为好。如此一来……灵花也要带上一些才是。 叶殊默默将神识送入混元珠。 内中有十六块小田, 每一块上都种上了药材, 不过其中真正罕见的只有四种,另外十二种只是他为多养上一些时日,增其年份而种。 思索片刻后, 叶殊将那稍显平常、药力也达至三千年的八种药材摘了, 旋即就从石室药圃里挑选了生机最为旺盛、最为饱满的数百灵花摘下,每一种大约数株,凑成的花之品种也是不少。挑完后,他将这些灵花种到了混元珠空出的八块小田, 种得很是紧密,不过有着混元珠的滋润,让这些灵花的移栽也很顺利,同样饱满艳丽。 之后,叶殊将涅金蜂蜂巢整个收入了混元珠里。 涅金蜂蜂巢径直落在了一块小田边缘之处,与这片小田几乎融为了一体。 里面的涅金蜂似乎察觉到天地变化,都极快地自蜂巢里飞出,不过飞出后,它们也瞧见了不少灵花,经由一阵盘旋,也安顿下来。 似乎,并无不适应之处。 叶殊微微点头。 如此甚好,果然那些药材能栽种在小田里,涅金蜂便也可在那处生存,但若是小田之外抑或是那盛放死物的凹陷之处,恐怕涅金蜂就无法存活了。 不过,叶殊也无灰心之意。 如今就渐渐能让活物进入其中,待他修为更进境后,想必……那混元珠还能有更多叫他惊喜之变化的。 他只消按部就班,尽力修行。 · 次日,晏长澜离去。 他回到宗门里后,很快就去拜见了师尊风凌奚。 风凌奚则带上晏长澜一起,足踏他收服的飞行妖兽,飞快地来到了城主府内。 宣明府也有府主,且府主所在的家族势力也不小,但他能成为府主却是因着一来他实力足够高强,二来与各方势力关系熨帖,才能坐稳府主之位,且在平衡之上,为自家牟利。 这时要面对各府之间的排位争夺,府主设宴宽带一应获取名额的修士,而一场好宴后,众多修士再无耽搁之理。 于是乎,在好些元婴老祖的陪同下,众人一同坐在一头极为巨大的飞行妖兽,就朝着天诚府方向急速而去。 · 另一头,叶殊仍在准备,并仍在观察涅金蜂的情形。 又一日,他将王敏召来,两人一起前往万珍园所在之处。 扈轻衣果然自大清早便已在园外等候,见到叶殊和王敏后,就快步过来,轻施一礼。 叶殊颔首示意:“此次有一人与我同去,替我处理杂务。” 扈轻衣连忙说道:“随叶大师之意……也是轻衣疏忽,原该早早为大师你备下侍从的。” 叶殊道:“无妨,若是你给的,未必顺手。” 扈轻衣原本就只是如此一说,听叶殊这话,笑靥如花,引领着叶殊朝后方行去。 万珍园的后方也非常宽阔,在那处已然有上百头奇异的妖兽趴在那处。 这些妖兽论起气息来并不十分强大,但体态庞然,通身青色,披着一些细细的鳞甲,马头狮腿,每一只脚掌都很是宽大厚实,瞧着也很是温驯。 叶殊认出来,这种妖兽便是狮驼马,凶性不强,若是自幼驯养,待其活过三十载,日行数千里就不在话下,且并不会觉得如何疲累。 狮驼马用作商队的驼兽再好不过,只是此兽也很珍贵,只有真正强大的势力才能有那时间、本领驯养成群,并利用起来。 这些狮驼马的附近都有巨大的青铜车,每一辆车都是密闭的,里面应当便是此行的货物了,除此以外,还有少数几头身形稍微娇小些的深青色的,身后却是拉车一些马车,马车和马车之间用铁索连接,十分坚固。 马车的前方,有炼气期的修士手持长鞭候着,他们的修为不算太高,大约都不超过炼气六层,可他们似乎与这些狮驼马很是熟悉,一旦他们稍有动作,狮驼马们都能随之反应。 除此以外,在每一头狮驼马的身边或背上也有修士,这些修士的境界就更高些,其中有不少是筑基真人,还有两个更小的华车里,其周遭密闭,里面传出的气息极为强大……说不得便是金丹大能了。 这些修士,自然便是保护整个商队之人。 扈轻衣见叶殊打量了这商队,笑着问道:“叶大师觉得如何?” 叶殊微微点头:“不错,贵园手笔不小。” 扈轻衣听叶殊一赞,面上禁不住笑意加深:“此番有劳叶大师与轻衣同乘一辆马车,轻衣原还担忧恐怕招待不周,如今有这位妹妹随行,轻衣倒也有人作伴了。” 叶殊朝王敏示意道:“之后这位扈管事会照料你。” 王敏此刻顶着一张毁了容的面庞,朝扈轻衣微微行礼示意:“之后便请扈管事多多关照。” 扈轻衣此刻方才发觉这位随行姑娘的容貌毁损了,而她跟随着一名如此出色的炼丹师,竟然不曾治愈自己的容貌?这、这是为何? 她心里不解,但也唯恐王敏是有什么缘故,便不曾多问,只笑吟吟道:“这是自然,若是有什么所需的,都只管对轻衣说就是。” 叶殊与扈轻衣说了这几句后,扈轻衣就带着叶殊到了自己的马车附近。 这一次的商队往天诚府去,尽管扈轻衣是跟随的,但实则她也只是顺势同往,与商队本身没什么关系,商队更不是由她来统管。 于是,扈轻衣引着叶殊上了她的车,就与他一起继续静静等待, 车内的地方不小,叶殊坐在左侧,扈轻衣坐在右侧,王敏则在两人之间。 一时间,颇为寂静。 过了些时候,三人察觉到身下微微震动,紧接着,马车开始缓缓向前。 他们顿时知道,这是商队就要出行。 扈轻衣轻轻呼出一口气:“叶大师,咱们这就启程了。” 叶殊略点头:“走罢。” 狮驼马的脚程不慢,没多久,这商队便顺利离开府城,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旁边的小窗被打开,叶殊等人透过窗子朝外看去,可以见到左右俱是山明水秀,远远的群山之内,还有妖兽咆哮声此起彼伏,叫人心悸。 但众修士都是早习惯了这些的,反而只是欣赏了一番车外美景,旋即也都放下车窗,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叶殊见难得与商队同行的王敏收敛了心神,便道:“车程尚久,你将丹炉取出来,就在此处炼丹罢。” 王敏听得,有些诧异。 在这车里? 她不自觉地,朝着扈轻衣看了一眼。 扈轻衣刚要开口说些回避之言。 叶殊却道:“非是什么要紧之处,你只管炼丹就是。” 听叶殊这样说,王敏自然便依从了,而扈轻衣原本想要说什么的,却在此时实在好奇,将那些话尽数吞入腹中,不再出口了。 但她心里也有些恍然了……原来叶大师带来的这所谓的处理杂务之人,也是一名炼丹师,而此女这般言听计从,恐怕也是为了能时时刻刻得到叶大师的指点罢? 自觉想明白了,扈轻衣也就面带笑容,对这炼丹的技艺越发好奇。 王敏取出丹炉,很快在里头放上了一些好炭,并燃起火来。 在外无地火相助,但王敏平日里炼丹便多是用这炭来炼制,火温极高,且容易将丹药炼坏,但若是用这等火焰熟悉了,技艺必然会被磨炼得颇为高明,如此一来若是日后再能弄到更好的火种炼丹,就会突飞猛进,甚至突破当时的瓶颈。 扈轻衣虽不知如何炼丹,可因着身为万珍园的管事,对于许多事情都要有所了解。如今她见王敏手中并无火种,所用的竟是极为普通的丹炉与还算好用的炭火,顿时有些吃惊。 这年头炼丹师很是稀缺,但凡是有些本事炼丹之人,多是自恃尊贵的,通常研究炼制丹药的技艺算是肯下功夫,可如同此女一般,对自身这般苛刻之人,却极为少见——只不知,这等苛刻之举是这位叶大师所吩咐,还是此女自行而为? 叶殊瞧出扈轻衣的惊诧,淡淡说道:“她的天赋只算寻常,好在肯刻苦,来日里当能有几分本事傍身。” 扈轻衣听得,不禁一笑:“有叶大师这一赞,足见妹妹不凡了。日后若是妹妹炼制出什么好丹药了,尽管拿来给你轻衣姐姐,必然给一个好价钱。” 235|途中波折 王敏全神贯注炼丹, 在扈轻衣与叶殊说话的几句话间,下品的凝露丹慢慢成形, 最后, 她迅速收丹,并对扈轻衣露出一个笑容:“多谢扈姐姐。” 她知道扈轻衣这般待她, 全是因叶公子之故, 她也乐得与她多多拉近关系。 扈轻衣见王敏这一笑, 尽管因她面上的伤疤显得有些扭曲, 但她的双眸却是美如春水, 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生出好感来。 见王敏这般, 扈轻衣面上的笑意也真切两分。 之后, 王敏慢慢炼制丹药, 也与扈轻衣慢慢交谈。 女子与女子之间,一旦意趣相投,便很快能熟络起来, 不多时, 就好像是亲姐妹一般。 叶殊阖目积蓄法力,间或瞥一眼王敏,提点数句。 而王敏如今炼制一些早已手熟的丹药时, 并不必半刻也不分心, 才会与扈轻衣轻声慢语,但只要叶殊已开口,她就会立即倾耳细听,扈轻衣也会同样倾听, 试图从内中体悟到一些东西,或是干脆长见识了。 这车厢里的三人,各自做事,相处也算融洽。 因此,这路途虽是很长,却并不难熬的。 不知不觉间,这商队就行走了五六日之久。 府城与府城之间,当真是路途遥远,尤其宣明府与天诚府之间又间隔了有两个府城,故而这一去,怕是要有一个多月,才能抵达。 这还是日夜兼程,且狮驼马行路颇快、耐性长久之故。 很快到了相邻的一府,即玉荣府。 玉荣府中的天地灵炁与宣明府并无什么差别,穿过这府时,路上所见到的修士境界大致也与宣明府差不离。且这府也是中府,其排名比之宣明府略高些,总体差不离,所以两府互相忌惮,即便离得近,也不曾闹出什么嫌隙来。 自然,商队很顺利便通过了玉荣府。 接下来整个队伍再行走,穿越了几条宽阔的大道。 大约正是在野外时,浩浩荡荡的狮驼马队一路前行,声势不小,且数面旗子上尽皆悬挂着万珍园的旗子,打出万珍园的名号。 若是混出一些名堂的匪徒,在见到这些旗子后便能认出,自然也会讲些规矩,并不去与这样的大势力商队作对。 当然,世人百样,也总有不长眼的。 · 叶殊等三人在车厢里一如前几日般相处,但突然间,他们便感觉到车厢一阵抖动,然后这原本前行的马车,就此停了下来。 扈轻衣有些诧异,就将车门打开,问外面的车夫:“可是有什么事?” 那车夫说是车夫,实则除却赶车外,主要还是安抚前行的狮驼马,此刻听扈轻衣询问,便回答道:“前面有盗匪希冀,护卫们去处置了,我等要先停一停,待处置完了,方可继续。” 扈轻衣点头,坐回原本位子,与叶殊、王敏说了这情形。 王敏叹口气:“居然连万珍园的商队,都有盗匪敢来打劫,莫非那些盗匪是本事极高的,才不惧万珍园么?” 扈轻衣道:“这谁人知道?不过只要不是元婴老祖来打劫,来几个金丹也无妨的。” 而胆敢打劫这偌大商队的,的确就是几个金丹境界的盗匪。 他们算是这十余年来整合了好些山头的大盗匪了,虽说也知道万珍园是个大势力,可就只是劫一个商队而已,且商队里头最厉害的就是金丹修士,他们便想着做上一票就走,不怕被人察觉,也不担心被万珍园追踪。 因此,这些盗匪很快就与万珍园的护卫厮杀起来。 外头喊杀声不绝于耳,哪怕叶殊等人身处于车厢之内,外面的血腥味不断传递近来,也着实让他们微微皱眉。 叶殊略一顿,说道:“出去看看。” 扈轻衣愣了愣,但也答应下来:“只是叶大师莫要走到狮驼马外。” 叶殊道:“这是自然。”又吩咐王敏,“你也来瞧一瞧。” 王敏自然是依言照做。 几人很快就走出了马车,立在马车旁。 这马车与其他马车一样,被护在了商队的中间,哪怕是他们走出来,除非商队被彻底攻破,否则也不会受到那些厮杀的影响。 叶殊抬起眼,就看到有四名金丹期的修士正两两捉对,乘法宝在空中交战。 其中有两名金丹修士的气息相对熟悉,想必正是先前坐在华车里的、护持商队的大能,而另外两个陌生的,身上的血气很重,面相上看也有些狰狞,应当就是盗匪了。 但是叫人有些惊讶的,是还有好些筑基修士缠住了另外两名金丹修士。 每五名筑基修士似乎是组成了一个阵型,把一名金丹期盗匪围在中间缠得死死,总共十名筑基修士,就让这两名多出来的金丹盗匪无可奈何。 除此以外,还有十位筑基修士在旁边防备,一旦有阵型不慎被打破,他们就会立刻再组成阵型冲过去,再度将金丹修士缠住。 叶殊看得,暗暗点头。 这做法倒是不错,不仅可以及时弥补,而且因着筑基修士法力远不及金丹修士,一旦阵型里的筑基修士法力用尽,就有另五人来替,先前的五人就可以迅速吞服丹药,恢复法力,好准备接下来继续与金丹盗匪鏖战。 王敏自然更是看得忘我。 她先前和几个同伴在宣明府赶路时,虽说也经历了不少的危险,但何尝看到过金丹大能之间的厮杀?如今看到了,当真心潮澎湃,只觉得眼界开阔了不少。 因着盗匪的实力出乎意料的强大,所以万珍园商队虽然不怕,却是难免要战得长久些,一时半刻地无法解决。 扈轻衣问道:“叶大师,这瞧着想必要杀上不少时间,外头危险,不如请大师到车厢里坐一坐?待战到激烈处,或是有了结果,轻衣再告知大师。” 叶殊语气平静:“不必,多看一看,总有好处。” 扈轻衣表示了关怀之后,也就不再多劝了。 于她自己而言,也是更想在此处欣赏金丹大能之间的对战的……而且,盗匪并不是只有四名金丹盗匪,还有一些筑基期的、炼气期的。不过在这样的厮杀中,无有多少精妙传承的筑基盗匪和炼气盗匪都只能说是喽啰,被商队这边的炼气期修士缠住的缠住,杀死的杀死,并没有什么本事能突破护卫们的防御。 渐渐地,交战了有一个日夜之久。 护卫们带上的丹药不少,一批批的休整、复战,资源的消耗是极大的。 在这样的消耗下,有些护卫吞服的丹药虽有,但是恢复起来却是慢了一些,以至于盗匪那边的死伤不少,而商队这边的,一些护卫也丧命了。 扈轻衣见状,秀眉微蹙。 她低声说道:“不成,丹药的品质不够好,再这般下去,怕是对药力消化越来越慢了。”说完这句后,她心里也更担忧。 这一次的盗匪似乎有些难缠,也难怪敢打他们的主意了……她虽觉得商队仍是会取胜,可若是在此处死伤太多,之后还有那一半的路程里,商队护卫必然会缩减许多,对于前方路上诸多盗匪的威慑,便会降低很多。 如此……对他们这些跟随商队同行之人,是极为不利的。 思及此,扈轻衣不禁苦思冥想起来。 倏然间,她眼中微亮,目光落在了叶殊的身上:“险些忘了,有叶大师在,定然能有品质不俗的丹药才是。”她语气里就带了些恳切,“还请叶大师出手炼制一些补充法力的丹药,我万珍园愿花足够的价钱买下,分给那些护卫使用。” 叶殊语气平淡:“既是给商队护卫用,也是为护住我等,高价便不必了。” 说话间,他取出了一只葫芦,递了过去。 扈轻衣伸手接过,迅速打开数了数,顿时面上露出喜色:“果然是品质极高的丹药,且有一百余颗……多谢叶大师了!” 她说着,也来不及先给灵石,急急忙忙地冲出这一块儿,将葫芦送到了正立在商队靠前方最有的一名中年管事手里,还很快地和对方说了几句。 那中年管事很快察看了丹药的品质,爽快地给了扈轻衣一只储物袋,就迅速去分丹药。 扈轻衣将储物袋拿回来,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叶殊。 叶殊接过,用神识在里面一扫。 刹那间他也数了出来,里头的灵石着实不少……他说是寻常价位,但万珍园财大气粗,那中年管事给他的,也还是一个高价。 叶殊也并未多言。 王敏在一旁瞧着,心里有些羡慕,更多佩服。 许多时日以来,王敏跟随叶殊学习炼丹,却知道叶殊最擅长的并非炼丹,而是炼器,且叶殊自己也曾提过,他在炼丹一道上并不算如何厉害。 可就是叶殊所言的寻常手段,炼制出的丹药都被人如此推崇,真是……了不起。 一时间,王敏对于炼丹一道的兴趣更浓。 不论如何,她也要走得更长远,为了相助对她有恩的两人,也为了能让自己更有价值! 再说商队那边。 盗匪们的丹药自是不够多的,纵然有,品质也不及商队,故而伤亡远胜商队。而眼看着商队的修士因着对于同类丹药药力吸收减缓,盗匪们似乎有了更大希望时,突然间弄到了更好的丹药吞服,一下子士气暴涨…… 几个金丹盗匪心里,实在是不甘心的。 236|法元丹 然而不甘心归不甘心, 如今的情景便是商队一方因有更好的丹药吞服,法力补充极快, 反倒是盗匪这边资源逐渐告罄, 且伤亡实在惨重…… 眼见着这回是占不到便宜了,几名金丹盗匪唯恐自己后来反而折在此处, 只好恨恨地看了这些人一眼, 转头就要离开。 商队这边的金丹大能, 等的就是他们意图脱身的时机! 刹那间, 两人对视一眼, 以多年共事的默契两面夹击, 迅速出手, 直接将那四名金丹盗匪里, 最为凶狠狡诈的堵住,而后齐齐出手,使出的正是他们最为强大的攻击! 刹那间, 这两道法术击中了那名金丹盗匪, 瞬时让他身受重伤。随后又有一人极快反应,反手一刀,就将这名盗匪的身体劈开! 这修士立时有些脱力, 旋即另一名金丹大能将他接住, 并给他塞了一颗丹药,而其余三名金丹盗匪眼见有人被杀死,都是当机立断,脱身更快了。 到此刻, 来犯的这些盗匪里,金丹期的被杀死一人,筑基十余人,炼气数十人。 待盗匪们四散溃逃后,留下来的就只有满地的尸体,和扑鼻而来的血腥气。 商队的众多护卫这才松了口气。 能抵挡盗匪是他们意料中事,但死伤不多,才是值得庆幸的。 接下来,商队众人便迅速地清点损失,而扈轻衣也松了口气。她转过身,对叶殊诚恳地说道:“叶大师,这一次多亏你了。” 叶殊道:“银货两讫,不必在意。” 扈轻衣听他这般说,却是一笑:“若非是有叶大师,我等连银货两讫的机会也无。” 叶殊不再多言,只看了王敏一眼,回到车厢里。 王敏自也是急忙跟了上去。 不过,就在扈轻衣也要回到马车中时,她却被一人给叫住了。 扈轻衣倒也没觉得如何奇怪,就立时走过去。 叫她之人,正是先前找她拿了丹药的中年管事,也是此行负责之人。 扈轻衣道:“见过李大管事。” 那李管事看着扈轻衣,面上带着笑容:“扈管事,你这次弄到的丹药不错,炼制之人……便是你先前拉拢的那位叶大师?” ——扈轻衣正是这名李大管事麾下的一人,受李大管事管辖。 莫看李大管事肩负宣明府内的万珍园诸事,极为繁忙,可他要统管众人,对麾下每一位管事手中最为重要的资源,那都是极为了解的。 正譬如扈轻衣,她算是颇能进取的,如今提升得快,自然也就被李大管事看在眼里,对于相助扈轻衣颇多的那名炼丹师,他便早有注意,也记了下来。 扈轻衣并无隐瞒之意,说道:“回大管事,正是那名叶大师所炼制的丹药。”她一五一十说明,“先前属下见诸位护卫大哥同类丹药似乎是用得有些过了,便临时起意,去询问叶大师。原本是想着请叶大师用药材炼制一些的,没想到大师手中恰好有一百多丹药留存,因此属下便都求过来了。好在,确是药力颇好的。” 李大管事满意颔首:“不错。我等生意人,正是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贵客。你结识的这位叶大师很是不凡……如今你带他一同上路,怕是打着请他出手炼制那解毒丹药的主意?” 扈轻衣微微弯身:“确是如此,大管事明察秋毫。” 李大管事略作沉吟:“不论这位叶大师炼制成与不成,你且都要好生对待,万不能因什么缘故而生出嫌隙,可知?” 扈轻衣急忙答应。 李大管事又道:“前头尚有一段路程,扈管事,你去问一问叶大师,是否能在路上再炼制出一些丹药来。药材自然是由我万珍园出,若是有品质与先前一般的,都比原本的价位上浮一成。” 扈轻衣想了想,低声说道:“属下这就去相询,回头回禀大管事。” 李大管事“嗯”了一声,就让她自去了。 扈轻衣与他告别后,就很快去了车厢里。 叶殊此刻正在指点王敏,同她讲述先前金丹大能之间作战的一些精妙之处。 王敏听得仔细,一边听,还一边暗暗比划着什么。 听得门响,两人都转过头。 扈轻衣走了进来:“叶大师,轻衣正有一事询问。” 叶殊看她一眼:“有何事?说罢。” 扈轻衣面带笑容,轻声地将请他炼丹之事说了,又道:“不知叶大师是否……” 叶殊微微点头:“每日三炉,能出几何便是几何。” 扈轻衣心中一松,随即说道:“如此足矣,多谢叶大师了。” 自结识以来,叶殊觉着与这万珍园的合作还算妥当,对方如今有这请求,他自不便拒绝。既如此,每日抽出些时间也无妨。 当然,更多的时间里,他就要用来修行了。 因着叶殊答应下来,扈轻衣就很快去取了药材过来。 叶殊将药材扒拉了一番,说道:“法元丹的药材也配上几副。” 扈轻衣闻言,不由一怔:“筑基修士补充法力所用的法元丹?” 叶殊颔首:“以我如今法力,每一二日炼制一炉倒也可行。” 扈轻衣果断答应下来:“之后便让人送来。” 炼气期的修士要炼制筑基期修士所用的丹药是极其少见的,不过眼前这位可是连筑基丹都能炼制的好手,能炼制筑基期修士使用的法元丹,自也是很有可能。 尽管或许炼制出来的品相多半比不上其炼制的炼气期修士所用丹药,可如今在路上,丹药越用越少,为赶路也不便停留采购,若是能直接有炼丹师在商队里炼制出来,就省许多麻烦了。 叶殊如今很少炼制筑基期修士所用的丹药,可他法力达到炼气七层,神识又处于金丹期,而今炼制一些法元丹,也不在话下。 他炼制法元丹,正是因着商队里还有许多筑基期的护卫,他们的战力颇为强大,还是多给他们也备下些丹药,让商队能更加安全。 过了一会儿,法元丹的药材也被送了过来。 这药材一来便是十副,可见万珍园的管事对叶殊颇为信任,出手也大方。 叶殊见状,直接将王敏的丹炉取过来,就开始炼制丹药了。 一如王敏炼制时一般,用的是炭火,用的是寻常的丹炉……而他在炼制时,也不曾加入相助成丹的涅金蜂蜜的。 · 晏长澜跟随风凌奚乘坐在那巨大的飞行妖兽上。 这飞行妖兽乃是城主府豢养,之所以说其为妖兽而非妖禽,正是因着此兽乃是一只巨大的雪蝙蝠,通身雪白,两翼光滑,绝非禽鸟之类。 观这妖兽身上的妖气,总有千年之多,其实力大约也堪比金丹修士。 若无大事,这等强大妖兽是不会轻易被请出载人的。 晏长澜盘膝坐在风凌奚身畔,视线极快地自众人身上扫过。 尽管此去参加各府排位争夺的弟子人数有限,但真正同去之人,却并非只有名额上那些人而已。譬如天剑宗,一同前往的就有一名晏长澜熟识之人——封号弟子,“一剑开天”利逍。 利逍察觉到晏长澜的视线,遥遥与他点头示意,便继续阖目悟剑。 天剑宗除却利逍外,还有几名封号弟子也跟来了,这是为去长见识的,除此以外,若是金丹期的修士除了什么岔子,他们也好及时补上。 同时,筑基期、炼气期的替补之人也有几个,各自都是实力颇为不俗,几乎与获取名额的弟子们实力在伯仲之间的。 很奇异的是,在万法宗和御兽宗里也有晏长澜眼熟之人——万法宗的苏细行和御兽宗的玉虎仙子。 这两人正是当年与利逍一同去接撞金钟之人,而后又同时给了撞金钟的晏长澜以选择之人。不过他们当时在察觉晏长澜是学剑的,就知道晏长澜进入天剑宗的可能最大,只是为了能招揽到足够优秀的弟子,他们还是抛出了许多好处的。 过后,晏长澜果然还是选择了天剑宗,与这两人所在宗门无缘。 苏细行和玉虎仙子在瞧见晏长澜在府内争斗上所显露出来的实力时,越发发觉了这人不愧是撞金钟得出者,其本事未免涨得太快,以至于叫他们心里都有几分惋惜。 但不论如何,到底也算是有点面子情。 于是在晏长澜的视线与他们相触时,这两人对晏长澜也表示了一些善意。 晏长澜自然同样回以善意。 万法宗与御兽宗同样有好些弟子同去长见识,另外只有一个炼气期名额落在非三大宗门的弟子手里,那弟子还算沉稳,身边也带了几人陪伴。 除此以外,就是各宗门派出来的元婴老祖,而他们过来的目的,自然就是护持众人了。 不知不觉间,这雪蝙蝠滑行千里之外。 众人自一开始互相打量,到后来的各自打坐修行、少有言语,总也不曾花费片刻时间。 渐渐地,近乎五十日过去了。 在这些时日里,因许多元婴老祖护持之故,周遭并无敢来作乱者,远远就被气息威慑,离开此地,故而也不曾引出什么麻烦来,一路很是顺利。 又是一段时日的飞行,众人终于顺利抵达了天诚府。 接着他们也该前往城主府,等候此地府主的安顿了。 237|见惯了 天诚府乃是排位前五的上府, 正是主持此次各府排位争夺的东道主。 其他不论上、中、下各府,如今都要来到此处, 进行之后的争夺。 不过, 这争夺倒也并非是那等大混战。 与以往每一次一般,上府先接受中府挑战, 中府先接受下府挑战, 之后才会有上府之间、中府之间、下府之间的排位之争。而这争夺中, 最为要紧的其实并非是各府的排位, 而是是否能保住上府或者中府的名头。 简而言之, 各府排位乃是荣誉之争, 在某些时候或许会有些许优先之权, 但上府、中府的名头所代表的才是真实的利益——神变果的争夺资格, 以及能参与争夺的名额。 晏长澜初时只听风凌奚说了些许,如今便了解更多。 宣明府以往的千年里,五胜四败, 俱是被下府之人挑落下去, 且在保住中府名头的几回中,后续与其他中府争夺排名也都处于下风,每每仍是排在最末……也是因这缘故, 才会屡屡成为下府挑战的对手, 导致中府名头摇摇欲坠,只有现下这一次机会了。 巨大的飞行妖兽落下之后,就有一名仙风道骨的修士走了过来。 他瞧着不过是个青年面相,但本身的境界却达到了元婴期, 可见他也曾经也必然是天赋极高的英才,才能在达到这境界后,依旧保持如此面貌。 但,修士不能只以面貌看人,既然这青年是元婴老祖,那么就必然要给予其元婴老祖的尊重。 于是,一名元婴巅峰的老者走出来,与这名青年拱手道:“道友,我等乃是宣明府中人,来贵地与各府会晤。” 那名青年面相的元婴老祖在面对众人时也很客气,并未因他们只是中府排位最末,便有什么倨傲之色,而是面带温和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宣明府的道友,快请进。府主早已安排妥当,就让吾引诸位入府小住。” 听得青年之言,宣明府这名元婴老者也笑了笑:“有劳道友了。” 青年则道:“诸位道友请。” 在这等场合之下,莫说是晏长澜了,纵然是风凌奚也因其辈分不高而落在诸位元婴老祖之后,此刻都是不发一言,形容肃穆。 很快,在这青年的带领下,众人顺利走进了城主府内。 这城主府占地极为广阔,内中并未是凡尘俗世那世家大族的金碧辉煌,而是有一种古拙而清幽的意味,细节处处可见大气,叫人见之而心胸开阔。 在如此之地居住,不说所有,必然大多修士心中都不会有太多郁结的。 晏长澜很快扫了一眼,旋即目不斜视。 此地的天地灵炁也极其浓郁,比之在宣明府时——哪怕是那处的城主府内,都要浓烈太多。府邸里不知有多少阵法,亦不知做出多少安排,直叫人心里震撼,无法言说。 那青年面相的元婴老祖很快把众人带到了府中的一处园子里。 园中诸多奇花异卉,灵气盎然,随意往左右一瞥,都能看到有不少珍贵的灵草灵花,赏心悦目之余,也是珍贵非常,彰显了此地主人的资源富裕,底蕴不俗。 更远处,还有一些显然是驯养了的珍贵妖兽,还有一些灵泉、珍物、表面美景内藏杀机的禁制阵法……每一样都让人瞧着惊异,忍不住多看几眼。 风凌奚是头一次到天诚府来,但在过往却曾去过主办排位争夺的上府城主府,那些城主府中虽陈设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有着极为丰富的资源,且每每对外来之人彰显出来,引起许多修士羡慕,甚至曾经还有一些弟子因着那些城主府里的资源胜过他们所在府城太多,心中不平不甘之下,陡生心障,最后受到反噬,之后再无寸进……后来寿元一到,只能郁郁而终。 思及此,风凌奚虽不觉自己的弟子眼光会这般短浅,却也担忧因晏长澜年岁不大,会因这“不公”而同样产生心结,影像修炼。 但是风凌奚真正看到晏长澜的神色时,却是微微诧异。 原来晏长澜在瞧见城主府内的可怕资源后,非但不曾生出什么不甘不平之色,反而连羡慕也无,只是偶尔微一赞叹,也就罢了。 风凌奚很是欣慰,顿时利眉舒展。 当真不愧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心胸广阔,眼光深远。 晏长澜倒不知晓自家师尊还暗地里对他有这担忧、打量。 他确是对城主府内之物有些赞叹,但更多……还真是不觉着如何。 左右两边的灵花灵草固然珍贵,可他在他那挚友叶殊之处见到不少年份更加长久的药材,还有成片的灵花,都是芬芳馥郁,半点不比城主府里的逊色。 更远处的珍贵妖兽也的确很好,然而它们再罕见,甚至里头还有一些天性凶悍的妖兽,却也比不上凶面蛛蝎、涅金蜂二种。 灵泉之类,亦不及他那挚友曾给他添加在炼体药液中的那物……还有什么珍物比得上能提纯法力又能解毒的涅金蜂蜜?更莫说对他师尊都大有用处的涅金蜂皇浆了。 什么美景阵法,瞧着确实精妙,可相较他那挚友偶尔流露出来的玄奇见解,漏出的些许奇妙见识,似乎都有些逊色,不及那些精细深奥。 故而如今的晏长澜瞧着只是个中府末流的大宗亲传,但实际上其见识早已非是寻常修士可比,眼光也不知提升了多少。 哪怕天诚府在上府里也是排行前五,可是对于晏长澜而言,这里摆出来的种种玄妙,还真是无法叫他打从心底震撼起来。 ……叶殊多年来对晏长澜潜移默化,而晏长澜也主动跟随在叶殊身边汲取诸多不解不知,在常人瞧着或许瞧不出许多,可一旦遇上了真正的大事,就能看出晏长澜的气度与俗流不同。 此刻,晏长澜区区一介炼气期的修士,大家之气比之同来的一些元婴老祖也不见逊色的。 而金丹期修士里,利逍、苏细行与玉虎仙子等封号弟子,因素来走南闯北四处历练,做派也很是得体,哪怕遇上了极令人艳羡之处,也只是在眼里闪过惊讶,就能保持风度。 至于其他一些筑基、炼气期的弟子,他们的心态要稍许逊色些,可总体而言也能很快恢复,并不曾生出太多不甘不平,自也没什么心障可言。 最前方那青年面貌的元婴修士也暗地里观察了这次宣明府的众人,见到他们的表现后,暗暗点头。他这几日接待了不少府城之人,这宣明府排位不如何,但一干弟子的反应,且不提下府,在诸多中府里,也都是上乘了。 他们却是排位最末……这些弟子的心性,倒是与他们府城的排位有所不同。 又或许,这一次的排位之战,将与从前有所不同? 如此思忖着,青年面貌的元婴修士却不曾多说什么,他只是不疾不徐地将宣明府一行引入了一处院落之内。 这院落颇大,住数十人不在话下,自然也能容纳宣明府所有修士在其中。 青年笑了笑:“此为秋霜院,乃是府内客舍,诸位道友请。” 宣明府的元婴老者同样面带笑容:“多谢道友。” 随后,青年将众人安排进去,又交代了一些事务,再召了一列宫装女子与数名小童过来,说道:“诸位若是有什么所需,都可吩咐他们。” 一切安置妥当后,他才告辞离去。 之后,诸位元婴老祖就给众人分了分,让他们各自有去处居住。 风凌奚身为金丹期最强的战力,安排的房间也颇是不错,原本晏长澜应是与其他炼气期修士住在稍小的房间里,但风凌奚的房间附近正有侧间,且晏长澜的实力在炼气修士里也是最强,便正好安排给他了,也让他们师徒二人在对战之前,风凌奚还能再指点晏长澜一二。 接下来,众人各自去安顿。 晏长澜因为弟子,自然要先听从师尊的吩咐。 风凌奚一边将东西稍作打理,一边对晏长澜说道:“长澜,你如今见了这天诚府的城主府,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晏长澜想了想,回答道:“弟子并无想法。” 风凌奚挑眉:“哦?” 晏长澜肃容道:“弟子确无想法。” 风凌奚也只是随口一问,旋即说道:“为师却有些想法。” 晏长澜一愣。 风凌奚眯眼道:“这一次我宣明府的住处,比之从前来好上许多。” 晏长澜不解:“莫非是这天诚府底蕴更强些?” 风凌奚冷哼一声:“并非如此。” 晏长澜道:“请师尊指点迷津。” 风凌奚道:“天诚府为上府前五,上一次为师所去之处,更是上府前三,论起城主府的底蕴来,前三至少不会逊色于前五。但那一次,我宣明府所居之处虽不算差,却也比不得这一次。这秋霜院若是在上一次里,当是要给至少中府排位中段以上的府城居住。” 晏长澜倏然有些明白:“师尊之意,是方才那位元婴老祖为我等安排了更好的去处?” 风凌奚微微点头,笑容却带了一丝欣慰之意:“能让那位元婴老祖这般安排,应是他对我宣明府有些看好之故。长澜,之后我宣明府弟子之战,该莫要让其失望才是。” 238|抵达天诚府 听师尊如此说, 晏长澜自是面色一肃:“弟子明白。” 风凌奚此刻心里也颇愉悦。 他从前参加各府排位争夺也只一次,而那次宣明府不说是灰头土脸, 却也着实不受人重视, 所居之处比之下府之人也未有胜之。 但现下却是不同,为他们引路的元婴老祖心中自有一杆秤, 能将他们带来此处, 总不会是事先就有安排, 而是见了他们之后, 才会如此。 不过, 这一代他们宣明府中的后辈弟子的确不错, 但愿这一次能多多增长见识, 待回去后, 便都化为进境的养分。 让他们天剑宗……后继有人。 心念转动间,风凌奚摆了摆手,让晏长澜先出去。 晏长澜自是照做。 风凌奚的眼里, 则是闪过了一丝坚决。 这一次, 他定然要保住中府地位,再迅速结婴,将那神变果夺取到手! 此番机会甚佳, 若是不成就要等到千年之后, 千年所能发生之事,便未免太多了。 而晏长澜离开后,便抱着一种沉沉之意。 他能瞧出,他那师尊虽不曾多言什么, 但实则心里早有决意,他为人弟子,也当为师尊分忧,为师门分忧。 还是莫要多思,专心致志积累法力为好。 哪怕多增长个一二缕,在真正与人切磋时,说不得便是胜负之别了。 · 雪蝙蝠自然比狮驼马行得快,待晏长澜到了天诚府后,叶殊所在的万珍园商队还在路上,正是极快地朝着天诚府而去。 叶殊在马车中果然依照先前承诺,每一日都炼制三炉丹药,而这三炉丹药里,有一炉是适合筑基修士的法元丹,另外两炉则是适合炼气期修士补充法力的丹药。 对于那法元丹,初时叶殊炼制的品相寻常,但熟悉了一二次后,他再炼出的丹药,比之扈轻衣等人寻常所见的丹药,品相就要好上许多,只是还是比不得炼气期那些丹药的品质好而已。 但扈轻衣非但不曾为此事失望,反而很是喜悦。 炼气期的炼丹师能炼制出法元丹就已极为不易,更何况,哪怕是最开始那第一炉,这位叶大师都不曾失手,只是炼制出的品质略差而已,且就算这略差的,也与市面上常见的差不离……这让扈轻衣不由越发有信心了。 她所识得的这位叶大师,根本不能用常理看待,那么他弄出什么样的丹药来,当都不足以为奇才是……而他能炼制出那解毒丹的可能,也定然比寻常炼丹师更大上许多。 叶殊却没管扈轻衣如何想,他如今炼制的这些丹药,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丹术也是无有的,不过随着一路行来,王敏的诸多表现却叫他颇为满意,而王敏虽说灵根资质寻常,但其最大的好处,还是在丹药炼制上的灵性。 有此灵性,有他传承,至少在下界时,他能有把握将王敏教导出来。 因着丹药的补充,后续的半截路上万珍园虽也曾受到一些希冀,但是哪怕还有什么金丹盗匪过来抢夺货物,也都能顺利抵挡,也仍旧死伤不大。 慢慢的,终于抵达了天诚府。 自然,又走一段,进入府城里。 此刻,扈轻衣方说道:“百年一次各府排位争夺,乃是一件盛事,将聚拢天下诸多强者。如今这回正是在天诚府的府城里,我宣明府万珍园也准备了许多珍奇异宝,要与其他各府的万珍园分园斗宝,也要开几次赏宝大会,将一些奇宝交换出去。” 叶殊微微点头:“情理之中。” 扈轻衣又压低声音:“尽管先前那消息所言,是得了风雷宝煞的筑基散修在风尘城里不会离开,然而那只是寻常情形之下。叶大师请略思,那风流散修是为那邪道女子逗留,天诚府有这等盛事,且风尘城也在相近之处,焉知他不会为讨好那女子,带其过来凑个热闹?因此,轻衣请叶大师同来,也有此处担忧。” 叶殊道:“原来如此,我知了,你所虑有理。” 扈轻衣又露出笑容来:“叶大师放心,虽说轻衣在万珍园里也只是个末流的人物,可掌管此次送货的大管事地位可是不低,他见识到了大师你炼丹的手段,定是要和气生财的,故而轻衣之后去请大管事稍作留意,只要那名散修来到天诚府府城,定不会让叶大师你错过他。”说到此处,她声音更轻,“好叫叶大师知道,这风雷宝煞的消息,那万通楼也未必知道。万通楼虽是遍及各处,但我万珍园想要隐藏的宝物消息,万通楼也要给面子的,不然,咱们这万珍园没了诸多镇园之宝,也就早已被挤兑得没法开张了不是?” 叶殊眼瞳微缩,旋即道:“有劳。” 扈轻衣见状,便知叶殊领情了,接着也不多说什么,只邀请叶殊之后千万要在他们万珍园旗下的客栈入住。 叶殊也给她这点面子,应了下来。 · 万珍园的商队顺利进入天诚府府城,旋即自大路前行,不多时已然进入了一条繁华的大街。 在这大街上,其中央就有一片颇为华丽的建筑,正是天诚府府城里的万珍园分园所在。 商队停在后门处。 那位大管事自马车里出来,与前来相迎的一名微胖的金丹修士互相招呼。 两人面上都是笑容可掬,瞧着很是热络。 寒暄一番后,大管事带着商队进入了天诚府的分园之内。 扈轻衣将车厢的小窗稍稍打开,轻声给叶殊讲解着一些园内的布置,于叶殊而言这些布置并无什么特别,但是王敏同样在一旁听了,却觉着长了不少见识——只是王敏见叶殊始终神情淡淡,便也很快端正神色,以免让叶殊丢了脸面。 王敏这点小心思,扈轻衣何其玲珑之人?自也察觉了,心下暗笑,觉着她着实有些青涩。不过青涩的王敏相较于冷漠疏离的叶殊而言,却是要好相处得多,也更让扈轻衣觉着亲近。 之后这分园里分出一个园子让宣明府万珍园商队众人入住。 园子很是华美,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无不精致,天地灵炁也很浓郁。 马车慢慢行去,路上显然也有其他的园子,而那些园子瞧着也都同样精致,并无高下之分,也不曾因宣明府乃是中府末等,而对那处分园里的大管事不同对待。 ……这也自然,一座府城的排位不高,却未必那处分园经营不好,纵然是上府的分园,所得利润也未必就比下府强上多少。 诚然上府之人修为更高,出手大约也更阔绰,可上府中诸多竞争同样更大,经营起来未必容易,想要脱颖而出自也更难。 而且,对于这些分园而言,今年这府高些,明年说不得另一府便高些,因此在安排居处时,那是一视同仁的。 叶殊并非是万珍园中人,但既然他被万珍园拉拢,跟着进来了,想要住在此处也未必不可。可是住在旁人戒备森严的园子里,必然束手束脚,以叶殊的心性定不愿意。故而对他颇有几分了解的扈轻衣打一开始便不曾邀他入园,而是退而求其次,请他入住万珍园旗下客栈。 扈轻衣请叶殊在马车上稍坐一坐,自己便先去与那大管事相见,禀报一些事宜,也好尽快做出安排。 叶殊留在马车里,将最后一炉丹药收取。 王敏见扈轻衣走了,不知怎地也还是心下微松,开口说道:“叶公子,之后你我可是要随轻衣姐姐去外面的客栈入住?” 叶殊略颔首:“不错。” 王敏若有所思:“轻衣姐姐的心思……颇为细腻。” 叶殊道:“行商道者,多是如此。扈管事心思不坏,若是与你诚恳相交,你可自行决定。” 王敏听叶殊这般说,面上带了一抹笑容:“轻衣姐姐的确和善。” 她交朋友素来是以诚待人,一路走来,尽管一开始彼此交往都带着些其他心思,但渐渐地,她对扈轻衣也生出了一丝真挚友情。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依附在两位公子麾下的,便是有真挚情谊,还是要以两位公子为先……没想到,这叶公子瞧着冷漠,竟也通晓她的心思,且这般宽厚。 不多时,扈轻衣回来。 王敏朝她笑一笑。 扈轻衣敏锐察觉,这个小妹子对她时,比之先前还亲切些,心里也有些高兴。 如王敏现下不可擅自与人相交一般,她为行商之人,常见众生百态,也少有能合得来的友人,她看王敏颇为顺眼,且王敏跟随之人也是大客户,彼此热络,是没什么后顾之忧的。 两人相视,都是微微带笑。 旋即,扈轻衣就对叶殊说道:“叶大师,一应事宜轻衣都已禀报大管事,如今大管事允轻衣请大师前往百味客栈入住。” 叶殊挑眉:“百味客栈?” 扈轻衣笑道:“万珍百味,百味客栈便是我万珍园旗下的客栈了。” 接下来,前方的车夫一扬鞭,让这头狮驼马拉车这辆马车,转头离开万珍园。 他们这次所前往之处,就正是百味客栈了。 没多久,一座瞧着古色古香的客栈矗立眼前。 客栈极大,门前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扈轻衣推开车门,带叶殊与王敏走过去。 不过,这客栈的前方似乎有些其他的热闹可看…… 239|暗中交易 正在客栈大门口, 有几人拉拉扯扯,似乎在争执什么。 原本百味客栈前便有不少人进出, 他们堵在这里, 就让旁人不便通过了。 叶殊见状,停下步子。 王敏就说道:“叶公子, 我去打探一番?” 扈轻衣则是笑着:“怎么就要你们去打探了?还是轻衣去罢。” 叶殊和王敏也就不多事。 扈轻衣很快走过去, 直接寻了客栈的伙计询问, 不多会儿就将消息弄了回来。 王敏急忙问道:“轻衣姐姐, 可是这里出了什么事?” 扈轻衣道:“倒也并非什么大事, 只是因着有修士远道而来长见识, 许多客栈客满, 他们便出高价与人换房, 孰料他们来这百味客栈入住时,才知与他们换房之人并非此处住客,自然就生出了争执来。” 王敏有些哑然:“还未见着房间, 便先给了高价么?这……” 扈轻衣微微摇头:“许是很少出来历练之人, 故而轻信于人了。” 这不过是段小插曲,与几人并无关系。 百味客栈多年盘踞于此,自不会被一些争执影响太久, 故而很快就与人解决了此事, 让后来的住客可以顺利进入,不再被阻隔在外。 扈轻衣把两人请进去,说道:“百味客栈常年为万珍园备下十间上房,不论有多少客人, 尽皆不会将其租出,两位尽管放心……” 正说时,已然有一名伙计主动迎过来,把他们带到了客栈后面较为清净的一个角落里。 叶殊素来不喜热闹,对此处也算认可。 王敏虽只是叶殊的随从,但她与扈轻衣颇为交好,彼此间已有了些姐妹情谊,便不比如同寻常的随从般住在耳房里,而是也开了一间上房,就在叶殊的对面。 她自己心知肚明,自然是对扈轻衣连连谢过。 扈轻衣同她携手,好生把叶殊安顿下来后,才说道:“叶大师,轻衣在此处留一个伙计,专为大师跑腿。若是大师有什么吩咐了,只管与他说即可。” 说话间,她纤纤手指朝着立在一旁的那名伙计点了点。 叶殊朝她颔首:“我知了。” 扈轻衣再热络地说了几句话,才与他们告辞。 能跟着大管事到这里来,在她的身上,也并非是无有事务要做的。 等扈轻衣走了以后,叶殊挥手让王敏离开,口中说道:“你这几日多留意宣明府的消息。” 王敏了然:“叶公子放心,我定会多多留意宣明府前来参战之人的消息。” 叶殊点了点头:“去罢。” 王敏也走了,叶殊也无什么要打理的,就如同往日一般打坐。 于他而言,这也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 叶殊该修炼修炼,王敏在那个伙计的陪同下到外面打听了一番,就把消息带了回来。 “回禀叶公子,宣明府众人一旬前便已抵达天诚府府城,不过自打他们到来以后,就不曾离开城主府,也不知公子如今怎样了。” 叶殊道:“可知何时各府争夺?” 王敏道:“听闻若是不出意外,就在七日之后,只是还要看其他各府是否能顺利抵达。若是能,便可准时开始,若是不能,自还是要等一等的。” 叶殊颔首。 王敏想了想,低声说道:“叶公子,在争夺之前的这些时日里,有不少商行、拍卖行在府城俱设下集会、鉴宝会、拍卖会等,其中应当有些珍奇异宝……” 叶殊了然,但还是挥了挥手:“我知了,这些时日你不必再出去,在房中自行修炼。” 王敏猜到许是叶殊自己有什么打算,不便带她一起,也就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叶殊略思忖,又道:“若是你有想去之处,也可自去,只将消息留下即可。” 王敏心里感激,自然又连声答应下来。 打发了王敏,叶殊还真是有意出去一趟。 这两日扈轻衣并不曾将那个风流散修的消息带来,也不知那人身在何处。不过既然这回天诚府有这盛会,或许一些其他修士的手中,也未必没有异宝,也或许,他未必只能自那风流散修手里得到风雷宝煞…… 想定了,叶殊迤迤然走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人极多,几乎每一条大街都要临着不少坊市之类的所在,也有众多商行,各自施展手段,吸引诸多客人。 叶殊所看中的并非是明面上卖东西的地方,而是一些私下里的交易会。但这样的交易会消息须得仔细寻找,说不得也要花费一些灵石,或是做出什么其他事来引人注意才好。 他虽并无太多这等经历,但却是每去一处都要翻阅大量古籍,也从里头汲取了不少阅历,眼下稍一思索,就寻了个角落,迅速换了衣衫、改了容貌。之后他一副家资不菲的模样,有些敷衍地在众多摊位周围徘徊,看过一遍后,又刻意露出失望的神情。 果然,叶殊这一番作态,吸引了一些人。尤其那些人在见到叶殊并非是毫无底蕴,而是每每走过一处,伸手拿一样东西,便会将这东西的缺憾说出一二,表示其品相不足,他看不上……由此便让人能推知,他是眼光高,才面色如此。 待叶殊作势要离开,且已然快要走出坊市之外后,就有人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 叶殊乃金丹神识,自是在那人跟上后便发觉了,但是他也不曾立刻阻止,而是在朝前走了好一段路后,才猛然转身,好似借用了什么法器般,一瞬出现在跟着他的人面前。 然后,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跟着本公子作甚?” 跟着他的人露出震惊的神色,可很快觍颜说道:“这位公子真不愧是大家中人,小的只跟了这么几步,就被公子给发现了……” 叶殊皱眉:“废话少说!若不是见你对本公子没什么恶意,现下本公子就杀人了。” 这人见叶殊这样不客气,反而更相信自己的推断,笑着说道:“公子莫恼,小的只是过来给公子分忧的。” 叶殊冷哼道:“本公子要你分什么忧?” 这人矮小精干,立刻压低声音:“看公子这样的人物,定是瞧不上那些摊位上的东西,小的知道几处隐秘的所在,过去的都是手里有好东西藏着的,要是公子有兴趣,小的就带公子过去如何?只是,要稍稍给小的……嘿嘿。”说着,他似乎担心叶殊防备,补充道,“公子放心,那里头交换东西的最多也就筑基修士,相信以公子的手段,从筑基修士手里走脱不难。而且莫看他们还不曾结丹,都是走南闯北多年,手里的好东西颇攒了一些,还有的干脆是为他们的主子过来换货,与寻常修士可是不同。” 叶殊眼中暗芒微闪:“哦?若真有这样的地方,本公子便给你几块灵石打赏,要是里头正好有本公子想要的东西,再给你一次打赏。” 矮小修士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热忱了,他摊开两个巴掌:“带公子过去,十块下品灵石。” 叶殊满不在乎:“成。” 矮小修士的态度顿时更恭敬了:“公子请,公子请。” 之后,叶殊就紧紧跟在这人身后,随着他穿过数条街道,走进一间平平无奇的铺子。 这铺子里卖的是各类杂货,而如这等杂货铺,在天诚府府城里要多少有多少,极不起眼。又有谁能知道,在这铺子的后面,是别有洞天呢? 矮小修士带着叶殊从侧门进去,下了几层石阶,再推开一扇门,就露出了一间暗室。 叶殊自不会不防备,他进入此地时,目光不时在两边扫过,就能看出此地是否有困人的阵法、禁制等不妥之处,且越是走得远,也会看一看此处修士的境界如何,是否会给他造成难以逃离的危险等等。 好在一直没什么不对,里头的气息传递出来的,也的确至多只有筑基期。 叶殊心中暗暗盘算自己的手段,在他脑后的发髻下方,通身黢黑与发丝同色的凶面蛛蝎趴着小身子,慢慢地挪动…… 有凶面蛛蝎还有种种手段,确是不怕不能脱身。 · 矮小修士带着叶殊走进暗室。 叶殊甩手给了矮小修士一小堆亮晶晶的灵石。 矮小修士赶紧接住,脸上的笑容简直掩不住了——才只是炼气期,十块下品灵石随手就给,这果真不是个寻常修士! 叶殊的目光,则是在暗室内扫过。 室内的光线还算明亮,里面错错落落地坐着十几个修士,修为最高的大概在筑基三重,最弱的就是他了,炼气七层。 看到又有人走进来,那些修士察觉到叶殊的气息,发现只有这点修为,就有人的面上立刻露出不快之色,但等他们看到叶殊随手丢灵石的举动后,又是面色稍霁。 当然,这些人有的大喇喇地露出面貌,但更多则是用黑纱、白纱等物覆面,隐藏自己的脸。还有些显然易容过的,但那些手段都远远比不得叶殊所使出的□□无缝,不着痕迹。 其中一名脸上有疤的汉子嚷道:“还有人没?老子等了有一个时辰了,若是还有人,老子就不等了!” 矮小修士急忙说道:“大人别恼,这位公子就是最后一位了。诸位在此是为交换不好出手的宝贝,现下不如各自都展示一番?” 240|尽力张扬 这话一出, 众人也就安静下来。 左右他们在此处是为交易不好出手的资源,并非是为与人争执而来。 叶殊在矮小修士的带领下, 也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其余之人彼此对视一眼, 稍稍动了动位子,让自个相距周围之人都数尺之远, 各不干扰。 叶殊做出的姿态是纨绔与倨傲并存, 但他也不能表现得像个容易被人算计的傻子, 故而也与其他人一般, 都有所防备。 见到他这般模样, 室内众多修士自也明白, 他是豪爽, 却非好糊弄的角色。 不多时, 众人便坐得妥当。 就有一名气息冷淡、蒙着面纱的女子,将一只匣子取了出来,放置在自己的面前, 并将那匣子盖儿打开。 匣子里面乃是一支珊瑚钗, 瞧着极为华美,通身血红,散发出浓郁的火属性灵气来。 在珊瑚钗的钗身上, 更有数道奇异的纹路交错, 隐约形成玄妙的禁制,而在那些禁制里,似乎有一丝强大的气息泄露出来,但互相缠绕之间, 又是按住不发…… ——这是一件很是出色的下品法宝,而且是威能颇大的下品法宝! 就有人眼中一亮,禁不住出声:“血灵钗?” 另一人也认出来,惊异道:“听闻静兰岛主有爱女珊瑚仙子,自其芳辰时,岛上之民聚千名修士之力,在海中寻得一块极品血珊瑚,天生就有犹若禁制的纹路,待稍作炼制后,纹路合而为一,四道禁制俱有神通,虽每一样并不算极为强大,但四者合一,便有十分威能……前段时日,有人提起珊瑚仙子芳容大怒,似乎是有珍爱之物被人窃走,莫非,这一支血灵钗便是——” 血灵钗还是颇有名气的,因此这些人大多识得,如今道出来,都有些惊疑。 那位静兰岛主乃是一名元婴老祖,其爱女之物也有人敢拿来……且不论这名女修是因何缘故得到此宝,但确是不好出手就是。 在场众人虽心里都有些疑虑,但血灵钗一出,反而叫众人放心了些。 至少,在场之人怕是都当真有些压箱底的东西,血灵钗他们未必需要,可其他更多……边说不得有他们所需之物了。 这女修在取出血灵钗后,也不介意众人窃窃私语,说出其来历。 但议论声稍住后,她冷冷开口:“血灵钗,换五千年流月珠。” 流月珠? 此物乃是一种灵草,其果实千年一熟,结出的果实犹若流月,极为美丽。若是千年不摘,到第二个千年时,流月珠越发澄澈,如此反复,直至五千年后,流月珠便当真犹若包含明月的剔透珠子,美不胜收,其药效也是极为浓郁的。若是恰好修炼与明月相关功法的,借用此物可事半功倍,此物还是不少丹方的主药,很是不凡…… 然而流月珠也着实罕见,一二千年的倒好得,三四千年也能谋划,达至五千年的……可就真是少而又少,根本极难见到了。 故而尽管五千年的流月珠论起真正价值来比不得一件如此出名的法宝,可一来此宝乃是赃物,二来流月珠难得,两相抵消,倒也还算相称。 在场的修士们各自盘算一番,还是微微摇头。 显然,流月珠这物,他们手里也是没有的,哪怕有一名修士曾稍稍动容,但一听须得五千年的,也就偃旗息鼓——他纵然手里是有,那年份也是必然有所不足。 当然,也有一些修士对这血灵钗不感兴趣。 此宝是不错,对于他们这群炼气期、筑基期的修士来,提前得到一件法宝熟悉也是好事,可,到底还是种种缘由,不合适啊。 良久,无人搭腔。 那名女修伸出手,便想要将这下子收起来了。 正此刻,叶殊倏然开口:“既无旁人要换,本公子便取了。” 说话间,他满不在意地也丢出一个匣子,直接落在了那名女修的面前。 女修一怔,旋即手指轻颤,将那匣子打开。 下一刻,她便见到里面有一颗璀璨如明月的果实耀目生辉,淡香沁人,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她忍不住就要将那果实拈起来。 叶殊露出得意的神情:“怎样?流月珠最为出众的就是上头的果实,本公子无有完整的植株,可这玩意倒是有一颗,换不换?” 女修将装着血灵钗的匣子拿起,朝着叶殊一扔:“换!” 叶殊就一个反手,血灵钗连同匣子就消失在他的手中。 女修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默默移动位子,到角落坐定——她此次过来,便只是为了那一刻流月珠而已,如今换到了,对其他再无兴趣,只等交换妥当,就要出去。 至于其他的修士,则对叶殊的底蕴更有认知。 这公子哥儿瞧着并未修炼明月相关功法,却有一颗这样高年份的流月珠在手头,着实厉害。只是不知他之后要拿出什么东西来交换?真是叫人不得不好奇了。 但叶殊并未立时开口拿出自己的东西,而是饶有兴致地等下一位。 与此同时,因这一次的交易很是顺利,那么第二个展示自己所处之物的修士,也就出现了。 这一回被拿出来的,是一种非常少见的火鼠皮所制大氅,若是披上此物,能在烈火中来回穿梭,也能将自身气息伪装成狡猾的火鼠,来做防御。 拿出火鼠皮大氅的修士,想要交换的也是一种年份长的灵草。 另外一些修士听得,也有几人取出自己的灵草,而叶殊稍作思忖,却是不曾出手。 很快,这火鼠皮大氅就被另一名修士取走。 待第三名修士,拿出的乃是一颗避水珠,能够在万丈深海里来去自如,是非常好的宝贝。不过这宝贝在境界低时消耗的法力颇大,也是有些鸡肋。 他取出来,仍旧是为换灵草, 这一次叶殊出了灵草换过来。 第四人,用一样不错的东西要换一块珍贵且精纯的矿石。 混沌水能提纯矿石,且让其生出不可知变化,叶殊早就泡过一些,用来炼制更为珍贵的法器,如今取出一块,换了那样东西。 第五人…… 第六人…… 第七人…… 这些修士拿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有不少都是传说中的赃物,也有些是他们自己认不出来,却拿出来碰碰运气的,还有些就是真的很罕见的东西,寻常时候拿出来或许怀璧其罪的……当然,同样也有一些他们自己用不上却比较贵重的宝煞出现,也都拿出交换。 而他们交换的东西则大多是灵草、精矿、同样罕见之物、合用的法器等等。 叶殊每逢遇上可用的,便都拿东西换一换,一共十多人拿东西,他自己就换了有七八种,越发显得底蕴非凡。 在场的修士由诧异到震惊,再到瞧着叶殊的目光古怪,每人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这人…… 还有少数人,眼里闪过贪婪。 太富裕了,若是能将他的资源都弄到手,怕是有许多年都不必再独自打拼。 叶殊换了那些东西后,就没了什么兴致。 此地的修士还算有些收藏,东西大多不错,可惜真正足够引人眼目的也仅有三四种而已,且这三四种中还有一二不合意的,只有两样东西,能被他多看重几分。 换完以后,叶殊起身,作势掸了掸尘土。 他转头往那矮小修士处丢了十来块下品灵石,而后说道:“这次不错,若还有下次,你可到今日见我处寻我。此地热闹得很,我每日总要出来走一走。” 叶殊这话一说,矮小修士当然是连声答应。 其余几个面露贪婪的修士听见了,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犹豫之色……他们自然是想着,是否等此人多弄些好东西后,再一起抢了? 想是这般想,然而众人在陆续走出暗室后,就发觉不知何时,那个富贵的公子哥儿就消失了,半点气息也不曾留下,而他到底是如何消失的,做了什么手脚,竟无人得知? 奇怪,当真是奇怪。 奇怪之余还不甘心,然而到底还是错过了。 叶殊自然是出来后便立时易容换形,而衣衫也无妨,只消震碎外衣,内里就有不同的长衫,足以掩人耳目了。 他走得轻巧,迅速没入人群之内,其余那些人等哪怕是放出神识,和无法发现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会是先前那名公子哥儿了。 第二日、第三日……叶殊果然还是做公子哥儿打扮,在周遭走一走,那矮小修士果真有自己的路子,不论叶殊走到何处,只要面貌没变,他就能把他给找出来。 待找出来了,叶殊就随他去第二处、第三处……诸多地方,每一次去,他都能拿出不少年份高的灵草、品质精良的灵矿、少见的丹药、威能不俗的法器与人交换,甚至有一次他还交换出一招神通,一篇残法等,真是叫人目不暇接。 只可惜,叶殊这般尽力张扬,还是不曾得到风雷宝煞的其他消息,但也有值得庆幸之事,便是叶殊将最后一样带煞之物弄到了手,日后只要法力足够,便可以将百劫九煞针雏形彻底炼成。 而越是临近最后,叶殊也开始见到一两个熟面孔。 当然,这些熟面孔也是做出了伪装的,可叶殊依旧瞧出来对方的破绽,以及那些眼眸中,越发无法克制的贪婪。 241|围杀 叶殊只当自己不曾瞧见, 依旧大剌剌地与人交换东西。 仍旧是灵草、灵矿、法器等物,后头还换出了几种灵符的绘制之法, 几种不同禁制等等。 若只是前头几样也还罢了, 但绘制之法、禁制等物,分明便是可以传世经营的, 竟也被拿出来与人交换, 所换取的虽也算珍贵, 可比起这些来, 却还是略有逊色的。 自然而然的, 最初还有人觉着叶殊是出身大家、深藏不露, 而后他的名声渐渐在私底下传出些, 就让人觉得他或许是有几分本事, 实则也不过是个真纨绔罢了。 对于如此一个真纨绔,便不由在心中生出了一丝旁的心思。 此次的交易,叶殊最后与一名身穿黑袍的修士交易, 他用的是自己肯拿出的最后一株四千年以上药材, 换的是一种名为紫云金精的灵矿。 紫云金精乃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灵矿,世上罕见,若不是这一块灵矿不算十分精纯, 便是四千年以上的药材, 也不足以换取的。而叶殊手里有混沌水可以提纯,自不能放过这等珍稀灵矿,日后他若是有意,用此矿可打造出极为强大的法器——甚至是法宝。 叶殊一手交了药材, 一手取了灵矿,便欲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的刹那,却听到那黑袍人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出去时切要当心。” 只一句,这黑袍人不再多言,而叶殊心里却有些诧异。 在这等私底下交易之地,常人都谨言慎行,纵然自己不出手,也不会破坏他人的行动,以免惹祸上身,这一位却是主动提醒,其音真挚……想必其本身是个品行端正之人。 叶殊自己行事素来只看心情,待外人也多是冷漠,不过因着晏长澜品行颇佳,他对那些外人瞧着好似愚蠢,实则敦厚之人,也往往略有好感。 眼前这个,便也算是罢。 但毕竟只是陌生人,叶殊并不多言,只作不曾听见,也免了被那些眼露贪婪之辈看见,反而连累了此人。 而后他又坐了一坐,在这一次的暗室交易结束后,就举步朝着暗室之外走去。 · 叶殊刚举步出去,便感觉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急匆匆地追过来。他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大约是怕他提前离开,这里面的人似是早已做好准备,此番所选择的地方外有一条不算狭窄的巷子,而巷子的前段,早在暗室里的修士们正在互相交换时,便不知不觉地布置了阵法。 不过,这阵法或许还算精妙,但对于“博览群阵”的叶殊而言,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绽,只要他有心,就可以很快脱身。 当然,若是有许多人阻截,对他也会造成一些麻烦。 叶殊心里迅速地盘算过后,佯装不曾察觉,就极快地朝着前方掠去。 后面的修士追得更快了,并且在叶殊就要接近那阵法时,有一道犀利的攻击猛然冲来,眨眼间便到了叶殊的后心! 若是叶殊不多,必然就会被其射穿…… 叶殊面色微沉,陡然转身。 在他转身的刹那,自他手中出现了一张灵符,立时与那一道攻击相撞。 剧烈的碰撞声后,那道攻击消弭,而灵符的力量也消失了。 这时候,叶殊看见了有五名修士,都是做足了掩饰的。 其中有两名筑基一二重的真人,另外三人则是炼气巅峰。 而叶殊的修为只不过是炼气八层……还当真是极为瞧得起他了。 叶殊的周身都散发出淡淡的冷意。 在他发髻后的凶面蛛蝎似乎察觉到了自家主人内心深藏的杀意,不免有些躁动地在那后方慢慢地爬动,似乎有些急切。 叶殊还是一副公子哥儿的做派,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手掌:“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跟我过不去?”他眼一厉,“都不想活了吗?” 那几人并不出声,对视一眼后,就迅速一起出手! 虽说他们并未查到眼前公子哥儿的真正身份,但是他身上的东西太好了,一旦成功做下这一票,他们就会立刻逃走,到那时就算公子哥儿的家人找过来,天南海北的又到哪找他们去?只是以防万一,他们在出手时彼此之间也尽量不去交谈,如此一来,也减少被发现的可能。 于是,因着早已商议好要如何攻击,几人迅速地与叶殊交战起来! 但莫看叶殊修为不及他们,手段却是很多,在他们攻来时就取出了几件奇特的法器,在他们面前迅速爆开,让他们猝不及防之下,就有人被法器的爆炸所伤。 当下里,就有一名筑基真人很是心疼。 他心里只暗道,这厮出手当真太费,须得尽快将他除去,否则过后到手的东西怕是也要减少许多,不划算了。 其余几人大约都是同样的想法,对叶殊攻击起来也越发狠辣了。 叶殊身形极为灵动,同时打出两块阵盘,其中一块阵盘迅速与巷子前段的阵法碰撞,将那阵法的禁锢之效解除了大半,另一块阵盘则不知怎地像是蕴藏了万千雷光,每逢有哪个修士不慎碰到,就会被雷电打中——这雷电不弱,就算是筑基真人被雷击,也会稍稍迟钝一二,就给叶殊造成了不少机会,是灵符与法器齐飞,能爆炸的尽皆爆炸了。 围攻的修士们气得七窍生烟,于他们看来,叶殊现下就是在浪费他们的战利品,消耗他们的财富,当真是心痛难忍了。 就在双方对战胶着,眼看着叶殊渐渐落在下风时,突然间,有一名筑基真人的脸上陡然泛起一片黑光,他的两眼直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便往后倒去。 ……死了? 这情景太过古怪,另外四名围攻修士面色大变,有人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小子,你做了什么?!” 他自不是在担忧先前那人,而是在为自己而惊悸。 然而,这刚刚质问叶殊之人,只觉得脚底一痛,一股热流迅速涌遍全身,让他一动也不能动,旋即他身上发寒,也无力地倒了下去。 又死了一个。 另外三人更是惊惧。 他们现下看出来了,这两人分明都是中毒,但是,这毒从何来?不过他们到底也是做出许多劫掠之事的散修,阅历极为丰富,此刻纷纷施展出自己压箱底的手段,要速战速决,杀死叶殊! 叶殊很快挡住了那两名炼气巅峰的修士,至于那个筑基二重的,则是发觉在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一只大约巴掌大的小蝎子,足底也不知踏着什么,飘浮在他的面前,并喷出了一道青色的水柱。 筑基二重的真人从这道水柱里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当即就闪过神躲避,但是这小蝎子如同附骨之疽,竟是死死地阻拦住他,不肯让他逼近叶殊半步。 惊怒之下,这名筑基修士眼见叶殊和另两人的缠斗惊险万分,居然不顾其他,从袖子里射出了一道非常凌厉的攻击,直奔叶殊而去。 可同一时刻,从筑基修士的后方又冒出了一道白色的华光,极快地追上了那道攻击,并且将其打了个粉碎! 又有人来了,而此人,还为叶殊出了手? 叶殊微讶,将蓄势待发的百劫九煞针收回。 ——在这等情形下还有人相助? 思忖间,他一边抵挡两名炼气巅峰修士的围攻,一边迅速往那边瞥了一眼。 旋即叶殊便见到,出手助他的那人,正是先前在暗室里提点过他之人。 看来,对方是以为他要被那道攻击所伤,故而出手…… 叶殊这般思索,动作却分毫不慢。 而那人出手一次后,似乎也无意加入到此事之中,只等在后方而已。 被凶面蛛蝎拦住的筑基修士见自己的算盘被人打破,也极愤怒,他眼见不能冲到前方,干脆是回过身,去杀先前那个捣乱之人! · 暗室里。 眼见着有几人匆匆跑出去,余下之人都不曾动作。 忽然有人开口:“真有意思。” 又有人道:“是够蠢才是。”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其余人也都纷纷开口: “如这般摸不到底细之人也敢围杀,如今的散修竟已如此愚蠢么?也不想想手头有这许多宝物之人,会是半点防备没有?” “不错,这等公子哥儿瞧着是独自一人,但必然有防身手段,那几人此番过去,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也是自寻死路就是。” “确是太蠢……” 然后,又有人说道:“依我看,倒未必是愚蠢。” 便有修士问:“哦?此话怎讲?” “恐怕他们并非是不知事有蹊跷,而是诱惑太大,贪心太炽……” “故铤而走险,碰一碰运气。” “哪怕是明知或有性命之危,也要抢房设法,谋取好处。” 这些话一出,满室寂静。 旋即,终于有人叹道:“方才又有一人离开,诸位可知是所为何事?” “与我等无关。” “便等一等消息罢。” 半个时辰后,众人在有人示意之下,离开了暗室。 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去,他们也看到了前方那一条巷子。 此刻,巷子里传来了浓郁而刺鼻的血腥气。 众多修士瞧得清楚,在这巷子里,一二三四……五具尸首,一具不差。 242|郑明山 这些尸首的脸上, 惊恐或者不甘的神情仍十分清晰,而他们如今被杀, 也不过只是贪婪之故, 因果循环。 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众多修士绕过这些尸首, 慢慢地走出这条巷子。 ……不知收敛、被贪欲所控之人, 合盖如此。 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 也未必没有庆幸之意。 · 另一头。 叶殊走在街道上, 身边还有那名黑袍人。 原本对付那几个围杀他的人, 叶殊有凶面蛛蝎相助便已经不在话下, 又有这黑袍人相助掠阵, 自然是不多时就顺利将他们解决。 待解决之后, 叶殊便邀了黑袍人,言及要请他用一顿饭,以为感谢。 进入一座还算不错的酒楼后, 叶殊用如今这副面貌包下了一间雅房, 里头有歌舞助兴,显得很是阔绰。而到了这时候,那黑袍人略一犹豫, 也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来。 看清黑袍人面貌后, 叶殊略有诧异。 这人……居然有几分眼熟? 叶殊身为修行之人,记忆自是极佳,只意念稍转,便已然将这人想了起来。 是了, 当时他与扈轻衣、王敏两人到百味客栈门前时,恰遇上有人争执,是有几名修士被骗——此人可不就是那些被骗的修士之一么? 当时扈轻衣便曾言道,约莫是有很少出来历练之人轻信于人,如今看来,这人哪怕曾经被骗,在遇上私下交易时,竟也会因不平而出手,也算难得了。 只是…… 如此之人若是散修,怕是活不过多少时日,好在他似乎应当也是一名有宗门庇护的弟子,如此一来,只消慢慢积累阅历即可。 随后,叶殊一边招待这修士,一边不着痕迹地打听到了他的来历。 此人名为郑明山,炼气巅峰修士,乃是出自风音府顶级宗门的修士,如今与几个同门一起前来参加各府之间的排位之战。 风音府乃是上府之一,虽说在上府里也只是排位靠后,但风音府本身的实力还是极强的,内中确有神游境的强者,而郑明山所在的流华宗,便正有一名这样的强者。 叶殊却未想到,这随便遇上的一人,居然就有如此来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甚奇怪了——也正是出自这等宗门,庇护极大,才会养成他这般性情罢。否则,那时被骗之人也不止郑明山一个,可见他那几个同门亦是阅历不足。 旋即,叶殊想起了风音府这府城本身。 风音府,正是当初他与晏长澜在万通楼询问消息时,得知的救走阮红衣、葛元烽二人的金丹大能所在府城。 叶殊略作沉吟。 遇上如郑明山这等人,大家萍水相逢,可以相交,也可以不相交。 原本叶殊无可无不可,但既然对方的来历很是合适,那么大可以选择相交的。 当然,叶殊心里有此念头,面上则是不显。 他好生招待着郑明山,随着两人之间的交谈,慢慢地也算有了一二分的交情了。 郑明山是个较为耿直之人,因着先前两人并肩作战一场,后来再一起用饭,自觉熟络了些,就直接问道:“不知叶道友如今在何处下榻?” 叶殊回答道:“在百味客栈里。” 郑明山听得此言,面上流露出一分尴尬。 叶殊知晓此事,但却故作不解:“郑道友,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郑明山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先前遇上一件事,与那百味客栈相关,如今想来,不觉有些狼狈罢了。” 叶殊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哦?” 郑明山倒不介意这位新结识的友人反应,左右是他自己先提起来的,就把自己等师兄弟头一次出远门,故意不曾与师门长辈在一处,孰料就被人欺骗,差点在百味客栈闹出笑话来云云都说了一通,而后苦笑道:“好在这客栈不曾与我等一般见识,不然真要将脸丢到天诚府了。” 叶殊笑道:“这也非是郑道友的错处,不过是人心险恶罢了。” 郑明山叹道:“也是我等无用。而后那百味客栈为我等寻了一家尚未住满的客栈,叫我等才能安顿下来。” 叶殊又问:“不知那骗子郑道友可曾找到?” 郑明山点点头:“我等自然不甘被骗,后来用了些手段将人找到处置了。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再遇上这等事,我师兄弟几个当不至于再……” 叶殊笑着:“理应如此。” 两人分享了这事,郑明山对叶殊更亲近了些:“能在此处结识叶道友,也是一种缘分,不知道友可愿意与我去见一见那几个师兄弟?” 叶殊诧异。 这人着实是…… 而后他便摇了摇头:“这倒是不必了,我与郑道友相交,一如道友所言乃是缘分,顺水推舟即可,可若是刻意引荐,便失了其中本意。” 郑明山不曾料到叶殊如此说,品一品后,却觉着有趣,就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令牌来,递给叶殊:“既如此,我也不勉强。叶道友将此物收下,乃是一件凭证,日后若是道友去了风音府,务必用此物联络,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叶殊自然是爽快接过,又爽快答应。 后来想了想,他也递过去一只小瓶儿,说道:“此物乃是我意外所得,服食之后对提纯法力颇有好处,且若是有人中毒,且境界在金丹期以下,那么大多都能解毒,纵然是极厉害的毒物,也多少可以缓解。我与郑道友一见如故,此物还请郑道友收下,用以防身。” 郑明山觉着这物太过珍贵,想要拒绝。 叶殊却是笑道:“这点东西,还是请郑道友莫与我客气了。” 郑明山听得,才收下来。 叶殊见他收了,微微满意。 这瓶子里的当然便是涅金蜂蜜,送郑明山此物,一来确是为让郑明山能活得久些——毕竟他日后总要与晏长澜前往风音府,到那时,有顶级宗门的弟子做东道主,自能方便许多;二来郑明山这类人或许不甚聪明,但相处起来让人放心,给他涅金蜂蜜算不上浪费。 这事之后,两人再交谈一些时间,就对彼此告辞了。 叶殊目送郑明山远去后,才迤迤然走进人群后,后来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换上自己在扈轻衣面前时的那副容貌,回到百味客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诸多面貌之下,如今的叶殊也算是习惯了自己的多重身份。 · 各府之间的排位之战越发接近,来到天诚府府城之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扈轻衣先前好几日不曾出现,似乎是极忙碌的,而叶殊在外交换资源,王敏自己出去感受天府城的环境,也都不曾与她留下来的伙计联络。 但就在这一日,扈轻衣忽然过来了。 叶殊刚巧不曾出去,王敏就也同样没有离开,在房间里听从叶殊的指点。 正一个教一个学时,有人在外面叩门。 叶殊看向王敏。 王敏急忙起身,过去开门:“……轻衣姐姐?” 原来扈轻衣到了,如今她身着一身大红裙衫,一头乌压压的长发做成云鬓之态,衬得她肌肤胜雪,比之寻常时更为美艳。 王敏有些惊艳,不过在她看到扈轻衣美眸中映出的那个毁了面容的自己时,道心重又坚定起来——皮相之事,无须在意。 她就笑着说道:“轻衣姐姐今日怎么来了?可是来寻叶公子的?” 扈轻衣笑道:“正是有一件事,要与叶大师说一说。” 叶殊淡淡开口:“进来坐罢。” 扈轻衣便轻盈地走了进来,坐在了叶殊的对面。 王敏连忙去给扈轻衣倒了茶,同样为叶殊准备一杯,放置于两人身前,随后才侍立在一旁。 叶殊也让王敏坐下。 之后,扈轻衣便直接说道:“叶大师,这一次轻衣过来,是想问一问,一日后便是各府排位之争,到时诸多府城最出众的天才人物要互相切磋,机会难得,不知大师可想观战?” 叶殊看向扈轻衣:“万珍园能弄到名额?” 来凑热闹之人千千万,但总不能没一人都去观战,因此在这排位之争时,便有限定的名额。 扈轻衣微微一笑:“正是。若是叶大师想去,无论如何我万珍园都能弄出名额来。” 叶殊若有所思:“是什么价位?” 扈轻衣笑道:“名额总要一千下品灵石往上,有价无市,但若是叶大师想要,只管知会一声,到时与我等同去即可。” 叶殊语气平静:“我手头现有的灵石不足,不过倒是可以应承你们,待此事之后,送你们万珍园十颗筑基丹,权作我一番谢意。” 扈轻衣原本是想要让叶殊更亲近些他们,那一千灵石便算作拉拢了,不曾想还有这意外之喜,当即便谢道:“叶大师慷慨。还请叶大师放心,一日后轻衣亲自来迎接大师,到时观战所在之地,也定然是视野极好之处。” 叶殊道:“如此便有劳了。” 扈轻衣行事雷厉风行,与叶殊达成了这协议,她很快再落下几句话后,就匆匆离去。 叶殊看向王敏:“到那时,你便安心在客栈之内炼丹。” 王敏肃然道:“是,叶公子。” 一日后,扈轻衣应约而来。 她面上带着喜色,说道:“叶大师,快快随轻衣前去。” 243|赌斗之地 叶殊自然就跟着扈轻衣去了。 扈轻衣并非只有一人, 在她身边还有几个修士一起,其中为首之人便是先前商队的大管事, 而今见到叶殊了, 也颇为客气地对他笑笑。 其他修士中有两名金丹修士,正是护持商队的那两位了。除此以外的其他人, 同样都是熟面孔, 皆为商队中人。 这些人, 皆是来自于宣明府的万珍园。 叶殊暗忖, 想必扈轻衣能弄到名额, 与这位大管事有极大关系。 众人并无过多叙话。 一辆颇大的马车停留在几人面前, 前方足有五头狮驼马拉着, 瞧着很有气势。 扈轻衣低声对叶殊说道:“叶大师, 一会儿你与轻衣同去。” 叶殊自是微微点头。 接下来,那几位金丹先上车,叶殊并非是最后的, 而是众人把他也当作颇为尊敬的客人, 叫他紧随着那些金丹就进去了,扈轻衣还在旁边陪同着,与其说是叶殊与扈轻衣一起, 不如说是扈轻衣招待看顾着叶殊。 上车后, 叶殊同扈轻衣坐在稍在旁边之处,很是冷静。 那狮驼马很快起身,拉着这偌大的马车,就直往那各府争斗的场地而去。 · 晏长澜自来到天诚府府城后便不曾离开城主府, 晚间盘膝积蓄法力,并不吝惜于吞服涅金蜂蜜,白日则听从风凌奚指点,或与其他弟子切磋——自然,因他乃是宣明府炼气弟子第一人,便不曾与其他对战过的弟子动手,反而是那些筑基弟子对他颇有兴趣,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与他一般,以高出他的阅历来和他切磋。 如此切磋,倒是能让晏长澜多活动手脚,但那些筑基弟子虽也极强,却也只有在府内对战中夺得同境界第一的那位筑基弟子,可以同晏长澜战个痛快。 那名筑基弟子名为任止,和晏长澜交战过数次之后,各有进境。 后来其他弟子也在白日里这般互相切磋,将即将才加各府争夺的那一丝紧张之感,尽数化为了满腔的奋发之意,一个个精神勃勃,锐气十足。 诸多长老们、随行尊长们见状,自也满意。 如今这一批的弟子,确是意志颇强,并不畏惧此番的争夺,反而更加努力……如此士气之下,想来他们此次定然能够将中府地位保住的。 不知不觉间,数日过去。 各府参加排位之争的修士们陆续到来,整个城主府各处的园子也都住满了人,渐渐热闹起来。宣明府众人深居简出,但偶尔在外走一走时,也会遇上一些其他弟子,远远观察后,能发觉那些上府的弟子们确是气势更足些,可下府的弟子也不可小觑——尽管他们在元婴老祖的数目上或许不及中府,可炼气、筑基、金丹这三个境界上的弟子,却未必好惹。 第二日,就是各府之间对战争夺之日。 一大清早,宣明府那带领众人的元婴老者召来雪蝙蝠,让众多宣明府之人齐齐坐上。 很快,雪蝙蝠腾空而起,一振双翼,直直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晏长澜坐在风凌奚身侧靠后处,听到了各方传来的风声,他不由朝着四周看了看,就见到其他园子里也陆续飞出巨大的飞行妖兽,载着各府之人,也同样飞向东北那方。 风凌奚道:“长澜且看。” 晏长澜点点头:“各府之人,俱乘坐飞行妖兽。” 风凌奚冷静说道:“意气飞扬,则气势飞扬。尽管许多地行妖兽都极为强大的,但是如今若是乘坐地行妖兽,头顶飞过无数飞行妖兽,不自觉间气势便会被稍有压制。” 晏长澜一怔。 他倒不曾思忖这许多,然而他心中却很明白,自家这师尊所言其实并不算十分有道理,那些飞行妖兽自高空而过,心性足够稳健之人,并不会生出异样情绪,自也不会被压制气势的。 风凌奚说到此处,看出晏长澜心中所想,唇边带了一抹笑意:“长澜可是觉着为师所言有些夸大,其实并非如此?” 晏长澜有些赧然,却还是说道:“师尊想必有师尊的道理。” 风凌奚却是难得无奈:“不过是因着谨慎而已。众人皆知此等可能不过微乎其微,但在如此情境之下,诸多弟子心弦紧绷,便比寻常时更容易被外界影响。故而不如多多留意,以免若有个万一,便让那些弟子在各府争夺上出战不利。” 晏长澜恍然。 原来是这个缘故——也是这个道理,虽说修士要坚定自身心境,但万事无绝对,一旦遇上什么特殊的情境时,难免会有动摇时。在平日里,轻微动摇立时便能恢复,可在极为重要之事时,这些动摇说不定会放大为裂痕,到时后悔晚矣。 故而还不如事先便做足准备…… 晏长澜以为此事还是失于太过谨慎,然而他所能想到之事,那些大能又岂会想不到?终究还是各有考量,权衡利弊罢了。 而他这师尊如今对他提起…… 晏长澜忽而有些明白,便对风凌奚肃然说道:“师尊放心,弟子会时时刻刻磨砺心境。” 风凌奚便很满意。 其实飞行妖兽与否并不要紧,外界影响如何也不必过多在意,那些大能们心中的考量更无须揣摩——他的确只是要让晏长澜注意磨砺自身而已。 · 数十头飞行妖兽在高空飞行,巨大的投影落在地面,几乎是遮天蔽日,让这天都城府城中见到,都禁不住顿足而观,感慨不止。 没多久,这些飞行妖兽便顺利来到了那各府对战之地,也是东北方向的一处巨大建筑之内。 那建筑乃是城主府的产业,里头有偌大场地,平日里众多修士能在内中切磋赌斗,也能与妖兽战斗,对赌赚取资源。 如今在这各府争夺之日,城主府便将此处空出来,让各府弟子入驻其中。 飞行妖兽很快落在了这巨大建筑之外,低声的嘶鸣悠扬,无数妖兽在感知到其他妖兽的气息后,彼此间也禁不住在喉头发出挑衅声响,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互相戒备、彰显自身的强大。 不过,如此声响很快停止。 各府的修士很快都飘然自飞行妖兽背上落下,而后纷纷在一些侍女的带领下,进入这巨大的建筑之内,去自己府城所在之地。 先前那些时日,内中早已布置妥当,晏长澜跟在风凌奚身边,跟着带路的侍女,很快走到了一片石台附近。 这石台错落有致,上有数十个座位,犹如一簇菇子。 此地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片石台下方有石柱支撑,一直将它们顶到了半空处。 在更高的地方,还有二十余簇石台,而在这一簇下方,也还有十余处石台之多。 晏长澜陡然明了。 这三十六簇石台便是三十六府的座位,越是实力高强的各府便越是在上,而实力低微的,就只能越是往下了。 宣明府排位中府最末,由上而下数,就正是在第二十四簇石台上了。 此刻,晏长澜的心里又不禁一凛。 若是此番中府地位未能保住,他们岂非是要当众落到下十二簇石台去?为了保住宣明府的颜面,他们此番与人争斗,当真是许胜不许败的。 正想时,各府之人都顺利来到了诸多石台上。 不过这三十六石台形成了一个半圆,却只是在靠右方的所在,而在靠左方之地,则是有密密麻麻的石台,怕不能收纳上十万人,但那些石台大多数却都只是寻常的石座而已,远不及晏长澜他们所在之处舒适,只有少数石台所处之处视野清晰,且石座也稍微宽大些。 在各府中人就位后,两边的大门打开,对面的那众多个石座上就渐渐被坐上人,将那成片的空白尽数填补了起来。 晏长澜倏地明白,这些修士应当就是过来观战的了,而他们观战想必也并非是平白就能进来,怕是也要缴纳不小的费用方可……此次的对战,天诚府为招待各府之人花销虽多,可是就凭这些观战之人,怕是也能迅速补回来了罢! 不过,这些与晏长澜也无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扫过后,就阖目而坐,继续领悟自己所会的那些剑法了。 · 马车抵达一座巨大的建筑前……的那条街道时,不得不停下来了。 扈轻衣怕叶殊有所担忧,就将他们附近的那扇小窗打开,说道:“叶大师,此处有些拥堵,再稍待片刻即可。” 叶殊朝着那窗外看了一眼。 果然,这一条街道堵塞极了,有无数马车、行人尽皆走在这条街道上,且俱是朝着前方的那座巨大建筑而去。 扈娘子轻声解释:“那处原本是天诚府赌斗之地,日进万斗金,不知如何豪富,一应利润尽归城主府所有。眼下我等要去观战之处,也正是在其中了。前头那些修士,俱是想要进去观战之人,我等早已弄到名额,待会儿直接进去即可,而若是没能得到的,今日他们都来碰碰运气,碰不到运气的,也就进不去了。不过这道路拥堵也绝不会太久,很快就能前行了。” 果然,在扈娘子这话说过不到一刻时间,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这狮驼马们拉着马车,顺顺当当地就到了巨大建筑门口。 244|看花了眼? 建筑前已然排出长长的队列, 不过在另一边却有一道稍小的门户,在前方有数名金丹期的修士守着, 神情冷肃, 让人不敢轻易动作。 见到狮驼马们停下后,那些金丹修士的目光落在马车边缘打出的大旗上, 顿时神色微微缓和了些, 旋即就有一名金丹修士走出来, 朝着自车厢中走出的大管事拱手:“宣明府万珍园的道友们?” 大管事也拱手笑道:“正是。” 那金丹修士顿时不再多言, 只伸手一引:“诸位道友请。” 大管事等人随着那名金丹修士直入那稍小的门户, 不曾走多远, 就听见了细细碎碎的喧哗声, 同时眼前一片光亮, 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巨大的场地,有无数的石座,还有对面那格外不同、一簇簇的石台。 叶殊走在扈娘子的身侧, 视线在那成簇的石台上扫过。 一瞬间, 他的目光便落在一名身形高大的英俊青年身上,那青年猿臂蜂腰,比之寻常的年轻修士似乎多出一股剽悍之意, 此刻他阖眼似在感悟, 气度大方而肃然。 看了一眼后,叶殊收回视线。 此刻,扈娘子正笑吟吟地引着叶殊,同他说道:“叶大师, 请到这边来。” 叶殊跟着她走过去。 因着早有预定,宣明府所弄到的座位俱在居中那一片之内,所分得的位子也并未十分靠后,若是之后有人下场比斗,便正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叶殊入座,也阖目端坐,等着各府比斗。 · 晏长澜原本正在领悟剑法,突然间心潮涌动,不知为何无法继续领悟下去,便将眼睁开。 风凌奚有所觉察,唇边微弯:“心绪难定?” 晏长澜道:“回禀师尊,是有些难定。” 风凌奚道:“不必担忧,尽全力即可。” 晏长澜自是再道一声“是”。 但他心中却知道,自己并非是因之后的争斗而心有波澜,而是心血来潮,像是有什么其他的缘故……只是这缘故究竟为何,他一时间也想不到。 不过晏长澜也来不及多思,只因待那些看客们也尽皆入内,将对面的石座填得满满当当之后,这一次的比斗,也即将开始了。 便听一声鼓鸣后,一名元婴老祖赫然立在半空,徐声说道:“天诚府承办此次各府排位大争之事,如今诸位来齐,闲话不必多说,先决府品,再论排位。” 此老祖发话之际,原本还在言语的修士们尽数安静下来。 叶殊抬眼看着这位老祖,只觉得他身上的威压浩浩荡荡,很是强大,虽不及他前世叶家之人,可相较于此间地界的其他修士,则已然是根基极扎实的了。 不愧是上府的老祖,自身积累不俗。 这元婴老祖道了先前几句,旋即又道:“如今,请下府挑战中府。” 晏长澜心里一凛。 他先前不曾多想,但眼下倏然反应过来,率先进行中府下府之争,他们宣明府乃是中府最末,那么自然便是最有可能立即接受挑战的一府。 果不其然,排在下府的十二府里,排位最上的那一府——幽明府所在石台上,为首的元婴老祖站起身来。 幽明府老祖捻了捻须,面上带着笑意:“幽明府,请战宣明府。” 风凌奚的眼神一冷。 宣明府其余修士们神色也都是一肃。 尤其是那些护持众多弟子的元婴老祖们,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复杂,但也似乎正在意料之中。 于是,宣明府为首的老祖也站起身,应道:“可。” 风凌奚低声同晏长澜说道:“以往九次对战,有七次是与幽明府互为对手,其中三胜而四败。若是这一次仍旧败给幽明府,那么不仅我宣明府会被打落下府,幽明府也会因其连胜数次而直接晋入中府。” 晏长澜了然。 如此说来,幽明府似乎便如同宣明府的天敌一般了,先前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年,才能在后来与宣明府的争斗中,屡屡占得上风,乃是一个劲敌。 这一次,想必依旧是一场硬仗——也是对于宣明府、幽明府而言,都至关重要的一仗。 深吸一口气后,晏长澜说道:“弟子会小心。” 风凌奚微微点头:“到时你且好生观战,以你本事,当被排在最末一人出场。你须谨记,哪怕前面数人尽皆落败,但只要你能将对手全数杀败,便能保住中府名头。” 晏长澜不敢怠慢,自是再用心应下。 而另一头,宣明府应了幽明府的挑战,之后便该当他们开始对战了。 半空的那名元婴老祖直接说道:“头一场,炼气弟子对战,请两府各出一人。” 正如风凌奚所言,宣明府头一位派出的并非是先前府内夺得头名的晏长澜,而是实力排在较为靠前处的一名弟子,这一名弟子与晏长澜乃是同门,亦是一名威力不俗的剑修。 晏长澜看向这剑修,心下稍定。 这剑修他知道,乃是宗门里一名剑法非常高明的炼气巅峰弟子,其底蕴很是雄厚,且攻杀之力非凡,法力也极深厚。 让他出先手,也是对幽明府极看重的表现。 下一刻,那名天剑宗的剑修就闪身出来,再一晃,整个人就落在了下方的台上。 与此同时,幽明府也派出一名修士,像是故意为之,那名修士同样是一位剑修,其身上气息之强,并不在天剑宗弟子之下。 风凌奚看着两人,眉头微皱。 晏长澜打量一番,也是如此:“师尊,李师兄似乎有些危险了。” 风凌奚道:“胜负之数,五五之间。” 晏长澜微微点头:“但愿李师兄能够取胜。” 头一战也算是很重要了,一旦败北,对后面之人的士气还是有几分影响的,而若是胜出,则可以对后来者有所鼓励。 晏长澜自是希望这位李师兄能够取胜。 · 叶殊正在观战。 宣明府、幽明府各出一名剑修,且在眨眼间两名剑修便战到一处,其剑法都很精妙,只是一个剑法强势,一个剑法柔韧,互相碰撞之间,不仅显露出了他们的本事,也显露出了他们所在两大宗门的底蕴。 扈轻衣也在观战,在看过片刻后,同叶殊轻声说道:“叶大师怎么看?何人能够胜出?” 叶殊略思忖,说道:“依照如今之势,双方皆有胜出可能,不过他们各自藏住的绝技有所不同,宣明府弟子的绝技,似乎要略胜半筹。”说到此处,他淡淡继续,“宣明府能胜出,但必然为惨胜,其弟子无力再入下一场。” 扈轻衣原只是随口一问,却未想到叶殊会给出这般详尽的回答,不由一愣:“叶大师竟能如此笃定?” 叶殊也不在意她之疑惑,只道一句:“且看便知。” 扈轻衣将信将疑,但内心深处隐约又明白,这位叶大师绝非信口胡言之辈……不自觉的,她观战便更认真,想要瞧一瞧,是否一如叶殊所言。 炼气期修士的法力有限,在互相试探、对战一番后,两府的弟子皆用尚且保存的大量法力,将自己压箱底的绝技施展出来! 在宣明府剑修那处,长剑劈斩而出,其剑光火红,犹若天边明霞,绝美之内又藏有无尽杀机,光芒铺天盖地,所过之处,剑气纵横。 幽明府剑修所出那剑却是诡异之极,地面有暗影重重,蜿蜒不止,于转瞬袭击到宣明府剑修的眼前,虽说被那些饱含剑气的光芒一一搅碎,但那些光芒到底大多是用在突袭幽明府剑修身上,故而不能抵挡全数暗影,有不少终究是突破了防御,直接击中了宣明府剑修! 但是,幽明府剑修遇上的剑光更多,他身上被割开无数细碎的口子,自己喷出一口血,直接倒飞出去,倒在地上无法站起。而宣明府的剑修虽是要强上一丝,可他的面上、手臂等处也受到了暗影的攻杀,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道森森剑痕,而宣明府剑修身形虽仍是挺得笔直,可是嘴角的鲜血,却也是禁不住地向下流淌…… 宣明府剑修胜! 然而,当真只是惨胜,且再也无力参战了…… 晏长澜见状,心里一惊,立时也纵身跃了下去,去扶住那名同宗的师兄。 ——天剑宗的长辈也来了一些,但如今还是他去搀扶同宗师兄,由长辈们看护更为妥当。 那名同宗李师兄对晏长澜也颇为熟悉了,见他过来,心弦微松,当即就无力地闭上了眼。 晏长澜急忙带着他重回石台,迅速把他交给了一名迎上来的同宗长辈:“张长老,李师兄他受了重伤。” 张长老微微点头:“莫慌张,性命无碍。” 晏长澜也点了点头,回到风凌奚身边。 风凌奚道:“如今这第一战,李师侄虽有重伤,但不堕我天剑宗名头,长澜,你该为他骄傲才是。” 晏长澜肃容道:“弟子明白,必不会让李师兄的努力白费。” 而在他的心中,却是忽然想起了挚友。 如今的李师兄重伤至此,若是有阿拙在,想必能有更多手段,让李师兄能速速好起来罢?李师兄这般尽力,倘若错过了后面的对战,怕是也有遗憾…… 这般想着,晏长澜的目光不自觉地朝前看去。 然后他面色一变,只觉得,自己好似花了眼? 245|保位之战(改bug) 那人一身青衫, 相貌中上,瞧着应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人, 可其眉眼之间清冷淡漠, 又是那般熟悉,哪怕此刻阖目修炼, 不曾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眸, 晏长澜也绝不会认错。 是叶殊, 是他的挚友阿拙! 旋即, 晏长澜的视线落在那青衫修士身侧的美艳女子身上, 此女乃是扈娘子, 为宣明府万珍园时常招待他们之人, 而他也想起, 叶殊的这副相貌,正是曾经与他一同租用洞府时所用,乃是扈娘子心里的炼丹好手。 只是不知为何, 他的挚友阿拙为何不曾在宣明府里修行, 却是与扈娘子一起来到了这天诚府内,还来到此处?莫非、莫非是为了观他与各府炼气修士交手,来保住宣明府中府之位的对战么? 晏长澜先前那些沉重心思尽数消失, 此刻满心俱只是想着对面那人了。 一时间, 原本稳定下来的情绪也有些浮动起来。 风凌奚坐在晏长澜身旁,自是察觉到晏长澜的倏然变化,眉头微皱:“长澜。” 然而晏长澜心绪飘忽,竟不曾听见。 风凌奚见状, 越发抬了抬声调:“长澜。” 晏长澜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转过头,看向了风凌奚:“师尊。” 风凌奚问他:“你因何忽然心境不定?” 晏长澜一怔,旋即缓缓镇定情绪,低声说道:“是弟子先前见到了一名友人,似乎正在对面石台观战,一时间有些……” 风凌奚有些诧异——是什么友人,对他这弟子竟有如此影响? 但他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不显,只是说道:“即便如此,你即将与人对战,切不可浮躁起来。”他略一顿,笑了笑,“你那友人来此,定是过来观战,若你因此小节在他面前输了,岂非是让他失望么?” 风凌奚只是这般一说,但晏长澜却立时恍然,冷静下来:“师尊说的是。” 见晏长澜这般表现,风凌奚对那影响他爱徒至深之人也陡然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再说如今的对战,虽说宣明府天剑宗的李姓弟子重伤离开,但炼气期修士还有六人要对战,如今自然是又有一名弟子落下石台,入得场中。 此番宣明府所出者,乃是万法宗的一名弟子,其曾经与晏长澜对战,一身法术很是奇妙,对战之间也多有诡异手法,变化无穷,若非是晏长澜以一剑破万法,且炼气期的法力着实不够雄厚,此人想必还能有更好的成绩。 便是晏长澜,对这名万法宗弟子也有些头疼,用其来出战第二场,用以巩固宣明府的第二场胜局,自是再妥当不过了。 这万法宗弟子身具要务,如今立在场地的一端,衣袂飘飞,有九天神女之态。 不错,这名弟子,乃是一名极为出色的女修,相貌虽称不上是十分绝色,可眼角眉梢那一抹柔和,却是给她增添了许多亮色。 在这女修对面出现的幽明府的那名弟子,瞧着长身玉立,手持长剑,似乎有翩翩风度。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都有风采,若非他们分别属于不同之府,倒让人觉着他们颇为般配了。 然而,瞧着相配的男修女修同时出手,只在刹那间,女修的数道法术就已然出手,形成一朵好似桃花般的绚烂光华,在男修的周身炸开。 男修瞬间出剑,其剑法浩浩荡荡,似乎带着一股强大的伟力,要将那些绚烂光华扫除,但是男修不曾想到,他这一剑虽是很强,可这些光华却好似更执着,在他那一剑扫荡了大半之后,竟还有小半很是顽强,瞬息间就到了男修的面前,并在他抽剑回挡时,叮叮当当地将他的长剑打得焦黑,甚至还有更少的法术接连爆炸,燎伤了男修的手背。 无疑,女修的这一手,让诸多旁观的修士都觉精彩,禁不住热切起来。 尤其是观战石台那边的修士们,纷纷都觉得,真不愧是府与府之间的交战,哪怕只是中府与下府的炼气弟子,第一场可以拼得几乎同归于尽,第二场开局就能如此精彩! 叶殊在看到这名女修的招数时,则眉头微挑。 尽管他对女修并无半点熟悉之感,可那些招式的走向却让他觉得,有些异样的眼熟……似乎每一个走向,都是针对……错不了,应是针对晏长澜的某些强大剑招的。只因天下剑招虽多,但晏长澜的剑招与同境界相比,往往会威力更强,持续更久,故而时常可以横扫各方,让人无法抵挡。 看来,这女修早先应当是与晏长澜对战过,且精心研究出许多法术组合之法,想要破除晏长澜的本事……如今,却是在应对幽明府的弟子时,使将出来。 女修的想法也确是如此。 她担负第二场胜出重任,因此一入场就已极为认真,对待幽明府的弟子时,也径直用出她新想出的,颇为厉害的一种法术组合之法。 而当女修施展出来后,才发觉对面的男修竟然并未察觉,且法术连连奏效,居然在短短时间里,让对方连吃了好几个亏——便是男修施展出来的威力巨大的剑招,在这些法术的连番爆开之下,似乎也显不出多少本事? 很快女修恍然,面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也是,她已然见识过更为厉害的习剑之人,如今再面对一个寻常的高手,她用出了新领悟的法术组合,自能还算轻松地应对了。 心里生出这念头,女修出手越发凌厉,新近领悟出的种种法术连连施展,竟然是将那名男修打得极为狼狈,其每每反击尽皆无用,反而继续被压制,当真是被压着打,让女修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也让那男修……很是丢脸。 而女修毫不留情,唯恐自己法力消耗殆尽后被男修反击回来,出手的法术一招比一招攻击更强,最终,她一招穿透了男修的小腹,让他口喷鲜血,不得不退场疗伤了。 到此刻,女修又是微微一笑:“承让。” 随即如同一只翩然彩蝶,回到了石台之上。 这炼气期的第二战,宣明府出人意料这般漂亮地取胜,到如今,就是连胜两场了! 幽明府那边,脸色则是有些难看了。 此番宣明府比之从前似乎有所不同,若是再这般下去…… 下一刻,宣明府的第三场——那名御兽宗的弟子怀着颇大的压力,面向了对面幽明府的弟子。 在他的身边,有一头青色的巨狼陪同,两人的神态几乎一样——同样是顶级宗门弟子,前面两人尽皆取胜,他也绝不能落败! 对战一触即发,巨狼与御兽宗弟子、幽明府弟子,只在一瞬间,已交战起来。 好在这一回似乎巨狼正克制那位幽明府弟子,在一番恶战后,幽明府弟子有所不敌,败下阵来。 御兽宗弟子松了口气,回到石台。 下面又是第四场了。 这第四场,由另一名万法宗弟子出手,他与幽明府弟子在伯仲之间,而他本身对于法术的了解不比同门的女修,不过他却也不吝于拼命,用重伤代价,与万剑宗那李姓弟子一般,以伤换伤,击败了幽明府弟子! 下一位,第五场,是另一位御兽宗弟子…… 在石台上,晏长澜的神情舒展。 与此同时,有弟子已然露出欢喜的笑意。 所有修士都不觉金丹期有风凌奚在会落败,故而炼气胜出,便几乎可断定这次挑战必然胜出了。 然而,却有人提点道:“不必高兴太早,下府挑战中府地位,可有三次。幽明府固然是我宣明府最大的敌人,可他们落败却也不代表我府便已保住地位。”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警惕起来。 不错,幽明府纵然落败,十二下府中,却还有两府可以挑战,依照排位应是下府前三位,但若是前三位里再无府挑战,便可顺次下延。 除非幽明府挑战后再无挑战,否则这挑战的三府,宣明府也要至少胜过两府方可真正保住中府的地位。 有宣明府的修士瞧见,就在第五场开始后,幽明府有一名修士悄然去了第十一簇石台,不由低呼出声。 众人便都明白,恐怕即便胜过了幽明府,后续的挑战还会再来……确是不能高兴太早的。而他们七名炼气期弟子,有两人已然身受重伤,那么余下的五人纵然再无折损,压力也会倍增。 不过,众多弟子虽说觉着颇为困难,却反而激起了士气,决定要在之后的比试中,将所有挑战之府尽数杀败,保住中府之位! 下方,第五场中。 御兽宗的那名弟子竭尽全力,也胜出了,但因着幽明府派遣出来的炼气弟子也是极为强大,故而御兽宗弟子本身虽无大碍,其本命妖兽黑色妖猫却是为了替他抵挡攻击而身受重伤,一时半刻之间,应当也无法参战了。 到如今,七名炼气修士损了三个,三大顶级宗门,各失一人。 紧接着,第六场。 先前万法宗的女修如今恢复了法力,就继续下场。她的法术运用出神入化,还是很快胜出了一人,而后选择连续对战,这回她未能将幽明府的最后一人战胜,却拼着法力用尽将对方的法力消耗一半,才果断认输离开。 在第七场时,宣明府派出那唯一并非三大顶级宗门的炼气弟子,把幽明府仅剩的弟子击败。 至此幽明府败北,七名炼气修士已无胜出者可以再战了。 246|风凌奚出场 接下来, 高悬空中的元婴老祖阅历丰富,并不如身在局中者心潮起伏, 便道:“第二场, 筑基弟子对战,请两府各出一人。” 旋即, 宣明府的五名筑基修士对视一眼。 前头炼气弟子们的开局甚好, 几乎已然奠定了必胜根基, 然而他们好歹也都是极出色的弟子, 又怎能只因后头金丹之争时有九成九能胜出的风剑主, 便得过且过?他们也要竭尽全力取胜, 彰显出他们筑基弟子的风姿方可! 五名筑基弟子当即下定决心。 待几名元婴老祖点出一人后, 那人神情一肃, 便已迅速闪身,足下踏着一把飞剑,径直落在了场地之上。 他是一名剑修, 为天剑宗亲传。 剑修面向对面幽明府弟子, 周身锐气极盛,犹若一把利剑一般。 幽明府弟子因炼气期俱败,心中正自不忿, 此刻将怒意化为了战意, 亦有极强之感。 两人极快出手,身形交错! 剑修的周身,似有雨落成丝,细细密密。 只在这错身间, 幽明府弟子便是一声低呼,有人仔细看去,就能见到他衣袖、手背等处竟然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一个小孔边缘都极为凌厉,竟然好似为剑气造成! 那幽明府弟子眼瞳顿时收缩:“细雨真意!” 领悟真意,且将真意融入剑法之内,方可成为真正的剑修,算是摸到了自己真正的剑道。 眼前这名剑修,分明便是真正的剑修了! 但细想之下,这也不足为奇。 天剑宗原本便是宣明府剑道上最强、底蕴最雄厚的顶级宗门,其内门弟子中领悟到不同真意之人当不在少数,这人能代表宣明府出战,自应是最强的数人之一,也自应是早已领悟到真意的。 晏长澜在察觉到同宗师兄这一招的威能后,也是一惊,不由低声问道:“师尊,真意为何物?想来是只有筑基方有可能领悟真意,而领悟真意后,才算是真正剑修?” 风凌奚微微颔首:“不错。早先为师不欲与你明说,以免对你有所影响,但而后为师见你心性坚定,早有执着,也便顺其自然,不来阻你。” 至于尚未筑基的天剑宗另一人,其如今正自昏迷,倒是不必担忧。 晏长澜闻言,看向同宗师兄的对战时不禁越发专注。 看着二人交战之中,丝丝玄妙比之炼气期的修士来大有不同,不自觉间,他想起了从前偶尔听得挚友阿拙口中点拨,目光移到对面的石台。 刹那间,就与另一双眸子四目相对了。 原来两府交战已久,叶殊也早已开始观战,如今恰也正看过来。 晏长澜一怔,旋即禁不住露出笑来。 叶殊神情淡淡,朝他微微摇头,手指朝前方轻点了点。 晏长澜了然,他神情一肃,重新专注于同宗师兄的切磋之上。 几番交战后,那天剑宗的筑基弟子步步争先,几度巧用细雨真意,终究是在数十招之后,顺利将幽明府弟子击败了。 那幽明府弟子很不甘心,然而领悟了真意的真正剑修往往极为厉害,幽明府弟子当真不是对手,也只好在法力消耗殆尽后,不甘退出。 不过,两边的筑基修士都无什么损伤,各自只消将法力恢复,便无大碍了。 天剑宗弟子胜出后,万法宗、御兽宗的筑基弟子也分别入场。 筑基弟子不愧是筑基弟子,比之炼气弟子来,其道法多变,能弄出的花样也多,不过筑基弟子中,万法宗和御兽宗到底还是各有一名弟子败北,又有一名御兽宗弟子战平,算是五局中,两胜两负一平。之后宣明府两位胜出之人再与幽明府两名胜出者对战,经过好一番鏖战后,幽明府那边也发了狠,居然拼着身受重伤,让宣明府的两人与其同样重伤,以两府中筑基弟子要么败北,要么倒下的结果,让两府在筑基弟子对战的这一整场中,也战平了。 于是,在幽明府的险恶用心下,宣明府的筑基弟子里只剩下三人可以再战,待之后再其他府来挑战时,这三名筑基弟子恐怕是熬不过五人的。 到那时,筑基弟子这一场,几乎就是必败无疑。 宣明府的几名筑基弟子也想了个明白,不由面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倒不后悔竭尽全力,只是遗憾不够小心,还是折损两人。 其他宣明府之人也不曾因此怪罪这些筑基弟子,反而因着筑基弟子各有血性,叫他们很是佩服,尤其他们之中既无同境界无敌的修士,还受到了幽明府的疯狂反击……如此都能保持平手,已是极不错的表现了。 众人看向他们时,眼里也都是带着敬意的。 于这些筑基弟子而言,能得如此敬意,已觉自己不曾白白拼死而战了。 ——至少,能让外人看清他们宣明府弟子皆非无能之辈。 幽明府那边众人神色都极阴冷。 炼气这一场败了,尚且可说他们掉以轻心,或是宣明府年轻一代新出了几个好苗子,但筑基期他们如此奋力反扑,拼着重伤竟还是只能平手,无法占有半点上风,就叫他们很是不甘。 而金丹期…… 有几位元婴老祖,目光落在始终端坐于前方的风凌奚身上。 百年前,幽明府炼气弟子原本就要尽数取胜,然而宣明府所出最后一人却以炼气八层境界横扫幽明府七人,反而让宣明府取得了炼气境界的胜局。 不过百年过去,这些寿元悠长的元婴老祖自是仍能将当初那位少年记住。 如今再见少年,少年已铸就凌然气势,修为堪称半步元婴,竟是只用了区区百年就接连突破两个大境界,当真是世所罕见的天才人物! 若只是单单修为冲上也还罢了,可他们何等眼力?只看他的气息之强大,甚至能让他们有心悸之感,便知他绝非那等虚浮无能之辈,而恐怕是—— 有此人在,只怕金丹期那三场对战,幽明府想要取胜也难。 莫说他已在半步元婴,便只刚入金丹,也足以让人心生忌惮!不可不防。 · 叶殊与扈轻衣坐在看台上观战。 于扈轻衣而言,这观战机会也是颇为难得,尤其首战便是宣明府,她便更是专注,故而对叶殊也不如对战不曾开始前那般殷勤的。 叶殊并不在意此事,只因他原本也无意同扈轻衣多言,在发觉晏长澜所在之后,自也更看重晏长澜些。而对于下方那些炼气修士、筑基修士的切磋,他却并不如何在意——毕竟以他的见识,哪怕这是来自各府的对战,他只看上几眼,也能知道大概,并无多少新奇之物可以汲取的。 故而,叶殊每每见晏长澜仔细观看对战,积累阅历,便暗暗赞同,自己则仍旧是以积累法力为主。不过有一次叶殊正瞥向晏长澜时,却见晏长澜竟忽而神游,视线与自己相对,而此刻恰是有剑修展露剑道上的真意,便稍稍提点,晏长澜果然立即收回视线,重新观战……此刻,叶殊神情虽仍是毫无波澜,其唇边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淡笑,一闪而过。 筑基之战后,叶殊与晏长澜再次四目相对。 然而就在此刻,那高悬空中的元婴老祖始终平静,再度言道:“第三场,金丹弟子对战,请两府各出一人。” 同时,在宣明府一方,有一人里起身来。 叶殊神情微动。 这人他虽不曾真正见过,可却倏地认了出来——以此人风仪,此人气度,定然便是那惊天剑主风凌奚了! 于叶殊看来,风凌奚周身的气息雄浑无比,其法力比之同境界的金丹修士来不知强过多少,且其丹田深处似乎蕴含着一股强大到可怕的剑气,这剑气一旦冲霄而出,怕是就能显露出极其恐怖的锋芒! 这般的人物,在灵域里也当能称得上是一方天才,在他们叶家的优秀子弟之中,风凌奚怕是也能排上号的。 尤其是,叶殊知晓风凌奚此人百余岁便走到随时可入元婴的境界,恐怕除却本身资质外,本身气运也是绝佳,碰上过无数的奇遇,才能将那些奇遇尽数转化为修为。否则,若只是凭借自身的资质平静地吞吐天地灵炁,区区百年莫说是近乎元婴了,就连结丹都难! 叶殊从前听得这风凌奚的种种传闻,已觉得他很是不俗,堪能为晏长澜的师尊,眼下真正见到,更觉闻名不如见面了。 若是此人……于剑道上,或比他更能指点晏长澜。 这般思忖着,那边风凌奚已身形微动。 旋即就好似有一缕紫光陡然颤了颤,风凌奚的身形,便立在了石台下的场中了。 风凌奚不曾拔剑,更不曾做出任何其他举动,可待他出现的刹那,就叫满座之人寂静无声。 这便是一种气势,一种叫寻常金丹修士难以望其项背,甚至有些元婴老祖都敌不过的威仪! 在如此气势之下,众人自然是禁不住一滞,之后深深呼吸。 有些识得风凌奚的,当然忍不住聚精会神,等待之后的一战;而那些不识得风凌奚的,却是有些诧异,并低声打探起来……待打探得一二后,便是倒吸一口凉气。 幽明府那边,有一名金丹修士脸色凝重,走了出来。 他就是风凌奚的第一个对手了。 247|风凌奚出手 风凌奚静静看着那人, 并未拔剑,只道一句:“出手罢。” 幽明府的金丹修士脸上露出一丝恼怒:“风道友未免也太瞧不起人, 为何不拔剑?” 风凌奚听他如此说, 微微颔首:“也好。”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的周身就出现了一种极其凌厉的气势, 好似有无数利剑劈面而来, 让人通身都好似沐浴于剑光之内, 要百孔千疮。 也是如此恐怖的气势之内, 那金丹修士只觉得恍惚间, 眼前似有一道雷霆, 又仿佛有一把巨剑, 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悸感。 下一刻, 一道极细的剑光倏然而至。 幽明府的金丹修士只觉得喉头一冷,旋即心中大骇,脑中一片空白地连连倒退。 他捂住自己的喉头, 正是一手的鲜血。 与此同时他看向风凌奚, 便见他似乎一动也不曾动,只是恍惚间,应是有听到一声轻轻的剑吟, 彰显出他的确应是拔剑……只是出剑太快而已。 喉头上的伤口, 若是再深哪怕一丝,他都会就此殒命,而对面的风凌奚,仅仅只是出了一剑。 可怕, 这人太过可怕! 幽明府的金丹修士哑着嗓子:“我输了。” 他此刻才知道,先前让风凌奚拔剑的那一句话语是如何的不自量力,风凌奚的确是看不上他,可他既然连一剑都无法抵挡,风凌奚又为何要看得起他? 幽明府金丹修士的精气神一下子就颓丧了,他的喉头还在流血,而他自己则是转过身,回到了幽明府的诸多弟子之中。 输得太彻底,已毫无颜面可言。 而风凌奚的这一剑不仅震撼了这位幽明府金丹修士,也让无数旁观之人大为惊艳。 能看清这一剑之人很少,而一旦看见了,都会禁不住地赞叹。 晏长澜并未看懂,但他似乎隐隐从里面体会到了一种剑道上的的大恐怖,而他的师尊已然走在了这条路上。 叶殊有着金丹期的神识,倒是看清了这一剑。 而就算是他,也不禁为风凌奚生出赞叹。 叶殊对于剑道的了解不多,但大体却是知道的。 若为剑修,一要体悟真意,才是真正的剑修;其二便是只有剑修中最为顶级的天才方能走上的道路,乃生死之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虽不知这风凌奚是如何走上这一条路的,但他若是真走过这条路,且顺利活了下来,其进境如此之快便不算太过奇异了。 到此刻,叶殊暗暗点头。 风凌奚走过这一条路,且他为晏长澜的师尊,那么日后他想必会告知晏长澜如何去触碰这一条路,看来,这位师尊当真是不曾拜错。 于晏长澜而言,其他人纵然修为再高,在为他师尊上,怕是都不及风凌奚合适。 再说场中。 风凌奚一招击败幽明府的剑修,甚至若非是在比斗,这一招怕是就会直接将对方斩杀!如此能力,在一些心存侥幸之人眼里,也再无侥幸之处。 金丹期这一境界之内,恐怕当真极少有人能是风凌奚的对手! 一时间,不仅幽明府的另外两名金丹修士面色发白,其他下府、中府,甚至是上府的金丹修士,也同样面色凝重。 如此之人,也不知为何会在宣明府出现…… 但对战还要继续。 幽明府的第二名金丹修士不得不下场。 他自忖实力并不会比先前第一人强上太多,为能让自己不要输得太过难看,他一入场便迅速施展出自己的绝招,将法术化为一头火凤,带着漫天的火雨,铺天盖地地朝着风凌奚席卷而去! 风凌奚手指微动,在他的指间便握住了一把长剑。 随即他将长剑劈斩出去,似是轻描淡写,却裹着万千雷霆,在出招之后,场中就有雷霆四处游窜,于须臾间荡涤一切,把那漫天火雨尽数扫除!而那头火凤,则在一道匹练般的剑光里被生生劈成了两半,余下的剑光仍旧直冲向前,在那名金丹修士的眉心刺出了一个小口子,簌簌鲜血落下,流淌在金丹修士的脸上,像是把他的面容用一道血光也分成了两半一样。 金丹修士只觉得额头一痛,再无更多剑气逼来。 他心里一寒,后背更是沁出一层冷汗。 这人……好生恐怖! 他自不会认为这剑光割开他眉心一道小口子只是个巧合,能做到这般恰好剑气用尽,只能是对面那个风凌奚对自身的剑法操控自如,甚至在他施展出绝招的刹那就看出了他的极限,才能做得如此恰到好处! 风凌奚——他究竟是什么人?! 金丹修士无法言语,他抱拳做出认输之态,迅速离开了场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在恐惧。 不能……再在场中留下去了。 见此情景,众人大哗。 仍旧只是一剑,这未免太过惊人! 此人号为惊天剑主,而他如今的实力,当真可以说是一出而惊天了! 接下来的第三位金丹,仍旧不曾出了众人的意外。 还是只有依照,风凌奚击败幽明府的三名金丹修士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显露出来的剑道,着实让人无比震撼。 胜出后,风凌奚恍若寻常,身形微动,整个人像是化为了一道闪电,在眨眼间重新回到了石台之上,盘膝坐下。 他出来这一次,竟像只是随手扫了扫尘埃一样。 对于这样的风凌奚,宣明府众人眼里也不禁带上了一丝尊敬。 纵然是万法宗与御兽宗的弟子们、长老们,也有些屏息之意。 尤其是长老们,他们划拉一番自己宗门里的修士,竟觉得无一位金丹可与风凌奚相比,不由有些郁结,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待此番回去之后,定要好生敲打一番那些迫不及待就想结婴的小崽子,有风凌奚珠玉在前,哪里容得了他们急功近利?都要他们老老实实再沉淀个数十上百年,再思结婴之事! · 晏长澜在风凌奚坐下后,笑着说道:“恭贺师尊凯旋。” 风凌奚看他,问:“长澜,从为师所为中,你可瞧出了什么?” 晏长澜一怔。 风凌奚见他这般,知他秉性纯良,并不曾细思,便同他说道:“为师一招败他们,乃是为师刻意为之。” 晏长澜诧异。 他原以为师尊只是顺手为之……莫非,在这其中还有什么深意? 风凌奚不吝于指点他唯一的弟子,便道:“幽明府先前连败我宣明府数次,尽管诸多弟子因此对待幽明府时同仇敌忾,往往很是努力,但不论是与其争斗是胜是败,心中却总会落下幽明府极为厉害的印象。” 晏长澜恍然:“师尊如此,是想要让我宣明府的众多弟子都知晓,那幽明府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两府之间的胜败只是寻常胜败,先前败给幽明府数次并非是因其整体极强,而是那几次恰好我宣明府不够强而已……他们可鞭策自身,不轻视对手,却不可在面对对手后,先存下对方难以战胜的印象?” 风凌奚微微点头:“算是说对了大半。” 晏长澜恭敬听他后续。 风凌奚便说道:“眼界宽广,心境宽广,才会对自身实力追求无界限。若是仅仅将幽明府的那些修士的本事就视为极强了,日后的成就必然有限。” 晏长澜身子一顿。 这大约相同的话语,他的挚友阿拙也曾说过…… 不过,他却说道:“可上府之间的切磋,众多弟子也当看在眼里才是。” 风凌奚一叹:“于一旁观战虽能有所震撼,然而唯有真正交手才有真正的体悟。先前与幽明府交战多次,且多次落败,让不少宣明府之人将幽明府视为大敌……故而他们虽知上府之人更强,心中潜藏的念头,却还是幽明府。” 晏长澜了悟:“师尊所言甚是。” 若是方才师尊给幽明府留有脸面,并不一招制敌,哪怕最后获胜,宣明府众弟子也会觉着幽明府强大,可师尊一招就击败幽明府的金丹弟子,却是让众弟子清晰地瞧见了他们的不堪一击,自然就能拔除幽明府弟子极为强大的印象了。 毕竟,风凌奚乃是宣明府中人,他之强大会让众弟子归为自己一府,感同身受,而非是仅仅旁观上府之间争斗可比。 另一头,叶殊却是在风凌奚连续三次一招制敌后,看出了风凌奚的深意,却之后他更察觉到,风凌奚似乎在同晏长澜解说什么,且晏长澜的神色也有数次变化。 叶殊微微满意。 此事之后,晏长澜想必会更有长进了。 与此同时,那名半空高悬的元婴老祖已开口道:“宣明府与幽明府之战,宣明府胜出,幽明府挑战失败!”又问,“可还有挑战之府?” 此刻,幽明府中领头之人的视线,朝着下一个石台看去。 而那个石台上,有一名元婴老祖站起身来:“五原府,有意挑战宣明府。” 半空中的元婴老祖直接道:“可。” 随后,他又与第一次挑战时那般,宣布了率先由炼气期的修士之间进行切磋。 宣明府炼气期修士,可出战者四人。 其余三人,仍在重伤之中,便是有丹药服下疗伤,也还需要慢慢调养。 此番若是想要取胜,晏长澜是必然要出手了。 而叶殊则是看向扈轻衣,低声问道:“可有法子与那些参加比斗之人联络?” 248|信任 扈轻衣一怔:“叶大师的意思是?” 叶殊淡淡道:“我有一友人正要比斗, 为免万一,当赠他一些丹药。” 扈轻衣听叶殊这般说, 顿时有些了然:“大师之意, 是将丹药送过去即可?” 叶殊道:“不错。” 扈轻衣便笑了笑:“这倒是无妨。若是寻常的看客,自不能与那比斗之人联络, 但我万珍园乃是商行, 早先便与城主府有约定, 若是比斗之人丹药、法器等物有所不足, 皆由我等先行补上。因此, 若是大师的友人乃是宣明府之人, 只要与大管事说一声, 就能送去了。而若是其他府城之人, 则要请大管事先去那些府城中的万珍园管事联络……” 叶殊道:“无碍,我收拾一只储物袋,请贵方将其交于天剑宗晏长澜即可。” 扈轻衣顿时诧异起来。 晏长澜?那名天剑宗的天之骄子? 早先晏长澜到万珍园租用三等洞府时, 她确是将其安排在了这位叶大师所在的洞府附近, 没料想这两人居然结交上了,叶大师还称其为友人么?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这念头只在扈轻衣脑中一闪而过,旋即她便应道:“好, 请叶大师放心。” 叶殊微微点头。 旋即, 他当真便收拾了不少丹药出来,尽管每一类不多,但种类却不少,且因着大多添入了涅金蜂蜜, 故而品质皆是极高,药效也比寻常丹药强上许多。 扈轻衣接过储物袋,很快便侧过头去,与那大管事低声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大管事就与人有所交代,而后把那储物袋带走了。 · 五原府的挑战让宣明府众多弟子再度绷紧了心弦。 眼下形势很是严峻,尽管金丹境界那一场大约是并无不妥,但是炼气期、筑基期却仍旧要至少胜出一场方可。 筑基期那一场,先前与五原府对战是平手,折损两人,只余下三人可以应付对手,而这三人都并非那等实力超人一等的,尽管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他们已足够杰出,可是应对和他们一般杰出之人时,则并无多少优势可言。 故而,筑基期的这一场,多半是要败北的。 那么,如今重担便压在了炼气期这一场几位弟子身上。 这些弟子里,三人无力出战,能出战的三人中,那名万法宗弟子说不得能应付一二问,御兽宗的胜过一人当可期待,并非出自顶级宗门那位,或许也能应付一人,那么余下还有三四人,就要看至今尚且不曾出手的晏长澜,是否有这本事能够将对手尽数击败了! 无疑,如今担负重任者,正是晏长澜。 他身为惊天剑主唯一亲传弟子,于府内争夺时也有其师风范,确可力压多人,那么,如今这面对五原府的一战,他若是果然与惊天剑主一般出众,那么炼气期这一场也就能够顺利胜出。 晏长澜也觉出一些沉甸甸的力道压在身上。 他尚且不曾出手,但在先前的观战中,心中之剑已翻涌起多次波澜。 如今只要有一声令下,他便会立即出战! 正这般思忖时,忽而从石台的后方,有一人突然凑过来:“晏道友。” 晏长澜微顿,回过头去,就见到一名很是不起眼、但面上带着殷勤笑容的修士在对他行礼。 此刻,那修士又唤了一声:“晏道友。” 晏长澜目光与其相对:“你是?” 不起眼的修士双手呈上一只瞧着很是寻常的储物袋,笑着说道:“在下为宣明福万珍园中一名小管事,奉命将此物送来,交于晏道友手中。” 晏长澜看向储物袋:“奉何人之命?” 那不起眼修士道:“此为晏道友之好友所赠,在下是奉大管事之命送来。” 晏长澜听得,心里大约有数,稍稍点一下头后,视线不禁朝着对面的石台瞧去。果不其然,就正见到叶殊朝他颔首。 于是,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我知了,多谢贵方。”说话间,他将储物袋也好生地接了过来。 不起眼修士道一声“不必客气”后,转身又很快地离去。 晏长澜将储物袋打开,看着里面一堆小瓶子,心里很是熨帖。 一旁,风凌奚将一切尽数看在眼里,便笑问:“长澜,可是你先前所言那位友人所赠?” 晏长澜面色赧然,却是应道:“正是他。阿拙素来细心,我尚且不曾参加比试,他便送来这些丹药,想来也是有什么深意的。” 说话间,晏长澜干脆将所有的丹药都倾倒出来——既然阿拙是当着这些人的面给他东西,且无一句提醒,可见这东西都无不可见人之处。 落在地面上的各类丹药有十多种,每一种少则一瓶,多则三瓶,而每一瓶里面最多不超过两颗,但晏长澜都认得,这些丹药大多是较为生僻的,像是他那挚友平日里为研究丹方而炼制,但他曾尝试过,其药效大多很是惊人,只往往不会往外售卖罢了。 疗伤的、补充法力的、调理暗伤的……这些丹药,晏长澜已然知道是为何而送来了。 当下里,晏长澜就点着这些瓶儿,一瓶瓶将里面的丹药名称、药效介绍给风凌奚。 风凌奚听得,微微讶然:“长澜,你的意思是,你那友人送来这些,是为给宣明府众多弟子治疗、调理?” 晏长澜正色道:“不错。阿拙一直在对面观战,自然了解宣明府的弟子大多是遇上了什么情况,受伤几何。他拿来这些,便是对我宣明府支持之意了。” 风凌奚一笑:“好,好!他有这心思,足以叫我等安慰。” 晏长澜低声劝道:“师尊,阿拙的丹药药效极佳,往年弟子修为提升不仅依靠足够浓郁的天地灵炁,也要靠阿拙时常为弟子炼药锻体,炼制补充法力的丹药。师尊且看,弟子体内并无多少杂质沉积,便是因阿拙所炼丹药品质也绝佳之故。” 风凌奚明了:“依你之见,若是用这些丹药将那些重伤的弟子调理起来,说不得还能参加之后的比斗?” 晏长澜神色肃然,应道:“不错。如今我宣明府对战五原府时,弟子看该府炼气弟子修为,当有些把握胜出。但弟子想着,此番保住中府之名后,还有中府排名可争,诸位同来的道友那般辛苦,若是能让他们再为宗门荣耀一战,岂不是更好?” 风凌奚对晏长澜自然是信任的,既然晏长澜这般说,那么恐怕这些丹药是当真药效极高。他当机立断,从那些瓶子里面挑选了几种丹药后,就直接来到了之前天剑宗身受重伤的那名李姓弟子身边,开口道:“李师侄,醒一醒。” 天剑宗也跟了长老过来他见到风凌奚这般动作,信他知道分寸,并未阻止。而其他几个宗门、势力的元婴老祖隐约已然将风凌奚看作与自己一般境界的道友,且风凌奚惊动的他们自家宗门的弟子,便也不曾出声。 那李姓弟子重伤之下,服了些丹药后,渐渐有所好转,只是这好转并不明显,也需要很长时间的调理方可。 如今他原是在闭目养神,听得风凌奚唤他,立时睁开眼来,挣扎着想要坐起:“风师叔。” 风凌奚伸手将他按住,说道:“你不必起身,我这里有几种丹药,你且先吞服一颗。” 李姓弟子听得,应道:“是,师叔。” 他对风凌奚很是相信,既然这位师叔给他丹药吞服,他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接下来,风凌奚就打开一个瓶子,将里面的丹药取出一颗,放到李姓弟子的手里。 这丹药一出现,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丹药的色泽很是莹润,瞧得出其品相是极好的。如此丹药,可说难得了。 在场众人俱是同一府中人,虽是耳聪目明,但若是有人不曾掩饰便言语,他们也不会刻意避开。反过来,若是有人有所掩饰,他们也会回避一二。 因此,先前晏长澜与风凌奚一番对话,并无人窥探过,自也不会知道风凌奚怎地突然就拿出来这样一些丹药来。 不过,也有人想起,先前似乎有什么人给风凌奚的弟子送过东西,然而那东西为何也无人查看,如今想来,说不定便是…… 再说那李姓弟子。 他接过丹药后,就直接放进口中服下,刹那间,一股热流瞬间淌遍全身,很多暗伤只在瞬息间就被抚平!虽说药效太过强大,导致他身体内外都有些隐隐的疼痛,可这点疼痛与感知到自己咋爱飞快好转的痛快相比,那便是微不足道。 李姓弟子觉得自己迅速地好了大半,心情极好,忍不住就开口:“风师叔,这丹药是……” 风凌奚打开另一个瓶儿,取出里面的丹药,递过去:“且莫多言,再服这一颗。” 李姓弟子如今对风凌奚越发信服,听得此言,极快地把第二颗明显并非同种,但品相同样出色的丹药服下。 这一回,他感觉体内的虚弱感很快消失,就像是服用了什么大补之物,把方才不自觉的消耗尽数给抹除…… 紧接着又是第三颗丹药。 而在这一颗丹药的作用下,李姓弟子发觉自己的法力在极快恢复。 三颗丹药,给李姓弟子带来的变化极大,让他几乎如坠梦里。 249|晏长澜出场 李姓弟子深深呼吸。 他原本的伤势极重, 虽有丹药治疗,但后面的对战必然会尽数错过, 养伤至少也要好几日才能继续与人对战。而到了几日以后, 哪里还有他与人对战的机会? 可如今却是不同,这短短时间里, 他丹田里的法力就已然逐渐积蓄起来, 如今尽管不能立即出手, 不过只要能拖上个一二时辰, 想来他就能够一战了。 到那时, 他多多少少也能出力一二, 而若是炼气期这一战能够胜出, 他不必出手, 那么他更可以养精蓄锐,待到接下来再被挑战,抑或是进行中府之内争夺排位时, 他必然以巅峰之态出战! 李姓弟子眼里带着感激:“多谢风师叔。” 风凌奚微微颔首:“不必客气, 你尽管恢复。” 旋即,李姓弟子阖目运转法力。 方才他运功时,因伤势只是缓慢好转, 若是运功难免吃力, 然而眼下却有不同,他的经脉、暗伤尽数痊愈,再配合丹药之力,法力的恢复也更快了。 李姓弟子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 一身精气也旺盛许多,可见丹药见效之快。 为此行对战,宣明府不知准备了多少丹药,甚至也有品相颇好的,只是那些只是杂质不多、能让伤势慢慢痊愈,却是不比如今这些…… 刹那间,不少宣明府弟子的目光都看向了风凌奚。 风凌奚挑眉:“此丹只对炼气期修士有用,筑基期的丹药也有一些,不过却只是药效略快些,不比此些丹药立竿见影。” 之后,风凌奚就将丹药分一分,先给几名炼气期重伤的弟子都服用了。 果然这几名重伤弟子在吞服丹药后,也都满脸喜色地发觉自己伤势极快恢复,比之先前好了许多,且药力之纯净也是前所未有。 接下来风凌奚再挑出些丹药,给了筑基期重伤的弟子。 筑基重伤弟子吞服丹药后,也觉得伤势好转加快不少,可也的确不及炼气期那些弟子般,好转得那样快。 但无论如何,炼气期弟子大约过不多时便可参战,而筑基弟子也未必毫无机会就是。 诸多元婴老祖见状,一边欣慰,一边也微有讶异。 他们活了数百年,什么不曾见识过?见效快的丹药自也有所收藏,但是如今风凌奚拿出的这些,却只有一些自秘境里得到的,才有相若的药效。不过那些自秘境得到的丹药,在他们多年的修行中早已用完,自无法在这比斗中带来。 如今见到,意外之喜。 一时间,有元婴老祖将视线投向风凌奚。 他们颇想知道,风凌奚这些丹药是自何处而来? 风凌奚嘴角微勾:“此丹乃是万珍园送来,据闻是有人看重我那弟子,不过先前我亦问过,我那弟子却不知乃是何人。” 晏长澜在一旁自然将一切收入眼底,他听风凌奚这话,心里生出一丝暖意——他师尊分明知晓此为他挚友所赠,如今却是毫不犹豫地隐瞒,叫他越发敬重了。 而风凌奚这般说,自也是见到了丹药见效着实很快之故。他自他爱徒口中间或听闻一些他那友人的消息,大致可知对方乃是一名散修。若是让一些元婴老怪知道了,恐怕会想要叫那人交出其手中的丹方来。既然那人不怕危险也要送他爱徒这些丹药,他自然也投桃报李,将那人庇护了。 众多元婴老祖闻言,明白风凌奚这是不愿说——他说他不知晓,他弟子也不知晓,这如何可能?倘使当真不知,也不至于对这些丹药如此了解了。 只是他们也同样明白,这话一出,便等同于风凌奚庇护了那名炼丹师,他们自然也就不好追问,更不能出手如何。 · 叶殊将丹药送过去后,便远远见到晏长澜将丹药尽数分了,又由风凌奚把丹药交给了那些重伤的弟子,让他们很快痊愈。 其间,叶殊多有留意,加之他有一门读唇之法,能“听”见风凌奚所言,乃是将他庇护了……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经由晏长澜多次言语,叶殊大略知道了风凌奚的性情,他这般坦荡的给出丹药,自也是看中风凌奚定有回护。自然,倘使风凌奚不肯回护也无妨,万珍园若是想要独占他的丹药,也要替他遮掩,且纵然都有不成,待他易容换形后,也再不必有所担忧。 · 就在众人忙于疗伤时,场中对战也是如火如荼。 不曾受得重伤的御兽宗弟子正与一名五原府的炼气弟子对战,两人算是势均力敌,但是战得久了还是能让人看出,御兽宗弟子要略胜半筹,只是仅仅半筹,并不能让他尽快取胜。 至少缠斗了有半个时辰,两人的法力即将告罄,这才让五原府弟子越发显露出败相来。 最后,御兽宗弟子御使猛兽赫然扑杀过去!那五原府弟子喷出一口血,再压榨不出一丝法力来反击,故而落败。 御兽宗弟子松了口气。 至少这第一战,他还是完满达成了。 可惜的是,御兽宗弟子的法力也用得只剩下数缕而已,若是想要恢复,还得花费一些时间。 这弟子回到石台上后,就吞服一粒丹药,开始恢复。 因着风凌奚手里的丹药有限,倒是并未急着将恢复法力的丹药给他吞服,其余修士——哪怕是御兽宗之人也无异议。 如今一切以取胜为要,所有丹药都要用在刀刃上。 为了给御兽宗弟子多些恢复时间,第二场就由那名万法宗女修出战了。 她面对的对手比她弱一些,但弱的同样不多,并且此子极为狡猾,尽管女修使出多种法术组合,竟都被其躲避过去,陷入他的套路之内。没多久,女修的法力消耗大半,而五原府那人在数次纠缠后,再磨去女修一些法力,便认输了。 女修回到石台时不禁大皱其眉。 没料想遇见这般一个黏糊糊的对手,让她法力剩不了多少,若是再继续下一场,怕是也只会落败而已,消耗不了对方多少法力。 如此,便不值当了。 没奈何,第三场只能让那名非顶级宗门的弟子提前出手。 非顶级宗门与顶级宗门的弟子之间,底蕴上仍有差距,故而前面两人与五原府弟子相较都是略胜些,到他这里就是堪堪相若。 故而,这一场对战当真是胶着又惊险…… 最后,非顶级宗门弟子拼得与对方两败俱伤,最后生生凭着自己的意志站立当场,而对方却是因着倒地不起,最终被判落败。 到现下,真正完好无损的只有晏长澜了,可以参战的,也只有晏长澜了。 有人将重伤的非顶级宗门弟子带回石台后,晏长澜站起身来。 风凌奚朝他一笑。 晏长澜看了看自己的师尊,又将目光与对面石台上心念的挚友相对。 他面色肃然,眼神坚定,如同一片枯叶般,落在了下方的场中。 · 叶殊看到这样的晏长澜,略恍惚了一瞬。 晏长澜身形高大,稳重忠厚,言语不多,与最初他所见到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城主已有不少差别,可却是越发接近了记忆里的天狼。 不过,天狼到底无有神智,远远不及长澜这般……鲜活。 · 晏长澜落在场中后,对面的对手也已出现。 这对手是一位身形矫健,手持长鞭的男修。 男修的眉眼间带着戾气,虽是正道的修士,瞧着却好似带着一种残忍之意……他周身的气息也很强大,在五原府一共七位参比的炼气弟子中,似乎是极不好惹的一人,排在前列。 派遣此人过来,似乎是要在气势上先发制人。 五原府男修见到晏长澜后,微微舔了舔嘴唇。 晏长澜见他如此,面色依旧平静,似乎并不为他的表现如何——这也不足为奇,先前他化身邪修陪同叶殊在乱葬岗待了好一段时日,其如今颇为亲厚的一位师弟更是游走于亦正亦邪之间,五原府之人想要凭借这点戾气震慑于他,如何可能? 五原府男修见晏长澜不为所动,眼神变得越发阴沉。 他迅速举起长鞭,发出呼啸声响,而长鞭如同毒蛇,前段更是带着两颗蛇牙一般的凸起,尖锐无比!而且,整条鞭身都带着蓝汪汪的色泽——居然淬了毒,是剧毒! 晏长澜并无畏惧之意。 他足底一顿,整个人就冲天而起,旋即如同一道暴风,右手持着拙雷剑,自上而下用力那么一个挥舞! “轰!” 五原府男修察觉到头顶上迅速打下的恐怖压力,心里一震。 更可怕的是,他先前分明率先恢复出去的长鞭,竟然在这股压力之下被生生压下,根本没能真正甩出去,更莫说伤到人了。 这、这怎么可能? 可潜意识到来的生死危机还是让五原府几乎拼了命地用最快的身法往旁边躲开,与此同时,那一剑生生砸在了相距他身体不到两尺之处。 坚固的场地发出猛烈的震荡,甚至在地面上隐约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纹…… 须知这场地最高用来叫金丹修士切磋,若是他们将场地打烂倒是常见,可砸来这一剑的,分明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而已。 炼气期修士,缘何能有如此神力,如此重剑?! 五原府男修看向晏长澜,满面骇然。 250|连胜 见到晏长澜如此手段的宣明府修士们, 此刻面上便微微露出笑容。 这便是先前府内对战中,炼气期的头名, 如同当初的风凌奚一般横扫同境界修士, 在诸多顶级宗门的亲传之内,也是顶尖之流。 如今这一剑下去, 只凭借那剑气重压已能叫人难以抵挡, 而若是与此人对战更久便可以发现, 区区重压又算什么?远非他所有的本领。 叶殊在石台上观看, 暗暗点头。 他一力为晏长澜炼体之事果然不错, 以他如今的境界, 一身力量已达至如此地步, 佐以重剑来, 甚至无需剑法,只用最寻常的劈斩,便可以让无数修士退避三舍了。 场中。 那五原府的修士骇然之余, 却察觉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与此同时,一道剑影闪动,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个横斩。 斩来的剑招中带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同样是仿佛能将他镇住的强大威压, 叫他心惊胆战,只能凭借本能,在如此重压之下迅速地朝着旁边挪去。 但是这五原府的修士万不能想到,他自己倒是凭借本能躲开了, 然而对方的动作却远比他所想的更快,旋即又是一剑过来,直直将他打中! ——不错,是打而非是斩。 可哪怕仅仅只是打中,那澎湃恐怖的力量却是将他生生击飞,与此同时,他的肋骨、手臂、左腿全数被折断,甚至威压传递到他的体内,让他的内脏遭到了可怕的打击,一口鲜血禁不住猛然喷出,而他自己的意识,也瞬间断裂—— 昏死过去。 晏长澜出了三剑,已然将对手击败。 此刻他立在场中,好似是做了一件极为寻常之事一般。 这样的晏长澜,自也让旁观的修士震惊不已。 莫看他不同于风凌奚出了一剑,而用了三剑,可炼气期的修士原本就不同于金丹期那般有更神妙之物蕴藏其中,在比自己更高出两个境界的修士面前出剑三次,让对方彻底无力对战,这已然是极为可怖的一件事了。 宣明府弟子们见晏长澜胜得如此轻松,一边觉着欢喜,一边内心也有几分复杂之意。 此人的实力更强了,若说在府内之战时尚且不显,如今他们见到的,便是晏长澜与他们之间那似乎已然无法描述的,极大的差距。 这个晏长澜,果然与他的师尊风凌奚一般,是让同时代之人尽皆绝望的人物。 众多修士们心中想法各异,而晏长澜立在场中,却是说道:“请留于场中再战。” 听晏长澜这般说,众人便知道他是选择在场中继续与人对战了。 这也不足为奇,尽管先前晏长澜与人对战了,可他只出了三剑,且那三剑在众人看来多是凭借肉身,恐怕法力当真是不曾消耗几分,他要与人继续对战,想来的确毫无妨碍。 于是,五原府那边余下的炼气修士彼此对视一眼,终究还是由其中一位较为强大的修士落入场中,与晏长澜正面相对。 只一个照面,晏长澜便发觉,此人也是一名习剑之人,且身上气息不弱,让他有些见猎心喜之感——虽说其他对手也颇不错,可与同样习剑之人对战,更能令他欢喜。 这名习剑的修士在对上晏长澜的刹那便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占据先机,被晏长澜先出了手,之后等待着他的恐怕便是被晏长澜压着打了——他自问若是自己遇上那等恐怖的重压,也定然会被其影响。 因此,不能耽搁! 下一刻,习剑修士迅速出手,一把长剑好似疾风骤雨,将他自己面前庇护得密不透风不说,同时也带着极为强大的攻势,于瞬息间逼近晏长澜! 然而晏长澜在见到这名修士出手之后,眼里却是闪过了一丝失望。 这…… 虽不好说此人的剑道是否走歪了,但这样的剑法,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晏长澜轻叹一口气,他并无手下留情之意,眼见对方逼近,他更是不躲不闪,只迅速擎起那一把巨剑,以硬碰硬的姿态,对着前方猛然一劈下去—— “轰!” 剧烈的破空声响。 那习剑修士的剑法不可谓不犀利,只可惜,他的剑法并不能在晏长澜察觉之前占据先机,而他无法占据先机,那么晏长澜这一剑下来,就摧枯拉朽,将不论是他的防御还是攻击全数扫荡,半点也不剩了。 重压的余威直冲习剑修士的胸口,让他不得不迅速后退,而晏长澜手臂回返,劈出去的长剑也顺势收回,同时也带来了另外一股恐怖的重压。 两股重压结合之下,习剑修士无法招架,还未站稳身子,就再被轰了出去! 习剑修士也是筋骨断裂,他的脸色变得潮红,似乎是在强行忍耐什么,而在他忍耐几个呼吸之后,却是再无法继续下去,不得不将那口梗在喉头的鲜血喷出来——“噗!” 这一刻,他的脸色由潮红转为煞白,步上了前一位修士的后尘。 昏死过去。 晏长澜收回剑,也收回了目光。 他陡然发觉,五原府的弟子……此次似乎并不十分高明。 又或者,是他有所进境? 但无论如何,这第二场也被晏长澜拿下了。 而且以晏长澜的势力,这一场同样不曾消耗他多少法力。 晏长澜道:“请留于场中再战。” ——这自然也是在规则允许之内的。 于是,五原府便要再派出一名弟子来,与晏长澜对战。 这一次五原府所派遣之人乃是一名女修。 此女生得面容娇媚,体态妖娆,正是一名好似妖姬般的人物,而偏偏她看着妖媚,眉眼之间的气质却又带着几分端庄之感,显得有些正派……然而,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反而更想要亵渎她一般。 · 叶殊微微皱眉。 ——这女修,天生媚骨? 然后他又微微摇头,否认了这等猜测。 仔细看去,此女的骨相虽带着媚意,但并非是真正先天的媚骨,而似乎是因着修炼了什么心法后天形成了一副媚骨,让她的面相与常人不同,若是寻常之人看她看得久了,恐怕容易被她动摇心神,尤其越是阳刚正派的男修,就越是容易被她的气息吸引,转而变为对她的迷恋。 自然,最容易被她迷惑的,除却阳气强盛的男修之外,还有修炼正阳心法的男修。不过这也只是因着她是后天的媚骨而已,倘使是天生媚骨,那么她的魅惑之力比之如今不知要强大多少,而且,天生媚骨不仅吸引男子,对女子亦是同样。 叶殊双眼微眯。 这五原府不知何时调|教出一名这般的女弟子来,怕是为了在这争斗中做杀手锏的。而此刻派遣她来与晏长澜对战,也算是一招妙棋——晏长澜虽尚且不曾显露出太多本事,可只要消息灵通之人便可知道,他有风雷双灵根,而雷霆之意,当真是刚正霸道无比。 而照道理,媚骨对于晏长澜的迷惑能力也是很强的,并且,容易找到晏长澜内心的破绽。 这一局,晏长澜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 晏长澜在看到这名女修时,面上的神色倏然恍惚了一瞬,隐约似乎觉得此女变了一个样子,其容貌似乎与他的挚友阿拙有了几分相似,对他嫣然而笑……不过,这女子的一举一动,神情姿态却是立时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不对!阿拙乃是男子,且性情清冷,何时会有女子这般诱惑之态? 他再看这女子时,便不觉得她与叶殊有四号线相似了,而且因着方才自己那一瞬的恍惚,反而叫晏长澜心里对自己生出了一丝怒气——他怎能将这女子堪称挚友?当真是着了魔了! 想到此处,晏长澜看向女子的目光中清明无比,于清明之中更有懊恼、愧疚。 也罢,还是速速将这女子击败,也好将先前那些不妥的念头尽皆拂去…… 于是,晏长澜手持拙雷剑,在那女子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后,好似要与他说些什么之后,开口打断:“不必多言,请道友指教!” 言语间,他毫不留情,直接调动了数十缕的法力,全数集中在手中的长剑上,而剑锋之处,竟然还有丝丝雷电缠绕! 那女修察觉到这一剑上传来的仿佛要毁天灭地般的可怖力量,惊得花容失色。 她有媚骨在身,但凡与她照面,见她含笑之人,皆要将她看作自己心中最为惦念、生有情愫之人,但为何此子瞬间便回过神来,还对她使出如此辣手? 女修心里不解,可也做不了任何事,她只能拼命地朝着后方掠去,想要躲避这一剑的威能! 然而她万万不能想到,这一剑竟那般快,与寻常的重剑截然不同! 只一个呼吸后,女修感觉到雷霆近在眼前,似乎要将她娇艳的面容劈开,她慌不迭将数件法器都地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只为了将自己的容颜护住…… 最终,那些法力抵挡了大半的攻击,余下不少威能劈中了她的身子,让她步入前两人的后尘,俱是筋骨断裂、内脏受损,但同时也勉强保住了她的美貌,因着法器大多是护在面容之前,故而尽管还是伤到了她的脸,却仅仅只是在她脸上划开一道血痕而已,很快便能治愈了。 幸好…… 但她脑中只想了一瞬,亦已昏死了。 251|扪心自问 这女子自出现之后, 于那等境界高的修士而言自算不得什么,但于境界低的修士而言, 却都不自觉地让他们眼前一亮, 且为其姿容所迷。 当然,即便有所迷惑, 可因着各自心性颇为坚定, 只要将视线移开片刻, 就可以定下神来, 不再有先前那等惊艳痴迷之感。不过, 即便不再痴迷, 却也会下意识地对这女修有几分好感就是…… 故而当晏长澜毫不留情地将女修击飞出去, 甚至让她伤得比前头两名修士更重一些, 便免不了有人忍不住对晏长澜怒目而视,显露出一丝愤慨来。 晏长澜不为所动。 旁人的眼光于他毫无影响,他只是又道:“请战下一人。” 自然, 炼气期的修士中, 属于五原府的最后一人不得不出场了。 这人身材很是高大,一身肌肉魁梧,手中所持居然也是一把重剑, 然而他面对晏长澜时, 目光里却有一丝震动,一丝回避。 同样乃是御使重剑之人,那魁梧修士对重剑比之其他同府弟子更了解些,在看到晏长澜的诸多手段后, 自然也会为晏长澜的力量而震惊,并且,比常人更震惊。 同时魁梧修士更是明白,他并非是晏长澜的对手,此战必败。 未战先怯,便已是输了。 晏长澜也瞧出此人与他所习皆为重剑,就与他硬碰硬,才第一剑时,就将对方劈得连连后退,而接下来他连出三剑,一剑让魁梧修士手掌发颤,一剑让魁梧修士的重剑上出现裂纹,一剑让魁梧修士的重剑断裂,且剑法余威斩破他的胸口! 这一次,晏长澜出了四剑,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出这四剑也只是随手为之,瞧着好似不及风凌奚,但实则所带来的压力,与风凌奚也并无不同。 魁梧修士受伤最轻,可是他用得趁手的重剑破坏,也着实叫他肉疼,而身体上的伤瞧着不显,内脏也亦是震荡不停,让他满脸颓丧。 晏长澜一人战败四人,且战败之后,仍旧还有余力一般…… 他立在场中,朝对手轻轻颔首,旋即回到了看台上。 无数人目送他的背影,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此子给人的感觉竟然是深不可测,连续战败四人后,仍旧不曾露出更多的本领,根本就是——以力压人。 然而,任谁也知道,风凌奚教导出来的弟子,如何只会是以力压人?更有人看得清楚,此子身上分明还悬挂一把剑,先前的四人,莫非是只让他连一半本领都没用上不成?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晏长澜端坐在石台上,只对同府的、前来恭喜之人点头示意,露出笑容回应。 他瞧着不难相处,不过有之前的震撼在先,也仍旧是让人生出一种与往日格外不同之感! 风凌奚也终是笑了笑:“不错。” 晏长澜正色道:“弟子之后也会竭尽全力。” 风凌奚微微颔首:“好,不愧是我风凌奚的爱徒。” 晏长澜面上一窘,旋即目光落在了下方。 接下来,是属于筑基弟子的战场。 · 叶殊见到晏长澜这一番表现,虽暗暗赞赏,却并不如其他人那般震撼。 他前世生于大族,所见过的天之骄子何其之多,今生他悉心培养晏长澜,让他虽不同于大族子弟般能生来便享用种种珍馐修炼自身,可他给与晏长澜的如混沌水等物,更是连那些大族子弟都无法享用到的神妙之物! 这样的晏长澜,如今还远远不是极限。 若是想要在道途上走得更远,晏长澜不仅要在这些所谓各府的弟子中占领绝对优势,更是要比他前世所见过的大族骄子更强! 如此一来,他在漫漫修行路上,方能有一足以叫他信任之人相伴…… · 筑基弟子的对战毫无悬念,因着有两人伤势太重,余下三人尽管使出了全力,但还是在五原府五人的接连攻势之下,不得不败下阵来。 不过宣明府弟子们知晓这非是这些筑基弟子的过错,故而仍旧是不曾怪责他们,反而是敬佩他们一直战到了最后——尽管这三人也都受了不轻的伤。 先前风凌奚提供的丹药还有一些,这三位筑基弟子回来后便直接吞服了那丹药,发觉痊愈起来确实比之前吞服的强上几分,也都安安心心好生疗伤。 接下来,又是风凌奚的战场。 风凌奚仗着先前消耗不多,依旧是如若摧枯拉朽,把五原府的三名金丹修士扫荡,让五原府众人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自然而然的,这一次的挑战,又是宣明府胜出了。 之后,五原府下方、排位第三的下府之人思忖之后,不再挑战,再往下那些下府之人亦是如此。于是在中府名号的保卫之战中,只有两个府城挑战,尽皆失败。 宣明府,顺利保住了中府的名头! 这一刻,那些长老们几乎要喜极而泣——中府的名头保住,便是他们保住了千年一度的神变果争取资格!而哪怕只有数十甚至上百分之一的希望得到神变果,也是希望! 一旦得到,他们宣明府就有可能出现一位神游境的大修士,而有了这样一名大修士在,日后在遇上一些难得机缘时,即便面对上府,他们也能有足够的底气去争取属于自己的份额。若是无有大修士……在争夺利益时,就只有一个结果。 任人压榨宰割。 长长吁了口气,宣明府的长老们用热切的目光看着晏长澜,也看着风凌奚。 在他们的眼里,除了保住中府名头的欣喜之外,居然还多了一丝野心——也许,有这师徒二人在,他们在中府的排名也能再提升提升? 不论成不成,可是,他们终于也可以有这等念想了。 不像是从前数百年,仅仅是应对挑战,就已然竭尽全力…… 自然,除却天剑宗长老们眼里是纯粹的喜悦与骄傲外,其余宣明府各宗门的长老们除了喜悦之外,比之从前更加遗憾。 风凌奚师徒二人这样的任务,竟然并非出自他们的宗门,而是天剑宗的。 日后恐怕在很长一段年月里,都是这对师徒的天下了。 天剑宗,当真是气运鼎盛啊! · 在下府挑战中府之后,悬空的元婴老祖道:“吾于此宣布,千年之战已过,宣明府保住中府之名!”而后又说,“如今请中府挑战上府。” 此言一出,先前注意力还在宣明府身上的那些修士们,目光则投向了第二十四簇石台。 这一簇石台上,是中府排位第一的流岚府。 流岚府因与天诚府比邻,其中修士亦很高傲,其府众人野心勃勃,往年来一直挑战上府最末楼潇府地位,如今有胜有败,架势如同幽明府对宣明府一般气势汹汹。 而楼潇府面对流岚府,也如同宣明府面对幽明府一样,一旦这一次失败,就会被流岚府挑下上府之名,落到中府首位去。 因此,流岚府与楼潇府之间的对战,比之宣明府对幽明府来也是同样紧张。甚至由于上府的争夺神变果名额更多,以至于这竞争更为激烈。又因两府中弟子所在的环境更好,其修为整体更强,对战起来……也就更是激烈了。 晏长澜盘膝端坐,一边恢复法力,一边观看下方的对战。 如今正是炼气期修士之间的对战,流岚府的弟子很强,与楼潇府弟子对战时,气势之强大,招式之精妙,都让人如痴如醉。而他们之间杀气四溢,举手投足间都是将对手置于死地般的凶狠,让人见之而震惊。 晏长澜看着对战,也在心里思索若是自己面对下方对手,该如何应对。 思索之后,他脑中已然随着下面的两人演练数次,也能清楚地察觉到,这正在对战的两人虽是不弱,可若是他自己面对他们,却也同样不在话下——他们的招数再精妙也无法伤他,反而会在他出手之后,极快地落败。 晏长澜心里微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绪如潮。 早年间,那个因着一个不入流修士便家破人亡失去一切的弱小少城主已不见了,如今的他在经历这许多后,逐渐变强…… 晏长澜想起这一路伴随自己走来的挚友,视线禁不住地朝着对面看去。 那个向来疏离的少年,对旁人总是冷漠,待他却是处处关照,但凡是有些许好用之物,总要分给他,他能看出,少年对他期望极高,让他心头火热,又让他忐忑难安。 晏长澜常年惶恐,不知自己是否会辜负对方的期望,便只好日日努力,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他已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怕是看到了上府弟子,且上府弟子越过他数个小境界,他也丝毫不怵,甚至有信心胜之……是否,不曾让他失望? 若说在他失去一切后,终于遇上了如师如父的惊天剑主风凌奚,是他的幸运,那么一路相伴的挚友阿拙便是他的支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存在。 若恩师不幸,晏长澜拼尽全力也要为其复仇,可若是失去挚友,晏长澜……晏长澜却不知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了。 这般炽烈之情,让晏长澜心潮汹涌之余,也难免生出几分疑惑,扪心自问。 这种情谊,可真是挚友之情?而若非是挚友之情,又会是……什么情谊? 252|禁锢 内心深处, 晏长澜隐隐生出一个妄念,那妄念理应转瞬而过, 却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镌刻在他的意识之中, 如同洪钟炸响,轰得他脑中“嗡嗡”, 震去了一切思绪, 变得一片空白。 妄念…… 他从不知一路行来, 他对他原以为乃是毕生挚友之人, 生出那等念头。 这一刻, 晏长澜惊骇之余, 又生出一种极致的恐惧。 如今生死相依, 才叫他心有归处, 可若是这妄念为挚友所知,怕是…… 晏长澜闭了闭眼,一点一点地, 将妄念压入心底, 于其上蒙了一层晦暗。 不能想,不再想。 能道途长伴便要心满意足才是。 世人多有求而不得,心生怨憎, 最终形同陌路, 他不愿与挚友陌路,情愿……一切如以往。 在这一刻,晏长澜的周身也难免生出一丝沉郁之意。 风凌奚素来关注这爱徒,察觉之后, 不由微微皱眉。 保住中府之名,原是极让人欣喜之事,他这弟子为何反而郁郁不快,似乎心里蒙尘,有事不能解脱一样? 但很快,晏长澜周身那股沉郁之意又消失了。 他面色如常,仔细观看下方对战,好像是在细细体会什么,不曾为其他情绪所干扰一样。 风凌奚这才收回视线。 看来,是很快自行解决了,不愧是他风凌奚的弟子。 与此同时,晏长澜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许是此事对他太过重要,他也极为在意,让他很快察觉了自家师尊的些微不同,故而迅速镇定心神,让自己尽力恢复到往常模样。 如今看来,是他做对了,而且,似乎也顺利瞒过了师尊。 然而在晏长澜如今不敢窥探的那一处内心所在,却有一种极深沉的情绪在酝酿,在发酵,像是要汹涌而出! 那种无法逃脱也不愿逃脱的情感,哪怕那般压抑,哪怕已不肯再去深思,可只因着他到底不愿斩断那份心思,便……终有一日,要破开樊笼。 · 流岚府与楼潇府之间的对战,炼气期这一场,最后是流岚府胜出了,作为上府最末的楼潇府反而落败。 战败之后,楼潇府众人的神色自是有些难看的,可流岚府的确很是强大,且近些年来蒸蒸日上,其府内门派弟子修行刻苦,又有诸多手段提升他们,如今选拔出来的弟子们,哪怕只是炼气期的,也能瞧出他们当真是半点也不逊色的——甚至是,犹有过之。 接下来,是筑基弟子之间的对战。 楼潇府的五名筑基修士都颇为厉害,然而流岚府这一次当真有备而来,在这一场的对战中,尽管不曾全然将楼潇府弟子击败,却也只是稍稍差了一丝而已——在最后争夺的那一战里,两方的筑基弟子都使出了最强的手段,而楼潇府之所以胜出,也不过是运气好了那么一丝而已。事实上,若是运气稍稍一偏,那么胜出的便会是流岚府了! 如此一来,这连续的两场对战,着实是给楼潇府众人敲响了警钟。 他们十分明白,倘若此战胜出,那么他们便可以保住名头,然而若是不慎落败,那么必然沦落到下府去…… 晏长澜此刻心境温如镜面,不见一丝波澜。 风凌奚看着那些金丹弟子入场,微微挑眉:“看来,上府最末要换了。” 晏长澜回过神,看向风凌奚:“师尊之意是?” 风凌奚道:“流岚府这三个金丹并不简单。” 晏长澜有些讶异,不禁问道:“师尊可是见过他们?” 风凌奚颔首,轻声说道:“其中一人为师历练时曾与其相遇,切磋一场。” 晏长澜有了些兴致:“那师尊必然是胜了。” 风凌奚一笑:“为师的确胜了,不过那人的本领也很是高明,若是如今,为师胜他还能容易些,但当时为师却是付出了颇大代价,方能将其击败。原本为师与他还要再战,却倏然知道我二人之间不过是生了误会,便化敌为友了。” 晏长澜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一个缘故,不由说道:“那位师叔能被师尊如此赞誉,想必与常人不同,乃极出色的人物。” 风凌奚道:“不错。为师如今进境了,他必然也进境了,只是为师自问定然比他进境更快就是。”说到此处,他又笑了笑,“他的本事,大约与你淳于师叔相若罢。而后你淳于师叔与为师结伴历练时,也曾去过流岚府,当时便是住在他那处。淳于与他切磋,彼此便是平手。”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那流岚府果然会夺取楼潇府的名头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楼潇府的三名金丹都很出色,流岚府的金丹弟子也不遑多让,尤其其中那名身穿黄袍之人,以其之能怕是连战数人也要取胜,故而由他收尾,当真是将楼潇府的金丹弟子打得连连后退,不得不迅速认输了。 到此刻,流岚府挑战楼潇府胜出,加之从前千年里他们也多次取胜,这一次上府最末的名头,就会落在他们的手里! 那高悬于空中的元婴老祖便也沉声说道:“此战流岚府胜,为上府最末!” 此言一出,流岚府上下喜不自胜,楼潇府则是一片颓然。 大势已去,堂堂楼潇上府,最终也只能沦落到中府了——哪怕是中府首位,却也比上府相差甚远,且能去争夺神变果名额的元婴老祖,也要削减到仅剩一人……何其吃亏啊。 如今下府与中府、中府与上府的两场挑战过去,宣明府保住了名头,楼潇府却没保住,两场大战,当真是让旁观之人看了个大热闹,纷纷兴奋不已。 尤其一些花了大代价进来观战的,只觉得这价钱着实不亏,是大饱眼福啊。 不过对于众府而言,他们便要准备接下来的排位争夺了。 排名越高,其府越有荣耀。 对于此事,众府亦不会有半点怠慢的。 · 且说先前楼潇府与流岚府激烈对战时,叶殊坐在石座上,面色淡漠,似乎这场中之人再如何战得激烈,也不能影响他半分一样。 扈轻衣在一旁看得多了,却觉得很是饱足,再多看下去也无所得,只能算是长长见识了。 于金丹期修士出场那刻,扈轻衣倏然压低声线,提醒道:“大师请看那人。” 叶殊的目光顺着扈轻衣所指看过去,便见到在流岚府一方,有一名身着黄袍的修士,其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正是风流潇洒翩翩模样。 “此为何人?” 扈轻衣微微地笑:“此人名为佘子鱼,乃是流岚府府城佘家的公子。而那位爱子身中奇毒的大人物,也正是佘家之人,如今便是带着其子在佘家养病。” 叶殊顿时了然:“我等前往流岚府后,要往佘家去?” 扈轻衣道:“正是。且那名大人物亦是佘公子的长辈,其子与佘公子乃是堂兄弟。只不过,佘公子的年纪比大人物的爱子要大上许多,只因大人物乃是多年之后才得一子。” 叶殊点点头:“你提起佘子鱼,可是他与此行有关?” 扈轻衣又道:“不错。佘公子此次排位之战后,便会与我等会和,带上一应参与解毒之事之人,同去佘家。” 叶殊将她的话语在脑中转过,方道:“其余参与此事者,都在天诚府会合?” 扈轻衣再道:“正是。” 早先扈轻衣虽不曾明说,但她言语中却有暗示。 此次他跟随商队来到天诚府,其实因着相距流岚府颇近,他当是要去亲眼看一看那中毒之人的。如今明说,他也并无讶异之色——先前他既答应了,就是已然默许。 叶殊不再多言,扈轻衣见他这般,也是松了口气。 她此时便想着,若是真能让功劳落在她的手里,便再好不过……与此同时,她心里居然有不小信心,只因这叶大师在她眼里实在神秘,仿佛但只要他答应了,就无可难倒他之事一般了。 旋即,扈轻衣想了想,又说:“万珍园仍在打探那名散修下落,在排位之争结束后,必有结果。到那时,若是那散修果然在天诚府,则差遣人手随叶大师同去寻他,若是他不在,则想来不曾离开风尘城,轻衣也定不会让大师你失去那散修的下落。” 她这是再保证了一回。 叶殊微微颔首:“有劳。” 扈轻衣展颜:“大师不必客气,此为分内之事。” 两人说话之间,楼潇府落败,失去上府之名。 扈轻衣见状,忍不住笑容更加妩媚:“流岚府得偿所愿,想必佘公子心情也是极好,之后轻衣当给他奉上一份贺礼才是。” 叶殊闻言,挑了挑眉:“既然要去叨扰,送一份贺礼倒也应当。” 扈轻衣有些诧异,但也笑道:“贺礼轻衣准备,不必叶大师破费了。” 叶殊道:“无妨,只不过多练两炉丹药罢了。” 扈轻衣听得,有些莞尔。 在这等炼丹师眼中,随手两炉丹药不算什么,可于他们这些寻常修士而言,两炉丹药的价值可是不菲……更何况,出自叶大师手里的丹药,想必不会是寻常货色。 叶殊心里也有打算。 以他如今这身份,多识得几人也算不错,而他要炼制的丹药,自并非是那等见效极快的…… 253|排位之争 排位争夺三府并举。 此刻, 高空中那名元婴老祖已换了一位,是须发皆白, 面色和蔼。 可但凡是元婴老祖, 若是仅凭其面貌便当真觉着他和气,就大错特错了。此名老祖姓贺, 来自上府, 威压深重, 曾也闯出赫赫名号, 最是公正不过。 贺老祖捻了捻胡须, 说道:“三府并举, 划分炼气、筑基 、金丹, 共有九处场地。以夺令牌多寡而定排位。” 言简意赅, 一听他这话,所有人都大致明白了规则。 但是……场地? 于石台上旁观的修士们则是微微皱眉。 莫非是要换场地么?他们花费大价钱进来,应是能瞧见排位之战才对, 为何如今听来, 似乎他们不能观战了?或是说,他们也一同换场地? 下一刻,贺老祖继续开口:“如今由炼气期诸多修士先行争夺。” 语毕, 他稍稍转身, 在并无石台的一侧轻轻一点。 刹那间,在那处就出现了三扇大门。 众人一愣。 旋即很快有人醒悟,莫非这三扇大门所对应的,便是上府、中府、下府的众多炼气修士么? 果不其然, 待众人定睛看时,便瞧见三扇大门上,分别书写着“上”“中”“下”三个字,这时三扇大门打开来,露出了里面黑黢黢的通道。 贺老祖道:“诸位弟子入场。” 而后,三十六府中的两百多炼气弟子,但凡是还能站起来的都齐齐起身,纵身跃下了石台! 晏长澜也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对于之后与众多弟子争夺之事,很是慎重。 听那位元婴老祖之言,这一场乃是互相争夺令牌,最后令牌数目越多的,其府排名越高。但并非炼气、筑基、金丹任何一个境界的弟子争夺的令牌做排名,而是三个境界所有令牌合在一处,以最终数目来计。 如此一来,不论哪一个境界的弟子都要竭尽全力,不可有分毫懈怠——否则若是哪一个出了岔子,便不好弥补了。 其余六名炼气弟子此刻也都站起身来,跟随在晏长澜的身后,隐约间已是推举他为首。 这不奇怪,先前晏长澜展露出来的实力不说,只言他们师徒后来慷慨将丹药拿出,便已然让他们足够感激——他们之中好几人,若非是有这见效极快的丹药,恐怕是根本无法起身参加这一次排位争夺的。而排位争夺中,自然是人越多,能夺取令牌的可能越大了。 晏长澜带领众多同府之人,很快来到了书写“中”字的那一扇门前,他目光直视前方,极力遏制着自己想要回头朝着右侧石台上那位惦念少年看去的冲动,只道一声:“走。” 而后,他便迅速举步,极快地冲进了门中! 其余弟子,紧随而上。 另外两扇门前也是如此,各府的炼气弟子纷纷到来,也在眨眼之间,纷纷隐没在那一片黑暗之中…… · 晏长澜走在黑暗的甬道里,没过多久,就见到了前面的亮光。 那应该就是他们之后令牌争夺的场地了,只是他们这般一窝蜂地进去,岂非进去之后便是好一场混战么? 在晏长澜身后的同府弟子们也有疑惑,不过此刻却并非表达疑惑之时。 待终于走到尽头,晏长澜等人便见到那出口之处有一座小型的阵法,如同一个圆环,内中闪动着无数玄奥的纹路与光芒。 他不知这是什么阵法,却知道既然阵法摆在此处,想必他们是必然要踏上去的。 原本走在晏长澜前方的也有不少人,先前一片漆黑时看不真切,此刻有了光,他便见到已然有好些修士走进了那阵法之内,而他们进去的刹那,光满再闪,这些人就消失不见了。 晏长澜心里一惊。 传送阵? 后面也已然有人脱口而出:“是极其罕见的传送阵法,这里竟然会有?” 然后就有人语出担忧:“待我等进入这阵法中后,怕是会立刻被传送走……” 另一人猜测:“……而或许,我等传送之处,皆不相同。” 众弟子皆觉,多半便是如此了。 晏长澜沉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入内之后,若是当真被闯到不同之处,便想法子与其他人会合罢。若是会合不成,便尽力取得更多令牌。” 他清晰地看见,他们这些弟子入此之后,身上原本是空荡荡的,可当有些弟子进入传送阵后,他们的腰间就会陡然多出一块如同美玉般的物事——那应当就是他们要夺取的令牌了。 直至入得传送阵,方会发下,以免在入场之前,先有争抢…… 渐渐地,轮到晏长澜上前了。 他直接走进传送阵里,忽然间觉得腰侧一沉,旋即就有一块令牌悬挂于那处,而下一刻,他只觉得脑中微微眩晕,让他身形微震,回过神时,便已立在了一片青青草地上。 周围,四处皆有树木,瞧着乃是一片寻常的树林。 除此以外,周遭果然再没有人,晏长澜稍稍等待片刻,仍旧不曾有人到来,由此他越发确定此次众人当真是分开了的,就不再犹豫,举步朝着前方行去。 · 外面。 当各府弟子依照上府、中府、下府的区分分别进入三扇门中后,那些门便关上了。与此同时,消失了的门陷入墙壁之内,而墙面上则是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光影,显露出很多一块块不同大小的影像来。 这影像主要分作三块,仔细看去时,就能发觉它们分别显示的乃是上中下府的炼气修士。 叶殊坐在石座上,看着眼前的光影。 扈轻衣在一旁轻轻吁了口气:“好大的手笔。轻衣曾听闻世上有一件法宝,能将方圆百里的影像摄入其中,显现出来。如今此处所用上的,想必就是这影像罢。” 影像很大,也很完整。 众人可在里面寻到所有弟子,只是因着他们彼此之间分散较远,故而每一人的影像都不太大,要仔细寻找方可。 叶殊的目光迅速扫过,视线就落在一名高大少年的身上。 那高大少年似乎是刚刚进入其中,此刻在原地等待一会儿后,朝着正东方向而去。 他正是叶殊唯一关注之人,晏长澜。 叶殊见到晏长澜后,就一直随着他的身形而挪动视线。 与此同时,他也对扈轻衣有所回应:“应当便是那法宝了。其图像确是颇为清晰,用在此处也十分合适。天诚府,有心了。” 扈轻衣一笑:“确是有心了。” 不过,天诚府此次用了这种法子,就让先前那些操办如此盛事的上府前列有些尴尬。尽管他们每每也是各显手段,花销甚大,可偏生这天诚府找到了那件法宝,就将他们都给比了下去。 但也是因着这法宝终于出现,日后再有什么盛事时,也就方便许多…… 很快,众人将注意力都落在光影上。 各府之人,都在其中寻找各自府中的弟子。 · 林地间,晏长澜一步步朝前走,但心中却很是警惕。 到如今,除却同样出自宣明府的弟子外,其他皆是敌人,一旦遇上不仅要夺取对方的令牌,也要让其自动退出才好。 思及此,晏长澜感知到了与那令牌一同出现在腰间的另一件物事。 那是一块石子,当其出现时,晏长澜便似乎听见一句规则,便是若是想要提前退出,只消将这石子捏碎即可,每一人的石子皆不相同。 便也是说,倘若晏长澜将一人击败,就可以将这石子也夺取过来捏碎,到那时,石子所指代的那人就会自动被此地驱逐…… 大约走了有五六里后,晏长澜感觉到另一侧好似有破空之声传来。 他眉头一皱,拙雷剑瞬时出鞘,直接将那边打开的物事击落——此刻细看,竟然是一枚袖箭,上头带着些蓝光,竟是有毒。 不过晏长澜大约也能有所察觉,这毒并不算十分剧烈,若是手里有解毒丹,大约须得个片刻时间便能解除,而若是没有解毒丹,立时离开此间后解毒也来得及。 由此可见,那淬毒之人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只是想要阻碍他人,并借机夺取令牌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好容易遇上了一人,晏长澜当然也不会放过。 他当即寻着袖箭刺来的方向,御使风雷动,只一刹那,他便好似穿越了空间,直直追在了打出袖箭之人的后方! 打出袖箭之人,乃是一名体态婀娜的女修,其回眸一笑,眉眼间虽无媚态,却有一种楚楚之意,让人禁不住怜惜。 只可惜,晏长澜从不曾怜香惜玉,且心有所属。 下一刻,晏长澜便已出手! 他所使并非拙雷剑,而是反手拔出澜风剑,极快地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剑痕,如同一缕极轻的风,就将前方女修的后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鲜血沁出…… 晏长澜道:“若不肯停,便出重剑了。” 前方那女修娇躯一震,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她伸手到颈后摸了摸,见掌心里都是血渍,便明眸流转,语带嗔怪:“这位师兄好生粗鲁,怎地这样伤人?” 晏长澜神色不动:“交出令牌,捏碎符石,我不斩你。” 女修眼里极快闪过一丝怒意,然而面上却还是带着一抹笑:“师兄何必如此苦苦相逼?这令牌……” 眼见女修迟迟不肯,晏长澜右手一抖,拙雷剑也出手。 这一回,剑上威压惊人,将那女修瞬时笼罩住。 254|夺取令牌 女修被那重压弄得胸口一闷, 脸上故意做出的娇嗔也立时收敛下来。 能入此处者皆非愚蠢之辈,她性情很是狡猾, 也不介意在适当之时稍稍借一借容色脱身, 但如今她显然察觉,眼前这人对男修女修俱是一般看待, 并不会因她姿容出众而有何特别, 自不会再想要侥幸利用美色脱身。 因此, 女修不再惺惺作态, 抬手就要抵挡。 然而她很快察觉, 这名习剑修士并非她能抵挡之人, 当下里抬手打出一件法器, 释放出强烈到极致的光芒。 晏长澜不曾可以淬炼过双眸, 在面对这法器时,当然眼前也是一道白到刺目的光芒,让他不得不双眼紧闭, 以免受伤。 但是那女修万万不能想到, 为免晏长澜在历练时因自身修为不足而遭暗算,叶殊随考虑到晏长澜的精力有限,不曾让他修炼瞳术, 却是让他在黑暗之中练剑, 让他将听声辩位的本事练得更强些……也是因这个缘故,如今晏长澜干脆双目紧闭,辨认风声,再度朝着女修攻击过去! 女修也是莫可奈何。 她再如何狡猾, 在被晏长澜的剑法裹住后,也是无法脱身,尤其她哪里能够想到,暗算不成反而被困,连法力都消耗了大半……偏生那持剑之人,还是精神奕奕,似乎半点不受影响。 女修大受打击,终究是将令牌交出来。 至于那确保捏碎后可以离开的石块,她却是迅速攻击晏长澜,试图不让他将其拿走。 可晏长澜如何能让她得逞,自然是在她出手的刹那迅速反击,因拙雷剑若是这般近的动手必然会要人命,因此几乎是同时取出澜风剑,反手将女修攻击而来的双臂上划出了无数道细碎的痕迹。有些是剑气所致,有些却是阵法所致,寻常人难得一见。 这一回,晏长澜与其擦身而过时,劈手将其腰上那块石头夺来,捏碎。 刹那间,那名女修惊慌的神色便定格于面上,她的身形有些恍惚,而后好似突然被什么东西牵扯一样,脚下浮起许多神秘的纹路,让她就此消失不见。 女修被传送走,离开了最后斗法之地。 晏长澜将自女修手里所得令牌收好,腰上仍旧只留下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块。 他再朝着前方行去。 好在是有所收获了,但不可大意,夺取令牌只有一个日夜工夫,若是懈怠了,恐怕他最后也难以得到足够多的令牌。 · 在外面,众多看客们瞧得兴起。 这一场令牌争夺不许闹出人名,可许多修士为得令牌争斗不休,甚至施展出种种手段来,也足以让他们眼花缭乱了。 各府同来之人自然都是紧紧盯着自己府中入内的弟子,若是见其一帆风顺,便都欢喜,而若是发觉他们手里令牌被夺,则一声长叹。 诸多影像,众多表现,都叫他们心绪波动,难以自拔。 叶殊自然主要是在留意着晏长澜,同时也瞧一瞧晏长澜所在的宣明府。 才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宣明府中,晏长澜遇上了他人偷袭,并顺利抵住美色诱惑,得一块令牌入手,余下还有六人也非是个个顺利,其中有两人与晏长澜一般,都不慎受到他人袭击,而幸好这两人从未落下身法修行,故而勉强自追击之人手里脱身。 除此以外,三扇门的前方则是出现了一个类似于阵盘的圆形之物,而在这圆形之物内,陆陆续续地有一些修士出现。 仔细看去,他们可不就是那些被捏碎了石块儿的弟子么? 出现在此处,自然便是提前离场,也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为自家师门荣耀出力了。 好些修士都很不甘心,可排位争夺的规矩在此,任谁也不能改变。 再不甘心,也只能忍着了。 · 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相遇的修士越来越多,争斗自也是越来越激烈。 晏长澜在走出一片林子红藕,就见着前面矮坡下有两名修士正在对战,且他们似乎已战了好一会儿,双方都是气喘如牛,脸色惨白,仿佛要同归于尽一般。 这时候,若是有心人,当是要在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后去捡便宜,又或是趁着他们快要法力告罄,迅速前去攻击二人。 但晏长澜却不曾如此,反而是转身就走,远离此地。 如此举动,叫场外一些修士见到,都不甚理解。 不过,却有看得更清楚的修士低声说道:“这里面怕是另有缘由。” 事实的确如此。 晏长澜离开之后,那两名斗得激烈的修士便讪讪停下,盘膝打坐调息。 有看客瞧着一愣。 旋即众多看客尽皆反应过来,这两人原来是假装如此,为的便是吸引那意图做渔翁的修士上钩,而他们两人,根本就是来自同一府之人! 又过得一阵,又有两人厮杀在一处,也同样是双方都摇摇欲坠,尽皆面色惨白,似要两败俱伤。 但这一回晏长澜却出手了,他拙雷剑陡然斩出,径直朝着其中一人而去,而那人猝不及防,尽管立时抽身回防,要将这一剑阻拦,但莫可奈何,此招未能极大,一股澎湃大力直直冲撞过去,就让他被打了个正着,吐血倒飞出去。 与他对战的那名修士则是转头看清晏长澜,面色一喜:“晏道友。” 他身边有一头青狼,居然是同样出自于宣明府,来自御兽宗的亲传弟子。 晏长澜给了他一颗丹药,让他迅速吞服恢复,而他自己则是快步来到那名吐血的修士身前,取出其腰间令牌,再捏碎石块儿,让其离开场地。 另一边,本来法力已然快要耗尽的御兽宗弟子,如今面色红润不少,强大的丹药药力在丹田里流转,让他恢复了大半。 晏长澜问道:“可还能走动?” 御兽宗弟子道:“自然。不如结伴而行?” 晏长澜颔首,也道:“自然。” ——的确,这时候要讲究的便是一个人多势众,但凡是遇上了同府之人,那都要联合起来,以便于抵抗别府修士合围的。 两人便是同行。 同行之中,自也是遇见了一些弟子争夺,因着此番是两人一起,就有更多周旋余地,若是不太厉害的对手,总是晏长澜迅速出手将其击败,夺取令牌,捏碎石块。而若是相对强些的,还是晏长澜出手,可为了节约法力,便由御兽宗弟子在一旁隐匿起来,寻找机会偷袭。 若是在寻常的切磋里,众多弟子必不耻偷袭一道,然而如今众多弟子俱在一处争夺,且丹药、法力尽皆有限,此时若还不知变通,便只会拖累同府之人了。 · 外面,宣明府之人见自己同府的炼气弟子在场中表现颇佳,且他们更能看清,其余许多府内的弟子都有被排斥出来者,他们宣明府里却是一人不损。 过了些时候,晏长澜与那御兽宗的弟子又同一名万法宗弟子相遇,结伴同行。如此一来,三人能有更多施展,以种种方式,取得的令牌越发多了。 宣明府一名长老含笑捻须:“算一算,当有十余块令牌了罢?” 另一名长老也面带笑意:“不错,其他中府内,似乎只有极少数与我宣明府令牌相当,多在我等之后。” 其余长老都很是欣慰:“如此甚好。此次比起从前多次来,都要强上许多。我等如今排名有望上升,不至于垫底了。” 往往若非垫底,便颇为安全,并不会被下府挑战。 而若是落在了最末位……则便容易与宣明府一般,每百年都有一场硬仗或是数场硬仗要打。 但也有长老提点:“虽如今看来还算顺利,但世事瞬息万变,仍是要万千小心才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众多元婴老祖自都明白这个道理,皆是说道:“理应如此。” ·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修士被驱逐,场中的修士数目越发少了,但他们却也有其他手段,逐步寻找那些手中令牌更多的弟子。与此同时,同府中人彼此相遇的也越发多了起来。 譬如宣明府,晏长澜自身与一名御兽宗弟子、一名万法宗弟子会合,而另一头,余下的四名宣明府弟子也会合了。 他们分成了两拨,各自为战。 晏长澜的实力高强,不论是巧遇对手还是被人暗算,总是能够带着余下两人将对方令牌抢夺过来。 但是,当他们手中令牌越来越多,晏长澜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便也很容易被其他急需令牌的中府之人盯上。 三人坐在一棵树下疗伤,突然间,晏长澜陡然察觉到一股危机感,让他浑身的汗毛都有些倒竖之感。 不对劲,此处必有蹊跷! 当下里,晏长澜手指握住长剑,沉声说道:“两位道友,防备。” 御兽宗与万法宗的弟子神情一凛。 在之前的合作中,他们已然很是清楚晏长澜此人对于危险的感知之力,如今虽说他们自身并无什么察觉,却也是立即防备,不敢有半点怠慢。 下一刻,从树上就落下来一张巨网。 晏长澜与另外两名同府弟子迅速分散,朝着不同方向骤然一跃—— 那巨网笼罩下来时,其边缘处坠着许多约莫拇指长的刀片,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此刻因着晏长澜三人躲开,这些刀片直接落在地上,腐蚀出点点焦黑色泽。 与此同时,周遭冒出了许多修士。 255|七人齐聚 这些修士怕是早已埋伏在此处, 为的就是将手中已存有不少令牌的晏长澜一行驱逐,到那时, 便可以将令牌尽数夺取! 那一张巨网正是他们仔细准备, 想着笼罩下来不说将这三人困住,但只要能阻拦一二, 让他们受伤中毒, 便能占有先机。但是他们却不曾想到, 原本十拿九稳的偷袭, 居然连三人一根毫毛都不曾伤到, 反而被他们看破了行迹, 终究是只能用正面对战、围攻抢夺了。 晏长澜在见到这些修士后, 眉头一皱。 略一数, 这只怕是有十余人之多,显然出自不同中府,他们一同攻来, 想必是事先已然达成了合作…… 不能等着他们合围, 要杀出一个缺口,好便宜行事! 才这般想着,晏长澜已迅速取出了澜风拙雷两把长剑, 双手剑法一同出击, 卷起一道雷暴,对着前方便是一个轰击! 那些修士见晏长澜气势汹汹,都是凝神戒备,然而等他们瞧见晏长澜所出招式后, 都不由心里一惊——危险! 下一瞬,雷暴轰然炸开,挡住晏长澜去路的几名修士被这一招毫不留情地打中,都是嘴角溢血,身上也出现数处焦黑。当然,他们在遇上攻击后就立刻躲避开去,可也正是他们这一躲避,让雷暴虽打中他们,却未将他们伤得太重,只是晏长澜却是借助撕开的这一道缺口,领着两名同府弟子,飞快地朝着外面冲了过去! 十几人来合围,到底还是未能真正合围,而晏长澜逃出去以后,便不必担忧被堵住去路,可以有更多腾挪的余地了。 御兽宗与万法宗弟子跟着晏长澜冲出包围之后,也不曾逃遁,而是仍旧紧紧为两翼随同晏长澜左右。 而晏长澜在冲出后,面色一沉。 他略估算过,这十余人虽是不少,境界也都很高,但是若是拼一拼倒也未尝不能将他们驱逐——这几人腰间令牌仍在,且如此积极算计他人令牌,想必手中令牌不少。既如此,为何不顺势而为? 心念转动间,晏长澜毫不犹豫地将拙雷剑抡起,对着地面狠狠一砸—— 与此同时,雷光大盛,原本就在震荡碎裂的土地被雷光劈过后,越发开裂得很了,摇动也越发剧烈起来。 因这缘故,那些飞快追击而来的修士们足下就有些站立不稳,而晏长澜却毫不错过机会,他身上雷光一闪,用风雷动将自己送到前方,且澜风剑急速穿刺出去,划出一道极为诡异又灵巧的弧线。 在这弧线间,足有四五个修士腰间的令牌被斩落下来,与此同时,剑锋也一样划过了那石块儿,将它们劈碎。 自然,那四五个修士还来不及震惊,就有人发觉自己身上又掉下一些东西,且自己的身影被一股大力卷走,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除却之前被晏长澜斩落的四五块令牌外,还有三块令牌……原来被送走的其中一人储物袋里也收有令牌,乃是保管了同府之人合作所得,但眼下,是尽数无法带出这场地了。 但晏长澜此招之后,却未停下。 眼见后面十多修士震惊,他瞬时再度抡起重剑,朝着最近的两人凶猛出手! 只听得一阵骨头断裂之声,因着晏长澜出了十成十的力气,这两人倒飞出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晏长澜这次出手时,其余修士已然赶到,对着晏长澜齐齐发出攻击,晏长澜分|身乏术,自然是难以抵挡,然而此刻在场中之人,并非只有晏长澜,还有他那两名同府的弟子。 御兽宗弟子放出青狼,直接朝着其中一位相距晏长澜最近的修士凶狠咬去,若是那人不肯收回攻击,就必然会被青狼咬住,伤势更重。万法宗弟子则是对着另一位接近晏长澜之人接连放出十余道法术,打得那人不得不抽身回防,没了他的操纵,那道攻击的威能也是降低了许多。 有这两个同府之人相助,晏长澜缓过气来,澜风剑急速出手,连伤两人。 但澜风剑主要在于快,而非威猛,故而被澜风剑击中之人只是轻伤,并不能立时被驱逐出去……不过,晏长澜的拙雷剑也腾出空来,趁着对方被澜风剑轻伤刹那,将拙雷剑反手横抽,动如雷霆,也是再有成效! 如此再三。 晏长澜的攻势极为猛烈,那些围攻的修士们渐渐削减了好些人,剩下来的逐步只有七八人,让晏长澜等三名修士轻松不少。 连番苦战,晏长澜的法力着实雄浑,打着打着,也真是叫人震惊不已…… · 场外。 叶殊看着晏长澜种种表现,时而微微颔首,时而却是微微皱眉。 到底还是光明磊落了些,不过这也正是晏长澜的本性,好在并非不知变通,倒也无妨…… 此刻晏长澜正将那些埋伏他的修士全数驱逐,虽其中耗费了许多力气,而且待将他们驱逐之后,其体内的法力几乎也已告罄,但也算是极为厉害了。 其余之人见到晏长澜如此出色表现,也是赞赏。 ——中府能出一位这样的弟子,实在是极为难得的。 若说各府的弟子大多是盯着自家的排位争夺,那么其他看客瞧的就是全部,他们也都是修士,来到此处并非只为了瞧个热闹而已,自也想要从其中得到一些体悟,故而往往是看上府修士对战多,看中府下府少。 不过,在发觉中府也出现了杰出人物时,渐渐就有更多看客瞧了过来。 这一看,众多看客便察觉,中府的弟子中,有一人实力极强,并非只因他剑法高明,其与十余人纠缠对战,法力竟始终能够支撑……虽说这其中有他尽力节省法力之故,但身为一名炼气修士,也着实令人骇然! 很快又有人想到,炼气修士的法力乃是固定,往往法力越是精纯,消耗越少,可见此子非是法力雄厚,而是法力极为精纯,才能几乎以一人战胜十余人,反向夺取了那些被驱逐者的令牌。 待收好令牌后,众人便见在一旁协助的另外两名修士纷纷捡起令牌收好,而晏长澜则是迅速盘膝坐在地上,吞服丹药恢复起来。 御兽宗那名弟子将青狼放出戒备,万法宗弟子则是将先前躲避的那张巨网捡起来,将其张挂在周遭,做出个简单的防御之法。 两人动作娴熟,其展露出来的本事,也很是让人激赏。 待做完这些后,他们才轮换着打坐恢复。 恢复之后,晏长澜站起身来,给另两人守关。 三人所吞服者皆是见效极快的丹药,不多时恢复停当,晏长澜便道:“只慢慢寻摸难免浪费时间,之后我等打探一番,去寻人数多些的争斗罢。” 御兽宗弟子听得,自是应道:“晏道友所言甚是。” 万法宗弟子也无异议,点头应了下来。 三人有此决定,很快动身。 过了些时候,他们倒是运道不错,竟遇上了些落单的修士,原本其身上的令牌已被夺取,于他们无利益可言,但巧合在于此人正是自一群修士手中逃出,险而又险保住了石块儿,能叫他自己有更多机会,留在场中继续争夺。 只是见到这人后,于晏长澜而言乃是运道好,于这人来说,便是运道欠佳了。 晏长澜等自他口中得到消息后,就捏碎了他的石块儿,送他出去,这修士也知自己是逃脱不能,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不曾受什么重伤了。 等这修士消失后,晏长澜带着另两人迅速冲到前方。 不多时,果然就听见了一些嘈杂声,而更令他们诧异的是,那袭击了方才那修士的一伙人,此刻正在埋伏另外几名修士,且这几名修士,便是他们一直在瞬时寻找的同府之人! 见到晏长澜几个后,那伙人正在警惕,而宣明府的四人则是面带欢喜。 其中那李姓弟子见到晏长澜,不由唤道:“晏师弟!” 晏长澜也露出笑容:“李师兄。” 不过,话音刚落,晏长澜已然重剑出手,直直地朝着另一伙修士攻击过去! 那一伙修士没料到晏长澜竟是这样快便率先出手,其中一名实力最强的修士便瞬间出手!晏长澜的力气实在太大,那名修士与晏长澜交手时,也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兵刃似乎要立即脱手一样,却是坚持用力,咬牙顶住。 接下来,这修士深吸一口气,拼着重创也要拦住晏长澜! 只可惜,晏长澜如今抡起重剑,就犹如一头凶兽般,能挡得住一时,却挡不住他连番数剑狠狠砸下! 不多会儿,另一伙人就连连后退……有晏长澜在前方横冲直撞,宣明府诸多弟子紧紧跟随,出手毫无顾忌,根本不是先前那般谨慎。晏长澜也不曾让他们失望,他所过之处,但凡是挨着他一些儿的都会受到大大小小的伤,最不济也是要滞上一滞,自然就会被宣明府的弟子抓住破绽了。 七人对上十几人,有晏长澜在前,没多久便将他们驱逐。 这十几人的身上,则只是落下了八块令牌……与他们的人数相比,着实是有些少。但仔细一想也能明白,想来正是因着少,才要用尽手段。 此刻,宣明府七人齐聚,之后再与人冲撞时,把握更大了。 他们手里的令牌越来越多,而距离这一场争斗结束之时,也越来越近。 256|大半令牌。 叶殊静静地看着晏长澜带领其余六名宣明府弟子, 在很多弟子的合围中穿梭,风雷动连番使用, 不断地趁六名弟子给他制造出的间隙吞服丹药与涅金蜂蜜, 战得通身上下都带着道道血痕,早已并非是最初那般游刃有余了。 与他一般屏息注视着的, 还有宣明府的众多长老、其他弟子们。 因为如今围着晏长澜等人的修士, 足有三十多人——已是接近整个中府场地中的一半人了, 还有其他修士陆续赶来, 着实是极为艰难的困局。 宣明府众人的眼神里带着激动, 也带着许多复杂之意。 ……尽管如今是在被围剿, 可这也代表他们宣明府的炼气弟子成为了中府众多炼气弟子的公敌, 而能让他们被当成公敌的缘由, 只有一个。 在晏长澜等人的横扫下,宣明府手中的令牌超过五十块——整个中府所有令牌,一共也不过只有八十四块而已! 占据了大半, 让剩下的弟子瓜分仅剩的三十多, 这让渐渐察觉到原因的其他弟子们如何能够放过晏长澜?只要驱逐宣明府,五十余令牌被重新瓜分,各府的排名也会重新生出变化! 而不是如同现下一般, 这么多中府之人, 居然仿佛被勉强保住中府最末名头的宣明府踩在了脚下…… 宣明府一位长老不由感慨:“多少年了,我宣明府再无人能弄出这等波澜来。风长老,你那弟子着实有你风范,让我宣明府如今也能露一回脸了。” 风凌奚唇边也带上一抹笑意:“尚可, 只是还鲁莽了些,若是熬不过去,怕是对排名不利。” 还有几名长老听他这般说,都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个风凌奚,能得此佳徒着实幸运,还在这里故作严苛,莫不是以为他们不曾见到他眼里的得意么? 如今他们宣明府之人确是备受逼迫,可那个晏长澜虽在不断消耗,也能指挥若定,行事间颇有章法,驱逐的敌人比自己受到的伤要多得多了。何况眼下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大约只有半个多时辰这一场争夺便会结束,熬过去想来也不算如何艰难……说不得此番的炼气弟子们,就是最大的功臣了! 场中,晏长澜又一次风雷动使出,自行遁出颇远,一瞬摆脱了数个对手,旋即一手拙雷扫出一人,另一手澜风快如闪电劈碎一个石块儿驱逐一人,眨眼工夫连着除去二人,旋即再风雷动,又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 他使出风雷动时,另外六名弟子不能跟上,但他们也早已习惯,每逢晏长澜消失后,他们就会迅速背靠背形成一个圈子,互相腾挪变换,不论来攻击者为何人,都让擅长应对之人迅速补上,待晏长澜杀了一拨回来,便又聚集在晏长澜的身后,由他带领冲出重围。 如此再三后,每个人体内的法力都消耗了极多,用余下的极少数法力苦苦支撑,尽力节省。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少,合围之人也被差不多驱逐了个干净,但是更远之处,却是走来了一名威压极强大的修士。 那名修士乃是自上府落在中府的楼潇府中弟子,其本领很是高强,且因着楼潇府沦落之故,心情很是不快。他入场之后未能寻到自己同府之人,但每逢有人与他遇上,都会丢掉令牌,故而即便他一直独行,在他的手里,也积攒了有十余块令牌之多。 此刻,这名楼潇府弟子是刚恢复了法力的,才刚走过来,就见到了几个强弩之末——哪怕是晏长澜,法力也快要用尽了。 宣明府几人面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运道不佳。 分明马上争斗即将结束,偏生在此时遇见这人,看他如此不好对付,一个不慎,恐怕他们辛辛苦苦得到的那么多令牌,都要为此人做嫁衣了。 众人对视一眼后,都是闪身而动,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晏长澜的面前。 如今他们要做的是拖延! 只要拖延到时间到了…… 那名楼潇府弟子在见到众人后,则是挑了挑眉,自觉运道不错。 他因独行之故,并不知晓宣明府众人身上有那么多令牌,可眼见这七人联合,便猜到他们应是手里存有一些令牌的,也是起意要趁机夺取。 因此,双方对峙,争斗一触即发! · 场外。 楼潇府之人见到他们府内那人与宣明府几人遇上,都是一喜,旋即便有些紧张起来。他们是亲眼见到宣明府得到了多少令牌的,若是能全部夺来,他们也不至于太过丢脸——若是沦落到中府后,首位都无法保住,那脸面就丢尽了! 与此同时,叶殊的唇边却划过一丝淡笑。 此刻才遇上,已来不及了。 果然,就在那楼潇府弟子冲过来时,天剑宗的李姓弟子先走一步,他擎着剑,疯狂朝着那楼潇府弟子攻击过去,而当楼潇府弟子回击时,他却是迅速闪身,一手捏碎了腰间石块儿,脱离战场! 楼潇府弟子一愣。 下一刻,第二名宣明府弟子也冲上去。 这一次,是那名有青狼为伴的御兽宗弟子,而在他冲过去的刹那,那名有多种精妙法术的万法宗女修在一旁掠阵,榨干最后的法力给楼潇府弟子制造麻烦,她的许多华而不实的小法术爆发,引得楼潇府弟子有些手忙脚乱,在施展出强力的攻击后,万法宗女修与御兽宗弟子一起动手,捏碎了自己的石块儿,脱离战场。 这一连串举动着实是妙到极处,场外石台上的宣明府弟子们见状,不由得脱口赞道:“好!” 那些长老们也没想到这几名弟子居然是纷纷牺牲自己,用这些法子来进行拖延,毫不在意自己的“牺牲”,都不由心下赞叹。 与此同时,场中,宣明府的另外三人也分别压榨法力,配合一起,纷纷用干扰、突袭、冲撞等种种方式阻碍那楼潇府弟子。 而在他们拖延时,晏长澜坐在后方打坐,他迅速地吞服补充法力的丹药和涅金蜂蜜,尽力地多多恢复法力,调理肉身。 在六名弟子给他争夺的时间用尽、不得不脱离战场后,他的法力恢复了小半。 如今只剩下晏长澜一人,但恢复了小半的晏长澜,却是直面那楼潇府弟子,与他正面凶狠攻击起来! 所有令牌都在他的身上,他肩负着先前自愿牺牲的同府弟子们的期望,因此,他绝不会输给这楼潇府的弟子! 楼潇府弟子被宣明府的六人连番举动弄得很是愤怒,只觉得自己被人戏弄,对待晏长澜时,自是发挥出自己最强的实力,将一腔愤怒都发泄到他的身上。然而在楼潇府弟子愤而攻击时,才发觉自己想得未免有些简单,宣明府那六人之所以这般动作,就是因着他对面这个对手不好对付,以至于他反而只能勉强挡住对方,想要伤及对方甚至打败对方,根本没有可能! 晏长澜则是沉着冷静。 他将自己的剑法发挥到了巅峰,一招一式,无不谨慎,攻守兼备。 又过了片刻时间,争斗的时间结束。 晏长澜以稳定为主,并未跟楼潇府弟子拼命,楼潇府弟子也奈何不了他,到此刻,两人都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一道牵引力,让他们迅速地被其卷走。 再下一瞬,他们都出现在了那扇门之外。 晏长澜缓缓吁了口气。 与他们同时出现的,还有另外两扇门的弟子。 紧接着,高空中那名元婴老祖便道:“此刻,清点令牌。” 他声音落下后,晏长澜感知到自己得到的那些令牌陡然从储物袋中蹿了出来,静静地悬浮在了他的面前。 其他各府弟子皆是如此。 因着提前被驱逐的弟子们保不住令牌,故而如今剩下的弟子手中令牌数目,就是这炼气期争夺中所得到的最终数目了。 众多旁观之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这些留存的弟子身前。 三十六府,不同府的差别……太大了。 而其中差距最大的是——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晏长澜的身上。 就是此人,他面前的令牌密密压压一大片,略数一数,总数竟然有五十八块之多!便也是说,宣明府所得令牌为五十八块!中府其余十一府,合起来也不过只有二十六块,其中由上府落入中府的楼潇府,也得了有二十块,那么剩下的十府总共所得,仅仅六块。 如此结果一出,满座皆惊。 自有排位争夺来无数年,无数次,一府夺取那般多令牌之事极其罕见,如今居然又见到了一回。 而每逢遇上这等情景时,那一府必然……或是有极大的造化,或是出现了不得的天才……这一次,想必便是了不得的天才罢。 晏长澜察觉到了无数目光中所蕴含的种种意味,如芒刺在背。 然而他只是待那元婴老祖说出“炼气弟子归位”后,便迅速运转风雷动,极快地回到了石台上。 此刻,石台上有先前被驱逐出来的六名弟子迎接。 晏长澜笑了笑:“幸不辱命。” 而诸多宣明府中人闻言,也都不由得露出欢喜之色。 风凌奚道:“为师不会让你等努力白费。” 对面看台上的叶殊则是神情缓和,目光自晏长澜身上划过。 257|排位结果 有了炼气期的修士珠玉在前, 筑基期的修士们压力是很大的。 不过在彼此对视一眼后,五名筑基修士私底下商量一番, 也是有所决定。 在这时候, 因先前保中府名头的那些对战,筑基修士们都受了重伤, 但是也因着早早服用了丹药, 而那丹药比他们自己的丹药见效快些, 现在的伤势虽然还未完全恢复, 可暂且也算是有了六七成。 这六七成已然让他们能够去参加这排位争夺了。 但是, 筑基弟子们有如今这般的成绩, 自然知道以他们如今的姿态要想发挥出顶尖的实力, 去争夺到更多令牌, 几乎并无可能。故而他们的打算却是,至少要保住自己手中的令牌,让他们这一场不至于拖后腿…… 想定后, 五名筑基弟子便纵身跃下石台, 前去那三扇门中的第二扇前。 旋即,进入其中。 · 叶殊静静地看着偌大的影像。 筑基弟子们果然还是与炼气弟子一般都分散了,那五人分散在五个不同方位, 与炼气弟子们的谨慎中不失积极不同, 这些筑基弟子是谨慎到了极致,并将神识放出,慢慢地搜索四周是否有别府弟子的身影…… 有筑基弟子即将遇上别府弟子,在察觉到对方出现, 且对方的气息颇为强劲后,便立时遁走,不肯有半点停留。还有筑基弟子在发觉四下无人后,就很快寻找了一处颇为隐秘的所在,小心地隐藏起来,但每隔一小段时间就再用神识扫一扫,一旦有人接近,也是要立即做出反应。还有伤势恢复得完全些的,遇上了落单的别府弟子,在斟酌一番后与其狠狠对战一场,夺取了对方的令牌,可是夺取之后也未见如何欢喜,只是迅速吞服丹药后,找一个偏僻的角落想法子疗伤恢复…… 如此种种,五名筑基弟子行事极为灵活,所有旁观之人都能看出,他们所想要做的不过是一个“稳”字。他们是想要在保住自己令牌的同时,能夺取令牌就夺取,如果有一丝失败可能,都不会去冒险。 原本这样的举动让一些修士看来,难免是有些没血性,且看客们亦会觉得不够精彩,让人失望。可叶殊却是赞同他们的做法,在炼气期有晏长澜出手且夺取大量令牌、金丹期有风凌奚能横扫四方的情形下,筑基期这一场当然是以稳妥为主。更何况,五名筑基弟子的伤势是真的还未好全。 宣明府那些长老们见状,叹息之余,也是赞赏的。 于修士而言,血性并非最为要紧之事,这些筑基弟子顾全大局,能看清如今形势、自身不足,并做出最为妥当的应对,已然足矣。 筑基这一场时限为八个时辰,在诸多宣明府弟子的巧妙躲避下,他们不仅保住了自己这边的五块令牌,还额外夺取三块。 十二中府筑基弟子一共有六十块令牌,宣明府的筑基弟子虽只占八块,但也能处于中游了。 宣明府众人自无不满意,但看客们却是有些不喜。 倒不是筑基弟子们做得不妥,而是中府的令牌争夺比起之前炼气期的那些来,着实显得不够精彩,好在筑基修士只要对战总是法术精妙,才叫他们不算太过失望……然而,实则并非是筑基弟子们的表现不好,而是先前炼气弟子们太过出彩,方才会让看客们生出如此念头。 但对于三十六府而言,则并无这等观感的。 宣明府众人欢迎了筑基弟子们归来。 筑基弟子们心里也一松,他们不曾拖后腿,还能在中游落定,算是有些微助力,于他们而言,如今也足够了。 再接下来,是第三场,金丹修士们的战场。 风凌奚站起身来,一瞬出现在第二扇门前。 宣明府众人对金丹期这一场信心十足,正因为有风凌奚在。 风凌奚乃是半步元婴之人,同境界无敌,故而哪怕是同样与他处于金丹巅峰的修士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进入场地后,区别只在于遇上多少人、找到多少人,以及他就能得到多少令牌。 入内后,风凌奚一边神识外放,一边往前行走。 没多久,他就遇见了第一名金丹弟子,这名金丹弟子巧而又巧,是来自于楼潇府的。 楼潇府曾为上府,尽管在炼气期时出了个丑,可金丹弟子仍旧是颇为自傲,并且实力确实不凡。 故而这名弟子在见到风凌奚后,还未出手,已有芥蒂。 当然,他看过风凌奚出手,也知道不好对付,但此刻却立即使出自己最强的绝技,只想着,哪怕他也会同样被驱逐出去,可若是能换得风凌奚也一样离场,就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只是楼潇府弟子没料到,尽管他已然尽量高估风凌奚,却仍旧是低估了。 在他出手之后,压榨出了丹田里所有的法力,释放出了他自学会以来,发挥最好的一次绝技。 绝技的威能,让他自己都觉得瑟瑟发抖。 可就在下一刻。楼潇府弟子只感觉自己身前出现了一道极恐怖极明亮的紫光,旋即他腰间的石块儿一碎,他已经倒了下去。 然而,他倒下去的刹那,看到的却是前方的那扇大门。 居然是……已经被驱逐出来了。 他昏迷中,最后的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 风凌奚在金丹期这一场里,果真还是大放光彩,他随走随取令牌,尽管金丹期修士的争夺只有四个时辰,但在这四个时辰里,但凡是与他相遇之人,令牌皆被夺去,哪怕他不曾刻意寻找,不知不觉间,有好事者为其计算,也有十五六块之多。 到后来,金丹弟子们尽皆躲避,若是不小心遇上了,也会让自己同伴中身上并无令牌者进行阻拦,其余之人迅速逃离…… 哪怕风凌奚的实力众所周知极为强劲,可也没人知晓他能让人望而生畏——且那些躲避之人,还是在诸府弟子里,同境界的顶级天才。 刹那间,就有不少其他中府的长老暗叹。 这不知多少年才会出一个风凌奚,然而他却是出在宣明府……但他们一转念,又平静下来。 宣明府虽也不错,可风凌奚这般的人物,日后怕是也不会局限于宣明府内,更不会将自身困在一个中府的顶级宗门里。 可很多老祖也知道,这样的人只要自己不断提升,进境不断增加,那么其本身的强大,对于宣明府也已然算是极大的支撑了……故而这个宣明府,还是让人羡慕甚至嫉妒的。 更有人想到了那个同样展露出无敌之姿的少年——那少年还不足二十岁,据说乃是风凌奚的弟子,果真与他师尊一脉相传。只是他年纪小,显露出来的是他的天分,同时年纪小也是弊端。 修行路长,晏长澜还未真正成气候,排位之后,无数府中的大人物,怕是都要紧紧盯着……风凌奚了。 叶殊目光平静,心中也平静。 在风凌奚光环笼罩之下,晏长澜当能好生成长起来罢…… · 三场之后,是宣布各府的排位。 上府、下府的变化不大,大致与往年相仿佛,甚至好容易跻身上府的流岚府,尽管顺利成为上府,可排位争夺后,在上府还是排位垫底的。 而中府就有所不同了。 宣明府高居首位,其所得令牌共有八十六块,远远超过其他各府,成为中府排名首位也是当仁不让。 其余各中府虽有些有所不甘,但更多的还是顺服了。 唯独楼潇府很是不快,先前不祥的预感成真,他们自上府沦落到中府已是沮丧,在排位争夺时却不能保住排位,真是丢尽了脸面。 一时间,不仅长老们,连弟子们的面色也是铁青,有些心性还生出一丝偏移,在看向流岚府与宣明府之人时,眼里都有怨憎之意。 但楼潇府再如何不甘不愿,其他各府也是有人欢喜有人遗憾,这一次的排位争夺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中府排位第一者,正是宣明府! 尘埃落定后,宣明府的长老们都不禁捻须而笑。 来之前,他们对于宣明府是否能保住中府地位都有些忐忑,而争夺之后,他们宣明府却是获取了如此成绩,真是……叫他们沉寂多年的心境都有些动荡起来。 此番回去,定能让全府上下、各宗各派都大为欢喜! · 叶殊见此一幕,微微颔首。 他和晏长澜都立足在宣明府里,那么自然是宣明府越强越好。 258|相见 尽管从前宣明府的底蕴太浅了些, 不过叶殊倒也相信风凌奚的实力和气运,若有他在, 之后的神变果之争当无疑虑, 而他得到神变果后,天剑宗怕是很快便能出一名神游境, 而有了这神游境……待到千年后, 宣明府便有望成为上府了。 而若是宣明府无有神游境, 在上府约定俗成俱有神游境且无空位的情形下, 宣明府绝不能轻举妄动, 否则那被挤出上府, 且有神游境那府, 怕是就要对宣明府生出极大的恶意来。 想到此处, 叶殊也无意多思。 宣明府虽是他的落脚地,但他为其挂心一瞬,也不过只是因着晏长澜在天剑宗里罢了。而如今排位之战已然结束, 神变果之争亦不会在短日里进行, 他该去寻万珍园所提到的那名散修了。 不论如何,总也要瞧一瞧那散修手里的风雷宝煞。 排位之争后,这一场盛事就结束了。 晏长澜随着宣明府众人离开石台, 要去天诚府城主府里, 并不能立时与叶殊见面。但是在临行前,他却回过头,看了叶殊一眼。 叶殊朝他微微颔首,也与扈轻衣一起, 离开了这边的石台。 似乎……又要分别。 然而,晏长澜到底还是按捺住了突然涌起的情绪,不再多看。 · 走出此间后,扈轻衣朝他笑了笑:“叶大师请。” 叶殊点了点头:“回去我闭关炼丹,若是有客来寻,可去唤我。” 扈轻衣应道:“是,轻衣明白。” 百味客栈里,因着知道是今日结束排位之争,王敏已在客栈前等候。 见到叶殊后,王敏连忙迎来:“叶公子。” 叶殊道:“回去罢。” 王敏也不多言,她表达了敬意后,就与扈轻衣相视一笑。 扈轻衣将两人送到房门口,又叮嘱此处的伙计仔细招待,方才离去。 王敏在叶殊的默许下,进入他的房间:“叶公子,不知这一次的排位之争……如何了?公子他……” 叶殊知她对晏长澜很是忠心感激,就答道:“宣明府顺利保住中府名头,最终得中府排位首位,其中长澜功劳不少。” 王敏听得,心里顿时一松,旋即欢喜道:“如此甚好。” 旋即她也不再打扰叶殊,只问了几个最近几日炼丹时发现的不解之处,问过叶殊之后,就很快退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叶殊拂袖将房中尘土扫去,然后取出炼丹炉,开始炼制丹药。 即将前往流岚府,那两炉丹药也要早早炼制成才好…… · 次日,有人来访。 因叶殊闭关,这两日王敏便更谨慎些,并未和之前几日般只顾炼丹,而是每日都要出来走一走,在叶殊门前看一看。 这一日,她刚出来,远远就见到一名修士在伙计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只是那修士被挡在后面,一时也瞧不清样貌。 待走近了些,那伙计见到王敏,登时露出一个笑容:“正要来通报,有一位来自宣明府的道友请见两位,我这正要带他来见姑娘呢。” 王敏闻言,微微一怔。 照理说,若是不识得之人,这伙计不应在还未与他们说明时就将人往这里带,而他这般做了,想必就是……她想到了心思细密的扈轻衣,便猜到,应是扈轻衣在离开前特意吩咐过,如若有宣明府之人过来,不必防备太多之故。 百味客栈的伙计俱很精明,这般笃定地说了“来自宣明府”,那么来人应当就正是宣明府之人无疑了。 王敏与那修士打了个照面,心里一喜。 是公子来了! ——不错,跟在伙计后面的,不是晏长澜又是谁? 晏长澜那日回去城主府后,宣明府上下皆是喜悦无限,一群人在一处好生庆贺了一番。待都冷静些后,他才被自家师尊召去,说是要见一见此番相助他们徐昂民富良多的、他的好友。 原本晏长澜心里很是想念叶殊,以为这次分别后要到宣明府后才能再次相见,现下听自家师尊都这般说了,自是连忙找了个时间过来。 见到来人是晏长澜后,王敏对那伙计直接将人带来的最后一点芥蒂也消失。晏长澜当然与常人不同,那个扈轻衣、轻衣姐姐,一旦要讨好起人来,还真是能做得让人满心欢喜。 之后,王敏正了正神色,作势客气道:“原来是晏公子,快快请进。” 那伙计见状,便知自己做得不错,面带笑容与两人告辞。 王敏看他离去后,才低声说道:“叶公子正在炼制丹药,不让旁人入内。不过若是公子你,自是无碍的。” 晏长澜朝她微微点头,忽而说了一句:“王师妹,辛苦了。” 王敏眼圈一热,急忙说道:“公子说笑了,敏感激还来不及,哪有辛苦可言?公子不嫌敏笨手笨脚便好。” 晏长澜朝他笑了笑,依照王敏的指示走到叶殊的房间前,轻轻叩了三下门后,就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叶殊果然是正在炼丹,而且丹炉之中香气袅袅,显然是丹药就要炼成、即将迸出的景象。 在晏长澜入内的刹那,叶殊打出丹诀,那炼丹炉里“嗡嗡”一响,就有几粒丹药爆出,被他迅速收取。 晏长澜认出来,这是筑基丹,不过却并非是添加了涅金蜂蜜的筑基丹。 他略一思索,便猜到叶殊炼制这种筑基丹,想必并非别有他用。 叶殊收丹之后,抬眼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眼中有一丝微澜,但很快按捺下去,用与以往一般无二的态度笑着唤道:“阿拙,我来了。” 叶殊往身前指了指:“坐。” 晏长澜依言坐下,直接说道:“这一次阿拙你给我的丹药帮了宣明府不少忙,师尊决意要庇护你,不过他也想要与你见上一面。” 叶殊倒也不觉讶异。 他给出这等丹药,又与晏长澜有那般交情,身为晏长澜的师尊,若是始终不想与他相见,怕是反而有不妥了。 对于和这名强大剑修会面一时,叶殊也并无异议。 一来是他自己也愿和风凌奚接近了见一面,二来则是看中风凌奚对晏长澜的看重。 归根到底,二人之间有意与对方加深联络,都只为晏长澜而已。 晏长澜自也能想到一些,一时间心里既是欢喜,又有一丝酸涩。 若是阿拙他…… 不,还是莫要多思为好。 说定了会面之事,晏长澜便问道:“阿拙炼制这种筑基丹作甚?” 叶殊也不隐瞒:“先前答允扈轻衣前往流岚府一行,到那处要拜会他人,便炼制这些丹药,以作拜礼。” 晏长澜了然。 若是添加了涅金蜂蜜,那药效定然十分不凡,阿拙这般作为,应是为了遮掩这一点。不过他既然是去见万珍园之人,原不必掩饰才是,莫非他送丹药为拜礼之处,并非是那人? 叶殊知他疑惑,续道:“过不几日,我便要与扈轻衣一起前往流岚府佘家,拜礼交于佘家之人。” 晏长澜点了点头,又有些怅惘:“阿拙此去多久?” 叶殊微微摇头:“尚不得而知,总是要去了方可知晓。” 晏长澜暗叹一声,果然还是要分别,但在离别前能见一见,也聊慰相思了。 旋即他说道:“既如此,便先祝阿拙一路顺风了。” 叶殊道:“放心,我必能自保。” 晏长澜并未露出一样,然而心里却想着:我如何不知阿拙手段极多,善于自保?只是心中惦念,不由自主,无法不担忧罢了。 叶殊并未发觉晏长澜有何不对劲处,只是与他又说了些话后,就应道:“明日定去拜访。” 晏长澜笑道:“师尊有言,若是阿拙你应了会面一事,他便在清风酒楼里定上一桌灵食,在那处见面。” 叶殊道:“自是随惊天剑主之意。” 晏长澜又在此处停留一阵,约定了具体的时间,才告辞离去。 等他走了,叶殊一如平常那般,盘膝打坐,积蓄法力。 随着叶殊修为渐长,那涅金蜂也被他培养得越发强大,酿出的涅金蜂蜜亦是品质越来越高,故而他用涅金蜂蜜炼制丹药也好,提升法力也罢,都更是好用了。 原本在境界提升后,对于法力的积蓄该是更慢些的,可叶殊有着种种手段相助,让他积蓄起法力来非但不曾有半点减缓,反而变得更快了。 不知不觉间,叶殊感觉到自己相距突破炼气八层,也并未十分遥远。而他更清楚,灵根远比他强上许多的晏长澜,因着种种历练,比他积蓄起来还要更快些才是,想必这次争夺排位后回去不多时,就有望突破到炼气八层…… · 一日很快过去。 叶殊睁开眼时,正是次日清晨。 大约再过一个时辰便是约定之时,叶殊起身稍作打理,走出门去。 王敏与他打了个照面,道:“叶公子。” 叶殊微微颔首:“我今日出去,若是扈管事来了,有要事,叫她先同你说了,我回来后,你回禀于我。” 王敏立时答道:“是,叶公子。” 叶殊吩咐完了,就出了门。 在外面,他稍一思忖,叫了辆在旁边守候的马车,让其载着自己直往清风酒楼而去…… 酒楼前,身形高大的少年已然在那等候,一见到他来,就是满眼欢喜:“阿拙。” 259|离别 叶殊下了马车:“进去罢。” 晏长澜则是笑着说道:“师尊在雅间里等着, 阿拙,你随我来。”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在前方带路,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二楼的最左侧的雅间前, 晏长澜轻叩了叩门,说道:“师尊, 阿拙来了。” 里面就传出一声“进来”。 旋即, 两人推门而入。 雅间里, 有一名修士坐于桌面, 桌上摆着一壶酒, 他拈着一只酒杯, 正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晏长澜见状, 略有诧异。 他从不曾见自家师尊饮酒, 今日见着,倒觉得颇有些与往日不同的不羁来……这不羁,他瞧着倒有些不像师尊了。 但转念一想, 他这师尊与淳于师叔乃是好友, 淳于师叔那等狂放,师尊和他交好,总有一二分相合之处才是。 如此想来, 晏长澜又不觉奇怪了。 叶殊也看清了这名修士。 不过他所见与晏长澜不同, 他所见者,是这名修士饮酒时很是潇洒,饮尽之后,酒杯刚刚放下, 整个人的气势就好似有外放变得内敛,而后隐藏锋锐,迸发出一种凝而不散的凌厉来。 这就是风凌奚。 惊天剑主风凌奚。 远观时,远远不能看出风凌奚气势之万一,及至如此接近,方感到那股气势浩然磅礴,哪怕并未刻意散发出来,却已让人心生压抑了。 不过,于叶殊而言,却并未如何压抑——他毕竟有金丹神识,且前世见识广博,更以残疾之躯常年与诸多强者相处 故而尽管风凌奚极强,他也并不畏惧,在风凌奚毫无敌意时,他也不会被其压制。 风凌奚也见到了眼前这少年。 一袭青衫,面相俊秀,气质冷淡,眼神疏离。 再一看自家爱徒,生得高大俊朗,稳重冷静,虽瞧着应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模样,可隐约间居然也有一丝相似之感。 不,或许并非是相似,而是相处得久了,自然而然便很契合,因此让旁人有此观感。 与此同时,风凌奚也察觉到,眼前这淡漠少年在进来后只略顿了顿,旋即便半点不受影响般,神情自若,绝不与其他炼气期弟子一般,在见到他气势之后,免不了要受些压制。 好,很好。 不愧是他弟子的挚友,能有如此本事。 然后,风凌奚态度自然更是缓和。 叶殊稍稍行礼,说道:“晚辈叶殊,见过风剑主。” 风凌奚微微抬手,一笑:“不必如此,小友请坐。” 两人坐定之后,倒也并未说太多。 风凌奚邀叶殊过来,原本便只是为了瞧上一瞧,见过了,觉着对方更超出他先前所想,自然很是赞同爱徒与其相交,也就不必多叮嘱什么。 叶殊见了风凌奚,也觉着他与自己所想一般,待晏长澜很是厚道,也确是不俗之人,同样真正认可他能为晏长澜的师尊,而他本性淡漠,也不多言。 不多时,一桌灵食摆上来。 三人静静吃喝,吃喝之后,风凌奚道:“小友所赠丹药助我宣明府良多,还未多谢。” 叶殊则平静说道:“只是送长澜罢了。” 旋即,两人都明白对方言下之意,皆不在此事上纠缠。 风凌奚略一顿,问道:“不知其中几样丹药可否出售?” 叶殊回答:“之后晚辈多炼制些,交于长澜便是。” 到此时,也算是做了个约定。 两人俱不是善谈之人,因而再无其他言语了。 又小坐片刻,叶殊起身告辞。 风凌奚道:“长澜,你送一送叶小友。” 晏长澜也起身,笑着说道:“是,师尊。” 而后,晏长澜就引着叶殊离开了这雅间。 雅间内,风凌奚再倒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有意思的小友。” 清风酒楼外。 晏长澜一直陪同叶殊朝着百味客栈行去。 一直送至房门口,晏长澜略有迟疑,方道:“阿拙,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叶殊微微一怔,只觉着说出此言的晏长澜,似是有一丝……怪异?一时说不出这是何种怪异,只是免不了有些在意。 晏长澜在说出那话时,便已反应过来。 若是寻常友人,说这话语原本并无妨碍,只是叶殊性子冷,他平日里与其交谈时,也并不会说出这等话来。如今说出了,竟好似比寻常的友人之间,多出一缕缠绵之意。 晏长澜心里一紧,唯恐被叶殊看出自己的心思,连忙笑道:“再见时,不如你我比一比,瞧瞧谁人能先突破至炼气八层?” 叶殊心神回转,似是自晏长澜眉眼中,瞧出一分他年少时的张扬,不忍拂了他难得的念头,便应了:“可。我尽早归来,到时且看你我之间,何人更早突破。” 晏长澜心里一松,又从叶殊的应允中,察觉到以往不曾发现的纵容之意,更觉欢喜:“好,待阿拙你回来,若是谁输了,可是要应允对方一事。” 叶殊淡淡看他一眼:“可。” 他全力修行,并不比晏长澜慢,不过此去若是杂事甚多,落后于晏长澜也有可能。若是旁人,他自不肯应允一事来做赌注,但若是与晏长澜,便无须忌讳。不论输赢,都是无妨。 晏长澜见叶殊答允,心里又泛出一丝隐秘的喜悦,然后他也不再多言,与叶殊道别后,便离开了客栈。 叶殊目送晏长澜背影,待他身形消失后,方才回房。 · 没两日,各府之人陆陆续续离开,宣明府亦不例外。 晏长澜再没能来见叶殊,与此同时,扈轻衣则是来了。 扈轻衣看向叶殊,一双美眸里俱是歉意:“叶大师,对不住了。” 叶殊看她一眼:“怎么?” 扈轻衣叹息一声:“先前原以为那身怀风雷宝煞的修士要到天诚府来凑个热闹的,没料想竟是没来。如今经由打探,他似乎还在风尘城里。” 原来如此。 叶殊略点头:“他既不在便罢,我等前往流岚府就是。” 扈轻衣听得,顿时露出柔美的笑容:“叶大师宽厚。” 随即,扈轻衣就对叶殊提了提离去之日,原来就在次日,众人就要离开天诚府,去流岚府所在之地了。 叶殊问:“那名佘子鱼佘公子明日来?” 扈轻衣轻点螓首:“其余同往之人,明日也会与我等相见。” 叶殊道:“你安排就是。” 因此两人约定,第二日扈轻衣亲自来接,而扈轻衣此刻则并不打扰叶殊,告辞而去。 次日清晨,扈轻衣果然驾车而来。 叶殊带着王敏上了车,而后一行人往一间别府而去。 原来在这天诚府里,佘子鱼也有一座府邸,先前他忙于招待其同府之人,如今事毕,方有时间来此约见众人。 扈轻衣带着叶殊,来到门前,递给门卫一张帖子。 那门卫见了帖子后,方请扈轻衣入内。 扈轻衣低声同叶殊说道:“有此凭证,才算是参与此事。” 叶殊几不可察地颔首,示意知晓。 这件事原就是扈轻衣牵线搭桥,叶殊虽说乃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然而真正获利之人,还是扈轻衣。因此主事之人,就也是扈轻衣。 叶殊只管跟在扈轻衣身后,其余之事,都不理会。 入内后,扈轻衣被人带着去了偏厅入座、奉茶。 叶殊就静静喝茶,能瞧见在这厅里除却他们之外,还有人更早来到,俱是万珍园各府的管事,带着的或者是炼丹师,或者是瞧不出什么来的修士,颇有些神秘之感。 大约静坐了有一刻钟,比叶殊、扈轻衣来得晚的还有一些人,他们入内之后,也都是纷纷入座、喝茶,并不多与身边其他府的竞争之人交谈。 扈轻衣压低声线:“轻衣这些同僚,叶大师也不必理会。” 叶殊自是再颔首,表示应下。 就在此刻,从偏厅一侧走出一人,其相貌俊逸,风度翩翩,比之在与人进行排位争夺时的模样,更多出了几分公子之态。 他此时手持一把缎面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曼声说道:“有劳诸位远道而来,今日且请诸位先在府中住下,明日便一同前往流岚府府城,入我余家,与我堂兄相见。” 在场之人都早已知道此子身份,听得此言,自都连忙答应下来。 扈轻衣随众人一起应和,之后却同叶殊说道:“一切便有劳叶大师了。” 260|佘家别院 天诚府与流岚府相邻, 但天诚府也好,流岚府也罢, 两府占地却极是广阔, 两府府城之间的间距,自然也并非轻易可以抵达。 第二日临行前, 佘子鱼取出一件大约巴掌大的物事, 当着众人的面, 朝着半空一抛—— 与此同时, 他口中念诵几句口诀, 一道法力打将出去, 就见那巴掌大的物事陡然变大, 须臾间已如同被风吹胀般, 化为一艘足有数丈长的青色宝舟。 宝舟虽瞧着并无珠玉装饰,似乎颇为朴素,但若是仔细看去, 却能见到隐隐纹路于周身流动, 光华流转,很是让人震撼。 此地多是万珍园中人,自是一眼就能认出:“法宝御空舟?” 叶殊也认出来。 这青舟确是御空舟, 乃是一种代步法宝, 乘御其上时,比之寻常的妖兽妖禽都要快上许多。 如今佘子鱼怕是要尽快带领众人前往流岚府,用此物代步,当然更为妥当。 在这下界里, 能用得起法宝御空舟的势力怕是不多,而佘子鱼为佘家嫡系子弟,就有这般一叶宝舟,着实是让不少万珍园修士羡慕不已。 不过于叶殊而言却是无妨,待他修为再进境些,筹谋到足够炼材,自己便可以炼制此物,也不必去羡慕佘家的法宝。 佘子鱼将宝舟祭出后,额头沁出微微细汗。 莫看此物为法宝,照理说正合金丹修士使用,但倘若真要催动,消耗的法力却是极多。 现下使将出来,他丹田空了一半。 然而佘子鱼面上不显,身上法力一转便状若寻常般转过身,朝众人说道:“且都入舟罢。” 说话间,他身形微晃,腾空而起,转瞬间就已然立在了宝舟的前端。 见佘子鱼先上了船,余下之人互相对视一眼,也都纷纷腾空,一一立在舟上。 叶殊亦不例外。 他与扈轻衣一处,站在靠着边缘之地,并不引人注目。 扈轻衣眼里也闪过一丝艳羡:“待来日,我也要想法子购入一叶宝舟才好。” 叶殊知她并非是想要回答,故而也不并不应她。 扈轻衣笑了笑,续道:“不过这第一步,还要看此番的结果。” 叶殊淡淡开口:“放心。” 王敏静静侍立一旁,绝不多话。 两人说了几句后,因路途到底有些遥远,故而都盘膝坐了下来。 其余之人在宝舟上赏景片刻,也都纷纷找了个地方坐下,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互相商议,又或是干脆运转功法,平静心绪。 都再未有过多言语了。 · 数日后,流岚府到了。 流岚府佘家乃是府城有名的大世家,而流岚府在多年前也有两人进境神游,其中一人正是出自佘家。故而佘家在整个流岚府的地位都是极高的,其府中弟子自也都颇有几分傲气。 因此也能想到,尽管这些万珍园之人要进入佘家,却也不能随意进入其本家。 先前扈轻衣所言,那名万珍园的大人物在佘家,也并非是在本家,而是一座别院。 而这别院,便是佘子鱼所有了,距离真正的佘氏本家并不愿。 佘子鱼直接将众人带到别院。 宝舟落下,众人方才瞧见,莫看此处只是别院,却亦是极为宽阔,内外不知分作几重,万珍园之人作为还算贵重的客人,所住正在第三重的园子里。 而那名大人物则是在更深的内宅之中。 佘子鱼安排人带着众人进入第三重的园子后,自己就往内宅而去。 宣明府里,只有扈轻衣为一搏地位,请来了叶殊,因此他们二人所居则是在同一座小院。其他各府但凡是派遣了人过来的,也同样是一府一院,便是人数不同,但院落也是相同大小。 由此可想而知,扈轻衣和叶殊、王敏三人住在一座小院里,这小院的空房便极多,且内中空荡荡,听不着什么人声,嗅不到什么人气。 叶殊坐在东厢最前,王敏住在叶殊相邻之处,以便随时等他传唤。扈轻衣则住在最末。 扈轻衣送叶殊进入房间后,便道:“这几日请叶大师安心歇息,若是那边有了动静,轻衣自来通报大师。” 叶殊微微颔首:“无妨。” 扈轻衣与叶殊这些时日相处,也发觉他除却冷漠些,却不难招待,闻言知他并不在意,便放下心来。旋即她对王敏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只是,扈轻衣与叶殊不同。 叶殊可以在此处歇息,扈轻衣则还要去打探打探消息,而且若是想要为那大人物的爱子解毒,仅仅只是凭借一些描述,恐怕无法达成,因此还要有些其他准备方可。 譬如说,扈轻衣早已想好,那毒汁总要拿些过来。 王敏还未离开。 叶殊看她一眼:“待毒汁取来,你可先瞧一瞧。” 王敏心里一喜,她跟随而来,正是为长见识。如今机会到来,她很是喜悦:“是。” · 大约的确是不能轻易让人医治,众多万珍园之人在佘家别院歇息两日后,在第三日时,有人过来了,并送来了一只拇指大的小瓶儿。 扈轻衣将这小瓶儿接下,去寻了叶殊。 叶殊正在看王敏炼丹,听见叩门声,一抬手轻轻一拍,将门打开:“扈管事请进。” 门外的扈轻衣见门开了,抬脚进来,却见那炼丹正在紧要关头,而先前门乃是自行打开……她打住思绪,走过去,也坐在了一旁,轻声对叶殊说道:“叶大师,是轻衣来的不是时候。” 叶殊说道:“无碍,你且稍待。” 扈轻衣自无异议,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也仔细看王敏炼丹罢了。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王敏顺利收丹。 叶殊微微点头:“不错,比之先前又有长进。” 王敏神情端正:“敏还须更尽力才是。” 扈轻衣在一旁温婉一笑,说道:“敏妹妹太过自谦了,就凭敏妹妹这般刻苦,我从前也是少有见到的。” 王敏也笑了笑:“轻衣姐姐谬赞了。” 寒暄之后,扈轻衣将那个拇指大的瓶儿递给了叶殊:“叶大师,此物乃是今日佘家别院管事送来,应是毒汁了。” 叶殊将瓶儿接过来,把瓶塞轻轻一敲,打开来。 刹那间,房中三人俱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王敏一看,有些讶异:“是血?”她很快看清,那血的色泽不对,“血里有毒。” 扈轻衣道:“想必是自那人体内取出的毒血。” 叶殊稍作观察,又取了个小瓶儿出来,把里面的毒血分出一半装好,递给了王敏:“此物你且收着,自行研究。” 王敏喜滋滋道了谢,小心地把那瓶儿拿好。 扈轻衣虽是希望毒血都在叶殊处,好让他有更多可供研究之物,但既然叶殊已然将毒血分出一半给了王敏,她也不会多言,伤了双方的情分。左右这位叶大师素来守诺,答应了也会全力以赴,如今他给王敏这些,想必原本便是他自己极有信心罢?说不得,已然找出法子来也未可知…… 这般一转念,扈轻衣就更不会做无谓劝说了。 坐了片刻后,扈轻衣道:“叶大师与敏妹妹想必要忙,轻衣便不打扰了。” 王敏朝她轻点螓首。 叶殊道:“若有消息,可告知于我,我若有进展,便让王敏去与你说。” 扈轻衣笑道:“轻衣明白,有劳两位。” 之后扈轻衣就很快离开,留下叶殊与王敏研究这毒汁。 待门重被关上,王敏打开自己手里的小瓶儿,取出里面一滴毒汁于一只玉碗里。 毒汁入内后,玉碗的表面就出现了一丝青黑,而王敏忽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面色也泛出一丝猩红,眼看着眉宇间也多出一缕青黑之气…… 这竟是中|毒之相! 叶殊见她眼看着就要昏迷过去,不由眉头微皱。 这毒性,似是有些太烈了。 然而叶殊却也并不慌忙,只道一句:“张口。” 王敏素来听话,立时勉力张开檀口。 下一刻,叶殊手指一弹,便有一粒丹药直入王敏口中。 肉眼可见的,王敏面上那猩红退去,眉宇间青黑之气也都消散,居然只在这几个呼吸时间里,她便恢复如常! 只是她面皮微微发白,是因着先前中|毒之故。 此时王敏回过神,心有余悸:“这毒……好生厉害!”旋即朝着叶殊感激行礼,“多谢叶公子救敏性命,敏感恩不尽。” 叶殊道:“不必多礼,你既追随长澜,且毒汁为我所赠,自不能叫你这般殒命。” 王敏便不再提,只将恩情牢记心底。 叶殊略思忖,转念间,掌心里已多出一只约莫巴掌大的玉瓶,抛了过去:“待你研究毒汁时,先服用一滴。” 这里面自然是涅金蜂蜜,却是最早时所留下的,其质不算太高,却恰是适合王敏这等修为。待她钻研毒汁时,先服一滴,既可提纯法力,又可避除毒|性。 王敏知道这定是好东西,连忙谢过。 叶殊则摆摆手,叫她自去研究不提。 若是其他追随之人,叶殊倒未必将这涅金蜂蜜拿出,即便是最寻常的也是如此。 然而这王敏,一来她于炼丹上颇有天赋,乃是叶殊尽力培养之人;二来因其求道之心甚坚,甚至不惜自毁容颜,让叶殊对她颇有欣赏;三来王敏重情义,知感恩,与那买来的仆从又有不同。 因此,叶殊对她自比另几人略为高看些。 261|炼制辨毒之物 后几日, 所有入得佘家之人俱在研究那毒汁。 叶殊自己留了一半,当然也是仔细瞧了——尽管他有涅金蜂皇浆在手, 自问解毒不在话下, 可若是不能瞧出毒素为何,到时被人追问起来, 也难免狼狈, 且难以叫人信任。 故而, 他思忖再三, 自记忆里找出一个辨毒的方子来。 此方乃是古时的奇方, 被叶殊翻阅杂书古籍时瞧见, 只觉得颇为有趣, 然而他自己炼丹技艺只是寻常, 就寻来当时叶家多位炼丹宗师一同研究,慢慢才试出其妙用来。 方子由七七四十九种毒素形成,其中七种草木之毒、七种奇花之毒、七种走兽之毒、七种飞禽之毒、七种爬虫之毒、七种游鱼之毒、七种山石之毒。 这些毒素用不同法子熬炼之后, 最终炼制成丸, 约莫有鸡子般大,色泽纯白,犹若珍珠。 此后, 其若与草木、奇花、走兽……等不同种类毒|物与之接近, 此丸色泽便会骤然生出变化:若是草木之毒,为青;奇花之毒,为红;走兽之毒,为紫;飞禽之毒, 为靛;爬虫之毒,为玄;游鱼之毒,为灰;山石之毒,为褐。 所辨之毒越是剧烈,色泽越是浓郁。 方子炼制不易,且不能以涅金蜂蜜相助,以免有所影响,因此哪怕是叶殊,如今炼制时也要多多谨慎。好在此丸倒是不分品级,他在炼气期,只用些寻常的毒素炼制即可,天下毒素千万种,寻找起来倒是并不困难。 倘若所辨之毒太过剧烈,也不过是让那丸子变色后立时融化而已,并无其他妨碍——左右只是用上一次而已,如此已尽够了。 叶殊略思索,做了只纸鹤,将其抛出门去。 不多时,就有人叩门。 叶殊一拂手,门开了。 扈轻衣走进来:“叶大师,你找轻衣何事?” 叶殊手掌一翻,已然打出一张单子,送到了扈轻衣的手里。 扈轻衣垂眸一看,顿时一惊:“这……都是毒?” 她毕竟是万珍园中人,为能做好管事之位,虽不至于如同鉴定师般几乎识得绝大多数奇珍异宝,但是也总是很有底蕴,知晓颇多。 这一张单子上,所列出她但凡认得的,竟然都是毒|物,这…… 叶殊看出扈轻衣的惊疑之情,便道:“不必多思,用以辨毒罢了。” 扈轻衣听他这般说,略一犹豫,旋即露出一抹笑容:“想必是叶大师的独门手段,轻衣便不多问了。请叶大师放心,轻衣必然尽快将这些物事凑齐。” 叶殊微微点头:“有劳。”说到此处,他稍稍一顿,“尽力每一样多凑些。” 扈轻衣宛然一笑,旋即翩然离去:“叶大师放心。” 在扈轻衣走后,叶殊阖目。 不过这一次他并未和以往每一次般运转功法,而是在不断地思索曾经看那些炼丹宗师炼制这种丸子的影像,一点点在脑中熟悉、尝试。 虽说叶殊已然交代扈轻衣多备上一些,可毕竟不能寄望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总是要小心行事,尽力减少失败。 比之寻常的丹药来,这丸子炼制起来,便要难上太多了。 · 扈轻衣的行动麻利,很快就从此地的万珍园调集了不少各类毒|物来。 与她一般,其他各府的万珍园中人也要准备一些所需之物,亦同样是自此地的万珍园里调集,只是所需费用须得自理罢了。 对于宣明府而言,叶殊乃是扈轻衣请来,且他所用是为解毒,一应花费自然也都归扈轻衣来支付。 调集这些物事时,尽管扈轻衣不曾张扬,但是在万珍园里遇见的同僚也能看到一些。 正在扈轻衣忙于一一收拢时,突然间,一道不屑的女音响起:“扈轻衣,扈管事,看来你还真是孤注一掷了,花销这么多,若是治不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许多灵石?” 扈轻衣听得这嗓音,眉头便蹙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自身后款款走来的紫衣女子,却是从未有过的面若寒霜:“我与你无话可说,柳清双,闭嘴罢。” 紫衣女子——柳清双勾起嘴角:“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粗鲁,不过也是应当,只是个区区养女,仗着几分姿色周旋于几位少爷之间,果然一如来历般粗鄙不堪。”她眼里带着嘲讽,“如今,陆家兄长早已迎娶佳人,再不记得你这低劣之女,在陆家也称得上是浪子回头了。” 扈轻衣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当初之事究竟如何,你与柳清依最是明白,如今在我面前废话,不如同上武斗台如何?” 柳清双闻言一滞,旋即冷笑一声:“哪个与你上武斗台,你一条贱命,如何能与我等贵女相提并论?哼!我便看你散尽家财,再无进境!到时候,我等贵女道途悠长,你寿元耗尽,我等着看你人老珠黄的下场!” 旋即,柳清双侧过身,转而与那万珍园的一名管事交流起来。 ……她同样带了几人过来试图解毒,自也是要准备所需之物的。 二女的争执,也被一些旁人听见。 虽只是寥寥数据,可其中所蕴含的私密之事却是甚多,让人油然生出好奇之意。 不过眼下二女都不欲再提,也叫人不好窥探了。 扈轻衣将东西备齐后,便离开了此地的万珍园。 她如今的心情大不如前,无数从前往事涌上心头,但最终只是在她闭了闭眼后,化为了一片漠然。往事不必多思,她如今所要做的,不过是尽全力做成此次之事,让自己的职位可以升上一升,也好得到更多资源……以及,借由此事,她多少可以与那位大人物搭上一些关系,哪怕那位大人物不明着庇护她,也能让她得到许多隐形的收获。 这些,于她而言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而这一切,最终都会化为她的修为,她的底蕴,她的道途! · 回到佘家别院后,扈轻衣去了叶殊的厢房,自储物袋里将那些毒|物取出,放置在叶殊的面前,口中说道:“叶大师请清点,是否有缺。” 叶殊略一扫过,已分辨出来:“不错,皆已备齐。” 扈轻衣松了口气,旋即笑道:“不知轻衣是否有荣幸旁观……” 她只是试探着询问一番。 虽说她并无窥探之意,却对用这些毒|物如何使用很是好奇。 叶殊道:“无妨,你留下就是。”说罢,他又取出一粒丹药,递给扈轻衣,“看时须屏息,且含住此丹。若是承受不住,便迅速离开。” 扈轻衣闻言,心里一凛,知道用这些毒|物时必然危险,她若是没什么防备,恐怕对她有害。当即不敢怠慢,立时就将那粒丹药接过,含在了舌下。 叶殊手掌轻抚,地面上便出现了一只大鼎。 这鼎原本是他为晏长澜与自己调制炼体汤药所用,如今正可拿来做那辨毒之物。 很快,叶殊先取草木、走兽、飞禽等七种毒|物任一种,融合一处,置于大鼎之内,这七种毒|物很是特殊,若是两两、三三或是什么其他组合,必然会有所冲突,但若是七种齐齐合在一处,则是互相促进,生成毒中之毒,然而却并不会有其他影响。 之所以说炼制极难,就有一个须得同时添入大鼎,一丝不能差错,且每一样用量都各不同,其用量也一丝不能差错等缘故。自然,于修士而言,倘若只是如此,也不至于“极难”,可余下还有四十二种毒|物,其添入前后不同,用量不同,且有时两种齐入,有时三种、四五种等,每一次也都不能有分毫差错,甚至有时添入于左,有时于右,有时于表,有时打入深处……这种炼制,与常见炼制有所不同,初时无须用火,在渐渐有二十余种毒|物添加之后,再来用火,且每一呼吸时间的火候也有差别,不得有半点谬误。 扈轻衣在一旁瞧着,甚至不必谨慎注意,自己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何尝见过有人以此法炼制毒|物?然而在见到叶殊所为后,只觉得处处精妙,处处细致,处处复杂,处处奇异,处处难以言说。以她的眼力,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炼丹师,又深觉自己自相识起便好生招待对方,绝不有丝毫怠慢之事,而感到庆幸不已。 突然间,在第三十九种毒|物放入其中后,大鼎里那一滩已然合成黏糊状的物事竟是倏地鼓出无数小泡,赫然如同一道水柱般冲天而起! 扈轻衣一惊,下意识地将口中解毒丹含得更紧,且迅速抽身后退,同时忍不住张口要呼唤叶殊小心。 但她还未及出声,便见到叶殊已飘然而起,与此同时,只见他手里不知怎么掐起法术手决,就自他的掌心里出现了一蓬草叶,巧妙地将那迸起的水柱包裹起来,旋即一个收紧,迅速将之卷到一边,落在了不知何时准备的一个木桶里。 扈轻衣有点慌:“叶大师,这是?” 叶殊平静说道:“头一次失败了。”他见扈轻衣还有些紧张,一边走到大鼎前,以其他草叶之物清理大鼎,一边开口,“不必担忧,方才那种草叶可遏止毒|物蔓延。至于这辨毒之物,再炼制几次,自能炼成。” 扈轻衣见叶殊如此镇定,不知怎地,也安心下来。 的确,炼制丹药也难以一次成功,何况如此生僻的辨毒之物…… 262|辨毒珠 在扈轻衣的注视之下, 叶殊很快炼制了第二次。 这一次在融入第四十三种毒|物时出了岔子,使得炼制失败。 而叶殊仍旧很是镇定, 极快地再用弄第三次。 扈轻衣虽说因着叶殊先前的话语有些放心, 可真当叶殊又失败时,还是难免不自觉地紧张。 好在这一次叶殊倒是不曾出错, 在第四十九种毒|物放入之后, 那大鼎之内原本犹若糊状的物事陡然收拢, 逐步凝结…… 叶殊分明不曾再做出任何动作, 然而此物却是极快地变得浑圆起来, 最终, 于鼎中如走珠般旋转数遭, 停了下来, 扈轻衣看得清楚。 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形如鸡子、润如珍珠的一粒白丸。 她禁不住低呼:“叶大师,这是?” 与此同时, 她更觉得此物甚是奇妙, 炼制之中竟然这般奇异,叫人惊叹不已。 叶殊道:“此物为辨毒珠,为四十九种不同毒|物炼制而成, 所成之后, 天下之毒但凡触碰,便可判断出究竟是何类毒、何等剧烈。之后再研究起来,就容易许多。” 扈轻衣这时才知晓,这位叶大师是想要如何研究此物。 也是, 天下之毒千千万,那大人物之子血中之毒分为多种,很难分辨,若是用上这辨毒珠,比之先前来总是要容易几分。 叶殊在扈轻衣的面前,将先前留下来的那个小瓶儿取出,旋即又递给扈轻衣一粒丹药:“若是之前那颗丹药用尽了,便添上一颗。” 扈轻衣当然是再度谢过。 而后,叶殊才将那小瓶儿的瓶塞打开。 刹那间,一股甜腥之气扑鼻,饱含毒气,直要将人熏得头晕眼花。 不过对于叶殊而言,这些毒气却是不算什么。 尽管叶殊的修为只在炼气期,照理说在这等毒气之下,应是会受到不小的影像——否则他也不必给扈轻衣解毒丹了,但是他自打得了涅金蜂蜜,接连不断地服用之下,对外界之毒已然有了极大的抵抗力,寻常之毒根本无法伤他分好,哪怕如今这毒很是强烈也是如此。 而扈轻衣却不知道这些,她见叶殊毫无障碍地将那小瓶儿里的毒血倒进他自己取出的一只材质特殊的碗里,又不见叶殊有半点不适,对叶殊便更为敬重了。 叶殊先将毒血倒入碗里,然后,将那白丸放置其中,轻轻摇动那碗。 刹那间,白丸在碗中滚动,沾上了毒血,而同一时刻,白丸上的色泽,便发生了改变。 青红紫红靛青……不同的色泽接连闪动,每一次闪动间隔都很是短暂,不过深浅却很明晰,让叶殊和扈轻衣都能看得十分明白。 叶殊则是同扈轻衣说道:“总有十八种毒淬炼而成,第一种为草木之毒,毒性烈三分;第二种为奇花之毒,毒性烈一分;第三种为走兽之毒,毒性烈三分;第四种依旧为奇花之毒,毒性烈五分……” 他娓娓道来,扈轻衣则是听得有些不解:“这三分一分,是为何意?” 叶殊回答道:“辨毒珠可分辨毒性深浅,以十为记。” 扈轻衣了然:“便也是说,若在同等规矩记录之下,言草木毒性三分,奇花毒性一分,便是草木之毒烈过奇花之毒三倍……可是?” 叶殊道:“正是如此。” 扈轻衣顿时露出一丝笑容:“这辨毒珠果然厉害,能这般分辨出来,在研制解药时,那每一种毒所用解毒之物几分,便也可有所参考。” 叶殊微微点头。 他若要给人解毒,法子必然不会这般精妙,但是对于王敏这等日后一心朝着炼丹之道行走的修士而言,却是可以精研一番。 这些剧毒虽是极烈,然而似乎并未超出如今这可辨毒珠的承受之力,故而在那些光芒一一闪过之后,辨毒珠就恢复到最初的雪白模样。 叶殊取一块用药汁浸过的丝布,将那辨毒珠包裹起来擦拭干净,旋即他便神情微顿。 扈轻衣敏锐察觉到叶殊的反应,便开口:“叶大师?” 叶殊并未如何动作,只是说道:“今日便到此了。” 扈轻衣很识眼色,听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问,自己也是起身告辞:“见叶大师方才一番施展,着实叫轻衣长了见识。若是之后叶大师炼丹时还需要什么药材,只管知会一声,轻衣必然竭尽全力,为大师弄到。” 叶殊微微点头。 扈轻衣也心情不错地离去。 她从这位叶大师手中,看到的奇异手段越发多了,故而她也坚信,这位叶大师与常人不同,此番定不会让她失望。 等扈轻衣走了,叶殊才道:“凶面,莫胡闹。” 原来方才那毒血被倒出来后,一直趴在叶殊发髻下面似睡非睡的凶面蛛蝎便陡然骚动起来,似乎是对毒血很感兴趣,想要吞吃一样。 但凶面蛛蝎毕竟是叶殊的杀手锏,他对扈轻衣并不如何信任,自不肯暴露太多,故而他只好出声委婉下了逐客令。 在这时候,叶殊才斥责了“胡闹”,那凶面蛛蝎便顺着他的头发爬到脸颊,而后沿着脖颈、衣衫,很快地爬到地上,进入那只仍旧装着毒血的碗里。 下一刻,叶殊便见到那碗里的毒血肉眼可见地减少,居然是被那只翘着尾巴的小蝎子一点点尽数给吸了个干净! 的确,凶面蛛蝎嗜毒,他知道得也并非一日两日。 左右这余下的毒血也已无用,叶殊并未阻碍,只是因它着实闹腾了些,便待它吸食毒血之后,屈指在它头上弹了一记。 凶面蛛蝎摇了摇尾钩,用头轻轻蹭了下叶殊。 叶殊这才缓下神色。 他不再理会凶面蛛蝎,只传了个意念,叫它自去玩耍便罢。 凶面蛛蝎吸食了毒血,似乎也就颇为满足,而后懒懒地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见叶殊又专心修炼起来,便“嗖嗖”又爬回了叶殊的发髻下,不动了。 第二日,叶殊将王敏唤了过来。 王敏正在小心研究毒血,即便有叶殊所赠的涅金蜂蜜相助,她每次也仅仅只敢用上一丝毒血而已,且谨慎到了极致。 只可惜,约莫是她所知尚且不足之故,尽管很是尽力,甚至将自己一些积蓄尽数掏空了来购买其他可用的药材之类,依旧收获不大。 王敏倒也不曾灰心。 她从未想过以自己这点本事,能研究出这毒血究竟为何,又如何弄出相应的解药来。她只是借这机会争取多涨些见识,而这般急切地便开始,也是为了趁着叶殊近来也在研究此物,可以趁此请他指点一二。 因此,叶殊那般一个召唤,她便立即去了。 叶殊见到王敏,朝她微微点头:“坐罢。” 王敏行礼后,恭敬入座。 叶殊手掌摊开,将掌心那一颗雪白的珠子放在了桌面上:“你可知此物为何?” 王敏自是摇了摇头。 叶殊便道:“此物乃是辨毒珠。” 王敏一怔:“辨毒珠?” 叶殊将此物用处先说了一回,旋即让王敏取了一滴毒血,滴在珠子上面。 霎时间,这珠子的反应与之前叶殊与扈轻衣尝试时一般无二,也着实将王敏震撼,让她好一会儿都无法回过神来。 若说扈轻衣只是觉着此物颇为神奇,那么一直走向炼丹之路上的王敏,便不仅仅只是惊讶而已,她是打从心底里觉着神乎其技。且其实用之处,也是难以言说。 听好不容易回过神的王敏这般说,叶殊说道:“炼制此丸之方,确是不易成就。” 辨毒珠本就是奇方,其中所用之毒也是千变万化,只以大类而归之,真正的定方只有一张,所适用之毒不算太强,也不算太弱。 但当年叶殊对此方颇有兴趣,后来召集的诸位炼丹宗师也觉有趣,就秉承奇方中所阐述理念,又弄出了两张方子。其中一张便是如今叶殊所用,其上所需之毒仅是寻常;而后一张上便是用了诸多稀罕之毒,所出的辨毒珠几乎能分辨天下无数奇毒。 相较起来,若说原本的方子为中品,则叶殊如今所出为下品,那些炼丹宗师也研究出来了上品。而对于如今的叶殊等人而言,仅仅是下品,也已然足够用了。 叶殊开口道:“你可要学炼制此辨毒珠?” 王敏听得,眼中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敏愿学!” 263|风凌奚闭关 既然王敏愿学, 且此物于王敏而言也确是有用,叶殊自然也就仔细教了。 他倒并非舍不得自己手中这颗, 而是以王敏之能, 如今并不能真正炼制出来,而在一边学, 一边炼制之时, 慢慢将其掌握了, 能使得她炼丹技艺更加高明。 王敏也知叶殊用心良苦, 于是越发仔细去听, 叶殊如何教导她, 她一丝不差, 一一学来, 仔细记住……她在炼丹一道之上野心不小,自然是抓住所有时机的,汲取叶殊所学, 兢兢业业。 叶殊教过之后, 也就让王敏自去研习,只是叮嘱一句:“如今你且先将那些毒|物尽皆了解了,莫能有差, 不可盲目上手。” 王敏恭敬应声:“叶公子放心, 敏必不会鲁莽行事。” 叶殊闻言,才挥手让她去了。 之后的时日里,叶殊并不曾再做其他物事,而是重新炼制了一颗解毒丹来。 这一颗解毒丹乃是以涅金蜂皇浆炼制而成, 是因他在观察那毒血之后,发觉血中毒素十分浓郁,恐怕只用一些涅金蜂蜜混入的解毒丹,并不能将毒性彻底解除。因此,还是用涅金蜂皇浆炼丹更为妥当。 待炼制成功,叶殊就取一只颇为精细的瓶儿装了,旋即自己吞服一些涅金蜂蜜,开始与往日一般,积蓄法力,往炼气八层冲去。 叶殊虽无意与他人争斗,只觉毫无意义,但既是应了晏长澜,他便也尽力而为,事后若是胜了,就叫晏长澜如当年的血傀一般,负着他在四处走一遭就是。 思及此处,他忽而有了些兴致,运转起功法来也越发专注了些。 · 另一头,晏长澜等宣明府中人载誉而归,有诸多修士前往城主府外相迎,俱是面上带笑,一个个喜不自胜。 宣明府如此成果,数万年不曾有过,如今则倏然出了偌大的风头,但凡是对宣明府有些许感情之人,俱是与有荣焉。 尤其天剑宗。 可以说,此番宣明府之所以大胜,七成在于天剑宗有风凌奚、晏长澜二人,其中因晏长澜乃是风凌奚唯一亲传弟子,又以风凌奚为最大功臣。 上一次,原本便已然是风凌奚出手,将宣明府的中府名头保住,这一回他更是携弟子立下如此功劳,着实是为天剑宗增添了极大的光彩。 因此,城主府大摆宴席,接连三日,先请诸位前去参加排位大比之人,又请诸多宗门重要的巨头人物,三请过往修士,但凡有缘,皆可入席。 尤其风凌奚、晏长澜师徒二人,在整个宣明府当真扬名,无数修士俱来敬酒,二人虽并非来者不拒,却也颇是给人颜面,最终都喝得大醉。 如此上下皆欢,数日之后,宴席散去,众人方才回到各自宗门之内。 但那些参加大比的修士们,仍旧有人日日相请,其中天剑宗之人最是受人欢迎,而天剑宗里,自然仍旧是风凌奚与晏长澜师徒两个被请得最多。 除此以外,哪怕是在天剑宗之内,风凌奚被诸多长老相请,晏长澜被众多同门相请,又是一些时日过去,才渐渐恢复平静。 晏长澜从前为少城主时,亦是在城里不论走到何处,都备受尊敬,只不过天剑宗的人更多,且他身份虽高,到底与做少城主时不同,也有些身不由己。 好容易安静下来,晏长澜才松了口气,回到洞府里安心修炼。 他可还未忘了,自己与挚……与爱慕之人有约定,要比一比哪个能更快进境到炼气八层的。只是他却忘了,因那一场盛事,他回来后自然是要热闹一阵,便要浪费好一段时日的。 ——也不知现下阿拙进境如何了?他自己耽误了这许久,可要多多努力才好。 因这缘故,晏长澜很快入定,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他还未入定多久,却是得了风凌奚的传唤。 晏长澜当然是只能应命前往。 到了风凌奚的洞府内,晏长澜行过礼后,直起身来。 风凌奚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为师即将结婴。” 晏长澜一惊:“师尊不再多稳固一段时日么?” 风凌奚道:“不必。既心中已有此念,便当一鼓作气,多思无益。” 晏长澜闻言,也只好点了点头:“既然师尊压制不得,尽快突破也是一桩好事。”说到此处,他感念这位师尊教导回护之恩,不由关切道,“师尊可曾做好准备?可还有其他所需?” 风凌奚一拂手,说道:“为师不必你记挂,渡劫之事为师早有准备。”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凌然,“若是早先时候,为师恐怕还要多花费些时间巩固修为,但自你赠为师那物后,为师法力越发精纯,根基也算稳固,倒是省了不少时间,且可说是事半功倍了。” 晏长澜听得,心下一松,也微微露出欢喜之色:“那弟子便提前预祝师尊,剑道大成,早日结婴,顺利出关。” 风凌奚微一颔首:“此事你且放心就是。只是这些时日为师便要闭关,看顾你不得,你若是于修行上有何疑问,便趁早问过罢。” 晏长澜闻言,面色一凛,肃然应道:“是,师尊。” 之后,他就凝目沉思,很快将一些疑问提出,请风凌奚指点,而风凌奚也毫不吝啬,尽管往日里旬日才指点一回,这一次却是不限时日,只耐心等候晏长澜思索、询问。 足足三日之后,晏长澜暂且无有更多疑惑。 风凌奚方才放心,旋即给了他一块拳头大、形态如螺的法器,说道:“若是平日里遇上无法抵挡的为难之处,抑或是有于道途相关的疑难之问,可以此物联络你淳于师叔,请他教导于你。我天剑宗剑修原该都是光风霁月,但人心易变,宗门之大,总有晦暗之处。常人且不提,宗主与你淳于师叔你可信之。” 晏长澜听自家师尊如此叮嘱,自不敢怠慢,连忙应下。 风凌奚见他受教,微微点头:“如此甚好,你便去修行罢。自今日起,为师自封洞府,你于修行之上,自便即是。” 晏长澜再应一声:“是,弟子明白。” 而后,风凌奚再不留晏长澜,只管阖目而坐。 晏长澜道了“弟子告辞”,也就离开风凌奚的洞府了。 若是以往,风凌奚闭关,晏长澜必然会去与叶殊相会,然而如今叶殊也不在,他思索之后,也只好暂时还在自己的洞府里修行了。 如今,安心修炼,方为正道…… · 佘家别院里,叶殊还在修行,一次王敏来求教炼丹时,为叶殊提起一事。 王敏道:“叶公子,近来听闻有人已自告奋勇去看那病患了。” 叶殊略一挑眉:“哦?”他神情复又淡淡,“想来近日里,扈管事曾去寻了你罢。” 王敏毫不遮掩,直言道:“轻衣姐姐确是来寻敏,不过也是因着她所言确为叶公子关心之事,敏才受她暗示,与叶公子提起。若是反之,敏必不会说出一字。” 叶殊微微颔首:“我知。” 王敏表过忠心,见叶殊并未误会,也就不再多提这事。 左右消息带到,之后如何打算,一切便都听她所追随之人。 叶殊也未多提,只给王敏点拨她的炼丹之术,待点拨终了,王敏即将离去时,他才平静开口:“请扈管事过来一趟。” 王敏垂目道:“是,叶公子。” 264|解毒 扈轻衣很快过来, 见面就先露出了一个苦笑:“叶大师。” 叶殊直接说道:“无须担忧,解毒丹已然炼成, 不过此前还须瞧一瞧病人。” 扈轻衣没料到才刚过来, 眼前这人便给她一个如此大的惊喜,不禁脱口而出:“此言当真?” 叶殊平淡道:“自然当真。” 旋即, 扈轻衣急忙道歉:“对不住叶大师, 方才是轻衣急躁了。” 叶殊道:“无妨, 你且去安排就是。” 若说扈轻衣来时还有些焦急, 此刻离开时, 步子就轻快起来。 她十分明白, 既然这叶大师说已炼制出解毒丹了, 那至少丹药之效定是能对上先前所拿来的毒血, 那么即便事后不成,也必然有些用处,如此一来, 只要其他能人尚不曾让那大人物的爱子痊愈, 那么必然就还有机会。 想定后,扈轻衣连忙前去拜访那位大人物了。 · 叶殊修炼半日,扈轻衣再来。 他抬起眼:“怎么?” 扈轻衣嫣然笑道:“叶大师, 佘大人有请。” 叶殊微微点头:“那便带路罢。” 走出院门后, 外面已有几人抬着轿子等候。 叶殊眉头微挑,看向扈轻衣。 扈轻衣连忙说道:“还请叶大师上轿。” 叶殊也不推辞,抬脚走了上去。 轿子晃晃悠悠,没过多久, 大约走进几重门,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 叶殊并未窥探,下轿后,只与扈轻衣站在一处,两人跟随另外一名形容娇艳、婢女模样的修士走进一座大宅之内。 宅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才到一间房门口,那门打开,是早已熟悉的佘子鱼佘公子现身。 佘子鱼看了扈轻衣与叶殊一眼,对显然很是美貌的扈轻衣安抚地笑了笑,又对他们说道:“两位请进。” 叶殊并未先动,扈轻衣瞧了瞧他,自己抬步而入。 之后,叶殊就也跟了进去。 房内有一扇大屏风,隔着这屏风,影影绰绰能看见一张大床,床上应是躺着有人,淡淡的腥甜之气弥漫,丝丝缕缕的,虽不甚多,却很是清晰。 这腥甜之气,正是来自于带毒之血。 叶殊知晓,内中之人已近乎病入膏肓,若再不能找到解毒之法,怕是也熬不过多少时日了。 扈轻衣则的将视线落在屏风内另一道模糊身影上。 叶殊见着,那身影婀娜,显然也是女子,而扈轻衣的神情不悦,莫非那女子与她之间有什么纠葛么? 但此事与他无关,他只略看出些,就阖目不语。 不错,屏风之内已然有人正在为病人看病。 叶殊和扈轻衣来得不算早,先前就有人来尝试过,只是那些尝试皆已失败,正回去重新试过,而这一回在他们前头也有几人先来,当然是他们先治。 若是旁人,扈轻衣也并不会如何在意,偏生此番是那个与她不对付之人,故而就叫她还未如何,眉头先蹙起来。 但很快扈轻衣便调正了心思。 如今最为要紧的不是其他,而是为此中之人解毒。 佘子鱼并未立在一旁陪伴,只是示意两人坐下等候后,便入了屏风之内。 他与屏风里坐在稍远处、目光却死死盯着床上病人的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话,似乎是言及又有人要来尝试解毒了。 那男子回头朝屏风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虽并不如何凌厉,却好似一道冷光,倏然将人整个笼罩起来,好似被其尽数看穿一样——若非是修为极高,必然做不到如此。 叶殊虽是境界低,眼光则高,他只从那男子些微反应中,就瞧出此人的境界理应是在元婴期巅峰!而且若无意外,此人根基不俗,应是能顺利进境神游才是……但他身上的气息却显得有些凌乱,一身灵光也略有暗淡,似乎是被什么窒碍住,叫他迟迟无法突破。 电光石火间,叶殊已想了个通透。 这男子恐怕当真是寻到了突破至神游的契机,只是突然间生出了心结,以至于让他止步于此处,无法再有寸进。 如此强者,自然位高权重,若是能突破至神游,更当威压一方,给无数人带来无数好处。然而偏生在此刻中止,就叫许多人焦急不已。 男子的心结,当便是他的爱子濒死之事,而他的爱子之所以遭受算计,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即将突破的缘故呢?且不论这父子俩情谊深厚,只说这爱子若是因此离世,男子定然心结更深,倘若在寿元结束前无法勘破,那么神游无期,就称不上真正的举足轻重,也会让很多人失望不已。 大约也是这个缘故,这男子既属于万珍园,又是佘家人,自是让两方都极力想要替他破除这心结,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为其爱子解毒了。 当然,若非是男子自身对于爱子情谊极深,爱子因他受暗算之事,也无法叫他生出心结的。 由此也难怪那许多人都对为其爱子治疗之事趋之若鹜,正是因着一旦成功,这男子定会解开心结,旋即就有极大可能晋入神游……到那时,岂不是有一位神游境的顶尖强者欠了他们一个人情么?顶级强者的人情,该当是何等珍贵之物! 而如此机会,也再难得。 ·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后,屏风之内的人很是沮丧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女子面沉如水,虽是生得美丽,此刻因着一脸怒意,却是削减了三分姿色。 在见到扈轻衣后,这女子轻哼一声,到底不敢在那名强者面前造次。 她带来的人并未成功,却也不信扈轻衣能成功,故而极快离去,只想着要尽快再次找到法子,再来一次。 等女子一行离开后,佘子鱼与扈轻衣说道:“扈姑娘,你二人可去一试了。” 扈轻衣也立时起身,道:“我等知道了。”旋即,她看向叶殊,“叶大师?” 叶殊颔首:“走罢。” 而后,两人就绕过屏风,进入内中。 自然他们也要先与那位男子行礼。 那男子略一摆手,叫他们不必多礼。 两人自也不再如此,而是走到了床边去。 到此刻,叶殊看清了屏风内的景象。 在那张用万载寒玉所制的大床上,有一名青年正仰面卧于其上,其面色苍白,通身的筋络犹如蛛网,每一根都泛着紫黑之色,遍布他全身,给他带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 与此同时,这青年的呼吸趋近于无,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在慢慢地淡去,而他身体内的血气有些虚浮,显然是刚补充过不久,然而此刻躺在冰玉床上,他通身都泛着丝丝寒气,眼睫眉梢都带着点点冰屑。 叶殊认出来,那疤痕乃是先前取毒血而致,亦是因着这毒怕是因血而蔓延各处,以取血、冰玉冻结等法子抑制血中之毒,使得能暂时保住那青年的性命而已。甚至能暂且保那青年之命,想必已然有许多人竭力想了法子,可惜,俱是治标不治本。 扈轻衣有些紧张地看向叶殊。 叶殊走得更近些,道:“我须取其指尖、肘间、腿弯、心头、眉心五处毒血各一滴。” 语毕,他的目光朝着那名坐在一旁的男子看去。 男子身为元婴巅峰强者,此刻又是一片阴沉,没料到竟然有炼气期的小修士于面对他时,能毫无惧意,镇定如常。 他沉思数息,应道:“可。” 叶殊见男子应允,便取了一根细针出来,在冰玉床上青年五处各取毒血一滴,分别落在五只碗中,而后他仔细观察,朝里面捻了些粉末进去,瞧见其毒血生出变化,又思索一阵。 旋即他才取出一个小瓶儿,说道:“此为解毒丹,可以一试。” 听叶殊此言,那男子伸手一招。 刹那间,那瓶儿便自叶殊手里飞出,径直落在了他的手里。 男子将瓶中丹药取出,轻轻嗅了嗅,问:“如何肯定此丹有用?” 叶殊道:“方才所有粉末,乃自此丹上所得。既有变化,便是有用,总不会将人吃坏了。” 男子皱起眉来,看向床上爱子。 他试过无数法子,近日来万珍园众人带来帮手,也都毫无用处,只是他这孩儿怕是坚持不得几时了,此子所用粉末,乃是使得毒血变化最多者…… 叶殊见男子尚有犹豫,便道:“晚辈分辨此毒,是炼制一枚辨毒珠。”他说时,将那白丸取出,放置在那其中一只碗里。 只见白丸沾染那血,却无半点变化…… 扈轻衣见状,不由一喜:“竟然真是无毒!” 男子顿时闪身,霎时出现在叶殊身旁,已然将那白丸拈起:“如何知是无毒?” 叶殊道:“再取任一处毒血与其相触即可。” 男子毫不犹豫,于爱子身上取血一滴,旋即将白丸与血相接。 只一刹那,那白丸上变幻多种色彩。 扈轻衣连忙解释:“那青光为草木之毒……” 她声音清脆,极快地说完。 男子听得,就见那些光芒果然如此,便自瓶子里的丹药上刮下少许粉末,弹入那滴血里。 两个呼吸时间后,白丸上的光芒瞬时消失。 男子手指一紧,当下迅速来到床前,以手指叩开爱子齿列,将那一颗解毒丹塞了进去。 旋即,他便静静等待。 许是全身之毒解起来要耗费些时间,可男子也能清晰看到,他爱子身上那些如同蛛网的筋络,此时肉眼可见地淡去了黑色…… 265|宝煞到手 男子始终压抑的面色, 终于缓和,而他的眼里也终是闪过一丝喜意。 如今看来, 竟好似当真解毒有望—— 男子到底还是十分谨慎。 他立在床头等了许久, 直瞧着爱子身上的黑色筋络尽数恢复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虽说其苍白的肤色始终不曾有丝毫改变, 但总归再不曾有先前那般气若游丝之感了。 另一边, 扈轻衣也瞧见了青年身上种种变化, 正是满心欢喜。 她寻到的炼丹师果真不负他所望, 如今看那青年, 岂不正是已然顺利解毒的征兆? 如今, 只需等待即可。 叶殊倒是很是镇定。 此间毕竟乃是下界, 那青年所中之毒看似复杂, 但实则也只是一些颇为剧烈之毒合在一处罢了,这些剧烈之毒,怕是还排不到《天下奇毒榜》上去。 而涅金蜂毒排行第九十三位, 能列于其上之毒不过区区九十余种, 只用涅金蜂蜜,就可以解除所有排行于其下之毒,若是蜂皇浆, 便是排列于其上的毒, 也有不小作用,甚至能够解除一些较为接近的奇毒。 这些不入流的毒,纵然是被人想方设法炼制在一处,使得寻常能人要解此毒, 有万千之难,可是于他而言,只要舍去些许涅金蜂皇浆,就无半点失败可能。 如今那青年,过不多时便会醒转了。 果不其然,只过了不足一刻,那自打中毒后就一直晕迷不醒的青年眼睑微颤,挣扎着睁了开来,其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惶恐,一丝绝望,似乎就要立刻弹起一般。 男子面色微变,急忙伸手将他按住:“吾儿,莫急。” 青年这时才恍惚反应过来,缓缓地看向了男子,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意:“父……亲?” 男子冷硬的面容上,有一抹和蔼的笑容:“吾儿且休息,不必担忧其他,一切皆有为父。” 那青年见男子如此,当真重新阖上眼,放心地沉睡过去。 ——尽管他中毒多日以来,始终皆昏迷,但实则因此毒虚耗不少,精力不足,更需静养的。 随即,男子才转过身,同扈轻衣与叶殊说道:“吾儿所中之毒已解,多谢两位。” 这元婴巅峰的谢意极其难得,扈轻衣与叶殊听得,也只能起身行礼,道一声“前辈言重”。 不过两人虽是如此说,但男子却是果断之人,言道:“早先吾有承诺,若是有人能救吾儿性命,我当应其一事。此承诺归于何人?” 叶殊并不言语。 扈轻衣见状,心里微松,知道这是叶大师也遵守了他们先前的承诺。 然后,她便恭声说道:“是晚辈。” 男子微微颔首:“你有何要求,尽可说来。” 扈轻衣就低声说道:“轻衣资质有所不足,而今不过是二等管事,却是厚颜想要得了一等管事的资源,以供修行…故而恳请前辈相助,能叫轻衣早日晋为一等,于愿足矣。” 男子略作沉吟:“只是如此?” 扈轻衣坦然道:“便是如此。” 男子应道:“此事不难,你仅为炼气修士,晋为一等也只是一句话罢了,称不得什么要求,吾顺手为之即可。你可再言一事。” 一句话可解之事,还换不得他爱子一条性命。 扈轻衣听得,美眸微亮,旋即想到什么,悄然瞧了叶殊一眼,说道:“轻衣多谢前辈。不过轻衣已再无所求……此番俱是叶大师殚精竭虑,叶大师遵守承诺,让轻衣如愿,前辈所应下这一事,合该还归叶大师。” 叶殊眉头微皱:“不必,我收你好处办事罢了。” 两人这般推拒,那男子倒也并未觉得不耐。 他看两人一眼:“便由你叶丹师提出一事,不必再多言了。” 于这男子而言,如今这般反而更好。 真正出了大力的乃是这叶姓炼丹师,他给了扈轻衣好处,却嫌薄了,再算上叶丹师一并,更能让他心无挂碍。 叶殊听得,也知不可多做推拒,否则好事便要变为坏事了。 他稍作思忖,道:“晚辈求一份上等的风雷宝煞。” 虽说扈轻衣早先给他的报酬里,就有风雷宝煞的下落,但那散修手里的风雷宝煞品质、分量究竟如何,他却不得而知,要寻了那散修再换取,中间相比也有种种难处。 如今既然这位元婴巅峰的强者原提出允诺,他自己却寻不到可求之处,若真要求,也只能求日后一次相救,可若是那般,变将此事拖延得久了,将使得那强者心有挂碍,无法在之后安心突破……不如直接求了此物两清,更为妥当。 听得叶殊此言,那男子便应允道:“你二人且在此处待上几日,吾取得风雷宝煞后,便赠予你。此间若吾儿病有反复,也由你再来瞧一瞧。” 叶殊自然答道:“晚辈明白,多谢前辈。” 到此说定,那青年还需调养,两人先行告辞。 离开房间后,扈轻衣笑道:“前辈手段通天,轻衣在此先行相贺叶大师了。” 叶殊道:“同贺。” 扈轻衣心中也着实愉悦。 她先前再如何相信叶殊,总也并非毫无忧虑,如今尘埃落定,当真叫她容光焕发了。 而后两人被抬回院中。 王敏自叶殊与扈轻衣离去后便有担忧,自然无法定心炼制丹药,此时正在院内等待,见两人归来,顿时迎了上去。 “叶公子,轻衣姐姐!”她见扈轻衣面露喜色,不由试探问道,“此行……似乎颇为顺利?” 扈轻衣笑道:“正是顺利的,多亏叶大师了。” 王敏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而后忙道,“恭喜轻衣姐姐。” 扈轻衣则是巧笑道:“也要恭喜叶大师,他却是得了承诺,也有好处。” 王敏一怔,旋即更是欢喜:“当真?敏恭喜叶公子!” 叶殊道:“待东西到手,再贺不迟。” 随即叶殊与扈轻衣分别,王敏则是随同叶殊,一直待叶殊回到房中之后,才不敢打扰,也回去自己房里。 叶殊自此静心等待。 · 两日后,王敏正在寻叶殊讨教。 突然间门外由人扬声传来:“叶丹师可在?” 叶殊听得,向王敏示意。 王敏停下手中活计,随同叶殊一起走出门去。 原来是在院门外有人来访,乃是一队十余人,每人修为俱是在筑基以上,为首之人叫他们颇为熟悉,正是先前带着他们来到这佘家别院的佘子鱼佘公子。 此刻佘子鱼手中捧着一只玉匣,正面带笑意看过来:“这位相比就是叶丹师了。” 另一边,扈轻衣也是听见动静,急忙走出。 莫看叶殊这两日是在房中闭关修行、教导王敏,但是扈轻衣却是打探了外头的消息。不过只在这点时间里,其他万珍园与其所带来的能人尽皆被委婉送走,也是宣告了他们的失败。里头那柳清双尤为不甘,尤其她得知成功者乃是扈轻衣时,越发不快,然而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悻悻而走……扈轻衣虽不屑与柳清双一般见识,得知她那般气恼,心里却也是十分畅快。 因此,扈轻衣由那传声便知,恐怕是那位大人物差人送东西过来了。 她自不能怠慢,也要陪在叶大师身边才好。 果然,扈轻衣就见到了佘子鱼等人。 她急忙过去招呼,也立在了叶殊的一侧。 此刻,叶殊正朝佘子鱼微微点头:“正是。” 佘子鱼的笑意加深,很是倜傥:“听闻此番正是叶丹师救了我那可怜的侄儿,余奉堂兄之命,来将谢礼送上。为风雷宝煞,上等品相。”说到此处,他眼神温和,似乎带着丝丝多情,“余此处也有谢礼,还望叶丹师一并收下,莫要嫌弃。” 既然他这般说了,叶殊自不能推拒“嫌弃”,便两手去接:“多谢了。” 佘子鱼依旧含笑,他将那玉匣给了之后,又递上一个小匣子,前者乃是那大人物所赠,后者就是他所赠了。 叶殊接过后,佘子鱼也不曾在此处久留,只道一句:“既如此,还望日后叶丹师时时来往,莫要将我等忘了才好。” 扈轻衣听得一窘。 叶殊却是淡淡说道:“自然。” 然而他的语气之中,却是并不见半点情绪。 佘子鱼挑眉,便带着人转身离去。 随即,叶殊带着东西回了房。 扈轻衣这回跟到门口,宛然笑道:“此物既得,明日便该走了,不知叶大师可否方便?” 叶殊朝她略一点头,旋即抛了个储物袋过去:“扈管事既将那一道承诺予我,我自不便多收你报酬。你先前予我的灵石,皆拿回去罢。” 扈轻衣一愣。 而叶殊却已带着王敏回到了房间之内,将门关上了。 扈轻衣失笑,但心里却越发觉得这位叶大师可交……只是,也着实不好接近。 · 回房后,叶殊并未理会王敏,而是将玉匣打开。 才开启一丝,就察觉里头雷电呼啸,丝丝雷光闪动不休,带着极其庞大的力量,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极为灵动之力,与雷电相合,不相伯仲,形成隐隐虚幻雷暴,似乎一旦打开,就要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伤到他人。 这正是风雷宝煞,且确是品相不俗。 叶殊颇为满意。 王敏却是十分震惊,她犹豫之后,方慢慢开口:“叶公子,风雷宝煞……倒是适合……公子?”她心里已有猜测,思前想后,到底还是将惊异表现出来。 叶殊道:“长澜得此物,日后结丹当把握大增。” 王敏越发震动。 果然! 这叶公子耗费一个大人物的承诺,竟果然是给她从前的大师兄,如今的追随之人换取风雷宝煞,使其日后结丹多几分把握! 王敏几乎屏息:“公子他定然是……感激不尽。” 叶殊语气平和:“长澜之身,原为我所有,他亦知如此,不必感激。” 王敏听得这话,心中情绪极为奇异。 叶公子此言,好生古怪……但古怪之外,她好似又有一些……难以形容之感?她自然可以看出,这所谓归属之意并非是将公子当作仆从,可是一名男子之身归于另一男子,莫非乃是生死之交的另一说法?这似乎又并非如此…… 但又不知为何,王敏内心深处,竟隐隐有些羡慕。 266|炼气八层 王敏终究离去, 叶殊则将风雷宝煞小心收好。 世人修行,筑基难, 结丹亦难。 且若是要结出上等紫丹, 就更是难上加难。 正反相得方可结丹,而结丹之中, 最为要紧的便是宝煞。 宝煞即为宝光、元煞统称, 其中大多时候, 称宝光为正, 元煞为反。 众多修士结丹时, 若本身所修乃是阳刚正法, 则须得有偏阴的元煞相合, 反之若是所修为偏于反面的法门, 那么往往就要宝光调和了。 然而,其中也有特例。 这特例最为常见的,便是出自于变异灵根, 或是灵根相冲者。 晏长澜就属于变异灵根一类, 且即使在变异灵根里,也是少见。 雷者阳刚,风则变化多端, 二者相济, 生出的变化便更多了。而若是要想结丹,所需之物便非得是风雷宝煞不可——这风雷宝煞也是相济之物,却难言是宝光还是元煞了。 风雷宝煞很是难得,纵然是寻到了, 想要品相够好、分量够多,也确是十分艰难。 晏长澜年纪虽还不大,可他到底进境颇快,为日后结丹计,所需之物理应早早备齐才是。如今得了最为要紧的一件,叶殊自也微微放心。 而后,他便是为他自己留意那宝煞了。 不过,叶殊自己的宝煞却是不必太过担心。 他如今正在淬炼本命法宝百劫九煞针,此物若要制成,单单是雏形就须得九种带煞之物,待结丹以前,所用之物更多。 故而若是他去结丹,只消在结丹时佐以一样比先前所用十八种气机更强大的特殊之物,自然就能让他顺利结丹了。但结丹时品相如何,就要看他自身的根基是否足够坚实,以及所用之物是否足够纯净了。 · 又一日,扈轻衣前来。 叶殊与王敏已然候着了,见扈轻衣后,王敏先唤了一声:“轻衣姐姐。” 扈轻衣笑道:“叶大师,我等今日便要回去了。” 叶殊微微颔首:“你若有所安排,直说就是。” 扈轻衣轻点螓首:“此番来到流岚府,乃是轻衣私心所为,因此先前便与大管事等宣明府万珍园中人分别,如今要回去,也只我等三人而已。” 叶殊知她还有后话,并不多言。 扈轻衣续道:“若只是我等三人同行,怕是不甚安全,轻衣有意乘巨灵鹏回去,不知叶大师意下如何?” ——巨灵鹏? 叶殊略一思索,想起此物。 巨灵鹏乃是一种极为巨大的鹏鸟,羽翼展开去,能有十余丈长,且越是活得久,越是庞大。倘若有这样一头鹏鸟护送,纵然只是上千年岁,其背上乘坐数百人也不在话下。 叶殊便问:“佘家有巨灵鹏?” 扈轻衣就回答:“并非是佘家,而是流岚府有一长于驯养妖禽的欧阳世家。欧阳世家因有这本事,常年驯养妖禽售卖,更是开辟了通行各府的空行之路,或是售卖、租用远途妖禽,或是用巨灵鹏载人往各府飞行,很是便利。”她稍顿了顿,确信叶殊都听入耳中后,继续说道,“这些巨灵鹏皆是在千年以上岁数,若是依照我人修的境界判定,便皆是堪比金丹修士的。且每一头巨灵鹏同乘中必然有两名以上金丹修士、上十位筑基修士相护,可谓是颇为安全了。” 王敏听得有些神往,颇觉得长了见识。 她原本局限于那一隅之地,虽自觉在同门之中算是有点本事,可真正跟随晏长澜出来后,才发觉自己从前如何孤陋寡闻。 且不说其他妖兽妖禽,只言这千岁巨鹏,便是她从前绝不敢想象之大妖,更莫说,其竟堪比金丹修士,他们回去之事,还要乘于其背上…… 叶殊则是不甚在意地应了下来。 前世叶家何其奢华,区区千岁巨灵鹏算得了什么?若不活过五千载,便是连坐骑都不能为。 因此如今叶殊所见所闻,好一些的差一些的,于他而言皆无多少不同。 之后,一行人便去与此间主人告别。 佘子鱼正好不曾出去,见他们来了,露出一抹笑意:“可是佘某招待不周?” 扈轻衣忙道:“佘公子言重了,只因出来太久,一心思归罢了。” 佘子鱼眼里带笑,目光转向叶殊:“不若叶丹师在此处多留几日,也让佘某一尽地主之谊?” 叶殊道:“多谢佘公子好意。不过余与友人早有约定,待此事落定,便当归去。” 佘子鱼面露遗憾之色:“如此也罢,佘某便不强留了。” 叶殊也不再多言。 旋即,三人离开佘家别院,前往欧阳世家所出空行禽坊。 一路上,扈轻衣不由说道:“那位佘公子对叶大师似极有好感,那般客气,想必也是有意与叶大师相交罢。” 叶殊语气平平:“只是顺口而为,不必多思。” 扈轻衣莞尔,也不再多提。 那位佘公子想是因这叶大师的本事不俗,故而生出几分拉拢之意,才流露出折节相交之意,但叶大师却似乎无意与其接近的。 叶大师性子冷漠,据她看来,除却当初那个陪他一同租借洞府的男修以外,也只有那天剑宗亲传晏长澜颇得他青眼了。而那男修与晏长澜的性情有些相似,俱是稳重可靠之人,想必叶大师也确只对这类人有些好感……佘公子言语轻浮,举止间也显风流,与晏长澜等截然相反,不受叶大师喜爱,也是理所当然。 不多时,几认就来到了空行禽坊。 扈轻衣请叶殊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是带着王敏走入其中,也算是有提点教导她之意。 叶殊阖目静修等待。 约莫半刻钟后,扈轻衣带着几块通行令走出来,将其中一块交给了叶殊:“叶大师,我等可凭此令乘那巨灵鹏后背。此令万不可丢失,一旦失去,怕是就要被那巨灵鹏给掀下来了。” 叶殊接过那通行令,敏锐察觉到上面带着淡淡妖气,想来便是以此来让那巨灵鹏辨认,才能让乘客安稳入座。此令不在,便无妖气,自是会被巨灵鹏当作敌人,扫落下去。 · 很快,几人在一名欧阳家管事的带领下,去了后方一座极为巨大的广场。 那广场原本应是十分空旷,但此刻却有数头极其庞大的巨禽趴在上方,每一头巨禽后背依照其起伏形态,都建造了极大的透明屋舍,在那屋舍之内,就有不少座椅、蒲团甚至小型房间,很是奇特。内中已然有一些修士在走动。 欧阳管事将三人带到一头巨禽前,说道:“这一头巨灵鹏再过半个时辰便会起行,两位可尽快乘上。” 扈轻衣道过谢。 而后三人手持通行令,果然很是顺利地来到了那巨灵鹏背上。 进入那透明屋舍后,扈轻衣说道:“我三人所乘乃是一等间,应走这边。” 叶殊与王敏自是与她同去,果然便是见到了一个小型房间,大约有五尺见方,虽不算很大,容纳三人也算绰绰有余。 内中有两张小榻,扈轻衣主动拉着王敏坐在其中一张,另一张便是叶殊的了。 王敏悄然说道:“此次有劳轻衣姐姐破费了,这个小间足要一百灵石,实在贵了些。” 扈轻衣一笑:“此番是轻衣劳累了你们,区区一点灵石,实不足以表达轻衣感激之情……” 叶殊盘膝入定。 这巨灵鹏飞行素来平稳,待离开之后,再俯瞰下方山川河脉不迟。 · 一如叶殊所想,巨灵鹏确是极快且稳,且一路无事——但凡有些小阻碍,也有欧阳世家的修士出手,尽数解决。 途中扈轻衣与王敏窃窃私语,沿路欣赏下方美景,而叶殊却是借高地之便,将下方诸多可行路处尽皆收入眼底,将其记下。 一些时日后,巨灵鹏顺利抵达宣明府,落在其中欧阳世家所建广场之上。但那广场并不在府城,故而几人落下地后,又还要乘坐其他妖禽,赶往府城。 在飞禽降落时,叶殊刚刚服用了一滴涅金蜂蜜,恰好形成了炼气七层最后一缕法力,让他的修为进境到了炼气八层。 这着实巧合,叶殊心下微动。 也不知如今的晏长澜,是否顺利突破? · 洞府里,晏长澜似乎心有所感。 在他的体内,一缕法力缓缓成型,同一时刻,他像是有什么桎梏被打开,旋即陡然突破,成为了炼气八层的修士。 晏长澜睁开眼,双眸一紫一青。 阿拙他……不知何时归来? 267|结婴 “轰隆——” 巨大的惊雷之声响彻天际, 高空之上,乌云层层叠叠, 像是要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无数的雷电自云层内泼洒而出, 紫白电气流窜,正好似雷光电雨, 叫几乎所有身处于宣明府府城的低阶修士心里一紧, 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候, 叶殊、扈轻衣与王敏三人刚自妖禽身上落下, 尚且不曾真正走入府城之内, 便察觉到如此震撼景象, 叫他们的瞳孔骤然收缩。 叶殊神色微动:“结婴天象?” 扈轻衣也倏然反应过来:“不错, 这的确是有人在结婴了, 此分明为成婴时的雷劫,若是能渡过去,自然便可以结婴, 若是不能……” 叶殊微微颔首:“便会陨落在雷劫之下, 魂魄难存。” 王敏有些惊骇。 她如今在炼气期也只是中下境界,筑基遥遥无期,金丹极难奢望, 又哪里能想到结婴上去?如今只稍微见一见这景象, 就已惧怕莫名,难以平息心中情绪了。 只听叶殊说道:“此番能亲眼见到结婴天象,乃是我等机缘,当镇定观之。若有肝胆俱裂之感时, 便要退避,若能支撑,万莫放弃。” 王敏原本很是忧惧,但是闻叶殊如此说,不知为何镇定了些。 也是,能一观结婴天象,确是莫大的机缘。 她,不当因一丝害怕之情而辜负了这机缘才是。 扈轻衣身为万珍园中人,更是知道这机会难得,当即仔细感悟起来。 她倒不奢望从里头感悟到什么所得,但只要采得一二玄妙,留存心间,日后若是自己到了金丹巅峰,便更容易触摸到结婴的壁障。 与此同时,扈轻衣不由低语:“也不知这是何人结婴?当真是好浩大的气象!” 叶殊却是并不觉疑惑,言道:“如今宣明府内,金丹巅峰修士并不多见,其中根基雄浑、随时可入结婴境界者,更是寥寥。你等且看——” 扈轻衣与王敏都不由得随着叶殊是言语看过去。 就见在那无边的雷电泼洒之后,被最为浓郁的乌云、雷电造访之地,竟然好似将雷电尽皆打碎一样,使其越来越弱小,最终渐渐消散。 正那时,有一道雪白的剑光冲天而起,好似一道匹练,生生破开了那云层。 与此同时,一并细长的宝剑悬于半空,其形态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叶殊道:“宝剑法相。” 扈轻衣几乎瞬时惊呼:“一剑惊天!那是惊天剑主风凌奚结婴了!” 王敏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心中动荡不已:“是、是公子的师尊?” 扈轻衣听得一怔——风剑主乃是晏亲传的师尊…… 她倏然也想起来,当初晏长澜有几个随从,是租了万珍园的三等洞府的,这敏妹妹居然也是其中一人?然而她却是跟着叶大师学习炼丹术,且还为他做些杂务。 一时间扈轻衣有些感慨,但也只是心念一转,便不多思。 如今,还是结婴天象更为要紧。 渐渐地,那结婴天象不断变换,悬浮的长剑却始终存在。 悬浮长剑,正是元婴期修士极为难得的元婴法相! 曾存于灵域的叶殊很是清楚,元婴期修士但凡有望聚合者,法相最早于元婴一境出现,最晚于元婴四境出现,倘若四境仍无,则聚合无望。 而下界修士如今据闻最强也不过神游,自难以知道此事,于此间修士而言,恐怕法相只显示结婴之人极为强大,越早出现,越是天赋底蕴卓绝罢! 不过,能在初入元婴便有法相之人确是不多,风凌奚能有这法相,且法相很是清晰,可见他的确为人中之龙,修士里的难得天才。 叶殊看了片刻,略有所得,然而所悟却不算太多。 只因他并非是剑修,而风凌奚却是纯粹剑修,其法相、玄妙自然也都对他并无太大帮主。 然而…… 叶殊暗自忖道:若是长澜不曾错过,想必所得更多。 · 在风凌奚闭关时,晏长澜也在闭关。 这一日,他恰是突破,有了炼气八层的修为,正欲出去好生练剑一次,也好适应这提升的法力,与自身剑术细密结合。 然而他才走出,更来不及拔剑,便察觉有一种极其恐怖的威压自其身后而来——那威压的来处,竟然是他师尊风凌奚的洞府! 刹那间,晏长澜心里陡然一惊,身形骤然拔高,迅速地远远遁去。 待离得足够远之后,他才发觉在他师尊的洞府附近,高空之上,有无数的云团滚滚而来,形成了密密实实的云层,铺天盖地,镇压一方! 少顷,云层越积越厚,叫人几欲窒息。 晏长澜一心学剑,此时此刻竟自那沉郁的压抑之中,感知到了丝丝剑气,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要往何处而去,好似孤勇独掷,又仿佛细细密密,漫天皆是。 倏然间,晏长澜明了。 这是他师尊风凌奚即将结婴之天兆! 果不其然,在那后方的山洞里,也好似有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在不断酝酿,那酝酿之中,仿佛有一把长剑在那处不断微微颤动,而每一次颤动,都像是有无边剑气扩散开去,要凝聚成一把好似能穿透天地的惊天剑! 晏长澜屏息,再次后退,直出那滚滚浓云笼罩之外。 而随着洞府里剑气酝酿得越发浓郁后,云层里也好似应和一般,酝酿出了一道同样恐怖到了极致的力量! 那正是,一道雷电! 好似洞穿云层,一柱紫光倏地落下,直直地朝着那洞府劈了下去。 然而洞府之内却有一物被陡然掷出,迅速地将那道紫光挡住,使其轰然而下,又赫然而散。 第一道雷,顺利击破了! 然而,金丹有雷劫九道,元婴有雷劫十八。 如今仅仅一道算不上什么,尚有十七道雷电,正于乌云之内缓缓凝聚,要释放出最为可怖的力量,碾碎这胆敢逆天而行,破丹成婴的剑修! 然而,剑修多是勇猛精进之辈,风凌奚身为其中佼佼者,更无惧于雷劫威胁。 尽管他此刻尚且不曾出现,可是却有许多法宝、剑光被接连祭出,一道一道,将雷劫尽数破碎,让那雷劫奈何不得! 接连十八惊雷,无一道真正击中风凌奚。 而这十八道雷劫之后,洞府内剑气纵横,隐约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升腾而起,不断地在半空中凝聚、成型。 这无形力量所带来的镇压之感,也一时比一时更为强烈! 晏长澜远远而观,只觉得他这位师尊实在厉害,果真如他闭关之前所言,一鼓作气,当真是做足了准备,顺利结婴! 他更也倏然想到,那正在升腾的力量,恐怕就是他心中阿拙曾与他提过,元婴修士若底蕴足够,于初期便能生成的元婴法相! 事实也果然如此。 漫天的乌云尚且不曾散去,而那无形力量终于形成了一把似真似幻的长剑,其形态与风凌奚平日里所佩宝剑极为相似,而更增一丝无边的威慑之力。 那正是元婴法相无疑了! 旋即,那一把虚实相间的长剑陡然向上传出,仿佛劈斩了一剑。 而那滔滔乌云,也终是在这一刻犹若被劈开般……消散。 这一刻,晏长澜心中好似涌起无数感悟,又好似倏然尽数忘却了。 但毋庸置疑,这一次观其师尊风凌奚结婴,对他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 天象消散后,叶殊几人才回过神来,有所动作。 王敏朝四周看一看,就见并非只有他们如此,其他路上的行人尽皆这般,甚至先前一些在酒楼商铺里享用吃食游乐的修士,也早在看到天象时,情不自禁地出来眺望。 这时候,众人也尽数恢复心神。 一时间无数修士都暗暗议论起来: “此次结婴之人,当真好生了得!” “看那元婴法相与雷劫所在之地,乃是天剑宗的修士!” “若是天剑宗……恐怕,是那一位罢!” “定然是那惊天剑主了!若是旁人,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声势?” “了不得!” “的确了不得……” 扈轻衣与叶殊、王敏二人同行,她舒了口气,说道:“风剑主结婴,轻衣也要备上一份贺礼送去才是。” 王敏笑道:“万珍园怕是要一同送上贺礼?” 扈轻衣回道:“总算是与晏亲传有些交往,轻衣自身也要一表心意才是。” 王敏点点头:“想来也是。” 说着她悄然看了眼叶殊。 若是轻衣姐姐也要随礼,恐怕与公子几乎如同一人般的叶公子,也定然要出手送出一份好礼罢…… 一如王敏所想,既然风凌奚结婴顺利,且有这般大的声势,与晏长澜极为交好的叶殊自也要备上一份贺礼的。 只不过,如今叶殊手中的好物颇有一些,适合相赠者却并不多,还要好生思忖一番……总是要风凌奚用得上才好。 · 雷消云散后,洞府里一片寂静, 良久,那凝而不散的元婴法相也陡然被收回,那洞府里的剑气,也不再铺天盖地,而是逐渐收敛起来。 晏长澜这才纵身而起,迅速回到了洞府边上。 他在洞府前停留一瞬,还是恭声问道:“师尊一切可安好?” 内中就有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出:“为师无事,只需闭关巩固三日。” 晏长澜放心下来:“是。” 他心中却陡然生出思念——不知如今阿拙到了何处,他可也能看到师尊结婴时,这一片浩荡天象? 268|准备贺礼 观赏过风凌奚的结婴天象之后, 叶殊与王敏便和扈轻衣告辞。 王敏将叶殊送至他的洞府,旋即行礼告辞。 叶殊则是进入洞府之内, 盘膝深思。 这深思的, 自然便是要赠予风凌奚的结婴贺礼。 如今叶殊的境界低微,虽能炼制一些丹药, 且丹药药效极佳, 但毕竟所适合者也是境界低微, 于风凌奚却无半点用处。若是风凌奚有更多门人可用, 他倒能送些筑基丹, 然而风凌奚只得晏长澜这一个亲传弟子, 而一来叶殊不欲让晏长澜以丹药筑基, 二来纵然是晏长澜需要什么丹药, 又哪里需要风凌奚来相送? 除却丹药,叶殊有一件宝物混元珠,内中可孕生无数年份长久的灵草灵药, 又有那极为神妙的混沌水。不过混沌水太过奇异, 自不能轻易示人,灵草灵药的年份也还算长久,可若是仅仅只送这个, 未免还是有些寒酸了。 当然, 叶殊所通杂学颇多,但多不过是涉猎罢了,最为精通者乃是器、符、阵三道。 只可惜,炼器一道也需修为支撑, 他至多只能炼制法器,不能炼制法宝,就如同丹药一般,依旧对风凌奚无用。既然无用,送出去岂非是贻笑大方? 再说符箓,若是元婴修士,所用者早非灵符,而是符宝,叶殊若要炼制符宝,哪怕只是尚未注入攻击的符宝,也至少要筑基期以上,如今又哪里能够做成呢?亦是不可用。 因此,落在叶殊手中的,似乎只有一个法子了。 阵法。 这自然并非是让叶殊炼制阵法,仍旧是修为限制,他能布置出一些不错的阵法,所需之物却得要他人炼制,着实不妥。然而阵法终究是由阵纹形成,他送不出阵法,却可以挑出一套阵纹相赠……他记忆之中,所知阵法何止千万?内中定然有极为适合风凌奚的,可以择取一二。 只是这到底择取什么阵法,则要仔细思忖了。 之后几日,叶殊便一一回忆于剑修有助力之阵法。 若思阵法,先思何为剑修。 能悟出其剑道真意者为真正剑修,但剑道上的境界,却是先有剑气,再明剑道,旋即悟剑道真意,最终化为一颗剑心。 如今风凌奚早已知晓剑道,更悟出了真意,还得知生死之大恐怖,于剑道上的修为已然颇强,但是,他还未成剑心。 叶殊对此可以笃定。 剑修与寻常修士不同,若是剑修成就剑心,则元婴法相变几近凝实了,而修炼其他各道的修士却非如此。 但那日风凌奚结婴,元婴法相显现时却是半虚半实,这足以证实他剑心尚未成就。 因此…… 若是要凝聚剑心,且磨砺剑心,于剑修而言,便有一个阵法最是有用了。 叶殊思索片刻后,便取出一卷绢布,调了墨汁,用那细笔慢慢在上方书写起来。 紧接着,一道道玄妙的阵纹飞快地出现在绢布上,每一个纹理都极为清晰,彼此相连……若是于阵法上并不甚精通之人,恐怕也难以分明哪里是前哪里是后,更不会知晓要如何才能将阵纹分辨明白,并炼制出布阵之物,将阵纹镌刻其上。 但这也无须担忧。 那风凌奚身为顶级宗门元婴长老,若是他有所需,只消稍有意向,天剑宗自会为他寻来足够优秀的阵法师,为他布阵。 将阵纹尽数书写之后,叶殊将其小心晾干,收起。 除此以外,他再取出七只玉匣,将混元珠内超过五千年的灵药摘下七株,一一放置其中。 这算是明面上的贺礼。 而后,叶殊思忖片刻,取来一葫芦涅金蜂皇浆。 数月下来,蜂皇浆又存下不少,如今可算作明面上的第二件贺礼。 如今涅金蜂又有成长,这蜂皇浆的品质自也强了一些,若说先前的蜂皇浆对于元婴修士的用处不大,那么如今的这些用处就要提升一分。 不过,也只是稍稍有用些而已。 但蜂皇浆滋味甚美,许是对修炼无益,但只作寻常品尝,却是很好。 至于借口也不怕什么,先前晏长澜献上此物时,提及乃是历练所得,分量不多,如今这些只作是晏长澜那时将所得一半给了他师尊,另一半给了他便是。而且如今观风凌奚为人,知其必不会有所觊觎,因此那借口提一提便罢,风凌奚定然不会深究。 如此一来,这三样合在一处,也算拿得出手了。 贺礼准备妥当,叶殊取出一只木箱,将三样物事都装入其中。 之后,只等那风凌奚巩固境界后的举动即可。 · 风凌奚闭关数日后,终是出关。 他如今周身气势凝练,原本锋芒毕露的锐利被隐于其体内,叫他瞧着就好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修士一样。然而他眸光闪动间,眉梢有剑般寒芒,瞬时消逝——便又叫旁人知道,他绝非是个寻常之人。 出关后,晏长澜得了他指点,便有长进。 之后,有宗主召见。 风凌奚对宗主自然尊敬,就带上晏长澜,一同前去。 到了宗主所在,风凌奚转眸间,瞧见宗门内诸多元婴长老也大多都在,俱是面上带笑,纵然是不喜他性情的少数长老,眼里亦有喜意。 风凌奚自是与众人见过。 宗主含笑说道:“好,好。风剑主如今顺利突破,成功结婴,乃是我天剑宗一件大喜事!既然是大喜事,自当举宗相庆……”他话锋一转,“凌奚,你对你的元婴大典,可有想法?” 风凌奚挑眉:“一切凭宗门做主就是,只是本座要下几张帖子,请几个人。” 宗主目光慈和:“这是自然,你的元婴大典,你大可随意邀请客人。” 之后,风凌奚只与诸位长老略略说了些结婴时的心得,就带着晏长澜离去。 尽管通常说来,若是哪个师尊要举办元婴大典,其亲传大弟子定是要在门前为其师尊招待客人,将上下打点起来。 然而风凌奚并不爱那些繁文缛节,也不欲让自己的弟子浪费练剑时间于杂务之上,就也不曾提出。只是将晏长澜带上,在那些长老面前显露自己对弟子的在意而已。 那些长老与宗主等人亦不曾提出此事由晏长澜相助操办的话语,倒并非是其他原因,而是一来晏长澜本身境界低了些,纵然是唯一的亲传弟子,可他若是代表风凌奚去迎接其他宗门的元婴长老,也是不妥;二来他们也瞧出风凌奚的意思,也看好晏长澜的潜力,当然愿意让他花费更多心思在练剑上,如今风凌奚刚刚突破,感悟正多,若是对晏长澜多些点拨,就能让他少走不少歧路。 于是师徒二人回去洞府内修行。 还是一个练剑,一个指点,而后一个修行,一个巩固。 渐渐地,数日过去,元婴大典逐步操办起来,天剑宗广发请帖,邀请宣明府诸多宗门、势力中的巨头前来参加大典。 与此同时,风凌奚自己亲笔写了一张请帖,交给了晏长澜:“徒儿,你且将这张帖子,交给你那位好友。” 晏长澜一怔。 他却不曾想到,师尊会主动提起要邀请叶殊——在他心里,阿拙自然是千万个值得,可他也明白旁人多看境界,阿拙的境界尚且不足,潜力虽大,也还欠缺阅历,应不会郑重其事。 但不得不提,风凌奚这般尊重叶殊,晏长澜也是满心欢喜。 相较而言,自然是一路同行、相依为命且是他爱慕之人的叶殊更为重要,可是风凌奚如今也被晏长澜当作了最为亲近的长辈,二人这般和睦,他如何能不喜悦? 晏长澜顿时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师尊。” 风凌奚露出一抹笑容:“你去送帖子罢,为师见你魂不守舍,想是有所担忧。”他看向晏长澜,“如今为师听说那万珍园中人皆已归来,想必你那好友也是如此。既然担忧,不如亲自去瞧一瞧为好。” 晏长澜一赧,面上却不显露,只是说道:“弟子确是颇为担忧好友安危,如今正可借着送帖子一事,前去看看。” 风凌奚微微点头:“去罢。” 而后晏长澜告别风凌奚,带着帖子离开天剑宗。 他目不斜视,急匆匆直往叶殊的洞府而去。 阿拙他……定然是已经回来了的。 269|元婴大典 叶殊的洞府对于晏长澜而言, 始终是可以直接而入的。 晏长澜才走到洞府前,便不知怎么的能感觉到, 里面确实有人。 而里面之人, 自然只会是他心上那人。 晏长澜直接走入其中,果不其然, 便见到了正盘膝坐于洞府里的冷漠少年。 还是那副面容, 还是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眼眸, 还是永远疏离的气息, 以及连打坐之处亦是全无半点改变。 晏长澜的眼里禁不住逸出喜意, 他张开口, 唤了一声:“阿拙。” 那冷漠少年也抬起头, 周身那股疏离便瞬时淡去许多, 他微微颔首:“长澜。” 晏长澜心里生出暖意。 自打知道自己的心思之后,每逢见到曾经的挚友,便有说不出的熨帖与期盼, 只是那真正浓烈的心意只能被他死死隐藏, 不能真正显现而已。 然而,终是无尽欢喜。 旋即,晏长澜便如往常一般, 坐在了叶殊的对面。 然后他拿出一张请帖, 递了过去:“师尊结婴,我奉命前来送请帖。” 叶殊眉头微挑:“风剑主待你着实极好。” 那位给他一个炼气小修请帖,自然多是为着晏长澜的缘故。 晏长澜笑了笑:“除却父亲以外,能叫我敬重的长辈, 也只有师尊一人了。” 叶殊略点头:“贺礼我已备好,之后自会前去观礼。” 晏长澜好奇:“贺礼?” 对晏长澜,叶殊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那只箱子取出,交给晏长澜:“内中有一瓶蜂皇浆,若是风剑主问起,便说乃是先前所得一半自留,一半送了我。” 晏长澜了然:“阿拙放心。” 他亦是觉得,尽管所言只是借口,但他那师尊必然会将这借口认下。 两人说完正事,就谈起先前风凌奚结婴之事。 晏长澜问:“阿拙何时归来?” 他真正想问者乃是,阿拙归来时,可见到了那结婴天象。 叶殊很是了解他,回道:“回来时,堪堪突破至炼气八层,便见到结婴天象。” 晏长澜想起早先与叶殊打赌,就笑了笑:“我刚刚突破,就察觉山石动荡,正是师尊开始结婴了。” 叶殊略算一算:“我观天象时,天象正蔓延而来,可见你突破时比我早上些许。”他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此番是你赢了。你有什么要求,要我答应?” 一句“请你与我结为道侣”几乎已在嘴边,晏长澜却偏偏说不出口。 他定睛看着叶殊,眼眸深处,似乎翻涌着极为沉重、复杂的情感。 叶殊头一次见晏长澜如此,有些诧异。 他觉着此刻的晏长澜有些不对,但究竟是何处不对,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这样的晏长澜在他看来,也无甚不好之处,自然也就不会多言。 因此,叶殊又问:“何事?” 晏长澜将那翻涌之情强行压制下去,朝叶殊露出一个笑容:“如今我尚且不曾想好,阿拙你先记下,日后待我想好了,再同你说。” 叶殊应道:“可。” 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一如叶殊了解晏长澜,晏长澜同样了解叶殊。 故而晏长澜能看出,叶殊除却他晏长澜之外,再不信他人,而也正是这样的信任,让晏长澜无论如何也不肯辜负了他。 更莫说……提出他那非分之想,以全他那抹妄念了。 将心思深深压下后,晏长澜打开手中的箱子瞧了瞧:“五千年以上的灵药,涅金蜂皇浆,以及……一套阵法?” 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对阵法了解并不多——叶殊虽说教导过他一些古字,但当时只是用在制符之中,不曾化入阵法内。后来他一心习剑,连古字都有些荒疏了,便更莫提阵法。 因此,他虽在耳濡目染下,能看出此为整套阵纹,却着实不知这阵纹乃是何种阵法。 晏长澜更有些诧异,他不知叶殊为何要送一套阵法,也不知叶殊所赠的阵法为何。 稍顿了顿后,他还是问道:“阿拙,这是什么阵法?” 叶殊看他一眼:“七情六欲阵。” 晏长澜一愣。 七情六欲阵?只听这名字,似乎便与他那位师尊并无多少相干……阿拙送这样一套阵法,却是为何? 叶殊淡声道:“以如今你的境界,自然还用不到,但若是风剑主将其炼制出来,对他磨砺剑心必然有用。” 晏长澜听得“剑心”二字,心下稍有疑惑。 剑心…… 倒是并不曾听说。 然而晏长澜并未多问,只因他很是明白,这约莫此为剑道上的一种领悟,他暂且尚无了解资格,否则叶殊也好,阿拙也罢,总不会不指点他。既然如今他并不知晓,怕是因着若是不曾了解,日后总有水到渠成之日,可若是太过执着,说不得反而不妥。 晏长澜便道:“原来如此,那想必师尊定会喜爱的。” 叶殊则说:“愿风剑主早日剑道大成。” 两人旋即又说了些话。 晏长澜在叶殊之处待了两日,虽说也不过只是与叶殊相对运功修行,然而于晏长澜而言,能同叶殊长久在一处,已然心满意足。 之后,晏长澜不得不回归宗门。 只因那元婴大典昭告天下,正是很快便要开始了。 · 在宣明府,境界最高的也只是元婴巅峰,那么每出现一位新的元婴老祖,都是极为重要的。 更何况,此番结婴的乃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剑修——惊天剑主风凌奚! 故而这位风剑主的元婴大典,凡是散发出请帖的势力,皆会派遣门派中地位举足轻重之人前来观礼,各派所出的贺礼,也定然非常丰厚。 除此以外,那些没有被天剑宗主动送上请帖的势力,但只要有些门路,也都愿意想方设法弄到帖子,亦去观礼。 叶殊早早起身,带上王敏前去赴宴。 其他几个随从虽有羡慕,却也知道自己等人不及王敏有炼丹师身份,境界也很低微,自是不便随同前去的。 王敏则是极为欣喜。 如此场面,叶殊独自前往也无不可,她能跟着去观礼,正是她以往从未想过之事。 当下里,她亦端正了神色,务必不叫自己在那大典上失礼。 不多时,叶殊与王敏已然来到了天剑宗外。 叶殊负手而立,王敏则将帖子送到一名迎客的天剑宗弟子手中。 那名天剑宗弟子一见,发觉这帖子上笔锋犹若利剑刻画而成,锐利之极,竟好似有剑气要隐隐透纸而出,着实厉害,霎时一惊。 这剑气他们再熟悉不过,正是出自今日举行大典的风长老! 那么……这一张请帖,竟然是风长老亲手所书么? 于是乎,天剑宗弟子对这手持请帖之人的态度,就更敬重三分。 此人虽不知是何身份,但恐怕是风长老的贵客。 风长老的贵客,自要郑重相待。 那名天剑宗弟子亲自将叶殊引领入宗,随即又有其他天剑宗弟子替代了他的位子,继续迎接来客。 叶殊与王敏跟他入宗,一路并不出声。 · 天剑宗内,诸多山峰犹若利剑,一座座矗立其中。 叶殊打眼望去,竟见到整个宗门里处处萦绕剑气,足见宗门之内,众多弟子崇剑之志极盛。 那天剑宗弟子御剑飞行。 ——他乃是筑基弟子,足下踏剑虽未必能行得太远,但是在宗门内行走却是便利。 叶殊与王敏则坐上这弟子召来的一头妖禽,这妖禽紧紧跟在那天剑宗弟子身后,一路朝前。 宗门有一处圣地,乃是每逢天剑宗有大事发生时,举行典礼之处。 从前那些长老结婴,俱是在此地举行大典,如今风凌奚结婴,大典自然也在此处。 天剑宗上至宗主,下至内门外门举足轻重之人,尽皆来到此处。 所有弟子皆是身负长剑,无数气息聚集一处,便生出一种锐利无匹的气势,显现出天剑宗剑修的绝佳风采。 此时自其它各大势力而来是弟子,哪怕是御兽宗与万法宗之人,在见到这些剑修之后,也免不了要生出几分称赞。 叶殊一路行来,也觉这天剑宗风气甚正,若是长久这般下去,气运昌隆,日后宗门里的天才必然层出不穷,最终让整个宗门也节节拔高,其威势再不局限于区区一府之地。 而这威势暴涨最初,怕是就是自风凌奚始。 旋即,叶殊在那天剑宗弟子带领下入座。 他坐下的地方尽管并不在长老中,但在诸多宾客里,也是较为靠前的。 270|元婴大典(2) 一些修士见一个炼气小修座次如此靠前, 都有些诧异。不过天剑宗浩浩大宗,必然不会将座次弄错, 因此众修士虽多瞧了叶殊几眼, 却不曾生出他意来。 不多时,渐满座。 叶殊与其他修士一般饮天剑宗弟子送来的灵茶, 偶尔将一二灵果递于只能立于他身后的王敏手里, 静心等待。 其他位子上, 不同境界的修士相互小声交谈, 尤其另外两个顶级宗门, 德高望重能坐于位子上的长老们自然十分端正矜持, 但跟随而入、立于长老们身后的弟子们, 则交流颇多。 天剑宗的惊天剑主, 到底还是名声极高,他的元婴大典上,当然有无数人对他极为好奇。 自然而然的, 众人便都要说一说, 这位惊天剑主的诸多事迹。 又过了片刻,有洪钟响起,连撞九次, 轰鸣声不绝于耳。 倏然间, 天剑宗的宗主、长老等出现在前方的席面上,而远方则陡然传出一道剑气,乃是一名身披玄衣的冷峻剑修,其带着一名身形高大的少年, 二人一起落在了最前方。 那少年躬身向剑修行礼,才走到旁边的一处位子坐下。 而这名冷峻剑修则是目光朝众人看过,声音不疾不徐:“风凌奚今日元婴大典,欢迎诸位赏光一叙。” 语毕,他转身面向后方。 后方有一座高大的祭台,正是天剑宗用以祭天之处。 但凡是初结婴的剑修在此处举行元婴大典,皆要几天。 风凌奚亦不例外。 此刻,风凌奚手中倏然多出三支拇指粗的大香,手腕一抖,那大香便被点燃,旋即他眼中剑光一闪,这大香化为三把利剑般,急速地冲上了那祭坛,强硬地插了进去。 青烟直上九重霄,风凌奚祭天完成,转身朝众人行了个剑礼:“诸位请。” 到此时,风凌奚也入座,就有天剑宗之人来主持唱礼之事。 自然,尽管唱礼,却也只是先唱一唱那大的宗门、势力,若是之后还有空闲,便也将那些小门小派、散修之类的贺礼唱出,若是无有空闲,那些贺礼便只是收拢而已了。 率先唱出的,一左一右,乃是万法宗与御兽宗所送贺礼: “万法宗送——五千年血参三株,深海真珠十斛,中品灵石……” “御兽宗送——五千年朱果十颗,万年血珊瑚三株,中品灵石……” 礼单颇长,上面所书之物俱是元婴修士可用者,也都颇为丰厚,尽显顶级宗门的底蕴。 等两个顶级宗门念完,再念一些其他大势力、大宗门的贺礼时,初时还不太看得出,越是往后就越是能发觉,的确是越是等级不高的势力,他们所赠的贺礼也越是不够丰厚。 所有势力都是量力而为,不过差不多品级势力之间所送贺礼却是差不离,因着要讲个颜面,自然不能当真弄出孰高出太多、孰低过太多的事情来。 叶殊听着这些贺礼单子,微微挑眉。 除却他送不出中品灵石之外,其他外物倒是不差什么了。 大约是因着风凌奚并未花费太多时间寒暄,渐渐将势力、宗门的贺礼唱完后,一些散修大能、敬献之人的贺礼,也开始唱。 显然,哪怕是在外独行时颇有名气的散修所送,也远不及各大势力宗门,他们虽能给出些好东西,但恐怕也舍不得把最好的送出来。 终于,轮到了叶殊。 “散人叶氏贺风剑主结婴,送五千年雪玲珑一颗、五千年连理枝一对、五千年……”念完足足七株后,唱礼之人方才续道,“不知名奇珍一葫,不知名阵法一套——” 有些修士早已是在吃喝论道,并未如何注意,但也有些修士却是被吸引了视线,不过对于那话中的“散人叶氏”却是有些纳闷。 但凡是一些散修前来送礼,尽力给出些好东西,不都是为了巴结这名极为强大的元婴老祖么?然而巴结时却不说明自己名姓,也着实是怪异了些。莫非是要在吸引众多修士之后,主动显露出自己来? 然而直至最后,也无人露出什么异样来,更无人主动介绍自身。 这一份贺礼,仿佛当真只是寻常的贺礼一般。 唱礼之人也是愣了愣,却很快开始唱出下一份贺礼来,其他修士见状,也不多在意此事了。不过,原本坐在前方与周遭之人互相敬酒的风凌奚却是敏锐地听见了,他一挑眉,看向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晏长澜察觉风凌奚的视线,朝他敬了杯酒。 叶殊这时就坐在晏长澜的身边。 原来先前晏长澜同风凌奚行礼之后,一眼就见到坐在前列的叶殊,自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而他身为风凌奚唯一亲传,坐在这里也算合适。 之前本来还对叶殊的座位有些好奇的其他修士,见晏长澜走来同叶殊这般熟稔,顿时都很明白,原来叶殊之所以能坐在此处,非是其他,乃是因他与晏长澜为好友。一时间,颇多修士都甚为羡慕晏长澜,觉着他被风凌奚那般护持,就连其好友亦是一般热忱对待。 ——话说回来。 风凌奚猜到那散人叶氏便是他亲传弟子的好友叶殊,方才看过来。 晏长澜敬酒之后,叶殊也同样举杯。 风凌奚了然,确认那送礼之人当真是叶殊无疑,心里有些好奇——若说是其他的小修士,哪怕与他弟子为好友,在风凌奚看来都只是随手庇护罢了。但是与叶殊接触一二回后,他却发觉此人身上好似笼罩一层迷雾,与寻常的小修着实不同…… 而叶殊见风凌奚关注了这事,也暗暗颔首。 他送的东西已是他如今所拿出几乎最好之物,若是风凌奚只是随手放置,难免浪费。如今风凌奚想必会留意一二,至于能利用几分,就看风凌奚心中想法了。 至少那涅金蜂皇浆,若是风凌奚有心,当是要尽早用完才是。 待唱礼结束后,那唱礼之人说道:“三日之后,风剑主将于天剑宗外剑台讲道,若有心者,当日可来听讲。讲道十二时辰,逾时不候。” 旋即又是一些寻常流程,元婴大典便至此结束了。 · 叶殊被晏长澜亲自送出宗门。 晏长澜道:“三日后师尊讲道,阿拙你可过来?” 叶殊应声:“到时你来接我就是。” 晏长澜听得,心里欢喜:“好,我后日便来,在你那处住一日,次日你我同往。” 叶殊道:“也可。” 晏长澜与叶殊轻声交谈,直至把他送到宗门之外,才停下脚步。 在这一日,他是不能与叶殊同去了的。 叶殊自然明白,朝他告辞后,转身而走。 晏长澜默默目送他背影,直至再也瞧不见后,方才回去宗门之内。 先生爱慕者往往暗自神伤,晏长澜却未神伤,只觉得每一想起,俱是暖意。 · 大典之后,风凌奚自是要将一应贺礼登机入库,其中一些格外珍贵的更要记下,以便于日后若有机会,当去还礼。 晏长澜作为他亲传弟子,自也在一旁相助。 一样样东西被风凌奚收拢后,风凌奚取出了一只让晏长澜极为熟悉的箱子,将其打开:“此物乃是叶小友所赠罢?” 晏长澜点头道:“是阿拙的贺礼。” 风凌奚不由笑道:“七株五千年以上灵药,叶小友如此大手笔,看来是爱屋及乌了。” 晏长澜面上微赧。 随后,风凌奚却是取出了那只葫芦,打开品鉴:“此物甚是眼熟,” 晏长澜忙道:“当时弟子得了那些,献给师尊一半,另一半却是给了阿拙的。不曾想阿拙也未留着,而是送给了师尊做贺礼。” 风凌奚笑了笑,并未全信,但也的确如同叶殊所想一般,不很在意:“原来如此。此物甚是好用,当真要谢过叶小友了。” 晏长澜越发不知该如何言语。 风凌奚再看那一套阵纹——他对叶殊算是有些了解,知道那人怕是不会给出什么无用之物,自要细看——但他稍微仔细,便觉着阵纹极其玄妙,似乎有摄人心神之感,顿时收回神识,沉心定气。 他稍作沉吟:“此物不俗,长澜可知是何阵法?” 晏长澜自是坦率回答:“阿拙言,此为七情六欲阵,对淬炼剑心有些用处。” 风凌奚的面色,便陡然凝重起来。 271|风属□□胚 晏长澜见状一怔:“师尊, 你知道这阵法?” 风凌奚稍作思忖:“剑修先练剑气,再悟真意, 最后炼剑心。若炼剑心, 便要历经红尘,而红尘世俗, 脱不得七情六欲……”他慢慢说道, “七情六欲阵, 据闻一旦陷入阵中, 便要被七情六欲主导, 每进入其中, 便等同于经历红尘俗世一般, 每次自其中挣脱而出, 皆是历练。此阵可有御敌之用,可若是交于剑修之手,便当真可用此阵一次次淬炼剑心, 使得剑心凝结, 剑心通明。” 晏长澜听得似懂非懂。 他仿佛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但真正的感悟却未能生成。不过他也并不如何急切,只因他很是明白, 他暂且不知, 是因他尚且还并未成为真正的剑修之故,一旦真正成为剑修,领悟真意,他便会自然而然明白如今师尊所言。 风凌奚见晏长澜很是坦然, 也颇放心,便朝他笑了笑,说道:“如今你要红尘炼心还早了些,且先好生修行,早日筑基罢。” 晏长澜自是应道:“是,师尊。” 旋即风凌奚眼神里带了些感慨之意:“不过,此番你那位好友还当真是给了为师一份大礼。他既如此相待,为师也不会辜负了他一片厚谊。”他略顿了顿道,“日后若是有人对他不利,只管报之,为师定会庇护于他。” 晏长澜见师尊与爱慕之人相交融洽,也很欢喜,此刻心里踏实,认真再应:“多谢师尊。” 风凌奚摆了摆手:“不必言谢。之后几日,为师当全力将此阵制成,你不妨去问一问你那好友,此阵为师是否可以为宗门炼制一座,相助宗门内其他有望成就剑心之人。” 晏长澜说道:“以阿拙的性情,既然送给了师尊,恐怕便是任由师尊处置了。” 风凌奚笑道:“话虽如此,但毕竟乃是极厉害的阵法,多问一句,也是礼仪。” 晏长澜当然也喜欢彼此之间互相敬重,道:“弟子之后便下山去问。” 随后,风凌奚就叫晏长澜暂且离开。 晏长澜不再多留。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等着约定之日过去——近来人多眼杂,行事间多少要顾忌几分。 不过晏长澜离开后,另一人却风尘仆仆而来。 风凌奚正在仔细观摩那阵纹,倏然间,就有一名身形健硕的男子大步而入,面上还带着不羁的笑容:“风小弟!我来迟了!” 听得这声音,风凌奚将手中阵纹放下,面上带了一丝笑意:“我还当你不来了。” 健硕男子露出个愉悦的笑容:“你结婴这般大事,我怎能不来?不过也不耐烦去应酬那些,来迟也好,正将贺礼当面交予你。” 风凌奚一笑,伸手指了指前方:“坐罢。有什么贺礼,值得你这样得意?” 健硕男子嘿然,直接抓出一物,递到风凌奚的面前:“你且看罢!” 风凌奚就将那物拿来,只见其瞧着不过巴掌大,外头裹着一层非金非玉的皮囊,但周遭散发阵阵细碎流风,不时更有极淡的宝光溢出,足见不凡…… 刹那间,风凌奚一怔:“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所到此处,他微微摇头,“的确是这物,但似乎火候差了些,尚且不能自皮囊中剖出,且还要再寻个流风阵阵之地好生蕴养起来才是……约莫十载后,皮囊自开,便能成就。” 这健硕男子正是淳于有风,他听风凌奚这话,大笑道:“不错!我先前听闻你在寻找此物,而后我便意外碰上,恰你又要结婴,岂不正是缘分?合盖我取来给你做贺礼。至于这火候差一丝也无妨……若是欠缺百年,我自是只能设下禁制等候,如今仅仅十载,取出也就没什么妨碍了。只要外皮不破,再佐以相应风属性之物,就可顺利养成。”说到此处,他很潇洒地看过去,“总算是赶着取来了,怎样,你可欢喜?” 风凌奚果然露出一抹喜悦:“自然欢喜。”他也看向淳于有风,“你有心了。此物于我那弟子有大用,待他筑基尚有些时日,我正可将此物养成,待其筑基之后,结丹之前,当可送他。” 淳于有风也不觉奇怪:“知你是个好师尊,有个得意的弟子,正是百般爱护。你一个雷属性,要这风属性的器胚没什么大用,自然是要送给你那弟子。我送你对你弟子有用之物,恐怕比送你一样对你有用之物,更让你欢喜。” 风凌奚道:“知我者有风也。” 淳于有风叹口气:“早年你还唤我一声‘有风大哥’,如今却将‘大哥’二字省了。” 风凌奚勾起嘴角:“你若能早日结婴,我自也会再唤你‘兄长’。” 淳于有风瞥过去:“还不曾寻到合用之物,若是这般结婴了,到时却打不过你,纵然当了兄长也没甚意思。” 风凌奚则道:“你担心什么?我这里正得了一份贺礼,送了给你,你便能如我一般了。” 说话间,风凌奚将之前叶殊送给他的那一葫芦涅金蜂皇浆递了过去:“喏,天下间的金丹修士里,只有你我有这物事,可借它结丹。” 在风凌奚看来,此物虽是极好,对如今哪怕是元婴期的他也有一些用处,但比起金丹修士来,用处却要弱上太多。他自己用一份顺利结婴,且结婴后也能凌驾于众人之上,便有这物极大作用,如今送于淳于有风,便也能保住淳于有风的底蕴了——这比他自己来用,要强上太多。 淳于有风听得一愣,但他对风凌奚极为信任,直接将那葫芦接过来,放在嘴边就先喝了一口……这一喝之下,他顿时察觉到体内法力受到淬炼,变得无比精纯,还有其他种种妙用,尽皆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实力提升。 若说他这好友先前就是以此物提纯法力,加快了结婴的步子,轮到他自己时,用完这一葫芦好东西,定然也能与好友一般的。 这一刻,淳于有风算是明白为何风凌奚能有那样的进境了。 当下里他也不同风凌奚客气,只又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东西!风小弟且放心,过不了多时,我便要你再唤我一声‘大哥’了。” 风凌奚眼里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淳于有风已然是迫不及待,与风凌奚再说了几句话,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风凌奚目送他的背影,手指在阵纹上轻轻滑过。 有那葫芦里的物事相助,淳于有风必然可以顺利结婴,且底蕴也与先前一般,能和他并驾齐驱……否则,若是漫漫道途上没了那厮赶上,岂不是寂寞得很么? 只是那厮性子太燥,急着去修炼,而不曾瞧一瞧他手里这阵纹。 不过这也无妨,待那厮出关后,想必这阵法也该炼制成功,到那时,就将他推入此阵,作为他结婴的贺礼罢! 这般想着,风凌奚仔细将阵纹又看过一番后,把这阵法所需的材料列出一张单子,自己准备了大半,而剩下的那部分,还需找宗门筹谋。 好在那些材料尽皆并非什么太过难寻的稀罕之物,只消好生找一找,也能找到。 待东西找齐了,他还要去寻个真正得用的阵法师,不然这阵法也难以炼制…… 自然,三日后讲道之事也要准备起来,皆不可怠慢。 ……修炼之事虽是甚多,他总归能坦然行来。 · 过了两日后,晏长澜应约去了叶殊的洞府。 他首先便与叶殊提起了那七情六欲阵之事,将风凌奚的询问说了。 叶殊一如他所想,说道:“既送了风剑主,风剑主但如何处置,皆是随他。” 晏长澜笑道:“我也与师尊这般说,但师尊要我问一问你,言为礼仪。” 叶殊道:“风剑主客气了。” 这几句后,晏长澜就将此事略过。 他转而问叶殊道:“待七情六欲阵做成,我是否可入阵中修炼?” 叶殊微微摇头:“你若并非是剑修,去也无妨,然而你既然要走剑修之道,便得等筑基之后,悟出了真意,再入阵中修心。” 晏长澜听得,也就谨慎记下。 两人再无其他话语,叶殊准备了药浴,在里面添入混沌水,叫晏长澜入内炼体。 晏长澜当然照做。 叶殊则是思忖之后,准备进一步培养涅金蜂了。 譬如,使其繁衍、分群。 272|风凌奚讲道 原本的涅金蜂尽入混元珠内, 又因先前诸多混沌水培养,涅金蜂虽仅有百只, 但每一只妖气已然近乎五百年, 便是堪比筑基,其渐渐酿出的涅金蜂蜜品质也是更佳, 如今用来修炼, 一日比一日效用更强。 然而叶殊毕竟还未筑基, 且日后总是不便将最好的蜂蜜拿出去, 故而还是让这些涅金蜂消耗些力量, 繁衍出更多的子代来, 也将其进境抑制一些。 想定之后, 叶殊自然便改了御虫之法。 这御虫之法一改, 涅金蜂便再与先前不同,原本只做采蜜斗狠的蜂虫们迅速发生变化,不多时, 其中就有一只蜂虫身躯膨大, 渐渐变作了一只雌虫。 于蜂群之内,雌虫便是虫皇,也是母虫。 叶殊稍作思忖后, 更是取出了三滴混元珠尚未进化前得出的混沌水, 给那母虫喝了。而后他再使御虫之法,将那一百蜂子暂且自混元珠里移出,送入旁边的石洞中去。 内中灵花繁多,想来只需登上一些时候, 便可…… 另一头。 晏长澜炼体结束,自浴桶里走出后,说道:“疼痛不如先前了。” 叶殊了然:“你肉身又增强了些,下一回再给你调整方子。” 晏长澜笑着说道:“有劳阿拙。” 而后,叶殊同他说了涅金蜂繁衍之事,道:“也不知生下的蜂子里,有多少乃是涅金蜂,又有多少并非如此。” 晏长澜有些诧异:“竟还会并非涅金蜂?” 叶殊道:“这些涅金蜂原本就是借由其他蜂子变异而来,自然并不稳定,不过我后头细心培养了,生出的想来不会尽数都是其他蜂子。” 晏长澜微微点头,又不禁问道:“倘若是其他蜂子……” 叶殊道:“筛选一番,若那些蜂子用处不小,堪可培养,我便将其留下,若是不堪,则将其卖给扈轻衣扈管事。” 晏长澜赞同:“但愿多出些有用的蜂子罢。” 他自然明白,叶殊所谓的不堪之物乃是不适合他培养之物,却并非是无用之物,他有涅金蜂在手,寻常蜂子看不上眼,但若是蜂子品质不差,其他修士却未必如此。 一夜过去。 次日,晏长澜带着叶殊前往天剑宗外剑台。 这剑台处于周遭一座山谷之内,据闻曾经有一名天剑宗的大能在此地潜修,后来剑道成就,剑光直冲九霄,便将其潜修的山峰削成山谷,谷中自成一座高台。 就是剑台了。 后来天剑宗将这座剑台当作了论道、讲道之地,来招待外客,以免若是在宗门讲道,误引心怀叵测者入门,在众人听讲痴痴如醉时,于宗门之内生事。 这一回风凌奚讲道,自然也在这剑台之上。 来此处听讲者,大多都是剑修。 叶殊随晏长澜来此后,就寻了块山石坐下来。 其余散碎山石上,就有更多修士尽皆盘膝而坐,准备听讲。 观其修为,筑基、金丹修士最多,炼气修士反而少些,想来是因着新晋元婴老祖道法高深,恐听不明白之故。 晏长澜打眼看去,但凡是炼气期的,多是天剑宗诸多亲传弟子。 叶殊原本并未剑修,他来听一听讲,也只是为瞧一瞧是否有触类旁通之法。 与他一般念头的,还有其他宗门一些修士,不过那些修士多在金丹以上了——即便想要触类旁通,亦非是领悟不足者能够做到。 叶殊敢来,不外乎是因着他前生有金丹境界。 ——言归正传。 大约半刻之后,众人尽皆寂静等待。 天外忽然有一把长剑飞来,在那长剑之上,就有一名英姿飒爽、青年面貌的元婴修士凌风而来,倏地落在了剑台之上。 此人盘膝而坐,不曾多言,直接开讲。 “今日讲道,本座由初学剑术者讲起。” “初学剑法,徒具其形,多思多练,由形而生气……” 众多修士虽知道每一位修士初成元婴后讲道,都是要提一提自己最初修行中事,却不曾想到风凌奚如此干脆利落,不仅从头讲起,且讲得颇为细致。 如此一来,纵然是炼气修士在此,也可以大有收获,而对于一些境界高的修士而言,亦能自最初开始验证……这般讲道,着实繁杂,常人轻易不肯,而风凌奚这般做,想必也是因着,他有一名弟子正在炼气期,如今恰可以听他这位师尊从最初开始讲道罢。 叶殊听得,微微颔首:“长澜,风剑主有心了。” 晏长澜也有些动容:“师尊待我如子,我自也敬师尊如父。” 叶殊知晓晏长澜年少丧父,再不曾遇见值得敬重的长辈,如今风凌奚恰是填补这一缺憾,反而能让晏长澜心境更加圆满。 如此甚好。 · 风凌奚讲道用去三日三夜,讲得不说是天花乱坠、遍地生莲,但也是条理分明,周身剑气纵横,叫人沐浴其中,能有许多领悟。 晏长澜原本还与叶殊略有交谈,渐渐地却也沉浸于讲道之中了。 叶殊见晏长澜如此,同样仔细听讲。 尽管他并未在剑道上有什么很深的领悟,但大道相通,他也的确如先前预料般,在里面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他看旁人,那些同他一般并未修习剑道者,同样得到了好处,而好处的多少便是因人而异了。 剑台无须持请帖过来,因此除却原本便参加了元婴大典之人外,还有从外面得知了消息的,也在这三日三夜中赶来,坐在旁边听讲。 风凌奚的声音并不很大,但字字清晰,听哪怕是离得远些,于诸多修士而言也好似就在近前般,声声入耳。 不知不觉间,这山谷里固然是挤满了人,山谷旁边的山峰山石、山路山道、树丛树梢,全都挤挤挨挨,连一点空处都不曾留下。还有来得更晚的,离得也更远,将周遭但凡是能听到一点讲道上的地方,都拥堵起来。 直至讲道结束,还有许多修士意犹未尽。 叶殊睁开眼,眼里有一道微茫闪过,旋即他便察觉到,在他身旁似乎有些异样,顿时转过头去。这一看,便见到晏长澜好似披了一件雷霆光衣,有细微的雷电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闪动,与雷电一同攒动的,还有丝丝的剑气。 这是……有所领悟? 倒也并不奇怪。 风凌奚原本就是单雷灵根的修士,他讲的剑道自然是饱含雷霆之意,恰与晏长澜有所相合,让晏长澜得到许多好处与更多领悟,也是理所当然。 与晏长澜一般有所领悟者不少,他们尽皆盘膝细细体悟,在一旁往往也多有友人代为守关——否则一个不慎被人打扰,或是自己不慎打扰了他人,那便是要结下生死之仇,且对自身也无半点好处,要错过机会的。 叶殊在发觉晏长澜领悟后,就为他守关。 虽说他不过是个炼气期的修士,却是悄然在一旁放下一块阵盘,将此处化为阵眼——如此一来,晏长澜的领悟正在阵中,绝不会因什么声势影响到他人,与此同时,他人若是有声势发出,亦要先被阵法抵挡一二。 果然,没多久,就有修士因领悟而不由自主施展起剑法来,当即被其身旁的友人将其劈斩出的道道剑光打散。 剑光打散后,这剑修仍是在舞剑,但他那些剑光也并不会惊扰旁人的。 如这般的景象甚多,甚至有些修士太过孤僻或是一时不能想到的,他们失态舞剑时,也有修士自动过来相助……一眼看去,故意干扰他人,抑或是心怀恶念之人,少之又少。 叶殊见状,倒是觉得有些奇异。 世上常有人心叵测一说,如今见他人得了机缘,自己并无机缘者,莫非竟也好不妒忌么?反倒与他所知的修士不同了。 不过很快叶殊便察觉,在一旁的山峰中走出一名剑修,其身法高明,一瞬就将一名正欲对身旁之人暗下杀手者抓出来,当即废除了丹田,丢了出去。 其余察觉此事的修士并未露出奇异神情,也对那被废了丹田的作祟之人毫无同情之意。 叶殊微微一怔。 旋即他就察觉,如这位剑修者颇有一些,都间或在山间巡游。 他顿时便明了。 并非是人心尽皆澄澈起来,而是讲道时,似乎早已有约定俗成的规矩。 若是作乱影响他人的……必有惩治。 加之剑修讲道,其心越是澄明,其剑道真意必然也会对听讲者有所影响,斩杀不堪之念,便能减少许多是非了。 273|啮牙凶虫 晏长澜到底只是炼气期的修士, 尽管因着悟性高而有所领悟,但也领悟不了太多, 在堪堪消化了所得之后, 周身的那雷光剑气也就渐渐收敛,恢复如初。 他一睁眼, 便见到守在自己身前的叶殊, 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阿拙。” 叶殊也同样发觉他已恢复, 看了过去:“长澜, 恭喜。” 晏长澜得他一言, 心里越发欢喜, 竟觉得比起先前那些领悟, 知晓自己又有进境也不遑多让。 叶殊则并不知晏长澜心中想法, 只说道:“此次回去,涅金蜂当产卵了,你可要一同去瞧上一瞧?” 晏长澜想起自己先前炼体时, 叶殊确是在用御虫之法, 便也笑道:“自然是想去的。” 叶殊颔首:“你且先与风剑主作别。” 晏长澜回过神,当即转身,看向那剑台。 果然, 风凌奚仍立在那台上, 正朝这边看来。 晏长澜顿时满心歉意。 他见周围散去,只道师尊已然离去,不料竟还留在那处。 因此,晏长澜急忙向风凌奚行礼。 风凌奚也不以为意, 他见自家弟子已然醒转,又与友人在一处,便只朝他微微颔首,旋即足下剑光一闪,整个人就犹若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晏长澜直待那道流光彻底消失,才回转身来。 叶殊道:“风剑主心胸开阔,待你很是关爱。” 晏长澜点一点头:“师尊确是最让人敬重不过。” 此刻,其他诸多修士领悟完成后,有些已然离去,有些还在此处与他人商讨,晏长澜则并未多看,直接与叶殊一起回去了。 · 入得洞府,两人直接进入那间石室。 石室中花香弥漫,一旁悬挂着的巨大蜂巢则是并无半点声响。 叶殊走近那蜂巢,朝里面看去。 晏长澜也是如此。 两人就见到,蜂巢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格子中,有上千个里面都有一粒蜂卵,色泽大小不一,浸在浅金色的蜜水里,显得尤为漂亮。 除此以外,蜂巢最深处,有一只体态颇为庞大的雌虫仍在产卵,其他近百蜂子趴在一旁,静静守护,唯有一只比蜂子略大、雌虫略小的蜂虫,乃是一只雄峰,如今外壳干瘪,似乎已然因着种种缘故消耗了所有,死去了。 雌虫的腹部在慢慢缩小,叶殊与晏长澜也不动,见它一粒粒产卵,待又产出上百粒以后,才好似力气耗尽,躺在原地也不动了。 这时候,其他蜂子迅速凑去,将蜂皇浆送于雌虫吞吃,而蜂巢里的蜂蜜与蜂皇浆,则肉眼可见地迅速消失…… 叶殊见状,待那雌虫吃饱后,再用御虫之法。 余下的九十余只蜂子便纷纷动作,自那些格子里将蜂卵取出,一粒粒放置在叶殊备下的大盘子里,且不同色泽、大小的蜂卵,各自堆放。 约莫半刻之后,所有的蜂卵都被取出。 这些蜂子也纷纷进入蜂巢,静心休息。 叶殊与晏长澜看向这些蜂卵。 其中有五百粒左右,其色泽玉白、莹润有光,透光而看,能瞧见其中丝丝金线若隐若现,很是耀眼,正是涅金蜂卵。 叶殊面色缓和。 晏长澜也露出笑容:“恭喜阿拙,能多五百涅金蜂。” 叶殊颇为满意。 他原还担忧得不到多少涅金蜂卵,没想到居然有五百之多,已然是占了所有蜂卵的近乎一半了……真不枉他先前送了三滴混沌水,相助蜂王。 旋即,叶殊的目光落在另外两堆蜂卵上。 其中一堆也有数百粒之多,每一粒有黄豆大,通身如同紫晶一样。而另外一堆则只有十三粒,色泽朱红,好似有鲜血流动。 叶殊看着这两种蜂卵,神情里也有些奇异。 在他的发髻下方,凶面蛛蝎躁动不安,并且很快地爬了下来,居然极快地来到了桌上,似乎要去吞吃那些紫色的蜂卵。而对另外一堆朱红色的却是有极强的警惕,好像想要远离,又好像要与它们搏杀一样。 晏长澜瞧着也有些惊奇,开口问道:“阿拙,你可认识这两种?” 叶殊点了点头:“真是意想不到,涅金蜂产卵,竟还会产出这等……”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说,已然能猜到这两种蜂卵也很不凡,不由更加好奇起来:“那紫色的蜂卵是?凶面似乎很是想要吞吃。” 叶殊道:“那是紫晶蜂卵。” 晏长澜:“紫晶蜂有何特殊之处?” 叶殊略想了想:“也无甚特殊之处。紫晶蜂乃是银灵榜上的异虫,性情温顺,其酿造出来的蜂蜜虽无太多用处,但极为香甜,修士若是服用,一来味美,二来便可以补益气血,容光焕发……若是日日不断,可使容颜永驻。” 晏长澜听得一愣。 使容颜永驻?滋味鲜美? 对修行并无多少益处,却是将用处作用于面容与味道上,这…… 叶殊又指了指那朱红色的蜂卵,开口道:“这一种虽是由雌虫产下,但观其形态,却是与另外一种凶虫很是相似。” 晏长澜好奇道:“什么虫?” 叶殊回答:“啮牙凶虫。” 晏长澜自然是不曾听过。 叶殊便仍是为他解释:“啮牙凶虫,金邪榜排行第九,以群体而出时尤为凶猛,若是不成群,则威胁不大。其形态类蚁,有两排利齿,无物不食,唯有凤凰真火可以克制。其性情也极为暴虐,除非从卵时就用精血喂养,而且在其成熟的过程中不停喂养,否则无法降服。一群啮牙凶虫里有一只头虫,是为雄虫,其他的虫子俱是雌虫。倘若头虫死亡,余下的雌虫里,便会有一只进化为雄虫。虫与虫之间也极为残酷,在筛选种群时,体弱者会被强者吞食,但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就可以不断地进行繁衍,且食物越多,成熟越快……” 晏长澜眼瞳收缩:“这里有十三粒虫卵,倘若当真是啮牙凶虫之卵,一旦孵化而出,岂非是只要供给足够,就能繁衍出赫赫凶名的一大群啮牙凶虫?”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却有些不解:“涅金蜂缘何会产下……啮牙凶虫之卵?” 叶殊也早有思量:“早先那些变异的蜂卵里,想必有多种血脉,当初我将其培育成涅金蜂,必然淘汰了许多血脉,只余下了寥寥几种,且其中涅金蜂为最强,故而表现为涅金蜂的模样,其他的血脉则都被压制下去……至于啮牙凶虫的血脉,既为上古凶虫,恐怕血脉极为坚固,这些涅金蜂的祖先之中,想必是在什么情形下,或是因着吸食,或是因着采蜜时所采之蜜出自凶恶之物,意外得了些许,故而一代代流传下来……” 便也是说,如今涅金蜂固然是涅金蜂,但是总有些血脉不在涅金蜂之下,又或是虽强于涅金蜂却太过稀少,故而无法壮大,才被压制下去,又无法驱除。 在叶殊的猜测里,紫晶蜂当是只比涅金蜂略微逊色些,且因着温顺能与涅金蜂血脉共存,先前才勉强留下。啮牙凶虫则是血脉强过涅金蜂,数目却太少,所以也被压制。 但既然其他涅金蜂半点不曾露出其他形态,采得的蜜也是极为纯净,那么恐怕是在自然选择之下,真正拥有这两种血脉的唯有如今已然变为雌虫的那只或是已然死去的那只雄虫——后因叶殊这一次的驱使,让他们将这些血脉彻底驱逐出去,形成了新的虫卵。 晏长澜得了这一番解释,大略也明白过来:“那阿拙的意思,可要培养这两种虫?” 叶殊略作沉吟:“紫晶蜂虽无大用,但若是用在积攒资源上,则很有些妙处。且其既然味美,日后若是用来待客,也颇是不错。” 晏长澜赞同:“阿拙说的是。” 叶殊又道:“不过此处紫晶蜂卵足有六百余,你我二人实用不上这许多,便只留下一二百即可,其他可将其售卖出去,也能做个高价,换取资源。” 晏长澜自然再度赞同:“阿拙所言有理。” 叶殊略思索:“这啮牙凶虫……暂且想法子孵出来,不过依我看,此虫卵瞧着极像,但毕竟是不知怎么藏在变异蜂虫体内的一丝血脉,想必并不纯粹,即便孵出来,也并非是真正的啮牙凶虫。若是真想要培育一番,是可以尝试,然而却还要多花费些时间,待其血脉纯净后,再……” 他所想的法子,自然就是用从前存下的那些效用不及如今这些的混沌水将它们浸泡起来。待这些虫卵吸收了混沌水,就会提纯血脉,成就真正的啮牙凶虫虫卵。 到那时,才是他用精血喂养的时候——而现下不仅是血脉不纯,食物也必然不足。 还是让他多攒上一些时日罢。 晏长澜仍旧赞同:“就如阿拙所言。” 叶殊已习惯了晏长澜这般待他,只看了看晏长澜,说道:“先前扈管事算是帮了些忙,让我得了个不错的物事。既如此,这紫晶蜂卵,我也有意让他牵线,送到拍卖会上去。” 晏长澜虽不知扈轻衣帮了什么,可也是点头。 叶殊又道:“只是这紫晶蜂卵究竟是一同拍卖,抑或是分作数次,便还要思量。” 晏长澜道:“此事由拍卖会之人做主就是,他们总知道要如何得到最多好处。” 叶殊闻言,微微点头。 274|蜂蜜成 在两人交谈时, 凶面蛛蝎似乎终是按捺不住骨子里的凶性,直接就往那紫晶蜂卵所在之处扑了过去, 一张口就将一粒蜂卵西入口中。 叶殊见状, 伸手将它背壳抓住。 凶面蛛蝎的尾钩高高扬起,似乎是要将叶殊叮上一下, 然而它才刚刚动作就僵在了那处, 似乎是反应过来了。 晏长澜皱眉:“凶面还是这般桀骜。” 叶殊淡声说道:“此物原本便是凶虫, 如今尚未反噬已然算是与我亲近了。” 晏长澜暗叹, 却也知道要降服凶物原本便非易事, 凶面蛛蝎着实强悍, 难以彻底收服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且此乃叶殊修行所用, 他虽担忧, 却也不会妄自阻碍。 叶殊将凶面蛛蝎抓回后,放在自己膝上。 晏长澜方才说道:“凶面喜食紫晶蜂卵?” 叶殊道:“紫晶蜂蜜滋味极美,其本身自也是一道美味, 蜂卵想必对了凶面的口味。”说到此处, 他略作思忖,开口,“从前我待凶面虽算不错, 但日常吞食俱是它自行猎捕, 如今它既喜爱吃这蜂卵,不如便让它吃上一些罢。” 说话间,叶殊将那六百余的紫晶蜂卵分作两份,一边有整六百, 另一边则是数十颗,旋即说道:“这些余出来的,可交于凶面吃了。” 凶面蛛蝎似乎也明白了叶殊的意思,当即欢喜雀跃,极快地再爬出去,扑在了那一堆几十粒的紫晶蜂卵上,大快朵颐起来。 那尾钩摇摆,竟然十分欢喜。 不多时,凶面蛛蝎便将这紫晶蜂卵吃尽了,餍足地仰了仰头,虽说还是颇为贪婪地朝着另一堆蜂卵爬了几步,但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叶殊的身边,被叶殊伸手一捞,重新回到了他的发髻后方,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 晏长澜就问:“可是要现下便去见扈管事?” 叶殊此时才说道:“不急。待我将紫晶蜂先孵出些,酿出蜜后,再与扈管事联络不迟。” 晏长澜了然:“也好。” · 之后晏长澜就陪在叶殊身旁,看他孵化这紫晶蜂卵。 有叶殊施展御虫之法在先,不几日,紫晶蜂卵就渐渐有了孵化迹象,又不多时,就有蜂子自卵中钻出,并在涅金蜂蜜与混沌水的喂食之下,仿佛迎风而长,很快就化为了成蜂,旋即兢兢业业,自去搭建蜂窝了。 再不多时,蜂巢建成,诸多紫晶蜂就纷纷冲出,很快蹿入那些灵花之中,细细密密地采起来。渐渐地,那蜂巢的众多格子里,也都生出了一层浅浅的蜜来。 这些蜜也是如同紫晶蜂之名般,犹若剔透紫晶,极为美丽,且即便相距颇远,也能嗅到那等极为馥郁的甜香,叫人忍不住想要取食。 晏长澜与叶殊并肩而立,不由说道:“这蜂蜜确是不俗,滋味……叫人难以言喻。” 叶殊略点头:“紫晶蜂蜜素来味美。” 前生在灵域叶家时,叶殊虽不曾见过涅金蜂,但叶家的蜜园里却是有紫晶蜂的,对于叶殊而言,紫晶蜂蜜也非是何种难得之物,其滋味也是早有享用。 如今嗅得这气味,叶殊稍作感知,便能知道其的确是最为纯净的紫晶蜂蜜,若是拿将出去,也定然能受人追捧。 旋即,叶殊去取了些紫晶蜂蜜,递给晏长澜:“尝一尝。” 晏长澜心中一暖,壮着胆子,就着叶殊的手喝了些,点头赞道:“的确再美味不过了。” 叶殊微微一怔,但也不以为意,道:“待几日后紫晶蜂蜜更多,你便都带上,一些自己留着取用待客,一些送于风剑主,聊表其爱护之情。” 晏长澜知道这是叶殊在为自己着想,早先只觉感激,如今却是心中热烫。 然而再多的言语都不知该如何出口,他唯能笑一笑,说道:“我知了,阿拙。” 如今的晏长澜,再呼唤“阿拙”时,也仿佛更有了一种奇妙的意味,让他禁不住地,想要多唤几声…… 再数日,紫晶蜂蜜积攒了不少。 叶殊小心取蜜,得了的蜂蜜并不甚多,仅有两斤罢了。 他留了半斤给紫晶蜂自行取用,余下的一斤半里,交给晏长澜两只葫芦,一只七两,余下还有一两,则是叶殊用瓷瓶装起来,留作给扈轻衣为样品。 晏长澜却是只接了一只葫芦:“阿拙不留些吃用么。” 叶殊道:“你留着就是。” 晏长澜摇了摇头,说道:“若是阿拙不用,我哪里能都拿去。” 叶殊虽不在意一些紫晶蜂蜜,但晏长澜的心意他却领受了。 他唇边露出一丝浅笑,一闪而没:“你我一同用些,余下的你便拿走。我这里紫晶蜂日日出蜜,不差你那点。”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说,才笑着说道:“也好。” 之后,叶殊却是并未直接取了晏长澜的蜂蜜食用,而是找了些灵茶过来冲泡,并将紫晶蜂蜜注入其中。 刹那间,茶香扑鼻,比之先前不知胜了几筹。 叶殊推了一杯过去,交给晏长澜:“喝罢。” 晏长澜道:“阿拙,请。” 叶殊颔首,与晏长澜遥祝对方,旋即饮茶。 灵茶被紫晶蜂蜜注入后,色香味更胜往昔,晏长澜喝下一口,也觉得茶香浓郁,更带一丝似有若无的回甘之感,叫人口舌生津,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顿时禁不住道:“好茶!”而后他笑了笑道,“想来并非只是茶美,紫晶蜂蜜更不俗。” 叶殊道:“紫晶蜂蜜注入茶点菜肴之中,也可增其滋味。” 晏长澜感慨:“若是能对修炼也有益处,便更是价值无穷了。” 不过,总不能叫一样物事占尽好处。 如今紫晶蜂蜜既可驻颜,又能有那般绝佳滋味,已然足够让许多修士趋之若鹜了。 · 待喝过茶后,叶殊就带着晏长澜离开了洞府。 两人一同前往万珍园,去与扈轻衣相见。 扈轻衣急忙迎出来,一身火红裙衫极为艳丽,衬得她的容颜更加动人。 在见到叶殊与晏长澜后,她面上带了热切的笑容:“两位今日怎么一同来了?轻衣迎接来迟,还望两位莫嫌怠慢……快快请进!” 尽管先前扈轻衣已发觉叶殊与晏长澜很是交好,如今见他们两个一同过来,便越发感觉到其情谊之深厚,待两人都更热情了。 而她如今精神焕发,显然是已成功更进一步,其在万珍园内的待遇也更好了许多。 叶殊直接说道:“我有一物有意拍卖,不知你可有兴趣。” 扈轻衣毫不犹豫地说道:“叶大师所出之物,轻衣皆有兴趣。” 说话间,扈轻衣已然将叶殊和晏长澜都引入了一间待客室里。 叶殊与晏长澜坐在一处,扈轻衣则在两人对面,为他们仔细泡了一壶茶。 晏长澜见到这茶,不由看向叶殊。 叶殊眉头微挑,在扈轻衣要给两人一人斟上一杯时,先将茶壶取了过来。 扈轻衣一怔。 旋即她便见到叶殊取出了一只瓶儿,将里头那淡紫色的汁液滴了数滴到茶壶里,并轻轻将那茶壶摇了摇匀。 扈轻衣有些不解。 晏长澜道:“你且尝一尝这茶。” 扈轻衣就先将不解按下,而是取了个茶盏,倒了一杯喝下。 霎时间,她美眸微亮,面上也带了一丝诧异:“这、这滋味似乎——”她倏然想起什么,便问,“莫非那紫色汁液便是叶大师要拍卖之物?倒是颇为有趣,不过,除却能增灵茶滋味以外,不知还有什么其他好处?” 叶殊微微摇头:“我所拍卖者,并非此物。” 扈轻衣好奇:“那?” 叶殊道:“此物为紫晶蜂蜜,不知扈管事可知晓?” 扈轻衣娥眉微蹙,口中则道:“似乎很是耳熟。”旋即她似乎思索片刻,神态恍然,“紫晶蜂所出蜂蜜么?滋味甚美,且若是长久服用,可以驻颜……” 说到此处时,她看向叶殊的眼里,也带了些炽热之意。 ——似乎但凡是女子,便挣脱不得驻颜的美妙。 叶殊也不与她卖关子,直接说道:“我所拍卖者并非是紫晶蜂蜜,而是紫晶蜂卵。” 扈轻衣赫然起身:“当真?” 叶殊看她一眼:“自然是真。” 扈轻衣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不知在叶大师手中,有……多少蜂卵?” 叶殊淡淡说道:“不甚多,四百粒罢了。” 275|嗜甜 扈轻衣听得“四百”这数字, 倒也不曾嫌少,只因她很是清楚, 但凡是这等稀罕之物, 便是能寻到,必然也不会太多。 她略作迟疑, 还是询问道:“不知能孵出的蜂子几何?” 晏长澜代替叶殊回答道:“原本蜂卵有六百粒, 阿拙得了之后, 早早便分出两百, 想法子慢慢孵化出来, 无一不出蜂子。又过了些时日, 那些蜂子长得熟了, 又酿出蜜来, 滋味与传言一般无二,这才来到此处,交给扈管事你品鉴。” 扈轻衣听得, 眼中一亮:“居然两百粒皆出了蜂子么?” 叶殊颔首:“不错。” 扈轻衣顿时说道:“若是如此, 至少能确信这些蜂卵俱很鲜活,内中生机也定然颇为旺盛。若是如此,倒是可以拍出一个高价来了。” 晏长澜说道:“既如此……如何拍, 如何定价, 便交于扈管事你,不知扈管事可愿出手?” 扈轻衣笑道:“这自然是求之不得。若是两位放心,轻衣定不会让两位失望。” 她虽不知为何这位晏亲传与叶大师竟相熟到能代他谈论这般珍贵之物的去向,却也并不影响她不动声色地应声。 原本她如今刚刚晋升, 走的路子也非是积累之路,正要做上几笔大生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恰好就遇上了这极为珍贵的紫晶蜂卵,岂不正是她的机缘么?自是要立即答应下来。 这就让扈轻衣不由又生出一念来——这位叶大师,叶大师果然便是她的贵人。 叶殊道:“那便就此说定。” 语毕,他就取出一个匣子,朝扈轻衣递了过去。 扈轻衣纤长的手指轻颤,小心地将匣子接过来,打开盖子,朝里面看去。 在匣中,果然有数百粒晶莹剔透的紫色蜂卵,每一粒都如同紫晶一般,极为美丽,瞧着竟不像是蜂卵了。 但扈轻衣身为万珍园管事,自然是有诸多见识,翻阅过无数古籍,对于紫晶蜂卵是如何形貌也有了解,如今见了,心下一定。 她笑着说道:“瞧着品相不俗,请两位一见轻衣的手段。” 叶殊微微颔首:“有劳。” 晏长澜则是跟在叶殊的身旁,也朝扈轻衣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并不久留,也不曾询问扈轻衣这些紫晶蜂卵何时出手,就要告辞。 扈轻衣则是说道:“为给这些蜂卵造势,若是叶大师手中还有紫晶蜂蜜,不知是否可以给轻衣一些,先拿去露露风头?” 叶殊则道:“若是有了,便让人送来。” 扈轻衣得了叶殊的话,殷切地将两人送出门去。 叶殊与晏长澜也就此离开了。 这次是晏长澜将叶殊送到了洞府之内。 叶殊道:“去将蜂蜜送给风剑主了再来。” 晏长澜也有此意,也不露出什么依依不舍之态,眼中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眷恋,看了看叶殊后,就转身离开。 叶殊也看了眼叶殊的背影。 而后,他就回去洞府之内了。 苦修,积蓄。 在无事发生时,于修士而言,这便是日日须得坚持之事。 · 晏长澜回到天剑宗后,直接就去了风凌奚的洞府。 风凌奚见了自家弟子,挑眉:“你怎么回来了?” 晏长澜一赧:“弟子得了些滋味不错的东西,前来献于师尊。” 风凌奚有些好奇:“哦?是什么东西?” 晏长澜就将那只葫芦取出来,恭敬呈上:“此物乃是弟子好友意外培育而出的蜂子所出,为紫晶蜂蜜。好友吩咐弟子,叫弟子取一份给师尊尝一尝。” 风凌奚倒也听过紫晶蜂蜜,知道那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资源,而是佐味之物,也就接过来,将葫芦塞轻轻一拔,喝了一口。 他面上带了笑意:“的确滋味甚美,不错,为师便收下了。” 晏长澜见风凌奚直接喝下,那些“师尊若不喜爱,也可用于待客”之类的话语便不曾说出口。而他似乎也隐约有些察觉,这师尊对于味甜之物,似乎是有些偏爱…… 他身为弟子,要说能有多少好东西献于师尊并不可能,但若是这紫晶蜂蜜,阿拙养出来那些蜂子,倒是不缺。自然,他也不会总白用阿拙之物来孝敬师尊,却可以用其他物事同阿拙换取……不过阿拙并不喜他与他太过客气,而他自己所得之物,若有阿拙所需者,又哪里需要换给阿拙?他自然是全都要送过去的…… 这般一想,晏长澜又有些为难起来。 若是从前,他必不会思索这许多,取了蜂蜜便取了,只因他知道叶殊对这等于修炼无益之物并不在意,他们为同行大道的挚友,他更早已将性命献于叶殊,便不会在细处上斤斤计较。可世人有言语,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因忍不住生出了妄念,在这等事上,就更多了忧虑,总觉得自身太过无用,唯恐有所辜负。 思忖良久,晏长澜寂然不语。 风凌奚喝了几口蜂蜜,觉着颇是美味,一时间也没去理会这弟子缘何倏然噤声。 寂静片刻后,风凌奚洒脱道:“长澜,这蜜好是好,却少了些,日后你好友那处再出了蜜,你便帮为师换些回来。至于作价,叫你那好友只管说来。” 晏长澜一怔,倒是没想到自家师尊竟提起问叶殊交易此物来……他顿了顿,将属于自己的另一葫芦紫晶蜂蜜也取出来,递给风凌奚:“好友也赠我一份,既然师尊喜爱,便先给师尊罢。”他稍作沉吟,又道,“而师尊欲与好友交换之事,弟子回去便与好友提起。” 风凌奚也不与晏长澜客气,将这只葫芦也接过来:“你可尝过了?” 晏长澜一笑:“自然。” 风凌奚这回却不曾都喝了,而是把葫芦收了,问道:“眼看便是旬日,我想你怕是也想要去与你那好友论道……你在剑道上有何疑虑之处,不如在此处问了,之后也好来去自如。” 晏长澜的确攒了些疑问,有些已然与叶殊探讨过,得了些他的见解,如今他正可也问一问自家师尊,好仔细整理一番,化为自己的领悟。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晏长澜认真听从风凌奚指点,让自身在剑道上的感悟又增进一层,许多原本不明的道理,也如醍醐灌顶,瞬时通晓。 良久之后,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在洞府里舞了一回剑,再受几句点拨后,才擦了擦汗,谢过了风凌奚。 风凌奚才一拂袖:“去罢。” 晏长澜朝风凌奚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风凌奚则是气势收敛,将头一只葫芦里的紫晶蜂蜜又喝了一口。 随即他便忖道:紫晶蜂蜜最大长处乃是增味,不如先用些来泡酒,待那厮闭关出来,便可以用这酒来贺他结婴了。 想罢,风凌奚将自己珍藏的一坛好酒取出,把那尚未开启的葫芦打开来,倒了小半紫晶蜂蜜于其中,又将那酒坛封好,仔细摇匀。 待一切做成后,他才微微一笑,重新把酒封存。 · 晏长澜得了风凌奚的指点后,便很快去了叶殊那处,并将自家师尊颇为喜爱紫晶蜂蜜,日后还意欲与叶殊交换之事,也说了清楚。 叶殊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些蜂蜜,不必风剑主这般记挂,日后有所出者,你便割下一些献上就是。” 晏长澜略想了想,说道:“师尊恐怕并不欲白拿……” 而且观他师尊那模样,想必也是要换取更多? 叶殊道:“此事不必多计较。”他稍作思忖,说道,“不过风剑主有那心思,依从他就是……过不多时再出蜜了,就要交给扈管事些,那时她卖出了什么价位,便请风剑主以那价位添在你于天剑宗的贡献之上。日后若我有所需要之物,便让你用那贡献在天剑宗里交换。” 晏长澜听得这话,一时心中又起波澜。 先前若是阿拙有所需,他亦努力积攒积分,在宗门里为他换来,但如今阿拙之物换作他于宗门里的贡献,与他的贡献合在一处,且半点不与他客套……就让他觉着,自己与阿拙当真是不分彼此……让他禁不住心神动荡起来。 但是,晏长澜口中却是应道:“也好,我便这般回复师尊。” 叶殊并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与晏长澜说定后,就叫他将风凌奚对他的指点说出来,两人于是论道,一些杂念也尽皆抹去了。 276|临行 几日过去。 叶殊吩咐胡元几人将他割出的紫晶蜂蜜送去了万珍园, 那扈轻衣得了蜜,便很快运作起来, 不消多时, 胡元等便把外面的传言递送进来,言道紫晶蜂蜜因味美且有驻颜之效而备受追捧, 不惜花费大价钱购买。 只可惜, 僧多粥少, 这紫晶蜂蜜扈轻衣所得便不多, 更何况是售卖于他人?自然就渐渐没了, 引发了许多品尝到其功效的豪富修士不满。 也是在这个时候, 扈轻衣推出紫晶蜂卵, 言道在拍卖会上卖出此物, 以百粒蜂卵为一组,拍卖四次,每一组低价三百下品灵石。 如此底价, 于蜂卵而言, 也能算得上是天价了。 而拍卖的那日,晏长澜与叶殊也早早被邀请到了拍卖会上旁观。 其间若是他们有什么想要之物,可以暂且不付灵石, 留待那紫晶蜂卵被售出之后于其中扣除。 叶殊并未看中多少拍卖物, 只挑了些灵矿、草药之类。其余时候,他俱是盘膝打坐,一边吸收天地灵炁,一边运转功法。直至那紫晶蜂卵拍卖时, 他才睁开眼来,看向下方的拍卖台。 晏长澜与叶殊一般,都少有言语。 扈轻衣作陪二人,见他们两个在如此热闹的情形下,还是以修行为先,也不免咋舌——此二人着实刻苦,与寻常修士当真是大不相同。 此刻,有婀娜女子捧出一匣紫晶蜂卵,开始拍卖:“请诸位报价,每一次报价不得低于一块下品灵石——” 下一瞬,无数报价声便纷纷响了起来: “四百下品灵石!” “五百!” “五百五!” “六百!” “区区几百灵石岂能敌得过此物?本座出一千下品灵石,若是还有加价者,只管报来!” 这叫价声此起彼伏,叫人惊诧。 紫晶蜂卵售出的价位也着实是叫人震惊不已。 晏长澜有些讶异:“竟有这样多的修士喜爱紫晶蜂蜜么?” 于他而言,紫晶蜂蜜再好也不过是外物,他本身亦不嗜甜,自然并无多少看重之意。 叶殊道:“修士亦有口腹之欲。” 而且恐怕并非只是口腹之欲而已,亦图虚荣脸面。 扈轻衣在一旁笑着说道:“晏亲传、叶大师请看,那些出价颇高来拍卖者,多是家中有产业之人,而产业多集中于酒楼、茶楼、食肆等地。这些人等若是将紫晶蜂养出来,便可以采集许多蜂蜜,用以佐味,招揽客人。且紫晶蜂毕竟乃是极为珍贵的异虫,以它佐味售卖时,定能叫出个不低的价位来。又或者有世家之人出手,用蜂蜜给家中子弟驻颜,又或是拿来招待客人,都是上好之物。”说到此处,她唇边的笑意加深,“紫晶蜂卵分为四组,但恐怕人人都想要多拿一些,物以稀为贵,能拍到此物之人越少,紫晶蜂卵就更为珍贵。” 晏长澜倏然明了。 于是此物与其他资源有所不同,其他资源若是分为几组,可以让几家分了去,好处均沾,而紫晶蜂卵若是分开,反而叫人不甚满意了,又因其对于修炼无益,诸多势力便都会以高价竞争,意图独揽,给自己增添几分脸面。 果不其然,这第一组紫晶蜂卵以一千二百余块下品灵石的高价售卖出去,比从前在百花岭那些变异蜂卵要贵出不知多少倍了。 旋即便是第二组、第三组、第四组。 每一组的底价都是三百下品灵石,而每一组的成交价都在一千下品灵石以上。并且一如扈轻衣之言,就算是成功拍下一组紫晶蜂卵的那位贵客,后续的几次也都参与报价,力图争夺到手。 最后,四组紫晶蜂卵落入出价最狠的两家之手。 待日后紫晶蜂被孵化出来,紫晶蜂蜜也只会被二人所得罢了。 此次拍卖会压轴之物就是紫晶蜂卵,售卖之后,叶殊到手有五千下品灵石之多。 扈轻衣也不由羡慕:“叶大师这般气运昌隆的人物,手头总是不愁无有积蓄的。” 叶殊淡淡看她一眼,却未言语。 于他而言,这些下品灵石虽是不错,但终究也要化为他修行的资源。 区区五千下品灵石,还真称不上是一笔不小的积蓄。 晏长澜则是深吸一口气。 他也该更努力些了,再过些时候,便去狩猎罢。 又或者前往一些历练之地,弄些只有那些地方才能得到的稀有资源来。 · 这一日,叶殊将蜂巢里的紫晶蜂蜜尽皆取出,交给晏长澜:“依照如今市价,紫晶蜂蜜十块下品灵石一两,此处有两斤,你都带去交给风剑主罢。” 晏长澜收下蜂蜜:“阿拙可是有事要外出?” 叶殊微微点头:“修行之事,在家中枯坐并不可取。尽管如今需要大量时间积蓄法力,但一些手段则还需尝试一番。” 晏长澜顿了顿问:“阿拙可要与我同去历练?” 叶殊看过去:“你也有历练的打算?” 晏长澜自不能说他不欲只白白靠着叶殊的资源提升自身,便道:“是有意出去一趟。” 叶殊略沉吟:“可有想去之处?” 晏长澜道:“并无确定之处,只想着于宣明府内各地走上一遭罢了……走到何处,便历练到何处。” 叶殊略作思索,颔首:“也可,我便与你同去。” 晏长澜心里欢喜,就露出一抹笑容来:“那便请阿拙先在此处等我。” 叶殊自无异议。 晏长澜很快回去宗门。 叶殊在洞中静坐片刻后,将一些早早存下来的材料取出,开始炼器。 这一次叶殊所炼制之物,乃是曾经在他境界颇低时所炼制出来的一样下品法器,若是生手,炼制起来恐怕要时时谨防被炸了个通透,可若是熟手,炼制得就定然不慢了。 当年因着炼材、修为所限,得到的雷霆子除非用上无数,否则也难以伤及高等级的炼气修士,但如今便不同,叶殊特特备下一些雷属性的炼材,刻画了禁制之后,就等晏长澜来将雷属性法力注入了。而且以晏长澜如今的法力,做出的雷霆子哪怕只有一颗,也定能伤到炼气八层左右的修士,若是上百颗一起抛出去,哪怕是筑基期的真人,一不留神也要饮恨! 多做些这物事,来日历练时,便是两人的保命手段之一了。 叶殊如今炼制起这物来当真是得心应手,短短二三时辰间,出了百颗器胚有余。 而另一头,晏长澜则是顺利地与风凌奚见面,并谈起要与好友一同出去历练之事。 对此,风凌奚并不阻碍:“三载之内归来,但愿到那时,你已然抓住筑基的契机了。” 晏长澜恭敬道:“弟子尽全力而为,不让师尊失望。” 只是他口中这般说,心里对风凌奚却有几分歉意。 自然,这并非是说他准备阳奉阴违了,只是他早已与叶殊约定好,要达到那传说中的炼气十层方能筑基,也好打足根基……这炼气十层怕是极难进入,倘若他一个不慎在此境界上耽搁得久了,三载之内怕是无法达到极限,也不能按照师尊的吩咐尽力筑基了。 歉意之下,晏长澜急忙将那些紫晶蜂蜜取出,双手献上。 风凌奚见了熟悉的葫芦,眼中一抹流光极快闪过,旋即袍袖一挥,将那葫芦扫了过来,口中赞道:“不错,竟然有两斤之多。”说到此处,他忽而看向晏长澜,“长澜,那拍卖会中所售紫晶蜂蜜,想必也是出于你二人之手?” 晏长澜说道:“此为阿拙意外所得,正是因孵出来能酿蜜了,才将余下的都送去拍卖。” 风凌奚颔首:“原来如此。不过日后这紫晶蜂蜜便莫要随意寻人卖出去了,不论有多少,都出于为师就是。” 晏长澜自无异议,他相信叶殊也定是如此,就应道:“是,师尊。” 说定之后,晏长澜告辞离去。 风凌奚自将交易蜂蜜的灵石换作宗门贡献,也不消晏长澜来操劳。 · 晏长澜离开后,便去收拾了些东西,又到宗门兑换贡献处,换取了一些历练所需之物,才离开宗门,去到叶殊的洞府。 待入得洞府之后,他就先不住脚地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原来在洞府里的地面上,不少圆滚滚的器胚正在转动,让晏长澜几乎无处下脚, 不过他却也还记得,这分明就是雷霆子的雏形……他顿时了然,便干脆坐下来,拿起一颗器胚,开始注入法力起来。 277|是走是留 两人无须彼此招呼, 已极有默契,好似回到初入修行不久时一般了。 晏长澜一颗颗雷霆子注入进去, 许是他这次注入的法力格外纯净, 且其中所包含的雷电之力也更多,故而待一颗雷霆子完成时, 其表面竟然呈现出如同雷霆一般的深紫色, 瞧着便极有威能的。 渐渐地, 完成的雷霆子越来越多, 在一旁成了一堆。 晏长澜仔仔细细忙活着, 待手头的器胚越来越少, 才反应过来, 抬眼时, 正与叶殊四目相对。 叶殊朝他颔首示意。 晏长澜已禁不住先露出笑容:“阿拙,你辛苦了。” 叶殊道:“你更辛苦些。” 两人随口说了这句,晏长澜就默默将最后几个器胚也都注满了法力。 叶殊道:“这一回的雷霆子很是精纯, 虽还比不得原本威力, 不过哪怕是筑基的真人,在瞧见这雷霆子时,也要忌惮三分了。” 晏长澜略为感知雷霆子中的力量, 也很赞同:“确是不错, 若是小心使用,已有能伤及筑基真人的可能。” 这雷霆子由他们做出来,能展露出这等本事就已足够了。 随即,晏长澜将自己准备的一些物事交于叶殊。 叶殊看过后, 收拾了些自己拿着,另一些仍让晏长澜拿着。 而后,他再将自己这处准备之物也分给了晏长澜,还有许多下品灵石,也被叶殊分了三成给晏长澜,叫他拿着傍身——且若是遇上了什么险地,还可用以修行。 晏长澜并无异议,随叶殊安排。 待安排妥当后,晏长澜问道:“我二人离去后,胡元几个如何安排?” 说来那些仆从跟随到此处之后,似乎便一直无有多少用处,前些时日有王敏已在私下里与他说过几句,言及他们心中有所不安。 ——若是无用的仆从,短日里也还罢了,日子久了,又哪里还有留下的必要呢? 叶殊与晏长澜俱是不错的主子,他们自不愿意因无用而离开,再颠沛流离,或是不得不自卖自身,去跟随其他性情不定的修士。 闻得晏长澜此问,叶殊也将那几人记起来。 他稍作思忖,说道:“他们几个修为低下,论来用处确是越发小了。如今只在你我有所需时,他们可来做个打杂跑腿的活计,其他竟都不成。” 晏长澜也是这般想法。 当年收下几人时,他们境界高于两人不少,故而还能有些护持之用,纵然不曾真正叫他们护持过,总算也能让他们做个震慑。但现下在这宣明府府城之内,便是筑基真人亦算不得如何厉害的人物,那区区几个炼气修士,又算得什么呢? 更何况,他们的实力已远远逊色于两人了。 叶殊沉吟后,说道:“如今有两条路子,一者是我传他们一些本事,让他们能尽快进境,成为你我二人的帮手,也能更有其他用处;二者便是叫他们发个道誓,不做对你我有损之事,旋即除却王敏之外,其余尽数放生了。”他抬起头来,“长澜,于此事上,你可有什么见解?” 晏长澜一叹:“他们这些时日来,侍奉你我也算兢兢业业,看来是不想走的。” 叶殊倒是不多关注,听他这般说,便道:“不如再去问上一问。” 晏长澜素来不是拖沓的性子,既然关注了这事,也不愿继续拖延下去。 万事总要有个章程,他们几个是走是留,走的如何限制,留的如何培养,也都要尽早决定才好——那几人与王敏不同,王敏已学炼丹,是必然要留下来的。 于是,晏长澜就折了一只纸鹤,叫它极快地飞了出去,眨眼间没入夜色之中。 · 三等洞府里。 胡元、艾久几个均在盘膝打坐,尽力修炼,王敏坐在一座炼丹炉前炼制丹药,在她身旁,两名相貌中上的女子取了些药材,在为她帮忙。 突然间,一只纸鹤飞了进来,翅膀微振,发出一道略沉的声线。 【你等尽数来阿拙洞府。】 众人自然是立即听出,这声音乃是出自晏长澜,他们不敢怠慢,很快站起身来,一齐朝着相距不远的一等洞府而去。 因着这召见,几人回忆一番,都觉近来不曾做过什么。 倒是王敏若有所思——她心思敏慧,早已觉察到几个同伴心里忐忑,故而私下里与晏长澜略略提起。如今或者正是与此有关? 然而王敏却也不曾说出口。 不论如今是为何召见他们,只一去便是。 很快,几人就来到洞府前。 禁制打开,他们神色一正,都肃容走了进去。 入得其中,众人先见到满地深紫色、如珠子般的物事,然而这些物事虽看似平静,实则却给他们一种极其危险之感,叫他们不敢稍动。 旋即他们便见到有两名少年相邻而坐,一个面相冷漠,一个朝他们点了点头。 众人急忙行礼:“见过公子,见过晏公子。” 王敏的称呼与他们略不同,也很是恭敬。 晏长澜道:“自寻一处,坐下说。” 胡元等急忙找了个空处坐下,小心翼翼不曾挨着那些深紫色的珠子。 晏长澜看了叶殊一眼。 叶殊道:“你吩咐便可。” 晏长澜知道除非必要,叶殊平日里不喜多言,因此便看向几人,替他开口:“如今我与阿拙在此处站稳根脚,也有人手可用,故而若是要用人,就要是心甘情愿,不能再有半点他心。” 听了晏长澜这话,几人心里都是一凛。 此言……何意? 他们思及自己多日来的种种作为,细细体会,都不觉生出了他念。 所以在思索过后,他们虽有些不安,却不曾有什么太过惧怕之感——他们早已知道,两位主人恩怨分明,必不会与某些修士一般,随意惩罚他人。 既然如此,想问出这话,是有什么其他意思。 几人遂洗耳恭听,唯恐漏下一句。 晏长澜道:“我与阿拙商议之后,决意再问你等一回,可愿一直跟随我二人,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他面上带着一丝凛然,“若是愿以性命相报,则可留下,然而却要再取出一滴心头精血,并立下血誓,此后当真是性命都在阿拙之手,若有二心,立时因血誓而陨落,且血誓再无解除之法。若是不愿也无妨,只消发下道誓,剖明绝不会泄露我二人任何隐秘,且绝不会以任何方式损害我二人,便可离开。阿拙自会将原本取得你等体内的精血归还,对你等也无任何损伤。” 听他这话,几人面面相觑,都觉意想不到。 竟然……还有这等选择? 但很快他们的心中都凝重起来,只觉得此番恐怕是要面对一项极可怕的抉择,关乎日后道途,关乎日后性命,甚至关乎生死轮回。 因此,由不得他们不谨慎,不仔细。 叶殊与晏长澜也不曾催促,只看着他们,等他们做出决定。 王敏也有些心惊。 但她倒是并未迟疑,立时就将心头精血取出两滴来,直接送到了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一怔,原想着说“不必”,毕竟王敏曾经是他师妹,虽说是追随了他,也有主仆之名,却与另几个用金钱买下的不同。 但他见到王敏坚定神色,便迟疑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王敏这般举动,想必也是为了要替他挣个脸面,而且她这般做了,日后与其他留下之人相处,也更无隔阂……而且,即便她不如此,叶殊与晏长澜也待她颇为信任,好生培养,可终究还是总有那么一丝隔膜在……乃是人心如此。 略一顿后,晏长澜将那精血收下。 叶殊朝晏长澜点了点头。 晏长澜就用叶殊所教的法子,以这精血建立自己与王敏之间的主仆联系。 下一刻,晏长澜和王敏皆觉意识中多出什么牵系之感,晏长澜尚且还好,王敏却是露出一抹安心之色。 旋即王敏朗声说道:“修士王敏以心头精血为誓,侍奉晏长澜为主,生死不改,绝不为任何与他不利之举,苍天见证,用不为悔!” 而后,晏长澜看向王敏时,便也比先前多出一丝亲近。 叶殊暗暗点头。 先前他虽有意培养王敏,却也是有“合则来不合则散”之意,纵不曾藏私,却也到底并未真切为她着想。如今她既下了如此狠心,当可变上一变了。 王敏此女,比之寻常修士更有魄力。若她日后始终心志不改,他自有法子将她保住。 而余下几人在王敏此举后,不由紧张起来。 278|艰难抉择 见王敏这样快便做出决定, 且王敏原本并非奴仆之身,就有这等决心, 一时间就让众人越发紧张起来——但他们很快也回过神, 王敏受两位公子青睐,早已在修习炼丹之术, 日后定然是大有前途, 她感恩之余情愿如此, 也似乎理所应当。 然而他们就很不同…… 胡元与艾久尤其难以抉择。 他们两个当初自卖自身其实乃是迫不得已, 是因着家族被破或是亲人被屠戮, 只得借助此法与人订了契约, 戴上手环以躲避。后来渐渐被培养得实力强了, 也跟随过几个主人, 然而不论那些主人待他们如何,甚至他们曾也做过散修,然而终究又辗转被卖了回去。 直至跟随了叶殊, 两人方才感觉到一丝喘息之机。 诚然在最初时, 两人是不知主人本性而不敢怠慢,后来却是发觉了主人的宽厚,让他们对叶殊也是极为感激。当然, 他们原本也没什么二心, 是想着要一直跟随叶殊的,办起事来也格外努力,唯恐做得不好,让叶殊失望…… 但是他们却不曾料到, 有一日这位主人会主动跟他们提起“自由”一事。 自由,乃是两人企盼至深,可望而不可即的。 若是有机会能得到自由……他们又怎能不心动呢? 而且他们更是已然摸清,叶殊瞧着冷淡,实则一言九鼎,他说不会追究,只需发下道誓,那么必然就会是如此,甚至说不得他们日后还有跑腿的机会,只是再不能跟他们远行而已,也再无机会真正成为他们的心腹…… 若是继续留下来,他们可以想象这位主人手里怕是会有更好的东西给他们,说不得能让他们有很大的长进,但究竟有多好,能让他们长进多少,则不得而知。同时他们也能一直跟随,日后或许能见到更悠长的道路…… 这两种想法,在两人的心里不断地互相冲撞,曾经最深的愿望以及多半会更好的未来,究竟要选择哪一种? 一时之间,他们当真是无法做出决定。 不过,在胡元与艾久思考时,齐壮开口了:“我愿留下,跟随主人!”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修士齐壮以心头精血为誓,侍奉叶殊为主,生死不改,绝不为任何于他不利之举,苍天见证,永不为悔!” 说着他也果断,迅速取出一滴心头精血,送到了叶殊的面前。 叶殊微微点头,将精血留下,彻底定契,收下了齐壮。 见齐壮如此,跟他性情有些相似的鲁松也立刻送出心头精血,且出声:“修士鲁松以心头精血为誓,侍奉叶殊为主……” 齐壮与鲁松原本便非是那等极为精明之人,所思所想自也不多。他们只想了想当初跟随其他主人时那般不如意,又想了想自己跟随叶殊时被宽厚对待,日子安稳,再想一想自己资质鲁钝,若是被放出去,恐怕很容易便被人算计,就自然觉着,还是老实跟在主人身后为好。 于是,除却王敏以外,他们两个倒是最先有所决定的。 之后便是那两名女修了,田秀芯与余静华,一个偏于温婉,一个带有英气,心思都很灵巧,相貌虽不算十分出众,却也都是中上,早先都是做过散修的,后来被人出卖,且受了威胁,不得不自卖自身。后来她们被人买去,又离得这样远了,若是可以不再为仆…… 两人的心里也思索了许多。 她们是颇为担忧的,身为女子,除非是在大家大宗出身,又或者运道绝佳,或者性情狠辣果决,否则很难出头,沦落在外也比男修要危险得多。卖身为仆后,女修也容易被其主人充作炉鼎或是暖床之物,甚至拿去招待客人,尤为凄惨。 不过,如今她们两个跟随的主人都还是少年,瞧着性情虽是不同,但似乎都对于女色并无兴致,其中那个性子冷漠的,除非必要,甚至不曾多看她们一眼,倒是让她们有些放心……只是不他们年纪更长些,是否也会与其他人一般,将她们视为玩物?又或是拿去招待客人…… 这般想着,两人也算有些默契,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晏长澜与叶殊。 叶殊也还罢了,只神情淡淡地等着,晏长澜却是看向叶殊,眼眸深处似乎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却又很快散去,并不会被叶殊察觉。 只是,余静华与田秀芯因女子直觉,有所察觉了。 她们对视一眼后,忽而露出一个浅笑: “修士余静华以心头精血为誓,侍奉叶殊为主……” “修士田秀芯以心头精血为誓,侍奉叶殊为主……” 二女发了血誓,将心头精血献上。 叶殊再将她们两人收下。 最后,就只剩下了艾久与胡元两人。 他们的神情变幻不定,似乎极为艰难,其周身灵气也鼓荡不休…… 齐壮等人间或也看了两人一眼,已猜到这两个聪明人与他们不同。 余静华和田秀芯则是轻叹。 这两人确实聪明,做事也妥帖,且他们一路行来,可说是彼此生死之交了,然而,有些决定终究也要尊重他们自身。 良久,胡元闭了闭眼:“对不住,属下……” 几乎同一时刻,艾久也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属下艾久,愧对主人……” 这两人心中抉择多次动摇,最终还是转为了想要自由之身。 且在他们抉择之际,彼此之间眼神相接,已然有了些想法——他们如今涨了不少见识,学了不少东西,且也都有脑子,敢于吃苦。待得了自由身,他们自不会留在这府城里任人随意磋磨,却是可以寻一处相对偏僻之地,互相协助,慢慢发展,提升自己。 日后不论是好是坏,或许他们两人反而错过了大好机会,但终究还是想要自己做主的心思占了上风,只是他们说出之后,还是有些失落,有些后悔。 当然他们更明白,即使他们选择了留下,可自由之念着实太盛,说不得久而久之还要生出心结,到那个时候,那一点不甘不论对于他们还是对于主人,都并非一件好事。 不过,在说出之后,两人尽管觉得主人宽厚不会介意,自身却还是颇为自责。 晏长澜并不言语。 叶殊则是说道:“既已决定,便发下道誓,只不言出我二人秘密,对我二人不生出不利心思即可。” 听见叶殊这话,艾久胡元如蒙大赦,满怀感激地齐齐发了道誓: “修士艾久,以大道起誓,日后若言及旧主晏长澜、叶殊二人隐秘,抑或是生出对二人不利心思,便会道途崩溃,修为尽散,灰飞烟灭而死!” “修士胡元,以大道起誓……” 两人发了近乎一般无二的誓言,可见心中情感真挚。 叶殊微微点头:“好,你们且自去罢。”他稍顿了顿,信手一抹,面前就出现了二十块下品灵石,被他一分为二,分别送到了艾久、胡元两人身前。 晏长澜看出胡元艾久面色在震动与惭愧之间变换,就笑了笑:“你们两个也不必推辞,如今府城之内花销甚大,纵然你们要离去,也总不能空手而走,以你二人手中积蓄,怕是也不足以如此。主仆一场,阿拙既然放归了你们,自也不愿你们离开之后,落魄流离。” 胡元、艾久这才放下了推拒的心思,但他们都是感恩不尽,放下所有心思,深深行了一个大礼。之后,他们就知道自己已然并无资格在此处停留,就很快拜别,离开了这个洞府。 日后他们再要如何,就当真只能靠他们自己的手段了。 等两人走后,余静华等人都颇为唏嘘,然而却也并未说出什么。 其实他们心里也很明白,当胡元和艾久当真在此决定上迟疑这般长久时,就已然证明他们不适合留下了……只要想留下的,心中那丝杂念必然要彻底斩去方可, 胡元与艾久,无法斩去那杂念,不若好聚好散。 这时候,留下来的这五人对待叶殊与晏长澜两个时,就是更加忠心——并非是因其他种种心念不得不忠心,而是真正的忠诚了。 叶殊看了几人一眼,颔首道:“既然你们留下,我便给你们几个法门罢。” 余静华等人一听,都是一惊。 几个……法门? 279|功法与吩咐 法门之意, 莫非所言乃是功法? 众人顿时屏息端坐,沉凝静听, 唯恐有所错过。 果然, 便听叶殊说道:“我曾有奇遇,手中有功法若干, 你等资质不足, 但若是有功法在手, 倒是可以修行得快些, 也能为我二人帮手。” 王敏心里微动。 她原本能修行炼丹之法已极为欢喜, 可若是能得到一门功法, 让自己能修行得更快, 有更长久的时间修习炼丹之术与报恩, 岂不更美? 如今听这位叶公子之言,似乎并不曾将她排开,想来不仅是余静华几个有功法, 她也是有的? 不自觉间, 王敏的视线投向了她实则最为信任的晏长澜。 晏长澜似乎是知道这位曾经的师妹在询问什么,略点头,表明确是如此。 王敏心头一震。 若真是如此, 那走了的二人—— 旋即她又将心绪缓缓放平。 艾久与胡元既然要离开, 自然便是无缘,而他们哪怕知道此事,想必也未必会有多少悔意?修行之人,意志俱坚, 既有选择,最不当有的便是悔意了。 此刻,当初共患难的情景一一划过,王敏收拢了心思。 自此后,他们便是不同路之人了。 多年过去再来回想,想来便会有另一种感慨了罢。 与王敏有类似念头的,还有另外两名女修。 齐壮、鲁松两个粗鲁男儿心思不甚细腻,在得知有这好处之后,自然是过了脑子后只觉欢喜,却不会思索其他。余静华与田秀芯则是想了想,也与王敏一般,略想过后,也都放下了。 几人心脏急促跳动,眼里则俱是带了一丝迫不及待之色。 叶殊继续说道:“只不过,这些功法传自上古,倘若心志不坚,便容易出岔子,一旦出了岔子,就是身死魂消,你等要慎重选择才是。” 王敏因着是头一个立下血誓的,如今也头一个说道:“还请叶公子言明,我等俱有自知之明,定然不会鲁莽行事。” 其余四人也似乎是默认了以王敏为首,也同样殷殷说道:“正是如此,我等不惧吃苦,亦会竭尽全力,不让公子失望。” 叶殊见几人神情坚毅,也有几分满意。 旋即,他便开口问道:“你等灵根为何?” 因着先前并不确定哪几人留下,叶殊便并未如何思索,如今却是要先问一问,也好在记忆之中挑一挑合适的功法。 他所知功法无数,其中大多是前世于叶家所得,少数为翻阅古籍时自行悟出,或是差人寻来。但他虽是重生千载之前,前世身为叶氏少族长之事却绝不忘怀,自也不会损害叶家利益。 故而他如今虽是要传法,其中叶家根基之法不传,独有之法也不传,只自那些并非叶家独有、叶家有言可以传于他人之法、以及他自行所得之法中择取。 饶是如此,叶殊能传之法也有千百,自信不论这几人是个什么资质,他皆能从那些法门之中选出合适的法门,传给这些日后为他与晏长澜臂助之人。 余静华等人听叶殊这话,互相对视一眼,便一一叙说起来。 先是王敏出言:“敏之灵根,为木、水、土三灵根。” 她这灵根以木属性为最强,其余两种灵根也很是温和,故而颇为适合炼丹。 然后是两名女修。 余静华道:“属下灵根为金、水、土三灵根。” 田秀芯则说:“属下灵根金、水、木三灵根。” 接下来则是两位男修。 齐壮道:“属下灵根是金、火、土。” 鲁松道:“属下灵根是金、水、火。” 听得几人之言,叶殊若有所思。 晏长澜则是神情微动。 因着这些仆从从属于叶殊,他以往不曾仔细观察过,只知他们俱是三灵根罢了。如今听他们这般说,除却王敏以外,其余四人居然都有金灵根?倒是缘分。 晏长澜留意到之事,叶殊自然也留意到了。 既然都有金灵根……也颇为方便,除却给他们寻到相应的功法以外,他似乎还可以做些什么其他动作,增强他们的实力。 思索片刻后,叶殊便道:“余静华与田秀芯皆有金水两种灵根,齐壮鲁松俱有金火两种灵根,其中金灵根四人皆有,水火灵根则是相克……如此一来,倒是有几种功法与你等相合。” 几人听得,越发期盼。 从前他们若是能有一种功法修行已是极幸运了,若是还想挑一挑,要弄个契合自己的,又哪里可能?然而叶公子却是如此说,当真是…… 叶殊已然续道:“静华与秀芯便修炼《金玉银霜功》,齐壮与鲁松则修行《猿魔锻体功》。这两种功法里,前者恰是二人修行,学到深处一人可化金玉,一人可化银霜,集锻体与术法为一体;后者学至深处可化为猿魔,法体极其强大,水火不侵,能挡法宝。”说到此处,他看着几人欣喜若狂的神情,却是又道,“然而这两种功法修炼起来极为痛苦不说,日后也与寻常修士不同,金玉银霜法体一旦化成犹若雕像,猿魔更是形容狰狞……寻常修士见到,怕是要当作是怪物一般。你等谨慎思索,若是不愿修习此法,我处亦有其他法门可以传授,也比如今许多法门强上数倍的。” 随机,叶殊对王敏说道:“你乃是炼丹师,日后修炼便学《春风化雨经》,既可以抵御敌人,也能有助于你修习炼丹术。” 王敏自然是无有异议,当即带笑应下。 余静华等四人闻得叶殊之言,竟然也不曾多做思索,已同样说道:“我等听从公子吩咐,便学那两种法门了。” 叶殊挑眉。 而余静华等人之所以答应得这样爽快,倒不是他们对自己来日里的道途如何不关切,而是他们十分明白,比起见识来,他们远远不及叶殊,而叶殊既然有意培养他们,也不会做些目光短浅之事——毕竟若是要将他们培养起来,也要花费不少资源,且他们忠心耿耿,浪费了他们日后总要再找他人,何苦这样累赘? 因此,听叶殊的自然比他们自己胡乱出主意要好。 晏长澜也看出几人的想法,颇为满意。 他也是极为相信叶殊的,自然就希望人人都是如此。 叶殊颔首:“既如此,我便将这几门功法传于你等,你等须得依照功法之内所书,好生修行。待你等功法转换结束,法力再进一步后,我再传你等一套阵法,静华与秀芯随长澜学剑,齐壮与鲁松随我学锤,日后配合起来,攻守兼备,就能为我与长澜臂助了。” 几人当然是再度应下,绝无半分迟疑。 接下来,叶殊就花费了些时间,将功法传给了他们。 待传完之后,他方吩咐道:“这些时日我与长澜要出去历练,不知何时得归,王敏留在三等洞府里修行,静华与秀芯一组,齐壮与鲁松一组,每三日换一次到我这洞府里来守着,并也是三日一次收割石室中紫晶蜂蜜。所收下的蜂蜜,成色最好的便送到天剑宗,献给风剑主,万勿收取赏赐,算是我与长澜的孝敬,也是请风剑主在我二人离开之后,对你等稍作庇护。成色略次的便送去万珍园,请扈管事卖了,所得灵石你等取一半用作修行,另一半则留下来,带我等回来后交还。” 余静华等人听了,当然是再度连连答应。 与此同时,他们也越发决意要刻苦修行了——他们十分明白,两位主人之所以将一半灵石都让他们修行,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境界能尽快跟上来,不受灵根的拖累,也真正能帮上忙。 哪怕只是为了这个,他们也一定要拼死修行,要让两位主人归来时,能看到他们的长足进步,真正将他们视为可用之人。 叶殊见他们态度这般诚恳慎重,也就一拂手,让他们退下:“你等好生看护洞府,若是风剑主有什么吩咐,你等皆须全力去做。如今去罢,我二人归期不定,不必担忧。” 众人谨遵吩咐。 临行前,余静华与田秀芯悄然想着:公子对待晏公子虽似乎与晏公子对待公子不同,但也极为精心了,否则,又岂会对晏公子的师尊这般周到…… 等众人离开后,叶殊与晏长澜最后收拾一番,也离开了此处。 到城外,晏长澜一个唿哨,比翼鸟从天而降,悄然飘浮在他们的身前。 280|二人历练 纵然是要出去历练, 总也要有个去处。 两人坐在比翼鸟后背,一路朝着前方飞去, 同时, 亦在交谈。 晏长澜道:“阿拙如今可有想去之?” 叶殊道:“并无。” 晏长澜略作思索:“我离宗时接了几个任务,且也想要去瞧一瞧陆争陆师弟, 若是之后尚有余力, 还想要去一趟风音府。” 叶殊稍一想, 便知道了他的目的, 点头应道:“既是历练, 不论去到何处, 皆可随缘。” 晏长澜闻言也露出一个笑容:“那任务所在之处与乱葬岗相距不远, 正是一件斩灭邪修的, 你我同去,顺便探望陆师弟罢。” 叶殊道:“途中你且留意些,我再给陆争炼制些丹药。” 晏长澜心里一暖, 笑道:“那就有劳阿拙了。” 比翼鸟依照两人的指令, 极快地朝着乱葬岗方向而去。 它们飞得极为平稳,即便叶殊在其背上接连炼制了数炉丹药,也不见其有什么反应……如此稳稳当当, 没过多少时日, 已到了那任务所在之地,也是相距乱葬岗不远的一座县城里。 这县城名为柳县,县城不大,不算十分繁华, 也并不算如何偏僻。 比翼鸟在县城外落下后,叶殊与晏长澜跳下来,而比翼鸟仍是飞向高空远远盘旋,无意休息。 叶殊知道这种妖禽的本性,也不在意,和晏长澜一同交了入城的费用,而后入了这城。 这一次,两人不曾直接进入客栈,而是前往了县城里的一个小世家。 因柳县并非大县,此间最强大的修士也不过是筑基真人而已,然而这位筑基真人年纪老迈,十年前就已然闭关了,除非有危及县城存亡的大事,不可叫他出关。 故而许多事情若是这县城里的修士无法解决,也就只能上报给其较为容易说话的大宗门了。那些大宗门若是觉着一些事有历练之用,就会转化为任务,放置在门派之中,供不同的弟子接取。 自然,柳县并不能直接联系上万剑宗,故而任务是由柳县上报给稍微强大的宗门,那稍微强大的宗门自家留了一个任务,也继续上报……层层报上之后,最终也就传到了顶级宗门之内了。 ——言归正传。 两人这回正是去了上报这任务的小世家,其家族里面,最厉害的修士也不过是炼气巅峰,且也是在闭关修行,试图早日突破筑基。 小世家的族姓为詹,两人来到了詹家门前,让门房进去通报。 詹家治家似乎不差,地方虽小,门房却也有些眼界,他看面前的两人虽并未穿得如何奢华,但气度不俗,看着好似颇有来头,就询问一句:“不知两位来自何处,如何称呼?” 此件任务以晏长澜为主,他就开口:“天剑宗晏长澜,接了任务而来。” 门房见他只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言,也不敢怠慢,道了一声“请两位稍待”之后,就迅速地入内通报此事了。 不足半刻时间,宅中已传出清晰的脚步声。 有一名颌下有须的中年男子匆匆走出,见面先拱手:“原来是天剑宗的高足,我詹家贵客,两位快快请进!” 他的态度很是热络,叶殊和晏长澜就随他走进了宅中。 这中年男子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待客之处,又让人迅速地奉上茶水点心,和他们好一阵的客套:“老夫詹士浊,忝为詹家家主。晏亲传亲自来此,老夫着实怠慢。”他很快在两人身上扫一眼,依照传言认出来,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他所指之人,乃是叶殊。 晏长澜道:“这位是晏某挚友叶公子。” 詹家主又同叶殊打招呼。 他仍认不出叶殊的身份,但既然晏长澜那般说了,他也就那般听。 双方寒暄几句。 晏长澜就不再啰嗦,直接说道:“晏某此来完成任务,有事相询詹家主。” 詹家主神情凝重起来:“晏亲传请问。” 晏长澜便道:“听闻此处出现一名邪修,嗜好挖取壮年男子心脏修行?” 詹家主叹道:“正是。这名邪修神出鬼没,也不知修炼什么功法,但自打数月前开始,我柳县每逢旬日便会有一名壮年男子被杀死,其死因……正是被挖取了心脏。” 晏长澜思忖片刻:“每逢旬日?” 詹家主也不隐瞒:“正是。每逢旬日时,总有壮年男子受害,且除却最初三人以外,后来皆是修士。不论最初还是后来,被挖心男子的年岁皆在三十至四十之间,阳火旺盛。” 晏长澜微微点头。 叶殊若有所思。 修炼邪法之人,所修多为阴柔血腥之法,若长久为之多半有害,取阳火旺盛之人心脏练功,便可阴阳调和,减少苦楚。 此事多半确是邪修所为。 不过,想来这邪修初时杀人并未如何引人注意,毕竟他原本杀的是凡人,且旬日方有一人,自不会被修士看在眼里。后头邪修动手到了修士身上,恐怕还害了些势力不小之人,自然就让这里的世家也无法忍受了。 但是,任务发出也有些时间,始终不曾完成,想必那邪修也不容易对付罢。 詹家主果然续道:“那邪修很是高明,来无影去无踪,偶尔纵然有人发现了他,他也是立时就能奔逃,无人能够追上,也无人知晓其真面目。”他叹口气,“我等以为,这修士既然躲躲闪闪,必然或者重伤在身,或者修为不济,就联合了不少炼气六层以上的好手,到处搜捕,意图将其捉拿。然而他十分狡猾,始终拿他无法。就连我詹家也曾被起盯上,损了一名修为不俗、前途可期的大好男儿。” 晏长澜与叶殊其实也并非是头一个过来拿人的修士,但那邪修当真是太过狡诈,那些过来做任务的弟子停留近乎一月也无法完成任务,自然也就离开了。 以至于即便是到了如今,那邪修仍在逍遥法外,且自后来出现的尸身上看,邪修的法力还在提升,那挖心的手段,也越发厉害了。 詹家主神情无奈:“我等以为,还是要尽快将人诛杀,否则若是长久这般下去,堕了我等正道修士的名头不说,那邪修也要被养得越发势大,一旦消失,再想找到就千难万难,也会害了更多无辜的修士了。” 晏长澜听他这般说,应道:“詹家主所言极是,晏某既然来了,除非当真是被他躲得严严实实,否则定然会将他斩杀。” 詹家主对于这来自顶级宗门的弟子还是有些信心的,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夫会堵住那门房的嘴,让人不能知晓晏亲传的真实身份。先前来的几波其他宗门弟子尽皆失败,只要那邪修不知晏亲传乃是天剑宗门人,应当便不会太过小心的。” 之后,这位詹家主就亲自将两人引入了客房。 他原本要一人安排一间,然而晏长澜却道:“我与好友同住罢,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还能相助于我。” 詹家主对此自无异议。 叶殊也是如此,左右房间够大,他既然和晏长澜一同出来历练,自是要互相扶持。 晏长澜心跳得有些快。 但很快,也平静下来……他与阿拙共处一室很是寻常,实不必这般紧张的。 尽管,在外头同住与在府城里于同一洞府修炼并不相同。 叶殊盘膝坐在榻上,对晏长澜说道:“如何应对那邪修,你可想到了法子?” 晏长澜立刻回过神来,回答:“你我来得巧了,明日又是旬日,不如找个人来伪装一番,将那名邪修引出?” 叶殊有些兴趣:“哦?你之意是,如何伪装方能将人引出?你我入城之事,那邪修必然知道,你若派人引诱,怕是那邪修不会上当。” 晏长澜则是说道:“虽是如此,但我也不愿在此处久留,再等下一个旬日。因此我想,倘若弄出个他无法放弃的诱饵,叫他不得不来,如何?” 叶殊唇边浅笑转瞬即逝:“用什么无法放弃的诱饵?” 晏长澜沉吟道:“用个阳气极为旺盛,气血极其充沛,心脏最为适合修炼邪法之人。”说到此处,他抬起眼,“我身为风雷双灵根,雷霆至刚至阳,不若明日便激发气血,暴露而出,去引诱那邪修到来罢。” 281|诱饵 听晏长澜此言, 叶殊稍作沉吟,微微点头:“倒也未必不是个法子。不过若是真要你去, 也要先做足了准备, 以免事到临头,反出岔子。” 晏长澜听得, 自是应道:“我明白。” 两人说定之后, 又彼此商议几句。 过不得一个时辰, 那詹家主亲自来请, 说道:“初时不知两位要来, 有所怠慢, 如今我詹家备下接风宴, 还请两位务必赏光。” 此为应有之义, 两人自不会推拒,便随着这位詹家主一同出去了。 詹家主见状,心下微松。 他们柳县着实贫弱, 远远比不得府城里面筑基如云、金丹无数, 而这位晏亲传正是出自于身在府城的顶级宗门,自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便是先前来的几拨人,所出宗门远不及顶级宗门, 且尽皆未能成事, 他们也都仔细招待,更莫说此二人了。 先前这詹家主与两人稍有接触,觉出两人还算容易相处,心里已略定下, 而今两人不介意去赴那接风宴,才叫他真正放下心来。 他只想着:此番若是遇上那邪修,而这晏亲传有所不如,便是拼了命也要将其保住。否则,詹家怕是危矣。 叶殊瞥见詹家主神情,哪里不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不过这与他无关,他亦不甚在意罢了。 不多时,两人已被詹家主带到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厅堂之内,其中布置几张矮几,后有蒲团,几上有各色菜点,有美酒香茶,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叶殊和晏长澜坐在一张几后,对面那张矮几上便是詹家主,左右两边几张矮几后方,坐着的都是这詹家的长老、杰出子弟,作为陪客。 詹家主先敬两人。 晏长澜与叶殊也给他面子,同他饮用了。 不过,晏长澜这次过来毕竟只为斩杀邪修,对于其他的事并无兴趣,故而没多久,还是将话头转到了此事之上。 晏长澜道:“方才晏某与好友商议过后,有一桩打算。” 詹家主面色一肃:“晏亲传请讲。” 晏长澜正色道:“那邪修既然喜爱驱走热心练功,便由晏某以身做饵,引那邪修前来,将其斩杀罢!” 听晏长澜这话,詹家众人都是一惊。 詹家主尤其未能想到,不由说道:“晏亲传之意是……亲自前去?” 晏长澜颔首:“自是如此。晏某修为不弱,且身负雷灵根,最是适合不过。若是旁人,一着不慎有所损伤,便是晏某的不是了。” 詹家之人哪里能想到,这位晏亲传行事这般果断,性情又那般宽宏?其他门派弟子过来完成任务,也未必不曾想过要找诱饵,然而他们自觉其实力高明,往往是要在詹家寻一名子弟前去……而他们詹家为了此事,已有两名子弟险些被杀,且如今也是重伤在身的。 晏长澜先前说出“有一桩打算”时,詹家众人也是想到了诱饵之事,但他们却是以为自家又要有所折损,正心中郁闷,却无可奈何,孰料这位晏亲传之意,竟是他自己前去——霎时间,他们便觉得这位顶级宗门的亲传弟子与那寻常宗门弟子确是不同,叫人敬重。 自然,詹家主却还是要推拒几句,以免对方只是试探。 晏长澜却是直接说道:“无妨,我等先行布置一番,到时便宜行事罢。明日便是旬日,晏某尚有其他任务要做,不便在此过多耽搁了。” 詹家众人听得,自是不再多问,都连连答应下来。 · 当晚,叶殊自混元珠里寻了些炼材,做了个简单的阵盘。 晏长澜问:“这是什么阵盘?” 叶殊淡声道:“小伏魔阵。” 晏长澜从不曾听说此种阵法:“可是有伏魔的用处?” 叶殊便为他解释:“此阵原为伏魔阵,但若是原本的阵法,阵盘无法全然承载,且须得有大量布阵之物辅佐,方可以炼制出来。伏魔阵所应对者正是身具邪气、罪孽缠身之修士,真正的伏魔阵一出,纵然是元婴以上的邪道老祖,入内也要被打个魂飞魄散!”说到此处,他稍顿了顿,“不过如今宗门既然能将任务分配于你,所涉及的邪修必然修为浅薄,且不曾筑基。既如此,小伏魔阵也就足够了。” 晏长澜稍一思索,不由说道:“小伏魔阵……可是阿拙你想法子改了的?” 叶殊微微点头:“若是参透了伏魔阵,稍作修改一番不难。做了这小伏魔阵,但只要那邪修近你身前三丈之内,就会被此阵笼罩,修为大减。到那时,便是他有什么极强的手段,也难以尽数施展,应对亦容易许多。” 晏长澜赞同:“我必尽全力而为,不叫那邪修脱身。” 叶殊提醒道:“他能自如来去,身法想必不错。” 晏长澜则说:“我明白。” 两人说定了,都各自休息不提。 转眼间,第二日到了。 便是旬日时,那邪修或是晚间出来,或是在山间偏僻处掳人,并不会在柳县之内大肆张扬,以免引起众多修士的围攻。 前几拨宗门弟子来此之后,用那阳火旺盛的詹家子弟引诱,往往也不在县城之内。然而几度都险些让那邪修得手,差点损了詹家子弟的根基去。 这一回,众人决意如法炮制。 晏长澜道:“那邪修前几次不曾受损,如今想来也有几分傲慢之情,晏某正大光明以自身引诱,那邪修应也会前来。” 若是晏长澜头一次过来,这法子倒是可以出其不意,可惜前头来过几拨人,也都试过了,故而想要引诱,也只能是个阳谋。 晏长澜如今倚仗一是自身血气极为阳刚,想必会让那邪修垂涎三尺,纵然知道有陷阱,也不舍不来;二是那邪修或已很是张狂,轻视他们,自负而来。 詹家众人也知如此。 晏长澜道:“你等头几次如何施展,如今便也如何。” 詹家主道:“从前我詹家子弟做诱饵时,其余詹家人埋伏于十丈开外,若是比这近上太多,那邪修便远远观望,不肯接近了。” 晏长澜道:“也是如此,那邪修再如何自负,也定不会冲入包围,总要留些余地。”旋即他便续道,“既如此,你等便也在十丈开外去。” 詹家主自是答应。 晏长澜又看向叶殊。 叶殊道:“不必担忧,我与詹家主等在一处。” 晏长澜一笑:“那此番便有劳阿拙。” 叶殊颔首:“放心。” 之后,叶殊将一块阵盘抛出,又有多面小旗不知被送到何处去,转瞬隐没。 詹家主有些见识,认出来:“是阵法?” 叶殊并未回答,只略一点头,布置妥当后,才道:“我等后退罢。” 很快,詹家众人并叶殊尽数躲藏起来。 晏长澜立在阵法之内,察觉到阵法之中隐隐与他雷霆力量共鸣的气息,心里微动。 旋即他取出一根银针,在自己周身数个要穴上一一刺过——刹那间,他身上原本就很是旺盛的阳刚之气登时暴涨,叫他整个人都如同一尊灼灼烈日般,在这山间绽放强大的热力。 风吹动,寂静无声。 晏长澜阖目,极为镇定地等候。 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 渐渐地,近乎一个时辰时,突然间,就有细碎的破空声响起。 紧接着,是衣袂拍击之声,有人急速而来。 282|捉拿邪修 这声音太轻微, 远些的詹家主等人并未察觉。 但是叶殊却是面色微动,低声道:“来了。” 詹家众人听得一凛。 与此同时, 詹家主修为最高, 却能察觉到这位与晏亲传同来的叶公子虽看似开口言语,实则声音半点不曾传出, 只如同在他们耳边响起一般, 实在不凡。 当即, 詹家主对叶殊的话便重视起来, 给其他詹家人做了个手势, 叫他们立时提起心神。 詹家众人自都不敢怠慢, 全都全心戒备起来。 另一头, 晏长澜也发觉了周遭气流微妙的不同。 他身具风灵根, 但凡是有风流动之地,他的感知便比寻常人强上许多,这来人或许身法精妙, 然却是半点瞒不过他。 当即, 晏长澜的目光一沉。 如今只待那邪修过来了。 不多时,那细碎之声越发接近,倏然间一道黑影破空而来, 急速地要冲到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能发觉, 有一道厉风直冲自己的心口,像是要挖取他的心脏,然而这厉风却比如它声势那般迅猛,而是越是接近他, 越是被削弱。 他顿时明白,这是阵法生出了妙用。 晏长澜这般觉得,那来人也有察觉。 黑影身法极为精妙,往日里只在须臾间取人心脏如探囊取物,少有两回失败也是因着有人立时攻击,不得不抽身回避,但尽管那般,也能触及那颗热心,得到一些精血。 可是这一回却不同。 他发觉了想要引诱自己的修士有让他无比垂涎的炽热阳气,让他忍不住要将其心脏挖出,然而在他即将接近对方时,意欲掏心,却发觉自己的法力在不断被削弱,竟然让他措手不及! 刹那间,这黑影更是察觉到,他周遭有些不对劲。 好似……有什么极为隐秘的力量笼罩,叫他进入了一处不可预知的力场之内,让他变弱许多。 下意识的,黑影情知不对。 此回引诱他的修士非同小可,他若是再留下去,恐怕对他大有不利。 跑! 只可惜,这黑影尽管已是当机立断要抽身后退,他已然很是接近的那名诱饵却倏然出手,一把长剑赫然斩来,那剑气之霸烈几乎席卷周遭一切,内中所蕴含的阳刚炽热之力让他有一丝恍惚,却在垂涎之余,心下骇然! 要糟! 黑影再不敢迟疑,急速地就要遁走。 他的身形如同一道迅影,来的快,走的更快! 然而黑影惊恐地发觉,尽管他已尽力要脱身,他的身法依旧远远比不得先前,那股力量始终在将他削弱,他的法力甚至只在这短短时间里,消耗了一半! 更让他惊恐的是,原本哪怕他消耗巨大,身法比从前慢些,却也是远胜寻常修士的,而他忘我奔逃,那名诱饵却好似一道雷光闪动,只一刹那,就如同凭空洞穿了空间,出现在了他的后方,与他极其贴近,更有极为凶猛的力量,狠狠砸了过来! “啊——”黑影发出一声惨叫。 是重剑!好重的剑! 重剑砸在他的身上,他的后背已经被砸断了好几根骨头,可更重的剑还在劈斩过来,他跑得虽快,追他之人却犹如附骨之疽,让他无法摆脱! 又是一剑后,黑影狠狠飞出,喷出一口鲜血。 不过,邪修素来狠辣,对旁人如此,对自身更是如此。 因此黑影一狠心,扯断了自己的左臂,让左臂化为一蓬血雾,使得他的身法顿时快了三分,加之先前他被斩出颇远,让他与来人拉出些许间距,叫他立即再度奔逃起来。 但这黑影还是太小觑天下人。 尽管黑影断臂求生,又奔出一段,然而又是一道雷光闪过,追他之人竟又在一瞬之内,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重剑拍在了他的腰侧,断了他全身的骨头! 黑影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再吐出一口血——连同被震碎的些许内脏一起,连哀嚎也发不出来了。 痛苦,太痛苦。 黑影两眼无神,不知是该痛恨自己不曾晕过去,还是庆幸自己尚且留有神智。 同一时刻,周围许多脚步声传来。 黑影木然见到,之前被他戏耍过数次的詹家之人陆续围了过来,其反应比之先前几回,当真要快上许多。 同时他终于看到将他打成如此之人的面貌——那是一名高大的修士,瞧着十分沉稳,然而却明显只是一名少年。 黑影顿时颓然。 他纵横多年,如今……竟然只是折在一名少年的身上?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 晏长澜看清这黑影的面貌。 黑影乃是一名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长条脸,气质有些阴鸷,周身的阴气浓郁,而且身上显然带着许多血腥之气。 如此之人,当是正道修士必然斩杀的邪修,而他先前在小伏魔阵中消耗巨大、面色苍白的景象,也越发证实他满身罪孽,被大为削弱。 死不足惜。 尽管这邪修如今已然瘫痪,骨头碎了大半,晏长澜却半点同情也无。 众多詹家之人见状,更是觉着解恨,只想着要迅速逼问一番后将这邪修处死才好。 詹家主与叶殊来得稍慢些,此刻面色稍微轻松,拱手说道:“不愧是天剑宗亲传,晏亲传好本事,叶公子的阵法也着实奇妙非常。” 詹家众人对两人也很是感激。 他们在这柳县之内休养生息,邪修出现对他们极为不利,早先更是损失了好些家人。如今邪修被擒,他们有望雪恨,对这顶级宗门的弟子顿时极有好感。 因此,众人自是纷纷道谢:“多亏晏亲传与叶公子,帮我等复仇了。” 晏长澜朝他们笑了笑:“斩妖除魔,我辈之人本分,无须言谢。” 詹家主朝家族中几个子弟示意,那几个子弟就迅速上前,毫不客气地将那邪修拖了起来。 旋即,詹家主客客气气,将叶殊与晏长澜请回。 叶殊与晏长澜便也跟他一同,回到了詹家。 ——要审问邪修,自然还是在一处隐秘之地更好。 · 詹家迅速布置好了一处密室,众人尽皆进入其中。 那邪修被丢在地上,一身的瘫软。 他脸上渐渐没了先前的痛苦与恐惧,而是带着一丝冷笑。 “原来是顶级宗门的亲传,难怪有这些本事。”邪修不屑地说道,“区区柳县的废物,哪里能摸到我的踪迹?” 邪修这话一出,詹家许多子弟的面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心中固然惭愧,但听到这话后,也颇是憋闷。 詹家主倒是明白这邪修的打算,冷喝道:“到如今这地步,竟还想挑拨?你来我柳县挖心所为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邪修多狡诈,方才那一句自然正是挑拨,不过挑拨之语被詹家主指出后,他也不在意,只露出嘲讽之色而已。 詹家子弟们顿时背出冷汗。 邪修的话语,当真是一句也听不得! 不过,这邪修除却那一句挑拨以外,就再不言语。 詹家主便吩咐道:“去给他搜身!” 当即就有两名对着邪修极为愤恨的子弟快速上前摸索,将邪修的储物袋、衣衫之内所藏之物尽数找出来,丢在地上。 ——此事颇为腌臜,自不能让顶级宗门的亲传来做。 晏长澜与叶殊在一旁瞧着,目光自那些被搜出之物上扫过。 邪修身上带了许多细小邪恶之物,其储物袋上也是血光闪闪,像是浸透了什么邪物,让人一见便觉得极为不祥。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琐碎甚至藏于其皮肤、舌下、牙齿之内,叫人既觉得恶心,又不得不在心中生出一种后怕之感。 只这一搜身,便能瞧出这邪修有多少手段了,倘若不是有顶级宗门的亲传到来,日后便是他们再如何努力,想必也只能被这邪修逃走,反害他们。 待一切细小之物尽数被搜出,那邪修身上也被拆得破破烂烂,众人的视线才落在那一个很是明显的血色储物袋上。 有一名子弟将储物袋打开,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最先瞧见的,就是一大包血淋淋的物事。 那子弟倏地后退数步,满面震惊:“那些人心——” 霎时就有个胆大的凑过去,将包裹拎起来,同时说道:“包袱皮是热的,人心也都是热的,好似刚从人体内挖出来一般!”随即他手指一颤,猛地将包袱扔下,语气也带了一丝惊悸,“这包袱皮乃是被炼制的人皮!” 283|句芒皮 众人俱是心头骇然。 早知这邪修多半是用心脏修炼邪法, 就已很是瘆人,哪里能想到他挖了热心却带在身边, 还用了不知怎么炼制过的人皮做包袱? 邪修之邪恶, 竟比他们所想更甚。 詹家主也是险险回神,嫌恶说道:“此人当真该死!” 晏长澜在看过之后, 倒还冷静, 开口道:“这邪修取了心却不用, 不知是何缘故?我等还当将之审问出来, 以防其背后还有阴谋。” 詹家主应一声, 暗道惭愧。 他操持詹家这家族, 本应顾全大局, 竟还比不得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郎有眼界, 即便对方乃是顶级宗门的亲传弟子,也衬得他有些不稳当了。 其余詹家之人也勉力平静一番,都是说道:“正该如此。” 然而邪修修炼之法素来残酷, 剥皮取心不在话下, 又哪里会轻易吐露出什么来?即便已然被打成了这般模样,他却还是哧哧怪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叫人愤恨不已。 詹家主皱眉道:“怕是要严刑逼供了。”说到此处, 他看向晏长澜,试探询问,“晏亲传,这……”他却是有些担忧, 若是顶级宗门的弟子过于迂腐,应要何如。 晏长澜道:“詹家主尽管施展手段,邪修如此行事,不必为其留有颜面。” 詹家主听得,心里一松,便有了决定。 此刻,有其他子弟忍耐着将自储物袋里倒出来的其他物事也都搜检了一遍,大多都是灵石、带有血腥之气的杂碎之物,唯独有一张皮子般的物事,上头绘制了一些奇怪的图文,隐隐约约有些神秘之感,让人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詹家的子弟有些胆颤。 这一张皮子,不知是何物所制? 瞧着仿佛并非是人皮,然而年代久远,许是看错也未可知…… 有人察觉到,那邪修在发觉这皮子被取出来后,神色微变。 他便说道:“此物恐怕并非寻常!” 在这名子弟说出这话后,其余众人及时反应,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移动,竟也瞧见了那邪修因重伤迟钝、尚且不曾收敛的神情。 他们心里微动,便让那拿着皮子的子弟,将皮子递过来。 众人便都低头去看,只是哪怕是几名詹家的长老年岁大些,也不曾看出这皮子有何不同。 詹家主叹一口气,问道:“晏亲传,不知你是否瞧出此为何物?” 晏长澜亦在看这皮子,然而却摇了摇头:“并不识得。”与此同时,他却是看向了叶殊。 在他看来,他见识十分浅薄,但若是他的挚爱阿拙,却是见闻广博,必然知道的。 果不其然,叶殊在瞧了这皮子几眼后,说道:“此为句芒皮,经阳火灼烧四十九日而成,于其上绘制图文,万年不腐。” 众人都是一惊:“句芒皮?” 叶殊道:“句芒为春木之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其皮内蕴大量生机之气,阳火小心灼烧可将生机锁于其中,故而可以如此。” 闻得这话,众人越发心惊。 詹家主感慨道:“能做到如此,那人手段必然非凡。”说到此处,他看向皮子,“其上所绘制的图文,恐怕也不简单。” 若说詹家之人此前对待叶殊尊重是因他与晏长澜同行,猜到他应非平庸之辈,那么如今亲眼瞧见他学识这般渊博,便是打从心底里敬重他了。 叶殊仔细看了看那皮子上的图文,略思索,说道:“这图文之上所绘,似乎乃是一处上古秘境。我曾翻阅古籍,上头言及上古之时,秘境繁多,但其中危险重重,且极难挑出易于闯荡之地。故而上古修士以句芒皮绘制图纸,若能看懂,可依循这图,寻找秘境探寻一番。” 詹家众多子弟闻言,都是面露喜色。 他们哪里能想到,不过是捉拿这个邪修,竟还能寻到一处秘境,当真难得。 须知往年那些秘境出现,早在便被各府大能争夺了去,再凭那些秘境之内好处而划分境界名额,差遣弟子进去。如他们这等小家族,半点机会也无。 但此刻却是不同,既然这秘境是在他们捉拿邪修时所得,纵然献了上去,他们詹家也未必无有机会得到些许名额,便是无有名额,也总能得到一些好处。 只是人也好、图纸也罢,俱是晏长澜与其好友所得,詹家在这里头的功绩太小,难免让人遗憾……不过,詹家主也有自知之明,并不会因此贪婪。 当下里,詹家主立即约束族人,说道:“且不论这秘境是真是假,里头有无好处,你等切记不可外传,否则我詹家大祸将至!” 众多詹家子弟也非愚蠢之辈,即便有些性子急躁不知事的纨绔子弟,也不会让其参与到今日的行动中来,故而此地所留下之人,都是口风紧的。被詹家主这般一约束,都是噤声不语。 詹家主这才略有放心,同晏长澜说道:“晏亲传,这秘境图纸该当如何,还请你拿个主意。” 晏长澜略思忖:“此事当由我回去禀报师尊。” 詹家主自无异议。 而后,众人再看向那邪修。 他们得了句芒皮图纸,但邪修究竟有何目的,却还不得而知。 晏长澜道:“若无这图纸,多多拷问即可,然既然有了,便将其一齐送去天剑宗罢。” 詹家主连连答应。 那邪修原还十分光棍,见了什么人皮人心俱一副不惧之态,可是当那些詹家子弟被人皮骇到之后,还强撑着翻看那些杂物,找出了图纸,且被叶殊认出……邪修的脸色便比之他重伤后更难看,眼里也露出了极为强烈的不甘。 不过,这时众人皆不再关注于他了。 詹家主很快吩咐众多子弟将这邪修禁锢起来,废了他的丹田,封了他的行动。 接下来,邪修、人心人皮、句芒皮图纸等物尽皆被交于晏长澜。 晏长澜将东西收在一个储物袋里,人也被他拿了,同叶殊说道:“阿拙,你在此等我一些时日,此事事关重大,我且将其送回宗门交给师尊,再来与你会合。” 叶殊微微点头:“无妨,你自去罢。” 晏长澜有些不舍,但到底大局为重,他也同詹家之人告辞,旋即召来了比翼鸟,带着邪修坐上去,直直飞向了天剑宗。 留下来的叶殊,被詹家主恭敬请入了客房。 叶殊淡淡道:“詹家主不必理会我,长澜未归这些时日,我便在房中闭关了。” 詹家主虽觉如此似乎有些怠慢,可此乃叶殊要求,他也就只好应道:“便随叶公子之意。只是,叶公子还望留下个可以叩关的物事,若是晏亲传归来,抑或是有什么急事,也好求见公子。” 叶殊稍作思索,折了一只纸鹤,交给詹家主:“若是唤我,激发此物即可。” 詹家主小心接过,应下来。 之后,叶殊就回去了房间里,关上房门。 他也并未当真就此闭关,而是小心布下了阵法——倒并非是詹家有什么奸佞小人,而是詹家乃是陌生之地,再如何仔细也不为过。 待叶殊准备停当,他当真便上了床,盘膝打坐。 在他的身前,有涅金蜂蜜,有混沌水,有补益的丹丸…… 三灵根修士,原本就只是修士之中极为常见的寻常修士,虽不同于四灵根五灵根一般几乎并无前路可言,但终究艰难。 若非是有诸多外物补充,纵然叶殊悟性极高、底蕴极深,被资质所限,他修炼起来也绝不会与那绝顶天资的变异双灵根晏长澜几近同步的。 叶殊之修为,乃无数资源堆积。 幸而他善于赚取家底,能撑得住他的不断消耗…… · 一些日子后,晏长澜归来。 他乃是独自一人,放飞了比翼鸟后,他就寻詹家主取了叩关之物,放飞那纸鹤,去唤叶殊。 叶殊见着纸鹤,自然收功,出来与晏长澜相见。 晏长澜眼里思念一闪而过,旋即露出一个笑容:“阿拙必然又有进境了。” 叶殊看他:“如何了?” 晏长澜神色一正,回答道:“句芒图纸与邪修俱已交给了师尊,究竟如何宗门之内还要研究、商议,我既然是出来历练,交了上去也就罢了,便回到此处。之后,你我可继续历练,待有了消息,师尊自会传话于我。” 叶殊微微点头:“也好。” 在一旁听着这话的詹家主神情带了一丝失望。 晏长澜却又同说道:“到时自也不会忘了詹家。” 詹家主的心情便倏然松快许多。 284|再见陆争 既然晏长澜事已做完, 叶殊与他便不在詹家久留。 詹家主难得见到这样一位容易相处的大宗弟子,自是要多挽留几句, 然而挽留不住, 他也就只好有些遗憾,目送两人离去了。 比翼鸟扶摇而上, 詹家主率领一众詹家之人在后方瞧见, 不由感慨:“这等顶级宗门亲传弟子果真不凡, 便是那座下坐骑, 亦是神骏不凡。” 其余詹家子弟闻言, 俱是称“是”, 同时, 他们心里也生出许多羡慕, 盼着自己日后修为进境,也能得一绝佳妖禽腾空,于四海凌风游历。 · 晏长澜和叶殊原本是想要在这柳县传信于陆争, 请他过来相见的, 但是詹家出了这邪修不说,此事还涉及到那句芒皮图纸,便还是小心为好。 于是两人只得稍稍走远些, 去了那相较而言更繁华些的城池里。 在这城中, 就有万通楼在。 万通楼里仍旧有数张榜单悬挂,叶殊走到那猎人红榜前面,抬眼看了看。 血影猎之名,已排在了红榜榜首。 这血影猎, 自然就是陆争,他原本修为已然在炼气巅峰,只是因着修行邪法法力虚浮,他自己便很是小心,不曾贸然筑筑基,以免身死道消。而他的邪法虽是厉害,可到底立身不正,乃是旁门左道,因此在猎杀多时后,也只能排行第五而已。 后来晏长澜与叶殊去寻了他,给了他不少丹药,陆争吞服之后夯实根基,又有晏长澜对他颇是指点了一番,叫他于道法上领悟更深,走得也更堂正些,所以尽管仍旧不曾筑基,修为却是上涨了许多,如今连连上进,攀登了榜首。 叶殊看过,微微颔首。 他相助陆争固然是因他为晏长澜师弟之故,也未必不是想着前世天狼与他走的是一般艰难的道路,陆争尽管所修之道与前世天狼不同,可他经历之事则大半相类,陆争能这般走下去,叫叶殊觉着似乎也在相助于前世天狼一样。 如今看到陆争依旧能秉承本心,叶殊自然认可。 而若是陆争得了丹药后反而心性有变,那么叶殊也会对他冷淡三分——至多是看在晏长澜的脸面上,不对他出手罢了。 晏长澜则不如叶殊思索这许多,他眼见陆争所作所为不曾偏移,心下稍安:“陆师弟果真与寻常……”他含糊了“邪修”二字,继续说道,“……不同。他能如此,叫我很是安慰。” 叶殊开口道:“他不曾辜负一片苦心,也算不错了。” 两人这样说几句后,寻个地方变换了样貌。 旋即,就由晏长澜出面,将一样东西交给了万通楼的管事,并吩咐道:“我曾与血影猎有约,要请他出手一次,还请贵楼将此物代为交托。” 叶殊则在一旁递过去一个储物袋,乃是此番代为送这物事的酬劳。 万通楼管事看过储物袋里的东西,殷勤说道:“两位放心,我万通楼定会尽快将此物送达,若是血影猎那边有了消息,也定会及时转告两位。” 晏长澜点点头:“我二人便住在附近的客栈里,想必贵楼有法子知道。” 万通楼管事笑道:“自然,自然。” 说定了,叶殊和晏长澜保持这副容貌,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路上,晏长澜看这一座城池里颇为热闹,人来人往不见忧惧,不由说道:“此地相距乱葬岗不远,却与那处截然不同。” 叶殊道:“此处城池虽不太大,但城民之中颇有些资质不俗的子弟,其中就有结了金丹的,干脆驻扎在城内。有那些金丹在,邪修不敢闹事,城民安全无虞,自然便热闹了。”说到此处,他的语气仍旧疏离,“不过,这里的金丹修士总有寿元耗尽时,若那时还无人结婴,此间的繁华也只是昙花一现,但若是有人更进一步,此处迟早便要扩张开去。” 晏长澜赞同:“倒是这样一回事。” 入住客栈后,第二日,万通楼的人就送过来了陆争的消息。 送信人满面堆笑:“这可真是巧了,两位有所不知,那血影猎正在乱葬岗里修炼,不曾出去完成任务。如此一来,我等刚将消息送过去,那血影猎便言道近来空闲,答允尽快过来的。” 听了送信人这话,晏长澜点点头:“如此甚好,有劳贵楼了。” 送信人道:“待他来了,定会持信物上门。” 晏长澜自是再次应过。 送信人便很快离开。 晏长澜才对叶殊说道:“明日与陆师弟就在客栈里见面么?” 叶殊道:“此地人多口杂,还是去郊外罢。” 晏长澜倒是没什么异议:“一切便依从阿拙之言。” · 没几日,果然就有人带着信物过来。 晏长澜与陆争早有约定,若是要与他相见,必然是有独特信物,而这独特信物上有叶殊所写古字,在这下界少有人认得,纵然认得也更少有人知晓要如何写出,加上那信物的奇异炼制手法,当然称得上是独一无二。 那人来了以后,将信物送上,说道:“主人已定下了一处隐秘之地,请两位随小人前去。” 晏长澜愣了愣。 这人瞧着面貌平平,若是不出声,几乎叫人极难觉察到。 叶殊则是在此人手持信物走入时,已用神识将其笼罩。 在这人说出话后,叶殊开口:“他确是身上有奴印。” 晏长澜讶然:“奴印?” 叶殊微微点头:“邪修收仆,便下奴印。有奴印者,生死俱在主人之手。” 晏长澜了然——阿拙之意,是这人正是陆师弟的仆从,所言应当可信。 他就点头道,与那送信人说道:“既如此,请你带路罢。” 那人听得“奴印”二字,心里有些惊异。 天下间收人为仆从的契约不少,但奴印正是邪修常用,且极为霸道的一种,正道修士几乎不知。这两人瞧着也像是正道的修士,居然会知道? 不过他一转念,想到自己的主人原本就是邪修,从主人派他过来时的吩咐之中,又显得主人与两人交情当是不错……似乎就也无甚可奇怪的了。 心念转动间,那人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很快领着两人离开客栈。 前方行走一段后,他们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了一座瞧着很是寻常的商铺前。 这人在门口停下,低声解释道:“此处地下有多间暗室,上头有传送阵,能传入不同暗室之内。周遭更有许多阵法,能隐藏踪迹。主人约在此处,也是为能更为保密之故。” 所谓地下暗室,叶殊与晏长澜都不曾去过,不过叶殊之前参加过一些地下拍卖会,想来所去的地方与这地下暗室就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两人只是点了点头,就跟他走进了商铺之内。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上头还是寻寻常常许多货架,但内室中的货架每搬开一个,下头就有一处传送阵,让他们能站在上面。 叶殊神情不动,心念电转。 这传送阵竟不算粗糙?下界能布置出这等传送阵之人,想必也颇有些底蕴…… 几人立在传送阵上,只觉得下方一阵牵扯,三人就都现身于一处暗室之内了。 与此同时,四面墙壁上有灯火点燃,让暗室瞬时宛若白昼。 室内一人主动起身,仔仔细细看过两人后,行了一礼,很是诚恳:“多日不见,晏师兄与叶大师可还安好?” 于他而言,面前这两人对他不啻有再造之恩。 叶殊和晏长澜也细细看了这人。 一身玄色长衫,身形精瘦削长,身上的血煞之气颇浓,但是却并无让人心中不适之感。 正是陆争。 是已然不再茫然拼杀,而是有了笃定之路的陆争。 叶殊也还罢了,晏长澜见到如此陆争,着实颇有喜悦安慰之感。 晏长澜露出笑容:“陆师弟,许久不见,我与阿拙皆好。” 叶殊也朝他略点了点头。 两人在陆争相请之下,坐在了他的对面。 陆争得见故人,心里很是欢喜。 他原本是个孤僻之人,这时笑不及面上,却在眼底:“晏师兄到此处来,可是有事?若是能有我可相助者,义不容辞。” 晏长澜笑道:“我与阿拙出来历练,想着左右也是四处行走,就来瞧瞧你过得如何。” 陆争知其关怀,心中微暖,道:“一切皆好。”他的神情里带着感激,“晏师兄所赠丹药帮了大忙,叫我而今根基扎实了许多,眼看着就要筑基了。” 285|提升阵法 听陆争这般说, 晏长澜微微一怔:“竟已然要筑基了?” 旋即他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陆争如今的气息比之上一回见到时稳固许多,不再有虚浮之感, 其血煞之气凝而不散, 也不再好似张牙舞爪,随时随地要影响他的心志一般。 数月不见, 陆争果真是尽全力控制住自身, 让他有了个正经修行的模样。 晏长澜稍稍放心:“既然你有把握, 便再好不过。”又问, “不知再过几时, 便要闭关?” 陆争道:“约莫也就在近几日光景。” 晏长澜便颔首:“千万小心。”说话间, 他迟疑地看向叶殊。 叶殊对晏长澜很是了解, 知他心思, 朝他点一点头。 晏长澜就问道:“陆师弟,你闭关时可寻到了妥帖之地,可有人替你守关?” 陆争心中越发温暖, 回答:“闭关之地已寻到了, 是在城外一座荒山里,而我收下的这一名仆从正可替我守关。” 晏长澜听得,则是皱了皱眉:“寻常荒山岂能放心?你这仆从虽忠心, 但他毕竟只是炼气六层境界, 他来为你守关,若是有强敌到来,怕是不成。” 这也是实言。 而且晏长澜对这仆从也并不放心,因着仆从其实也是一名邪修, 而邪修之中能坚守本心者少之又少,他不了解这仆从来历,怎能知道他是否当真忠心?诚然他有奴印在身,不能打什么坏主意,可是当陆争在闭关时,要全心突破,这仆从若要做些什么,也未必完全无法动一动手脚罢。 陆争自然明白晏长澜的关怀之意,不过身为邪修,能做到如此已是他尽力而为了。 因此,他只好说道:“我也弄了一套阵法,护住了闭关之处。” 但那阵法并不算品质上佳,只略能替他抵挡一番罢了。 晏长澜叹一口气:“既然我与阿拙来了,自不能看你独自突破。这样罢,我二人在此处多留几日,不论你何时突破,到时知会一声,我去为你守关,阿拙也能瞧一瞧你那阵法,看是否妥当。” 陆争虽是欢喜于这份师兄弟情谊,却也急忙说道:“不可!晏师兄历练要紧。” 晏长澜则道:“历练有什么要紧?自然你突破才是大事。” 陆争心绪复杂,仍有迟疑。 他知晓这位晏师兄的心性,却也担忧误了时间,让他与其好友生出龃龉来。 然而叶殊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既是师弟,听长澜之言便是。” 陆争无言,只得满心感激:“那便多谢晏师兄与叶大师了。” 他自是极相信晏长澜的,有他们二人在,他确是放心太多,能全心全意地闭关了。 说完这些后,陆争忽然想起一事,取出一个储物袋来,送了过去:“因着猎杀那些穷凶极恶之辈,我倒也走过不少地方,寻到了一些或许对师兄有助之物,还望师兄莫要嫌弃,将其收下。” 晏长澜一怔。 叶殊却暗暗点头。 不论所赠为何,能记着互相来往,可见他确有将师兄弟的情谊放在心上,而非只在嘴边。 旋即,晏长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将那储物袋接过来。 他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好几种品质不俗的风属性的天材地宝,尽管未必称得上是绝品,但以一名炼气修士能将其得到,所耗费的心神必然不少。 晏长澜知道陆争在外独自修行不易,有意推脱,可他抬眼瞧见陆争眼里有一丝期盼之意,便明了对方的心意。 于是,他坦然收下:“既然是陆师弟所赠,我便不客气了。” 陆争果然欢喜。 他赠送此物,并非是为了还人情,而是当初他被晏长澜记挂着,后来他也自然记挂晏长澜。 诚然他也努力去寻了风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可惜以他的能力无法得知,故而他就用心找了些其他风属性珍物,聊表心意。 接下来,晏长澜也递给他一只葫芦。 陆争瞧着这眼熟的葫芦,不由愣住。 晏长澜道:“这次来寻你,除却探望你以外,也是要给你送些丹药。上次给你的那些,想必你也快用完了,如今你即将筑基,多服用一些,让根基更稳固些,应是更妥当的。” 陆争没想到晏长澜居然还惦念着他丹药不够,于历练途中特意送来,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年拜师以前,他一人也是孤苦行来,拜师之后虽误信了狼心的师尊,却也机缘巧合,得了对他有几分真心的同门,以及这位一直照顾于他、担忧他性差踏错的师兄。 陆争闭一闭眼,将满眼热意平复。 他也不多说什么剖白内心之语,只是极努力地笑了笑,说道:“多谢晏师兄。” 余下时间,几人干脆不曾离开此地。 陆争尽力吞服丹药,意图在这短时间里迅速将根基再弄得扎实些,而因着晏长澜送来的丹药又有上百颗,所以他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吝啬服用,而是每逢消耗完了,就继续吞服。 这样一来,陆争果然能感觉到自己的根基更加稳固,不知不觉间,居然生出一种极为神妙之感,仿佛那筑基关卡近在眼前,只消稍稍一戳,立即可破。 丹药还未服完,丹田之内则已然饱涨,让陆争不敢再服。 一旁同样不断修行的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察觉到陆争气息变化,纷纷睁开眼来。 晏长澜开口询问:“陆师弟,可是时机到了?” 陆争按捺住立时突破的欲望,点了点头。 晏长澜便说:“既如此,我等当速速离开,去往你决意闭关之地。” · 这地下暗室只要交足了灵石,进出都很容易,一行人极快离开此处,在陆争带领之下,迅速地前往了那荒山之内,找到了山间被丛林掩映的一处山洞。 叶殊在洞口朝四周瞧了瞧,说道:“不过是寻常的防御之阵,至多只能承受筑基真人一击。倘若是炼气巅峰的修士,连续攻击半个时辰便也破了。” 晏长澜听得皱眉:“只如此简陋?但凡筑基,一旦成功,其间必然并非半个时辰便可巩固,若是长受打扰,原本要化实的黄芽也要重新溃散虚化了。” 陆争有些讪讪。 他自然知道这防御阵法是简陋了些,然而已是他能弄到最好的了。 随即,陆争便见晏长澜走向叶殊。 晏长澜恳切道:“阿拙,辛苦你出手了。” 叶殊道:“无碍。” 接下来,陆争就见那冷漠少年不知怎地在他布置好的阵法上动了几下手脚,那阵法上的灵光陡然便旺盛了数倍——若说从前只能抵挡筑基真人一击,如今怕是三五击不在话下,而若只是炼气期的修士……他估摸一下自己如今的修为,便是他全力出手,也至少要打个一二时辰,才有希望将其动摇,若是要打破,消耗的时间更久。 陆争不由暗暗惊叹。 这位叶大师当真不俗,随意出手,就见如此成效! 然而这却还未完。 只见叶殊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个阵盘,信手抛出,叫它们很快坐落在不同方位。与此同时,数十阵旗纷纷打出,转瞬即隐没在不知何处去了。 也是这个时候,陆争感觉到周身像是被许多不同气场笼罩,那些力量俱是一闪而过,但毋庸置疑,都是阵法之力。 叶殊道:“三重连环阵,除非一同破去,否则阻挡之力重重叠加,可护你周全。” 陆争急忙谢过:“有劳叶大师。” 而后,晏长澜说道:“你先去洞里准备,我与阿拙就在洞口。外面先有阿拙替你提升了的防御阵法,那阵法破了以后还有三重连环阵,纵然这三重连环阵也破了,还有我替你阻拦。你且放心努力,只管一鼓作气筑基了去。” 陆争自然是郑重应下。 这时他的确觉得更为安稳,只想着定不能失败,以免辜晏师兄的好意。 就在这时,叶殊屈指一弹,有一物破空而去。 陆争连忙接过,见是一只小瓶,里头一颗丹药滚圆,叫他一惊:“筑基丹?” 叶殊道:“若是有失败之感,可服下此丹,若是能自行筑基,便莫要吞服了。” 陆争深吸一口气,深深朝两人行礼,随后他捏紧这小瓶,稳稳地走进了山洞之内。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晏长澜吩咐那名仆从:“你便在防御阵法之后守着罢。” 那仆从自是应了。 而叶殊与晏长澜,他们二人果真就坐在了洞口。 286|袭击 大约半刻之后, 山洞里登时有些风起云涌之感。 一簇簇天地灵炁极快地进入那洞中,更有一种玄而又玄之感在内中酝酿, 其中包含着许多血煞之气, 更多却是剑气剑光,纵横八方, 有一种奇诡却又隐含堂正之感。 叶殊道:“果真是到了尽头, 壁障一戳即破。” 晏长澜微微点头:“陆师弟的积蓄还算雄厚。”说到此处, 他略有叹息, “只是可惜, 他并非完美筑基……” 早在数年前, 晏长澜便得叶殊指点, 知晓世上尚有一种筑基之法, 乃是将法力打磨得圆满无瑕,最终得以破入那筑基十层,旋即不服食任何丹药, 完美筑基。 完美筑基之人, 日后道途必然更为宽广,结丹时只消能寻得足够合适的宝煞,所得之丹的品相也未必不能提上一提。 叶殊语气淡淡:“若陆争灵根不改, 仍如从前, 倒是可以搏上一搏,然而他灵根已改不说,自身也是由正入邪,已无完美筑基可能。既如此, 便只能尽力叫法力雄厚精纯,日后在结丹时,寻找那最为贴合的宝煞,尽力结出上等紫丹来。最不济,也要让赤丹之中含有紫意,六个实窍之外,虚窍若隐若现。如此一来,日后再想要弥补一番,使得赤丹进化为紫丹,三虚窍也化为实窍,真正成就上品紫丹……便也有了可能。” 晏长澜听叶殊这话,仔细记下:“待陆师弟筑基而出,便将此事告知于他。” 叶殊自是应了。 他先前不提,也只是为免陆争筑基时因此多有思量,反生心结。但筑基之后,再同他提起,他就有许多时日可以慢慢消化,也为日后结丹早做准备。 两人说过这些,又专心为陆争守起关来。 没多久,洞中异象越来越多,那陆争已然是在全力筑基,只消黄芽由虚化实,自有成功之时。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叶殊的目光倏地朝着远处看去。 晏长澜察觉叶殊动静,眉头一皱,问那防御阵法之后的仆从:“你可将此处泄露出去?” 那仆从急忙说道:“主人对小的有救命之恩,不敢辜负。” 言下之意,便不是他了。 叶殊扫一眼这仆从神情,朝晏长澜说道:“想来是早有人盯上了他,而后推知陆争在此处闭关。既然是那有心人,恐怕与陆争有大仇,此番过来,也定是早有准备。” 晏长澜颇有不快,然而却只能冷静下来,沉声说道:“不论来者何人,定不能叫他得逞。” 约莫数息之后,来人近在眼前。 这却非是一人,而是足足十余人。 其中五人为炼气巅峰修士,还有七人也都是炼气八层,每一人身上都是邪气冲天,满身罪孽,俱是那不容天地饶恕的邪修! 为首一人少了只左耳,此刻一脸狞笑:“血影猎好大的架子,好厉害的本事,如今可也被爷找到了踪迹,寻着了机会!你们几人守着那血影猎有甚好处?快给爷解了这阵,爷爷们还能饶你们一条生路!不然——”他厉声喝道,“便都留在此处给血影猎陪葬罢!” 听得这话,那相貌平平的仆从面上露出一丝恐惧,但竟是不曾求饶,而是默默站在防御阵后方,时刻警惕着。 叶殊与晏长澜坐在洞口,更是毫不理会。 那独耳邪修见几人这般,狞声道:“呸!不识抬举!”说罢一挥手,“同道们上!若是过了今日,那血影猎成功筑基,我等岂非是成了他手下的羔羊,被他任意屠戮么?今日非得杀了他不可,为我等一泄心头之恨!” 除却这独耳邪修外,其他十多邪修同样是面带恨意。 他们有些身上少了些零碎,有些则是亲朋被陆争猎杀,还有些则是被陆争抢了机缘或是什么其他的仇恨……总归人人都想要陆争去死,为此不惜多日不冒头,只管死死盯着陆争,等待他筑基之时,好来寻仇雪恨! 下一刻,就有十数道攻击齐齐打来! 幸而最外层的防御阵已然被叶殊早早提升,故而这些攻击瞧着十分凌厉,打在防御阵上后,却是尽数被那阵化解,只能瞧见一些涟漪迅速扩散,旋即就消失无踪了。 那些邪修见状,都是一怒。 独耳邪修恨声道:“哪里来的防御阵,竟有这般用处?快下狠手,先破掉这阵法再说!” 莫看防御阵颇为了得,叫陆争觉着若是他自己攻击,非一二时辰不可破阵,但那只是他自己粗略估计,且只管一人粗陋攻击,方会如此。这些邪修人多势众,且多有诡谲招数,此刻为了仇恨也不管其他,一些污糟之物俱被泼来,还有多种破阵之物,或是符,或是轰炸,或是邪门之法,总归是一一使将过来,皆不计较其他。 这些邪修也很明白,若是不能尽快破阵,让那陆争在山洞里头顺利筑基了,那么等着他们这群人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为着性命,更为着仇恨,他们又有什么可吝惜的? 果不其然,正因着邪修们不计损耗,大约半个多时辰后,这防御阵就越发薄弱起来,甚至有些摇摇欲坠——比陆争最初所想时间,居然缩短了大半! 防御阵后方守着的那名奴仆面上露出一丝惊慌,急忙后退,口中急忙问道:“两位公子,那些人眼看攻进来了,该如何是好?” 晏长澜站起身来,说道:“你且到一边去,不必慌张。” 见晏长澜这般沉稳,毫无紧张之意,那奴仆心里先是一松,而后他看向叶殊,见叶殊更是如先前,并无半分变化,就更觉安稳。 奴仆深吸一口气,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了一旁。 他受陆争救命之恩心里感激是真,但在对方威胁之下不得不为人仆从也是真,两相叠加,自然心绪复杂。然不论如何,他如今已然是陆争的仆从,陆争死他便要死,他自是希望陆争能好好活着,顺利筑基——陆争日后前途越大,他多少也能沾光。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陆争绝不可死在此处。 一切,便都要靠他那主人原本的同门与其好友了。 再说三重连环阵外,那防御阵终是在那些邪修的诸多手段下被攻破了,那十余人迅速蹿了进来,要与叶殊、晏长澜两个争斗。 但是就在他们毫不留情地冲杀时,突然间,那些攻来的法力居然在一股阻碍之力下反弹回去,瞬时叫离得最近的三名邪修被打了个正着,浑身冒起黑烟,惨嚎连连。 好在这三个邪修都是炼气巅峰,在察觉不对时,都迅速清除这些法术,但邪修多自私自利,尽管这些法术多是他们三个跑得最快的打出,他们却只顾给自己解除法术,并不相助同伴。 也是如此,他们手忙脚乱之中,也都受伤不少,战力削弱了大半。 晏长澜见状,也没等那些邪修反应过来,已是手持重剑直冲而出,只一个横扫,那重剑上威压赫赫,竟是只在须臾间就将那三个重伤的邪修砸得筋骨俱烂! 在他攻出的刹那,叶殊同他也很默契,抬手使出法术,将几面阵旗挪了一挪,就叫晏长澜半点不受阵法影响,顺利攻击了。 晏长澜手中不停,另一手澜风剑拔出,只一剑顺势划过,那三个邪修的脖颈上便都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登时被他杀死。 只眨眼功夫里,十二人去了其三,余下虽还有九人,然而炼气巅峰的却只剩下两个了。 当是时,两名炼气巅峰邪修迅速后退,以手而推,叫几名炼气八层的邪修上前先去探路,而境界低些的邪修也无法反抗,只得凶猛攻击,试图找出先前不妥之处。 晏长澜见到这一幕,眉头微皱。 不过他对这些邪修倒也无甚同情之意,只继续攻击就是。 叶殊人虽未动,却是极精妙地操纵阵法。 但凡是攻击要冲晏长澜来,就自然有阵法替他挡住,而若是晏长澜要移动要攻击,那邪修却是被阵法所陷,难以脱身。 左右这里头一个筑基也无,晏长澜只管大开杀戒,居然很快就将那七个炼气八层邪修杀了个一干二净。 两名炼气巅峰邪修里,其中一个就是那瞧着领头的独耳邪修,如今见势不对,即便来时气势汹汹,仿佛恨不能将陆争碎尸万段,此刻却是叫修为弱的替他连连遮挡,自己则趁机要迅速逃遁了。而他那同伴也是如此,眼见无力继续,当真是退得毫不迟疑,更丝毫不顾及先前已然被杀死的那些同伴的情谊。 然而他两个倒是想走,叶殊与晏长澜又岂会将他们放过? 当即晏长澜奔向一人,叶殊则微微张口。 只见一根如毫毛般的细针迸发而出,直接穿透了独耳邪修的眉心,那独耳邪修只觉那处一个刺痛,随即脑中一片死寂,眼前一黑,立时倒毙。 同一时刻,晏长澜双剑交错,澜风剑阻了那邪修的去路,拙雷剑凶猛而去,正是一剑横断了另一个邪修,叫他惨叫而亡,竟是连具完整的尸身也无。 此时,来犯者共十二人,破了那防御阵后不足一炷香时间,已尽数被两人斩除! 这般情景,叫那待在一旁的奴仆满面骇然。 那两个正道的修士,着实……厉害得紧啊。 287|陆争筑基(改错) 不论这旁观的仆从对两人生出了多少畏惧之意, 但叶殊与晏长澜既将来者斩杀殆尽,于正在筑基的陆争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而仆从在畏惧之后, 也有几分安心。 而后叶殊与晏长澜只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盘膝于山洞前守关了。 ——至于那已然残破的防御阵法? 叶殊瞧一眼那处, 再看一眼洞中, 不作理会。 左右那陆争已然快要筑基完成, 防御阵法也不必修理了。 远方, 并非没有其他邪修蠢蠢欲动。 与寻常邪修寻凡俗人、修为浅薄的其他修士动手, 用以练功不同, 陆争走的路子却是斩杀那等邪修里同境界中的巨擘, 既算是为民除害, 也是挑衅了众多邪修里的好手。 不过陆争寻这等可猎杀之人时也并非全然不曾挑拣,倘若哪个邪修背后有他暂时惹不得的邪道人物,他也不去招惹, 只待日后修为进境后再说…… 饶是如此, 陆争生存依旧艰难,若非是他躲避得当,且敢于拼杀、谨慎小心, 也活不到如今。 而多多少少也有些人瞧准了要寻陆争晦气, 与先前那些邪修一般,都暗中打听陆争下落。 不过,在瞧见叶殊与晏长澜那般轻易便将袭击者杀光之后,观望之人也不敢再来动手——归根到底, 再多仇恨怨言,也不及他们自己的性命重要。 仆从见叶殊与晏长澜不再起身,自己便小心走到前方,说道:“那些尸身可要收拾了?” 晏长澜朝他点一点头:“劳烦。” 仆从忙道“不敢”,自己则是迅速将那些邪修尸体收拢起来,其身上一些储物袋、零碎之物都收拾到一旁放着,不敢贪墨半点,而尸身堆积之后,就放了把火,将其烧成了灰烬! 接下来,仆从才到另一边,继续候着。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山洞之内的气息渐渐恢复如常。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不由说道:“似乎成了?” 叶殊微微点头:“确是成了。” 晏长澜心下微松。 能成功筑基便好,他唯恐这位师弟因吸收鲜血练功而导致有所差错,好在事后弥补得当,其他心性不改,终是顺利。 之后,两人又等了一会儿。 陆争终于自里面走出,他身上的气息比之炼气时更加强盛,也很是稳固,倒不像寻常筑基真人刚刚筑基之后那般虚浮,这正是根基打牢所致了。 在见到两人后,陆争先是行礼:“多谢晏师兄,多谢叶大师为我守关。” 他虽在专心筑基,但筑基时神识也生,笼罩方圆近乎三丈,尽管只是勉强延到洞府之外,但外面的动静却已能察觉到。 有邪修来袭,这些邪修更因这两位相帮之人而被杀灭! 而且,如今陆争出来以后,自然是要一表感激之情,毫无半点筑基真人的架子。 晏长澜看他除却一身血气之外,气质比当初在白霄峰上时还要更疏朗些,心里欢喜,笑道:“不必客气了。”他说着,伸手一指那小堆被收拾出来的物事,“邪修身上的那些资源俱被你仆从搜出放着,你瞧瞧若是有用的,便收起来罢。无用的,也好早做处理,莫留在这里叫其他邪修得了去,又要害人。” 陆争自然是无不应允,很快就在那边寻了些灵石等资源,不过但凡是太过邪恶的则都没留下,只选出一些赏给了那个仆从。 那个仆从自然满心喜悦,连连谢过。 陆争再将其他邪恶之物烧了,让它们不能被他人所用。 一切处理妥当,陆争就请叶殊与晏长澜两个入洞。 山洞里有些石桌石床之类,内中并不甚大,却显然是早早规整过了,看来陆争是早有打算,在筑基之后,也要在此处住上一些时日。 叶殊与晏长澜坐在石凳上。 陆争自储物袋里取了茶叶出来,为两人泡了倒上。 晏长澜稍作思忖,将先前叶殊告知他那一席关乎于紫丹之言尽数告知陆争。 陆争从不知还有这说头,当即仔细记下,连表感激不提。 而后,晏长澜拿出几张地图,放在石桌上,推给了陆争。 陆争低头一看,只见三张地图上所绘制之处皆不相同,但瞧着那地形似乎有些诡谲之感,顿时便有些不解:“晏师兄,这是?” 晏长澜默然半晌,说道:“荀浮真人曾经所去之地。” 陆争听得,脸色骤变! 荀浮真人…… 他曾经深深仰慕敬重过,当作唯一亲人的师尊,也是后来用他试验,污了他的灵根,让他不得不转修邪道、背叛师门……甚至若非是有这位晏师兄出手相助,他恐怕是要落入污泥之内,万劫不复的! 陆争闭了闭眼。 多年以来,他不敢多思,不敢多想。 只要一思一想,他就会思及当初荀浮真人对他做出的那些恶事,却也会想起被荀浮真人带在身边教导时的美好。 两者轮番在他眼前闪过,叫他既有仇恨,又生烦乱。 如今,这三张地图送来,陆争自然也是逃避不得。 深吸一口气后,陆争将沉声问道:“晏师兄之意是……” 晏长澜道:“我曾去万通楼买了荀浮真人的消息,万通楼对于他如何修炼邪法之事虽并非事事皆知,但也推测出几处他最有可能获得邪法之地。这三处地图所指,便正是万通楼推测而出。” 陆争喉头微动,心中百味繁杂。 他倒也曾想过可以寻万通楼买消息,不过一来万通楼里的消息着实昂贵,他所积攒的资源不够去买那些详细的;二来未必也是他自己并未思索周到,又只顾着自己怨怼,不曾想起…… 沉默良久后,陆争说道:“晏师兄,如今我既已筑基,这些所在便都想要一一走过。” 晏长澜微微皱眉:“你欲独自前去?” 陆争点头:“当年荀浮真人也不过只是筑基修士,既然他去过无碍,我如今筑基了去,自然也应无碍。但晏师兄你有任务在身,且还要历练,那地方又很是邪异,还是莫要去了。” 晏长澜仍有迟疑。 尽管陆争如今的确比他修为更高,但陆争一日为他师弟,他便不能不为其担忧。 思索之后,晏长澜的视线看向了叶殊。 叶殊道:“历练无须目的,你我陪他同去一处,若有不妥,你我先行退去就是。” 晏长澜也觉有理,同陆争说道:“陆师弟意下如何?” 陆争有些犹豫。 于他看来,当年荀浮真人真正害了的只是他罢了,这晏师兄给他弄到了地图,告知他这消息便是帮了他极大的忙,还要他相陪…… 叶殊淡淡扫了陆争一眼:“诡谲之地多诡异,我等同去可互相提点。” 晏长澜也说:“阿拙见识广博,定然能有助力。我虽境界低微,却也皮糙肉厚,多少能在你遇上危难之际,助你周旋一些。” 陆争自不会小瞧来自顶级宗门的弟子,而叶殊的阵法威能之强也早就被他收入眼底,两人已说到这份上,至少也该是对那几处有些兴致,他再推拒,纵然确是为两人安危着想,不愿拖累他们,也着实有些不识趣了。 因此,他也只能郑重应下:“那我等便同去罢。” 叶殊道:“在此之前,还要做些准备。” 晏长澜稍作思索:“虽有地图,亦不算保险,不若先挑选一处所在,去万通楼一趟,买下此前有人进去后所得的消息,也做个参考。” 陆争立时说道:“如此也好,我这就去将这消息买下,以防万一。” 叶殊神情不变,则是开口:“虽可参考,却莫轻信,若是有出自不同人手中的消息,就都买些回来,互相比对一番。” 陆争道:“陆某明白。” 几人说定以后,选了一处较近且危险小些的地方的地图,分头行事。 晏长澜与叶殊两个是去准备一些要进入那地图所在之地的必要之物,还有些他们常用之物也要再添置些。 陆争则是带着仆从,前往了万通楼。 一日后。 叶殊两人准备妥当,来到山洞里。 陆争也在这期间买下了那地图所指之地相关所有消息,正在迅速比对之中。 几人将那些消息尽数看过,将无用的摒除,有用的全都记下,这才决定出行。 到了山洞前,晏长澜就将比翼鸟召唤下来。 陆争见状,不由赞道:“好生神骏美丽的妖禽!” 那仆从也将属于陆争的妖兽召来,乃是一头凶猛的血狼,瞧着便像是邪道之人。 只是,这血狼不能飞行,比翼鸟却是空中妖禽。 这…… 288|上古宗门遗址 既然要一同前行, 自然是俱在空中或是俱在地下,方便交流。然而血狼不能腾空, 偏生叶殊与晏长澜两个的坐骑又是妖禽, 这就有些难办了。 叶殊见状,意念微动。 刹那间, 就有一物自他发髻之后爬下快速走远, 而后草丛之内窸窸窣窣, 似乎有妖风极快地爬了出来, 叫陆争骤然察觉, 心里一惊。 陆争立时警惕起来:“有妖风!” 霎时间, 他的仆从也满心戒备——此行他并不同去, 若是有什么危险, 那还是趁着刚刚筑基的主人尚未离开前解决为好。 陆争神情凝重。 他能察觉到,那妖风中所含的妖气却极其浓郁,几乎堪比筑基真人了。 若是这样一头妖兽过来, 恐怕是一场大战, 他要小心应对才是。 渐渐地,那草丛和周遭的树木尽数倒伏,只见一只庞然大物倏然出现, 其身形有数丈之高, 其长亦达上十丈,当真是极为骇人。 其身上的血煞之气更是厉害,凶悍无匹! 居然是一头巨蝎! 陆争顿时闪身,与那巨蝎对峙起来。 巨蝎一双蝎目死死盯着陆争, 择人而噬一般。 就在气氛紧绷,一人一蝎即将厮杀起来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凶面,安静些。” 那巨蝎高高扬起的蝎尾顿时僵在了半空之中,旋即它一动也不动,慢慢地看向了叶殊。 陆争此刻也察觉不对。 若是寻常的妖兽,在现身之后就要立刻冲上来才是,哪里会如这头一般?加之方才那位叶大师突然开口,莫非—— 他有所猜测,这初来的妖蝎,或许并非敌人。 果不其然,晏长澜开口说道:“陆师弟莫担忧,这是凶面蛛蝎,乃是阿拙所御妖兽。” 那仆从也好,陆争也罢,心下都是一松。 叶殊道:“长澜,叫那比翼鸟自行飞去,你与我乘凶面前行。” 晏长澜笑道:“也好,如此一来,我等皆在地面行走,也便利得多。” 陆争恍然。 原来这头妖蝎被唤出来,是如此目的。 也好。 说定之后,比翼鸟再腾空而起,凶面蛛蝎则是微微俯身。 叶殊与晏长澜一跃而上,顿时这妖蝎的足下便生出淡淡云气,且只在一瞬间,已去数里之遥。 陆争则是坐在了血狼的后背,轻轻一拍,让它迅速前行,跟上妖蝎。 眨眼间,一蝎一狼便远远出了仆从的视线。 那仆从静静看了数息,心中羡慕之余,回去了山洞之内。 这三重连环阵尚在,或许他并不能御使其对敌,这阵法却护住了山洞,只消他记得进出路线,在这里修行,怕是比在外头去寻任何一处他能租得起的地方,都要安全得多。 · 有凶面蛛蝎和血狼日夜赶路,三日之后,几人就来到了那地图所书之地。 此地也算危险,据说多年以前乃是一处上古宗门遗址,但无数年过去后,一代代的修士进去寻获法宝、资源之类,到如今,连护山大阵都已然被破得一干二净,后来的修士也极少能在其中寻到什么珍贵资源了——只偶尔有些炼气、筑基的修士过来走一走,算是碰一碰运气。 据万通楼的详细消息所言,其实当年荀浮真人来到此处时,也不过是炼气巅峰,并未筑基。因此,这地方的危险比他们所想的,应当更低才是。 而这一处所在也是那三张地图里唯一荀浮真人炼气期去过的,另两个便当真都是荀浮真人筑基时才前往了。 一行人到了一座山下。 那宗门遗迹也正是在这座山上,上古时,这应当也算不上什么极大的宗门,否则所占之地也不会仅仅只有这一座山了。不过在传闻里,遗迹最初现身时,曾有元婴老祖在里面找到了可用之物……由此又能得知,在极古早的年月,或许纵然是不起眼的小宗门,在如今也能雄霸一方。 凶面蛛蝎足下不停,载着叶殊、晏长澜就往山上爬去。 血狼努力跟上,但步伐之间却有些怯怯之感。 一路行来,血狼自打见到凶面蛛蝎后,就半点不敢越过它,似乎对其气息很是恐惧。即便后来在陆争的催促下尽力跟随了,可依旧不曾真正适应。 陆争便有所悟,想到这血狼的血脉怕是远远比不上凶面蛛蝎……也不知那位叶大师是从哪里找到的凶虫,竟然这般奇异! 如今也是一般,血狼已竭尽所能,仍旧于恐惧中无法自控。 陆争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背,说道:“莫怕,那凶面被叶大师拘着,必不会伤你。” 血狼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应声,又似乎是在言明,非是那伤不伤的缘故,而是血脉所限,本能驱使…… 大约半个时辰后,在两头妖兽的卖力攀爬下,三人顺利抵达了那上古宗门的山门之外。 迎面所见,就是不少失了阵法护持后显得有些破败的建筑了。 叶殊说道:“进去查一查罢。” 晏长澜点点头:“既然是邪法,应是在宗门藏书之地的隐秘所在,又或是宗门禁地一类的地方……这宗门瞧着也非是邪道门派,要有什么不妥之物,必不会放在明面上大肆宣扬。” 陆争深觉有理:“就先去藏书之地。” 三人说定,很快朝着宗门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 没多久,藏书楼近在眼前。 这一个宗门中,功法之类的物事便是放在藏书楼里。 三人直接走进了藏书楼。 经由前人搜刮,此处所余下的书册已然很少,皆放置在一些凹槽里。那些凹槽周围有些符文之类镌刻,还有一些电灼的痕迹。 书册大多是些山川游记之类,因岁月悠悠,这一片地界几乎换了天地般,这等原本便多是讲述地貌的,也就少有人问津……不过,总有人愿意将能见到的资源尽数卷走,这些书册用处再小,想来也并非是无人想拿,而是来拿之人发觉居然很难拿走,再一想用处不大,也就无心与这些符文死磕了。 叶殊看着这些符文,倒是认得。 古字…… 于他而言,上古遗留的功法等物或许有用,但更让他感兴趣的,反而是这些讲述上古地貌的山川游记与一些杂记之类。 晏长澜见叶殊看着那仅余的少数书册,开口问道:“阿拙,怎么了?” 叶殊微微摇头:“稍待。” 说话间,他走到哪些凹槽前,稍作辨认后,慢慢将那些符文破去。 陆争在一旁看着奇异。 他知道他自己是没什么见识的,这些符文竟是半个不识,也知晓这位叶大师在炼器与阵法上都颇有造诣,只是没想到他竟这般渊博,连那许多修士来逛过之后都拿不走的书册,他也能轻易破除,将其拿走…… 同时,陆争对这些书册中所载之物,也有些兴致。 等叶殊将书册一一拿到手后,就顺势翻开来,说道:“大多是叙述地貌,也说了些天材地宝之类,偶尔也有较为生僻的民俗。” 晏长澜听得,忽而说道:“生僻民俗……” 叶殊略点头:“偏僻之地,民间多有邪术,因而邪祟自生。许多邪修所悟邪法,未必不是因此而来,故我来藏书楼里,也有寻找这等书册之故。不承想,这类书册竟留下不少。” 陆争道:“既如此,反而是我等的运道了。” 晏长澜也说:“那就将但凡能取得的此类之数都取了。” 叶殊再颔首。 很快,他将这第一层能取的书席卷一空——自然也并非单单只是游记的,而后他与另两人一起来到二楼,同样破去了不少符文,取了里面的书册。 不过这回几人并未急着翻阅,而是先收起来,留待之后合起来翻阅。 接下来,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藏书楼总共五层,然而凡是叶殊遇见有符文限制的,竟全都难不倒他。 晏长澜见了,当然是满心欢喜,只觉得他爱慕之人无处不好。可陆争看得多了,则不由在心中隐约猜测起叶殊的来历来……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将书册都取出之后,叶殊与另外两人在这遗址里四处都走过一次,最终在后方找到了一个禁地。许多宗门里,这样的禁地要么是一些修为精深之人的潜修之地,要么是宗门少数修士埋骨祭奠之地,要么便是……其他的用处。 他们来到此处后,可能会有些危险的,就是此处了。 289|禁地 这禁地前是有阵法的, 而禁地的阵法自然与宗门其他处不同,防御严密得多, 且大阵之中套嵌凶险小阵, 更有很多上古禁制、符文等,一环连着一环, 凶险至极。 只是因着无数年月过去, 许多禁制符文都已失效, 凶险小阵与大阵套嵌之中也多出缺口, 让一些修士得以进入其中窥探一二。 三人到了禁地前, 便见到在许多闪烁的灵光之中, 正有一处大约能容一人进入、盘旋着薄雾的所在, 那些薄雾微微发黑, 显然有毒。 陆争看着雾,说道:“想必这便是见血封喉的乌由雾罢。听闻最初此处被打开缺口后,无数修士争先恐后想要入内, 孰料却被这雾缠住, 只要稍稍受伤,或是不慎吸入一口,就会立即毒雾攻心, 就此陨落。” 晏长澜笑道:“有阿拙在, 倒不必担忧这乌由雾。” 说话间,他看向了叶殊,眼里深藏仰慕。 叶殊神情淡淡,手掌摊开, 却是有一只小瓶。 晏长澜将那小瓶拿过,把内中丹药倒了出来,正好三颗,递给了陆争一颗:“陆师弟,这丹可避毒,快服下罢。” 陆争对晏长澜自是深信不疑,当即就将丹药吞服下去。 紧接着,一股热流流遍全身,他便倏然觉得身上一轻——他顿时就有些明白,刚来到此处时,即便尚未经过那乌由雾,却也有了丝丝影响,如今避毒的丹药吞服下去,将那丝影响排去,自然就让他轻松了一些。 陆争心里一凛。 看来,这上古的禁地绝非所想那般简单…… 同时他又忽然生出了一些猜测,避毒丹如此神效,不知是何处得来?据他这些时日闯荡,也去了许多险地,自也买过不少丹药,然而这避毒丹药效最好,叫他惊诧。若说这丹药乃是市面上难以见到的,那么,说不得乃是这位叶大师炼制出来的? 有了这猜测后,陆争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倘若这颗避毒丹当真是叶大师所炼制,先前他所吞服的能提纯法力、祛除邪法隐患的丹药,是否也是叶大师炼制?他后来为记他那晏师兄的恩情,也去打探了这类丹药,但多方打探之下,也是一无所得。若是一如他之猜测,这丹药或许市面上也的确没有,只因它乃是一位隐藏极深的炼丹师所炼制…… 然而,陆争又想到,当初在乱葬岗时,晏师兄与叶大师俱是易容而去,那时叶大师亲手为他炼制了一把血剑,他用起来如臂使指,喜爱不已,且威能极大……由此可见,叶大师分明是一位炼器师才对。而且叶大师在阵法上也有很强造诣,但阵器之间常有相通之处,这般只是让叶大师显得渊博,却不至于多么奇异。 但如今…… 莫非,叶大师不仅有那般出色的炼器本领,兼顾阵法,还极为擅长炼丹不成?那炼丹之法与炼器、炼阵之法,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在陆争这般思忖时,那边叶殊又取出了几张灵符。 晏长澜将灵符接过两张,递给了陆争一张:“陆师弟,进入那乌由雾前,且将这符激发,以护住周身。” 陆争回过神,接过符来,低头一看。 这符…… 他用过不少符箓之类,然而这一张符,他同样是从不曾见过。 阵、器、丹、符…… 竟让他不敢再深思下去。 一时间,陆争心绪浮动。 但他手中动作不慢,只将灵符小心拿住,并不怠慢。 同时,陆争看一眼那晏师兄,眼底有一丝羡慕,又有些感慨。 他羡慕在于,若他所猜测是真,那他的晏师兄能有如此好友……当真是运道极佳。 而他感慨则是,如今世上资源虽多,修士更多,众多修士为求自身道途汲汲营营,不知要耗费多少心思,彼此厮杀争夺,寄望能更进一步。身边的友人、亲朋、挚爱皆不能信任,只因哪怕互相扶持已久,可遇见了那真正难以割舍的奇珍异物时,也难免会互相背叛,互相厮杀。 能得一位生死之交,极是不易,而那位生死之交若是愿意与你分享一切资源,不计得失,甚至对你身边之人亦能爱屋及乌,更是世所仅见。 陆争暗暗一叹。 他这晏师兄秉性刚直,却有福气。 不过,陆争羡慕过、感慨后也就罢了。 他自己的运道虽不算好,却也不算坏。 若是好,他便不会遇上那荀浮真人,而若是坏,被荀浮真人暗地里害过的人何其多,他却能顺利活下来,且比自己原先所想的更早筑基,有更多年月可以筹谋上进。 而且…… 他是转入邪道,且修行艰难,但是能遇见晏师兄,得晏师兄视为兄弟,且处处相助,于他而言,未必也不是因祸得福。 比之其他许多修士,他都要幸运太多了。 晏长澜全不知陆争心中所想,他见陆争拿好了灵符,自己也小心将灵符置于手中。 一旁叶殊淡淡说道:“进去罢。” 旋即,陆争当先一步:“我去探路。” 他自己境界最高,而禁地里危险不定,他愿先去一探。 晏长澜知道陆争心意,思及自己从前对叶殊的感恩之情,也不想让他生出心结,便点了点头:“你走在前头,切切小心。” 陆争听得,不由笑了:“晏师兄放心。” 旋即,陆争举步走在前方,晏长澜紧随其后,且回头道:“阿拙,你也小心。” 叶殊微微点头。 他看了看前方两人的背影,眼神微缓。 晏长澜待他素来如此,他自然领情。而陆争此人筑基之后心性不改,仍能尊重晏长澜……也算不错了。 三人很快通过了乌由雾。 乌由雾确是剧毒,不过外有灵符护体,内有丹药避毒,并不能伤害三人一分一毫。 穿过乌由雾后,前方就是一片光芒闪烁。 陆争见状,不敢妄动。 晏长澜也朝四处看了看。 这里是内层的阵法,看来尽管外层阵法毁损了许多,这内层仍在运转,进入极难。 叶殊走来时,同样瞧见了。 晏长澜和陆争一起看向了叶殊——他们都知道,若说他们之中还有谁能看穿阵法破绽,也就只有他了。 叶殊并未多言,立在晏长澜身边后,就看向了那阵法。 刹那间,无数阵纹在他眼前起伏,其中有无数奥妙尽数入他眼底。 叶殊微微扬眉。 上古之时,下界也有许多不凡之处,这里的阵法比之他先前所见过的无数都要更复杂许多,很多符文中包含古字,重重相套,当真是花费了很多心思。 若是此时此地并非是他在这里,而是其他人,想来除非是那等得到了上古传承的修士,否则纵然是元婴老祖甚至神游境的强者,都未必能够看出什么。 而这阵法若是想要强行突入……怕是不成。 纵然神游亲至,也无法将其打碎的。 思索了片刻,叶殊说道:“这阵法外围有了缺口,使得原本浑然一体的内外套阵生出破绽。每过半个时辰光景,阵法就有变换,每变换七次,阵法就会被削弱到极致,让人能轻易出入。只不过,这出入也只能在十息之内而已,若是超过了十息,就要重头再来。” 陆争见叶殊这样快就瞧出端倪,不由敬佩:“幸而有叶大师,否则怕是便进不去了。” 晏长澜与有荣焉。 事实也确是如此。 若非是叶殊看出,其余人便只能碰运气了。 晏长澜道:“当年的荀浮真人想必便是恰好碰上了阵法削弱时,且他心思缜密,在入内之后,等到了阵法再度削弱,便脱身而出。” 陆争也是这般想:“荀浮真人的确心思深沉,若是他的话,应当能有这等耐心。” 说了这几句话后,晏长澜和陆争就在一旁等待。 不过叶殊却并未只是立在此处等待那阵法削弱,而是稍作思索后,取出了有数面阵旗。 这些阵旗上,并不同于寻常阵旗般有繁复且与阵盘成套的阵纹,而是一些很是奇异的、自成一套的纹路。 叶殊仔细观察了阵法之后,在那无数光芒闪动之间,把这些阵旗一一打了出去。 每打到一处,那处的光芒就或是黯淡、或是定住,不再如同先前一般流动了。 大约数个呼吸时间后,整个原本带着极为玄奥气息的套嵌之阵,就陡然好像失去了变幻流动之感,而叫人觉着,渐渐在安静下来…… 290|禁地古槐 套嵌之阵安静之后, 前方陡然就有一股微风吹来,好似忽然有了气流流通一样。 陆争和晏长澜都让察觉, 先前他们穿越乌由雾之后, 竟然是没有风流动的,于是如今再度感受到风, 才察觉到, 原来他们已在不自觉间, 有些憋闷了。 可想而知, 若是早先有其他人进入这阵法里, 又不知这套嵌之阵变幻多次后能容人进入, 待得越久, 越是憋得慌, 自然就难以忍耐在此处久留的。 叶殊道:“气流涌动处,便是出口。” 说话间,他已当先一步, 走到那处。 晏长澜和陆争急忙赶上。 陆争飞快说道:“叶大师, 容陆某先入。” 叶殊淡淡道:“不必。先前定住套嵌之阵不过是尝试一番,为防出错,余先行为好。” 听得这话, 陆争也就不再多言, 以免反而拖了后腿。 晏长澜也是说道:“那若是阿拙有什么吩咐,便差遣我二人去做。” 陆争忙道:“正是。” 叶殊点头:“无碍,放心。” 渐渐地,叶殊已走进出口之内, 晏长澜紧随而去,陆争也不敢怠慢,几乎与晏长澜同时而去。 之后就是眼前一黑,居然比起后方那套嵌之阵更显暗沉。 晏长澜心中一紧。 陆争将神识外放,去“看”周围的情景。 随机,叶殊清冷的声音响起:“灵光乍现,去。” 刹那间,一道灵符打出,在前方化为一团光球,周遭方圆数丈之内的景象,便都显露了出来。 晏长澜朝四面一看,神情凝重。 原来在这禁地里有颇多林木,但林木并非郁郁葱葱,而是生得枯败,甚至生长得极为怪异,叫人一见之下,就不免心里发憷。 陆争也是皱起眉头。 怎么这样古怪?可见此处必然并非善地。 否则,当更堂正煌明才是。 叶殊说道:“小心行事,往里面走一走。” 晏长澜与陆争自无异议。 越是往里面走,里面的情景就越是清晰。 林木越发茂盛不说,也渐渐露出了许多坟冢的影子,一座接连一座。 但奇异的是,虽说坟地应是鬼气森森,此间却颇为干净,先前几人觉着有些诡异,也只是因着那些古槐的形态奇怪而已。 叶殊看得多了,也就缓缓说道:“此为宗门修士埋骨之地,周遭俱是古槐,汲取阴煞之气,保修士尸身纯净。” 听他这般讲,晏长澜两人再看两边林木时,便可以察觉,那些树木果真有些槐树的模样,且若是仔细看,那槐树的面目上还有些狰狞鬼脸,只是鬼脸早已与槐木结合,枯败在了一处。 陆争有些警惕地说道:“这般模样,上古时怕是槐木已然成灵罢?” 叶殊道:“应是如此。”他略作思忖,一边看着那些鬼脸形态,一边说道,“若我不曾猜错,此间所埋的修士大约俱是心怀不甘者——譬如道途未尽寿元终了之人,又或是宗门在外历练时枉死的弟子遗骨。修士若有愤恨,死去后或与体内未散灵气共鸣,生出阴鬼邪祟来,且这等阴鬼邪祟常因修士神念强大导致执念更深,若是修行之路断绝者,为求进境多半会不择手段,心性与生前不同。如此一来,就由正道沦入了邪鬼之道,为天下之大患。” 这等奇谈,晏长澜与陆争俱是闻所未闻,叶殊这般讲着,他们心里也难免感叹。 晏长澜问:“那养了槐木,吸收这些鬼气,就是为阻碍此事?” 叶殊微微点头:“古槐吸收这等邪鬼之气,叫陨落的修士仅剩的意念不至于被其影响,安然而殁。而古槐汲取足够邪鬼之气则生邪灵,再以雷击古槐,其中邪灵因此而死,所余古槐便是上好的炼器材料了。” 听见前头,晏长澜和陆争还觉着这或是一个能让修士安然长眠的好法子,听到后头时,二人脸上的心情就有些古怪了。 这……该当如何说? 若说卸磨杀驴,古槐原本无灵,本就是用作炼材使用,最终也仍是炼材,但偏生这过程里头,催生过邪灵;若说滥杀无辜,邪灵亦是生灵,且尚不曾作恶,可邪灵只有本领,天性嗜血,莫非还要当真让它们害过人再来杀之?然而若是先前不曾用那古槐,自不会有邪灵,但此法是为净化陨落修士之执念,总不能叫原本的正道死后作恶。又或说为何不在修士陨落后直接将其余下之念打散,将其尸身毁去……既是同门,又有情谊,还想到了法子,哪里又能如此下手? 思来想去,一团乱麻。 叶殊道:“这宗门败落消失后,禁地却始终在,古槐自也在。不过或许是天相变化有雷霆落下,也或许是天长日久尸身邪鬼之气消耗殆尽,又无新的尸身补充,古槐邪灵不足以脱身……如今这些古槐自行枯败,邪灵木化,瞧着是诡异了些,不过若是小心使用,对修士已无损伤了。”说到此处,他看一眼陆争,“此物我取一些日后炼器,其余便叫你二人分了罢。” 陆争连忙就要推拒。 叶殊看他一眼:“见者有缘,不必多言。” 陆争虽已筑基,但不知为何对叶殊却总有敬畏之意。 一旁晏长澜则是问道:“阿拙,阴鬼之物所化,可有什么忌讳之处?” 叶殊道:“古阴鬼槐木,不论是如何形成,皆因有鬼气淬炼,多用于阴属性法宝之上。而因着此木形成或是沾染雷霆,或是邪气尽消,故而制不成邪器,不必担忧。” 陆争听晏长澜问起,又听叶殊回答,暗道一声“惭愧”。 他从前虽是正道的剑修,但也孤高自负,不曾对他人过多在意,故而也不曾如晏长澜一般,想到这物由阴鬼之物所化,是否会对人有损。待堕入邪道之后,他虽尽力保持本性,不过到底也因着常年杀戮,吸取血气修炼,更对邪物习以为常…… 不过如今听得了,他自也放心下来,也更警醒些。 他之习以为常,未必不是心性有损之先兆,还是要多多自省才好。 晏长澜说道:“那我与陆师弟先将这些古槐起了。” 叶殊点点头:“我往坟冢看一看。” 晏长澜和陆争都应下来。 叶殊一一看过那些坟冢。 发现有些是动过的,有些是不曾动过的。 待他仔细观察,又可以看出,动过的那些大多都重新埋了回去,然而毕竟不如其他不曾动过的坟冢规整,才叫人轻易瞧了出来。 每一座坟冢前皆有墓碑,外围的墓碑上,多书写“弟子某某之墓”,某某即为名姓。而往里面走些,就会发觉墓碑上变为“弟子某某君之墓”,这“君”字应当便是带了封号之意,大约乃是极为出色的弟子。再往内中,墓碑上有“某某真人”“某某真君”等,就应当是修为更高深的强大修士,只不知与如今所指称的境界是否相同。 被动过的,俱是“弟子某某”和“弟子某某君”的坟冢,“真人”与“真君”的则并无。 叶殊了然。 看来,当年荀浮真人因自身不过是炼气修士,即便进入此地,谨慎小心之下,也没敢动那些较为强大修士的坟冢,只朝着弟子的坟冢动手。后来不论是否得了好处,他也将尸身重新埋了回去,算是做出补偿?又或者,他多少有几分忌惮与敬重? 这不得而知。 叶殊再往里面走,突然间,他发现有一处坟冢被挖开了,不曾重新埋回。 他眉头微皱,快步而去,来到了那坟冢前面。 坟冢不仅被挖开了,棺木也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具骨架。 墓碑还立在一旁,其上所书:弟子赤霞君之墓。 另一头,晏长澜与陆争合力之下,已然将大半古阴鬼槐木起出,堆积在一旁。 此地多年不曾有人进入,曾经进来的荀浮真人或是觉着这些古槐太过诡异,也不识得此乃极好的炼器之材,并未拿走,于是留下来的数目极多,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突然间,就在陆争用手触碰其中一株极为瘦小的古槐时,他的手指一阵刺痛,不由得收回了手去。同时,他低声道:“雷?” 晏长澜闻言,瞬时看了过去。 枯木之内怎会有雷?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 291|怪异骨架 倏然间, 叶殊开口:“长澜。” 晏长澜也几乎同时开口:“阿拙。” 待呼出口后,两人对视一眼。 晏长澜的目光落在了叶殊的身侧, 就见到那一处被挖开的坟冢, 面上微露惊色。 旋即他顿了顿,还是说道:“阿拙且先过来瞧瞧, 这一株古槐之内, 似乎有雷。” 叶殊也未迟疑, 举步朝晏长澜处行去。 坟冢被挖开已不知多少年月, 自然还是那古槐中有雷之事更为要紧。 待来到那古槐前时, 叶殊也用手轻触方才陆争察觉有雷之处。 晏长澜急忙阻止:“我来。” 陆争也是劝道:“小心。” 叶殊略一思忖, 说道:“长澜, 你将功法运转, 再接触一二。” 晏长澜点头,旋即走上前,手指上微微带起一抹紫光, 而后便与那古槐相触。 “嗞嗞——” 似乎是有所呼应, 一道暗紫光芒骤然蹿上,绕着晏长澜的手指转了一圈。 晏长澜皱眉:“似乎非是堂皇正雷……” 叶殊走近,捉住晏长澜手掌。 晏长澜一惊, 急忙断了与那古槐的接触, 只在指尖处,留了一丝暗紫之气。 叶殊端详片刻,言道:“此为阴雷煞。” 晏长澜心里一动:“一种宝煞?” 叶殊点了点头,沉吟道:“不错, 因其质已然十分浓郁,故而无须寄托他物,非是带煞之物,而是宝煞了。” 晏长澜便展颜道:“既如此,便将其收拾了罢。只不知其中可有麻烦?” 叶殊道:“阴雷煞多伤人,不过若是长澜去取,则无妨碍。” 陆争就说道:“既如此,就由晏师兄去了罢。” 他言下之意,便是此物由晏长澜取得,也归了晏长澜之意。 叶殊对此倒无甚异议,只说道:“古阴鬼槐多分你一些。” 晏长澜也就应声去取。 澜风剑一扬,那古槐便被劈成了两半,旋即几人都能发觉,在那槐木之中,丝丝缕缕俱是暗紫色的雷光,遍布树木每一寸经络之内——这也就难怪方才陆争接触时,只稍一触碰便觉着犹若被细微雷电击中一般了。 而在树木被斩开之后,就见到树根稍稍靠上指出,有一团暗紫色的物事,细细雷光闪动,缕缕阴气萦绕,有一种雷电刚正之力,却也有一种森冷诡谲之感。 阴雷煞乃是元煞,乃是雷电与纯净阴气无数年月纠缠之后酝酿而得,所适合者乃是修行阳刚正法的修士。 说来倘若晏长澜只是雷灵根,这阴雷煞倒正好合用,但他乃是风雷灵根,便只能用风雷宝煞。 但这也无妨,这一团阴雷煞很是厚重,约莫可以分出两三份之多,此物甚是难得,不若将其留下,若是日后晏长澜收徒,收下的弟子多也该是风、雷灵根之人,可用之。 晏长澜倒是不曾想那样多,他只依照叶殊的吩咐,很快将阴雷煞取出,但这阴雷煞与寻常之物又不同,不能轻易以寻常之物盛放。但它既生在古槐之内,想必也是当初雷霆落下后,将邪灵杀死,余下之雷与阴气纠缠不分,最终沉积下来。因此就地取材,用这一株古槐木做成匣子,盛放此物最是妥当。 想到便做,晏长澜迅速做了匣子,真正将阴雷煞装好了。 之后,他将这匣子递给叶殊:“还请阿拙帮我保存。” 叶殊接过来,将其送入混元珠内。 旋即他又说道:“你结丹宝煞我已备下,不必再找了。” 晏长澜一怔,道一声:“好。” 陆争见两人这般随意,彼此资源竟好似全不在意,互相毫无一丝提防算计之心……心中越发羡慕起来。 他心知肚明,若是他自己,纵然对这位晏师兄很是敬重感激,亦愿意给出许多资源,可要是如叶殊这般自然,却是不能。 除却晏长澜,他对其他人更是警惕三分,也就更不能放下心防,只能羡慕罢了。 东西收拾妥当了,三人将那些古阴鬼槐分了。 因到此处叶殊用处最大,自是先挑。 他只择其中品相最好的取了几株,并点出其他品相相仿者。 于是晏长澜与陆争将那些品相最高的先分了,而后余下那些品相次之的便随意分过,总之陆争取得更多就是。 分配妥当后,三人一起来到了那被挖开坟冢前。 一如叶殊先前所见,坟冢被挖开,棺木也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骨架。 然而这具骨架却与寻常骨架不同,在其骨头之内有丝丝血痕,如同烟霞一般。 陆争不由道:“此君号为‘赤霞’,莫非是因其骨骸所致?” 才一出口,他又觉着有些不对。 骨骸如何,死后方知,称号却多是生前因功法所致。 不过,这骨架的怪异处,仍是须得留意一番。 晏长澜的视线,则是落在了骨架的肋骨之处。 在那处,正有一个缺口。 “且看那处。”晏长澜说道,“可像是有什么物事被人取走?” 叶殊与陆争都看过去。 果然,那肋骨的缺口很是古怪,并不似被拿走了一块骨头,而好像是什么刻意镶嵌进去的物事……若是仔细想想,竟好像是…… 叶殊道:“玉简?” 陆争也这般觉得:“的确像是玉简。” 晏长澜看过后,说道:“想来是有人来时,挖开那坟冢后,发觉其中尸身已然化为骨架,而骨架之上,那枚玉简暴露出来,就将其取走。” 而被人生生嵌进骨头里的玉简,自然是万分重要,里面说不得有什么机缘,自让人不能放弃。 陆争凑近,仔细观察那创口,而后突然说道:“取出玉简之人,确是荀浮真人无疑。” 晏长澜一怔:“你如何看出?” 陆争面上露出一丝苦涩:“早年我被荀浮真人带在身边,受他指点,对他一些功法之类,很是……熟悉。” 叶殊和晏长澜听陆争这般说,略一思索,便不觉奇怪。 也是,当初若非荀浮真人当真待陆争极好,陆争心思敏锐,又岂会被荀浮真人那般蒙蔽,对他生出真心实意的感激来?自是荀浮真人对他细心指点了。 虽不知荀浮真人自己是否修炼了邪法,可他教导陆争的必然非是邪法,此地乃是荀浮真人炼气期时前来,荀浮真人要教导陆争,当然也是教导他炼气期时的一些法门技巧。 因此,陆争对此熟悉得很,是一眼就能认出的。 两人并未怀疑陆争判断。 晏长澜心里有些发堵,问道:“陆师弟,你可能瞧出,骨架化为这般模样,这位赤霞君生前所修习者,可是邪法?” 陆争早已分辨过,他摇了摇头:“非是邪法。”但说到此处后,他又有些迟疑,“不过有些邪意就是,大体还是正道。想来这赤霞君当真修炼的还是正道,只是或从旁门之法中取了些精华融入其中,才会如此。” 叶殊道:“赤霞君所习必然是正道之法。上古之时,此宗内强者如林,赤霞君陨落时也只是炼气期的修士,若他当真修炼邪法,那些大能必然有所察觉,且他也必不会仍被承认为核心弟子,埋骨于此处。” 晏长澜与陆争一听,便知道自己二人先前是想得多了,顿时深表赞同:“的确如此。” 只是,几人更明白,那荀浮真人所得的玉简乃是何物不得而知,但赤霞君的骨架里沾染了些邪意,荀浮真人后来更修习了邪道,他们对玉简当然有所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而已。 不过他们才刚来了这第一处,就仿佛有了线索,还得了不少好处,也算是超出预料了。 三人再将那坟冢内细细查看一遍,又看了许多其他坟冢,发觉再无其他变化,也没什么其他修士留下的痕迹时,不由讶异。 还当真只有那荀浮真人来过?可是巧了。 须知这宗门遗址可是被探过无数遍,早期更是大能先来…… 但转念想过也不如何奇怪,遗址出土时,禁地阵法定然完好,让大能难以突入,天长日久,阵法始终不破,便叫人失去耐心,后来遗址沦为小修常来之地,且阵法纵然有了漏洞,小修瞧不出来,也就只有一个荀浮真人机缘巧合进入此中…… 众人可以想象,当年荀浮真人在此地忙碌一场,挖掘了不少坟冢,待挖到这一处时,小心取下了玉简时,或许恰好阵法再现出口,他唯恐过后无法出去,便急急带了遇见而走,来不及将这棺木重新安葬了。 292|卖古槐 但, 猜测始终只是猜测。 几人稍作思忖后,由晏长澜与陆争自最最外围的坟冢开始, 不论是否曾经已被荀浮真人开启过, 皆一一将其打开,观内中棺木。待看完, 又重新掩埋。 先将那些弟子、核心弟子的尽皆看过后, 只见内中尸身尽皆化为骨架, 却与寻常修士骨架未见不同, 这些弟子之内, 骨头生烟霞者, 也不过只有赤霞君一人而已。 随后, 几人便走得深了。 待看到一具真人骨架时, 晏长澜看向了叶殊。 叶殊道:“无妨,内中已无半点阴气可言。” 听他这话,晏长澜和陆争都放心几分。 旋即, 他们也不辞劳苦, 先将诸多“真人”的坟墓打开看过,待真人的坟冢看尽之后,便去瞧那真君之类的修士。不过真君以上, 便似乎再无其他封号品级的修士埋葬了。 所有骨架尽数都不见变化, 至多只是真人真君一类修士的骨架莹白如玉,皮肉尽去后,骨架似乎有万年不腐之能而已。 全看过,也全都重新埋葬起来。 这些坟冢里, 少不了有些法器法宝之类的随同下葬。 但法器法宝当年再如何好,如今也都过了无数年月,早已随着岁月而被侵蚀,几乎无用了。 若是有其他修士花费了种种辛苦挖开坟冢,却是见着这等“噩耗”,恐怕是要心疼欲裂,甚至后悔不迭了。 然而叶殊等人对此间的资源并非十分渴求,且那些古槐木和所得到的些许消息,已然叫他们每白来一遭,弄不到更多资源,便也并不记挂。 ……即便有陆争、晏长澜两名修士,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把法力消耗、恢复了好几次,用了数日光景,才将所有坟冢看完重埋。 而这期间,叶殊虽不曾动手,却是小心操控先前插入套嵌之阵中的阵旗,以防有外人来此,进入此间。 好在这里的确是很破败了,其中资源极少,除非那等实在修为低弱的修士,又或是对上古宗门遗址好奇之人,寻常时候,此地的人也不多。 这几日,似乎是有人曾在阵外走过一遭,但约莫也就是瞧了瞧,就远远离去。 此刻,坟冢重归寂静。 叶殊说道:“我们走罢。” 晏长澜和陆争皆无异议。 只见叶殊将阵旗扬起,稍稍操纵,使得那阵法里出了个可以容人出入的通道,而后几人就迅速闪身而入,离开了阵法。 旋即,叶殊将阵旗收回,与此同时,他心中稍一动,把这阵法稍稍弥补。他手中虽无有那等珍贵炼材可将其彻底补完,本身修为也有不足,可若是小小帮衬一番,减少阵法削弱,倒是可行。如此一来,此地更为隐蔽,至少许多年后,都很难有人能再来打扰此地修士入土为安了。 晏长澜和陆争也不曾多问叶殊的做法,只等他做完,就和他一起离开了这个古宗门遗址。 · 离开之后,三人就近寻了一处城镇,找了最好的客栈入住休息。 因着尚且不到晚间,他们要人将饭食送上来,一起聚在陆争的房间之内。 陆争说道:“我的储物袋有所不足,想先寻个地方,将那些古阴鬼槐处理了。” 晏长澜倒无异议。 随着他拜入顶级宗门,又时常自行去历练,反杀过一些有意与他为敌的修士,在他手中的储物袋便颇有几个。但这些储物袋能盛放之物毕竟不多,把那许多的古阴鬼槐装进去后,当真是塞得满满当当,若是不处理了,再有收获时,怕是很难装上了。 不过晏长澜也知道叶殊似乎有隐秘盛放资源之物,故而自身许多珍贵物事就都交给了叶殊保管,挤在他身上的,也就只有一些常用的资源,以及刚刚得到的那些。 叶殊道:“此地若有万珍园,可去那处售卖。” 陆争倒也知道万珍园,只是他身为邪修,不曾去过,便问道:“那处可收此物?” 晏长澜则是说道:“万珍园中,有我与阿拙熟悉之人。虽说那人身在府城之内,但却给了我二人一块令牌,可做信物。有此物在手,那万珍园里收我等手中之物时,也不至于过分压价。” 陆争听晏长澜这样说,也笑了笑:“如此甚好。” 于他这等邪道的修士而言,或是同样去邪道所在之地售卖,但那时若是修为不能力压,往往容易被人截杀,反吞了他的东西。又或是去一些暗地里收购资源之地,他所出之物,会被压价,难以公平交换。 如此一来,陆争即便是杀出了赫赫威名,却因着自身毕竟只是个炼气小修,生存起来手头也总是拮据,若非后来遇上了晏长澜,不必再积累炼制本命法器的资源,也不必再想法子遏制自身的血气影响心性,怕是还要更艰难数倍。 若是万珍园当真卖他这位晏师兄的面子…… 陆争倒是有意也与那人结交一番,盼能寻到个日后能常来往的商行。 晏长澜看着叶殊,心里微微一暖。 他心爱之人看似冷漠,实则体贴。 万珍园于他二人来说虽是最为省力之地,但若是要售卖东西,也未必偏要寻那处不可。一如陆争此刻若有所思,阿拙提起万珍园,怕是也有提携陆争之意。 叶殊也确是如此。 他生性冷淡,却非无情,晏长澜待他一片赤诚,纵然并无前世天狼,他也将其视为好友了。对于陆争,他固然是想要自他身上瞧一瞧当年天狼所走之路,也是爱屋及乌,顺手为之。 三人心中些微念头闪过,都不曾多言。 将这事商定后,又好生分析了剩下的两张地图,旋即定下了要前往的第二处所在。 陆争感慨道:“头一回的准备并未如何用,正可留在这第二次。” 晏长澜略思索:“第二处所在乃是荀浮真人筑基时才去,危险更多,还要再准备些才好。” 叶殊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其实头一次的准备只是以防万一,多是遗迹内是否有突发之事而备下,也有那禁地的消息并无详述,因此多有防备而已。 不过禁地处除了那阵法不易对付外,竟并无什么其他危难,倒是给他们省了许多麻烦。 但,第一处容易去,第二处却未必。 自万通楼所得的消息里,已然知道的危险就有不少,当针对这些危险再弄些防备之物才是。 · 次日,几人去了这处城里的万珍园。 万珍园开遍各府,若是太偏僻的地方,或许不屑于前去,但只要稍微大些的,就有万珍园的影子——最不济,也有依附于万珍园的商行。 这一处城里,恰好就有万珍园。 只是,因着城池本身不算什么特别繁华之地,这里的万珍园也同样远远比不得在府城里的那个一般门面。 当然,相较于这一座城里的其他商行来,万珍园却是要强上许多的。 不论何处的万珍园,对待客人时都很是客气。 待几人走到门口,就有人笑语盈盈地迎了出来,是个相貌不俗的女修,其境界炼气五层,在这一城里,已然算是不不弱了。 晏长澜看一眼这女修,只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 稍一回想,他便想起最初与叶殊前往那府城里的万珍园时,扈轻衣便是这般满面笑容地迎出来,与今日当真是如出一辙。 叶殊亦看一眼这女修。 这女修虽也热情精明,却不及扈轻衣般叫人如沐春风。 是差了些火候的。 晏长澜取出一块牌子,递过去。 那女修见了这令牌,美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旋即笑容不及先前那般热情,态度上却反而更亲近两分:“原来是我万珍园的贵客,快快请进。” 晏长澜收了牌子,与叶殊、陆争一起,跟那女修进入了旁边的一个侧间里。 这情景……也同当初扈轻衣一般无二。 · 侧间内,女修给几人奉茶,才笑意盈盈地说道:“几位是万珍园的贵客,也是扈姐姐的好友,若是有什么吩咐,小妹自然要全力以赴。”她说着,莺语软软,“小妹冯箐箐,与扈姐姐有些交情,如今也是归于扈姐姐手下的。” 晏长澜稍作回忆,想起了冯箐箐其人。 自宣明府归来后,扈轻衣待他与叶殊越发周到,所给的令牌也是他与叶殊一人一块,随着令牌同来的还有一张名单,上有七人,其中之一就是冯箐箐。 293|黄沙坟地 原来扈轻衣管事等级提升后, 手下也可以有提拔的人才。 这冯箐箐,算是被她颇为看重的一个。 晏长澜恍然。 难怪冯箐箐举动与扈轻衣那般相似, 他原以为万珍园中人皆是这般行事, 如今看来,许是对方与扈轻衣熟稔之故。 既然是熟人, 如今说起话来也就更随意些。 晏长澜道:“此次我等得了些资源, 自己却用不上, 便想着来此处问问收否。” 冯箐箐因着被扈轻衣提点过, 大约也知道扈轻衣能有今日, 其中颇为要紧的正是她得了臂助, 如今在两人手中见到令牌, 就让她隐约觉着, 这臂助或许就是他们。 心里微喜之下,她态度更好了:“我万珍园里但凡是有些用处的,什么都收……何况几位客人这般尊贵, 出手自也不是凡物, 是照顾小妹的生意了。” 陆争和叶殊在一旁都不说话,晏长澜则是取出了一截古阴鬼槐,放在了面前, 说道:“正是此物。若是贵方收购, 便开个价罢。” 冯箐箐看着面前这一截枯木,倒是不曾被其表象所惑,只凝神看了片刻,那纤纤玉指就轻轻抚上了一块干皱的树皮, 是似乎形成了些微鬼脸模样的…… 而后,她才试探地说道:“此中饱含阴气,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暗暗的堂皇正意,二者相合,颇为奇异……莫非,是传说中的阴鬼之木?而观此木形态,难不成是古阴鬼槐?” 晏长澜颔首:“冯管事渊博,正是此木。” 冯箐箐一阵欢喜。 果然!她接待的这几个贵客,正是给她送业绩来了! 古阴鬼槐这类阴鬼之木极难形成,但用处却多,如今若是能收购了,也说不得能为自己拉来一些尊贵的客人。 因此,这价钱当然也不能低了。 冯箐箐略思索,说道:“古阴鬼槐一类阴鬼之木因年份、力量多寡等影响,价位不一,但无论是什么阴鬼之木,俱是年份越长、力量越强而越是沉重。因此,在我万珍园,对于阴鬼之木有统一定价。”说到这里,她面上含笑,“每一斤阴鬼之木,价位二十块下品灵石。” 听得冯箐箐这般说,晏长澜和陆争心中微震。 莫说旁的,只言晏长澜先前取出的那一截,其重便达到两百斤,且它乃是自一株品相并不十分出色的古槐上所得……仅仅如此,竟然便已然价值四千下品灵石了! 晏长澜暗自惊叹。 想当初拍卖紫晶蜂卵,每一百粒最终拍出上千下品灵石的高价,四组过去,足有五千多灵石到手。但这仅仅一截槐木就价值四千,比起那紫晶蜂卵来,还要昂贵得多啊。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 晏长澜和叶殊所拍卖的毕竟只是蜂卵,买回去以后要不知如何辛苦孵化,又不知多少能钻出卵壳,养大成蜂。 这价位,自然就不会太高了。 而这些古阴鬼槐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且因着是在那禁地里封存了不知多少年的,每一株的年份也是至少数千年以上——哪怕是品相最差的,也比市面上许多阴鬼之木要好。 因此,开价自然是很高的。 晏长澜就点点头:“就这个价罢。”旋即,他对陆争说道,“陆师弟,你也可以与这位冯管事认识认识,手里的资源,出给她应无妨。” 陆争朝冯箐箐点头示意。 冯箐箐打量了这人一番,震惊地发觉,他竟然是一位筑基真人! 原本因着此人沉默疏离,并未如何在意,孰料……更叫她惊异的是,如今这世道辈分多以修行境界来看,那位公子的境界分明不比这人高,反而叫他“师弟”? 但身为商家,她自然明白凡事不可寻根究底之理,故而只是面若桃花地与陆争寒暄几句。 陆争也取出一截古阴鬼槐,同样选的是品相一般的,交给冯箐箐估价。 冯箐箐见他手里也有,知道自己这是暂且得了几分信任,当即毫不含糊,说道:“这总有两百四五十斤了,便凑个整,五千下品灵石,前辈……陆公子以为如何?” 陆争道:“可也。” 那边晏长澜所得灵石,果然只是四千出头。 冯箐箐爽快地结算,又在几人告辞时,亲自送他们出去。 待离开之后,陆争方才说道:“不承想这古阴鬼槐如此贵重,我寸功未建,不可多拿。” 晏长澜则是与叶殊对视一眼,而后笑道:“陆师弟说什么客气话?你如今已然是筑基真人,日后修行所需资源远胜我二人,且你无宗门在后支持,也不同于阿拙那般,有多种杂学技艺傍身……我身为师兄,莫非还要把分给你的东西拿回来不成?阿拙是我好友,待你自也如我一般。你且好生修行,莫走偏路,就是最好了。” 叶殊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陆争听晏长澜说前头数句时,心头正有暖意,然而听着听着,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除却屠杀邪道以外,还当真是……一无所长。 着实是无言以对。 但陆争到底还是不曾再推拒了。 如今彼此的交情也非泛泛,日后若有他能为助力者,万死不辞即是。 事已落定,陆争有那许多古阴鬼槐在手,又识得了冯箐箐此人,日后若是缺了资源,大可以到万珍园里售卖一些周转。 晏长澜心下也是一松,叮嘱道:“我知你如今斩杀邪道是为修炼,但依我之见,如今你已然筑基,未必一定要用人血,若是用妖兽之血,岂不更好?你现下根基也已稳固,或可试上一试。除此以外,你斩杀邪道虽处处小心,多番调查,但也难免会有意外,引起邪道巨擘留意到你,恐怕对你大有不利……那等穷凶极恶之人自然该杀,不过以本心为之必然比为修行为之,更加你内心通达,若不急切于修行,准备更加妥当长久,招惹到邪道巨擘的可能便更小。而那邪道巨擘也是该杀,你若看其不顺,待境界提升之后,再杀之证道不迟。” 此为金玉良言,也为为师兄者一片关爱之情,陆争当然领情。 故而陆争郑重说道:“晏师兄放心,愚弟明白。” · 得了一笔灵石在手,三人复又准备了一番,要去往第二处荀浮真人可能前往之地。 这一处所在是真正危险,其名为黄沙坟地,也是一处荒漠。 据闻此地天气变化极大,且有无数荒漠生灵,其中更有数座古城,若是夜晚时分未能寻到古城,则在外危险无比——就算是金丹大能,在里面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过,黄沙坟地里埋葬了无数修士,他们大多是因故陨落,死后储物袋、一身法器法宝自都留下,甚至有些还有功法携带。若是有人找到这样的尸身,运道又不错,便可以从中取得一些好处。除此以外,荒漠的古城里,有些城中藏有遗宝,遇上有缘人便会爆出,让无数修士心甘情愿到这黄沙坟地之内历练、寻获机缘。 也是因着危险,金丹大能也还罢了,炼气、筑基的修士往往会结伴而行,甚至是组成商队、探险之队等,互相扶助。另外还要做足准备,比如足够的清水,足够且各类的丹药,种种护身之物,御寒之物…… 若是准备不足,那当真是随时随地,可能丧命。 叶殊等人既然要进入其中,当然也不能轻率。 陆争因觉着自己占了不少便宜,在叶殊于房间里炼制丹药时,他自己便出去一趟,打听一番,买下许多可用之物,尽数带了回来。 晏长澜则是应叶殊的吩咐,也去收购材料。 他收购的并非其他,一是炼丹的药材,二是符笔符纸符墨。 这些材料拿回去,叶殊可以炼制一些备用,更多的则是要带在身上,一旦遇上什么特殊情形,叶殊便可以根据情形变化而炼制相应的丹药、绘制相应的灵符。 当然,还有一些常见、通用的炼器炼阵材料,不消有何特殊,只要量大、种类繁多,到时自然能够彼此搭配起来…… 这般忙碌了足有四五日之久。 陆争来到叶殊与晏长澜的房间里,见到桌面上堆积的各类丹药、灵符等,心下震惊之余,也取出自己好不容易谋来的东西,一大包递给了晏长澜:“晏师兄,这里有几件御寒之物,且看是否合用?” 294|商队 晏长澜见状, 将那大包袱接了过来,拆开放在桌上。 下一刻, 里面的东西便如同流水一样, 在桌面展开。 那是三件狐皮大氅,其一赤红, 其二墨色, 其三青色。 显然, 那赤红大氅乃是陆争为其自身准备, 墨色为晏长澜所有, 青色为叶殊所有。 每一件大氅所用狐皮俱是上上等, 怕是自上千年的妖狐身上剥下, 极为厚实, 且上面有禁制缠绕,居然都是中品法器。 诚然炼气期的修士只用得下品法器,须得筑基期才能用上中品, 但若只是披在身上, 让其自行护体,倒是也消耗不了多少法力。 叶殊看见这些大氅,便颔首说道:“有心了。” 陆争闻言, 心里也一松。 为着几件大氅, 他又售出了些古阴鬼槐,还拜托冯箐箐去其他城池的万珍园里调货过来,才筹谋了这些过来,幸而能让叶殊满意——他知叶殊见识极广, 得了他的认可,他才能放心。 叶殊也确是觉着不错。 尽管这上面的两个禁制并非他所知最好的,但也不算差了,加之皮毛处理得尚可,与禁制搭配也能称得上相得益彰,他也就并无重新炼制之意。 不过,若是能加些个禁制补充一二…… 如此思忖着,叶殊就取出一些炼材,精心炮制一番,炼制出了三样中品法器,每一样上面,都有两个禁制。 这两个禁制与大氅上的互相补足,一旦激发起来,就能调动大氅上的禁制,使得二者配合得当,更提升中品法器的护体之能。 对于叶殊炼制出中品法器之事,晏长澜倒也并不觉如何奇异,但是陆争见到,却是极为震惊。 炼气期的炼器师,竟然炼制起中品法器来也如此轻易? 这就叫陆争对叶殊越发敬重起来。 待这也炼制妥当,叶殊将其中两个法器分别递给晏长澜和陆争。 其一为血红之色,其一为玄墨之色,说是中品法器,实则也不过是极简洁大方的一条发带,其色泽正可与大氅相配。 陆争接过来,小心收好了。 晏长澜则是立即用它换了头上原有的发带。 叶殊说道:“再准备两日,便可前去了。” 晏长澜与陆争便都应道:“是。” · 两日一晃而过,叶殊等人也算是准备了极多,至少陆争自觉是寻不出什么欠缺的了,也对此行多出了几分信心。 出城后,三人各自乘上了坐骑,迅速地朝着黄沙坟地而去。 七八日后,黄沙坟地到了。 在这荒漠之外也有小镇,因着到此处寻找机缘者不少,镇子里也还算热闹。 而莫看这里不过是荒漠的外围,但镇子中来往的修士中,修为比起先前他们所在的那个城池里还要高上几分。 镇子外,不远处就是漫天的黄沙,偶尔有风吹过时,几乎连修士的眼睛都模糊了,让他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瞧见小小的黑点、人影,在无数沙尘里若隐若现。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好几个商队、探险队在外等候,似乎是在等待时机,又好像是在等待着能新拉入的队友。 三人进入镇子里之后,找客栈休整了一晚。 陆争问道:“我等进入其中时,可要与商队或是探险队一起?” 晏长澜略作思忖:“探险队是为机缘而去,怕是不妥当,而且若要加入其中,少不得要表现诚意,似乎不妥。” 叶殊道:“我等追寻荀浮真人踪迹,应是要前去那些古城里。如此一来,最好莫要与探险队同行,而是与商队更为稳妥。” 晏长澜与陆争听得,也都点了点头,赞同叶殊的说法。 黄沙坟地里遍地黄沙,若荀浮真人只是挖了具尸身,从中得到邪法,那么于他们而言,再如何寻找也只是大浪淘沙了。更何况,先前那处遗址里,几人已对那玉简有些许怀疑,如今到这黄沙坟地来,也只是试一试而已……荀浮真人必然是入过古城的,那么他们就在古城里找一找,那荀浮真人留下来的残迹。 · 既有决定,陆争主动出力,去打听了那几个待行的商队。 果不其然,商队想要通行黄沙坟地,自然是想要多些修士护送的,而且准备的东西也很周全。在陆争过去询问时,他们察觉了陆争本身是个筑基真人,且要带上的两名炼气修士也不算弱,稍微思考后,也都答应了。 只是哪怕是陆争,境界也称不上太高,所以他们只能是跟着商队随行,若是商队遇上什么危难了,凭他们出手后带来的成效,商队给予报酬。而若是一路上十分顺利,那么他们也就只是跟着商队一起走过一遭罢了。 对于此事,陆争也无异议。 他们跟着更识得道路的商队前行,就能减少许多麻烦,避免迷失于荒漠之中…… · 商队果然是经常于黄沙坟地里往来的,巨大的骆驼妖兽迈开巨大的脚掌,不紧不慢地行走。 整个商队有近三十人,所有人都坐在骆驼妖兽上,而他们所带着的货物,则都在储物袋里,分散在好几个不同的管事手中。 除了这五个管事以外,其他还有二十多人,有十几个都是商队的死忠护卫,还有近十个就是像叶殊他们几个一样同行的人了,暂且算是临时“客卿”罢。 叶殊几个租下了两头骆驼妖兽。 在这荒漠里,唯有骆驼妖兽能载着他们顺利前行,否则即便是修士之身,也会备受煎熬,难以应对途中的危险。 陆争坐在其中一头骆驼妖兽上,跟叶殊、晏长澜的那头并肩而行。 彼此之间没什么交谈,他们只是随着商队一起走,顺便也没忘了一边警惕四周危险,一边运转功法,抓紧时间修行。 不知不觉间,三四个时辰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许是因着这一段当真走熟了,倒是不曾遇见什么难以应付之处,只偶尔自地下钻出一二沙兽,都很快在修士们的攻击中被迅速杀死,半点不曾阻碍到众人的道路。 但是,天色渐渐暗了。 叶殊察觉到,与白日里的炎热不同,此刻热力尽消,居然转寒。 而且,寒意迅速袭来,几乎像是要钻进骨头里,吹得脸生疼。 叶殊道:“披上大氅罢。” 其实也无须叶殊提醒,晏长澜和陆争也都不曾失去防备,几乎是同时都取出了大氅,迅速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们激发禁制,让头上发带与身上大氅互相呼应,给自己弄出了一层暖绒之意。 商队里的其他修士也都有准备,纷纷穿上自己的御寒之物,还有并非于衣衫上做准备,而是取了其他法器的,或捧在手里,或戴在腕上,也都将周遭的寒意排开。 只大约几个呼吸时间,所有人都准备妥当。 前方那几个管事朝着后头加入的修士处看了看,见众人都有准备,放心下来。 有一名管事说道:“趁着天色还未全黑,先去最近的古城里停一晚。” 叶殊等人闻言,心中微震。 ——这样快就要去一座古城了? 但很快,几人想起了自万通楼处得来的消息。 在进入黄沙坟地之后,越是靠外的古城就越是窄小,有些根本称不上古城,而是古庙。但有这么一处所在,抵挡起夜晚各类异样便都有依托,不至于让人被风沙摧折,惶惶不安。 若是不出意外,这最近的古城即是接近荒漠外围的那处了,着实算不上是什么隐蔽之地…… 又有一名管事道:“只余下半个时辰天色便要黑了,于这半个时辰内,我等必要赶到!” 还有管事大声说道:“自此时起不再等候,诸位速速跟上,若是跟不上的,便爱莫能助了!” 一番话下来,所有修士都不敢怠慢。 叶殊一拍座下的骆驼妖兽,说道:“快走,不可耽误。” 晏长澜与叶殊同在一头骆驼妖兽上,如今稍作迟疑,一手环在了叶殊的腰间:“阿拙,我且替你挡风沙,你要催促骆驼。” 叶殊低头看一眼那有力的臂膀,心中微有一丝涟漪,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说道:“好。” 陆争在一旁紧紧跟着两人,叶殊驱使的骆驼妖兽也紧紧跟着开始狂奔的商队,很快就一同闯进了风沙之中。 渐渐地,众人看到了前方一座颇大的古庙,都迅速往里面冲去。 295|古庙 商队中, 不少修士先行进入了古庙。 但这时却是无人讲究什么谦让了,所有人都争先恐后, 不肯停留半分。 叶殊猛一拍骆驼妖兽, 让它带着几人悍然闯入! 后面陆争迅速进来,又有两人也进来。 却也是这一刻, 一股澎湃的黑沙拍打过来, 将落在最后的那一人生生拍成了肉碎! 古庙大门迅速关上了, 险而又险, 把那仍旧来势汹汹的黑沙挡在了外面, 而庙中之人则是心有余悸, 不由自主地抹了把汗。 叶殊、晏长澜与陆争三人, 都看向庙外。 先前那被拍碎的修士, 其残躯早已不知被风吹到何处,竟然连一丝血迹都不曾留下。而远方的天幕上,有无数沙尘在疯狂地咆哮, 还有形成龙卷风般的沙暴在天地之间肆虐, 其沙尘为黑色,阴沉沉像是要将所有人都吞噬一般! 天地之威,太过残酷。 可想而知, 若是他们稍微慢上几分, 不曾及时进入这古庙,那么纵然他们再如何谨慎,做出再多的准备,怕是也难以在如此沙暴之中存活下来…… 远远看去, 还能瞧见似乎有人在往这边奔逃,但是庙门已然关上,这一阵黑沙暴不曾过去前,是不会再打开了。而那些修士尽力支撑片刻后,也来不及真正跑到古庙前,就在那黑沙暴的不断旋转中,同样化为了一滩血肉,被一吹而散。 古庙里,其余修士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那些时常通行的商队中人也还罢了,如叶殊等随行的修士们都不由目瞪口呆。 ——早知黄沙坟地极为危险,如今真正见到,方知传言不虚啊! 旋即,商队中人在庙里燃起了一堆篝火。 众多修士又觉察到,即便是入了古庙,依旧极为寒冷,他们披着大氅、穿着诸多御寒的遗物,仍旧是觉出一种沁入骨子里的寒意。 叶殊并未去与那商队之人凑在一起,而是早有准备,取出灵火符,又拿出几杆好烧的木柴,放在一边的地面上点燃。 不多时,火焰释放出大量热力,映得周围一片温暖。 晏长澜和陆争也在一旁帮忙。 待火烧起来了,晏长澜往地面放了几个蒲团,说道:“阿拙,陆师弟,来坐罢。” 说话间,他自己坐在了其中一个蒲团上。 陆争见状,也走过去。 不过他看一眼那几个蒲团,坐在了稍远些的那个上——也不知为何,他却觉着这般最是妥当。 叶殊和晏长澜坐得较近,陆争则在他们对面了。 火堆不大,暖和他们三个则是恰好,让他们不一会儿,就不再那般冷了。 其余修士们,非商队里的那些修士也都各自生火,很快这古庙里又燃起了好几个小小篝火堆来,周遭都三三两两围着人。 古庙里,众修士算是来得最早的,能挑着自己觉着不错的地方。 但各自生火的随行修士们才刚温暖了不多时,就感觉一股极其可怕的冷意笼罩下来,让他们面前的篝火颤动了几下,竟有两三处都熄灭了。 但是,商队那篝火则只是跳动数次,仍旧完好无损。 除却商队的篝火以外,随行修士里,只有一对祖孙模样的修士以及叶殊三人面前的篝火完好。 黄沙坟地里,每夜都有寒潮,若是用的柴火不够好,篝火是必然要熄灭的。 有些随行修士并不知晓,祖孙里的那名老者经验丰富,而叶殊研究了万通楼给的资料,自不会错过——他用的木柴,纵然寒潮再来几回,也绝不会熄灭的。 晏长澜和陆争也是一阵庆幸。 得亏他们仔细准备了,否则,在黄沙坟地里他们怕是在这头一晚里,就已然是九死一生了。 篝火熄灭了的几处,那些随行修士牙齿“格格”打战,很是难熬。 其中一人稍作迟疑,便起身朝着商队那处而去,与领队的管事说了几句什么,而后他缴纳了数块灵石,便招呼同伴一起过去。 见这修士顺利加入其中,其他随行修士也纷纷行动,很快,他们便都与商队中人凑在了一处。 叶殊三人只看了一眼,便各自盘膝,一边修炼,一边警惕。 那对祖孙里,做孙子的似乎身子不太好,已躺在火堆旁入睡了,那老者则是看似在烤火取暖,实则袖中似有隐藏之物,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无论如何,今夜在这古庙里,众人暂且可以安稳,明日清晨沙暴停息就要立刻赶路,要迅速前往第二处能暂且藏身的古庙或是古城。 他们此行的目的……乃是荒漠深处,最大的几处古城之一。 而这沿路的古城,只能是暂时歇脚之地罢了。 · 临近半夜,外面的呼啸声小了些。 古庙中修士多是盘膝调息,以此养足精神,有同伴者更是轮流如此,使得此处一片寂静,只偶尔响起火焰跳动的“噼啪”声,连细碎的交谈之声,也近乎于无,只在极偶尔时,略有些许。 外面的黑沙暴已安静了一会儿,远远地,有脚步声与粗喘声极快地接近,古庙的门大开,陡然间,有好几个修士一身狼狈地蹿了近来,还有的更是生生滚进来的,极为艰难。 然而也是如此,他们并未被再度赶来的风沙卷住,而是能终于进入此地,得到古庙的庇护。 因着外人忽然出现,庙中的修士们不论先前在做什么的,都是瞬时惊醒,看了过去。 叶殊等三人亦不例外。 来的那几个修士满身血污,煞气逼人,外衫几乎都破碎了,内衫也有些破烂,隐约露出了被划伤的胳膊、腿脚等,就连他们的脸上,也有许多伤口,甚至坑坑洼洼中还带着黑纱的颗粒,瞧着便十分可怜。 不过,这些修士似乎是还未来得及进入古庙,便先被黑沙暴袭击过的,但他们或许颇有经验,运道也很不错,故而并未丧命…… 叶殊看一眼这几人,却是微微皱眉。 凶神恶煞,非是善类。 恐怕,之后还有些瓜葛。 果然,这几人见到庙中之人戒备,迅速在众修士身上一扫,而后他们便分作两伙人,其中一伙走到了那祖孙二人身边,另一伙则是朝着叶殊三个而来。 晏长澜、陆争戒备更深。 这回进入古庙的总共有五人,其中三名都是炼气巅峰,另两人则是筑基修士。 看他们这般落魄,想必是先前为了能从黑沙暴中活下来,耗尽了防御之物……眼下,往叶殊这边走来的是三人,一名筑基,两个炼气巅峰。 往那老者处而去的,是一名筑基,一个炼气巅峰。 这般分配,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那边的老者是筑基真人,其孙儿大约只是个炼气三四层,气息晦暗不明。 叶殊这边则是一名筑基,两名炼气八层。 下一刻,来到叶殊这边的三人里,那名筑基真人露出一个笑容:“诸位道友,相逢即是有缘,我等遭受磨难,意欲借道友财物一用,以解危难,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说得略有掩饰,归根到底却只是一个意思。 要劫财。 叶殊面色冷淡,陆争周身煞气涌动,晏长澜虽未言语,面色也沉了下来。 他们来到荒漠深处,若是当真被他们夺走了所备之物,后续还有那许多路程,岂不是要丧命在荒漠之内? 自然是万不能交出来的。 另一头,另两个新来的修士也在威逼老者,想要让他让出篝火,更让出他身上的资源。 那老者将孙儿搂在怀里,竟然对商队中人呼道:“老朽之处有筑基丹,若是诸位肯相助老朽,便有三枚筑基丹奉上!” 那边老者一说,商队里头果然就有人目光闪烁,动心而出。 霎时间,有三名修士相助老者,与那两个新来的修士对峙。 这一边,那名筑基修士面上露出狞色:“怎么,你们不肯交么?” 叶殊道:“陆争,你去同他称量一番。” 陆争自无异议。 且不说他入邪前是奔着剑修去的,剑修素来好战,如今入邪之后,总是常有暴戾之意,只是总是自行压制罢了。 如今听叶殊这般说,他再忍不住,赫然闪身,站在了筑基修士的面前。 与此同时,晏长澜也站起身,开口道:“阿拙,另二人便交予我罢。” 叶殊微微点头。 然而,那个被同样筑基的陆争拦住的修士尚可,两个分明都比晏长澜高一个境界的炼气巅峰修士,则面上带出怒色。 依他们看来,晏长澜这话,便是瞧不起他们了。 296|杀了 商队里的其他修士见叶殊三人居然要自行对付那几个抢劫的修士, 晏长澜更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对视一眼。 其中有些人眼中带着不屑, 有些人警惕, 有些人则似乎生出一些兴致般。 然而不论哪个,都无插手的打算。 ——且瞧瞧热闹罢。 晏长澜立在那两名炼气巅峰面前, 手指轻轻搭上腰间的重剑。 两个炼气巅峰修士怒火一起, 当即齐齐出手, 一左一右, 直朝晏长澜攻击而去! 大约是因着在黑沙暴里失去所有之故, 两人如今虽是杀来, 但并无法器在手, 只是一人施展一道法术, 一个掌心迸现红光,火焰灼灼,另一人指尖仿佛有鸟雀鸣叫, 带着极其尖锐的力量。 晏长澜却毫无惧色。 诚然这两人境界高出他一重, 但是他根基极为扎实,积累也十分雄厚,而今重剑赫然出鞘, 旋即只一个横扫, 已将两道逼来的力量斩开!而后,澜风剑也出手! 拙雷拙重,澜风灵巧。 二者交错之下,隐约有雷暴爆发, 每一件都生出呼啸之意,力量磅礴。 两名炼气巅峰修士一惊,没想到他们的猛烈攻击竟被人两剑斩开,无一丝触及那持剑的修士,旋即他们心底一沉,陡然明白这人恐怕是出自大宗——也唯有大宗弟子方有这般浩荡堂皇的剑法,能越一个小境界和他们对战。 此刻他们也才知晓,恐怕这持剑修士瞧着年轻,却并非当真为狂妄之人,他那般出口,不过是他有自信能将他们留下罢了! 但是既然已然出手,便已结仇,不如杀之! 这两人对视一眼,决意速战速决,当下未有半点隐藏,手中法术威力更强,每一施展也不保留法力,俱是满满灌注,不计消耗! 只可惜,即便他们的法力高明,然而身为法修却无辅助,法术虽强仍不敌对方双剑齐舞。 晏长澜沉稳应战。 他很快分辨出,这两名修士瞧着凶恶,其实因着在外躲避黑沙暴已耗费许多法力,纵然比他修为更高一重,但不在全盛之态,对付起来就又容易几分。 不过,晏长澜也无意浪费光阴,双剑出鞘后,左右交错,已轻盈而补拙重,互相配合之下,生生把对方二人所有攻击阻拦在外,同时重剑赫然拍出,直接拍中了其中一名修士的腰腹!与此同时,澜风剑轻巧借力,顺着对方脖颈划了过去—— 刹那间,那颗大好的头颅,已然因这一剑离了那脖颈,滚落在地上去了。 这一场交锋,才只十余个呼吸时间,就被晏长澜先杀了一人。 剩下的那个还未反应过来,才刚看到那头颅,正是双目圆睁,然而晏长澜却不管他如今因惊悸而一滞的情态,反手又是两剑,拙雷剑却是拍上了对方的脑袋,就这般直接将那拍成个烂西瓜了。而顶着“烂西瓜”的那具身躯,自是无力向后栽倒。 于是,死了第一人后不足三息,第二人也被杀灭,死相极为惨烈。 那些商队中人与其他修士的面上神色,则都变得凝重。 这炼气八层的年轻修士出手太过狠辣! 晏长澜收剑,重新坐在火堆旁。 方才他拍碎一人头颅,却非是刻意为之,而是他早年历练尽数与妖兽交手,对付妖兽时,自是何处弱了杀向何处,且为了留存妖兽皮毛,更是小心。 故而每每拍碎妖兽头颅……如今和修士交战,又决意要下死手,他便自然而然,这般出手。 尽管无心插柳,晏长澜这一举却是将许多修士都镇住了。 而另一头,陆争和那名筑基真人的交战,也着实是让人有些骇然。 只见陆争手持一把血剑,剑光萦绕间血光弥漫,每一道血光与那筑基真人接近时,筑基真人周身灵光便会消散些许,叫他不得不再度催动法力,抵挡血气侵蚀。 那名筑基真人说来已是筑基二重,若非如此,他也未必觉着对付陆争本应是手到擒来,但是真正交战时他方才发觉,陆争半点不容易对付,分明只是刚入筑基的修士,竟然处处都能将他克制,让他避无可避! 此消彼长之下,那筑基真人悔不该将这好似势弱的三人当作软柿子捏,更不该贪婪意欲要两堆篝火。若是不选他们,五人一起对付那一对祖孙,集合他们的力量定然能够将那祖孙的篝火抢到手中,不至于如此时一般,竟然节节败退…… 当下里,筑基真人开口急道:“误会!误会!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陆争却知道出门在外时,人心叵测,但凡是对他们动了邪念之人,便绝不能试图心软饶恕,否则若是遇上危难,就死不足惜了。 于是他加快攻击,甚至在那名筑基真人意图施展出自己绝招之前,迅速一剑捅穿其丹田,叫那筑基真人口喷鲜血,瞬时倒毙! 陆争周身邪气弥漫,血剑蠢蠢欲动。 然而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不曾将那修士的精血吸干。 缘由无他——在这荒漠之内,他若是被人确定为邪修,怕是那些同行者为保自身安危,合起来对他下手。 既如此,还是遮掩一二为妙。 如今他的血剑虽看似邪异,到底不能让人确定下来,而晏师兄与叶大师俱分明是正道的修士,可以对旁人稍作安抚。 因此,陆争迅速收回血剑,走到了晏长澜身边坐下。 他口中说道:“幸不辱命。” 晏长澜与陆争都如此轻松将袭击者杀灭,引来了那商队之人的忌惮。 在那商队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筑基三重,否则也不至于轻易收下陆争三人——至少未至筑基的叶殊与晏长澜要被看作累赘的。 如今眼见这三人实力远非他们所料,且杀灭他人时手段狠戾,故而戒备更多几分。 叶殊看了两人一眼,阖目道:“人杀了便罢,歇息一会儿罢。” 晏长澜和陆争都是应了下来。 他们两人很快取出一粒丹药服下,让自己迅速恢复先前消耗的法力——方才为了能尽快解决敌人,他们也都是不计消耗。而今安生下来,自是要好生弥补一番,以防他人。 与此同时,那一对祖孙及其帮手三人,也逼退了攻击他们的一名筑基真人、一名炼气巅峰。 老者的手段颇多,但归根到底是护持他的孙儿为主,帮他的三人有一名筑基两名炼气巅峰,其中筑基对筑基,两名炼气巅峰对付一名炼气巅峰,彼此之间实力未有太多差距,自然就是人多的一方占据上风。 那新来的筑基与炼气巅峰两名修士,眼见自己无法奈何老者祖孙,又发觉同行的三人袭击另一方时被迅速杀死,都是一凛。 当下里,他们也不敢再继续逼迫那对祖孙,只好默然走到了一旁去。 老者见状,自怀里取出三支小瓶儿,丢给了来助他的三人,说道:“一瓶里头一粒筑基丹,便是老朽给诸位的报酬了,请收下。” 见他这般爽快,来助他的三人心里也算舒坦,很快回到了先前的火堆边。 其中那名筑基真人说道:“若是此后还有这等生意,道友不妨开口。” 老者沉沉说道:“多谢道友,不过老朽手中已无筑基丹了。” 但他并未说无有其他丹药,也未说有无其他资源。 这般半遮半掩的,反而叫人暗地里思量起来。 说完这句后,老者居然又取出了几根柴火,将其中一根添在自己的火堆里后,他似乎犹豫了一瞬,将余下三四根丢给了那刚刚袭击过他的两人。 旁人见状,都是诧异。 老者嗓音有些嘶哑:“出门在外,俱不容易。老朽知晓今夜两位道友必然艰难,所能出手之物也唯有这些罢了。” 那两名修士得了这三四柴火,便自行将其点燃。 其中一人说道:“多谢了,之后我二人不再寻你晦气。” 待他这句话说出,老者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却也不曾完全松懈下来。 叶殊并未睁眼,却能想出如今这画面,面色微沉。 那老者如此做法,是为消解些那二人的怨气,叫那二人将仇恨莫要放在他们祖孙身上,莫要在危难之时寻他们的麻烦。 几根柴火自不能让那两人就此成了什么好人,可如果遇上了难处,那二人倘若可以自保,怕是就会先与他们三人过不去了。 晏长澜和陆争也隐约觉出几分。 气势也微微凛冽起来。 297|沙蚁食人 老者似乎有所察觉, 轻轻摸了摸孙儿的侧脸,朝着叶殊几人露出一丝歉然。 晏长澜与陆争看一眼那个十分羸弱的少年, 气势稍稍缓和些许。 叶殊垂目。 这便是老谋深算了, 对那恶人安抚,对他们这些“正道”的修士, 便显出那叫人同情的一面来。他固然心硬, 晏长澜与陆争却当真如那老者所料, 减少了敌意。 不过, 这也无妨。 左右之后留心一二就是, 而那两个身怀怨恨之人…… 叶殊心念微动。 在他的发髻下, 一只小蝎子窸窸窣窣地转了个身。 那两人, 总不至于造成什么麻烦。 之后一切相安无事, 也不曾再有人来——或许仍旧有赶路慢了,没能在天黑前来到古庙的,但那些人大约是已然淹没在了汹汹的黑沙暴中, 是不能来了。 一夜过去, 天亮了。 外面的黑沙暴渐渐真正消散,此时仍旧有漫天风沙,但是这些风沙却不至于让众多修士那般轻易地就陨落其中了。 所有修士都睁开眼。 商队众人熄了火, 领队站起身来:“诸位, 该赶路了。” 当下里,所有人都将自己面前的火堆熄灭,唯独那两个死了多数同伴的修士不曾动,只是面带警惕之色地等待着。 叶殊三人也很快灭了火, 都站起身来。 此刻已不同于昨夜那般寒冷,反而逐渐变得热了,昨夜取出的大氅已穿不得,故而他们就将大氅脱下,收了起来。 其余修士也都一般,他们的面上比之昨夜刚来时少了些许疲惫,但总体而言,因着处处防备他人之故,也谈不上休息得如何好了。 倒是叶殊三个,晏长澜与陆争轮流守夜,叶殊更是一直阖目养神,都歇息得不错,而今精神也不错,身上轻松不少。 商队领队也没理会昨夜的两个不速之客,率先走出了古庙。 诸多修士尽皆跟了出去,那趴在古庙一角的骆驼妖兽们也齐齐跟了出去,各自随着各自的主人,载着他们朝着前方继续前行。 直至他们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火堆旁的两个修士才熄了火,走出了古庙。 其中一名修士面沉如水:“三哥,大哥他们死得好惨,我们就这么放过?” 另一名修士恨声开口:“如今你我二人做不了什么,等着罢,总有再遇见的时候,到那时,找个机会……” “我明白了。” “一切小心行事,你我现下身上没什么东西,先在路上找些。” “是,三哥。” 但是这两人正要离开古庙时,才刚走到门口,那位三哥却发觉原本跟在自己身边的五弟似乎不曾跟上来,他心下狐疑,转头去看。 这一看,三哥瞳孔骤然收缩——他那五弟还是立在一旁不错,但其面目呈现紫黑之色,双目圆睁,竟似乎已不能动了! 死、死了? 居然这般无声无息的,在他毫无觉察时……死了? 三哥心里陡然一寒。 有敌人——是什么人?! 心慌之极,三哥极力冷静,释放出神识,四处打量。 然而没有,处处皆没有。 下一刻,忽然有强大的妖气爆发而出,在他的头顶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投下来一大片暗影,扑鼻而来的腥气将他笼罩,更有一物极快地自高空落下,带着森寒的光芒,正朝着他的头顶狠狠刺下——“刷!” 破空之声,尤为刺耳。 三哥满心骇然,顿时奋力躲闪。 但是不知为何,那股浓烈的妖气里仿佛带着一种他无法抵抗的来自远古的威压震慑,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就连攻击都无法顺畅施展—— 十余个呼吸之后。 巨大的尾钩直直地捅穿了他的丹田,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血肉很快干瘪。 堂堂筑基真人,此刻倒在地上的时候,也形若一具枯尸了。 待这两个修士都彻底死透,巨大的黑影极快地朝着前方奔行。 在奔行时,它离开得越远,身形越小,最终似乎是化为了一道拇指长的小小乌光,飞快地没入到一个商队里面,落在靠后处的少年发髻之下。 少年寒星般的眼眸微敛。 一切都……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 商队缓缓前行,走过数个时辰之后,有人行过的痕迹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每隔一段路程,就能在地面上发现几具尸身。有的似乎好几十年过去,早已被风沙刮干净血肉,如今只剩下了白骨,还有些则是血肉大多还挂在身上,但身上坑坑洼洼,显然是被风沙劈头盖脸地打砸过……尸体倒还算新鲜,有几个腰间还挂着储物袋,不曾被吹走掩埋。 领队见到了,朝着几个商队修士示意。 这些修士立时走出两人,从那些尸身上把储物袋摘了下来。 其他随行的修士里倒是也有想要也去捡的,但是斟酌之后,到底还是不曾过去。 叶殊三人带了足够的资源,只看了一眼,并不为其所动。 等储物袋被捡回来,商队继续朝前行走。 陆陆续续的,又遇见了一些类似的尸骨,但凡是有储物袋的,都被商队中人捡了,留作商队储备的物资。 除此以外,则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此刻,前方较远之处,影影绰绰出现了一座城池。 这城池比之先前夜宿过的古庙大上许多,外面有高大且长的围墙,看上去年代极为久远的,但它就那般矗立在那处,便给人一种极为苍茫、稳固之感。 叫人心中油然生出一念:若是在这城中入宿,想必是极为安全的罢? 商队中有人如释重负:“古城就快到了。” 众多修士心下皆是一松。 他们如今要去的古城,这便是头一座了。 因着古城近在眼前,众修士更加快了赶路。 不过在这荒漠里,那古城瞧着已然接近,实则却也并非那般接近,故而即便骆驼妖兽都尽力奔跑起来,一时间却还是不能立刻进入古城之中。 就在那古城越来越近时,突然间,跑在前面的骆驼妖兽有一头陡然倒了下去,发出凄惨的哀鸣声,坐在他背上的修士也栽倒下去,同样发出了惨叫。 “什么东——”话还没说完,就再没有声息了。 一旁的领队立时说道:“都当心!是食人沙蚁!莫要受伤!” 才提醒这几句,前方就有无数法术闪烁,火光水色、土刺剑气,尽数爆发而出,在前面激战成一团。 落在后面的修士们也纷纷停下。 在此刻,他们都觉察到不对劲,然而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断自黄沙之中钻出来,爬到他们的骆驼妖兽身上,并且不断向上—— 逼近的威胁,让众多修士毛骨悚然。 叶殊、晏长澜和陆争三人低下头。 他们看得很清楚,黄沙中钻出来的无数黄褐色大蚂蚁,因与沙尘同色,很难被人察觉,其甲壳坚硬,獠牙咔咔作响,每次张合间,座下的骆驼妖兽都有大片的皮毛被撕扯下去,再多张合两次,那皮毛内的血肉也都极快地被咬下,并迅速血洞加深,露出里面惨白的骨头。 叶殊目光一冷:“长澜,陆争,出剑。” 晏长澜和陆争的反应也是极快,他们几乎同时出手,拙雷剑上雷光迸射,血剑之上血光弥漫,都迅速地斩杀了大片的沙蚁。 叶殊看着这一幕,微微张口。 一缕暗光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在那些沙蚁之间迅速游走,每经过一处,都留下无数蚂蚁的尸身,蚂蚁死得之快,比另两位出剑的修士都不遑多让。 骆驼妖兽受到这些蚂蚁的威胁,也都纷纷向前奔逃,逃走时厚厚的脚掌踩在沙蚁身上,同样大片大片地杀死…… 但是,沙蚁似乎是杀之不尽的,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地下钻出来,甚至远处还有更多挤挤挨挨形成蚁群冲过来,从四面八方地包抄。 如果不能逃出沙蚁包围,待骆驼妖兽被啃咬而死,那么修士们不慎落地,都必然会被啃噬殆尽了——黄沙坟地里最为凶险的物事之一,便是沙蚁! 已然有许多骆驼妖兽倒下,也的确有许多修士跌落而死。 陆争因着是独自作战,尽管身为筑基,然而面对滔滔沙蚁也与炼气修士差别不大,他座下的骆驼妖兽已被杀死,他自己也马上就要落下—— 晏长澜立时开口:“陆师弟,过来!” 陆争纵身而起,迅速地坐在了属于叶殊与晏长澜的骆驼妖兽身上。 但是,这一头骆驼妖兽尽管还在狂奔,但是它腿上的血肉,也快被啃干净了…… 298|入古城 陆争心里一悸, 以为是因着等了自己让那骆驼妖兽跑慢了,当下说道:“晏师兄, 叶大师, 不必理会我,你二人先走罢, 我为你等开路!” 晏长澜立时说道:“哪里要你来做这事。” 恰此刻, 骆驼妖兽到底支撑不住, 径直往前一栽—— 叶殊神情不动, 却是一扬手, 打出一道黑光。 那黑光在前方迅速化为一头庞然大物, 足有十余丈长, 数丈之高。 叶殊道:“随我过去。” 晏长澜一见, 面色微喜:“是凶面。” 旋即,他顺手就朝陆争一拉。 陆争怔了怔,但被晏长澜拉了一把后, 也身不由己纵身而起, 与前头两人一起落在了那庞然大物坚硬的背壳上。 ——这庞然大物,乃是一头凶戾无比的巨蝎! 与此同时,他察觉后面有风声起, 一条极长的蝎尾顺着扫荡而出, 就叫周遭遍地沙蚁尽数化为了毒水、肉泥。 陆争虽认得这只巨蝎,晓得它乃是这位叶大师所御使的凶物,也知晓其威能必然不俗……但此刻他仍旧很是讶异。 那蝎尾一击,竟至于如此! 无数沙蚁, 似乎只不堪一击…… 待陆争再低头看时,就见饶是凶面蛛蝎凶悍得很,却还有些沙蚁争先恐后爬出来,对着凶面蛛蝎于地面飞快行走的硬足啃咬,但是它们再如何使力,竟也不得不自其上滑落下去,而那硬足却不见半点损伤…… 这一刻,他心中大定。 承载他们三人的这巨大蝎子很快就挣脱了蚁群的包围,并将那些还在不断追来的沙蚁远远甩在了身后,纵然有沙蚁意图袭击,也总是被这巨蝎迅速杀死。 陆争越发看出,那些蚁群再多,气势再凶,也根本不是凶面蛛蝎的对手! 果不其然,在不断奔行了近半个时辰后,身后那如同潮水般的沙蚁终于停了下来,再不追了。 他们也因此,逃出生天。 而后,巨蝎脚程慢了下来。 陆争才有心思开口:“多谢叶大师救命之恩,这凶面果然威力非凡……。” 叶殊并未多说什么。 晏长澜已开了口:“凶面天性暴戾,阿拙为能将它御使起来,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好在它不负阿拙之望,极为强大,平日里若是阿拙独自出去,有凶面相伴,我也总是放心些的。” 陆争点点头,此刻再看蛛蝎形貌,心境与头一次见时截然不同。 此蝎通身黢黑,几乎无有光芒能投注其上,如若是有,亦好似被其吸收一般,不能反映出半点微芒。其身形极是庞大,后背宽阔,上面隐约有细密粗粝之感,坐于其上时,只消下盘稳当,倒也不惧被抛甩出去。 除此以外,这巨蝎妖气极为厚重,可它似乎又能尽数收敛起来,其威压极重,哪怕并不如何动作,但只要它用那八只蝎目注视一方时,便仿佛让人神魂都定住了,动弹不得。 此蝎,当真是他所见最凶之物! 陆争身为男子,对凶面蛛蝎的喜爱比忌惮多,故而对叶殊也尤为羡慕,不自觉便生出一念,日后他定要想法子也弄到足够凶猛的妖兽来驱使才好。 略想过后,前方古城近在眼前。 凶面蛛蝎划拉着硬足,极快地就来到了城门之下。 这偌大的凶兽,自是立时引起了城楼上守卫的注目,而那守卫之人,修为亦是在筑基期。 见状,叶殊拍了拍凶面蛛蝎的头,说道:“我等下去罢。” 晏长澜和陆争自都是听从他的吩咐,立时自凶面蛛蝎后背跃下。而后叶殊心念微动,凶面蛛蝎庞然身躯便簌簌远去,消失在黄沙之中。 陆争见状,不由微怔。 晏长澜压低声线,道:“叫它自行去,以免引人注目。” 陆争了然,瞬时反应过来。 叶殊也不曾多言,只静静往周遭城墙上看去。 晏长澜则是扬声说道:“我等来意欲进入古城休息一番,还请守门的道友通融一二!” 城门上的守卫见那凶兽消失了,便回道:“一人一块下品灵石!” 晏长澜自然是立时交了三颗。 陆争在一旁皱眉道:“资料上所言不错,当年荀浮真人可自行入城,如今此地却已被人占据,若想入内,是索要入城费了。” 晏长澜微微点头:“此地距离荒漠边缘不算极远,来往的修士多半要在此处落脚,占据下来大有好处,自是有人要做。” 陆争也知晓这个道理,先前不过只是遇上一说罢了。 两人说几句话间,城门开了。 那守卫说道:“快进来罢,眼看着天要黑了。” 确实,如今又冷了起来,先前赶路时还不觉得,眼下安静下来,自然就觉得冷风割面,让他们身上被寒意包裹。 晏长澜与陆争都迅速取出大氅披上,然而晏长澜朝一旁看去,却见叶殊在观察城墙上若隐若现的许多纹路,知道他是一时沉浸其中了……当是时,晏长澜就走过去,轻声说道:“阿拙,将大氅取出来。” 话音落下时,叶殊手里出现了一件青色皮毛大氅,但他自己却未回神。 晏长澜也不在意——如此的景象,从前他也并非全不曾遇见过。 故而他在大氅就要落地前接住,小心给叶殊披上。 霎时间,叶殊因冷风而微微有些泛白的面色,登时好转许多。 陆争瞧见,不由震动。 修士俱有本能,那位叶大师居然在沉迷其他时对晏师兄毫不设防,且应了晏师兄的话语自然反应时,依旧不曾醒来? 这、这该是何其信任,方会如此? 晏长澜见叶殊暖和起来,也放了心。 他并不知晓陆争心中所想,若是知晓,怕是要苦笑了——阿拙待他信任,何止于此?多年来两人相依为命,阿拙厚待他极多,叫他生出那等不轨的心思,偏生又日日沉溺,根本不能自拔。 尤其是……阿拙待外人素来冷淡,再如何欣赏之人,信不过三分,然而对他之信任越过十成十,这般与众不同、另眼相待……他又如何能不心中暗喜,越发着迷呢? 接下来,那守卫催促一句。 晏长澜就走到叶殊身边,将他轻轻拉住,引他自城墙前走开。 约莫走了七八步后,两人再看不到城墙上纹路时,叶殊转头,随晏长澜入城。 陆争看得奇异,脚下步子不慢,也极快地跟了他们进去。 · 城中,处处为一种奇异石料、一种奇异木料建筑而成。 因着年代久远,叫人难以认出来,但毋庸置疑,三人在城外时,心中始终有萦绕不散的威胁之感,但进入这城里之后,这种威胁感便瞬时消失……正是被这偌大的城池护持住了。 先前在古庙时也一般无二,进入古庙之后,哪怕是庙门没来得及关上,那令人恐惧的黑沙暴也不能入内,更无法伤人。 如今叶殊四处看过后,便能察觉实则这些古庙、古城乃是上古阵纹石搭建而成,成城后纹路自然形成阵法,与天地共情,生于天地的黑沙暴自是无法侵蚀。 三人一边走,叶殊一边将此事说了,又道:“阵纹石极其难得,如今几乎不能一见,而阵纹石上诸多阵纹极为繁复,若是不消耗足够光阴,也无法将其刻录下来。然而,一旦将这些阵纹刻录,细细体会,于阵法时而言,则必然大有增进。” 晏长澜听他这般说,心中微动,便问:“阿拙可是想要在此处多停留一些时日,将那些阵纹尽数刻录下来?” 叶殊微微点头。 陆争在一旁说道:“这倒是无妨,左右荀浮真人之事过去那许多年,若是当年有蛛丝马迹留下,如今必然仍旧可以看见,而若是无有那蛛丝马迹,停留些时日也不碍什么。” 晏长澜听陆争这般说,也道:“正是。” 叶殊略沉吟:“既如此,你二人就在城里寻一寻那蛛丝马迹,我便先将那些阵纹刻录出来。” 晏长澜和陆争都是答应。 三人在这古城里行走,可发觉每一处建筑皆有古韵,大小不一,形态错落。 不过,这内中的人倒是不少,甚至……晏长澜于此处见到了许多剑修。 正在叶殊等要去寻一个居处时,突然间,就有数名剑修自一旁矮楼里飞跃而出,出现在了那街道之上。他们周身剑气鼓荡,似乎有澎湃战意。 晏长澜与陆争被这些剑气所激,心里生出些兴致来,不过他们却也有不解,不知这几个剑修究竟要如何? 299|斩沙暴 剑修们俱在筑基期, 他们纷纷走到了城门之处,只与城门的守卫打过招呼, 就一起走了出去。 那些守卫似乎也习以为常, 只看他们一眼,就放了人。 叶殊见晏长澜与陆争都颇有兴趣, 便随他们去城门瞧了。 陆争虽孤僻, 却非不通世故, 在城门口送那守卫几块下品灵石, 询问道:“道友, 不知这些剑修去城外作甚?” 那守卫得了灵石, 也知道这些初来乍到者定对城中事颇敢兴趣, 也就回答了:“他们同去练剑, 以劈开黑沙暴数目作赌。” 这话听得几人一怔。 劈开黑沙暴? 他们一路行来,但凡是遇上黑沙暴,连躲避都来不及, 更莫说劈斩了。而那般恐怖的天象, 只怕得要金丹、元婴修士才敢与其一战,而先前那些,分明也不过筑基而已。 为何……他们却敢? 叶殊知道, 其中必有蹊跷。 守卫先前收了灵石, 此刻倒也不卖关子,说道:“此处的黑沙暴与诸位来时遇见的那些不同,之后诸位看过,自然便知。如今且与我上城墙来一观。” 陆争便说:“多谢道友。” 守卫笑道:“不必言谢, 如诸位般初来之人,皆要问上一问,看上一看。天长日久,待诸位习惯了,自不会再好奇。” 几人应声。 随后,他们就站在城墙的一侧,往下看去。 下方,那些剑修每人寻了一处站定。 这时他们纷纷取出自己的长剑,在该处一次次劈斩起来。 每一次劈斩气势虽不同,但若仔细去看,便能见到那并非是什么成套的剑招,而是每名剑修凭借自身理解领悟,在脸最基础的劈斩刺等剑法而已。 晏长澜和陆争看得入神。 他们与叶殊不同,叶殊看人练剑,虽能看出些门道,却不会体悟到内中的精髓,而这两个立志习练剑道的修士见着了,就能感觉到内中所包含的意韵俱是不同。 譬如有的剑修长剑一刺出去,就感觉到有刺骨的寒意;但另一名剑修尽管是同样一刺,给人带来的却是狂霸之感;又或者还有剑修一刺,好似瞧见火焰熊熊、狂风猎猎…… 晏长澜低声感慨:“果然都是领悟了真意、触摸了己身剑道的真正剑修。” 陆争乃是散修,对于剑道、真意等都无十分了解,面上微露迟疑。 晏长澜知晓陆争尽管筑基,在许多修炼之理上颇有不足,故而既然提到了,他也想要让自己这位师弟走上真正剑修之道,也不吝啬,就将自己所知一一说出。 叶殊站在一旁,并未理会这对师兄弟之间论道,他的目光,直视前方。 而也是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有无数黑光纠缠着急速而来,于几个呼吸见就近到让人能看清它们的形貌——那正是众人在寻到古城前,曾几度险些被其席卷的巨大黑沙暴! 这些黑沙暴,顶天立地,足下虽细,却是犹若滚滚浪涛,须臾而至,在那些黑沙暴里,有许多修士似乎于其中惨嚎,但是也只在黑沙暴的一个旋转间,声息皆无,迅速消失…… 黑沙暴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让人能瞧见它带来的巨大威压和威胁,它们疯狂咆哮,扑向古城,似乎要决一死战,吞噬掉古城中的所有人! 单单只是在城墙上看着,就已然让人心惊胆寒,而更危险的、处于城墙下的剑修们,此时则都持剑而立,齐齐要对着那黑沙暴迎战。 黑沙暴相距城门外,只有二十丈! 接下来: 是十八丈……十六丈…… 是十三丈……十丈…… 直至只有数丈时,那些黑沙暴已来到了古城投下的阴影之内,旋即就仿佛被什么物事扯断了一般,骤然从高不止百丈、一眼望不到顶端的巨大黑沙暴,变作了足有上百个甚至更多的密密麻麻的小型黑沙暴。 每一个黑沙暴都不过只有近乎十丈高,对于筑基期的剑修而言,当真是再好不过的练手之物! 叶殊看到此处,方才了然。 原来如此。 古城有神奇阵法之力与极为坚固的城墙,那黑沙暴在接近时就被这力量不断削弱,之后修剪成数目更多的小黑沙暴,力量自然也削弱了不止百倍,数目足够多,纵然是一个两个被劈开了,也总有其他的留存下来。 晏长澜和陆争也暂停了论道——或者说是晏长澜单方面的指点。 这一刻,他们也都关注起那黑沙暴来,并对于下面那些剑修要如何施展,再感兴趣不过。 小型黑沙暴终于冲击到了那些剑修的面前! 只见剑修们身形如电,迅速分开,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型黑沙暴,一瞬出剑! “嘶啦——” 数道匹练般的白光瞬间落下! 几乎就在同时,有十多个黑沙暴被一剑劈开,顿时消散于无形!紧接着,剑修们再度出手,迅速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第二个黑沙暴,待寻到了,也都是迫不及待,再度出剑! 小型黑沙暴肉眼可见地消失,但黑沙暴被劈开了,余下来的那些流动的风却仿佛被什么物事桎梏了一样,徘徊不去。 直至所有的小型黑沙暴全都被斩开,这些残留的力量才重新聚集起来,竟然又形成了小型黑沙暴!当真是,出人意料…… 不过,叶殊察觉到。 这新凝聚出的小型黑沙暴,数目比起先前第一回形成的要少上一些,但每一个小型黑沙暴的力量都不比先前那些弱小。 在剑修们极快地劈开这些黑沙暴时,仍旧有残留的力量,仍旧形成了相对这一次少一些的小型黑沙暴…… 一次一次又一次。 足足十余次的凝聚之后,才终于再没有新的小型黑沙暴出现。 叶殊等人在此时也明白了这些剑修如何练剑了。 巨大的黑沙暴冲过来之后,被古城的力量所分解,化为小型黑沙暴,正好能被众多修士抵挡。而小型黑沙暴被摧毁之后,一部分力量流失,另外大部分因着沉凝过多,重新化为小型黑沙暴……反复出现,直至力量所余不多,径直流散为止。 晏长澜看得目光微亮。 叶殊看他一眼:“可是也想去?”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尽管我修为不如筑基的剑修,但是我方才体悟一番那些小型黑沙暴的力道,似乎也能抵挡一二……我不求立即就将将那黑沙暴斩开,可若是能在其中修炼,也定然对我有极大的好处。” 叶殊原本就要在这城里刻录阵纹,晏长澜能寻到合适的训练之法,他自无异议,只提点道:“将补气之物多留存些。” 晏长澜心里微暖,自是连忙应下。 一旁陆争待两人说完,才道:“愚弟不才,也想加入其中。” 晏长澜赞道:“陆师弟有此想法甚好,于风暴之下练剑,对自身剑道多有磨砺,说不得就能相助陆师弟早日悟出真意,成为真正的剑修!到那时,剑道铭刻于心,也更能时时打磨,让你心志更加坚定——不可磨灭。” 陆争素不善笑,此刻嘴边微动,已然是很尽力地微笑了:“是,晏师兄。” 说了这些之后,叶殊稍作思索,取出一块灵石,去询问站在另一头的那名守卫:“敢问若是其他人想要在此处练剑,可有什么说头?” 那名守卫笑道:“若要出城自然无妨,只是每次入城,都要交一块下品灵石,并不划算。” 叶殊微微点头:“那些剑修如何知道,黑沙暴即刻就来,早早守住?” 守卫笑而不语。 叶殊自是再给他一块灵石。 守卫这才说道:“每日申正时分,黑沙暴必经古城,但每次能练剑多少时辰,便看来的风暴是大是小,大何其大,小何其小了。” 听完守卫的话,叶殊便不再多问,转身回到晏长澜身旁,将先前所问之事再说一遍。 晏长澜也听到一些,闻言微微点头:“入场费日日要交,确是贵了些,但是练剑之地更加难得,便是为了黑沙暴,出了也就出了。” 若是以往,陆争自是要小心计算,不可消耗太多。但是他只与叶殊、晏长澜出去历练过两次,居然就得了大好的资源,卖出灵石无数,也就不必计较这点东西了。 问清之后,几人也就下了城楼,回到城里。 晏长澜道:“我等快些找个落脚地。阿拙,待明日申正,我与陆师弟也去练剑!” 叶殊颔首。 陆争的眼里,也闪过了一抹跃跃欲试。 300|荒漠灵食 三人入住古城中一间客栈。 说是客栈, 也不过是一座如同蜂巢般、自然生成的奇异建筑,最下头那一层最为广阔, 但内中也不过只能容得十数张石桌而已。 叶殊等坐在一张石桌上, 要点饭菜。 此处的跑堂乃是一名炼气五层的修士,见几人也不惧, 是满面笑容:“几位客官想必是初来乍到?于我们这古城里, 虽也有寻常的饭食也有灵食, 但不论是哪一种, 俱只有七种餐盘而已, 一个餐盘, 可由一名修士进食。若是几位要点, 那寻常饭食乃是一枚下品灵石一个餐盘, 每一种价位皆是相同;而若是灵石,则价位分别在一、三、五、七、十、二十、三十块下品灵,其代号则为甲盘、乙盘直至庚盘。” 叶殊道:“既然来到此处, 总要尝一尝最好的灵食, 戊己庚各一盘罢。” 语毕,他取出六十块华光灿灿的下品灵石,放在了桌上。 跑堂的一见, 顿时笑得更热情:“客官大手笔, 且放心,小店这就去做了来。” 紧接着,他便一路小跑离去了。 晏长澜和陆争皆不会违逆叶殊的意思,只都笑一笑, 道个谢罢了。 不多时,饭菜上来,远远就有浓香扑鼻,直叫人垂涎欲滴。 上菜的除却那名跑堂以外,便是两名相貌周正的女修,她们的修为比跑堂的还高些,纤纤素手托着颇大的木盘,送了过来。 每一个托盘足有三尺见方,上头皆有四道菜色并一壶酒水、一盏灵米。 接近之后,跑堂将三个餐盘放置于桌上,旋即说道:“几位客官慢用,若有吩咐,只管唤一声,晚辈立时便来。” 听得这话,叶殊微微颔首:“去罢。” 跑堂的也不打扰几人,得了这样的吩咐,也就迅速离去了。 此刻,叶殊三人看向桌上的菜色。 晏长澜神色微讶:“虫宴?” 陆争也一眼认出来,确是虫宴。 譬如那庚盘,有一道菜占了餐盘的一半,正是一只剥了壳只余白肉、却仍旧摆得活灵活现的蝎肉,其色如白玉,莹润有光,灵气逼人。 戊盘己盘上也各有一道大菜,皆是蝎子,不过那些蝎子显然要小些,且肉质中散发出来的灵气也要更弱上许多。 除却这一道蝎肉以外,还有炸得酥脆的蚂蚁,仔细看去,竟然就是先前他们在来时路上所遇见的沙蚁?不过这些沙蚁比之那些来,去掉了其身上坚硬的大半外壳,只留下少部分黏连,炸了以后色泽金黄,想来定然是口感绝佳的。 再有两道菜,有的餐盘上是为蛇肉,有的为蜈蚣白肉,有的为毒蛤之腿或是什么其他少有见过,且不识得的妖物。 三种酒淡淡褐色,似是微苦,却有回甘;三碗灵米俱是乳白,也是不同餐盘品相不同而已。 灵米酒水姑且不论,但那些菜色则都是取自荒漠毒虫,五毒俱全不说,还余出更多,但从其中散发出来的灵气却能叫人知道,多半还是取自毒物——至于为何偏要如此,许是这荒漠的毒物越是毒性剧烈,越是滋味肥美罢。 叶殊扫过一眼后,说道:“菜色随意摆了就是,庚盘灵米陆兄吃了好处最大,我二人还差些。长澜你经脉宽阔,使用己盘灵米,我口味清淡,便用戊盘。”他说到此处,续道,“酒水我便不饮了,交于长澜替我喝了罢。”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安排,点头应道:“好。” 陆争自觉这一顿是叶殊所请,却让自己占了最好的,觉着有些不妥,但转念间他也想得明白,庚盘灵食上灵食确是旺盛,且以那大盘蝎肉与灵米酒水为最,想来原本便是给筑基修士食用的……故而他也不矫情推拒了。 待到日后,他遇上什么美味之处了,也请这两位吃上一顿就是。 之后,三人便就着灵米食用起来。 虫宴虽说瞧着丑陋,若是在荒漠里与其争斗过,说不得还要生出些恐惧来,但是于他们而言倒是没什么畏惧。 吃用之间,几人间或也有闲聊,但所言的也只是些见闻罢了。 正吃用时,客栈外走进来两人。 有跑堂的迎过去,唤道:“这位老丈来此是为?”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听闻此处灵食甚佳,老朽孙儿身子虚弱,正想来试一试。” 听得这声音,叶殊几人朝那处看去。 那声音颇为熟悉,如今一看,果然是先前与他们一般,都随行商队的祖孙两个。只是有些奇异,先前遭遇沙蚁时众人皆是慌忙逃窜,早早就有许多修士死在其中,但这两个分明谈不上如何强大的祖孙却是活下来了,还毫发无损…… 三人原本就对那老者有些芥蒂,而今见他来此,也不免多出了几分警惕。 那老者视线在客栈里扫过时,扫到叶殊几人的时候,眼里也有一丝讶异,又瞬时隐没。不过与叶殊几个一般无二的是,叶殊等不曾与那祖孙两根相认,那祖孙两人,也无与他们结交之意。 晏长澜不再多看,而是朝着叶殊说了一句:“井水不犯河水也好。” 叶殊略点头。 陆争则说:“若是他有什么异动,便一剑斩之。” 晏长澜一笑:“晏师弟所言有理。” 旋即,三人便继续用饭,不去理会那对祖孙。 而许是因着原本便是因着蚁群被冲散之故,在他们用完之前,陆续又有三四一身疲惫之人进入这客栈,点用灵食。 这三四人,正是先前商队中人,有管事亦有护卫。 但是再久一些后,便再不见人了。 若是几人所料不错……大约那商队最终活下来的,也只不足十人而已。 行商于荒漠之内,果真是极为危险,纵然是毫发无损的叶殊三个,若是无凶面蛛蝎代步,怕是即便能逃走,也总是要受许多伤,极为狼狈的。 饭后,晏长澜叫来那跑堂:“我等想在此处入住,不知可还有空房?” 那跑堂连忙说道:“有的有的,分上中下三等客房,客官几位要哪一等?” 晏长澜道:“自是上等,三间。” 跑堂听得,面色却有些为难:“上等客房,只余下两间……” 叶殊淡淡道:“两间无妨。” 跑堂顿时喜笑颜开:“这便再好不过了。劳几位客官知道,上等房一间每日三灵石。” 说完这些,他小心打量几人神色,发觉他们都无有肉痛之色,越发舒心, 看来,这几人的身家的确丰厚…… 跑堂眼珠一转:“几位请随晚辈上楼,入房间里瞧一瞧。”一边走,他一边解说,“上等客房比之其他两等最为要紧的,其一乃是其灵气之厚,为中等房至少三倍;其二即为其中有一阵法,能抵御夜间‘风咆鬼啸’,叫诸位客官安心修行或是休息。” 陆争问:“风咆鬼啸为何?” 晏长澜亦道:“莫非若有这风咆鬼啸,我等修士便不得修行、休息么?” 跑堂眼见这是几个“贵”客,又猜到他们约莫是头一次过来,便也仔细解释:“我等古城处于荒漠之内,能抵御夜间荒漠诸多危险,其中以黑沙暴为最。然而古城虽好,黑沙暴若是多起来,城里就定然会受到影响。风咆鬼啸,据闻便是夜间诸多危险之物释放而出,发出阵阵叫人神魂惊颤之声,扰人清梦……” 他讲解了一番后,三人的房间终于到了。 这自然是叶殊与晏长澜一间,陆争独自一间。 原本跑堂见陆争修为更高,就猜到他定是要独占一间,而今看晏长澜与他身旁之人一直如此从容,又明白两人之间极为信任,同住一间之事,他们似乎并不如何怪异? 然而跑堂就是跑堂,他实在不必大惊小怪,客人们关系亲近,互相信赖,于他这们这家客栈而言,姑且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轻易闹事了。 晏长澜听完跑堂的解说,拉着叶殊走入他们的房间里。 叶殊吩咐:“若有所需,自会唤你。” 跑堂的当下也不在这里久留,只应一声后,迅速地消失了。 三人这才各自泡了茶汤。 晏长澜先道:“那对祖孙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只但愿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才好。” 叶殊闻言,微微思索起来。 最终,他还是说道:“且等着罢。” 当晚,三人苦修。 次日清晨,晏长澜与陆争起了个大早,但精神却是很好。 ……他们两个,今日也要加入那些劈斩黑沙暴的剑修之中了。 301|自创邪剑 叶殊与晏长澜走出房门, 正遇见陆争。 陆争腰悬血剑,肃然走来, 面上神情不显, 然而其眼神深处,却有一丝血光涌动。 ——这正是修炼邪法、兴奋而生出的反应。 他纵然心志再坚, 亦是如此。 见到两人后, 陆争先问了好。 晏长澜笑道:“陆师弟, 你我二人这便去罢。” 陆争点头回应:“好。”旋即问叶殊, “那叶大师?” 叶殊道:“你等去练剑时, 我在城门后观看那阵纹就是。” 说来三人也是在同一处, 只不过晏长澜与陆争在城外, 叶殊在城里罢了。 尽管叶殊最初是在城外被阵纹所迷, 但阵纹既然绘制出来,城外城内皆可观看,只有个先后不同而已。 于是, 几人先去吃了顿灵食。 昨日用饭时, 三人俱是察觉到,那些灵食虽是昂贵,但吃下后却是灵气厚重, 极易炼化, 让他们不多时就将灵食化为了法力,储存在丹田之内。 便是陆争,因着他境界更高,吃用时也是吃那最高一等的, 故而同样收获不小。 但三人大约也很是清楚,如叶殊、晏长澜两人,吃用戊己二等即可,陆争若要获得进益,却是得吃用庚盘。 这一顿灵食,陆争请了两人。 叶殊与晏长澜也并未同他客气,只管用了。 果然陆争很是欢喜。 饭后,三人到了城门前。 守城之人仍是昨日那个,见了他们,因着熟稔也打过招呼。 陆争与他说道:“道兄,我师兄弟二人也意欲出去历练一番。” 那守卫笑道:“去罢,去罢,不过却是早了些,尚有大半日,方到申正时分。” 晏长澜道:“多谢道兄提醒。”他解释着,“我二人初来乍到,贸然去劈斩黑沙暴恐怕不妥,如今出去是为熟悉一二。” 守卫赞同:“这倒是不错。” 陆争也朝他拱了拱手,表示谢过。 之后,晏长澜与陆争果然便出了这城。 叶殊却未出去。 那守卫见他还未离开,问道:“这位小道友,你可要到城墙上来?” 叶殊略抬头,说道:“多谢,在下于此处即可。” 守卫听他这般说,也就不多言了。 他与这几人客气,是见他们出手阔绰,且行事也算有度,不像是那等招惹是非之辈,自然愿意亲近。然而,稍微亲近即可。 叶殊也无意与此人多说,在淡淡回了那句后,便在周身施下个简单禁制护身,旋即立在城墙下方,双目直视城墙上那若隐若现的纹路,手中捏着一块玉简,一点点刻录。 要刻录玉简,须得有神识,他乃是金丹神识,自然可以做到,只不过法力消耗甚大而已。不过这般消耗了之后再用功法不断吸纳涅金蜂蜜而补充,对他而言也能凝聚更多法力,让修为的进境更快……如此一来,一举两得。 不多时,叶殊已入定了。 无数阵纹现身时,都会被他立刻捕捉,而后迅速体悟,迅速刻录……阵纹石上的阵纹精华,都被他抽丝剥茧,一道道地整理出来……无穷无尽的体悟与叶殊前世所学结合,迸发出无数灵光,叫他在阵法一道上也得到了无数的进益,获取无数好处。 · 晏长澜和陆争出城之后,便寻了一处相对较偏之处,以免城门处人来人往,有所影响。 陆争抽出腰间血剑,说道:“晏师兄,你我切磋一番。” 晏长澜自无异议。 不过,因着两人境界不同,切磋时自然不会使用法力,只用招式以及各自对剑法的理解。 晏长澜略思索,不曾使用惯用的拙雷剑,而是抽出了澜风剑——拙雷剑以雷霆暴力横扫八方,此刻自然是并不合适的。 陆争沉心定气,对接下来的切磋很是期待。 晏长澜与他对视一眼,下一瞬,二人一同出战,登时血光白光互相交错,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且看那血剑一出,邪气四溢,然而其邪中却有隐隐正意,因此于施展之时,便是诡谲而不显鬼祟,很有些妙处。 晏长澜凝目而观,看出这剑法隐约有些韵律,但一些细节之处,却还有些疏漏、薄弱,与此同时,他还能在这剑法中看出一些他曾经见过的招式精义,甚至是他自己曾经使出的剑法精义,很是奇异。而后他稍一思忖,顿时明白,这恐怕是陆师弟在多次搏杀之中,汇聚从前所知诸多剑法精华,想要形成自己的套路来。 简而言之,陆争是要自创剑法,贴合己身之道。 晏长澜对于陆争自创的剑法也有兴趣,便将剑法转换,不再以那成套的精妙剑招相对,而是用基础剑招,专攻他所察觉的薄弱之处。 他之意,正是一边见识陆争这自创的剑法,一边给他喂招,助他完善剑法。 晏长澜这想法,陆争在与其对招数次后,自然便看了出来。他心下感激,而待他发觉晏长澜的每个攻势都能让他的剑招一缓,或是不得不变招阻拦后,就知道自己要完善剑法还要有很长的道路去走,故而面色也凝重起来,对招之际,越发专注。 对于晏长澜而言,他见识陆争自创的剑法,对他也有好处,只因其剑法中那种种诡谲之感,也能给他带来许多领悟,让他取其精华,融入到自己一些必要的招式中去,化为己用。 两人切磋,很是酣然。 不知不觉间,一二个时辰便过去了,两人长剑相交,半刻不曾停歇。而因着他们都不曾使用法力,自也不存在法力告罄之事,他们的体力虽也消耗极大,然而在这些时间里,却不会有什么妨碍,让他们得以坚持。 之后,陆争倏然变招:“晏师兄,且让我领教你的剑法。” 晏长澜闻言,微微点头,随即招式变化,就使出了自己几门得意的剑法,让陆争来破。 陆争思及从前心里最无挂碍的那一段时日,他与这晏师兄也是时常切磋,心里微有怀念,不过如今这般,虽称得上物是人非,却也并无多么不好。 这样想着,陆争的剑法越发犀利起来。 晏长澜见状,也越发变招如意,痛快出手。 渐渐地,红日西沉…… 已然到了申时。 再过不多时,就是申正了。 · 叶殊刻录了不少阵纹之后,神识消耗甚巨,法力再次告罄。 他的额角略有些刺痛,脑中也有些昏沉,故而缓缓地停了下来。 在后方街道之上,有不少破空声响起,让叶殊转头看去。 果然,一如昨日般,许多剑修纷纷奔行而来,要出那城门。 叶殊了然。 这是快到申正时分了,那些要去城外修行的剑修,都纷纷而往。 那么,晏长澜和陆争真正的挑战也要开始…… 叶殊这般想着,目光重新落在城墙上。 无数的阵纹,再次倒映到他的瞳孔里,为他提供无数领悟。 · 又一次双剑交错后,晏长澜道:“停下罢,时辰快到了。” 陆争也有所觉,果然收回了剑。 与此同时,城门口传来一些喧杂之声,就见其中有上十剑修赫然冲出,各自寻了一处站定。 陆争和晏长澜同一次过来,也无与他们争斗之意,仍只在较偏之处。 那些剑修站定后,也发觉如今多出了两人,但他们也无甚敌意,只看了一眼,发觉其中一人不过是个炼气八层,另一人也是刚刚筑基,就收回视线。 于这些敢于劈斩黑沙暴的剑修而言,修为境界高低倒是没什么打紧,既然有勇气来此挑战,而后若当真面对生死,也只要能坦然即可。 晏长澜和陆争倒是并不在意旁人的想法,他们两个眼见这些剑修都到了,思及昨日他们在到了以后,不足半刻黑沙暴即来,因此俱是小心戒备,视线直视前方。 而他们两个也不必与其他剑修一般先行劈斩热身,只都深吸一口气,等待着黑沙暴的到来! 远方,风沙滚滚,一道巨大的沙暴顶天立地,犹若碾磨一切的巨大□□,一边旋转,一边极快地悍然而来! 晏长澜的心里一凛。 若说昨日在城墙上看到这黑沙暴时,他尚且只惊叹天地之威十分浩大,那么现下黑沙暴近在眼前,他便能感觉到那股浩瀚的天地威压,几乎要将他镇压到窒息—— 眼看着,那黑沙暴似乎已然要将他卷入! 这一刻之震撼,前所未有,无以伦比。 302|身份暴露 然而下一瞬, 那黑沙暴陡然化为了上百小型黑沙暴,其威势威压自再不比先前那几乎席卷天地的可怕——若说先前那个只让人心生敬畏, 甚至难以提起反抗之意, 那么化为小型黑沙暴后,就让人有了反击的可能。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手指微动, 拙雷剑已是赫然拔出, 朝前劈斩! 当是时, 正有一个小型黑沙暴旋转而来, 若是被其冲击, 定然就要受伤。但是晏长澜的长剑同时而去, 便正中那小型黑沙暴! 只是, 在劈中之后,晏长澜只觉得手中长剑似乎有千钧重,尤其他所劈斩出的那道锋芒, 威力每前进一寸便削弱一成, 根本没能将黑沙暴彻底斩开。而那小型黑沙暴来势汹汹,竟沿着原本的途径直冲而来,眼见便要将晏长澜淹没—— 晏长澜神情冷静, 他周身涌出淡淡的雷光, 之后倏然间,洞穿那小型黑沙暴,出现在了对面。 风雷动! 身法再现,自然不会让晏长澜真正受到什么伤害。 但也是这般, 原本便知晓这黑沙暴不易对付的晏长澜,越发明白那些剑修看似寻常地劈开小型黑沙暴,实则技巧、威能、奥妙精义缺一不可——便是时机,也要妙到巅峰。 心下了然,晏长澜定神转身,仔细观察那小型黑沙暴。 他细细体会先前险些被小型黑沙暴吞没时陡然涌起的诸多感悟,小心地寻找那小型黑沙暴容易突破之处,看其在旋转之间,有多少缝隙,其旋转核心是否可以突破…… 不过在观察之际,晏长澜也不曾就此不动,而是极快地擎起拙雷剑,一转身,对着那他所发现的其中一处空隙赫然斩落——果然,这小型黑沙暴被他斩开了一个风口,创处竟停留了须臾时间,随即才被狂风黑沙迅速补充上来,重新形成了小型黑沙暴。 但这一个小型黑沙暴,比起先前的那个来,似乎是又稍稍小了一点…… 晏长澜自不会忽视这点。 他很快再用风雷动寻了一处所在,重新观察是否能再寻一个空隙。 小型黑沙暴虽说灵动且快,但是毕竟已远远比不上那真正黑沙暴的天威,且因着阵法之故更是被削弱了很多,晏长澜迅速再找到一个弱处,出剑将那核心之地斩开,也让那小型黑沙暴彻底地消散—— 随后,晏长澜依旧不曾闲着,很快再找了一个小型黑沙暴,与其进行周旋、斩杀。 但不论如何,晏长澜和其他剑修不同,于境界上他尚未筑基,小型黑沙暴于他而言也颇为凶戾,那些筑基期的剑修可以一剑劈开,他却只能认真应对片刻,才有机会将其斩破。 而晏长澜也不曾退缩。 他每斩破一个小型黑沙暴,就会立刻再去寻下一个,若是其间法力告罄,他便拿出涅金蜂蜜补充一二,再度杀去。 在不断地劈斩中,他发现那小型黑沙暴的核心渐渐变得容易寻找,每次寻找到后,只要抓住机会劈中那处,小型黑沙暴就会自然散开。 自晏长澜找到了其旋转核心后,反而对快速斩灭黑沙暴之事不再那般急迫。 他慢慢自那些小型黑沙暴的薄弱处突入,偶尔让自己干脆被包裹在风沙之内,仔细体悟风沙之中所蕴含的、来自天地的奇妙道理,将它们融入到剑法之中……不过,大约尽力体悟了一些时间后,拙雷剑铿然入鞘,被晏长澜收回。而晏长澜自己,却是一反手,将澜风剑抽了出来。 澜风剑轻灵,若是要在黑沙暴里劈开其核心、使其溃散,比之拙雷剑的消耗多上太多。然而晏长澜却觉着,用拙雷剑自黑沙暴中体悟,收获自然仍旧是有,但是却必然比不上澜风剑……尽管,如今澜风剑施展出来时,每一招剑法都显得那般艰难。 旋即,晏长澜心中一沉,直接冲进了小型黑沙暴中。 刹那间,周身无数狂风沙尘捶打而来,让他的肉身陡然便出现了许多伤痕,不过因着他炼体上颇有成就,这些伤痕只是皮肉,却并不能侵入他身体之内,而后他再闭上眼,一边体悟风势、躲避沙尘,一边用澜风剑顺着那风势而移动,竟然是就在这小型黑沙暴中练起剑来! ——并非是以剑将其斩破来练剑,而是任由这小型黑沙暴将自身包裹起来,旋即顺应体悟。 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若是眼看着要影响自己练剑了,晏长澜就会取出一颗丹药来吃下,迅速恢复这些伤势,而后毫不犹豫,继续出剑! 在这样的黑沙暴中,风沙席卷,狂暴无匹,但这样的风却不比真正的黑沙暴,却又偏偏出自其中,于如晏长澜这等拥有风属性的修士而言,当真是再适合磨砺自身不过。 晏长澜察觉到自己的丝丝提升,诸多好处,让他不顾疼痛,越发沉浸其中…… 一旁,陆争与晏长澜却不同。 他同样等着那小型黑沙暴逼近面前,同样使出血剑劈斩,也同样在头一次劈斩时,并未见成功,而他虽无晏长澜那风雷动相助,但因着筑基期的修为与从前斩杀邪修的诸多经验,腾挪之间也极迅速,很快躲避,再寻破绽。 大约三四次后,他便无意将那小型黑沙暴斩破,而是以血剑连连试探,于小型黑沙暴边缘一刺即走,如此多番之后,他的血剑剑法更加诡异,每一道血光之后,似乎都能让那小型黑沙暴受损,然而其极快补回,又让他再度转身,再磨砺血剑。 这师兄弟两个练剑之法与其他剑修截然不同,自也吸引了一些剑修的注意。 有人看了眼陆争:“此子剑法中似有血煞之气,莫非是个邪修?” 虽未必所有剑修都嫉恶如仇,但剑修之中到底是正道为多,如今见着个疑似邪修之人,自是要多看几眼,也瞧瞧他是否要做阴邪之事。 不过,这人虽问了这话,却也并非不辨是非之辈,故而稍微抽身后退,不再劈斩那小型黑沙暴,却不贸然出手,而是观察起来。 这剑修非是独自而来,他原本也是大派弟子,来此就有同门一起。 于是他那同门瞧了几眼后,将一道法力灌注到腰间长剑上——霎时间,长剑好似感知到什么,登时“嗡嗡”地振动起来。 同门顿时皱起了眉:“果然是邪修。” 先前那剑修则是面色一沉:“我等正道剑修,斩妖除邪乃是应分之事,如今既然有邪修出现,自然就要将其斩杀,以正仙风。” 话说到此处,这两名剑修对视一眼,都有意去将那邪修斩灭。 然而就在此刻,却有一名剑修开口劝道:“你二人还是莫要轻率为好。” 听这一劝,那两名剑修之一先是生出一抹怒容,旋即看清劝说之人面貌,才平静下来:“卢师兄为何这般说?” 这卢师兄就说道:“许是你二人不曾留意,但我来时,却见到那邪修正在与一名正道修士切磋练剑,二人皆无杀气。” 余下几人闻言,登时一愣。 接下来,在那卢师兄指点下,几个同门的目光就落在了更偏之处。 在那处,一道小型黑沙暴正不断旋转,而在那小型黑沙暴之内,则正有一名炼气期的修士手持一把轻剑,双目紧闭,不顾身上伤势,顺着风势练剑。 还未如何深思,已然有一名剑修赞道:“不拘一格,不惧生死,只求磨砺剑道,此子虽只炼气期,却已有我辈中人风采!”而后,他反应过来,“先前卢师兄所言,便是此子与那邪修互相切磋,相处甚好么?” 另一名剑修猜测:“此子瞧着是正道的修士,且剑法灵动而不生邪异,可见性情也非那等心思极多的,莫不是被邪修哄骗了么?” 卢师兄说道:“或是被哄骗了,或是那邪修非寻常那等作恶多端之辈。” 他的两个同门面面相觑:“还有这等邪修?” 卢师兄感慨道:“古往今来,邪修多是自行堕落,那等卑劣之人,见而杀之,不必可惜。但也总有正道中人不慎沦落,其中多数也无法把持,最终与寻常邪修一般无二,可其中亦有少数,能时时秉承己心,另辟蹊径,不与寻常邪修为伍。” 一名同门听得,不由也是一叹:“若是这样出淤泥而不染者,比之寻常邪修艰难万倍,若这名邪修当真是如此……倒也不必斩尽杀绝。” 303|巧遇同门 其余剑修俱是认同。 他们生为正道不假, 却也绝非迂腐之辈,还是凭本心行事为好。 至于那邪修究竟如何……待之后再做计较。 因此就将此事暂且揭过。 旋即, 诸位剑修继续劈斩起那小型黑沙暴来。 晏长澜和陆争却不知道陆争身为邪修之事还在几名剑修处生出了些风波, 好在那些剑修皆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辈,才暂且免除了一场争斗。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 小型黑沙暴尽数被劈碎, 也再无新的形成。 晏长澜收回剑, 就朝着陆争之处行去。 陆争颇有收获, 如今面上也带着些许满意之色。 在见到晏长澜后, 他笑了笑:“晏师兄, 我们这就回去罢” 晏长澜微微点头:“走。” 不过, 在两人走了一段, 准备进城时,却见几名剑修走了过来,叫住了他们。 晏长澜和陆争一怔, 却也是停下等候:“诸位道兄, 这是?” 那几名剑修朝两人点头示意,而后目光就都落在陆争的身上,略有审视之意。 陆争见状, 心里一紧。 这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于是他就想起了先前与那小型黑沙暴争斗时, 施展时难免没有多少顾忌,莫非,是被人看穿了邪修的身份? 陆争素来知道正道修士与邪修为敌,尤其剑修, 更是嫉恶如仇。如今他被人寻到了破绽,他自己被“斩妖除邪”了也好罢了,但晏师兄很是无辜,却不能因其一份同门之情,让他被自己所连累…… 眨眼间,他心里已转过许多念头,又一一推翻了。 而对面几个剑修则是开口道:“是有一事,想询问二位。” 晏长澜因从不将陆争当作真正邪修看待,反而不曾思索那许多,亦不曾立时反应过来,只肃容说道:“请说。” 其中一名剑修看一眼陆争,直言道:“这位道友,你可知晓你身旁此人身份?” 晏长澜一愣。 陆争先行开口:“师兄不过是顾及同门之情,还望几位若有不快,莫要牵扯师兄。” 晏长澜也非迟钝之辈,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道这些剑修拦路的缘故? 当下里,他立时说道:“还请诸位听晏某一言。” 几个剑修虽还并未十成确定,但听这邪修先将事揽在自己身上,炼气的少年又一派了然,顿时明白,至少那两人之间并无欺骗。 因此,另一名看着和善些的剑修语气缓和是,说道:“既如此,还请说个分明。” 陆争见此,心里也微微一松。 显然这几名剑修还愿听他们说话,可见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辈,而是真有心胸者。 如此一来,他总算是不必担忧他们迁怒了。 晏长澜也无意让人误解陆争,就说道:“不瞒几位道友,我与陆争出自偏僻之地,曾为同门的师兄弟。因着山门有变,陆师弟被亲近之人所害,不得不沦为邪修。但陆师弟功法特殊,却无意加害他人,后来为图进境,也不过只是在万通楼接悬赏,只找那穷凶极恶之人下手罢了。” 说到此处,他带着询问之色看向陆争。 陆争点点头,心里很是领情。 晏长澜便笑了笑:“不知几位是否曾去过万通楼,可知道红榜上曾有个名为血影猎之人,正是我这陆师弟了。” 这一番话虽简洁,却寥寥数语说明了所有。 几名剑修在听得之后,不禁气息为之一松,气势也不再如先前那般蓄势待发了。 随即,又一名剑修开口,语气里颇有歉然:“对不住,此番是我等多心了。两位道友请,入城之后,我等愿备一桌酒菜赔礼,还请两位不吝前往。” 陆争不发话,一副唯晏长澜是尊的模样。 晏长澜则忙道:“这便不必了。本就是一场误会,几位胸怀若此,已足叫我二人感激。” 另一剑修道:“无妨,同去。莫非是两位还不肯谅解?” 晏长澜苦笑:“自非如此。只是我还有一位好友,他正在城内等待,这……” 几名剑修道:“这算什么?待见到那位道友,请他也同去就是。” 这几人话说至此处,晏长澜与陆争不好再推拒,就只得跟着同去了。 一行人,须臾间已进城。 晏长澜急忙在四周寻找,果不其然,就见到叶殊正站在城墙的一角,手中握着玉简,双目有神,直直地望着城墙某处的纹路,早已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然而见到如此叶殊,晏长澜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他走到叶殊身前,轻声唤道:“阿拙。” 叶殊眼中原本好似有无数微芒闪动,如今则骤然醒转,回过身来:“长澜。” 晏长澜便将先前之事说了:“……如今那几位同道邀请我等,请阿拙也同去。” 叶殊微微点头:“走罢。” 另外几名剑修也见到了叶殊。 他们因着出自大宗,也有见识,自然能发觉叶殊站在城墙边是在感悟什么,只是他们毕竟是剑修,也不曾听说城墙上有什么妙处,一时间便有些讶异。 然而,这许是他人修炼之道,他们却也不便多问就是。 见晏长澜去将人叫醒,几人心里微讶。 常人修行,若是正沉浸其中,往往旁人去叫,会使其恼怒。如今他们见着的却与他们所想不同,着实让人诧异。 不过,也只有那二人很是默契、情谊深厚可以解释了。 几名剑修也未多思,见人来了,就笑着请他们去了近处的一个酒馆。 酒馆分数层,每层有中间的大堂,也有四周镂空的隔间,这些剑修也是财大气粗的,故而直接要了个隔间。 众人独坐,这才自我介绍。 那几个剑修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意来。 其中一人笑道:“在下流云剑门卢正。”又指了指自己身侧,“这两位是卢某同门师弟。” 那两人也纷纷说道: “在下董振。” “在下颜骏。” 卢正又笑着点了点最后一人:“这位便是卢某一位好友,如今是结伴同行,在此历练。” 这人身形修长,相貌英俊,气质倒是颇为温和:“在下和子岩,天剑宗弟子。” 流云剑门并非宣明府宗门,乃是邻府顶级宗门,在宣明府里也算小有名声。不过这名声不坏,据闻其中剑修也多是秉承忠正一道,算是可交之人。 若说这流云剑门的剑修在此处历练,只是让晏长澜三人稍有讶异外,那么那个和子岩,就让几人神色微变。 卢正等人自也瞧了出来,不由询问:“怎么?莫非有什么不妥么?” 陆争略沉吟,先说道:“在下陆争,如今只是一名散修,多蒙当年师兄相助。” 叶殊微微示意:“叶殊,散修。” 最后,是晏长澜开口:“在下晏长澜……天剑宗弟子。”他旋即朝着和子岩行礼,“惊天剑峰门下,见过和师兄。” 这回,就论道和子岩等人诧异了。 和子岩不由脱口而出:“你是惊天剑主风师叔座下亲传弟子?” 晏长澜沉声道:“正是。” 和子岩面上的神色,顿时更温和起来:“我是银华长老的第二亲传。” 三名流云剑门的弟子也是万万不曾想到,在这如此荒僻的古城里,竟还能遇见同行好友的同门师弟,且让他们也有了相交之意—— 但一转念,似乎又不足为奇。 宣明府中,天剑宗弟子无意是最为纯正的剑修,其中亲传弟子在那黑沙暴中磨砺自身,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如今,众人之间的关系更为亲近些,有的话说起来,也少了许多顾忌,气氛自也更为融洽。 和子岩很是欢喜:“我虽常年在外游历,数月前也听闻那从不曾收过弟子的风师叔,竟有了一名亲传,还是因着撞金钟而入宗的风雷变异双灵根!当时我便曾想,也不知这位师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引得风师叔那般看重,正想着待此番修行之后,要回去一趟见上一见,不承想,我还未回去,晏师弟先来了……哈哈!”他说到此处,将伙计刚送来的一盏酒吃了,笑道,“晏师弟,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晏长澜自要谦逊几句。 卢正几个看出叶殊是那等不喜与人多说的修士,加之也非剑修,不知如何攀谈,便不去打扰,只偶尔为他送去酒水,招呼几句,绝无冷落。 但是对于陆争,那三人却颇有些兴趣。 董振比其他同门略跳脱些,现下笑道:“陆兄名为陆争,卢师兄则叫卢正,听起来倒是颇有缘分的。 304|阵纹刻完 陆争闻言抬头看了眼卢正, 卢正朝他笑了笑,陆争的神色也更缓和些。 这不过是句玩笑话, 陆争却越发可以看出, 这几名剑修对于邪修并无偏见,只消身为修士立身端正即可。 于是他心中不由感慨, 不愧是晏师兄的同门与其结交的友人, 于寻常迂腐之辈绝不相同。 因此, 陆争对这几名剑修也放开些。 卢正等人见状, 也不吝于与陆争谈论剑道, 一时间, 倒是气氛尤为融洽起来。 叶殊在一旁饮了一二杯酒水, 便不再饮。恰此刻, 他面前又多出一只茶盏,内中盛满茶汤,正是晏长澜替他换过。叶殊也不多言, 又饮茶水, 待茶盏空了,很快又被晏长澜满上。 晏长澜诸多举动一派自然,十分周到, 全不像是寻常剑修, 除却练剑之外,对其余之事多有疏忽,亦不会如此细心。 不过,其他诸多剑修因在谈论剑道, 渐渐入迷,也忘了其他,更不会留意此事了。 叶殊混不在意。 他素来明白,剑修者,素来痴,反而是晏长澜,在这种时刻还能想着他,要他有些微讶异。 过不多时,叶殊以手按住了晏长澜的手腕,说道:“不必关照我了,且去印证剑道罢。” 晏长澜看向叶殊,眼中自有关切。 叶殊目光缓和,口中则道:“我且体悟一番先前所刻录的阵纹。” 晏长澜了然,旋即才点了点头。 叶殊这才移开手。 晏长澜察觉手腕上淡淡体温散去,心下怅然。 但他到底非是那等只知情爱之辈,遂一心一意,仔细听另几名剑修谈论起来。 那些剑修俱是筑基期,陆争收获不菲,晏长澜虽少有能插言的机会,但他听着听着,也能受到许多点拨,对日后筑基后体悟剑道真意大有好处。 叶殊看了众剑修一眼,见他们论道热烈,便缓缓地阖上眼。 霎时间,无数阵纹在脑中不断翻涌,将无数阵法上的奥妙灌注于他,叫他于阵法一道上,见解不断精进…… 渐渐地,他便入了定。 若是在旁处,叶殊定然不会如此,但既然晏长澜在他身旁,便再无须有所担忧了。 那些剑修一论道便是一个日夜,中间伙计来过几次,见他们讲得兴起,就也不曾打扰——左右这几个剑修是他们惯常见到的,旁的不提,家资不少,也无须担忧他们赖账的。 直至众人终于告一段落,往窗外一看,才发觉天刚微亮,顿时明白原来已然过了这许久。 叶殊仍在入定。 晏长澜醒转过来,见叶殊这般,呼吸便轻了些,唯恐有所打扰。 其余几个剑修也有察觉,就觉着这位道友悟性极佳,虽不知他在领悟什么,可看他如今这情态,显然不俗。 大约是许多目光扫射而来,叶殊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朝众人一扫过,说道:“失礼,我醒迟了。” 众多剑修忙道:“是我等得意忘形,怠慢了道友才是。” 几人客气过后,才要出去。 那伙计过来结账,就有卢正丢了些灵石给他,旋即与众人一起走出酒馆。 见了同门之人,余下时日里,晏长澜、陆争两个每日都与那些剑修同去城外劈斩那些小型黑沙暴,而在申正时分之外,他们也要约在一处,互相切磋,互相论道。 叶殊则每日去城墙前刻录阵纹,每次俱要沉浸其中,直至晏长澜与剑修论道之后,前来接他。 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半月之久。 此时,叶殊已将所有阵纹尽数刻录完成——古城虽大,越是往后,他便可察觉那重复的阵纹越多,刻录得自然也要快上许多。 刻录之后,他便早早回去了。 晏长澜近来虽重练剑,但也不会忽略叶殊,他在另一处城墙下不见叶殊身影,便也顾不得旁的,很快回到了客栈里。 果然,他就在房间中见到了叶殊。 晏长澜心下微松:“阿拙。” 叶殊朝他颔首。 晏长澜看他神情淡淡,只在手中把玩一块玉简,心下一动,不禁问道:“阿拙,你可是已将那些阵纹尽数刻录了?” 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我等也该动身了。” 叶殊略作思忖,说道:“我去罢。你二人难得遇上同道,且此处极为适合练剑,我去查看一番就是。”说到此处,他神情微微舒展,“且其他古城之内必也有阵纹,我有意全数刻录,是非去一趟不可的。” 晏长澜明白,他们此番过来是为调查当年荀浮真人之事,但来到此地之后,只知城墙上有阵纹,此间乃是剑修练剑的宝地,其他新奇之物却未有见到,更莫说荀浮真人留下来的什么蛛丝马迹了——倒也不足为奇,既然过去了好些年月,找起来自然有千万之难。 然而,若说要让叶殊独自前往,他却是不愿。 晏长澜便道:“如今论道十五日,我境界不曾突破,再如何听讲,所得也并不多,故而我愿与阿拙同去。”说到此处,他稍作思忖,“陆师弟乃是筑基期,倒是颇有所得,不若只叫他留在此处罢。” 叶殊微微点头:“也是此理。” 晏长澜便笑了一笑。 于叶殊与晏长澜而言,调查那荀浮真人之事,原本便并非只是为了相助陆争。其中叶殊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缘由,曾经血狼究竟是如何被害,而晏长澜则是为那无辜惨死的师兄师姐,若是不能知道此中之事,他们如何瞑目? 除此以外……胡家! 同门被杀之恨,晏长澜不曾提起,却从不曾忘却。 只是如今他拜入天剑宗,只是能让胡家明面上不敢对他如何而已,他亦不能因着同门的仇恨,让师门为自己出头。 归根到底,还是要自己快些变得更为强大才好。 晏长澜短短不足两年光景,已自炼气六层提升到炼气八层,进境不可谓不快,只是与那胡家满门的元婴、金丹相比,却还差得远了……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晏长澜早已将诸多往事按在心底,不会深思。 叶殊看一眼晏长澜,说道:“待陆争回来,与他说明。” 晏长澜应了,又问:“你我何时离开?” 叶殊道:“明日罢。” 两人说定后,就在房间一同修炼。 晏长澜离开时,陆争正在与几名剑修切磋,直至又半个时辰后,方才归来。 听见陆争动静,晏长澜打开房门,唤住了他。 陆争原本要回房间休息,见他呼唤,便随他一同入了他的房中:“晏师兄,叶大师?” 晏长澜先道一句:“且坐。”旋即,他直言道,“我与阿拙明日离开,你便留在此处与和师兄等人论道练剑。” 陆争一愣,随后面上露出一丝焦急,意欲开口说些什么。 晏长澜抬手压了压,止住他的话语,补充道:“陆师弟莫急。如今阿拙在此处已然看过所有阵纹,便要去下一座古城里瞧一瞧了,我自然是要陪阿拙同行的。” 闻得此言,陆争倒是不觉奇怪——他当然明白,若是叶大师去到别处,晏师兄定会跟去。 只是,为何不带上自己? 晏长澜神色肃然:“你如今为散修,又已筑基,很是需要有人指点,更需要与大宗弟子论道,弥补自身不足。难得和师兄等人秉性正直,待你也和善,愿意同你结交,你留在此处,对你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陆争有些惶然,张口欲言。 晏长澜笑了笑:“陆师弟也不必多心,我与阿拙有凶面蛛蝎傍身,在荒漠里也算来去自如,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况荀浮真人之事,原本便非你一人在意,我二人先去出力也是无妨。” 陆争仍觉不妥。 叶殊道:“不必多言,此间我虽看过,却未必看全,你也在此地多寻一寻就是。”他语气淡淡,言语之内,却有一种叫人不得不听从之感。“待你在此处同人论道再无进益,来寻我二人亦可。” 晏长澜补充:“只是那时你再去,当万千小心,与商队同行。” 几人在此处待了些日子,也能看出,这第一座古城是修行之人居多,却没什么特殊之物,商队在此处休整之后,终究还是要去第二座古城的。 话已说至此处,陆争目光数变,最终……还是不曾拂了两人的好意。 305|二人行 荒漠里, 漫天的风沙。 在无数沙尘之内,隐隐约约有个高大的影子在极快地爬行。 远远看去, 那乃是一头奇异的怪兽, 身形威武,通体黢黑, 瞧着正好似一座巨型的战车一般, 让人一见而生畏。 其长有十余丈, 身后有一根犹若钢铁锻造的长尾, 尾尖端有钩, 锐利无匹。 然而, 这样一只瞧着必然极为沉重之物, 走在沙地上却并无半点要陷落下去之感, 反而很是顺滑、轻盈。再细看时……便能发觉,此物竟并非是用硬足爬行,反倒每一条硬足下, 都有一小团淡淡的云层萦绕, 将其托起。 怪兽爬行,更似爬云。 最叫人奇异的,是这怪兽的后背上有两名少年。 其中一人生得健硕, 猿臂蜂腰, 已有青年之相,肌肉紧实,最是强悍不过。另一人生得瘦削,相貌清俊, 眉眼间颇是冷淡,很是疏离,其双目微阖,偶尔因故稍稍睁开,就能透出一抹寒芒,让人不敢轻视。 这二人一怪兽,自然就是作别陆争、离开第一座古城的叶殊、晏长澜与凶面蛛蝎一行。 临行前两人要了地图,也做了不少准备,便并未与其他商队同行。只因他们也有察觉,如今时常遇见的商队,每每在荒漠中行走也是碰运气,纵然有几分经验,但真正遇上如先前蚁群那般凶物时,亦无多少用处。 与其如此,倒是不如只坐在凶面蛛蝎的背上,让它驮着,震慑四方。 这样一来,还显得更安全些。 事实也是如此。 两人离开第一座古城,要进入第二座,中间得行走个三四日之久,他们每逢还不足夜间时,就能靠着凶面蛛蝎的脚程,很快寻到古庙之类的去处歇息一晚,第二日再来赶路,半点不曾耽搁什么。而每逢入了古庙,总是有些先来者、后来者,其中自然也有些事端,但叶殊和晏长澜处处隐藏,随大流而为,因此也不曾引得哪个注意,一连两日,都颇为顺遂。 如今,两人已行在第三日,那古城也不很遥远了。 若是所料不错,再有个三四时辰,就能看到些轮廓。 · 凶面蛛蝎极快前行,前方的沙地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 叶殊眼微睁,顿时见到,那漩涡中探出一条鞭子似的尾巴,上面鳞片密布,与此同时,一只土黄色的鳞甲妖兽自其中钻出来,飞快地朝着凶面蛛蝎袭击! 凶面蛛蝎口里发出一声似吼非吼的奇异叫声,那声音之中带着强大的威慑力,才发出来,就让那鳞甲妖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也伏在地上,发出吼叫声。 一头凶虫,一头妖兽,就此对峙起来。 叶殊淡淡开口:“长澜,你去。”又说,“凶面,住手。” 凶面蛛蝎有些不甘,但叶殊对它的震慑还是极大的,它只好刨了刨硬足,停住了动作。 晏长澜知道这是叶殊意欲磨砺他,就应道:“阿拙,我去去就来。” 说话间,他一跃而下,同时拙雷剑已在手中,顺势就朝那头鳞甲妖兽攻杀过去。 鳞甲妖兽极为凶悍,先前它对那凶面蛛蝎还有些忌惮,但是瞧着晏长澜过来,它却毫无畏惧,只猛一个冲撞,那布满鳞甲的长尾也迅速扫荡,厚厚的黄沙被抽击而出,形成了小型沙暴一样,铺天盖地地席卷过去。 晏长澜却并未被这沙暴影响。 先前他在真正的小型黑沙暴里体悟甚多,如今这只借抽击之势凝聚而成的,如何能够为难住他?故而他长剑一扫,就先将那小型沙暴劈碎。其劈碎之后,长剑去势不止,很快反扫而回,只在瞬息之间击中那条鳞甲长尾,生生砸碎了大片的鳞片,让那鳞甲妖兽赫然发出一声惨叫,尾巴抽搐动弹不得! 晏长澜神情稳重,动作却很狂猛,在一击奏效之后,拙雷剑犹若巨锤,自上而下猛地轰下,那尾巴顿时被轰击得瘫软下来。紧接着,拙雷剑赫然寻到了鳞甲间的空隙,刺进了鳞甲妖兽体内,旋即手臂用力,将它数千斤的重量,悍然挑起,往上空而去,同一时刻,晏长澜的澜风剑擎起,其身形更是施展了风雷动,让澜风剑沿着那鳞甲妖兽暴露出来的肚皮倏然划过—— 只一瞬,肚皮被划开,里面的肝肠肚子窸窸窣窣就落了一地。 而那偌大的鳞甲妖兽轰然落在地上,死了。 晏长澜收剑。 长剑之上,鲜血滑落,并未凝固剑身之上。 两把长剑归鞘,重新被晏长澜悬挂在腰间。 而后,晏长澜走回凶面蛛蝎的面前,朝它笑了笑:“尸身归你,吃了罢。” 那一具刚死去的鳞甲妖兽还很新鲜,热血扑鼻,尚能称得上是美味……凶面蛛蝎有些蠢蠢欲动,不断地将催促的意念传递给叶殊。 叶殊道:“吃罢。” 下一刻,凶面蛛蝎立即狂奔到那鳞甲妖兽处去。 晏长澜也顺势腾身而起,落在了叶殊的身胖,说道:“阿拙,幸不辱命。” 叶殊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在他看来,经由在小型黑沙暴里一番淬炼后,晏长澜的剑法更加果断凌厉,不论风雷都领悟更深,尤其于晏长澜而言,风属性相较雷属性原本始终略弱,而现下,算是弥补了不少。 凶面蛛蝎将獠牙插入鳞甲妖兽身上,不多时吸干了血肉,随后微微仰头发出一声嚎叫。 接下来它撒开硬足,迅速再往前方而去。 许是因着在不断接近第二座古城的缘故,原本要每过上一些时候才会遇见的沙漠中的妖兽,如今不多会儿就会遇见,正杀之时,往往也有许多其他妖兽迅速涌来,要与其合力扑杀。 不过,这些妖兽虽很凶悍,到底大多都在筑基以下的实力,晏长澜一人便可以应付了,而少数几次有筑基期的过来,凶面蛛蝎也能极快地将之杀灭,大快朵颐。 两人一蝎,路上行来虽遭遇无数,竟无一个受伤。 只是他们倒算是安全,其余行走这条路上之人,则是未必了…… · “妹妹快跑!”一道敦厚的声音响起。 旋即又是一道大力涌来,将一名少女的娇躯狠狠地推向了好不容易才弄出的空隙,让她能够快速逃离。 少女的脚步踉跄,而后又是一道乌光打了过来,出现在她的足下,迅速将她托起。 这乌光化为一头蜥蜴妖兽,身形娇小,至多也只能驼动一二人,而若是只驼动一人,则几乎不影响它的动作,反之若驼动二人,怕是也走不了多快了。 转瞬间,妖蜥已带着少女冲出数里之外,少女回头,看着后方死死缠住那沙狼群的兄长与族人,清泪滚落,洒于沙地。 她死死地攥住手里的那只储物袋,指节发白。 这就是他们一族大部分家当,她必须顺利进入第二座古城,去取得那处的…… 尽管心中有无限悲伤,少女也不敢再多看了,她只想着要迅速进入古城,也许能从那里雇佣几个好手,过来救一救兄长和族人。尽管若是那般,他们一家在古城里能收购的货物就少了些,可与货物相比,自然是兄长族人更贵重千万倍! 妖蜥飞快赶路,渐渐地脱离了后方,让那些沙狼再追不过来。 少女神情坚毅,脑中不断盘旋的,便是进入前方古城后,要如何行事…… 大约半个时辰后,少女忽然嗅到了前方传来的血腥气,她抬眼一看,就看见前面又出现了一群沙狼,而这群沙狼随便一数就有数十头之多,比之先前他们一族所遇见的,只多不少! 少女娇容之上,顿时露出一片绝望。 她原以为总算能逃生了,可前方又有沙狼群阻路,她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岂非只有送命么!妖蜥的脚程虽快,但是攻击力却低,无人制造空隙,即使有妖蜥在,她也无法从沙狼群中穿过…… 正这般焦急惶恐时,少女突然发觉,有数头沙狼已然倒下,先前她嗅到的血腥气,竟然是从沙狼的身上传来。 她顿时一惊,猛然朝着前方看去。 这一看,少女方才发觉,原来那些沙狼在前方聚集,是因着它们正在袭击一头巨大的凶兽,而若是细看,便可发觉那凶兽非是正主,在那凶兽后背上还有一名青衫的少年,十分冷漠,一举一动却有很是从容。 少年的手指轻动,就有一道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动,那微光每一穿梭,就有一头沙狼迅速倒下死去。而若说这位少年的行动云淡风轻,那么还有一宽肩厚背之人,他手中各持一把长剑,其中右手每一挥出,就有一头沙狼被砸飞出去,筋骨断裂,左手每一剑划过,就有沙狼的喉头喷出鲜血倒地,血液打湿大片的皮毛,凶悍至极! 少女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哪里来的一双少年?他们的本事,真是、真是—— 刹那间,少女心中涌现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让她不曾借机离去,而是紧张地等待着。 如今要进入古城,还需要一些路程,若是来去往返,不知兄长他们是否还能撑住。 可是,可是如果这两位年少英才肯相助,那么…… · 叶殊与晏长澜遇上了一群沙狼。 这些沙狼瞧着有数十头,但最厉害的那头也不过是堪比炼气巅峰,即便数目多些,也谈不上如何难应付。 自然,二人一蝎同时动手,总用不足一刻时间,已都尽数杀死。 而后,叶殊微微转头。 306|救人 不远处, 有一只正在游移不定的妖蜥,它似乎很是惧怕, 时时刻刻都想要退走, 却仿佛被人阻止,不敢妄动。 妖蜥的背上, 正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眼珠黑白分明, 面色惶然, 形容狼狈。 这一人一蜥, 也不知在旁边瞧了多久, 只看着大约不似不怀好意。 叶殊眸光一冷。 荒漠之中, 无人可信, 这少女看似羸弱,但如今却不知她究竟何意了。 晏长澜收剑,来到叶殊身旁。 他亦看见那少女, 低声问道:“阿拙, 她留在此处作甚?” 叶殊微微摇头:“走罢。” 既然对方不曾开口,他们何必多管闲事?宰了这沙狼群,自当离去。 旋即, 凶面蛛蝎一摆尾, 眨眼间就往前方而去。 少女大惊,急忙御使妖蜥追了上去,再不敢迟疑,口中直呼道:“两位道兄, 且等一等!” 听得这话,叶殊开口:“长澜,你以为如何?” 晏长澜性情之中虽有侠气,平日里也不吝对他人施与援手,但一来那少女窥探在前,支吾在后,二来荒漠之中人心诡谲,他却不会因那点正直之心,胡乱给叶殊增添麻烦…… 故而他便说道:“我听阿拙的。” 此刻,那少女见凶面蛛蝎行得极快,竟无半点停下之意,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又呼道:“小妹有事相求,两位道兄若肯相助,小妹愿许以重酬!” 到此时,还算是有些求人的模样。 叶殊便叫凶面蛛蝎停下,说道:“便听一听她如何说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 那少女见状,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若是两人当真不肯停,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女唯恐他们再走,急忙让妖蜥过去,匆匆整理了仪容后,先行一礼。 如此礼数周全,摆明了求人之态,倒是让叶殊的神色缓和一分。 叶殊道:“有何事?” 少女脑中迅速转过诸多念头,但也明白对方恐怕并不喜听她苦衷云云,故而只快语说道:“小妹为百悦城陈家之女陈银彤,因家中之事来古城行商,路中遇上沙狼群,族人为保小妹性命拦住沙狼,如今正是性命危殆。小妹自知先前窥探两位道兄与沙狼交战不妥,可族人性命危在旦夕,小妹也只得厚颜相求两位道兄助小妹斩杀沙狼群,救出族人。”她几句话说明缘由,又极快说出最为要紧之事,“倘若两位肯出手相助,小妹愿奉上下品灵石一千,聊表谢意!” 一千块下品灵石,哪怕对于筑基修士而言,亦不算是小数目了,何况叶殊与晏长澜如今尚在炼气。难怪这陈银彤敢言为重酬。 不过,此女着实救人心切,竟敢在此处脱口说出重酬之语,倘若他们是穷凶极恶之辈,径直将她杀了,抢走灵石,她孤身一人又能如何? 叶殊看她一眼,说道:“你倒胆大。” 陈银彤听他这般说,反而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她自然是忐忑非常,又哪里不知荒漠之内凶恶之人甚多?只是她方才见叶殊气质虽冷漠,却自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清贵之感,若肯承诺,当不像那等反复无常的小人;而晏长澜对叶殊言听计从,且施展的剑法堂皇大气,霸烈无边,也非心怀鬼蜮之辈。否则她身负家族重任,早已逃得远远的,又哪里敢留下来碰一碰运气? 陈银彤言语里带着一丝敬慕:“以两位道兄风姿,与常人自不相同。” 她竟恭维起来。 叶殊淡淡道:“我二人应了,你且将灵石取来,我等随你过去。” 陈银彤也算果断,她毫不犹豫取出一只储物袋,里头已然是她们家族此来两成的灵石,正好一千,双手奉于叶殊。 叶殊接过,略一看,收起来:“前方带路。” 陈银彤面色一喜,立时御使妖蜥,走在前面:“两位请!” 于是,妖蜥在前方急速滑行,后方凶面蛛蝎从容跟上。 叶殊与晏长澜坐在巨蝎后背,彼此交谈。 晏长澜有些好奇:“阿拙当真是为那一千灵石而去么?” 在他看来,自己爱慕之人平日拒人千里,自有一种孤高之感,若须花用,只消售出些蜂蜜法器足矣,却不曾见他如常人一般,受人“雇佣”。 若是他自己遇上,为着上千灵石,倒是定会出手的。 叶殊扫他一眼:“自是如此,有何奇怪?” 晏长澜不由笑道:“总觉着阿拙当端坐于九天之上……” 叶殊听他这话,难得一怔,旋即微微摇头:“你倒是高看我了。” 晏长澜仔细想了想,再自最初时起仔仔细细回忆一番,也是发觉自己确是想得过了,一时间有些莞尔。 细想起来,阿拙也曾为资源筹谋,变化容貌后,亦不吝于改换性情,扮演他人惟妙惟肖,并非那般孤高,只是因着阿拙性情冷淡,他一路行来受阿拙相助良多,且后来他更对阿拙生出种种妄念……如此一来,他渐渐越发对阿拙敬重,不断将阿拙往高处送,让自己低若尘埃之中。 叶殊自也觉出晏长澜对他一日日恭敬,纵然行为上比从前更周到许多,却隐约叫他觉着似有隔阂之感。如今说出来,不无让晏长澜解开心结之意。 纵然前世万事不知、只护在他身侧的血傀天狼,他亦非只当作死物看待,何况如今天狼化为长澜,与他同行数年,情谊越发深厚。 于他心中,只消晏长澜仍旧将自身归属于他,他再如何与旁人疏离,却不欲与晏长澜之间也变得那般生冷僵硬的。 晏长澜虽不知叶殊心中所想,但如今自己想明白了,一时之间便是无法立时改换心态,却也渐渐要放开桎梏。 旋即,他看一眼前方,说道:“阿拙,我们到了。” 叶殊微微点头。 而陈银彤,此刻目眦欲裂,娇容几近惨白。 在前方,足有二十余头沙狼围着十来个男子撕咬,在一旁,有不少沙狼的尸体,还有几头沙狼,正在啃咬几具尸体,甚至还有被啃噬了大半的人骨…… 有族人已然被杀死吞吃了! 陈银彤来不及说什么,先扭头看向紧跟而来的凶面蛛蝎,同叶殊、晏长澜泣道:“两位道兄!还请出手——” 叶殊与晏长澜见到这狼吃人的景象,脸色也是一沉。 晏长澜纵身一跃,已来到了那几具人尸的一旁,他迅速抽出拙雷剑,只一个横扫,已将那几头沙狼斩成了两截,仅有一头沙狼拼命逃窜,但仍旧是抵不得晏长澜再出一剑,登时也被斩掉了狼头,骨碌碌地滚落在一边。 叶殊稍一张口,就有一道微芒迸发而出,转瞬在那些沙狼之间数个来回——数个呼吸之后,足有七八头沙狼倒地而亡,身下的沙狼,仅仅只有十来头而已。 那些被沙狼围困住一点点吞噬的陈族人,眼见沙狼被杀死了小半,就让他们从捉襟见肘,变得轻松了不少,出手的余地也更大些。 这一刻,他们既惊且喜,也顾不得那出手之人是哪里来的,只管先将这些害了他们族人的沙狼杀死再说! 陈族人奋力出手,晏长澜和叶殊也不曾停下。 大约半刻钟后,在两人相助下,陈族人顺利除掉了所有的沙狼,而后才有一人当先一步,走到正收剑入鞘的晏长澜身前,向他行大礼道谢。 晏长澜伸手将他扶住,说道:“不必谢我,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 也是在这时,少女的娇呼声传来:“兄长!” 为首青年神色大变,陡然转头,就见妖蜥驮着他的胞妹,极快地游走而来。 陈银彤急忙说道:“兄长万勿见怪,银彤逃离时,途中遇上了这两位本领高强的道兄,就以重酬为礼,求了他们相助……” 因着怕怠慢了高人,她不敢多说,只迅速扼要提起。 为首青年也知道如今不是详谈时,且那重酬究竟几何也不重要,便是再多,莫非还能抵得过这些总算活下来的族人不成?先前若非是实在无法,他们也不至于要想方设法谋划陈银彤逃出。 因此,这为首青年仍是郑重向晏长澜、叶殊两人道谢。 仔细看去,这二人的境界让他有些惊讶——须知他们陈族人一同过来,其中可有两名筑基真人,仍旧是被沙狼围困,可这两人分明都才炼气八层,可见…… 为首青年当即更不敢怠慢了:“在下陈族陈青铜,见过两位道兄。” 307|第二古城 陈青铜这般客气, 叶殊与晏长澜自也不会失礼。 彼此间互相寒暄之后,陈青铜邀请两人同行——他们此番的损失不小, 之后还有一段路程, 尽管不算太远,却还是与这瞧着应是出自大宗的两名弟子同行更为安全。 随即, 陈青铜与诸多族人收拾一番后, 才走到那庞然巨蝎前。 看着这如此凶恶的巨蝎, 陈青铜按捺住心中恐惧, 扬声唤道:“我等已整理妥当, 不知两位可否前行?” 叶殊与晏长澜原本正对坐修炼, 听得此唤, 叶殊便道:“可, 走罢。” 陈青铜心中大定,旋即招呼诸位族人,迅速来到这巨蝎之畔。 如今陈族人也已找回先前四处逃窜开的数头骆驼妖兽, 如今都跨上去, 紧紧跟随。 叶殊两人既与陈族人同行,自不会刻意快行,故而就吩咐凶面蛛蝎, 只慢慢行走。 一路上, 彼此之间也有交谈,叶殊二人渐渐也知道陈族人为何要前往第二座古城。 他们的目的,正是在之后的几座古城里,收购其中特殊之物。 陈族所在的百悦城不过也只是个县城, 不过相较于大多数县城来,却是要稍微繁华些,其中有金丹修士坐镇。 作为城里三大家族之一,陈族自然也有一位金丹期的太上长老,常年在祖地里隐居,几乎不问世事,一心谋求突破。 然而金丹突破至元婴,到底并非是容易之事,这位太上长老在数年前突破失败,就此陨落,之后陈族被其他两个家族打击,资产剥夺大半,沦落二流,更因家族里有一名半步金丹的筑基巅峰修士,让另两家处处压迫,让陈族在百悦城里难以发展,眼看着家族就要慢慢败落…… 陈青铜、陈银彤俱是那名半步金丹的后代,也是家主的亲生子女,陈家主为给陈族再谋生路,便亲自率领一些筑基期的族人,来到这荒漠之中,在众多古城里寻找可以售卖的特产之物。 陈家主准备充足,心思也缜密,一两年后带领族人们走了多次,的确是弄到了不少东西,在外面卖出高价,让陈族多了条后路,而族中的子弟在陈家主的带领下逐渐熟悉这条路,并在家族里筑基修士的陪同下,慢慢将这收购的活计接过来,让陈家主能安心修行,以便早日突破,在陈族重新拥有坐镇的金丹大能。 陈青铜、陈银彤作为家主的子女,每三次里有两次要亲自过来,将这条道路摸熟,但是这一次着实是运气不好,居然遇上了这么多沙狼,险些全军覆没…… 叶殊由此知道,陈族这群人,最为熟悉的就是到第二座古城的道路了,因为古城虽多,可是他们的实力有限,故而大多数时候都只到第二、三座古城里收购,其中又以第二座古城居多。 随着同行,陈青铜将第二古城里的一些情形,也简单地对叶殊、晏长澜讲解一番,他这等亲自经历过的,比叶殊两人先前弄到的消息还要更细致些,而且也是因着是亲身体验,许多经验也比纸张上所书写的消息叫人感觉更为深刻。 没过多久,即便是依着陈族人的脚程行走,众人也还是来到了第二座古城。 这古城与第一座古城一般,都有岁月苍茫之感,且那城墙之上,亦有隐约阵纹流转,带来一种极为古老的气息。 叶殊见到这古城,眸光微亮。 纵然只是远远一瞥,他亦能发觉,此处的阵纹与先前那座古城的阵纹有相似,亦有颇大不同! 晏长澜发觉叶殊神情,不禁低声问道:“阿拙,此地也对你有助力么?”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笑了笑:“如此甚好,你我正可在此地多逗留几日。” 叶殊应了一声。 在第二座古城前,依旧是有筑基期的守卫把守。 陈青铜兄妹等似乎习以为常,也是一人交出一块下品灵石,并对叶殊两人解释:“黄沙坟地之内经由探索,共有七座古城,荒漠之中有散修豪强联合起来占据,据说每人占据一座古城,守卫城中的秩序,不过但凡有人进城,则要缴纳一枚灵石。除此以外,城中所产特殊之物则是凭借各自手段自行争夺了,每一座古城里,争夺之法多有不同。”说到此处,他特意看了两人一眼,续道,“不过这类争夺之人多为天才人物,我等寻常之人,自知并无这等本事,便往往是问此间之人采买。” 叶殊道:“原来如此。” 晏长澜则若有所思。 也不知城中所谓争夺,究竟是如何行事? 不多时,几人进了城。 城中布局与第一座城池里略有相似之处,众多建筑也是错落不同,形态各异,但彼此之间似乎隐约有些联系,这联系之中,又有些韵律。 走过一条街,陈青铜等陈族人将两人带进了城里一家客栈,乃是大院套着小院,成片延伸。 最前面的两层小楼乃是吃饭之处,绕过小楼,就可以见到诸多居所,凭人数不同,可租用不同大小的小院。 叶殊和晏长澜自然是租了个最小的,里头只有一间屋舍,内中是套着两间,隔间为浴房,里间内外各有一榻。外面则配上小院子,有花有草,一株青翠之木,颇为清幽。 陈族人惯租个大院,里面屋舍有七八间,他们挤上一挤,也都住下了。 待各自在院子里安顿下来后,陈青铜定要请两人用饭。叶殊无可无不可,晏长澜见他们对古城很是熟悉,有意多听他们说些,就应了下来。 于是,陈银彤与陈族人在一处,陈青铜则请两人到了前方客栈的二楼雅座用饭,点了一桌子的灵食,又给他们敬酒。 略饮过酒、吃用些灵食后,陈青铜笑道:“此城之内,最为贵重之物乃是城后杏园里生出的石杏,乃是一种炼制七心丹的主药。” 叶殊倒是知道石杏:“此处出产石杏可多?” 陈青铜点了点头:“这里的石杏园中,足有上百棵杏树,这些杏树生长于黄沙之上,根系极深,每一棵杏树上能出数十到上百颗石杏不等,其三月一熟,每一颗石杏能卖出一块下品灵石的高价。” 晏长澜不由问道:“阿拙,七心丹有何用?” 这种丹药,他却不曾听说过。 叶殊回答:“七心丹对祛除心障有奇效,为筑基真人常用。” 晏长澜一怔:“因心结而生出的心障?” 叶殊颔首。 陈青铜也是笑道:“七心丹炼制起来并不容易,不过添入的石杏越多,则药效越好。我们在此处收购石杏,一颗一块下品灵石,离开后反手一卖,一颗石杏可卖到两到三块下品灵石不等,往往供不应求。” 叶殊也道:“一颗七心丹,至少十块下品灵石,品相好的可卖到二三十不等。” 陈青铜续道:“说来七心丹其他药材都易得,也并不如何昂贵,唯独这石杏,目前出产之处不多,这第二座古城,算是出产不少的了。故而我陈族人到此,每年至少要来四次,每一次至少要收购上千石杏回去。” 叶殊略思索,明了。 如此一来,光是石杏便可带去四千以上下品灵石,对陈族而言,应是一笔不小收入。若是运道好,多去几个古城,所得必然更多。 只是途中着实危险非常,陈族人虽说只有这次是险些全军覆没,但他们前头几回,应当也有人手折损。 叶殊对石杏也有些兴趣,如今他们还是炼气期,至多生出些心结来,不会变成心障,但若是筑基以后,却是要更小心了。 故而若是可行,他倒是想买下石杏幼苗回去,尝试在混元珠里栽种一株…… 思及此,叶殊便问:“诸多石杏树,想来也有许多幼苗,不知这幼苗可有法子得到?” 陈青铜一愣:“要幼苗何用?此物若要生长极为苛刻,轻易不能种活。”说了这些后,他急忙补充,“不过要想得到幼苗不难,每年此地的幼苗都有数百之多,而此地杏园至多也仅能容纳上百杏树,加之不少人都有意尝试栽种石杏树,因此这幼苗皆可售卖,但也不便宜,通常一株幼苗须得十块下品灵石。” 叶殊听得,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陈青铜并未出言劝说。 他先前已说了弊处,再多言语,就是交浅言深了。 308|登仙壁 饭后, 叶殊与晏长澜就随陈青铜在城中走了走。 陈青铜虽不知两人为何来到此城,却是先引着他们到了一座山壁前。 叶殊抬眼看了看这山壁, 开口问道:“这是?” 陈青铜回答:“此为登仙壁。” 晏长澜也道:“不知陈道友可否讲解一二?” 陈青铜正是为给他们介绍而来, 便说道:“登仙壁周遭有极大重压,正是以往那等有本事的修士争夺之处。”接着也不必两人再问, 继续解释, “凡修士进入其中, 可凭壁上凸起的山石向上攀爬, 每一攀爬都要消耗极大体力, 且似乎隐约还有幻象生成, 阻挠其人。每次以半个时辰为限, 攀登得越高的, 便能入那石杏园采摘越多石杏。但也有个限定,只有攀得最高的十人可以前往石杏园的。” 叶殊略思索:“如此一来,岂非是肉身越强健、意志越坚定, 便越是能攀得高么?且金丹修士定是要强上许多, 对那境界较低的修士,怕是并不公正。” 陈青铜笑道:“不同境界的修士去攀那登仙壁,受到的压制也有所不同, 大抵还是公正的罢, 否则恐怕早有许多修士要怨声载道了。”旋即他又提醒,“采摘石杏并不容易,也须得用法力方能摘下,若是法力消耗殆尽, 当日是不得服用丹药休整后继续采摘的。” 晏长澜恍然:“纵然法力足够雄厚,以一人之力,亦是摘不得多少,因此虽说是有本事之人可以争夺之后随意采摘,实则损失也不甚多。” 陈青铜感慨道:“此中缘由,众人皆知。且那爬得最高的,也只是能入园三个时辰而已,饶是如此,入园之人往往一二时辰便法力告罄……好叫两位知道,石杏成熟就在这几日,一旦成熟便会开园,一旦开园,占据此城的散修豪强便会让人入内采摘。采摘日最低三日,最多也不过四五日,一旦摘完,那些争夺石杏的修士也不必再去攀那登仙壁了。” 至于陈青铜这等早早来此等候采买的商人,在开园之后,每日俱可去采买。 听得这些,叶殊与晏长澜总算是明白了,归根到底,让一些修士参与争斗、免费采摘,也只是稍微让利,堵住旁人的嘴罢了。 已将自己知道之事尽数对两人讲了,陈青铜便同他们告辞。 叶殊与晏长澜两个立在登仙壁前,微微抬头,去瞧那些正在攀爬登仙壁的修士们。 虽说尚且不到开园之日,但这登仙壁于来到此地的修士而言,也有用处。 叶殊道:“登仙壁上,亦有阵纹。” 晏长澜好奇道:“是天然生成的阵纹么?” 叶殊仔细看过,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晏长澜不解。 叶殊说道:“登仙壁上的阵纹乃是先天生成,但这山壁本身,却是有人将那些天然生成阵纹的山石拼凑起来,做成山壁。” 晏长澜一愣:“竟还能如此?那该是何等惊天的手段!” 叶殊淡然道:“大能之士,移山倒海,不在话下。” 晏长澜眉微扬:“这大能之士,想必所言并非金丹大能?” 叶殊颔首:“至少聚合之上。” 晏长澜心中微动。 叶殊道:“总归你我还远不能企及,不必多思,待到日后,自有分晓。” 晏长澜倒也赞同。 如今他们境界低微,若是对那等遥不可及的境界思索太多,恐怕反而对自身不利的。 而后,两人在此处看了些时候。 叶殊同晏长澜讲解:“这些阵纹颇为复杂,原本应是增强重压,淬炼修士肉身的,但因着阵纹被拼接而成,竟然再生变化,让此地随着重压增加,还能勾动出修士的心结来,使得修士仿佛瞧见幻象,故而承受不住,自上方跌落下来。” 他这一番话虽是声音不大,却被一旁之人听见。 就听少女好奇的声音响起:“道兄是一位阵法师么?” 登仙壁附近人来人往,叶殊和晏长澜都不曾注意身边之人,这时听到熟悉声音,两人朝一旁看去,才发觉那陈银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旁。 叶殊道:“只是略懂罢了。” 陈银彤虽不通阵法,却也能听出先前叶殊言语时那般笃定之态,便知道这定然是他谦逊之语,然而她倒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自不会反驳什么,只是在心底打定主意,要将这位道兄乃是一名阵法师之事告知兄长。 叶殊也无意与陈银彤多言,回了一句话后,就又旁观起那登仙壁上的阵纹来。 陈银彤了解之后便走到一边,不来打扰两人。 晏长澜因这陈族兄妹之举,对他们倒印象不错。 大约这行商的修士便与寻常修士不同,相处时总能叫人觉得舒适罢。 晏长澜陪了叶殊片刻后,同他说道:“阿拙,不如我去体会一番,也以免之后与人争夺时,因不了解而败北?” 于他看来,阿拙对石杏颇有兴趣,那幼苗是否能够成活尚且不得而知,那么他自然是要去凑一凑热闹,也尽力为阿拙多采摘一些备用的。 叶殊闻言,微微点头:“你去了正好,我且看你如何攀爬,于攀爬时,阵纹又有何种变化。” 晏长澜一笑:“若是能对阿拙有助力,自然更好。” 旋即,晏长澜便大步走到了登仙壁前,伸手抓住了一块吐出的山石。 刹那间,他已觉出一股大力自高空压下,有不可违逆之势,将他体内法力尽数压制,就算是肉身,也感知到极其强大的镇压之感,让他难以动作。 晏长澜有些惊讶。 他自问肉身不弱,然而这威压更是可怖,让他不过才刚碰上登仙壁,已察觉到难熬之处了。但他也不惧,周身筋肉猛然一个抖动,就将那大力卸下,而后他手臂悍然用力,整个人就已向上攀去,只呼吸间,上行数尺之高了。 叶殊远远而观。 山壁上,他最为熟悉的那名高大少年手足并用,极快向上,但其肌肉绷紧,筋络突出,便叫他可以察觉,其攀爬起来并不容易。 但叶殊在看过晏长澜后,便看向他附近的阵纹。 只见晏长澜每往上一攀,周遭的阵纹便是轻微浮动,像是生出了什么变化,又好似只是促发了阵纹的威力,十分奇特。 叶殊瞧着这变化,极快地将那些阵纹本身、阵纹变动时的情景尽数记了下来。 而记录了一些之后,他便发觉,晏长澜手指微颤地抓着凸出的山石,定在原处不动了。 叶殊微微皱眉。 随后他朝其他攀爬的修士处看了看,发觉并非只有晏长澜如此,也有其他修士,同样在原地不动,面色扭曲,似乎在经受痛楚。 霎时间,叶殊明了,这想必正是被勾出心结,遭遇幻象了。而这些幻象若是能顺利通过,对意志也是不小的磨砺。 然而,意志磨砺并不简单。 虽说晏长澜仍是定在原地不动,却有一名修士停顿了须臾后,面色陡然数变,而后手指一松,竟然从上方掉了下来。 好在约莫掉下来数丈之后,那修士陡然清醒过来,立时转动身形,让自己缓缓落地,不至于被巨大的冲击弄得通身是伤。 这名修士落下后,同时上去的那些修士里,又有几人支撑不住,轰然掉下。但这些修士里,有些如晏长澜般头一次尝试的,醒转得迟了些,竟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这般直愣愣摔下来,摔得是内腑受创,一口血喷出来。更有被摔得昏迷的,无同伴在侧者,就被看守登仙壁的修士将其拖到一旁,等他自行醒来,好不凄惨。 叶殊原本在刻录阵纹,但当晏长澜神情也逐渐发生变化时,他便收回心神,看向晏长澜了。而他自己也往前面走了几步,相距登仙壁更近了些。 好在晏长澜面色变化半晌后,终于还是睁开眼,神情坚定,继续向上攀爬,就让在下方观看的叶殊心下微松。 慢慢地,晏长澜爬了有数丈高,在其他几个与他一同爬行的修士里,称得上是前三了。对于这头一次攀爬登仙壁的修士而言,他这般成绩,已很是不俗。 但是当他又攀了两丈时,不仅手足用力更多,通身绷得更紧,他的心神似乎也被幻象摄取,抓着山石的手指,隐约也有了动摇的迹象…… 309|不解心结 其手掌周遭的阵纹徐徐变动, 而晏长澜的神色,逐渐变得有几分痛苦。 叶殊皱起眉来。 他犹记得先前已替自己这位至交解开了心结, 却不曾想到, 其心结还有更深者……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心结,叫他在那幻象里露出如此神色来? 一时间, 叶殊心中也有些不舒坦。 他虽面上不曾多言, 实则待晏长澜最为看重, 晏长澜心里有他不知的心结, 自是让他生出几分担忧来。然而如今他却也帮不得对方, 只能瞧见晏长澜面上痛楚越发深重, 最后手指慢慢松开, 竟也如先前那些修士一般, 自登仙壁上跌落下来! 叶殊神情微变,身形晃动间,已出现在登仙壁下方, 旋即伸出手去, 将晏长澜一把接住。 晏长澜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睁开眼来。 此刻,他眼里既有悲恸、又有绝望, 更有一种难言的情愫, 直击而来。 叶殊见到他这眼神,心里一震。 长澜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露出这般的神情?! 此刻,他更有几分自责, 若是如此深刻心结,他先前却全无半分察觉,这着实不该。 叶殊一时未忍住,脱口唤了一声:“长澜!” 晏长澜听得叶殊唤他,恍惚间似乎才回过神来,对上叶殊的眼眸,口中喃喃道:“阿拙?”旋即他似乎松了口气,“是阿拙。” 叶殊不知晏长澜方才到底瞧见了什么,但如今看其反应,便知恐怕与自己有关……好在此刻,他已然醒转。 然后,他声音不禁更和缓些,说道:“长澜,你可无碍?” 晏长澜吁了口气,见自己还被叶殊抱着,连忙起身。 而后,他露出一丝赧然:“先前被幻象所迷,让阿拙见笑了。” 叶殊见他如此,才略微放心:“修行日久,你我还要携手同行,你万勿多思。” 晏长澜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惨然,却笑了笑:“我知,阿拙且宽心罢。” 叶殊并未发觉他这一点不对之处,只点了点头,不再多劝,以免弄巧成拙。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心下微叹。 原本他以为自己只伴在阿拙身边便已足够,但真正攀上那登仙壁后,才知绝非如此。 · 且说晏长澜攀爬登仙壁,先前不过是觉着有威压临身,叫他的肉身备受磨砺,但他自修行以来便从不曾放弃肉身打磨,只是威压而已,又如何能难得住他?他自然是迎难而上,尽力地朝着上方攀爬。 然而先前倒也还算顺利,爬着爬着,在晏长澜的眼底,就出现了一些若有似无的幻象了。 这幻象,最初叫晏长澜以为,他是回到了十一二岁的模样。 在那时,他为凡人界一处小城的少城主,不知天地广阔,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却是最为尊贵的少年人。他自幼习武,却秉承父亲教诲,绝不敢做那仗势欺人之事,在城中颇受百姓爱戴……也是那时,他少年意气,神采飞扬,最是得意不过。 这一重幻象,正是曾经晏长澜时时回想,很是不舍的一段光阴,无忧无虑,最为牵挂的不过是当地民生,自身武学,亲人康健……最终继承城主之位,爱护百姓。 那幻象不断推进,叫他仿佛当真在那幻象之中成长,由少年变为青年,又由父亲指定妻子,与其成婚。 但就在成婚当日,晏长澜却是陡然醒来,只因他内心深处早有所爱,即便是在环境之内,亦不愿将自身交托给一名陌生女子,故而不再被幻境迷惑。 更何况,年少无忧虽好,过寻常凡人、做一小城城主也曾是他心中所愿,可那一段时日里却并无他爱慕之人,总叫他心头空落,怅然若失。 若非是在那幻象之内,晏长澜瞧见了压在心底的至亲生父,他恐怕更不会沉溺其中了。 而后来,晏长澜到底是已然为父报了仇,故而他虽是牵挂父亲,却不至于不肯面对真实,不肯接受父亲已然陨落之事…… 晏长澜醒来后,自是继续往上攀爬,然而越是往上,那幻象便越是强烈,将他少年时种种温情种种自在潇洒尽数展现,可这些早已无法将他动摇,故而他仍旧不曾停下。 终于,他偶尔还会挂念的少年情景渐渐淡去,那家族破碎那晚,惨烈经历,重被翻出。 晏长澜对此深恨,但仍是因着早已复仇成功,能让他愤怒于当年那凶手,让他怀念敬爱之父,却不能让他停下脚步…… 直至那幻象似乎寻到了如今的晏长澜最为薄弱之处。 那一份……连他自己也觉着不当存在的,对挚友的爱慕之情。 因此,新的幻象便直击这薄弱之处了。 在幻象之内,晏长澜将这登仙壁攀爬到高处,之后也时常练习,直至开园之日,连续三日取得头名,在石杏园里采摘不少石杏交给叶殊,随即他便与叶殊一起在此地,一个刻录阵纹,一个查探当年荀浮真人之事……后来查出这黄沙坟地并无蛛丝马迹,他便回去,与叶殊一同继续历练,也继续调查…… 后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两人一同修行,情谊越发深厚,而晏长澜对叶殊的爱慕之情也一日日深刻,渐渐竟连他自己也生出几分无法隐藏之感。 终于,在两人结丹之后,一次同去险地历练,遇上危险,晏长澜不自觉泄露了心思,让叶殊勃然大怒,愤而离开,然而也正是他这般离去,竟独自碰上了极大的危险,而晏长澜自怨自艾,好容易鼓足勇气去找,却正好看见叶殊在那危险之中,不慎陨落! 那一刻,晏长澜心中之情登时爆发,然而他使出千百手段,也未能救下叶殊。 而叶殊临死之前,望向他的那个眼神中,有嫌恶,有怨恨,亦有疏离……晏长澜被那一眼看入心中,竟是再也支撑不住了,只想与叶殊一同赴死。 · 晏长澜被叶殊唤醒后,眼里自然是泄露出那种种情绪来,自身也一时沉浸在先前的绝望自责与爱慕之内,无法自拔。 好在叶殊将他唤醒,他瞧见叶殊真人,心里方有一股暖流涌入,慢慢安抚了他先前那无法磨灭的……锥心之痛。 因此,待叶殊同他说起“万勿多思”时,他虽明知这是叶殊安慰于他,待他颇有情谊,心中却是生出一种极为煎熬的情感来。 道途且长,他与阿拙之间……他永远也不愿自己与阿拙变得如他幻象中一般模样。 收拾了心中情绪后,晏长澜朝叶殊露出个笑容:“阿拙,方才我着实丢脸了些,如今想再去试一试,如何?” 叶殊见晏长澜的笑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波动,但思忖之下又想不出什么,便只对他点了点头:“去罢,我在一旁等你。” 晏长澜又笑了笑:“好。” 随后,晏长澜果然再攀爬起那登仙壁来。 在前面数丈之内,他仍是颇为顺利,待逐渐攀爬到他先前跌落下来那处时,他却仍旧是顿住不动,直至手指都仿佛要插|入山壁一样。 好在尽管他面上神色依旧痛苦,却是忍着这痛苦,仍旧朝上攀爬,待再爬了一丈余,他才再支持不住,又跌落下来。 叶殊因先前之事,如今也是仔细瞧着,眼见晏长澜掉下,便迅速过去,将他接住。 晏长澜这次回神快些,只是在看清叶殊时,仍旧是有些恍惚,眼神深处也依旧涌动着许多情绪,被他迅速压下。 而后,晏长澜要去第三次。 叶殊依旧应了,看他攀爬,看他跌落,再去接住。 如此四次、五次、六次…… 晏长澜一次比一次攀得更高,但是每一次总是要熬上好一会儿,再朝下跌落。 叶殊瞧了许久,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一次复一次,纵然晏长澜越发快地回过神,可他依旧能够看出,晏长澜那因幻象而生出的痛苦,半分不曾减少。 叶殊不解,究竟那心结为何,能叫原本意志极为坚定的晏长澜多次尝试,也始终无法淡化这心结?若真是这般长久下去,待晏长澜筑基之后,心结便必然会变成心障,到那时再来解决,比之如今还要困难无数倍了。 他从不曾知晓,晏长澜的心里还有这般难熬之事,只是……到底是何事?他又该如何,才能助长澜消除这苦痛呢? 310|开园之日 一直到了傍晚, 晏长澜仍在攀爬登仙壁,待其再落下一次时, 叶殊将他接住, 却是在他自行起身后,将他拉住。 晏长澜心头微震, 定了定神, 方开了口:“阿拙?” 叶殊道:“随我回去。” 晏长澜垂下眼:“如今我攀得太低了些, 恐怕之后争夺无力。” 叶殊定定看了晏长澜一眼, 复道:“随我回去。” 晏长澜手指微微蜷曲, 似乎有挣开之意, 但终究还是不曾有任何动作, 只点了点头:“好。” 而后, 叶殊便带着晏长澜回到了客栈之内。 晏长澜如今回过神,思及今日在那登仙壁上连番跌落,虽看似是在淬炼心境, 但究竟是什么缘由, 再无人比他自己清楚。 他不过是,想要借此慢慢消磨那妄念罢了,只是越是经历, 那份情意反而更深, 让他半点也不能忘怀,反而叫那幻象越发真实了。 晏长澜的意志刚强一丝,妄念也更多一丝,情意更深一丝。 他心中很是明白, 即便他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斩断情丝,但他却仍不能不多次尝试……多年以来,即便他愿为叶殊赴死,愿意将一切尽付于叶殊,可相较于叶殊待他的好处,仍有不足。他自认对叶殊之心意定然比叶殊待他更深,然而他能力有限,再如何想要回馈,仍旧远远不足。 晏长澜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叶殊有所需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而这攀爬登仙壁,为叶殊取得采摘石杏资格,就正是他出力的时候。 偏偏,他因情而生心结,却是连这出力也做不到了,这叫他如何能不惭愧,如何能不拼命尝试?一次次经受幻象拷问,也只是想要竭尽全力罢了。 只是…… 晏长澜心下微叹。 他先前做得太过,而叶殊心思敏锐,也不知是否…… 只盼望,叶殊不曾看出他的妄念罢。 否则,他晏长澜当真无颜再留在叶殊身边了。 ……万千企盼,愿还能相随。 · 回到客栈之后,叶殊示意晏长澜坐在他的对面。 晏长澜自然是坐了。 叶殊既然察觉出晏长澜心结极深,自不会放任,便直言道:“长澜,你于登仙壁上见到了什么幻象,竟让你煎熬至此?” 晏长澜神情一顿,微微垂目:“只是一些心中一时不能想通之事,待到天长日久之后,想来终有可以解决的一日。”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凡是心结,自然都是想不通之事,而若是想不通,强求也是无用,自也只能靠着时日长久,慢慢磨灭。 叶殊见晏长澜心里有数,也稍微放心些许。 他略顿了顿,还是说道:“既你这般想,我便不追问了。不过,修士遇上心结,实属寻常,你也莫要太过挂心……天长日久,我与你一同修行,你若着实不能想通,日后与我说上一说,我总能替你想一想法子,纵然想不出法子,心结一旦说出,总可松缓几分。” 晏长澜越是听叶殊如此为他着想,心中之情越是炽烈,如心火焚烧,不能自已。 他这般痛楚,面上则并不显露,只是笑了笑,道:“我知。阿拙放心,此事虽在我心里,也成心结,我却绝不后悔的,慢慢也就能平复下来。” 叶殊略点头:“之后那登仙壁你便莫要去了,既然那许多次都不能想通,怕是去得越多,心结越盛。石杏虽好,也无须你拿日后的道途去拼。于我而言,我看重于你,更盛石杏万倍。”说到此处,他也无藏掖,“我知你总想回报于我,然而你我修行还有那般长久岁月,何愁不能助我?实不必只争一朝一夕。” 晏长澜听了这些,心里微微震动。 他爱慕之人性情寡淡,与他相伴修行也总是淡淡,然而如今他方知道,即便叶殊对他并无爱慕之意,也比他所想更在意他许多——不仅只是资源上那般大方,也不仅是待他十分信任,更有许多看重,内外皆有。 晏长澜的心结忽然松动了一丝。 并非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妄念,也并非是减少了自己的情意,而是即便妄念始终是妄念,叶殊却定是值得他生出情意,甚至为此而成心结的。 这一刻,叶殊隐约也察觉到,晏长澜似乎有些微变化,整个人虽还是有些压抑之感,但这压抑却不如先前那阴郁,而是略有放开。 如此甚好。 晏长澜朝他一笑:“阿拙放心,我自会量力而为。” 叶殊颔首,却仍提点一句:“勿要多思,修行为上。” 晏长澜目光温和:“是。” 叶殊心中微定,不再多言。 但他却也有打算,决意日后修行之余,总要多留意晏长澜一番。 再不能让他生出更多心结来了……而那石杏,他更是势在必得。 为免日后生出变故,自即日起,他当多备下些七心丹的。 晏长澜却不知叶殊心中所想,见叶殊不再追问,他也松了口气。 这份心思,终究是他最大的隐秘,他一人独自品尝便好。 · 尽管看起来叶殊不再追问晏长澜心结之事,且叫晏长澜为他出力不必只争一朝一夕,但晏长澜仍旧是每日都去攀爬登仙壁。 叶殊见他如此,也不多劝,只是每次也去研究那登仙壁上的阵纹,待晏长澜跌落下来时,就将他接住而已。 数日下来,这登仙壁周遭的修士们也识得了两人,都觉得晏长澜实在是不惧挑战,而叶殊也着实是晏长澜的至交好友。 陈族的兄妹、族人等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并非是攀爬登仙壁,故而在瞧过之后,也就各自离去。 只是陈银彤说道:“兄长,我算是知晓为何他们为何年纪不大,实力却那样高明了,竟是这般努力磨砺自身。” 陈青铜也是感慨:“如何不是?先前我陈族与他们结了个善缘,之后便也要尽力保住这一份善缘……旁的地方我等也帮不了什么,但是在这些古城里,我们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若是他们二人有何需要我陈族的,便全力相助罢。” 陈银彤与其他陈族人自都是应了。 而陈银彤更是笑道:“怕是我等能相助的,也挚友那些许小事而已。” 陈青铜哑然,旋即失笑:“似乎的确如此。” 不过话是这般说,因着叶殊与晏长澜瞧着修炼极为认真,陈族人有意和他们交好,却也不曾前去打扰,只是偶尔留意着,随时准备着罢了。 大约三日后,开园之日到了。 晏长澜这日起身,同叶殊说道:“练了几日,我也算爬得更高些,想去再试一试,若是运道不错,说不得能为你争个名额回来。” 叶殊倒也不介意:“你若想去便去,只尽力即可,勿要勉强。” 晏长澜道:“阿拙放心,我这条命且留着给你,必不会随意浪费了的。” 叶殊听得,唇边带上一抹极浅的笑,颔首道:“好。” 晏长澜见叶殊心情不错,自己也有些愉悦。 他暗暗想着,情爱一事,果真是为所爱之人喜而喜,为其悲而悲。 · 两人很快来到登仙壁。 如今与前几日不同,到此处者多出了数倍,有些是时常来的,有些是初来乍到,但大约是以往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故而无人捣乱,都各自静立。 叶殊与晏长澜自也是如此。 他们立在一旁,而陈族兄妹见到他们,连忙招呼他们过去。 两人虽来得早,但许多人来得更早,既然陈族兄妹招呼,他们也就走到了他们的身旁,顿时视野更为开阔。 此刻,已然有三十人一同攀爬登仙壁。 陈银彤快声说道:“开园之日修士攀爬登仙壁,都是同去,有意者须得交纳一块下品灵石,用作参比资费。” 叶殊听得,倒也了然。 若是胡乱上去,恐怕会出乱子,而若是先报了名,此地散修大能便可派遣人手,维持秩序。 晏长澜直接去交了一块,而后便得了块牌子。 大约再过一炷香时间,所有修士就要一起攀爬了。 一炷香转瞬即过。 晏长澜朝叶殊点了点头,自己便越众而出,走到了登仙壁下。 之后,有一道铜钟声起,所有腰悬牌子的修士尽皆开始,直接朝着那登仙壁上爬去。 只是才刚爬了没多久,晏长澜便察觉一侧有人攻击过来,他微微讶异,却也本能抬手抵挡住了。 311|入园名额 攻击者乃是一名中年修士, 炼气巅峰,如今正与晏长澜相距不足三尺远, 算是离得近的。他见晏长澜挡住了他的攻击, 便毫不迟疑,迅速朝着上方攀爬而去。 与此同时, 另一侧有风声传来, 晏长澜迅速闪身, 将这一道攻击躲避, 而这回攻击之人也迅速向上, 拔高了两个身位。 晏长澜心里一惊。 紧接着, 他发觉不远处有人教交手, 立时侧头扫了一眼。 在三四丈外, 两名身量不高的修士你来我往,出手如电,很快其中一人单手对战不过, 被一脚踢了下去, 不得不跌落山崖之下。 同样的对战还有数个地方,都以一人被打落告终,纵然势均力敌的, 也总一人因先行攻击他人而借力向上, 攀得极为快速。 到此刻,晏长澜陡然明白,原来这时在登仙壁上攀爬争夺前十,彼此之间可以攻击, 但只要跌落下去,便再不能继续。 如此一来,被打落了多少,就减少了多少对手了。 晏长澜一边思索一边攀爬,比旁人半分不慢,而今是渐渐爬得高了,慢慢地也有无数幻象前赴后继,争着要将他拖曳其中,让他摔落。 但是前两日的晏长澜已是经历了许多幻象,除却那最后的一击始终不能勘破以外,如今这些倒是都已不能阻挡他了,他毫不犹豫地穿透幻象,直直朝上攀爬。 越是往上,幻象之外就还有更多攻击扑杀过来,许多修士都因着猝不及防或是阻拦不及而被打落,晏长澜自身也要极为小心,才能躲开所有的危机。 好在晏长澜曾经在山林之内历练,经由过许多妖兽齐齐围杀的阵仗,来到这里争夺名额的修士们再如何凶狠,到底也只是为了争夺石杏,而非是专为杀人而来,所以说到底,还是看谁爬得更快,比之生死之战,却是要好上一些…… · 叶殊站在登仙壁下,看着晏长澜不断向上。 他心里是有些担忧的,毕竟他深知晏长澜心结未解,一个不慎,就有跌落之险。如今他仔细看去,晏长澜似乎发挥不错,并不畏惧前头那段长路上的幻象,而即便有人趁其不备攻击过来,他也可本能反应,根本不被那些干扰所阻。 短短时间里,晏长澜已是领先,在他前方只不过有少数的三四人而已。 若是能这般一直保持下去,那前十的名额,他未必不能一搏……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慢了下来。 数十个修士之内,有许多的脸上都露出了痛苦挣扎的神色,又有一些抓着山壁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松动,而后眼瞳收缩,就此摔落! 晏长澜还在艰难地向上爬。 也许是前几日的磨砺让他进步了一些,所以他的面容即使已然在逐渐沉重,但他攀爬的样子也不曾有所改变。 慢慢地向上…… 叶殊认真盯着晏长澜。 忽然间,他的神情微动,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对,晏长澜已然陷入幻象之内了! 大约是观察仔细的缘故,叶殊清晰地看到,晏长澜的瞳孔已有些涣散,这正是神志被迷,沉溺不可自拔之态。然而他的手指却是坚定地用力,让他一点一点地,继续朝着更高处而去……本能,如此攀爬,乃是本能。 叶殊心中一缩。 竟然在几日的磨砺中,即使心结不解,也将攀爬化为本能么? 这是……为了替他夺得入石杏园的名额而致? 这一刻,叶殊素来淡然的心绪,不由得生出一抹微澜。 长澜……为何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饶是他自认聪颖,无论是何种杂学、高明技艺,俱不能将他难处,哪怕前世他身负残疾、大道无望,他也从不觉自己是个废人,更不觉自己不能走到最后——只是被那一场灭门的惨案打断了一切而已。可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不能体悟这其中的缘由。 若说……长澜愿意为他舍生忘死,叶殊并不会觉得奇异,因为他也将长澜看得极为重要,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然而,只是入石杏园采摘石杏的资格而已,纵然此处得不到,也未必不能自其它处得到,至少那陈族的兄妹采购之后,想来定不会介意卖给他些。 那么,为何? 未动情者,自不知有情人心中无小事,只要能让爱慕之人多一分欢喜,也愿竭尽全力。 叶殊不能明白,但他却可以看出,晏长澜待他之用心,远超他原本所以为的之外。 这让他不由想着,天狼是否有生前的记忆,莫非便有如此大的差别? 但不论长澜心中究竟如何想,他既然已待他如此,他也定不会辜负就是。 叶殊静静地看着晏长澜一步一步地向上,直到一个时辰过去。 这时候,所有攀爬登仙壁的修士里,除却跌落下来的,其他都已然静静定在登仙壁上一动不动,且已然定住了盏茶时间。 于是,在下方监督这一次攀爬的修士便扬声道:“此次攀爬登仙壁,前十已然确定!” 大约是即使意志沉迷也依旧在不断攀爬,在来此之前尚且担忧自己难以进入前十的晏长澜,如今竟然是……排在第三位。 在晏长澜的前方还有两人,他们俱是满脸痛苦,却半点不肯相让,尽管他们沉溺之后并未再向上攀爬,但他们的心结不及晏长澜,早先就已领先数丈。 故而到此刻,他们依旧排行前二。 尽管如此,叶殊也颇为满意了。 那名督管此事的修士道:“诸位,且闭住听识。” 叶殊等旁观之人闻言,都果然闭住了听识。 而这名修士则是扬声,陡然喉咙中发出一声极强的长鸣,声浪滚滚,震动登仙壁。 也是这一刻,登仙壁上的诸多修士陡然惊醒,都睁开眼来。 晏长澜用力捏拳,而后纵身,轻飘飘自上方跃下——虽说这登仙壁攀爬艰难,且途中多有阻碍,但若是想要离开,却是只消两手放松,就与在空中无异。 下一刻,晏长澜顺利落地。 其他修士也都醒转,纷纷开始询问起自己的排名来。 晏长澜见那督管之人被团团围住,而已不急着过去,只极快地来到了叶殊的面前。 叶殊看他,声音微缓:“你排行第三。” 晏长澜便由衷露出个释然的笑容:“阿拙,我可曾让你失望?” 叶殊道:“不曾。”他略顿了顿,“很好。” 晏长澜眼里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待之后,我可以替你去石杏园采摘石杏。” 叶殊点点头:“好,多摘一些。” 晏长澜更为欢喜:“阿拙放心,我定会多摘一些的。” 不多时,那边围过去的修士们都知道了争夺的结果,督管的修士也松了口气。 晏长澜见状,也走过去。 那督管的修士自然认得这爬到第三的修士,便笑着递出一块令牌:“晏道友,你拿这块令牌进入石杏园,可采摘石杏,待到法力不济时,就速速离开。” 晏长澜先道一声“多谢”,复又问道:“不知在下可否带一名好友同去?好友对石杏园心向往之,只是肉身淬炼不及在下,故而不曾前去攀爬登仙壁罢了。” 督管修士似乎听惯了诸多询问,此刻大方道:“若是带人同去自无不可,只是倘若如此,恐怕你入园后要有一名管事随同,监督你那好友不可帮你采摘。” 晏长澜闻言,不由转身看向叶殊。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便对督管修士道:“无妨。” 督管修士就爽快道:“既如此,你二人只管去罢。” 之后,在聚齐了其他九名排行前十的修士后,晏长澜、叶殊等人就跟着督管修士一起,很快地来到了一座偌大建筑的后方。 在此地有一扇极高的门户,外有重重铁索以及诸多修士守卫,而那门户、铁索的空隙之间,则有淡淡的清香传出。 叶殊同晏长澜说道:“此为石杏成熟气息。” 晏长澜呼吸之后,有些讶异:“单是嗅到气息,便觉得有些沁人心脾之感。” 叶殊不曾多说什么,但他却很明白,石杏果香的确不俗,然而,越是心结深者,嗅到的气息便越是好闻……长澜他执念已深,他当尽快炼制七心丹,让他先服下再说。 下一刻,石杏园大门打开。 在那督管修士陪同之下,诸位修士鱼贯而入。 312|园内纠纷 石杏园中, 怪石嶙峋。 待到走近细看时,方才会发觉那并非是怪石, 而是一株株形态奇异的杏树。 正是那石杏树了。 叶殊与晏长澜并肩而行, 就见到那些石杏树上,盘旋的树杈间偶尔能见一颗石杏子, 犹若鹅卵石, 镶嵌于那处。 晏长澜道:“阿拙, 你去择取, 我来采摘。” 叶殊自无异议, 他在石杏树之中徐徐而走, 与其他修士立时采摘并不相同。只因他来到此处原本就不是为了获取更多石杏, 而只是因晏长澜一片心意, 才对此事更多些在意罢了。 晏长澜也陪同叶殊慢慢走。 于他看来,他尽全力而为,亦仅仅是叶殊先前有些兴趣, 他就全力为之。至于叶殊来到园中后如何采摘, 摘下多少,他则毫不在乎。 两人这般风轻云淡,倒是也吸引了一些修士的注意, 但他们这些修士争夺前十, 正是为多多采摘石杏而来,便不管两人如何想,他们却是不肯分心的。 ——前文有言,但凡是在登仙壁上境界过高者, 限制也大,然而事实则是争夺名额者往往最多只是筑基修士,且多为散修。 这道理也简单,若只是为寻找石杏子回去请人炼制七心丹,在开园后于此地买上一些即可,左右几块灵石罢了,只要有些家资的,又何苦与人去那登仙壁上争抢?故而争抢者多是手头拮据的散修,若是他们夺了前十,能在石杏园里采摘个几十上百石杏,离开此地后,用三块一颗高价卖出,也能积攒个上百块灵石。于散修而言,也算是一笔小财了。 话说回来,满园之人,除却夺了前十名额的修士,还有此地入园负责收获石杏之人,各个都非常忙碌。也只有两名少年,如今悠然行步,是只寻好的,不求数目。 渐渐地,叶殊在一株石杏树下停住了步子,微微侧头,指向一处,说道:“长澜,那一颗圆润饱满,品相上乘,去采摘罢。” 晏长澜依言走了过去。 石杏树皆不高,这一株不过七尺,而晏长澜高逾九尺,立在那石杏树前,轻易便瞧见那颗石杏,见其大约拇指大,圆润如珠,色泽则是灰白,只在表皮一侧略有薄红,正是熟透了的上品石杏,面相颇为不俗。 叶殊此刻也走过来,指点道:“才摘石杏只能以手指触碰,旋即用法力将其包裹,慢慢起出。若是稍微用力,石杏表皮即会毁损,药性流失,只有采摘下来以后,方会迎风而变得坚硬,到时外面自然覆上一层石皮,保管个数十上百载也不在话下。” 晏长澜早知叶殊渊博,听他说得这般详尽,也不奇怪,就依照他的话语,用手掌轻轻将这颗石杏覆盖住,而后将自身法力释放一丝,一点点把石杏包裹。 在叶殊的注视里,那颗石杏一点点与树杈分开,而晏长澜面色凝重,竟然是不敢有半点大意的,而也正是因着这般小心,采摘时越发显得慢了,待那颗石杏被彻底起出时,已然耗费一刻钟之久。 旋即,晏长澜将那石杏捏住,察觉其外皮果真是自脱离树杈后就迅速坚硬起来,才稍稍松了口气,被他将这颗与石子没两样的石杏,殷勤地递给了叶殊。 叶殊接过来瞧了瞧,赞道:“长澜所取者,毫无毁损,很是不错。” 晏长澜听他夸赞,心中欢喜,便道:“阿拙不嫌我太慢便好。” 叶殊道:“若都能完好取出,慢些也无妨。” 晏长澜自无不应的。 旋即两人又往其他处走去。 正走了一段,忽然间,便有一名修士低呼声响起:“坏了!” 两人顺势看去。 只见那修士手中握着一只已然取出的石杏,但如今石皮凝结后,所成者却汩汩流出些石液来,沾染在他的手上,凝结出一片尘灰。 这正是药性流失,而最终落在他手里的也非完好石杏,而是坑坑洼洼,很是粗糙。 那修士一脸肉疼:“坏了,坏了,怪老夫最后一道法力出得多了,白费一场力气!” 但话是这般说,这一颗毁损的石杏,还是被他小心收了起来,只因这石杏看着虽不好,但至少在药性流失殆尽以前,石皮已然顺利凝结。这卖出去自是不能卖上一块灵石之多,可若只卖些灵珠,倒也可以。 叹息一声后,这修士再采摘时,越发小心翼翼。 这正是前车之鉴,引得不少因着用法力磨了太久不见成效的修士登时按捺住那一份不耐,而是强行稳住心思,慢慢而来。 然而就算如此,叶殊和晏长澜走一段后,都能见到有石杏液的清香弥漫,也能看见不少修士脸上的郁闷之情。 晏长澜一笑:“看来,只得手这一次也不能傲慢,须得更小心才是。” 过了一会儿,眼见不少修士都是独霸一株石杏树,慢慢采摘,两人也干脆立在一株上面生着不少石杏的杏树前。 叶殊于那些互相遮蔽的枝杈之下寻到几颗品相不错的石杏,都由晏长澜将其采摘下来,而摘得的石杏俱都完好无损,只是每一颗在摘取时,消耗的时间着实不少就是。 自然,越是往后,晏长澜越是手熟,对于每一颗石杏所需法力也成竹在胸,自然逐渐也快了些,但即便最快时,也只是一刻钟能采摘个四五颗罢了。 第一个时辰过去,晏长澜所采摘者,总共二十三颗。 不过,其他修士采摘的石杏总有药性流失处,唯独他处,竟一颗未损。 叶殊问道:“长澜,你法力用去几成?” 晏长澜练的是双剑,素来耗费法力,自然于法力控制上多有打磨,如今面对石杏时也从不怠慢,用法力照旧精细,如今稍微感知,回答:“约莫三成。” 叶殊微微点头:“看来,这三个时辰可用尽了。” 晏长澜道:“我总要给阿拙你摘个一百。” 叶殊也不拂他心意,说道:“好,我便等着了。” 晏长澜听他这话,果真更有干劲,采摘石杏时,也是更为顺畅。 第二个时辰里,晏长澜采摘了有五十余颗,收获着实不小。 那名始终不远不近跟随在两人身畔的管事惊讶得很,他在此地看园也有不少时日,每数月都能见到不少来此采摘石杏的前十修士,那些修士虽有不少是常驻于此,采摘石杏换取资源,但是居然无人比得过这名少年——他采摘头一颗时,分明手生得很,后来却那般熟练,好似已做过千次万次一样。 管事见多识广,便明白这名修士定然是对他自身的法力操纵自如,才会如此,故而后面也只是暗叹一声此番怕是要叫人多占了便宜,并不多言。 不过,与管事一般对晏长澜有所关注的一名前十修士,则是突然走到了晏长澜的身侧,问道:“道友,你这是什么手段,可否告知一二?” 这话问得,可不太客气。 晏长澜专心致志采摘石杏,正到起出石杏的紧要关头,自然是并未立时理会。 然而那修士见他如此,怒从心头起,竟是在晏长澜即将起出那颗石杏时,随手将自己手里那坑坑洼洼的一颗扔了过去,不悦道:“我倒要瞧瞧,这石杏碰上石杏,能有如何。” 晏长澜正在紧要关头,手中石杏石皮尚未形成,若是当真被撞上,先前那些时间怕是白忙活了,然而若是要反击,手里法力一乱,也是白费。 他心里颇为恼怒。 这人好生无理,采摘石杏时原本便不可打扰,他这般动作,岂不是挑衅? 晏长澜眼一沉,有意躲开后,先给此人一个教训。 然而在晏长澜动手间,另一人先有了动作。 叶殊手指微微一抬,一缕指风过去,直中那颗破损的石杏。 那石杏陡然发出一声轻响,被这指风打成了粉碎,半点也不曾影响到晏长澜的动作。 故意出手的那修士更恼,看向叶殊:“你这是何意?” 叶殊淡淡扫他一眼:“滚开。” 此刻,晏长澜刚好借机将石杏取出来,却听见叶殊这话,不由一怔。 他与叶殊同行多年,从不曾见他有如此……霸道之时。 而那修士便更不能想到,当即也顾不上是在石杏园里,就要出手教训叶殊。 313|邀请 “锵——” 晏长澜长剑略出鞘, 挡在他与叶殊身前。 叶殊与晏长澜立在一处,正与那修士对峙。 那修士乃是一名筑基真人, 先前在登仙壁上, 却是落下晏长澜不少,堪堪于第九名入得这石杏园里。然而进来以后, 他虽很是尽力, 仍未能摘下一枚品相完好的石杏, 可晏长澜这个小辈却每每摘得那样完好, 他自然不快, 一时烦躁, 就威逼起来。 在这修士看来, 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大境界, 那小辈见他来问,还不立时告知于他么?他这般想原本没多少错处,左右采摘石杏无什么独门的隐秘, 晏长澜也不靠着这个过活, 告知他本也无妨。偏生他来得不巧,正在石杏起出的紧要关头,而这修士自视甚高, 以为自己境界更高便可为所欲为, 自是被叶殊直接打了回来。 正这时,一旁跟在晏长澜身侧、监督他采摘石杏的管事立时出声:“住手!” 他动作其实不慢,只是那一番争执着实太快了些,只电光石火间, 彼此就要大打出手。好在几分并非全无顾忌,才让他来得及出言喝止。 先前那一幕,管事自也明白源头在何人身上,便对那名筑基真人说道:“园中采摘石杏各凭手段,时间有限,还望道友克制一二。” 那名筑基真人越发愤怒。 他脾气原就不好,又是散修,平时手头拮据,好容易觉着在此处可以占些便宜,又是处处受制。因此,他胸口起伏数次,终究还是知道不能在此地得罪管事,只是凶狠地看了晏长澜与叶殊一眼,扭头朝着另一处去了。 管事见状,眉头皱起,对那筑基真人很是不喜。 先前若是这让他们闹事起来,便是他督管不利的过错,自让他厌恶罪魁祸首。 略沉吟后,管事对晏长澜说道:“那人心胸狭隘,恐怕将一番过错都安在你二人头上了,待离开石杏园后,你等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虽说在这古城里也是不允大动干戈,然若是出了古城,谁也顾及不得。 晏长澜自然明白,他对管事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管事提点。” 叶殊则是依旧静静立在一旁,先前之事,仿佛对他无有半点影响。 那管事见两人并无半点惧色,暗中明白他们定有手段,也就不再多言。他心中对先前那名筑基真人也多有不屑,纵然他境界更高又如何?这两人也都是炼气八层的修士,与那人虽有差别,却也不至于天差地别,且这两人瞧着气质不俗,非是那等易与之辈,只为一事焦躁就与他们生出仇怨,简直不知所谓! 这等人,也不知是如何混上了筑基期,如今他若是将此事错过还好,若始终惦记着,怕是气数便要尽了——但这也与他无关,他只管跟着这客人继续采摘罢了。 晏长澜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小心继续采摘,于最后一个时辰里,摘下了数十颗石杏,合起来三个时辰里,共有一百三十二颗。到了此刻,他体内的法力也只剩下不到一成而已。 那管事也是心中有数,最后送他们出园时,口中赞道:“道友的技艺了得,当真不在园中那些熟手之下。前十之人,除却两位以外,其余至多只在两个时辰略过时,便法力告罄了。” 晏长澜道:“只是运道不错而已。” 管事笑道:“哪有这样的运道。” 彼此客气一番,到底不曾多说什么。 管事送了两人出来,就互相告别离去。 叶殊取了一颗丹药递过去:“先恢复法力。” 晏长澜心里微暖,接过丹药服下,旋即说道:“这些可够用?明日我再来。” 叶殊道:“不必了,已然够用。过后你与我去买些幼苗,我将其种下,日后自有可用的,不必多采了。” 闻得这话,晏长澜也无异议,与叶殊一同先行回去。 后两日,晏长澜果然不曾再去攀爬登仙壁,只是陪着叶殊在城里逛了一圈,将那些与头一座古城不甚相同的阵纹尽数刻录下来。 不过阵纹乃是叶殊用神识刻录在玉简之内的,尽管先前叶殊备下了不少,如今却也快要用尽。若是想要将所有阵纹都刻录下来,就还要备下玉简方可。 古城里也有商行,据说乃是七个古城中互相连通,每每也有行商送货过来,不过因着此处着实极远,售卖之物比起外面要贵上几成。 叶殊便有意前去买上一些。 此地阵纹更为重要,至于价钱上,倒并不要紧了。 晏长澜自是陪他同去。 两人很快来到古城商行之内,正在门口,又碰上了陈族兄妹两人。 见到叶殊与晏长澜,陈青铜一愣,旋即面带笑容,招呼道:“两位道兄这是?” 晏长澜答道:“要买些玉简。” 听得这话,陈银彤急忙说道:“若要买玉简,此处的颇贵,我与兄长倒是带了些过来,不如让与两位罢。” 晏长澜微怔,旋即看向了叶殊。 叶殊微微颔首:“可。” 晏长澜便道:“不知两位可否让我二人一观?” 陈青铜爽快道:“自然。” 既然这两兄妹说手里有玉简,叶殊和晏长澜自然便不会去商行挨宰了,故而与两人约了一处酒馆,择了个雅座坐下。 晏长澜点了酒水。 两兄妹则是对视一眼后,各自自储物袋中取出了几块玉简出来,放在桌上。 青玉、白玉、赤玉、紫玉四种玉简,其中每一种玉简又有二三不同品相,俱是可用神识刻消息于其上之物。 叶殊将那十余块玉简一一看过,说道:“便将上品的青玉、白玉取来罢。” 陈银彤快言快语:“不知道兄各要多少?” 叶殊稍作思忖,回答:“上品青玉简两百,上品白玉简一百。” 陈族兄妹二人很快将玉简取出,在桌上堆积起来。 陈银彤一边取,一边报价:“上品青玉简每十块须得一块下品灵石,上品白玉简每五块价值一块下品灵石,三百玉简合起来,共四十块灵石。” 与此同时,陈青铜好奇问道:“据说玉简之类,紫玉、赤玉可存千年,其价位与上品青玉白玉仿佛,而青玉白玉则至多数百年……” 他言下之意,已很明了。 此处的紫玉、赤玉虽都是中下品相,但价位比之上品的青玉白玉来相差不多,而保存的年月却要远远超出。论起来,自然是紫玉赤玉更为划算的。 因此,他有所不解。 叶殊道:“无他,刻录时容易些罢了。” 若说白玉与青玉之间,其价位有别是因着相同玉简内,白玉所能刻录阵纹更多,但赤玉紫玉纵然是下品,品质也不差,能容阵纹亦是更多,且的确可以保存千年……故而那唯一的缘由,便是赤玉紫玉更吃神识,倘若在白玉青玉中,神识可刻录百条阵纹,那么在赤玉紫玉之内,仅仅只能刻录数十条而已。 因此,于叶殊而言,自然是用前两者更为划算,至于保存的年月却不要紧,叶殊要吃透那些玉简中的阵纹,哪里需要数百年之久?待他吃透,这些玉简自也无用了。哪怕他日后要收弟子,传下己身之道,也不会用这等零散阵纹,而是要自成系统教授的。 陈族兄妹恍然大悟。 很快晏长澜取出四十块下品灵石与他们,这交易也就达成了。 交易达成,双方自然要告辞。 然而陈青铜却是将两人叫住,面上带着几分迟疑之色。 晏长澜道:“陈道友若有事,大可直说。” 陈青铜一咬牙,旋即开口:“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他顿了顿道,“我陈族有意,请叶道兄拨冗前往我陈族,替我族中瞧一瞧那护族大阵……是否牢靠。” 这话一出,晏长澜与叶殊俱是一怔。 不承想,会是这等邀请。 叶殊道:“我如今不过炼气八层。” 陈青铜则是面带诚恳之色:“然而叶道兄还未筑基,却可以神识刻录阵法。陈某曾听祖父提起,阵法师中卓绝者,可于筑基前便蕴生神识。”说到此处,他面带歉然之色,“因听小妹提及叶道兄乃是阵法师,后陈某察觉叶道兄于古城之中刻录阵纹,故而……” 这话倒是不假。 叶殊如今也并未有太多遮掩,正是因着他如今修为炼气八层,又有阵法师身份,提前蕴生神识也不算太过奇异之故。 虽说叶殊有神识非是这个缘故,但他的确是极为卓越的阵法师。 314|第三古城 陈族兄妹的邀请也算诚恳, 言语也颇坦白,只是, 如今却不能答允。 叶殊道:“荒漠之内七座古城, 我与长澜俱要看过,恐怕不能立时去你陈族。” 陈青铜听叶殊此言, 虽略有失望, 更多却有欣喜。 方才他的言语中未必无有试探——这位叶道兄只说来不及, 却并未说他自己能力不足, 可见若是他真去了, 对那护族大阵之事, 至少也有几分把握。 既如此, 他们如何又等不得呢?七座古城而已, 莫非这两位还能在此处耽搁好几年不成? 于是,陈青铜稍作思忖,询问道:“不知两位在古城中将逗留多少时日?” 叶殊道:“总也有数月光景。” 陈青铜当机立断:“无妨, 我等在诸多古城之间收购城内特产之物, 原本也要多去几座城池,待两位事情办妥了,再去我陈族亦不迟。还请两位放心, 只要叶道兄替我陈族看过那护族大阵, 并未查出差错,也将有大礼奉上,而若是查出来了,每出一处, 都有谢礼。” 叶殊微微点头:“诸位不怕等,便也无妨。” 陈青铜的面上,就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来:“如此甚好,多谢叶道兄了。” 说定此事后,陈族兄妹也很果断,当即告辞离开,并不打扰两人。 等他们走后,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当真去么?” 叶殊道:“去瞧一瞧那护族大阵也无妨。” 晏长澜了然。 左右他们如今历练时,除却顺势查探荀浮真人曾留下蛛丝马迹之外,再无其他目的,陈族兄妹的邀请确是应了也无妨。 而他更知道,叶殊对那阵法之类颇有兴致…… · 开园持续三日。 在第三日结束之后,叶殊在晏长澜的陪同之下,寻了这古城里的一位管事,买了三株品相极好的石杏树幼苗。 待回去后,叶殊就将这幼苗栽种到了混元珠里。 晏长澜虽不知叶殊有混元珠这神物,但叶殊将幼苗取了,言及可以将其种活,也并不多问。 叶殊种完了幼苗,便一心一意在古城里刻录阵纹,大约又是几日后,终是将所有阵纹刻录完成。而在这个时候,因第二古城里也未见什么痕迹,他们就要往第三座古城而去。 同时,陈族兄妹似乎已在这几日里收购了足够的石杏,因此听闻叶殊与晏长澜要离开了,便迅速召集族人,与两人同行。 叶殊并未阻拦。 晏长澜自也便无异议。 待离开古城后,外面又是漫天的黄沙。 叶殊、晏长澜两个虽说是与陈族一行人同行,彼此之间却并未十分接近。 在往远处看了看后,陈青铜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那边就是前往第三古城的路线,我陈族也多次去过,如今正可再去。” 叶殊道:“有劳带路了。” 陈青铜一笑:“叶道兄不必客气。” 说话间,陈族众人都乘上了骆驼妖兽,浩浩荡荡近二十人。 叶殊也正要将凶面蛛蝎召唤出来,忽然间他心里一凛,像是有什么危机即将临近——刹那间,他眸光微沉,意念驱使发髻后那一头凶物。 下一瞬,黑光闪动,有一物如同闪电般蹿出,立时消失在黄沙之中。 也是这时,稍远处的黄沙底下,就有一名修士赫然跃起,带动了大片的沙尘,而他周身鼓荡着强烈的灵光,又施展出威能极大的法术,其架势,竟是朝着叶殊与晏长澜两人而来。 只是那修士刚跃起,他后方的黄沙就陡然下陷,里头猛然出现了一头极其恐怖的庞然大物! 那物身后黢黑的长尾陡然横抽而来,其尾钩高高扬起,前方尖锐无匹。 同一时刻,它赫然低头,张口猛然噬咬,其口中獠牙极利,竟然就此直接咬中了那修士……顿时有无数鲜血涌出,血腥气极为刺鼻,周遭的黄沙也染红了大片。 那修士拼命反抗,无数法术打出来,然而碰到那凶物身上却只是“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半点也不曾伤及那黢黑的硬壳。而凶物却似乎因着修士的反抗而气恼,头一甩,那抽过来的尾钩就如同一把利刃,生生地将那修士削成了两截! 整个过程,不过只在数个呼吸之间,那似乎是隐藏起来意欲袭击的修士,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便没了性命。 这一幕,也叫陈族众人十分震惊。 叶殊朝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凶面蛛蝎立在原地,隐约有些邀功的意味。他朝凶面蛛蝎安抚地点了点头,旋即走到两截的尸身前,看清了那修士的样貌。 ——竟然是他? 这人很是眼熟,正是前些时日在石杏园里,对叶殊与晏长澜生出龃龉之人。 他竟忍了许多天,趁着众人要离开第二古城的今日,早早埋伏起来,准备偷袭! 然而,到底是功败垂成了。 陈青铜自那骆驼妖兽身上落下,走过来急匆匆问:“两位道兄,无事罢?” 晏长澜笑道:“多谢挂怀,无事。” 旋即,陈青铜查看了那具修士的尸体,一时有些愣住:“竟然是一位筑基真人?” 而后他看一眼那头有过一面之缘的巨大妖兽,心里微凛:这头妖兽似乎始终藏在黄沙之下,一旦两位道兄离开,便会出现…… 陈青铜对凶面蛛蝎很是忌惮,他观此凶物身上妖气极为浓郁,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到了何种境界,不过其只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将一位筑基真人轻易杀死,也着实是让人骇然。 好在,如今这凶面蛛蝎是友非敌,倒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诸多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陈青铜与叶殊、晏长澜两人短短说过几句话后,便重新上了那骆驼妖兽。而晏长澜直接在地面斩出一剑,将那修士的尸身推入其中,再将其覆上,以免引得附近之人注意,也就罢了。 而后,叶殊纵身落在凶面蛛蝎身上:“长澜,来。” 晏长澜自也是迅速过去,接着凶面蛛蝎摇头摆尾,跟在那一群骆驼妖兽的身侧,与其一同极快地朝着第三座古城而去。 第二座古城与第三座古城之间,相距并不算太远。 但是在这一段路程里,但凡是自黄沙之中钻出来的妖兽,比之先前所遇都要强上不少。 陈族人虽也尽力去更多古城里收购特产之物,回去好换取大量灵石归家,可每逢去时,因途中这些险难,也总是会让不少陈族人因此丧命。 而这一回,因着与叶殊、晏长澜同行,在遇上那些穷凶极恶的荒漠妖兽时,比之从前来,解决时竟容易了数倍之多。 一时间,陈族之人对于这两位同行者,也是十分感激的。 路上再无其他事,第三座古城近在眼前。 · 凶面蛛蝎迅速地沉入了黄沙之内,然后缩小化为一抹黑光,自后方爬到叶殊的发髻之下。 陈族众人、叶殊与晏长澜看着前方的古城,举步走了过去。 入城的费用一般无二,俱是一块下品灵石,城墙也依旧十分巍峨庞大,有无数的阵纹在其中闪动,为古城带来极强的防御。 城里,与先前两座古城有所不同。 虽说诸多建筑也是浑然一体,然而却与先前以岩石所筑不同,而都是木屋,只是那木头极为坚固,上面有许多纹理,仔细看去,居然也是阵纹。 叶殊看到这些,不由说道:“这古城来历定极久远,阵纹有远古之风。” 晏长澜道:“对阿拙用处几何?” 叶殊道:“算有大用。” 晏长澜笑道:“如此便好。” 一旁陈族众人去寻客栈,陈青铜吩咐他那妹子陈银彤去跟随,自己则陪在叶殊与晏长澜身旁,为他们介绍:“此地的特产之物乃是血精沙。” 叶殊听得,脚步微微一顿:“血精沙?” 陈青铜点头:“虽不知具体缘由为何,不过每月逢五、十五、二十五时,这古城周遭十里之内,便有一层薄薄红沙涌出。若是将其大量收取,之后用烘炉淬炼,便可以得出不少血精沙。此沙可用于炼器,能提升法器品质,据闻还能用于练功,能淬炼法力。炼出后去售卖,每一两便可卖出至少五十下品灵石。只是此城也早已为一位散修强者所有,故而我等取了红沙后,只能在此地烘炉淬炼,每淬炼出来,须得上交此城三成。” 315|探查阵法 叶殊若有所思。 给此地强者上供三成倒也无妨, 但叫他心中存有疑虑者,乃是血精沙此物。 每月逢五之日有红沙, 如此规律, 恐怕多是与阵法有关……若说是天地生成自然也有可能,不过终究还是前者可能更大。 血精沙, 此名听来不祥, 也不知是否与…… 思及此处, 叶殊暂且将此事放下。 随即几人在城中走了一圈, 陈青铜将往日如何在城中挖取红沙, 又在何处租借烘炉淬炼红沙等一一介绍后, 便识趣离开。 晏长澜则留意路上能入住之客栈, 在那陈青铜走后, 就将叶殊带入其中一家规模颇大的。 叶殊对住处并不如何在意,晏长澜要到何处,他便随他去何处罢了。 两人照旧在同一间房内, 晏长澜给叶殊倒了杯茶:“阿拙, 明日便是逢五之日,清晨我便去挖那红沙罢。” 叶殊对此并无异议:“我与你同去。” 晏长澜道:“阿拙你在此处刻录阵纹即可。” 叶殊却是微微摇头:“我疑其中有阵法,还是亲自去瞧一瞧为好。” 晏长澜听他这般说, 自不会阻拦:“那便同去。” · 次日, 两人走出客栈,按照昨日陈青铜所讲述,走出城门,去到古城的周遭。 此刻时间尚早, 红沙尚且未出,陈族众人则已然赶到了城外。 见到叶殊、晏长澜二人,陈青铜陈银彤兄妹立时上前行礼:“两位道兄来得可早。” 叶殊朝他们略点头。 晏长澜问道:“寻常都几时出沙?” 陈青铜稍想了想,回答:“辰时罢。有时辰初,有时辰正。” 现下刚刚过了卯时,大约也快了。 渐渐地,城中又有一些修士走出来,都在城门附近等待,不过这里的修士不及前两个古城多,且多数是原本就在城中长住之人,显然是因着前往第三座古城的道路更为艰险,故而新来的少了。而即便是顺利来了的,也多是要留下一段时日,多炼制些血精沙出来。 红日高升,已过辰正。 忽然间,黄沙上似乎被红日撒下了一层红光,然而仔细看去时,便发觉这并非是红光,而是有一层薄薄的红沙泛起,有一种颇为诡异之美。 叶殊见状,微微皱眉。 这些红沙的色泽,颇似人血,不过其中并无血腥之气,又叫人有些迟疑。 正这时,陈青铜急急开口:“红沙已出,两位道兄,可挖取矣。” 叶殊道:“陈道友请自便。” 陈青铜知道这两人不过是游历,而自家挖取红沙却是为了提炼血精沙以售卖,故而也不客套,便吩咐诸多陈族人,迅速挖去。纵然是陈银彤这形容娇弱的少女,如今也不顾脏污,立时去挖,当真是忙碌之极。 其他出城之人俱是如此。 叶殊见到那些修士并不互相争抢,而是抓紧时间,各自占据一块地盘,急速挖取,他便也并不多想,对晏长澜说道:“你我也去挖罢。” 晏长澜自是答应。 接下来,叶殊就也寻了一块空地,挖起红沙来。 红沙每一粒都极为细小,除却本身色泽外,与寻常黄沙一般无二,只入手格外细腻罢了。 稍作感知后,叶殊也当真挖取起来。 红沙之薄,只不到一厘,修士挖取时只得以手小心为之,若是用器具,恐怕容易将下方的黄沙也一同挖出,混在一起后,以烘炉熔炼时就要艰难许多。 因此,在场修士并无携带器具者,最多也就是戴上一层极薄的纱套而已。 晏长澜在一旁以手取沙,倒也专注。 叶殊取沙时,却是暗暗划出几个感知阵纹,试图寻找此地是否布置大阵,而若是当真有大阵,其阵纹或可与感知阵纹共鸣……虽是这般想,然而几经试探后,许是走过的地方太少,感知阵纹并无反应。 不过,叶殊倒也并未觉得失望,也未停下探查。 虽说这里当有阵法乃是叶殊之猜测,但他也自信十有八|九正是如此,所以自觉也要更耐心些才是,不会为一时探查不到而放弃。 晏长澜不知叶殊所想,他偶尔侧头看一眼叶殊,见叶殊动作极慢,并未一心挖取红沙,也不追问,只笑一笑,便随叶殊去了。 不知不觉间,数个时辰过去。 晏长澜手头已然挖取了有数十斤红沙,叶殊则少了许多,仅仅十余斤而已,那边陈族众人都挖得极快,想必是数倍甚至数十倍于他们的。 与此同时,叶殊也几乎绕着这古城“走”了一圈,那阵纹不断在黄沙之下探寻,尽管还是不曾有真正强烈的感应,但是却在极偶尔时,似乎隐约有一丝热流涌动,转瞬即逝。 午时,叶殊起身,与晏长澜同去用饭。 陈族众人却是不顾这些,而其他在此处挖沙的修士也是如此。 用饭时,晏长澜轻声问道:“阿拙,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叶殊微微点头:“阵纹略有反应,虽不真切,却也能确定此处定然有阵了。只是其感知太过细微,还要多观察几次,将方圆十里之地尽数走过,方有一线希望看出。” 晏长澜若有所思:“阿拙,你对此地的阵法,兴致似乎……” 叶殊面色不动,口中却说:“修行之人多有预感,我听到‘血精沙’几字时,心潮略有涌动,因此怀疑其中必有蹊跷,总要弄清楚了,才得安心。” 晏长澜倏然从其中听出什么,声音更压低些:“荀浮真人有关?” 叶殊道:“或有可能。” 修行中人心有所感之事玄而又玄,很难道明缘由,叶殊确是觉着要探查清楚那阵法才好……而他自己也有些念头,譬如前世他与血傀相处多年,今生又因血傀对陆争爱屋及乌,掺和到此事之中,此事便算与他颇有纠葛,能有预知,似也并不怪异…… 316|提炼血精沙 饭后, 叶殊与晏长澜又去挖那红沙。 晏长澜既然得知叶殊推测此地或与荀浮真人有关,在挖沙时自然就更专心些, 挖取的红沙也更多些。除却偶尔看一眼还在缓缓“丈量”十里红沙之地的叶殊之外, 他都专心挖沙而已。 渐渐地,天色暗淡下来。 叶殊原本手中捧起了一撮黄沙收起, 然而下一瞬他却发现, 在地面上, 红沙肉眼可见地消失, 重新变成寻常的黄沙了。 晏长澜走过来:“阿拙, 回去罢。” 叶殊微微点头。 那边陈族兄妹过来打了个招呼。 陈青铜的面上带着笑容:“两位道兄, 一同走?” 此乃小事, 叶殊两人皆无异议。 很快众人一起进程, 晏长澜对陈青铜说道:“陈道友看来收获颇丰。” 陈青铜笑道:“诸位同族皆很尽心,故而确是收获了一些,待明日去租用一座烘炉, 想必能提炼出不少血精沙来。” 晏长澜道:“如此便先恭喜陈道友了。” 陈青铜仍是面上带笑:“同喜, 同喜。” 入城后,双方分路而行。 见周遭没有了旁人,晏长澜才询问道:“阿拙, 怎么样, 可有发现?” 叶殊略作思索:“感知阵纹反应更强烈了些,不过,十日后还要再试一试方可。” 晏长澜点头:“也好。阿拙你且慢慢试着,若是有所需, 只管同我说。” 叶殊道:“自然。”说到此处,他又道,“明日你我也去先用那烘炉提炼血精沙,待尽数提炼后,余下时日我来刻录阵纹。依我之见,若是那血精沙与阵法有关,而那阵法正在古城之外,与古城想必也有关联。我将城中阵纹刻录之后,也可仔细钻研一番。” 晏长澜再答应着。 · 次日,两人一同来到了租借烘炉之处。 此地乃是成片独木,每一株独木上俱有一处笼状屋舍,其中各安置一座烘炉。 租用此地着实不便宜,每一日都得有一块下品灵石,而若要提炼血精沙,每一日也不过只能提炼数百斤罢了。 如叶殊这等总共也只弄出数百斤红沙之人而言自是无妨,但是对于那些商队来说,他们人手充足,取得的红沙也多,往往在下一次逢五之日前,都要租用烘炉的了。 叶殊给了一块灵石于管事,就与晏长澜一起纵身,入了其中一间树屋。 屋内屋外几乎是两重田地,只刚进门,便觉出热浪滚滚,道道热气扑面而来,叫他们这两个炼气八层的修士都生出一身的热汗来。 在屋舍中央,正有一座烘炉,足有近两丈高。 烘炉上有数个小口,每个开口上插着一支如同牛角般的物事,正是填入红沙之处,而烘炉上方则有一片细细密密的丝网,其中网眼甚小,比之黄沙只略粗一丝,想必是为提炼出的血精沙凝结之用。 转瞬间,因叶殊精通炼器,竟不必旁人解释,自己已将这烘炉运转之理看了个明白。 晏长澜开口:“阿拙,这便放入红沙?” 叶殊微微点头:“长澜,你且将红沙自那些牛角中倾入即可。” 晏长澜看了这些牛角,略一数,总有八个,占八方位:“每一支里都倾入相同分量么?” 叶殊道:“这却不必,只随意选一只便好。” 晏长澜听从叶殊之言,与他各自在一支牛角前站定,把自己所取红沙倒进牛角里,顺着那斜着的弯弧进入烘炉之内。 先前他们也曾听管事说起,一炉最多只能倒入百斤,于是两人便果然只取了百斤。 红沙一入炉中,叶殊就与晏长澜迅速后退。 接下来,叶殊远远拍出一掌,那烘炉下方便开了一道门户,露出里面许多木炭来。而这屋舍的一侧,有供人休憩的小榻,以及一只装着不少同样木炭的竹筐。 看了这些木炭一眼,叶殊拉着晏长澜坐在小榻上,说道:“看来炭火尚且充足,是不必添加了的。如今你我只等着便是。” 晏长澜听他这般说,口中应了,目光却不自觉看向叶殊拉着他的手指……修长细白,许是因着许多杂学都在手上,故而肌骨莹润,寻不到一丝瑕疵。 常人见到这手,想必是心中要生出慎重之意,而他见着了,却是杂念丛生,旋即羞愧不已。 叶殊说完后,松开手。 他虽不曾说什么,却是隐约觉出先前晏长澜些许心绪波动。 ——这是为何? 与晏长澜同行多年,如今他恍然发觉,晏长澜似乎有许多不明之变,叫他一时窥看不清,但是,却心有惦念,不能轻易放过…… 这般想着,叶殊面上却无变化。 看来,日后他还要更多留意些才是,长澜待他素无防备,如今他只当不曾发觉,或可知晓更多。他更有所预感,若他能将此中看清,也当能真正明白长澜心结为何。 晏长澜却不知叶殊早已开始观察于他,只是按捺住心中翻涌爱念之后,仔细观察起那烘炉来——他知自家爱慕之人擅长炼器,血精沙既对炼器有妙用,自也是不错的。至于淬炼法力,倒是用不上它,已有那十分好用的涅金蜂蜜了。 叶殊也收拢心思,目光落在那张丝网上。 烘炉火焰极盛,热力极强,红沙被其焚烧,就发出了无数细碎的声响。这些细碎声响初时如同砂砾碰撞,而后发出汩汩水声,之后有红色的气流上涌,直接冲击到那丝网之上——刹那间,红色的雾气弥漫,泼洒而落,遍布丝网。 叶殊看得清楚,那红雾凝结,果然化为了沙子般的结晶,但它确是比沙子颗粒略大些,故而聚集在丝网上面,而不曾顺着网眼落下。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炉中的红沙被灼烧了小半,那丝网上的血红结晶也有了薄薄的一层,旋即叶殊稍微调整火力,那红沙顿时烧得更快,又一个多时辰后,所有红沙烧完,那血红结晶也越发多了起来。 而后,叶殊将炉火关上。 晏长澜看到此处,也知该如何施为,于是很快过去将那丝网取下,又在旁边备下了一只盒子,把那些血红结晶尽数磕落其中。 这些血红结晶,便正是那血精沙了。 然而虽说在提炼时,那丝网上似乎不少,但实则真正磕落后,百斤至多只能得到不足二两血精沙而已,且大多数时候,不过堪堪一两。 317|血精沙之用 因此, 如今晏长澜所得的血精沙,亦只有一两三四的模样。 晏长澜将这一盒少许血精沙递给叶殊:“阿拙, 给你。” 叶殊接过来。 而后晏长澜再取百斤红沙, 投入牛角之内,灼灼焚烧。 叶殊则是垂目, 以手指将其沾上少许, 在指间细细地捻了捻。 细滑温润…… 轻轻嗅了嗅后, 也无异味。 叶殊微微蹙眉沉思。 晏长澜此刻已添完了红沙, 走到叶殊身侧, 问道:“阿拙, 你可发现了什么?” 叶殊摇了摇头:“原本红沙之色殷殷如血, 然而提炼之后却似珊瑚, 反倒无有先前那丝丝邪异之感了。看来,还是要将那处的阵法领悟之后,方有推断。” 晏长澜也赞同:“既如此, 那便先等几日罢。” 过了二三时辰后, 第二炉也提炼妥当,出了血精沙一两出头。旋即再提炼,只是晏长澜手中所得红沙总共只有两百七十余斤, 因此最后七十余斤尽数倾倒烘炉之内, 这回所能提炼出来的血精沙,只得九两。 三回的加起来,近三百斤红沙所出血精沙,共有三两三。 晏长澜不由感慨:“这血精沙当真难得, 不怪乎那般昂贵了。” 叶殊将血精沙尽数收起来:“之后我寻个地方炼器,先试上一试。” 既然血精沙提炼完了,两人便离开树屋,落下地去。 如今尚且未到晚上,叶殊与晏长澜寻人问出此地炼器室所在,就去了那处。 这座古城里,炼器室也颇有一些,其中炭火炉子俱全。 那炼器室前的管事很快笑道:“今日两位来得早,若是再晚些,炼器室怕是没得租了。” 叶殊面上不动声色:“哦?这是为何?” 那管事道:“来此之人多对血精沙有兴趣,而血精沙其中一种妙用便是提升法器品质,自然是有人提炼出血精沙后,便在此尝试一番的。”这些话想来是说过多次,他也继续说完,“不过炼器师并不多见,也难以抵达我们这第三古城,故而我处也有几位常驻的炼器师,若是自己不会炼器的,也能出灵石请他们出手。” 叶殊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他却并未提出请炼器师出手之言,那管事也识趣,并不多说。 入得炼器室内,立时生出极热之感。 一尊大炉落在前方,里面堆满了上好的木炭,只消稍稍引火,便可以释放出大量热力,用以炼制法器了。 叶殊在炼器一道上原是熟手,很快做足了准备,而他先前多次利用炼器师的身份出面,自然在混元珠里也早早备下了许多炼材,如今稍作整理,就取出了几样,抛进炽热的炼器炉内。 晏长澜也是习以为常,他坐在一旁,静静看叶殊忙碌,偶尔若是叶殊的炼材不慎滚得远些,他就立时捡了送回去。 不多时,炉子里的法器已然成型,正是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其上寒光湛湛,尚未出炉,似乎就已然能让人瞧见那一丝即将暴露而出的锋芒! 晏长澜见状,不由赞道:“阿拙的技艺越发高明了。” 叶殊淡淡道:“不过是炼材之功,算不得什么。” 晏长澜一笑,并不多说。 只是在他心里,叶殊的技艺的确是最为高明的,且他也是相信,那血精沙再好,于叶殊手中法器而言,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待那匕首形态越发凝实,其器型也逐渐雕琢起来时,叶殊陡然取出一撮血精沙,朝着那匕首赫然撒了下去。 刹那间,一股红雾将那匕首包围,极快地渗入其中——那匕首肉眼可见地变得寒意更重,且其形态也越发显得精致起来。其吞吐的锋芒,比之先前亦要胜出数分。 叶殊挑了挑眉:“原本只是个寻常的中品法器,添入血精沙后,竟然接近上品了。” 晏长澜也有些诧异:“阿拙,我知你如今炼制中品法器信手拈来,但若是上品,则还要欠缺几分火候——且最好是等到筑基之后再来炼制,便不必计算法力多寡?” 叶殊颔首:“不错。先前我炼制这匕首时并未如何用心,如今看来,若是我原本炼制时便使其极接近上品,那么只要添入血精沙,说不得便有几率直接晋入上品,且无须更多法力消耗。” 晏长澜顿时恍然:“若是如此,天底下那些炼器师们,恐怕真要为这血精沙而趋之若鹜了。” 试过了这血精沙的妙用,便知道它确是好用。 晏长澜略顿了顿:“不若我来吞服此物,且看其于淬炼法力上效用如何?” 叶殊却不赞同:“不必你来。此物虽皆言好,但我心中总觉不祥,用来炼器也还罢了,若是用在吞服上,却是不妥。” 晏长澜仍有迟疑:“若是不试一试,于研究此物上岂不是欠缺了些?” 叶殊面色微冷:“我自去试那阵法便是,你勿要自作主张,以免影响道途。” 晏长澜心下一暖,当即不再多言了。 随后,叶殊又炼制了几样中品法器,有的稍微用心,有的很是用心,得出的法器品质自也有所不同,而添入些许血精沙后,的确将其品质有所提升,甚至他精心炼制的一把弯刀竟当真因此成就了上品法器!如此一来,便真正确定下来。 叶殊将几样法器一收,站起身来:“试过了,回去罢。” 晏长澜也起身,与他一同回去客栈。 然而到了客栈之后,叶殊先是打坐调戏,吞服不少涅金蜂蜜,待体内法力尽数恢复后,竟是取出了一只丹炉来。 晏长澜一怔。 随后,叶殊便在晏长澜面前取出一些药材,炼制起丹药来。 这些药材里,有些眼熟,有些眼生。 不过其中一种晏长澜却是认得,正是他辛苦采摘而出的石杏——霎时他便了然,原来阿拙是见猎心喜,要研究一番这石杏了。 此事原本从前便时常发生,晏长澜心里也未生出任何怀疑来。 叶殊则是平静心绪,准备炼制七心丹。 七心丹丹方他自然知道,只是此丹毕竟乃是筑基真人常服之丹药,与炼气修士所使丹药有所不同。他如今不过炼气八层,且他于炼丹只是粗通,在炼制七心丹时,当然要万千小心的。 心绪平静后,叶殊炮制药材,一一送入丹炉之内。 他定要提早备下七心丹,方可放心的。 318|七心丹成 晏长澜正自打坐, 忽然间,一声爆响响起, 叫他陡然睁眼, 朝着那发出响声之处看去。 只见前方丹炉之处,正有道道黑烟冲天而起, 其炉盖更是已然被那冲力弹得飞起, 跌落一旁。 这是……炸炉了么? 这一刻, 晏长澜心中很是惊诧。 他已然许久不曾见到叶殊炼制丹药失败, 更莫说将丹炉炸开了——旋即他立时看向了叶殊, 见叶殊静静立在一旁, 通身上下不见半点伤势, 方才放心下来。 ——炼丹之事, 怎能处处无错?只消叶殊无事,万事皆是无妨的。 随即,晏长澜便站起身来:“阿拙, 我来替你清洗丹炉罢。” 叶殊看他一眼, 微微点头:“我且去想一想,究竟为何失败。” 晏长澜能为叶殊做些事,自然是欢喜的, 就立时去到那丹炉旁, 仔细清理起来。 叶殊取了另一份药材出来,仔细反省方才炼制丹药时,不到位之处。 不错,如何炼制七心丹早在炼制之前, 已然在他脑中思索数次,如今并非出错,而是因法力到底有所不足,加之手生而导致炸炉。 如今他只消将不到位处尽数记下,之后小心,当可避免。 大约一刻钟后,晏长澜将丹炉收拾妥当,叶殊便走到丹炉前,再坐了下去。 晏长澜坐得稍远些。 因先前炸炉之事,此刻他便并未继续打坐,而是认真观看叶殊炼丹了。 叶殊沉心定气后,将药材一样样处理妥当,并掷入丹炉之内…… 这一回比之先前要顺畅得多,原本炸炉之处也顺利度过,并不曾出现差错。 再半个时辰之后,所有药草尽数入炉,而叶殊则是小心炼制起来。 七心丹即便是在筑基期修士常服的丹药里,也算是颇为复杂的,当初叶殊才炼气七层时,也曾炼制同样筑基修士所用的法元丹,那时他自然也十分小心,但法元丹到底是简单许多,叶殊若要炼制,如今比炼气七层时定是更为轻松,这七心丹则大为不同。 又三个多时辰过去,丹炉之中,丹药开始缓缓凝结…… 筑基期的丹药炼制起来,比之炼气期丹药所需时间,要长得多。 不知不觉间,天光大亮。 丹炉里陡然发出一声气音,晏长澜立时定住心神看去。 叶殊迅速打出几个丹诀,而那丹炉之上,炉盖忽地弹起,其中暴射出三道白光,如闪电一般朝三面而去,但又在叶殊的法力牵引下,迅速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下一瞬,叶殊抬手,将三道白光尽数抄入手中。 晏长澜松了口气:“阿拙,丹成了?” 叶殊微微点头,将手掌摊开。 只见在那白皙的掌心之内,有三粒大约拇指大的丹丸安静躺在那处,其色泽都颇为莹润,不过灵光并非十分澄澈,可见这三粒丹药品质俱是极为普通。 而叶殊也果然开口:“不过勉强。” 晏长澜听出叶殊这一句话里有些许不悦,急忙说道:“阿拙莫要忧心,这不过是炼制头一炉罢了,有些欠缺也属寻常,待之后再炼制起来,定然能大有长进。” 叶殊道:“倒也是如此。” 晏长澜见状,心下一宽。 随后,叶殊再取药材:“长澜,帮我清洗丹炉。” 晏长澜知叶殊这是越发认真起来,才要每炼制一炉丹药便重新洗过丹炉,他能帮上叶殊,自是不会拒绝,且清洗丹炉时,也定然要一丝不苟的。 那边,叶殊服用涅金蜂蜜,恢复法力,也将自己调理到最佳之态。 此刻晏长澜的丹炉也已然洗完,叶殊便重新回到丹炉前,与先前一般,用心炼制起来。 这一回,叶殊所得丹药仍是三粒,其中一粒要强上不少,另外两粒则与先前仿佛。 晏长澜笑道:“果然,阿拙又有进境了。” 叶殊将品质普通的与先前那些放在一处,而强上不少的,则另用玉瓶装起。 紧接着,自然又是一个清洗丹炉,一个反省,接着继续炼制丹药。 如此再三,每一次炼制成功后,所出的丹药都是三粒,而这三粒丹药的品质各不相同,但总体而言,每一炉比上一炉都有进展。 如此多次,到最后一次时,叶殊终于对手中的丹药满意了些,单独收在一只拇指长的小瓶里,才不再继续炼制。 而到这时,两人在屋中已然待了有五日之久。 晏长澜吁口气:“阿拙,多日炼制丹药,你也该休息一番了。” 叶殊微微点头:“你亦耗费精神,也稍作歇息罢。” 晏长澜不由一笑——如今只是这般细微关切,都叫他极欢喜的。 随后,他就应道:“好。” 两人各自休息,因着都还只是炼气期的修士,竟是在调息之后,于榻上睡了一觉。 待起身时,神清气足。 叶殊出去刻录阵法,晏长澜则寻了一处空地练剑。 两人各自忙碌半日,再同去酒楼用上一顿灵食,午后继续刻录的刻录,练剑的练剑。 待当月十四时,叶殊说道:“我要去一趟城外。” 晏长澜稍一想,已知叶殊心思:“去试一试如今未有红沙时,阵纹是否有所反应?” 叶殊道:“正是。” 晏长澜便说:“我与你一同去。” 叶殊看向晏长澜,见他眼中带有关怀,便不拒绝。 两人很快出城。 此城的守卫并未阻拦——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头回过来,想要在非逢五之日时出去碰一碰运气。这等人空口白话说了不信,叫他们自己去撞一撞壁,也就不再浪费灵石了。 叶殊在晏长澜陪同之下,仔仔细细将周遭十里走了个遍,感知阵纹半点反应也无。 ——看来,非五之日前来,乃是无用的。 既如此,叶殊也不再耽搁,带晏长澜重交了入城费,回到城里。 待第二日时,正是又一次逢五,两人于是结伴,再度去那城外挖取红沙。 319|大阵 陈族众人照旧提早来了, 见到两人之后,只是各自打了个招呼, 便迅速忙碌起来。 晏长澜跟叶殊也找了个地方埋头挖沙, 晏长澜自然是挖得认真,而叶殊则是重复上一次的动作, 一点点将十里之内的红沙一点点摸过…… 这一次, 叶殊观察得更仔细, 牢牢记下了所有被感知阵纹所感知到的反应, 并将其在心中勾勒起来。不过尽管他如此而为, 仍旧有些不足, 但比之先前那次无疑已然强上许多。 一日过去, 叶殊与晏长澜离开。 晏长澜此回挖得更顺手, 一人便取了近三百斤红沙,加之叶殊挖取那些,合起来也有三百。 见到叶殊, 他敏锐察觉叶殊似乎心绪尚可, 便问:“可是已有了发现?” 叶殊先是微微摇头,旋即微微点头。 晏长澜略有不解。 叶殊道:“此刻尚且说不分明,待再去上一二次, 当有几分把握。” 晏长澜就知道叶殊这是的确有所发现, 心下也是喜悦,直道:“既如此,阿拙定然耗费不少精力,且去吃一顿上好的灵食, 调理一番。” 叶殊侧头看向晏长澜,只见他眼里喜悦极是纯然,微微一怔,旋即便道:“也好。”说到此处,他唇边带上一抹极浅笑意,“你今日也十分辛苦。” 晏长澜不自觉露出笑容:“同去。” 用过灵食,晚间一夜无事。 第二日,两人再去租用烘炉,将已取出的红沙提炼出血精沙来,又得三两余。 而后数日,晏长澜练剑,叶殊将整座古城走了个遍,把无数城中阵纹尽数刻录下来……他白日里忙着刻录,晚间则是取出许多纸张,在上面涂涂画画,书写出无数复杂至极的阵纹来,叫晏长澜哪怕只是凑近看一看,都觉得头晕眼花。 再一次逢五,叶殊、晏长澜二人再去。 这一回,叶殊似乎更有发现,回去之后涂写更多,积累了厚厚写满阵纹的纸张。 晏长澜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问什么,但当他看到叶殊那般专注时,就不问了。 他笑了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守着叶殊。 大约数个时辰之后,叶殊终是画出了一张布满阵纹的图纸,隐约乃是一座大阵,而大阵周遭又有无数阵纹,似乎在同那大阵呼应。 而后,叶殊说道:“待下回逢五之日,可去一试了。” 晏长澜则关切问道:“可要现下去走上一遭?” 叶殊微微摇头:“不必。先前所见,我已尽数记住,之后只消尝试即可。” 听他这般自信,晏长澜自不会多言。 待图纸画出,叶殊取出了一块玉板,用法力将其切成许多薄片,每一个薄片上,都刻上了一道感知阵纹。 然而一块玉板切出的玉片尽数用完仍不足,叶殊再取一块,继续切开。 晏长澜见叶殊两者都要忙碌,便仔细观察一番后,帮他切出玉片,叶殊便专心一意刻上感知阵纹,而除却感知阵纹之外,还有其他阵纹,很是奇异……不过那些阵纹晏长澜并不认得,只是尽力替他将所有玉片切出罢了。 忙碌多日,那不同阵纹的玉片堆积成座座小山,被叶殊一拂袖,全都收了起来。 再逢五,红沙再出。 叶殊来得格外早,且才刚刚来此便朝着一方而去,来到了十里红沙最外围之处,按照阵图上所书,在某一处停下步子。 晏长澜走在他的身侧,见他停下,转头看他。 叶殊道:“长澜,你将此处掘出三尺三寸三分。” 晏长澜应了:“好。” 旋即晏长澜便迅速动手,手指握住拙雷剑,只一瞬,朝地面猛然刺去! 剑气贯通,直直而下,眨眼之后,那沙地里陡然出现一个拳头大的小洞,果然是三尺三寸三分,半点不少。 叶殊手指急弹。 下一刻,有两块玉片落入其中,一块便是那刻下了感知阵纹的玉片,而另一片上面的阵纹很是奇异,与感知阵纹玉片并排而竖立。 接着,周遭的沙尘掩埋过来,将那整个小洞都重新填满了。 接下来,叶殊又走了数步,在一处停下:“长澜,此处掘出二尺九寸二分。” 晏长澜自然是依言照做。 叶殊又往此处落下两块玉片,其中一块仍是感知阵纹玉片,而另一块玉片上的阵纹并非感知阵纹,与先前第一个小洞中的玉片也不相同,但彼此之间,似乎隐约有些许联系。 待这个小洞也重新被沙尘掩埋后,叶殊再走向第三处。 “长澜,二尺二寸八分。” “好。” 第四处…… “三尺五寸七分。” “好。” 第五处…… “重新三尺三寸三分。” “知道了。” 第六…… 如此再三。 每一次都似乎有所相同,又好像隐约有所区分。 于叶殊指点下,晏长澜刺出诸多小洞也算兢兢业业,而叶殊每次打入玉片时,也极为精准。 两人的举动很是小心,且每每皆与其他修士相距颇远,其他修士忙于挖取红沙,倒是也不曾留意他们,自然也不曾发觉两人种种动作了。 饶是如此,叶殊与晏长澜也足足忙碌了一日,方才在这十里之地埋完了所有玉片。而在这时,叶殊捏住一块刻下感知阵纹的玉片,连同手掌一起刺入沙地之内。 与此同时,那深埋在地底深处中的一物,似乎与他的感知阵纹,与那他埋入的诸多玉片,都生出了不可忽视的感应…… 也是在这时,叶殊能真切确定,在红沙之下,那偌大的阵法笼罩了十里黄沙,也囊括了偌大的第三古城,深沉地长眠着。 而那每逢五时的红沙泛起,就犹若大阵呼吸一般,叫人无比心悸。 这一日,叶殊作势在阵中挖掘黄沙,趁众多修士甚至是远远观望这边的城卫们不留意时,与晏长澜暗示,二人一同将自身掩埋在黄沙之下。 待夜幕降临,他们才微微有所动作。 320|血肉之池 叶殊道:“长澜, 拉住我。” 晏长澜心里一动,他手指微颤, 却是坚定地伸了过去, 抓住了叶殊的手。 肌骨均匀,触手温凉。 虽并非是头一次手掌相触, 然而如今周遭一片漆黑寂静, 仿佛只能听见心脏砰砰作响, 这般感受, 与以往之时又有十分不同。 叶殊则一切如常, 只冷静道:“我如何潜行, 你便如何跟来。”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将自身沸腾的情绪冷却, 应道:“我明白。” 随后,叶殊便带着晏长澜在沙尘之下缓缓游动,很奇异的, 但凡是叶殊游走之处, 那一片必然会有不少空隙,供给两人行动,而每逢他们游过之后, 两边上方都有无数的沙尘簌簌落下, 将先前那些空隙尽数填满。 晏长澜紧紧跟随在叶殊身边,察觉到如此景象之后,也是极为惊异。 叶殊则是心弦绷得很紧。 他的行走并未随意为之,而是依循着阵法的变换, 从无数复杂的变化里找出空隙,并且在下一次变化之前迅速地穿过。若是有一时半刻地慢了,就必然会被大阵困住,到那时再想脱身而出,就极为艰难,甚至对阵法稍有不知者,便只能死在这大阵之中了。 晏长澜虽不知这其中详细,可他对叶殊很是了解,见到叶殊那般小心,自然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而且,随着两人逐渐走到了大阵的深处去,四周也隐约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危险感,如影随形,且越是深处,越是可怕! 随着两人行走,叶殊如履薄冰,晏长澜连呼吸亦停滞了。 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抹红光,而叶殊也在此刻开口:“阵眼到了。” 晏长澜心里微震,瞬时精力更为专注。 叶殊拉住晏长澜,说道:“到此时,勿要有一步差错。” 晏长澜应道:“放心。” 在两人手指间,已然有浅浅细汗渗出。 晏长澜能察觉到,周围无形之处,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在缓慢而精细地运转,其中每一处都精妙到了极点,不能轻易触碰…… 叶殊比之晏长澜又有不同。 晏长澜只是感知,但是在叶殊的眼里,却是仿佛能看到那庞然大物的每一个细节般,在不断地计算,不断地寻找。 忽然间,叶殊骤然开口:“跳!” 晏长澜反射听从,与叶殊一起朝着前方赫然一跃—— 就仿佛穿越了重重机杼,划过了道道不知何种奇妙力量所织成的密网,叶殊和晏长澜陡然身上一轻,而后落地时,又好似被炉火包围,有一种极其炽热之感。 晏长澜蓦地睁眼,握着叶殊的手指也更紧了。 叶殊回握了一下:“莫担心。” 晏长澜心里一跳,但他很快定下心神——无他,只因这所谓大阵的阵眼之处,种种景象着实是太过诡异了。 大阵的核心是一座沙室,阵眼中压阵之物,是一个池子。 一个红色的、里面涌动着无数血肉的的池子。 沙室的四壁都如同活物一般,上面无数沙尘形成诸多管道往四面张开,不知蔓延到什么方向去,一根根如同肠子缓慢地蠕动。每一次蠕动,在池子里就多出了不少血肉翻滚,而当这些血肉翻滚之间,池子旁边的黄色沙子一点点地染上红色,而随着血肉翻滚加剧,这些红色也越来越深,最后逐渐变成了之前叶殊与晏长澜在每月逢五之日所见到的那样…… 晏长澜低声说道:“原来逢五的红沙便是自此地而来。”说到此处,他的面色微微一变,“它们竟然都是由血肉碾磨而成?” 叶殊却是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晏长澜一怔。 叶殊看着那池子表面镌刻的道道阵纹以及黄沙上面时常流动的奇异纹路,淡淡说道:“此处的阵法将血肉中的生气、灵性尽数榨取而出,化为红沙,而红沙再作精炼,就可以使得这些生气灵性尽数形成结晶,便是那血精沙了……只是,这榨取之物乃是血肉,故而所成的结晶便是血色精沙,而若是木石等物,则或者青色,或者褐色,不一而足。” 晏长澜朝那些红沙看了一眼。 原来血精沙乃是生气与灵性所聚,难怪可提升法器品质,又可淬炼法力……不论是法器抑或是法力,若有灵性相促,有生气相助,自能有所提升。 然而即便如此,他心中所想却无改变。 这法阵瞧着并不如何正派,所用血肉约莫是荒漠之内陨落的修士肉身,唯一只幸而非是主动害人罢了,可终究是血肉中得成,用在法器上也还无妨,若是当真服用,总是难免膈应,绝不能用以玷污了他爱慕之人。 叶殊也无服用血精沙之意。 若是他不曾得到涅金蜂蜜,自身资质不甚好时遇上此物,他也不会忌讳,不过既然有更好的,这血精沙于他而言,也不过就只是将法器提升品级、加以利用职务而已。 只是,这大阵的核心里,并非只有这些。 叶殊与晏长澜的目光,都落在了阵纹汇聚之处的一块石碑上。 【世间有妙法,人身血为精,以妙法炼血为精,转化灵根……】 两人看时,瞳孔蓦地收缩。 这石碑上所载,除却短短几句蛊惑之言外,下方便刻录一张地图,并上一篇污浊灵根之法!那荀浮真人所得之法,必然是从此处而来! 叶殊目光微冷:“那一块玉简上,所书恐怕正是这一幅地图,以及穿越大阵入得此处之法。” 晏长澜听得,也是凝重颔首:“恐怕当真是如此的。” 略一想,当初荀浮真人在那白骨上得了玉简,筑基后于其中发现地图,辗转寻来,再利用其所书之法来到此处,看见这一块石碑,而后得见妙法,欣喜若狂…… 虽只是推测,但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321|当真是它 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晏长澜看着这一幕, 不知怎么的,神思之间似乎有一丝恍惚。 这等场景, 仿佛很是熟悉…… 而叶殊则是定定看了那石碑一眼, 心中有些沉重。 过得片刻,两人都冷静了些, 也仔细看起那石碑来。 《化血聚灵之法》, 这一行小字正在石碑的最上方。 早年陆争刚刚逃离七霄宗时, 被晏长澜堵住, 便提起了这样一门邪法。 看清这邪法之名后, 两人更是确定, 荀浮真人得到邪法之处, 就正是此地了。尤其在石碑最下方, 待将邪法叙说之后,尚有一行模糊字迹,言及这法门有所残缺, 虽有妙用, 若要习练却难免十分危险,且难以成功。 如此一来,当年荀浮真人为何得了此法后还要在那些弟子身上多番尝试, 心魔缠身时也不敢自己修炼, 便亦是有迹可循了。 只是…… 晏长澜终究叹息一声:“寻到此处,又如何?” 说到底,荀浮真人的邪法等事,最为在意的乃是陆争, 当初他买下那几张地图,也只是在调查几个同门下落时,顺手为之。 不过去的地方越多,加之有陆争随同,晏长澜逐渐也更为在乎,如今终于那邪法的来历,知道了荀浮真人当年的足迹,却是感慨为多。 叶殊与晏长澜则不同。 他一路跟来,是想要看一看曾经血傀天狼活着时的艰难,而现下,他倒是看到了一处,但他仍旧不知道,当年天狼为何会屠杀一域之人,而祖父当年又为何会说,那一域之人或许并非俱是穷凶极恶,却无一人无辜—— 大阵、红沙、血精沙、石碑…… 这些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可此事,是否又与屠杀之事有关呢? 不得而知,不得而知。 叶殊也并未多思。 如今他们不过是在下界,日后总要前往灵域,其中究竟是否有无关联,现下看不明白,因着那冥冥之中的牵扯,也总有能看明白的一日。 晏长澜也同样如此。 他看着那石碑,心中轻叹。 而在他心里却只想着,待他那陆争师弟过来后,便将此事告知于他罢。 随后,叶殊走到了那石碑前。 这里的阵法、池子、石碑都很是诡异,晏长澜见到叶殊的举动,顿时有些紧张,连忙也走了过去:“阿拙,当心!” 叶殊看他一眼,平静说道:“你我想个法子,将石碑上的字迹抹去。”说到此处,他忽而顿了顿,“若是可行,干脆将石碑毁了更好。” 晏长澜一怔,旋即明白叶殊的想法。 这邪法害人,尽管当年来到此处得到邪法的是荀浮真人,但谁知没有其他到来的途径?自然还是将石碑彻底毁去,更是妥当的。 晏长澜点头道:“阿拙,一切小心。” 叶殊自是答应了他。 诚然他的确有除去此处祸害之意,但修行路长,他定不会为此而损害自身。 紧接着,晏长澜便走到一旁,以免对叶殊生出阻碍,可他双目却是一瞬不瞬关注于叶殊,以便于随时救助对方。 叶殊蹲在那石碑前,仔细观察那石碑附近的阵纹。 经由几座古城上搜集来的阵纹体悟,原本便在阵道上极为擅长的叶殊,如今对那些阵纹颇有些研究,加之两世的积累,先前对整座大阵的观察,现下稍微看一看,心中已然有数。 沙室乃是大阵核心,其中池子为压阵之物,石碑处于阵纹交错之间,实则乃是一核二心,池子与石碑并行。 换言之,若是毁去石碑,则池子也必然被毁去,与此同时,大阵便是阵眼被破,整个大阵便也同样毁去了。 而大阵处于荒漠深处,沙室是因大阵所摧动的沙尘流动所成,一旦大阵被破,所有黄沙倒灌,莫说如今叶殊与晏长澜不过是炼气八层的修士了,哪怕他们已然筑基,甚至结丹,在这般深的地方,也定然会被倒灌的黄沙生生砸死! 叶殊明悟之后,神情微微一变。 晏长澜在旁边急忙问道:“阿拙,如何了?有不妥么?” 叶殊眉头微皱:“若要毁去石碑,以你我如今本事,怕是不能做到。” 晏长澜听得一怔——以他们两人如今的本事?这破阵之事,分明只是阿拙一人……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一旦破阵,此地定然不存,到那时,自然是他们没本事逃脱了。 晏长澜神色沉重,看向那石碑。 他不通阵法,却也能看出石碑之下有许多繁杂阵纹,叶殊说不能毁去石碑,想必就与那些阵纹有关罢。 果然,叶殊便将这一核二心之事,说给了晏长澜知道。 晏长澜吁一口气:“若只是抹去上方的文字……” 叶殊仔细端详那石碑,思忖片刻后,回答道:“或可尝试。” 语毕,叶殊自混元珠里取出几样炼材,就地炼制起法器来。 晏长澜不甚明白,却是在一旁为他护法,也小心警惕周遭那流动的沙尘——尽管他对叶殊的本事极有信心,但为以防万一,他却要时刻留意,倘若出现什么差错,哪怕是要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先将叶殊护持稳妥的。 叶殊则并未多思,他将一只炉子也取了出来,炼制出八面阵旗。 这八面阵旗上,被叶殊小心镌刻了阵纹。 若是有其他阵法师钻研过诸多古城的阵纹,便会发觉这些阵纹有些眼熟,且其互相呼应,隐约形成了两个禁制,而这两个禁制之间,又似乎是一个套嵌着一个…… 待尽数完成后,叶殊一甩手,这八面阵旗就迅速跳起,朝着八个方向飞出,而后极为奇异地悬浮在半空,好似被什么特殊的力量支撑住,而它们彼此之间也达成平衡,好似形成了一个极为稳固的空间,难以摧毁的空间。 晏长澜瞳孔微缩。 叶殊又取出几样奇异的药材,将其碾磨,之后,用一只符笔蘸上,就此在那石碑诸多字迹上小心地描画起来。 322|反复 下一刻, 随着那符笔一笔笔抹在石碑时,石碑上的字迹迅速地消失, 让石碑上只呈现出一道道浅淡的痕迹——很显然, 这些字并非是仅仅写上去,而是也有镌刻的力道在其中。 也不知是否因着这个缘故, 在叶殊慢慢将所有字迹尽数涂掉之后, 只一刹那, 所有字迹竟然恢复如初, 叫晏长澜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叶殊若有所思。 紧接着, 仍是这些碾磨好的药材, 他却伸手在其中蘸了蘸, 而后朝着那石碑探去。 然而还未触碰到石碑, 手腕上顿时一紧,正是被抓住了。 叶殊转过头。 晏长澜面色有些紧张:“阿拙,你做什么?” 用手去碰, 岂不危险! 纵然先前用符笔描画时不见其他反应, 但此处这般诡异,化血肉为红沙,叶殊的手指可也是血肉之躯, 若有个万一, 如何是好? ——尽管晏长澜知道叶殊在阵法一道上很是精通,自己则是一窍不通,却依旧难免如此。 叶殊见到晏长澜满眼惶急,微微一怔。 旋即他开口道:“无妨, 我已隔绝血肉,便是那石碑有异,亦能脱身出来。何况我于阵法中所见,此处并无陷阱,如此隔绝血肉,也是以防万一罢了。” 叶殊难得解释,晏长澜听得,心里虽仍是担忧,却也不能阻止于他。 内心微叹之后,他才松开了叶殊的手腕,只是极诚恳地说道:“阿拙,千万小心。” 叶殊微微点头。 然后,他重新用手指蘸了蘸那碾磨好的药材,往石碑上轻抚而去。 晏长澜见叶殊再蘸,绷紧的心弦也稍微松了一丝——阿拙自己很是谨慎,如此甚好。 接着,他便见到叶殊用手指摸上石碑后,那石碑上的字迹也如同先前符笔描画时一般消失,而许是叶殊稍稍用了些力气,那些字迹抹除后,下方留下来的镌刻的痕迹,竟然也在这样的触摸中,犹若泥土般,轻轻地被抹得平滑。 晏长澜的视线顿时落在叶殊的面上。 叶殊并无什么变化,神情不见半点痛楚,手指上也无有伤口,可见当真不曾被石碑影响什么。而直到现下,晏长澜才算是稍微放心了。 紧接着,叶殊眼见顺利抹除了痕迹,就迅速收回手指再蘸碾磨之物,旋即再将其他字迹也来抹去,每一次蘸取,他都只用了不足一息时间,尽数抹除字迹,也不曾用到半柱香。 抹除完字迹之后,叶殊收回手指,略等了数息时间。 那石碑上的字迹依旧不曾再次显现,此刻,他面色微松。 晏长澜此刻回神,方知自己先前屏息。 此刻他吁了口气,急忙将叶殊轻轻拉回,说道:“无事就好,如今想来可以放心了。” 叶殊看了看他,眼里有安抚之意:“莫担忧。” 晏长澜点了点头:“如今你我可是要离开此处?” 至于毁去此地那池子等物,则并非是如今的他们所能做到。且这大阵似乎并未摄取活人,自也不必急着动手。 叶殊道:“再等一等。” 晏长澜微讶。 叶殊看向那石碑:“不过数息未变,不能言其已然无事。” 晏长澜了然,然而心里却又有些发紧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如叶殊所言,那石碑上的字迹果然再次出现,晏长澜便只能看着叶殊再炮制、碾磨一些药材,再用手指蘸取了抹除。 这一次,那石碑上的字迹仍旧是被抹除掉了,而当那字迹抹掉后,下方的划痕则比先前浅淡了几分…… 又是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字迹又出现。 叶殊再忙碌一次,字迹抹除,划痕更浅。 随即是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的划痕都要比前一次浅些,但同样都是半个时辰恢复。 直至终于有一回,叶殊把字迹抹除后,再不见划痕,且半个时辰之后也不再有字迹重新出现,晏长澜吊起的心才终于放下。 两人在此处再等了数个时辰,石碑始终再不见字迹,叶殊才开口说道:“可以离去了。” 晏长澜由衷说道:“好。” · 来时艰难,出去时比来时则要容易几分。 叶殊仍旧拉住晏长澜,让他跟在自己身畔,一步也莫要走错。 晏长澜自是照做,两人大约用去了一个时辰,才小心地走出了这大阵,之后他们赫然从黄沙中钻出了头,再一跃而起,离开了沙尘。 此刻,已然是第二日的夜晚。 晏长澜略有惊讶:“阿拙,你早已看出来的?” 叶殊颔首。 晏长澜看向远方的城门:“那你我如今怎样进去?” 叶殊道:“借夜色掩饰换一套衣衫,再易容换形,化为其他面貌,只作今日才来到这第三座古城便是。” 晏长澜明了,旋即就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套替换的衣衫。 然而待衣衫取出时,他却倏然不再动作,神色之间,也有一丝尴尬之意。 若是最早时,他必然不会如此,可现下…… 叶殊却是颇为坦然。 他褪下外袍,留下内衫,再取出一件黑裳,披在最外面,将内衫尽数遮挡了住。 同时他也开口:“长澜?” 晏长澜立时回神,也强作自然脱去外衣,同样是只换一件外衫而已。 接下来,两人俱是易容换形,化为了陌生的面貌。 到城门口时,上方的守卫果然不曾有所怀疑,只收了两人的灵石后,就来放行。 两人顺利入城,之后找了个巷道,变为本来的模样。 他们进入客栈,客栈的掌柜可不会多事,更不会刻意记着客人们每日何时归来,于是他们也就自然地回去了房间之中。 关上门后,晏长澜道:“阿拙,你我之后可还去第四古城?” 叶殊道:“自然是去的。此行是为你之历练,如今这些古城颇为有趣,都看一看也能增长见识。” 晏长澜一笑:“阿拙也可刻录其他古城中的阵纹。” 323|陈族决定 寻到了荀浮真人当年所用邪法, 两人也算稍微放下了一段心事。 叶殊说道:“待再与陆争相见时,是否将此事告知于他, 你可自决。” 晏长澜略作思忖, 终究发出一声感慨:“还是告知于他罢,总不能叫他自己苦苦追寻, 你我二人得知此中事, 却要隐瞒。只是如此一来, 阿拙你在阵道上的见解, 可要隐藏?” 叶殊道:“只说恰好自阵纹中推知些端倪, 而后稍作尝试, 巧合而入罢了。” 晏长澜微微点头:“如此也好。” 陆争于晏长澜而言虽是颇为亲近的师弟, 晏长澜亦同情陆争遭遇, 不过这却不代表他要将叶殊的种种厉害之处尽数对他说出,而陆争自然也不会寻根究底。 因此,陆争只消知道叶殊在阵道上颇有本事即可, 至于这本事有多么精深, 先前破解的那大阵又何其复杂,则不必详说的。 随后叶殊就在这第三古城里又盘桓了些时日,他与晏长澜再精炼出一些血精沙后, 才决意往第四古城而去。 陈族的兄妹见他们要走, 心里有些游移。 前文有言,越是深处的古城,途中越是危险,那第四古城他们也曾去过, 但经历的险难如今想一想,都难以承受。 这去……还是不去呢? 若是不去,恐怕是要好一段时日与叶殊、晏长澜两人错开,而陈青铜有意请叶殊替他们陈族看一看阵法,若是失去对方踪迹,焉知还能再遇上?可若是跟去,一旦遇上了危险,先前古城里得到的货物却是带不回去了且不提,对于陈族而言,族人损失也是极大的痛处。 陈青铜很是犹豫。 他下定决心邀请叶殊去看护族大阵,正是因着这些时日以来彼此相处,他能看出这两人都并非那等心思阴险之辈。他陈族当然也能请到其他的阵法师,可如今陈族不说是风雨飘摇,也远远不曾恢复到曾经,若是不能时常修补阵法,这护族大阵便是一重隐患,越早解决越好——与陈族、陈族所在之地的诸多势力都无瓜葛,只要他们陈族待两人周到,他们便不会轻易被其他势力收买的。 而若是要再去找其他没有利益瓜葛的阵法师…… 天底下的阵法师原本就不多,还要在没瓜葛的里面找到有本事护理护族大阵的,那岂不是千难万难么?说不得数年之后,也未必能够寻到一人! 正是这种种的顾虑,重重的思索,才叫陈青铜看准了叶殊,不肯轻易改变主意的。 深思一阵后,陈青铜想起之前曾经见过的那头被叶殊驱使的凶物,心头微震,旋即痛下决心。 很快他便做出了决定:“小妹,你与一些实力稍弱的族人在此处继续挖取红沙,提炼血精沙,其余实力较强的族人则与为兄一起,跟随叶道兄两人前去第四古城。” 陈银彤听得一震。 然后她便明白了兄长的意思,面上露出凝重肃然之色:“兄长放心,小妹明白。” 陈青铜欣慰地轻轻在她头上抚了抚:“小妹,此处之事,便交托于你了。你虽是女子,但为兄不以为女子便要处处忍让,若是遇上了什么,你皆可便宜行事。” 陈银彤瞧着娇弱,实际上却很坚韧,此刻粲然一笑,眉眼间也带上了一丝英气。 “必不让兄长失望。” 旋即不多时,陈青铜就去寻了叶殊、晏长澜二人,表明了想要同行的意愿。 陈青铜也很是坦然:“先前邀请了叶道兄,自不愿失去道兄的下落,而且两位道兄的实力非凡,还有那等凶物随行,我陈族极少能前往第四古城寻觅货物,现下跟随两位道兄也要安全许多,正是想沾光的。” 晏长澜听他说得诚恳,也就看向了叶殊。 叶殊只淡淡说道:“你等自行跟上就是。” 陈青铜知晓在叶、晏二人里,向来是由这位叶道兄做主,此刻听他应允,也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终究是有求于人,这两人如此好说话,着实叫他敬重。 随即,他与两人约定了离去的时间,便先行告辞了。 · 一日后,叶殊与晏长澜来到城门外。 陈族兄妹正在依依惜别,其他陈族人各有任务在身,故而也都有些离别感伤。 眼见叶、晏两人走来,陈青铜整了整面色,说道:“我等已准备好了。”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道:“既如此,我等便上路罢。” 陈青铜自无异议,随即诸多陈族人互相告别,便驱使着骆驼妖兽,一同往远处走去。 与此同时,在前方的黄沙之内,赫然钻出一头满身厚甲的庞然大物,正是那悄悄自叶殊身上滑下的凶面蛛蝎,它每每假作自黄沙里出来,也不曾引起众人的怀疑就是。 叶殊和晏长澜纵身跳上了凶面蛛蝎的脊背,而后凶面蛛蝎足下狂奔,就已在黄沙上飘然远去。 陈青铜等虽先行了一段,但凶面蛛蝎很快追上,一行人会合,很快消失在黄沙之中。 这路上,果真是越发危险。 若说前头三座古城之间,途中遇见的妖兽大多是不比筑基修士强大,若要杀灭筑基修士,往往是群起而攻之,故难以对付。那么往第四座古城去时,所遇见的妖兽群落倒是不大了,然而每每出现的妖兽,几乎都与筑基修士在伯仲之间。 于叶殊一行人而言,这段路自然是十分危险的。 若是无凶面蛛蝎在畔,只叶殊与晏长澜在黄沙里行走,恐怕纵然他们能与筑基修士应对一番,在这些荒漠的妖兽嘴下,也必然要极为狼狈……而既然有了凶面蛛蝎,这头凶虫来历非凡,其身上的凶气与极高等级的血脉威压,都有极大的用处,何况凶虫原本实力也是堪比筑基修士了,这差不多的境界等级下,威压之利,锐不可当。 也是如此,路上来袭者虽多,却到底不能将众人阻碍。 324|第四古城 经历了连番厮杀后, 凶面蛛蝎足下狂奔,通身的煞气几乎凝聚成实质, 让陈青铜等陈族人即使是一路跟随而来, 同样在这等煞气中煎熬无比,内心深处, 更隐约生出一丝恐惧。 凶, 太凶了! 若说早先陈青铜等人还因这凶虫好用而对叶殊有羡慕之意, 那么待凶面蛛蝎的表现越来越可怖、越来越凶戾时, 他们的艳羡便没了——他们分明清晰见到, 这凶虫在杀得兴起时, 就连驾驭他之人的言语都不曾全然听从, 此等之物, 绝非常人可以利用! 而无法利用之物,纵然再强,又有何用? 陈青铜等人放开心思, 对凶虫很是赞叹, 不过越是往后,那般浓烈的煞气叫他们接近也难,只好跟随在稍远之处, 仅在危难时借助凶虫之力罢了。 渐渐地, 第四座古城到了。 远远看到那高大的城墙,陈青铜有些感慨:“与叶大师、晏道兄同行,比之从前我陈族中人独自过来时,当真是安全太多了。” 跟他一起前来的几名陈族人也同样感慨万千: “的确如此啊。” “不错, 上次我等虽也成功抵达,但途中失去的族人,却有近十人之多!” “是啊,那次我陈族中坚之人损失三成有余,若非是当时我陈族处境艰难,哪里会让族人冒这等危险?而此次却是不同……” “我等途中虽也辛苦,可一人未损,着实叫人惊诧!” “那两位的实力,当真是前所未见啊。” “有那等气度,恐怕,是大宗的弟子……” 尽管有诸多猜测,也有许多感叹,但陈族人的秉性尚可,对于叶殊、晏长澜两人到底还是感激更多,小心思则是早早便打消了。 叶殊自然暗地里也有观察。 这些陈族人中颇有些筑基真人,可对于凶面蛛蝎而言却不算什么,因陈青铜邀请之事,让叶殊对陈族的护族大阵颇有兴趣,不过是否真正答应邀请,他却还要瞧一瞧这些人的品行如何。 或者不能以一人之风言一族之风如何,然而若是数人、十数人皆是如此,倒是能判断一二了。 叶殊观陈族众人如此,心下微松。 由此可以看出,如今那陈族上下都算清正,那族中最上头的人物,想必也差不离的。 那么待他在古城里历练过后,便当真可以往陈族走一走了。 晏长澜不知叶殊所想,不过他对陈族人印象也算不错。 他看着前方的古城,对叶殊关切开口:“阿拙,我们进城罢。” 叶殊回过神,朝他微微点头:“好。” 紧接着,叶殊与晏长澜跃下蛛蝎的后背,叶殊朝着那巨蝎摆了摆手,巨蝎就迅速钻进沙地之内,又化为小蝎子,自另一头隐秘地回归到叶殊的发髻之下。 而后叶殊、晏长澜两个反而后退了些,由陈青铜等陈族人带路,一起朝着第四古城城门走去。 入城的费用,却是涨到了三块下品灵石。 但是,能抵达第四古城之人,不论是哪种人,身上总是不会差了这些身家的。 倒也没什么妨碍。 · 陈银彤待送别了兄长之后,就留在了第三古城里。 她虽是要在此处等候兄长归来,却也并非只是为等而等,每十日总还是要前往城外挖取红沙,再精心提炼为血精沙的。 忙碌之中,她也不知时日变化,而且在提炼血精沙之余,她也会偶尔在城中走一走,或是找个地方练功,提升实力。 ——经由陈族内外几番起伏变化,陈银彤同样能感觉到这世上有可怖之处,也知道提升修为、实力之重要。 因此,她绝不会虚度光阴。 这一日,陈银彤与几名族人提炼完血精沙,自树屋中走了出来。 因着树屋中着实太热,她在里头待得时间久了,正是一身香汗,粉面泛红。 几名陈族人同样疲惫得很,并不曾注意到她这般姿态,但待一行人往客栈里走时,却免不了有人留意到了他们。 而这几人里,就有刚刚来到这第三古城之人,其中一个外貌瞧着三十岁左右的,才看到陈银彤时,就已然是双目发直,忍不住跟着她走了几步。 旁边有人急忙拉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公子,不可!” 那公子哥儿才收敛了神色,用折扇敲了敲手掌:“去,打听那是何人。” 见公子哥儿不曾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旁边几人才松了口气。 ……若只是打听不算什么,可是在这城里,他们却是不能闹事的。 陈银彤等人在这第三古城里待了有一段日子了,即使不曾闹出什么事来,多少也有些人知道他们的消息,何况在从前陈族也是来过的,在那公子哥儿的人打听过后,自然就有人把消息告诉了他们。 那公子哥儿思忖了会儿:“陈族的?哪个陈族?” 一名筑基修为的随从在旁边说道:“也没听说哪个颇有名气的陈族,想来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县城势力,远不如咱们胡家。” 另一名差不多的随从也道:“恐怕那陈族连个金丹也无罢。” 公子哥儿有些得意:“若是如此,我将她受用了也无妨。”他忽而嗤笑一声,“难不成,那所谓的陈族还敢对本公子如何不成?” 两名随从平日里帮这名公子哥儿做这等事多了,如今调查来得知并非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自不会担忧什么,只是提醒道:“公子要受用她,也不能在城里。” 公子哥儿哼一声:“放心罢,本公子晓得。” 如此便说定了,只等那陈族的女子走出城门。 而陈银彤,在下一个逢五之日时,果然就走出去了。 一如大多数逗留在第三古城之人。 采集红沙是个细致的活计,陈银彤为能多采集些,为家族牟利,才刚走到红沙所在,就已然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迅速采集起来。 然而还未等她采集多少,便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看来,叫她不由蹙眉。 325|瘦削剑客 那道视线极是不怀好意, 陈银彤虽尚未出嫁,也不曾定亲, 但因着陈族势弱后也常在外接触生意, 其身为一名美貌的少女,自然少不了会受到一些异样之色, 更甚者遇见些许骚扰, 叫她烦不胜烦。 她如今这般努力, 为能变得强大以免备受骚扰, 亦有极大原因——她自问如今修为低下, 不过只是个炼气期, 但她若是已然筑基甚至金丹, 谁还敢用这般眼神看她? 当下里, 陈银彤心中涌起怒火,但为家族计,她还是并未表现出来, 只作不知, 仍旧继续努力与其他族人一起,挖取红沙。 然而她并未想到,如今遇见的这人却并非仅仅用眼神骚扰她罢了, 而是有更深的淫|欲…… 片刻后, 那道视线越发放肆,随后就有一道阴影投下,又有一股劲风袭来,一把力道抓住了陈银彤的手臂, 还极为放肆地揉捏了两下。 陈银彤顿时生出一身鸡皮疙瘩,一种浓重的厌恶在心底升起,使得她瞬时甩手将小臂上属于男子的手掌甩开,身形一闪退出数丈之外,口中斥道:“你作甚?”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一同挖取红沙的陈族人也发觉陈银彤被人骚扰,齐齐放下手中的东西,快速簇拥在陈银彤的身边,满含敌意地戒备着。 在陈银彤对面,有一名还算有几分英俊的公子哥儿一身华服,在他左右两边还有几名筑基期的随从跟着,看起来颇有排场,卖相不算差——可若是仔细看,便可以发觉这名公子哥儿眼神不正,气度上顿时便差了三分。 在听到陈银彤的叱问后,那公子哥儿仍用那种让人生厌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玲珑的娇躯,似乎想要把她一口吞进去一般。 陈族众人十分愤怒,下意识地将陈银彤守得更紧。 公子哥儿这才开口,慢条斯理:“漫漫黄沙,很是无聊,这位姑娘弱质纤纤,哪里能受这样的苦楚,不如与本公子去茶楼饮一盏仙茗,岂不是美?云雾茶,这等仙茗,才最适合姑娘这般的美人,如何?” 这话语中满是轻佻,听得陈族人怒火更盛。 陈银彤扫一眼这几人。 她能看出,除却这公子哥儿是个炼气期的修士外,他的随从三人皆是筑基期,而她们陈族此行跟来的筑基修士倒是不少,但大多数都已然前往第四古城,余下来的只有一人,护持他们。 此地已然是城外,若是争斗起来,对他们陈族大为不利,而这纨绔之意她也心知肚明,叫她恶心得很,自也不会同意邀请。 强忍下这口气后,陈银彤硬邦邦甩出一句:“不必,多谢公子。” 公子哥儿哪里能让到手的鸭子就这般飞了?便眯起眼,语气里带出一丝森冷:“怎么,姑娘这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说完这句,他抬了抬手,“去,给我把人带走。”竟然再不曾有一丝回缓的余地。 陈银彤显然也没料到这纨绔竟如此霸道,恨得银牙微咬。 她知道自己这方势单力孤,倘若拼了,必然要害死族人,可若是不拼,难不成,她真要委身于这样一个禽兽?只是…… 正在她心头涌起万千怨愤,难以做出决定时,陈族众人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想法,都是齐齐说道:“小姐,莫要多思,我等之命不足惜。” 陈银彤听得,眼眶微红。 世家大族,往往以女子交换前程利益,更莫说性命相关,牺牲一女子即可,哪会有同生共死之心?但族人这番言语,竟是有意为维护她而拼命,她又怎能不感念于心! 由此她反而更不愿让族人为自己而丧命,故而开口:“我……” 几名陈族族人见状,就知她的意思,其中那名筑基期的修士便率先出手,对上了那名公子哥儿身边眼见陈银彤要妥协,暂时不曾出手的一名筑基随从。 那名筑基随从立时迎战,陈族其他人更是几人结队,去攻击那名公子哥儿——他们明白,以如今的情形,只有将此人擒拿在手,方可顺利逃脱。 那公子哥儿轻嗤一声,旋即让一名筑基随从护在自己身边,拦住那几名攻击他的陈族人,而陈族的筑基修士与另一名筑基随从斗在一处,还剩下一名筑基随从,自是立时朝着陈银彤那边抓去,要将她拿住。 陈银彤眼神坚定,悍然出手,施展法术登时抵挡起来,她身边所余下的陈族人也是如此,纷纷助她抵挡那名筑基随从。 然而炼气修士就是炼气修士,且也并非都是八、九层的高阶,哪里能对付得了筑基真人?自然是出手几次后便捉襟见肘,甚至陈银彤已拿出些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拼杀了! 这时候,陈银彤也有些庆幸。 每次出行时,他们备下的保命手段皆有不少,但往往在跋涉于诸多古城之间时就会尽数用完,只这一次因着与那两名不知哪里来的少年强者同行,这才省下了不少手段,也才能在这时和筑基真人抵抗一二。 尽管抵抗的用处恐怕不大,陈银彤却也想着要拖延时间,看是否能有转机。 大约当真是转机到了,只听那公子哥儿一声喝骂:“区区几个炼气都拿不下,要你等何用?” 在这喝骂之后,要捉拿陈银彤的筑基随从下手更狠,且已然用法术几度逼迫陈银彤形容狼狈,而陈银彤也眼见着无法抵挡,就要被他拿住—— 而也是在这一刻,忽然有一道血红突兀闪现,一道剑气擦过,那名筑基随从已被迫松开手,不得不任由陈银彤闪身逃开了。 此时众人定睛一看,才瞧见已有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立在了陈银彤的身侧,其手中持着一把血红长剑,身上似有邪气,但仔细看去却能发觉他眼上神情颇正,竟比那应是正道出身的公子哥儿,还显得更正派些。 陈银彤察觉这是一位剑客,且其虽看着不像是正道中人,却似有回护之意,顿时心里微松。旋即她也明白对方是刚刚过来,只看她好似被欺侮才出手罢了,而她若是不能让他弄清此事端倪,恐怕对方也不会继续出手。 她当机立断,快声说道:“我等乃是陈族正经的商人,那名纨绔意欲将我带走,我不从,故有此战。这位道兄,请求你能相助一二,我陈族必有厚报!” 这名瘦削青年闻言,看向那名公子哥儿:“此言可真?” 那名公子哥儿轻蔑道:“真又如何,你还敢管我胡家之事不成?” 瘦削青年的眸光顿时一沉。 胡家,可是那个胡家? 且不论是不是那个胡家,但如今观两方行事,已叫他心里有了决意。 下一刻,瘦削青年默然不语,手腕陡然一抖,剑锋就如灵蛇吐信,飞快弹出,只一瞬就让意欲捉拿陈银彤的筑基随从手臂受伤。 那名筑基随从瞳孔蓦地收缩——好快的剑! 紧接着,他只觉得数道劲风急速而来,眨眼间不知几道剑光闪过,他竟然躲闪不及,就被这些剑光将自己身上划出了数十道伤口。 筑基随从急忙抵挡,然而对方的剑着实精妙,纵然他在胡家也算经受了不少指点,也难以应对,才只在几个呼吸时间里,便已捉襟见肘,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最后,他的喉头出现了一点血光。 筑基随从心中惊骇,急忙飞身后退,而此刻他见那名剑客长剑不曾再进,便知对方已然手下留情,可若是他还不识趣,恐怕对方也不会忌讳杀人! 那名公子哥儿也算是有眼力的,看出一名筑基随从根本不是那不知何时来此的剑客之对手,但是他也不曾惧怕,一人不成,莫非二人围攻也不成么? 他狠声说道:“不计后果,杀了那厮!” 于是在他身侧的那名筑基随从也瞬间出手,和先前那名筑基随从一起围攻起剑客来。 陈银彤一惊。 一名筑基单打独斗与两名筑基合力,其力量绝非只加倍而已! 剑客却不慌乱,他的长剑依旧灵巧,以一敌二,也游刃有余。 陈银彤见此,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后她的目光一冷,说道:“如今有这名道兄相助,我等迅速擒下那纨绔,也好发落。” 陈族之人自然明白,那剑客与他们非亲非故,焉知对方愿意出手到何时?他们自不能在一旁干看着,还是捉住领头之人为上。 因此,所有的陈族修士一同攻击那名公子哥儿,而护持公子哥儿的三名筑基随从都被缠住,他的一身修为可抵不住这许多陈族人合力,不多时,已然被两名陈族修士架住。 在威胁之下,公子哥儿不得不开口说道:“都给我住手!” 他的筑基随从们听得,又见他被拿住,都是一阵慌乱,渐渐出手也慢了。 那剑客也同样收手,仍旧是立在了陈族人一侧。 326|古城药园 几个筑基随从无所适从, 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管看着已然被控制的公子哥儿, 等他下令。 公子哥儿满面铁青, 只觉十分屈辱,他磨了磨牙, 说道:“你等可要想清楚了, 若是敢对我如何, 你们一个也不能走脱!” 陈族众人此刻也是皱起了眉, 心情有些凝重。 一如这纨绔所言, 他们擒住了他, 亦不过暂时解除危难, 可究竟要将其如何, 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更无法轻易决定。 陈银彤先不理会那纨绔,走到剑客身前, 深施一礼:“小妹多谢道兄相救。” 剑客朝她点了点头, 旋即大步就要离去了。 陈银彤见他毫无收取报酬之意,登时开口:“道兄且待!” 剑客微驻足,看她一眼。 陈银彤瞧出这名剑客十分寡言, 便连忙取出一只储物袋, 双手奉上:“道兄救我等性命,免小妹受辱,区区薄礼,还望道兄收下!” 剑客略顿了顿, 才开口问道:“报酬不必,我有事相询。” · 在城中酒馆里一顿饭食之后,陈族众人听得了剑客的仔细言语,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剑客见状,问道:“怎么?” 陈银彤心绪复杂,又觉得极为巧合,不由说道:“道兄寻找两人,一位冷漠少年,一位高大剑客,且两人很是亲密,实力也很高明……而他们的年岁,俱不过二十,可是?” 剑客不知她为何重复自己的言语,却还是说道:“不错。” 陈银彤有些感慨:“若是如此,当真巧合。”她嫣然一笑,“那冷漠少年想来乃是叶大师,高大剑客便是晏道兄了。” 剑客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正是他们。” 陈银彤露齿一笑:“叶大师、晏道兄二人与我陈族众人于途中相遇,一路相助我等不少,之前他们与我兄长一起前往第四古城,我几个实力不济,就在此处攫取红沙了。不承想,如今却是遇见了道兄你,只是不知道兄与他们乃是什么关系?” 剑客听她言语间并无丝毫不妥,也就终于直言:“我名陆争,晏姓剑客便是我曾经的同门师兄,与我交情甚好,叶大师乃是晏师兄至交,看着晏师兄的脸面,对我也颇多照顾。先前我三人一同来到荒漠,因第一古城于练剑有利,他们便留我在那处修行。只是转眼近两月过去,他们仍旧不归,我心中担忧,就往此处寻来。” 陈银彤听得,越发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陆道兄且放心,我陈族也有数名筑基修士与他们同行而去,那两位道兄实力也极不俗,更有凶兽相随,必然无事的。陆道兄你远道而来,不如就在此城里等候他们回归罢。” 陆争微微摇头:“不能见到他们,陆某总不能放心。” 陈银彤却劝道:“陆道兄请宽心。第三、第四古城之间比之先前更危险数倍,你若一人前去,虽实力高强,途中也定会遇到许多险难,若是因此反而延误了与叶大师他们相见,岂非不美?而那第四、第五古城之间路途更为危险,怕是要金丹真人方能顺利前往,故而叶大师两位应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归来了。” 陆争微微思忖。 终究他点了点头:“再等半月,若晏师兄与叶大师还不归来,陆某也不得不去。” 陈银彤对此倒无异议,归根到底,她不过是因着这位陆道兄乃是她的救命恩人,让她不由得多劝说几句言语罢了。而若当真是再过半月还不归来,她恐怕也要担忧的。 说完这些,几人又看向了那被一名陈族人擒在手里的公子哥儿,以及三名按捺着怒火守在一旁的三名筑基随从。 公子哥儿在昏迷之中,他的眉心有一道红疤,乃是陆争施了一道较为邪异的法术所致。 三名筑基随从之所以如此老实,正是因着那红疤是邪法,以他们的本事不能解除之故,而若是他们要寻解除邪法之人,就要将这公子哥儿带回胡家,一路不知要过去多少时日,焉知那时候公子哥儿还有命在? 因此,他们也只能受人威胁了。 陆争道:“这厮如何处置?” 陈银彤看向那公子哥儿,百般踌躇不定。 那三名筑基随从似乎看出了陈银彤的为难,就快声说道:“我们公子乃是胡家的嫡系,老祖已半步元婴,只消再踏前半步,便是那绝顶的人物。你等若是还有几分敬畏之心,就该放了我家公子,再心甘情愿做公子妾室,以公子的心胸,定然不会为难你的族人,说不得还能给你们一些好处。” 陈银彤的俏脸上,神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然而,面色最难看的却并非是她,而是另一人。 陆争。 听到那三名筑基随从的话语后,陆争眼中闪动冷光,问道:“胡萧州的胡家?” 三名筑基随从听得,颇为得意:“原来你也知道,那想必你更明白……” 但就在下一瞬,他们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因为此刻的陆争身上,正爆出一股浓郁的杀气,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看过来时,竟让这三个筑基随从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筑基随从们心中顿时暗道:不好! 陈银彤先前的愤怒也立时消失,此刻也不禁迅速看向了陆争。 所有的陈族人都看出来,陆争与胡家有仇。 而且,恐怕是绝对无法缓和的,生死大仇! 陈银彤心里陡然明白。 之后,她想是不必再犹豫踌躇了,这位陆道兄,定然不会放过那几人的。 · 叶殊与晏长澜进入第四古城,便嗅到阵阵古怪的气味,叫他们一时有些怔愣。 陈青铜等人曾经来过,此刻自然是为他们解说:“两位,这第四古城之内,最为盛产的乃是多种唯有荒漠之中方能养出的药材,而众多药材气味混杂一处,便如此怪异了。” 听他这般说,叶殊缓缓问道:“你知晓都有什么药材?” 陈青铜回答:“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月月枝,每月皆可成熟,取其树脂,入药药效极好。除此以外,还有三十八种不同药材,多是生长于沙地之内,然而须得是那沙块凝结之地方可,第四古城里,便正有这样一块凝结之地,很是宽阔,遂成药园。” 叶殊在万通楼里问到过一些,但终究不及亲自来看过、打探过的人知道得细致,此刻陈青铜仔细对他讲,他自然也认真听了。 陈青铜见叶殊感兴趣,便继续说来。 到这第四古城后,与前面三座城池的规矩又有不同。 此地的药园是不能随意进入其中采摘药材的,但凡需要药材的,都要出资购买,而究竟要出多少钱财,便要看来者的本事了。 古城里设有藏药塔,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无数考题。 但凡是意欲购买城中药材的修士,都要花费五块下品灵石进入其中,按照塔中的规矩抽取考题作答。 若是能闯过三层,则只消花费一成的价格收购药材;若是闯过两层,则可用七成的价位收购;而若是只能闯过一层的……那么就要用九成的价位收购;一层也闯不过的,那自然还是十成的价,半点不能打折。 如此规矩说出后,当然是让无数修士都趋之若鹜,须知这第四古城的药材多是可供给筑基修士炼制丹药之用,如若五块下品灵石便能只有那般大的让利,可是要叫他们占大便宜了。何况若是一时间答不出题的,只要记住题目,也能与其他人私下沟通,时间长了,闯到三成过关,想来也并不在难处。 然而众人却是不曾想到,他们虽说自觉有好法子,可每一层都有极难的题目,纵然是第一层,想要通过也并不容易,更何况到了第三层时,倒是有许多修士遇上了同样的难题,也带出古城去外头寻人解答,却始终无人知晓……如此一来,他们在这塔中闯关,除却本身能记住多少题目解答这一桩事外,运道也是极为重要了。 待陈青铜说完后,晏长澜问道:“陈道友,贵方来此,不知是如何……” 陈青铜坦然道:“我陈族在药材一道上见识并不多,虽说也曾尽力搜集答案,可惜此事太过繁杂,如今尚无多少建树。来此之后,我等每每也是入塔,但少有过一层的,二层便是从未通行过。因此,我陈族在此处收购药材,或是九成价位,或是十成。” 叶殊微微点头:“今日我有意闯塔。” 陈青铜虽不知叶殊在炼丹上也有点见识,但也并无异议,直接转头带着叶殊、晏长澜朝着另一个方向行去:“既如此,两位便随我前去藏药塔前。” 叶殊也就随他而去。 不多时,一座小塔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而这小塔周围之人,也并不多。 327|游人居 这倒不足为奇, 第四古城已入荒漠极深之处,中间那许多危难, 自然来的人不多, 而来的那些人到此时间不同,入塔之人便是更少。 不过再如何少, 这藏药塔也是城中不可忽视的一处, 但凡是来了的, 不论是否入塔, 也总想要在此处看上一看的。 陈青铜略一指塔层前方的一间小舍, 说道:“守塔之人便在那处, 若要去闯塔, 将灵石交予那人即可。” 叶殊微微点头:“多谢了。你等自去安顿罢。” 陈青铜朝他拱了拱手, 果然先去安顿。 晏长澜则是稍作思忖,同陈青铜说道:“有劳打探此地最为牢靠的客栈,待我送他入塔, 便去那处定下房间。” 陈青铜笑道:“何须打探?此地最为安稳的正是游人居, 其他各处虽因城中规矩皆不能大打出手,然而生出龃龉口角争执却难以避免。游人居听闻是有个酷爱此间药材的金丹大能所开,无人敢在那处作祟, 便是再如何暴戾之人, 在其中也总要客客气气,不敢放肆的。”说到此处,他又补充一句,“我陈族来此时, 俱是住在那处,从未有生事时。” 晏长澜道:“如此甚好。” 两人短短几句说定,陈青铜带着其余诸多陈族中人离开此地,晏长澜则走到叶殊身前:“阿拙,走罢。” 叶殊原本在一旁等他,听他如此说,就和他一起走到了塔前的小舍里。 内中果然有个守塔之人,修为颇高,竟是个半步金丹的修士,此刻正在修行。 见得人来,那修士抬起眼,摊开了手。 晏长澜立时递出五块下品灵石,说道:“入塔者乃是我身边友人。” 那守塔之人也不管谁去,将灵石接过后,就让开身子:“只能有一人进入。” 叶殊就举步上前。 晏长澜在他身后说道:“我去游人居下榻。” 叶殊并未回头,微微颔首后,已消失在那守塔之人身后了。 晏长澜也未在此处多留,转过身,直往原先陈青铜所往的方向而去。 大约走过半条街,他已见到了一块石碑,上书“游人居”三个大字。 · 游人居是间颇为精巧的茶社,入内之后,修士俱饮药茶,其茶香袅袅,叫人有神清气爽之感,而不论男女老少,神情都算怡然,不见在外奔波的劳苦。 见此情景,晏长澜心下微松。 这些神情做不得假,可见此地确是能让人安枕之所了。 随即,晏长澜就走到柜台前,寻那名姿态悠闲的老掌柜询问:“不知在此地租用一间客房,须得多少资费?” 老掌柜打量晏长澜过后,拈须道:“一块下品灵石一日。” 晏长澜微怔,而后取出五块下品灵石:“先住五日罢。若日子到了,还要劳烦老掌柜提醒,也好瞧瞧是否续租。” 老掌柜见他并不介意资费如何,微微点头:“可也。”语毕,他取出一块木牌,拿着晃悠悠朝楼梯上走,“一楼茶室,二楼客房。二楼中间有享用饭食之地,然而一楼却只能饮茶,不可喧哗……” 晏长澜一边跟他上去,一边听他细说。 一块下品灵石一日的确十分昂贵,不过这里的气息比之外面来纯净许多,若当真那般安全,就更是让人满意了。 多出些资费,于他而言却不算什么。 二楼左右各有楼道,十数厢房朝着里面深入,厢房品级尽皆相同,无有上中下房、通铺之别。 老掌柜带着晏长澜走在左边,经过一个拐角,里面正有两排厢房,总有四间,而晏长澜刚到此处,就见那几间厢房开着门。 随后老掌柜开口:“此处刚入住数人,瞧着不似那等难以相处之辈,还剩一间,便归客人。” 晏长澜应了,走过那几扇敞开房门时,忽而便听见有人呼唤。 “晏道兄?” 这声音很是熟悉。 晏长澜转头看去,便见陈青铜自一间房里走出来,朝他笑道:“道兄来得颇快。” 见到陈青铜,晏长澜就有所悟:“此处有三间是你陈族租下?” 陈青铜说道:“正是。”又问,“余下那间,是晏道兄租下?” 晏长澜道:“我与阿拙住在此处。” 陈青铜点头,也并未觉得奇怪。 这游人居的客间很是昂贵,他们陈族之人也是二三人一间,晏长澜与叶殊住在一起,于他看来也实属寻常。 老掌柜见状,含笑说道:“既然你们认得,便更好了。” 说罢,他将钥匙交给晏长澜,转身离去。 晏长澜走到最后一间房前,与陈青铜告别。 待入得房间之内,见里面很是整洁,只是地方不大,床榻只有一处…… 稍作停顿,晏长澜走出房门,看了一眼陈族人。 就见陈族人从储物袋里拿出褥子,铺在地上。 晏长澜了然,而后思索片刻,将房门一锁,到街上去了。 出门在外,总要多做准备,如今若是不去寻些好物,待阿拙归来,怕是又要只在床榻上打坐了……虽说修行本当日日不辍,可他们到底还不曾筑基,这荒漠里又实在清苦,还是多多休息更为妥当。 在街上,晏长澜走进几家杂铺,慢慢挑选起可用之物来。 · 叶殊走进藏药塔。 这第一个塔层里,四面墙壁上都浮现着无数的浮雕,每一块浮雕都是数种药材纠缠在一起的模样,瞧着颇为模糊。 看到这情景,叶殊挑眉。 下一刻,在他的前方就出现了一道虚虚浮着的符箓,有威严的嗓音响起:“以手掌覆于符箓之上,抽题。” 叶殊便伸出手,在那符箓上轻轻覆盖。 紧接着,那符箓便变得极为明亮,,眨眼间已投出二十华光,分别投向了不同的浮雕。 只一须臾,符箓上的光华暗淡下来,而那二十道华光则是停驻。 叶殊了然。 想必那二十道华光所在,就是选中的二十道题了。 那道嗓音又道:“将二十浮雕药材分开、记录于纸上交于此塔即可。” 叶殊就知晓了题目。 而后,他却不曾立刻答题,而是将视线落在前方的符箓上。 阵法、炼器、符箓三道,叶殊皆是精通,如今他遇见这样一种奇异符箓,怎么能不见猎心喜,想要研究一二? 因此他便立在那符箓前,慢慢端详,将其中符文尽数记下,刻录在一块空白的玉简里。 待刻录完成后,叶殊才缓缓走到其中一块被华光笼罩的浮雕前。 这一块浮雕,雕刻的是几根极细的草茎,像是出自同一株药草的,根本看不出是几种药材纠缠,分辨起来极为艰难。 然而在叶殊看去时,却一眼瞧出来,那出现的四根草茎,所来自的乃是三种不同药草,而且每一种药草的药效大不相同……三种之中,更有一种乃是毒草。 若是身为炼丹师,不能将这些药材分清楚,到时用来炼丹时一个不慎就要炸炉,更甚至不经炼丹就给病人服食,要叫他们因此丧命的。 叶殊取出一卷绢纸,在上面迅速绘制出三种药草,并将药草其名、药效等尽数写上,表明他确是极为了解,绝非碰运气而知。 解答完这一块浮雕,他就走到第二块前,也迅速分析,同样的,在旁人眼里看来奇形怪状的药材,也极快地被他分为四种不同……第三块时,浮雕上仿佛只雕刻了一种植株,不过实则此植株是由数种药材搭配而成,仅仅是看着完整而已,而数出来的药材,达到五种之多……第四块……第五块…… 叶殊解答这些浮雕时极快,几乎只每每看过一眼,就能迅速书写。 大约过了半刻钟时间,那卷绢纸上已然写满,同时,这二十道题也都被答完了。 叶殊开口:“交卷。” 那符箓顿时重新焕发光彩,光华直接笼罩在叶殊的绢纸上,而与此同时,绢纸上被光芒照射的字迹,慢慢都带上了一层白光,再不见其他反应…… 所有字迹尽皆如此后,那声音又道:“二十题尽数答对,第一塔层通关,可要前往第二层?” 叶殊自然是直接走到了楼梯前,举步朝着上方行去。 到此,他对这藏药塔也是赞许,方才那些浮雕上的药材确是很能考验修士,若非他前世遍览无数典籍,如今要想答得如先前那般轻易,是万万不能。 而第二塔层里,出现的便是无数书册…… 叶殊也在这一层站定。 · 在叶殊与晏长澜入第四古城时,已然进入第三古城的陆争,缓缓朝胡家的纨绔并其几名筑基随从露出了一丝冷笑。 接下来,他开口说道:“有劳诸位,跟我出去一趟。” 陆争所针对之人,自是那三名筑基随从。 胡家的公子哥儿也从陆争反应中瞧出不对之处,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惧意。 328|杀纨绔 三名筑基随从面面相觑, 心中俱是暗道一声:不好。 然而如今投鼠忌器,因着那公子哥儿在他人之手, 他们也少不得必须配合了。 陈银彤轻叹一声, 看向自己几个族人。 诸位陈族人也是互相对视一眼,都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而陆争却道:“陆某尚且有些事情要办, 就先行与诸位分别了。” 陈族众人一怔, 倏然明白对方这正是为了不连累他们, 可事已至此, 哪里还有连累与不连累的说法?他们心中热血登时更为澎湃起来。 陈银彤宛然而笑:“陆道兄不必替我等担忧, 虽说我陈族先前踌躇, 但既然已得罪了这纨绔, 看他心胸也非宽阔之辈, 莫非放了他们就能解决此事不成?恐怕一番添油加醋后,反而对我陈族更为不利罢。先前是小妹想岔了,这等人如何处置, 全然无须踌躇。将他们尽数除去, 说不得反而还有瞒下此事的希望。” 三名筑基随从闻言,心头焦灼。 一人喝道:“你等可要想清楚——” 陆争转头看向他,沉声说道:“不必多言, 陆某即刻带这厮出城, 你等若不跟来,只管给他收尸,若是跟来,就再做过一场。” 三名筑基随从无法, 眼见陆争和那些陈族人当真再度出城,顿时生出几分惊悸来。 “这该如何是好?若是公子出了事,恐怕……” “依你之见又能如何?公子在他们手里,他们如何吩咐,我等也只能照做!” “当真运道不好,不过是个小族的女子,竟会惹来这样一个多管闲事的,若仅仅只管闲事也还罢了,以我胡家的名头,不怕他不低头,偏生这还是个跟胡家有仇的!这可真是……” 说完这些,三人俱是苦笑。 这等事,为何却被他们遇上了! 有一人咬牙道:“我等不若……逃走罢?” 另一人却是面色沉重:“我等家小俱在胡家,如何逃?” 还有一人则说:“如今情形,我等怕是都活不成了,难不成我等随公子一起死了,我等的家小还能活么?胡家严苛,谁人不知?” 这话半点不假。 终于,有人说道:“先去瞧一瞧,若是能救下公子便救,救不下来便离去,家小如何,此时也顾不上了。日后我等修行日久,还能再娶妻生子。” 可其中也有人暗暗摇头。 妻子儿女或许日后还能再有,可生养他的父母都在,若是他将其抛下了,与禽畜又有何异?再者,他那妻子当年伴他一路苦来,他也不忍就此将其抛下的。 短短几句不过用了须臾时间,三名筑基随从不论什么想法,此刻都不得不赶紧跟上去了。 不多时,也同样到了城外。 远远离开古城,陆争、陈族众人站定。 眼见那三名筑基随从极快过来,陆争并未多言,只定定地看着他们。 筑基随从们见状,心里斟酌一番,语气很是和缓了些:“这位道友切莫自误,虽说胡家……”他明知这人与胡家有仇,也不敢随意说胡家的好话,只委婉道,“……有时是霸道了些,可公子乃是胡家的嫡系,你若真对他如何,便是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陈银彤等陈族人已然将此事全盘交给了陆争,并不开口说话,任由陆争决定。 陆争瘦削的面容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惨笑:“我诸多同门尽数死在胡家人手中,一脉尽被胡家抹去,还有什么回转的余地?” 语毕,他手腕微抖,就有一抹血光极快划过,那在陆争手下战战兢兢的公子哥儿,来不及再说一句讨饶的话语,就已双目圆睁,彻底没了性命。 筑基随从们瞳孔骤然收缩。 但下一刻,他们便见到眼前人影闪动,那孤僻的剑客已猱身而上,让他们三人的眼前,都出现了一片的血色,剑光逼人,剑气纵横! 尽管先前已然与这剑客动过手,但此时再度面对,他们方才发觉,那时这名剑客竟是不曾出全力的,而现下对方以一对三,居然也让他们有些难以应对之感。 陆争杀心极炽,当真是不曾手下留情。 另一头,陈银彤说道:“六叔,劳您守在此处,若是见哪个人要逃走,务必替陆道兄拦下。” 那名陈族筑基颔首道:“放心。” 既然做了,自是要斩草除根,留下一个让人报信,对他们可是大为不利的。 陆争眼中泛出淡淡红光,他只要想起当初同门被屠之事,就有一阵痛楚。 尽管情谊不及他与晏长澜晏师兄,那师尊对他更是不怀好意,然而他多年孤苦,唯独在那时方有些许归属之感,或许他为逃离师尊,来日再与同门相见时,得不到其他同门的谅解,甚至会反目为仇,而他那个师尊那般害他,若师尊不死,他也要回去杀了他……可师尊也曾对他殷殷教导,同门更曾对他多有宽容,他们死了,他就要为他们报仇! 有这一股杀念在心中,陆争对付起那几名筑基随从时很是凌厉,尽管对方足有三人,可惜陆争曾受晏长澜这大宗弟子指点,又与名门弟子多有交流,更有自己身为邪修时常年厮杀,阅历极为丰富,现下在初时适应一番后,没过多久,先杀了一人,而后以一敌二,比之先前更为从容,很快让他们身受数道剑伤。 剩下的两名筑基随从都是大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同僚的情谊?都是恨不能让对方代替自己拖延一二,自己好迅速逃去。 只可惜,他们分散想逃,一人就被在旁边虎视眈眈的陈族筑基堵住,另一人则极快被陆争追上,反手一剑,又是杀死。 而最后一人跟陈族筑基交战几个回合后,同样被追过来的陆争杀死。 短短片刻工夫,陆争杀死了三名筑基,实在惊人。 那些陈族人见陆争能做到如此,心下也都骇然,对这陆争从先前的感激敬重,到此时便有些敬畏之意了。 陆争则是闭了闭眼,旋即开口:“迅速将这尸身处理了罢,不知这纨绔出来几时,也不知那胡家对他看重几分,何时能察觉他被杀死……大家族总是有些奇异的法子,之后的时日,要万千小心才是。” 他也是因着防备胡家有什么异常的手段,故而不论是杀死那纨绔,还是其他三个筑基随从,都是由他来了结他们的性命。 左右他已然是个邪修,这杀人之事也是他一力促成,就该由他担下这事。 陈族,能脱身便脱身罢! 陈族众人倒是并未想到这些,但他们也知道事不宜迟的道理,便迅速出手处理那些尸身。 不多时,再无人能看出什么来。 陆争轻叹一声:“回城罢。” 陈族之人也暗暗思索,他们与那纨绔的冲突有多少人知晓,还有些什么准备要做…… · 叶殊在第二塔层里看到了无数的书册,而这些书册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若是要通过这第二塔层,便要从其中抽取十本书册,并分辨出这十本书册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除此以外,每一本真的书册之内都绘制有百种药材,而这百种药材从中可以挑出数种、数十种形成可以炼制的丹方……若是不能分出真假,此关不能通过,分出真假之后无法找出可行的丹方,同样不能通过。 不过,若是运道好的,或许抽出的十本书册里,只有一本是真,那么只找一种丹方,自然就要比多种容易。可若是十本都是真……这一关便是极为艰难了。 叶殊得知了规矩,不由挑了挑眉,觉得有趣。 于是他看了看面前那悬浮的符箓,仔细分辨,发觉它与第一层的符箓只有极细微的不同后,就伸手覆盖其上,抽取起来。 下一刻,符箓上迸发十道气流,每一道气流飞向不同方向,各自卷了一本书册过来,漂浮在了叶殊的面前。 叶殊拿过来第一本,随手翻开。 书册分真假,是看其中的药材是否有谬误…… 这亦是一桩难处。 叶殊迅速翻完,一扔:“假。” 旋即第二本,他迅速翻完,一扔:“假。” 第三本……“假。” 第四本……他稍微一顿:“真。” 第五、第六…… 十本翻完,叶殊仅仅只用去了半刻钟而已。 其中,三真七假。 待叶殊分辨完真假后,并未有过关失败的通知,因此他就将那三本真的书册拿来,又翻了一遍后,取出纸笔,飞快书写。 这回花费的时间更少,三张丹方已然形成。 而后叶殊将丹方交了,那道声音响起:“三张丹方皆可炼制,第二塔层通关,可要前往第三层?” 叶殊未有言语,直接走向了第三塔层。 在这一层里,与上一层又不相同。 329|古塔传承 第三塔层, 满层有数十张古朴的卷轴。 那声音道:“凡入此层者,择五个卷轴, 这五个卷轴所书俱是残缺丹方, 当五择其一,复原丹方, 并于三次之内炼制成丹, 便算过关。” 叶殊听得, 也不由一怔。 竟是复原丹方, 且在三次之内炼制成丹? 若是如此, 难怪先前皆无人可以做成了。 若要复原丹方, 原本便须得有在丹术上极为精深的大师方可做到, 且除此以外还得于三次内炼成……须知便是些较为简单的丹药, 于大多数炼丹师而言,往往也要多次尝试方能成功,这仅仅三次, 着实是机会太少了。 然而叶殊却反而有了些兴致。 他看了看前方的符箓, 覆手抽取卷轴。 五道光芒迸发之后,叶殊的身前一如前两层般,多出五幅卷轴来。 叶殊随手拿过来一幅, 展开看去。 “千山之叶、黄草茎、绿影盐……”他一目十行, 迅速向下。 不多时,这一幅卷轴已看完,上头有十二种药材,欠缺三种即可炼制成丹, 而根据药材的年份、珍稀,成丹之后,大约是适合筑基修士吞服的丹药。 叶殊看过之后,稍作思忖,已然有了些想法,但他并未匆匆决定,只是极快地再取一幅卷轴打开,看着里面所写诸多药材。 仍是十多种,所缺的药材三种即可组成丹方…… 接下来,是第三、第四、第五幅卷轴。 每一幅卷轴欠缺的药材皆只在三到五种之间,丹方有些是适合筑基修士的,有些是适合炼气修士的,可见这第三塔层的考题并非是绝不能完成之事。 叶殊将这些卷轴一一对比,思索起来。 卷轴的残方颇有意思,且其中两种他有些眼熟,乃是曾经所见过的,还有三种则是眼生,就得要他自己来推理了。 叶殊想了想,却并未直接用他见过的两张丹方,而是将余下的三张卷轴都拿在手里研究起来。 推理丹方,要从已知的药材药性、融合变化、彼此关联等处着手,绝不能有半点马虎,且全数药材配合起来是否当真得用,也极为要紧…… 这一个推理,就是半个多时辰。 叶殊所通诸多杂学里,炼丹术约只粗通,不过即便只是粗通,炼气、筑基的丹药他若研究起来也绝无差错,过了这些时间,他已将其中一张丹方推理而出,仔细记在一卷纸上。 旋即他再看第二幅、第三幅眼生的卷轴,因着如今他寻到了窍门,思考起来更快,故而也又半个时辰之后,他将这两张丹方也尽数推理而出。 接下来,就该挑选一种丹药炼制了。 此塔之内提供三份药材,可提供之前,是定然要先做选择的。 叶殊也未犹豫,便选了一张药材少见些的。 这种丹药炼制时不算极难,可药材不容易找,自然是在此地尝试一番更合他的心意。 选择之后,很快塔里就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丹炉,而在这丹炉的旁边有个药柜,上头十来个抽屉,每个抽屉里,都是一种药材,其分量也是正好三份,只是同样的药材三份在一处,每一份究竟如何用,用多少,还要看解答考题之人自行摸索。 叶殊走到丹炉前,随手在那药柜上一拍,登时十来个抽屉尽数打开,接着于丹炉下点火、温炉、抓药、炼制。 一气呵成。 药材在丹炉里发出“嗞嗞”的响声,不多时,该融化的尽数融化,而叶殊神情专注,仔细盯着炉火、药材反应等,待过了有半柱香时间后,好些药材已然形成药液,互相移动,逐步融合。 渐渐地,叶殊不断投注药材于丹炉之内,看着诸多药材彼此作用,使得丹炉里的丹药慢慢形成了一团犹若珠子般的、拳头大的汁液。 叶殊微微点头。 一切顺利,并不曾出现炸炉迹象,可见他所推理的丹方并无错处。 到这时,他便也不用过分小心,只仍旧细致翻动药材,摧动火焰,让那拳头大的汁液不断缩小,最终形成了一颗拇指指节般大小、圆润的丹丸来。 这丹丸还在丹炉之中翻腾滚动,似乎是在不断地淬炼,最后,它越发凝实,发出一声低啸,就朝着丹炉炉盖弹起。 叶殊十分清楚,这便是要真正出丹。 紧接着他掐动手决,打开炉盖,信手一抄—— 一粒丹药就在他手掌心里滴溜溜地滚动了。 叶殊将丹药放在前方,又一拂袖,把药柜里其他的药材尽数取出,收入了混元珠内。 这药柜里的药材大约当真都是为炼丹之人准备,若是他不取,应会收回,而他取了,那药柜也无反应,就与丹炉一同消失了。 那声音骤然再响:“三关已过!是否进入第四关?” 叶殊登时讶异。 这……还有第四关么? 然而这一层塔内,再无阶梯可见。 叶殊暗自思忖,这古城来历久远,第四关隐匿不出,或是个陷阱,或是个机缘。 不过修真之人逆天改命,既然机缘、陷阱各半,他自是要前往一回,若是机缘,正可对他有所助力,而若是陷阱……他算一算身上诸多物事,觉着大约也能应对许多危难,只要谨慎小心即可。更何况,若真是那等能让他逃脱不出的陷阱,想来也不必刻意弄出这三关来?这三关所考验者乃是学识,却与根骨无关。 他略思忖,应道:“且去瞧瞧。” 旋即就有一股大力将他裹住,叶殊也不动弹,便感觉那股力量将个卷到一个莫明之地,待他脚下落地后,果真又见一个塔层,与先前三处皆有不同,塔层本身也狭窄一些。 在那前方,有三张短桌,每一张短桌上都有一只木匣。 有另一符箓悬浮在短桌前。 叶殊看那符箓,竟是一张留音符。 此符结构古朴,符文也极古拙,看似简单,实则繁复,绘制时定然要消耗许多精力方可。 且这留音符,似乎传承到如今仍旧可用? 那便更为艰难了。 叶殊对这留音符颇感兴趣,而留音符此刻却是将传出一道声音来。 这声音和先前三层里所听到的相同,只是那三层里,声音略有僵硬之感,而此刻所听到的却如真人所言一般无二。 “老夫丹符子,一生精于丹符两道,可惜生来资质极差,寿元止于五百,当真是毕生憾恨,难以言说……” 叶殊了然。 寿元五百,便是金丹修士。 符箓古朴,应为上古的丹符双绝之人。 先前三层塔中题目若真是由这位古修士所出,那么他一生虽短暂,见识却当真不凡。 “老夫生前一心钻研,一身传承却不知交予何人,如今你过得前三关,可得老夫丹道传承,而老夫还有两件遗物。”那声音之中,忽而带有几分引诱之意,“其中一份乃是老夫符道传承,另一道则是十颗丹丸。” “十颗丹丸里,乃是老夫临死前耗费最后精力所致,每一颗丹丸之内,有老夫一成修为,极为纯净,吞服之后,如若灌顶,能是修为迅速提升。炼气、筑基、金丹修士皆可吞服,只是吞服之后法力虚浮,须得经由老夫符箓传承中‘淬力符’将其淬炼,方才对修行无害……后世之人若肯修炼符道,可受老夫第四关考验,若是过关,便可将得到老夫余下二物,而倘使失败,若肯发誓将老夫符道传承之物交予能通过老夫第四关考验之人,亦可将余下二物拿走……” “闯塔后世之人,是否接受考验?”那声音慨叹一声,“若是不肯,发誓不将第四层所见所闻告知旁人,便可出塔……” 连番的言语,说来说去,尽皆只是一件事。 传承古修士之符道,抑或是,替古修士将符道传承他人。 叶殊听着那古修士的话语,也知其良苦用心。 于修士而言,从古至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多自私自利。 若是自身不曾修炼符道的,本身已有道路要走,未必愿意修习符道;而若是本身于符道上悟性不足,自身修炼尚且嫌时间不足,就更莫说浪费精力替人寻找传承之人了。 那十颗犹若灌顶的丹丸,便是引诱之物。 修为诱惑,锐不可当,天下间少有人能抵挡,纵然是无有那淬力符解除隐患,也多有人愿尝试,何况还有那符?而让他人炼制淬力符,自不如自己学会了炼制来得妥当,就越发让人有意修习符道了——恐怕得此丹丸者,便是在符道上有一点天赋,为那丹丸,都要潜心钻研。 当然,古修士再如何用心良苦,叶殊也不过是感慨一二。 即使没那些丹丸诱惑,他本身也对符箓传承更感兴趣,自无不接受考验之力。 叶殊便道:“接受考验。” 330|传承到手 符箓传承的考验, 远比叶殊所想更为简单。 只见在他应了传承之后,前方就有另一符箓出现, 而这符箓上放出三道光芒, 每一道光芒都形成几个符文,互相交错后, 生成五张新的符箓。 那声音道:“一个时辰之内, 能画出新符八成者, 便算通过考验。” 叶殊心里微动。 一个时辰, 画这五张新符而已? 如此着实容易得很。 叶殊点了点头, 就见面前出现一叠符纸、一支符笔, 被他信手取来, 开始绘制。 这五张符虽说符文乃是交错组合, 但归根到底,考验的不过是接受考验之人学习符文的本事罢了,他对符箓很是精通, 这些符文于他而言早就习得, 自然是一挥而就,只在片刻时间,将五张新符尽数画成。 这时叶殊自也明白, 这所谓考验也只是考一考在符箓一道上的悟性而已, 自不会出得太难,这几个符文正是合适。 但那古修士并不知晓得他传承之人,正好也是个擅长丹符的……或许他也曾想过有这缘分,不过若真如此, 于他而言自然更好,得他传承者,必能将符箓一道精华汲取的。 叶殊画出五张符后,果然那声音就露出一丝喜意:“考验结束,老夫传承尽付你之手,还望后世之人莫要辜负。” 之后,就再无一丝声响了。 叶殊再看前方,那三张短桌仍在,上面三个木匣也在。 他便走上前去,一路不同于先前般能觉察到威压存在,而是毫无阻碍,让他十分顺手,已然将三只木匣取在手中。 稍作思忖后,叶殊先打开那有丹道传承的木匣。 匣中乃是厚厚三本书册,每一册足有数百页厚,沉甸甸十分扎实。 ——传承非是用传承石,而是以书册? 叶殊微微点头。 如此更好。 那古修士想得也周到,若是得他传承之人乃是个炼气期的修士,并无神识在身,怕是撑不住传承。而即便是筑基修士,神识也并不很足,接受传承后,难免有所疏漏,不若干脆只用书册而已。更何况,先前那三个塔层的关卡,考验于许多炼丹师而言并不容易,能全盘接下考验者,多半已是在修行之路上走得颇长的了。那般的修士轻易不会接受传承石传承,否则若是里头动了什么手脚,反而不美,为打消传承之人的疑虑,用书册最稳妥。 将几本书册收入混元珠里,叶殊再打开第二只木匣。 里头的书册足有七册之多,他稍微翻看,便是了然。 前三本薄些的册子里,所记载乃是符箓一道上诸多常识与寻常符箓,由浅入深,正是为了让得到册子之人慢慢学会,到第四册时,便是极为新奇有趣的,而五六七三册,才是真正积聚那古修士一生心血之物。 不论是浅薄的还是深刻的,叶殊都能从中得到些许启发。 也是,古修士之物距离如今年代久远,许多传承皆已断绝,这些却可以为叶殊补上许多古早之物,为他解决一些疑难。 叶殊对符箓之道极有兴趣,见状很是满意,将这七本书册也好生收了起来。 最后,才看第三只木匣。 刚将匣子打开,就见到里头足有拳头大小的十颗丹丸。 每一颗丹丸都是浑圆之状,丹丸外有数圈纹路,像是丹纹,又好似符文,极为巧妙,让叶殊见得,都忍不住要好生钻研一番。 不过,此处并非钻研时。 叶殊迅速用神识观察这丹丸,发觉那些符文犹若锁链一般密布,便能猜到这恐怕是与锁住丹丸中的法力有所关联…… 他将这一只木匣也迅速收了起来。 之后,叶殊开口说道:“我欲出塔,不知如何行事?” 这塔层的主人也很周到,又是一道大力卷来,将叶殊直接送到了第三塔层上。接着叶殊也就顺势自楼梯里走下来,一直来到一楼。 待叶殊走出塔时,塔前的石碑足足亮了三次。 这正是表明,此人入塔之后,连续通过了三个塔层。 便也是说,他乃是这些年来,头一个闯过了藏药塔之人! 塔前原本人数不多,但看到那石碑上的三次亮光后,却还是叫他们震惊非常。 这入塔之人瞧着不过是个不满双十的少年郎,怎么竟能连连通关?这、这当真不可思议!说不得、说不得是闯塔的少年其实并非少年,而是驻颜有术的老怪物么? 但这却是很难瞧出来——少年瞧着神情冷漠,眼中平淡无波,叫人无从分辨。 而更多人则是生出羡慕之意。 闯过三层,这位少年若是在这城里收购药材,都只要花费一成的价钱便可,也不知他带来了多少资费,倘使身家足够,如今算是可以大赚一笔了! 此刻,晏长澜早已买好了东西,又在客栈里布置过了,正等在塔外迎接。 按照他的想法,发觉叶殊自里面走出来是连闯三关后,并无什么讶异之感,反而是觉着理所当然——如阿拙这般人,这藏药楼理应拦不住他。 不过,周围之人诸多视线却还是叫晏长澜心中一凛,他很快迎上去,对叶殊笑道:“阿拙,恭喜。之后你我便去收购药材罢。” 其余人听得,羡慕之余也无什么其他想法。 果然是来收购药材的……他们只盘算着,待此人收购了,他们是否能从这两人手里用稍微低些的价钱收购一些药材?商人逐利,便是他们用七八成的价位收购,也比原价或者九成的获利更大…… 叶殊和晏长澜也未理会其他人火热目光。 晏长澜只又说道,声音微大:“走,我已在游人居定好了房间!” 一听说“游人居”三字,那些修士的视线更加收敛了些。 游人居,绝不能闹事之处啊。 很快,叶殊跟着晏长澜来到游人居。 此地之人仍旧与先前一般,瞧着便都颇为从容悠闲,让人心生好感。 晏长澜直接将叶殊领到了房间里,而叶殊朝着四周一看,眉头微动。 这房间不大,看得出原是仅有一张床榻的,且应当较为简陋,而现下看去,那床榻上铺了些床垫,看着颇为舒适,而一边的靠墙之处,地面以被褥铺得松软厚实,犹若新做成的、放置在地板上行的小榻一样。 叶殊看过,先开口道:“待到晚间,我在那处睡。” 他伸手指了指那厚厚的被褥处。 晏长澜往那处看了一眼,并未拒绝:“也可。” 他早知叶殊的性情,故而早早将那被褥也弄得极为舒适,绝不比床榻差上半分。因此不论叶殊选择何处,皆是一般稳妥。 叶殊不曾多作思忖,他选了床榻后,同晏长澜说道:“来,坐。” 晏长澜依言拉开桌边圆凳坐下,叶殊也坐在他的对面。 叶殊将一只木匣取出,放在桌上打开。 晏长澜低头一看,就见里面十颗丹丸,似乎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又隐约有些诡异之感,与寻常的丹药大为不同。 叶殊将里面的丹药取出五颗,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一怔,却仍是收了起来:“阿拙,这是?” 叶殊这才说道:“这些丹丸里,每一颗中封存一名金丹大能的一成法力。” 晏长澜讶异,再看看那丹丸:“一成法力?”他瞬时有些担忧,“阿拙,这些丹丸你从何而来?”而后他想起先前叶殊的去处,猜测道,“那藏药塔里,莫非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叶殊听他说完,才缓缓道:“藏药塔的确另有玄机,待三个塔层尽皆闯过之后,便可选择是否接受第四关考验……若是愿意考验,一旦通过,可得传承。” 接下来,他就将在最后塔层里所接受考验、所得之事,尽数同晏长澜说出。 晏长澜听完,不由感慨:“原来这里竟还是一桩奇异。不过,也只有如阿拙这般见识广博,诸多杂学上皆有涉猎之人,才能顺利通过考验,获取这些好处了。”说到此处,他将那五颗丹丸推回,“阿拙那样辛苦方得这些丹丸,我不能收。” 叶殊并未接过,只扫了一眼,便道:“你我根基扎实,但你有同门的仇恨在身,我为散修也身如浮萍,能有机会尽快突破,为何还要慢吞吞来?这位古修士技艺的确高明,他之法力化入丹丸之后,很是纯净,也一如他所言,寻常修士若盲目炼化丹丸,恐怕根基要虚浮起来,而你我有涅金蜂蜜在手,绝无这等危险,不若尽早炼化,也缩短前往完美筑基之路的时间。大境界突破之前,积蓄法力不过是水磨工夫,这等捷径大可走上一走。五颗丹丸,足够你我将筑基之前的根基牢牢打下,而一旦你我筑基之后,这些丹丸对你我的用处也并不大了。” 331|药园 晏长澜对叶殊素来听从, 然而这时却是一叹:“阿拙莫要哄我了,金丹大能的法力, 纵然是筑基之后仍十分有用的。五颗丹丸只拿来筑基, 岂非是太过奢侈了?” 叶殊看他一眼:“你当晋入十层境界那般容易么?法力打磨圆润无瑕,须得用无数法力细细打磨, 以往如此筑基的修士, 每逢到了那时, 后来积蓄的法力许多都要浪费了。若是并无这些丹丸, 日后你我非得在炼气九层那境界上耽误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不可, 而有了这些丹丸, 只要不计较花费, 就能大大缩短这时间。于你我而言, 筑基、结丹两个关卡万万不可出了差错,且为能结出一颗上品紫丹,完美筑基更是重中之重。这些丹丸左右也是白来, 你啰嗦什么?” 晏长澜被如此斥责, 不由惭愧。 他从叶殊语气中听出一丝恼怒,自不敢再多说什么,就将五颗丹丸迅速收下了。 ——这正是阿拙待他一片心意, 他早已决意处处听从阿拙的, 那当然是阿拙给他什么,他就要收下什么,阿拙不给他的,他也绝不贪婪索取。如今阿拙给了, 他却自以为是,也难怪要被阿拙训斥了。 当下里,晏长澜垂目道:“阿拙莫闹,我不说便是。” 叶殊见他如此,神情微缓:“待我将此处阵纹尽数刻录下来,便该回转。” 晏长澜见叶殊不再计较先前,就连忙问:“不去第五古城了么?” 叶殊道:“第三第四古城之间已极多危险,若是前往第五古城,你我或许勉力可以前去,但途中是否安然,便不好说。且如今你我得了丹丸,还是应当早早将其炼化了,提升自身的境界要紧。越是早一分进入第十层,你我便可更早积累,更早筑基。至于这另三座古城历练之事,待提升之后再去不迟。” 对于叶殊这话,晏长澜倒无异议。 他稍作思忖:“阿拙你今日闯塔连去三层,可以一成价位收购药材,依你之意,你我收购多少药材为好?” 叶殊道:“不可太多,否则待出去古城之后,恐怕就要受到刁难了,若是不够小心,便是杀机重重也未可知。” 晏长澜亦赞同叶殊之言:“待明日先去一趟此间药园,当众用一成的价位买些药材。那等价位不高的便多买些,价位太高的,则少买些,如何?” 叶殊道:“正有此意。” 说定这些后,叶殊将一本符箓传承的书册取出翻看。 晏长澜见状,便不打扰,只问一句:“阿拙,你似是对那些符箓更有兴趣。” 叶殊道:“不错。待之后那些丹道传承我也要看过一次,择些浅显的传于王敏。”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待她学有所成,日后炼丹一事便尽皆交给她了。” 晏长澜略有踌躇:“王师妹的修为,怕是跟不上你我。” 叶殊淡淡说道:“无妨,如今不过是考验着她,她如今始终一心一意,待再过些时日,她所炼制的丹药过得去,我自会传她功法,日后也少不得催灌她一些法力。”说到此处,他看一眼晏长澜,“总不会让她的道途太过短暂。” 晏长澜对此也无异议。 依他看来,虽说修行的年月长远,但所学终究不能太过驳杂,既然叶殊早有取舍,那么自然是按照他之取舍而为。 叶殊培养王敏,原本只是顺手而为,不过他逐渐发觉王敏待他与晏长澜极为忠诚,且炼丹上的灵性比他原本所想更胜一筹,既如此,也就将她当作他们二人专用的炼丹师培养了。 灵域的世家大族,除非当真天赋使然,否则绝无世家的公子、小姐来专门修炼炼丹手艺的说法,而为满足家族中诸多子弟的修行,自会好生培养炼丹师。 叶殊如今身为散修,原本应是无力培养炼丹师的,可他有混元珠后,一番经营之下,竟然还颇有了些积蓄,培养王敏绰绰有余。 在王敏炼丹上的技艺超越叶殊以前,叶殊自己便可炼丹,而叶殊绝不会将心思放在炼丹上,于是之后修行愈久,王敏总有一日在炼丹上要超过叶殊,到那时,每逢需要什么丹药,只管问王敏要就是了。而即使现下,王敏渐渐磨炼出一些本事,许多资源也不必他们支撑,她自己售卖丹药,就能供养。叶殊给王敏最大的好处,还是他所知的诸多炼丹典籍,甚至是他在日后历练中意外得到的炼丹师的传承——就如同此次所得。 晏长澜领悟了叶殊的意思,又问:“阿拙日后便主要将心思放在符、阵两道之上?” 叶殊微微点头:“炼器一道,也要有所琢磨。” 晏长澜似有踌躇。 叶殊安抚道:“不必为我担忧。这三道中,彼此之间颇有联系之处,阵纹符文互有相通,而禁制又为微型阵法,同修这几样杂学,并不会影响我之修行。而阵法、灵符对你我日后历练极有用处,那炼器一道也能相助你我培育本命法宝……” 晏长澜就也点了点头:“不知我可择取哪一道而学之?” 叶殊却直接将他打断:“你无须修习任何一道。”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剑修一心只可练剑。对于这些杂学,你随我知道一些便已足够,只需遇上时能明了些解决之法即可,绝不要潜心钻研。” 晏长澜原本也知道这些,只是觉着叶殊要将这三道通晓很是辛苦,才想要分担一二。如今才一出口,却又被驳回。 他稍叹,旋即说道:“我定会将己身剑道磨砺得无坚不摧,不让阿拙你失望。” 叶殊这才满意颔首。 之后,叶殊就再翻看那符箓传承,晏长澜则是盘膝在床上,尽量积蓄法力,并在意念之中不断演练所学剑法,从中极力压榨体悟。 他在剑道上的悟性的确是不俗的,很快吸收完积累,见再无所进,就又来体悟风雷二道。因灵根之故,他的剑道与风雷之间有极大关联,不论哪些有所体悟,都能有所长进…… · 次日清晨,晏长澜睁开眼,便见到地面的厚被上,叶殊正仰面而卧,那符箓书册一侧卷起,正放在他的身畔。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叶殊也睁开眼,就正对上了晏长澜的视线。 那视线很是专注,深处隐约像是有什么涌动之意,却又立时风平浪静,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见如此,叶殊几不可察地微怔。 而这微怔,亦不曾让晏长澜瞧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很快起身。 今日说定要去药园,为能好生选取药材,自然早早就要去了。 洗漱之后,晏长澜主动走在前面,打开门。 对门也正开着,门口正立着个熟人,正是那陈青铜。 陈青铜见到两人,立时迎了过来,先是拱手笑道:“恭喜叶大师连过三层,得一成价位。”恭喜之后,他面上有一丝踌躇,却还是压低声音,提醒道,“只是若两位要去药园,这出手时,还要谨慎些。” 如此提点很是含糊,但其中的意思却很明了。 他的意思,也是让叶殊莫要开口太狠,得罪了那些占据了古城之人便不好了。 叶殊略点头。 晏长澜则是笑了笑:“多谢陈道友提点,我等明白的。” 陈青铜见他们神色,发觉他们果然是明白,不由失笑:“是我多事了。” 晏长澜道:“哪里,陈道友的心意,我与阿拙皆是知晓。” 说话间,晏长澜和叶殊走出了门。 陈青铜送了他们一程:“两位这是去用早膳?” 晏长澜回答:“先去吃些东西,随即就去一趟药园了。” 陈青铜道:“如此也好……” 到二楼中间的小厅里点了些早膳用了,叶殊和晏长澜就出了门。 陈青铜是与他们同行的,也带着他们走到了药园。 第四古城的药园乃是沙块凝结之地,故而在古城的最后方,其占地数百亩,其中最为常见的便是月月枝,其木郁郁苍苍,形成了上百亩的林子。 远远见到了,叶殊也有些赞叹。 即便是离得这样远,他也能看出那些月月枝的品相绝佳,到那处去后,能取出的树脂想必也的确一如所言,药效极好。 月月枝这等树木也只在沙漠之中生长,但若是有些修真的家族里,也能开辟出一块特定的土地进行培养,只是所出的树脂恐怕品相有差而已。 因此这月月枝的价位,比之其他出产于沙漠中的药材来,是要便宜一些的。 月月枝树脂的药用之处,通常为治疗内外伤势。 而下界里许多人都不知晓,若是将这些树脂精炼一番,再配合特殊方子,能配出祛除邪气、异种力量的药膏来。 于叶殊而言,这一种药性才更有用。 他便决定,那商定要多采买些的药材,就选这月月枝了。 332|收购药材 药园前, 正好有个空闲的管事。 见到这几人后,那管事神情一顿, 立时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朝着叶殊说道:“这位便是闯过了藏药塔三层的道友罢,有失远迎啊。” 叶殊朝他点点头:“今日过来, 正是要购买一些药材。” 管事咀嚼他的言辞。 购买, 而非收购。 如此说来, 似乎并非是要大量? 这般想着, 管事的笑容就更真切些。 他们这些为古城之主下属之人, 还从不曾遇上要以“一成”的价位来收购药材之人, 甚至那所谓的“一成”原本就是个噱头, 哪里会想到当真有人能闯过三层? 如此一来, 不论他们哪个管事接待那人,都非是好事,那人买得越多, 于他们而言就越是个大的错处……而且明面上绝不能让人瞧出来不甘愿, 否则被其他客人看在眼里,他们这药材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如今这般一接触,听闻只是购买, 管事先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若非是大量收购也有些不妥, 这正是让其他客人们觉着,他们第四古城是否给不出足够的优惠,才叫那过了三层之人不敢下手……如此难免客人们要生出不悦可。然而与利益在他手中大量损失相比,古城名声损失一些, 被人嚼一嚼舌头,则都是可以忍受的了。 至少名声受损,损的是古城,而利益受损,损失的就是他这个目光短浅之人…… 心念连转时,管事笑着说道:“几位请进。” 叶殊就跟他走进药园,晏长澜、陈青铜分别立在他的两边。 管事对这两人也多看了一眼,不过他不知道这两人跟叶殊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他们是一同来到这古城里,但既然是一路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叶殊一行只当没看见,陈青铜因不曾打算借用叶殊的名头收购药材,也不在意。 · 踏进药园,迎面就是一种很苍茫的感觉。 这药园与荒漠外所常能看到的那种药园有所不同,每一块药田都是沙土凝结而成,所以看起来竟不像是土地,而是一块块黄褐色的巨砖一样,而那些“巨砖”上,就生长着许多犹如已然干枯的药材,瞧着没什么润泽感,但若是能认出这些药材之人,便会知道,那每一寸的“干枯”药材之内,药效都很是凝聚,而越是“干枯”的,就是品相越好的。 叶殊扫了一眼,暗暗点头。 这里不愧是极好的药田,培育出来的这些药材皆是不错,也难怪尽管这里地处偏僻,仍旧有不少大商人趋之若鹜了。 管事领着叶殊把所有的药材看过一遍后,就询问道:“不知道友想要购买哪些药材?” 叶殊也没什么卖关子的意思,直接说道:“我需要大量月月枝的树脂,至于其他药材,每一样要上五六份也就够了。只是这些药材里,皆要有两株连根的成株。” 管事一怔。 而后他细细算了算,心里登时一喜。 先前他所想的,竟都是无用的,然而……无用得好,无用得好啊! 月月枝树脂最是便宜,即使要上大量,出价一成也不算太过损失,其他几样药材只要五六份更是容易,这只算是零卖罢了。而那些树脂既然多,便算是大量收购了,如此一来既堵了外人的嘴,让他们知道第四古城确是遵守承诺,也不曾私底下做出什么手脚来,又对古城的利益并无很多损害。 管事不动声色,只问:“月月枝的树脂如今正是收割时,不知道友想要多少?”他报了一个价位,“这物用于炼制疗伤之物,多是炼气、筑基修士用,因着品相比外头的好上不少,故而外头要三灵币一斤,这里得要五灵币。道友只消给个一成,因此半枚灵币一斤即可。” 叶殊略思索:“万斤罢。” 管事对这数目也无什么讶异。 月月枝树脂用处多,每每来收购之人,俱是以万斤起步,这只是一个万斤,不算很多。 略算过后,他便说道:“五千灵币,也是五十下品灵石。” 叶殊道:“这也便宜。其他每样五份,算一算价罢。” 管事一笑:“此处有三十八种药材,除却月月枝以外还有三十七种,每一种价位不等,少的数十个灵币,多的数个灵石……三百五十块下品灵石足矣。不过只收一成的价,便是三十五块下品灵石,与前头的合起来,总要八十五块。” 计算损失,合起来也只是几百下品灵石而已。 管事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于这偌大的古城、这广阔的药园而言,这点损失当真不是什么大数目。 叶殊道:“此次有劳管事招待了。” 管事很爽快:“也要多谢道友。”说完后,他就找到一名采药人打扮的修士,吩咐道,“你去将除却月月枝外所有药材各取五株,带泥带土,知道么?” 那修士连忙答应着去了。 管事又吩咐另一人:“去割万斤树脂来,要上好的。” 另一名修士也利落地去了。 旋即管事对叶殊笑容可掬:“劳驾稍候,过不多时药材便都来了。” 叶殊又道:“有劳管事。” 这时候,陈青铜在一旁开口:“还要请管事担待,陈某也有意要收购药材。” 管事一愣,看向叶殊:“这?” 陈青铜先笑道:“一事归一事,陈某虽与道兄结伴而来,却非是同一家人,故而要如何算,一如既往就是。” 管事明了,原本有些闪动的眸光复又恢复如常:“有生意上门,某自无不做的道理。陈道友请说,要何种药材,要多少数目,某都尽力调来。” 陈青铜早已想好,就对管事说道:“树脂万斤,另有万枯藤一千节、枯掌叶百斤、沙棘根三百……”不多时,就数出了八种。 管事听得,不由指着他笑道:“陈道友可是精乖,除却树脂外,其余几样可都是每每来采买药材之人必争之物,你如今要的这些,可不好筹备。” 陈青铜也笑了:“劳烦,劳烦。保管不少一块下品灵石,劳烦管事担待了。” 管事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我得亲自去准备了。” 陈青铜再拱拱手。 那管事同叶殊说道:“某先去一趟。” 叶殊微微颔首:“请。” 待管事走后,陈青铜才对叶殊说道:“这一次,借了叶大师的光了。”他解释着,“这几样药材外头有价无市,若是收购足够,定不愁卖的。此处药田虽大,争的人也多,若是我独自前来,能弄到个三四样也难,故而我觍颜跟着叶大师你过来,那管事便多给了两分面子。” 叶殊对这倒无反感。 晏长澜听陈青铜这般解释,也了然。 陈青铜也是看叶殊购买的药材让古城损失不大,那管事对叶殊颇有好感,才顺势而为,如今见两人也不在意此事……虽早知这两位是心胸极宽广的,也还是更放心了些。 过不多时,那管事带着几个储物袋过来了。 他先是同叶殊交接,把第一个储物袋给他看:“里面有一百个瓷罐,每一个里头有百斤树脂,还请点数。” 叶殊扫一眼,点头:“不必细数了,我信得过管事。” 管事果然心情愉悦,又取出一些盒子来,里面装的就是另外三十七种药材了,他特意打开几个给叶殊瞧,确都是连土带根的,很是完整。 叶殊瞧过后,亦很满意。 之后便是一手交灵石一手取货,这交易很是痛快。 接下来则是管事与陈青铜交易。 管事笑道:“得亏你来得不算太晚,这些还有货,某替你争来了这些。” 陈青铜自然十分欢喜:“多谢,多谢,真是多亏管事了。” 管事笑笑:“两千灵石,这可不能少。” 陈青铜早已准备妥当,自是连忙交了灵石:“多谢,多谢。” 到此刻,双方的生意便做成。 管事本就忙碌,便将一行三人送到药园门前。 陈青铜与这管事一通言语,算是有了些交情,之后再来做生意,也会方便许多。 离开后,陈青铜心满意足:“这次回去转手,利润定是不少。” 晏长澜这时才开口:“那就先恭喜陈道友了。” 陈青铜与他们说笑几句,一起回到了客栈。 到了房间门前,陈青铜问道:“不知两位之后作何打算?” 晏长澜说道:“要留在此处几日,阿拙还有些事要办。” 陈青铜似乎有些踌躇:“那之后,可还去第五古城……” 晏长澜坦然道:“过后去不成了,我和阿拙修为只能到此处。” 听着这话,陈青铜神情一松:“如此甚好。”随即又问,“那前往我陈族之事……” 晏长澜道:“若是陈道友不介意多等几日,可以随陈道友同去。” 陈青铜大喜:“那陈某便等着了!” 333|遇袭 有了这约定, 陈青铜自是满意告辞。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晏长澜问道:“阿拙,可是去刻录阵纹?” 叶殊微微点头:“如今第四古城之内, 修士境界更好许多, 恐怕要你在我身旁为我护法。” 晏长澜一笑:“这正是理所应当之事。” 叶殊略顿,唇边带上一点浅笑来。 晏长澜怔了怔, 心中有些欢喜。 而后, 两人就走到城墙边。 叶殊看着那城墙上无数天然阵纹, 一点点将其刻录到玉简之内, 并缓缓体悟起来。 晏长澜见叶殊入定, 也不打扰, 只将重剑取出, 抱在怀里。 他靠在城墙上, 将叶殊收入自己眼底,而手里的重剑也未出鞘,只是一边运转功法提升法力, 一边静静地感悟剑道。 同时, 为叶殊守关。 · 这荒漠里的古城并非是什么大城,城中之事也瞒不过有心人,尤其叶殊闯过塔层、购买药材时都不曾有什么遮掩, 自然很快但凡是有点路子的, 都知道了那过三层之人究竟在药园里买了些什么药材。 听说之后,一些明眼的暗道这人聪慧,便打消了一些念头,但也有些原本穷困的, 听说叶殊手里到底还是有不少药材,且说不得是个大户,暗暗就生出了心思。 不过,叶殊在城中时受到古城庇护,自不能做些什么,那些人谨慎盯着叶殊,却发觉他不知在城墙前阖目做些什么,旁边还有人守着……一时间,那些人觉着古怪,也有些犹豫不定起来。 而也有人见识更多,看出叶殊似乎是在对着城墙感悟,不禁好奇。 这城墙,难道是有什么奇异之处么? 大多数人并不能看出,可也有少数人看出叶殊正在刻录阵纹,看出他乃是一名潜力极高的阵法师,就更无得罪之意了。 偏生这少数人几乎都是明眼人,那些暗生心思眼睛不亮,犹豫之后,心思仍在, 晏长澜觉察到了古城里隐约有一线细流涌动,但这些通常也没境界过高的,数目更少,他只是将这事记下,决意日后还要更多防备,也就罢了。 大约三日之后,叶殊将这第四古城里的阵纹尽数刻录下来。 一来他经由多日的刻录,如今操纵起神识里比早先强了太多,自然也快了太多;二来众多古城里面,相似的阵纹越来越多,不相似的越来越少,如今只消刻录不相似的那些,阵纹的数目少了太多,亦能加快刻录的步子。 刻录完成后,叶殊同晏长澜说道:“与陈族人提一提,该离开此地了。” 晏长澜立时将视线投注过去:“已刻录完成了?” 叶殊颔首。 晏长澜便道:“我这就去。” 两人一起回到客栈,叶殊回房稍作休息,晏长澜就直接去了陈青铜的住处,将此事与他说明。 陈青铜等了几日,原以为还要再等久些,没料想竟这样快,顿时关切问道:“不必多留些时日么?” 晏长澜道:“不必多留了,阿拙既有决定,自是事已尽数做完。” 陈青铜就不再多话,说道:“我这便去安排,明日清晨起行如何?” 晏长澜应一声:“我二人轻车简行,依照你等作息行事即可。” 陈青铜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晏长澜则同他告辞了。 回到房间里后,晏长澜对叶殊说了离去的时日。 叶殊点头之后,稍作思忖:“稍微准备些可用之物。” 晏长澜道:“我帮你。” 两人一起做了些准备,又各自上了床休息,直至第二日清晨,就出门与陈青铜一行会合了。 · 离开古城时,众人的心情都算不错。 陈青铜因收购到了足够的药材,更是对陈族之后的生意有所规划。 只是他也有些诧异,先前时候,每逢出城那两位道兄就会召来那只凶虫,这一回怎么却在出城数里之后,还未见到?那两位道兄,竟和他们一般都骑着骆驼妖兽,难不成,是那头凶虫出了什么不妥么? 虽是这般想,陈青铜却也不曾问出口。 纵然那头凶虫如今不能用了,但这两位道兄的本事也是不俗的,同样是个好助力。 于是众人向前赶路,大约行走了个十余里时,突然间,黄沙下头传来一股杀气! 这杀气来得太急,饶是众人俱是察觉到了,反应之时也难免有一丝慌张。 陈青铜皱起眉头,迅速使出法术反击。 一道金光从他手里的灵符中迸出,一瞬间就将一道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散。 ——竟然是有埋伏! 陈青铜多次行商,自然并非是那等不知防备之辈,尤其叶殊在城中还闯了塔,就更要多多谨慎。但查了数次后不见差错,出城后也不曾觉出半点杀机,才慢慢放下些许警惕。 然而万未料到,居然是在出城后颇远了才突然有这袭击……想来是这些人不知怎么知道了他们今日清晨离去的消息,又昨日便已埋伏妥当,才会这般。 陈青铜暗怪自己大意。 下一刻,黄沙之下果然蹿出了足有上十个修士,至少也是炼气八|九层,更多都是筑基真人,瞧他们神情凶悍,像是盗匪,也好似惯常下阴手的散修。 而看他们的衣衫……还当真是穷的很。 陈青铜带来的修士也多是筑基,只是人数上不及对方而已,好在也不是全无一拼之力…… 这般想着,所有的陈族人也都露出悍然之色,都与那些散修拼杀起来。 叶殊和晏长澜坐在骆驼妖兽上,已被数名筑基真人围住。 也是,他们明面上修为不过是炼气八层,自要被当成软柿子来捏一捏的。 晏长澜也拔出重剑,眼见有两名筑基修士袭击过来,右手一抡,拙雷剑已重重砸在了奔得最快的那名修士身上,另一名同时过来的修士原以为有破绽可见,然而他却不曾聊到,在他自另一侧猛然攻击时,居然有一抹凉意迅速地逼近,他心头大骇,赶紧抽身后退,但那凉意迫近越来越快,哪怕是他已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也生生地划在了他的喉头上。 那筑基真人脸上带着一抹恐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探来一看,一片血光。 这时他才觉出喉咙上的疼痛来,原来是有另一柄剑已划破了他喉上外皮,若是他再慢上一丝,就定然会被这剑砍断脖子! 筑基真人心有余悸。 ——这个瞧着高壮硬朗的小修士,连剑修都还不是,竟已能将剑法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了么? 而另一名被重剑砸中的筑基真人,也觉得身上一阵剧痛,似乎骨头都断了两根。 炼气期的修士,砸他堂堂筑基真人的骨头如此顺手…… 两名筑基一跟晏长澜打照面,就先在他手里吃了个亏。 因此他们再不敢拖大,迅速却肉疼地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后,出手就更小心一些。 这两人的铩羽而归,叫另外同样围攻却慢了半步的筑基真人也瞳孔收缩,他们渐渐放慢攻势,仔细观察起晏长澜与叶殊的破绽来。 几名筑基真人想着:这个高壮的不好对付,却死死护着瘦削的那个,大约那人才是突破口罢。 于是,这些筑基真人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叶殊的身上。 叶殊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凶面。” 下一瞬,筑基真人们只觉得脚下一松,让他们几乎有些站立不稳起来,周遭的沙子在不断地朝着中间涌动,让他们也有了些下陷之感。 下意识的,筑基真人们察觉到一缕凶兆,心中狂跳之余,似乎是想要立刻飞起来的!只可惜,他们的觉悟还是来得太晚了些,以至于才刚动了这念头,就有一名筑基感到腰间剧痛,而后整个向后抛飞,只觉着前头有半截身子极为眼熟……旋即他脑中一木,倏地想起,那可不正是他自己的身子?而后,就什么也不知晓了。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筑基真人也都遭受重创。 有陡然被不知何方来的锋锐之物削掉了脑袋的,有被生生撞得通身剧痛的,还有忽然间四肢麻痹,紧接着生生看自己身上冒出黑水、腐蚀掉的…… 才区区不足数息的时间里,围住晏长澜、叶殊的原本有四五位筑基真人,不可谓不高看他们,更不可谓不心思缜密了,可谁能料到在他们手中竟有凶面蛛蝎这等凶恶之物?故而还未能展露出全部的手段,就已没有性命了。 叶殊和晏长澜此刻从骆驼妖兽的背上腾空而起,直接落在了凶面蛛蝎后背。旋即这巨大的凶面蛛蝎就犹若一座堡垒,轰隆隆朝着其他偷袭之人冲杀过去! 陈青铜也察觉了凶面蛛蝎的出现,一愣之下,旋即大喜。 原来先前并非是这凶虫出了什么岔子,而是一直隐匿着……这一场偷袭,或许那两位比他更敏锐得多,是早已察觉了罢! 334|未归去寻 陈青铜想到此处也是自嘲。 他先前都想到哪里去了, 那两名看着是少年,但阅历显然不浅啊。 此刻, 凶面蛛蝎大发神威。 因着荒漠古城里头看似安全, 实则暗潮涌动,它自打入了荒漠之后, 就不曾私下出去狩猎, 而是老老实实趴在叶殊发髻之下, 护持于他。 故而这些时日以来, 除却每次前往不同古城的途中, 它能狩猎一些血食吞食以外, 在城里竟都是憋着的, 这下能被释放出来大开杀戒, 自是张扬无比,只恨不能瞬时就将那些血食全吃了。 也是这个缘故,凶面蛛蝎闯入那些偷袭的修士之间, 竟好似虎入羊群, 不论是哪个修士,是筑基还是炼气,都敌不过它横冲直撞, 只在不足一炷香的时间里, 就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陈族人由最初的浴血奋战,到凶面蛛蝎来了以后插不上手,心情也是颇为微妙。 到后来,他们更是只能在一边旁观, 当真是清闲极了——就连阻碍那些修士逃窜都不必,只因他们根本来不及逃窜,就都死了个通透! 当真是电光火石,让人震惊无比。 旋即,陈族人便见那凶面蛛蝎爪子飞快移动,径直来到了一个筑基修士的尸身前,埋头在那具尸身之上。 下一瞬,咀嚼之声便已传来,窸窸窣窣不绝于耳。 陈族之人嘴角一抖,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尽管早些时候,他们是多次见到这凶虫在杀死途中所遇的荒漠妖兽后大口吞食的情景,可如今杀死的乃是修士,且大多都是筑基修士,在它口中竟也与寻常妖兽无异,当真是咀嚼得他们心颤胆寒,只觉着一股凉气自背后升腾而起,让他们一时间僵立在那处了。 晏长澜和叶殊仍在凶面的后背,见它这般吞吃,倒不曾露出什么异样来。 正如修士少不得要吃凶兽的血肉补身,用凶兽身上的材料炼制丹药法器,凶面杀死了修士以后,将其血肉吞食也是理所当然。 这道理陈族之人也很明白,然而明白是明白,真正亲眼见到了,心思自又不同。 叶殊看了一眼陈族之人。 只见他们似有恐惧之意,但看向凶面蛛蝎时倒也不见什么恶念,微微点头。 他既然豢养了这上古凶虫,对于许多情景便是早有预料,早已接受,倘若这些人无法接受凶面的种种举止,那日后与他们相处时,就要多有留意了。 好在,眼下不必如此。 凶面蛛蝎杀那些修士杀得快,吃的时候便稍微慢些。 叶殊见它吃个没完,让陈族人等着等着越发紧绷,便开口道:“凶面,快些。” 凶面蛛蝎原本是要慢慢享受,听得饲主这般催促,就不同前头时那样慢条斯理,而是将口张得更大些,三下两下,就把一具尸身吞吃入腹了。 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所有的尸身尽数被吞吃,凶面蛛蝎这才缓缓扭头,一声血腥之气让陈族之人不由为之侧目。 叶殊开口道:“走罢,无事了。” 陈青铜缓过神,立时点了点头:“是该赶路了。” 陈族众人当然也都纷纷回神,都不再想先前凶面蛛蝎食人尸身的暴戾之态。 · 除掉了胡家那几人后,陆争便在第三古城里等候自家师兄与叶殊两人。他原本也是个散修,尽管素日受了他那晏师兄不少接济,到底也是个男子,并不会总将心思寄托于其上,而他手里也还算有不少可以换取灵石的资源,但终究要为将来筹谋……故而既然第三古城里并无练剑之处,他就干脆每次与陈银彤等陈族人一起前往城外,去挖取红沙,再于他们的相助之下,将这挖取的红沙精炼为血精沙,日后售卖。 除此以外,陆争自己对血精沙也有另类看重,这血精沙……当可以用在日后他提升自己的法器,或是待修为更高时,炼制其他长剑所用。 如此一来,他当然就更用心些。 陆争做事极为尽力,正是全神贯注,所以他挖取的红沙也极多,只稍微适应之后,就不在那些熟手之下,熟悉几个时辰后,就更是挖得极快极好。 陈族人见他如此努力,也像是与他比拼起来般,奋力挖取起来。 这般挖完了,陈族挖出的红沙比之从前竟多出了两成……果真是有人在旁边一同竞争,这挖取时干劲就格外不同。 陈银彤见状,好笑之余,也十分满意的。 转眼间,十余日过去。 陆争精练完这一次挖取的红沙后,皱起了眉头。 陈银彤与他一同回去客栈,见他这模样,微微一顿,还是开口:“陆道兄可是有什么不适?” 陆争稍一摇头,而后说道:“已半月了,晏师兄与叶大师还未归来。” 陈银彤一怔,亦想起来。 她美眸里有一抹黯然,轻叹道:“我那兄长也还未归,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陆争脚步一停,看向陈银彤:“今日已近晚间,若今晚还不归来,明日我便要动身前往第四古城了。你们陈族有什么打算?” 陈银彤等陈族人不如陆争的实力,就连陆争前往第四古城也是要排除万难,更莫说他们了。 于是她娇容微沉,纤纤手指也不由掐进了手心,银牙微咬,迸出个字来:“等。” 陆争一顿。 陈银彤苦笑:“我等如今手上还有不少货物,带回去之后,皆是家族来年供给。我对兄长自是十分担忧,可我等若是去了,多半要倒在路上,到时家族的货物不保,对家族是极大的损伤……我要代替兄长,为家族长远准备。” 陆争能看见陈银彤眼中似有微微水光闪动,明白这女修心头怕是十分悲恸,细想后,他倒也理解陈银彤这番话,反而觉着她能压下苦痛,心志很是坚韧,其做出这决定,比之主动去寻她那兄长更为难得。 他也就说道:“如此就请诸位多多保重了。” 陈银彤朝他露出一笑,吁了口气:“但愿兄长与两位道兄皆无事罢。” 陆争目光凝重:“今晚我去城门口等一等。” 陈银彤微怔,然后点了点头:“我也去。” 陆争知她愧疚之心不能排解,也应了下来。 将血精沙收好后,陆争晚间与陈族人一同用饭,用过之后,他与陈银彤就走到了城门前。 两人并未出城,而是在城门一侧坐下。 晚间露重,但他们要留在这里,只要不走出城,也无人理会他们要做什么,只是那守城的修士们多看了他们两眼而已。 因着心中担忧,两人夜里都不曾说话。 渐渐地,天光自暗沉到逐渐有点发白,至清晨时,城中已有了昏暗的光,然而这一夜下来,不仅是他们不曾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归来,就连不熟识之人也不曾来过。 待这时,陆争与陈银彤皆十分失望。 良久,陈银彤朝陆争笑了笑:“看来,小妹只能祝道兄一路顺风了。” 陆争朝他一点头,再无其他话讲,举步就朝着城外走了过去。 陈银彤站在城门前,远远目送那道似乎颇为孤寂的背影,又叹一声,但脚步未动。 直至那道人影终于瞧不见了,她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去。 与陆争一日间就精炼完所有的血精沙不同,他们陈族挖取的血精沙颇多,今日还要再去烘炉之处。眼下她也无甚多余心思时,为家族提取更多货物,方是正理。 · 走在荒漠之内,陆争迎风而行,脚下的步子半点不慢。 他先前原本也有一头骆驼妖兽,可惜在路上遇上妖兽围攻,被他当作诱饵打开一道口子,让他能冲出去。这一回他再去更远,就没了代步之物,而第三古城里头的修士不论要去更远还是要回头,骆驼妖兽都是不可或缺之物,是绝不肯出售的——哪怕是有再多的灵石,也并无他们的性命重要。 陆争看着天象,迅速地奔行。 在荒漠内,黑沙暴时常肆虐,白日里还好,夜间尤其多,他先前有所调查,在第三第四古城之间也有类似于“驿站”的古庙可供歇脚之用,然而他若是赶不上,到时在黑沙暴里殒命的几率便太大了…… 大约行了大半日后,陆争就看到一座古庙,先松了口气。 看来他行走的路线未错,现下正好可以进去歇脚的。 入得古庙,其中空无一人。 陆争朝四面看了一眼,小心查探了一番。 尽管在古城内不可轻举妄动,但这些并无规矩的古庙却不同,他经历过几次在古庙里的争斗,侥幸活到如今,是半点也不敢大意的——他便有一次堪堪比另一人晚上盏茶时间进入古庙,就亲眼见到先去的那个以为古庙里空无一人,孰料入内后被人埋伏,只几个呼吸时间就被斩杀,一身货物被劫掠一空! 查探后,见的确无人,陆争才寻个妥当的地方坐了下来。 335|重逢 陆争手中备有炭火等物, 不多时就在身前点起一堆篝火。 如今虽说尚且还未到晚间,但歇脚之后再出去赶路, 到傍晚时必然赶不上下一座古庙, 故而就在这里过夜最好。 此刻庙中无人,若是今晚也无人来此才是最好。 这般想着, 陆争取出几块肉, 穿了细长的木棍, 架在篝火上。 转眼间, 那些肉被烤的“嗞嗞”油响, 他撒了些调味之物, 翻烤两下, 就取下来, 送到嘴边慢慢吃了。此妖兽之肉,身带火性,待用过之后, 火性入腹, 于他在这夜间防寒颇有用处…… 匆匆吃完两块,陆争刚要再吃第三块,突然间, 庙门大开。 外头很快走进来四五个男女, 面上都带着阴沉之色,就连身上的衣物也都破破烂烂,显然是经历了多次艰苦争斗,才能顺利抵达古庙。 入得之后, 几人见到陆争,面上都露出警惕之色。 陆争并不理会他们,只将手里的肉再咬一口。 那几人里,唯一的女子生得杏眼桃腮,有六七分美貌,而其眉眼间带着些妖冶之态,又给她增添了三分艳色,称得上是个极不错的美人了。 她瞟一眼陆争手里的烤肉,朝着身旁的大汉有所示意。 那大汉也看过去,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大叫起来。 就好似开了个头,余下三名同行的修士也都是如此,显然饥肠辘辘。 陆争与这几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若是不在这荒漠里,他遇上行人倒也不介意分享一二,然而在这荒漠古庙之中若是他贸然表露善意,反而非是什么好事。 于是,仍是不理。 但这几人既然瞧见了陆争有东西,彼此对视一眼后,都先找另一角准备起火。 那妖冶女子则是腰一摆肩三摇,婀娜地走过去,凑到陆争的身边娇笑:“这位道友,不知你篝火上的烤肉……是否能够割爱?” 陆争并未多言,一边吃肉,一边说道:“火上的自己拿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管他不惧怕什么,可若主动过来只是想吃点肉,他便让他们自己吃去。 那女子再一笑,十指极快闪动,那火上余下的三四块烤肉就都被她拿了过来,而她自己也去到几个同伴身边,将烤肉分给他们,自己也割下一小块吃了。 吃完以后,她嫣然而笑,又走近陆争。 陆争也已吃完了肉,此刻心里生出一丝不妥。 他并未抬眼,只在女子接近时,用目光叫她停住脚步。 女子停下步子,脸上流露出一抹哀怨:“道友好生冷漠。” 陆争不语。 女子轻叹:“那几块肉可填不饱肚子,不知道友手里可还有多余的?我等好容易来到此处,囊中羞涩,并无什么物事可以与道友交换。不过小妹仰慕道友风采,愿以这区区蒲柳之姿自荐枕席,回报道友……” 陆争冷冷开口:“并无多余。” 他很是冷硬,自然也是拒绝了对方的所谓“回报”。 女子的语气越发幽怨:“道友好狠的心哪。”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更轻了,身形也好像一缕轻烟一般,极快地接近了陆争,同一时刻,她的十指再不同先前那样柔软,而是十指尖尖,如同利爪,一瞬就抓向了陆争的咽喉,“那小妹只好自己来取了……道友,借你的性命一用!” 然而,这女子虽说善用自己的美色让男修放松戒备,总是趁机杀人,可陆争早就因她不断纠缠而对她心生警惕了。即便女子那般连番□□,似乎是要打消他的戒心,他也始终不曾放下一丝的戒备。 在女子动手的瞬间,陆争抽出血红长剑,稍微一抬挡在面前,而那角度十分诡异,竟是正挡在女子利爪抓来的途中!若是女子不肯收手,那么她的十指必然会撞上他的利刃,被生生斩下所有的指头! 女子的脸色一变,飞快旋身收手,躲避陆争那如同潮水一般再度朝她斩来的诡谲剑法,口中疾呼道:“还不快来相助!杀了这厮,他的钱财肉食都是咱们的!” 她那几名同伴见状,也都极快地围了过来。 这几名男修俱是筑基期的修士,同行也有多年,但因着不过是散修出身,能踏入道途已不容易,本身的实力算是稀松平常,故而艰难筑基之后,再想弄到足够的资源修行就千难万难。后来他们想了个法子,专找了个善于□□男修的女修加入他们之中。 这女修十分美貌,又很能拿捏,竟许多次都不必他们出手,就能在那些男修色授魂与时偷袭对方,抢夺资源——即便是那些心肠冷硬的,总也会因着瞧不起她而稍稍放松戒备,让她能趁势而为。这一回他们见那陆争随便就答应分给他们肉食,还当是个心软的,没料想反倒是这厮半点没将女修的美貌看在眼里,削起她的手指来也半点不留情面! 于是男修们当然是要迅速上前帮手。 刹那间,数道攻击一起打出,直逼陆争! 绝不能让那厮斩了女修,否则,他们要想再寻一个这等好帮手何其难也! 陆争察觉到攻击,自然是要抽身抵挡,追击那女修的长剑也就迅速变换招数。几下之后,他挡住了那些攻击,也看出了这几人的修为虽说与他差不离,但本事却差上一些,并不算什么难以应付的对手。只是他们到底人多,且很狡猾,还是需要多周旋一番方可。 这般想着,陆争越发沉着。 女修恼恨陆争对他半点不留情,眼见几位同伴缠住了陆争,顿时恨恨说道:“竟敢无视老娘的美貌,非叫你拜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不可!”说罢,她扬声提醒,“兄长们可注意了!” 几个男修听闻,都明白她的意思,陆争虽不懂,却也知道女修定是要施展什么,当下里更是有了十成戒备。 女修的身形陡然变得虚实难辨,只眨眼工夫,她好像就已出现在了陆争的身边,正是犹若一只神出鬼没的彩蝶,叫陆争一时间也难以辨明她真身何处。而女修在稍微试探过后,是胸有成竹,倏地来到了陆争的身畔,轻启朱唇,朝他喷出了一口粉色的迷雾。 陆争瞳孔骤然收缩,迅速屏息。 然而他却看到了女修得意的神情,还听到她“咯咯的娇笑声——“晚了!老娘的桃花瘴只要接近,便是屏住了呼吸也无用!” 果然,就在下一瞬,陆争的眼中带了一丝血色。 他感觉到一股十分邪异的力量自血中沸腾,让他周身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而这股热力伴着血液迅速地流遍全身,让他的心头一片火热,似乎有一种极为难堪的欲|望升腾,要将他灼烧! 也是这时,原本在他看来并不如何的女修,仿佛被笼上了一层光晕般,美貌倍增,他忍不住喷出两口灼热的吐息,像是想要将那女修抓过来……陆争知晓这情形不对。 那名女子美则美矣,在陆争眼中却是矫揉造作,那双杏眼里的算计之色几乎叫他作呕,又哪里能让他生出一丝半点的情|欲来? 也是陆争这邪修非是寻常邪修,他曾是正道弟子,又为剑修,看待女子时对那等自矜自爱者有所好感,对卖弄色相之辈则反感厌恶,容貌美丑反在其次。 陆争明白自己着了道,除却那难堪的欲|望之外,他更感觉自己体内的法力运转间似乎也有些窒碍,当下便明白形势更加严峻了。 与此同时,那女修则吁出一口气,缓缓地退到一名男修身边,被他护着。 这等桃花瘴的法门,她亦不能轻易施展,施展一回都要伤了元气,若非陆争着实难对付,她也不会这般了。 陆争勉强控制自己,出手越发凌厉。 若是不能在药效全然发作时将这些修士斩杀,他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那几名围攻陆争的修士则反而在行动间谨慎了许多,他们不急着杀死陆争,而是尽力躲避,要等着陆争所中药效发作更加激烈。 陆争一时间也没有法子,他眼中视线更为模糊,渐渐只能看见几个朦胧的影子,他自己的吐息也越来越灼热,额头上都滚落了无数热汗。 渐渐地,陆争出手变慢了。 随着身上几处凉意与疼痛袭来,他知道自己是受了伤,已然有些不支了。 再这样下去,非死在此处不可!模糊间他想着,外头正是黑沙暴肆虐时,他此刻出去,虽生机不大,却比在这里任人宰割,狼狈不堪好…… 如此想着,陆争勉强提起最后一丝精神,就要往庙外去,可围住他的几个修士怎么肯?都纷纷快速出手,要拦住陆争的去路。 眼看着,陆争根本不能脱出重围,身上的血迹斑斑,下一瞬,庙门再看,一道剑光急速而来,直接将距离陆争最近的那名男修斩首! 而陆争,正被那热血洒了满脸。 336|倒霉的陆争 陆争用力眨了眨眼, 但是此刻却是意识模糊,努力睁开眼时, 勉强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自庙外冲了进来, 而更熟悉的,便是跟他切磋过无数次的那道剑光了。 晏……师兄? 既然眼前要杀了他的散修反而死了, 那想来并非意识模糊时的幻觉, 而是真实罢…… 因着知道晏长澜已然过来, 又想到他身边还有个深不可测的叶大师, 陆争绷紧的心弦登时一松, 旋即他眼前一黑, 已彻底晕迷了。 · 叶殊和晏长澜一路行来, 凶面蛛蝎带他们赶路极快, 陈族众人也是紧跟而上,不知不觉间,相距第三古城就越来越近了。 途中, 那些荒漠里的凶物仍旧是层出不穷, 不过凶面蛛蝎倒是因此大快朵颐,一路吞吃,通身的煞气便能逐步让许多凶物藏头不出, 叫路途颇为通畅。 快到晚间, 前方正有一座古庙。 这古庙便是到第三古城前的最后一座古庙,若赶路到第三古城去却是来不及了,那么他们如今就该在这古庙里歇息一晚,明日正可直达第三古城。 陈青铜拉了拉骆驼妖兽肩上的缰绳, 说道:“我等入庙罢,只是要当心里头其他旅人。”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看着那古庙,旋即却发觉,座下的凶面蛛蝎竟然有些躁动不安。 叶殊眉头一皱:“古庙里有人争斗,血腥气已透到此处来了。” 陈青铜面上带上一丝凝重:“不如先等那些人争斗之后,再入古庙?” 晏长澜却是说道:“恐怕不妥。眼看天色暗淡,当尽快进入其中才好。若是里头有争斗,也尽力阻止罢,荒漠之中,黑沙暴已足够危险,其他事端都该暂时放下。” 这说法也有道理,如若现下时间还早,他们在此处等到里头之人争斗结束再入庙不迟,可眼看天色将黑,也不知里面之人要争斗到何时,自然还是早点进去安置妥当为好。 叶殊并无异议。 陈青铜便吩咐其余陈族人:“都要小心行事。” 晏长澜自凶面蛛蝎身上跃下,走在最前方:“我先行一步。” 而后叶殊也下来,和他并肩而走。 陈青铜自不能让他们陈族的两位贵客在前头探路,也是急忙跟了上去。 几人迅速来到古庙前,庙门随即打开。 入得古庙之后,晏长澜才看到庙中的情景,瞳孔就是蓦地收缩。 在庙中,有一人浑身浴血被其他数人围攻,而这人面上坨红,像是中了什么卑鄙的手段,眼神也在半清明与不清明之下,只是苦苦支撑……这人极为面熟,却不是他同门的陆争师弟又是何人!而陆争出现在前往第四古城的必经之路上,定然是要去寻他们两人……如若他不曾决定要进来,陆师弟陨落在此处,他又该如何作想? 脑中念头急动,晏长澜手中却是半点不慢,眼见有一名修士就要刺杀陆争,只在一刹那,他就已然将重剑拙雷取出,横剑一扫,悍然斩掉了那名修士的头颅! 下一瞬,陆争似乎无意识地朝这边瞧了一眼,而后就晕迷了。 晏长澜目眦欲裂。 风雷动! 身法一出,他的身形好似穿梭了空间,于瞬间来到了陆争的身前,澜风剑也已出鞘,而后他迅猛动手,双剑交错,眨眼工夫里,又有两颗头颅被斩落下来! 庙中除却陆争以外不过只有四男一女五人,这时竟只余下一男一女两人而已。 那女修哪里想到,就在他们要得手之时,居然忽地出现了这么凶猛的一名剑客?且这剑客上来就毫不留情,几乎要将他们杀光了! 在这时,女修的脸色泛白,她也顾不得伤及元气,她娇躯微动,檀口微张,就想要如法炮制,再喷出一口桃花瘴来,去将新来的剑客也污了,叫他无力挣扎。 但是晏长澜的周身却是陡然出现了一层雷光,这雷光赫然炸响,将那桃花瘴全数劈了个散,同一时刻,一道凌厉的剑光急速而来,抹过了女修的脖颈。 如此,好好的一颗美人首,也高高地飞起。 而那张美人脸上,分明还满是骇然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难以想象,为何她今日连着勾引两名男子,竟无一人上钩…… 天底下,到底非是每一个男修都好色,女修从前混迹于市井之中,每每下手之人也是经过精挑细选,她身段容色俱好,遇上了散修,散修们不介意与她鱼水一夜,而遇见了些宗门的弟子,往往又是涉世未深或是少见这阵仗的,自然屡屡都能得手。 在这荒漠之中,众人多是逃命,在古庙里时虽互相都有防备,可终究还是会对美貌的女子心软几分,她再小心些,也常成功……然而她如今遇上的,陆争孤僻冷硬,晏长澜刚直且有心爱之人,她又哪里能不吃亏呢? 而就是这一次吃亏,她就没了性命,也只是循环相报而已。 杀了这女子后,留下来的仅有一名男修。 这名男修眼见诸多同伴在几个呼吸间就死绝了,吓得是肝胆俱裂,再不敢妄想杀死陆争谋取利益了,他是飞速地朝着庙门外跑了过去—— 如此情景,竟和先前陆争无力抵挡后,要往庙门外逃走的情景重合一般。 而他的遭遇,也与陆争一般。 在庙门后,叶殊与陈族众人也已进来,正一起将庙门堵住,这男修根本无法找到可以逃出去的空隙,只能满心惊骇地朝着另一边闪避,可惜他还未能抽出空隙取出自己的搏命之物,便已然被晏长澜追来,一剑拦腰砍成了两截,肚肠也流了一地。 晏长澜这才收手,来到了陆争的身前,把他扶了起来。 叶殊也走了过去,看了一眼陆争,面色不甚好看:“中了春毒。” 陈族众人也听见了这话,在怔愣之余,不由看向陆争。 此刻的陆争眉头紧锁,手指仍旧死死握着一把血红长剑,似乎在极力地控制着什么。而那春毒似乎极其猛烈,让他通身都是汗水,而露出的肌肤都已经变得通红,仿佛若是再不处理,他就要被这毒性烧死了! 让陈族之人敬畏的是,即使如此难受,这名剑客也不曾露出一点丑态。 忍耐至此,足可以看出他心志之坚了! 陈青铜不由暗暗感慨——当真不愧是与两位道兄相熟之人,也极不凡。 晏长澜取出一块玉板放在地上,将陆争搬了上去。 他倒并非是没有被褥,而是因着这春毒原本就很烧身,被褥厚实,恐怕不成。玉板温润而有凉意,却不刺骨,当可用之。 叶殊道:“长澜,你去翻一翻那女修的储物袋。”又同陈青铜说道,“劳烦贵家相助,将其余几名修士的身上也翻一翻。” 这自是毫无难处。 陈青铜很快应了,就带着诸多族人一起行动,翻检那几名散修尸身上的储物袋与其他藏着的物事,一点不肯漏下。 叶殊自己则是半蹲下来,抓起陆争的手腕,趁他昏迷无法抵抗,为他探起脉来。 这脉象…… 看来,当真是一种毒瘴,不知是用多少种春毒炼制而成,解除起来很是困难。 而且,若是两个时辰内不为他解毒,他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晏长澜等找了一通,将所有无数全数倒出来,于庙中堆放了一地。 叶殊就迅速来到那些物事前,一样样仔细寻找起来。 若是不想让陆争就此陨落,他还要尽快解决此事方可…… 有几个陈族人就守在门口,以防今晚还有其他人入庙后生事,打扰了叶殊。 晏长澜照看陆争,依照叶殊所言,将一些涅金蜂蜜灌到陆争的口中。 涅金蜂蜜能解天下奇毒,春毒也是毒,但毕竟其中还有个“春”字,也是个混合毒,这蜂蜜用处有多少暂不知晓,若是能真正解毒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叶殊那边便至关要紧了。 晏长澜也很明白,若是涅金蜂蜜真能确保有用,叶殊也不会那般急切了。 但,终究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至少也能缓解罢! 叶殊将所有无数翻找一遍后,解药不曾找到,但是却找到了那女修炼制桃花瘴的东西,其中所有毒物一目了然。 见状后,他微微放心,旋即立时开始研究,并将混元珠里所种许多药材拿出来,迅速地捣腾起来,其手法之繁复,十指动作之快,叫陈青铜等人看得眼花,是目瞪口呆。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叶殊终于弄出了一碗犹若琥珀的药汤,递给晏长澜:“以蜂蜜送服,不可漏下。若是差了些,我这里还有所余。” 晏长澜郑重答应,他掰开陆争的嘴,迅速地给他灌下。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争睁开了眼。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语气里如释重负:“晏师兄,叶大师。” 337|新的灵符 晏长澜过去把他扶起来:“陆师弟, 你可还好?” 陆争才清醒过来,已将身杆挺直, 肃容道:“一切皆好, 并无大碍。” 依他看来的确如此,虽说身上多出许多伤痕, 但只是皮肉伤而已, 从前独自行走时, 受过的各类伤势远超如今, 而真正叫他先前几乎陨落的邪门手段, 如今尽数消弭……自是无事了。 这时, 陆争见到了堆在角落的那几具凌乱尸体, 只看那被利落斩断的脖颈, 便知这是他这晏师兄替他诛灭的,且晏师兄身上血煞之气极其浓烈,直至此刻都未散去, 足见先前他气势之盛, 斩杀时又是如何迅猛了。 又蒙晏师兄援手…… 旋即陆争又很快想起来,他这师兄不同药理,给他除却那邪门手段的, 多半乃是叶大师了, 又连忙向叶殊道谢。 叶殊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晏长澜再取出几颗丹药,让陆争服下。 陆争吞服了,感觉身上诸多创伤又好了许多, 方看向陈青铜等人,稍作思忖,问道:“这些想必便是陈族的道友了?” 晏长澜一愣:“你如何知道?” 陈青铜也很是好奇,他自问与这剑客素未蒙面,怎么他却知道他? 陆争定了定神,眼见这古庙里也无外人,就将先前意外对陈银彤施与援手,随后知道了那纨绔 与其随从的来历,后来又将他们杀了云云,尽数同晏长澜几人说了。 晏长澜闻言,皱起眉来。 陆争见状,心里有些懊悔:“晏师兄,可是我不该杀死那纨绔?” 晏长澜听他这般说,知他误会,忙说:“那厮既有强抢民女之举,视人命如草芥,又是胡家那滩拦你中人呢,自是该杀。你确是有些冲动,却在于杀他不对,而是应当等我与阿拙回来,由我来动手。” 陆争急忙说道:“这如何能成?为同门复仇,并非只为师兄一人之重担,我理应与师兄一起分担才是。” 晏长澜摇头,只言一句:“我身后有师尊与师门相护。” 陆争明白晏长澜的意思,他更知道这晏师兄的师尊乃是何人,师门又是如何的庞然大物,若是晏师兄动手,即使胡家知道,怕是也不敢来什么老东西对师兄不利,可他却只是个散修,即便被金丹大能一掌摁死,又能如何?故而师兄以为,他来动手更为妥当。 然而话虽是如此,明面上自是无人敢对晏师兄如何,可万一师兄历练时被人暗中动手,便一切都来不及了。 陆争并未言语,便是并未答应之意。 晏长澜看他这般,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叶殊在一旁将陆争的诸多反应看在眼里,微微点头。 尽管他除却晏长澜外,从不相信任何人,但陆争倒是并未辜负了他们几度照顾之举。这人恐怕是死,也不会泄露晏长澜之事的。 与此同时,陆争也留意了陈青铜等陈族人的反应。 前些时候跟陈银彤等相处,他对陈族人的印象颇佳,因他们并不将女子视为可随意牺牲之物,且有同族同生共死之心,叫他很是认可。但他如今再遇陈青铜等,便想瞧一瞧这陈青铜是否如陈银彤口中推崇那般。 却见陈青铜等陈族人自打知道那胡家的纨绔在打妹子陈银彤的主意时就已带上了杀气,而后头听说陆争把人救下,干脆杀死了胡家之人,满面俱是痛快,却不见一丝恐惧。 陆争见到后,松了口气。 ……着实是他在外面混了那些时间,见到至亲背叛,家族内口口声声家族利益却只能牺牲女修或是其他族人,同伴之间毫无情谊反手便出卖等事,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眼见陈银彤等陈族人那般品行,若是陈青铜反倒并非是那般,岂不是让他刚觉着这世上还有气节不失的家族后,就立时失望了么? 陈青铜倒不知陆争心里转着这般的念头,待陆争与晏长澜说过话后,就走过来向陆争道谢:“此番多亏陆道兄救下小妹,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还请陆道友到我陈族做客,到时必将备上一份薄礼,聊表谢意。” 陆争摇头道:“不必多礼了,顺手而为罢了。” 陈青铜笑道:“叶大师和晏道兄已然应允过去了,陆道兄既然是来寻晏道兄的,就同去罢。” 陆争微怔。 晏长澜朝他点点头:“同去罢。”他稍顿了顿,“那事有了结果,也要与你说说。” 陆争心中微动,就知道晏长澜所言是何事,他又略想了想,自己左右也是时时在外游历的,只要晏师兄和叶大师不嫌弃,同行又如何?就答应下来。 之后,一行人在这古庙里过夜,都吃了些东西,只待天亮。 入夜后,也无人再来,他们安安生生地过了这一夜后,次日清晨,就开始赶路了。 · 第三古城里,陈银彤每日都会抽空到城门看看。 她暗自忖道,那陆道兄也去了有些时候了,不知是否顺利抵达第四古城,见到晏道兄、叶大师两人……还有她的兄长?也不知,他们都可还平安? 这一日,陈银彤原以为自己又要失望而归,可正待她要转身而走时,便见远方有沙尘飞扬,似乎有许多骆驼妖兽自那第四古城的方向往这边赶来,而那些人里,有一人与她相识十余年,不正是她敬重的兄长么?算一算数目,其余人似乎也未少,叫她心中不由欢喜起来。 下意识的,陈银彤连行数步,就在城门前等着。 果不其然,没过上半刻钟光景,那些人便近在眼前,在最前方的几人里,其中那个身形魁梧的,不是她的兄长又是何人! 陈青铜等人看到陈银彤正在迎接,也都面带笑容。 众人迅速下了骆驼妖兽,在城门□□了入城的灵石,迅速走进来。 陈青铜虽听陆争说了陈银彤无事,见到妹妹后却还是忍不住将她上下打量,见的确毫无损伤,气色也甚好,并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模样,终是放心下来。 他也不在城门口多提,只携了妹子,与叶殊等人道别。 陈银彤对叶殊等见礼后,朝先前分别的陆争点了点头。 然后,叶殊等人与陈族众人告别,去寻其他客栈入住——倒非是不愿意与陈族人住,而是叶殊想要个更清静的所在,而陈族所住之处却颇有些喧闹,故而弃之罢了。 这地方倒也不难找,没多久,晏长澜就找到一家看着颇为幽静的客栈,在里头租了两间上房,带着叶殊、陆争一起入住。 晏长澜与叶殊素来是一间房,陆争也不以为怪,他先前受了伤,尽管吞服了丹药,但后面又赶了一段路,还是多歇息歇息为好。 入了房间,叶殊取出一些符纸,放在桌面上。 晏长澜知叶殊得了传承,想着他许是在研究,也就并不打扰,在另一旁打坐运功了。 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叶殊似乎是研究出什么,迅速画出了数张灵符,而后他再取出丹道的传承,快速前后翻过几页后,取出一些药材调配成汁,又用一些蜂蜜调和,搓成了大约拇指肚那般大小的丸药。 接着,叶殊朝晏长澜招了招手。 晏长澜就走过去:“阿拙?” 叶殊把几张灵符并那些丸药递给晏长澜:“明日你将这些交于陆争。” 晏长澜不解:“这是何物?” 叶殊看他一眼:“之后你我要尝试炼化金丹法力,自不能让你心怀忧虑。我得了那两样传承,知道一些古法,这灵符乃是我借易容换形之法精妙所制新符,算是有些巧处,将这灵符贴在怀中激发,可保三个时辰易容换形,逃离开去。” 晏长澜先是一惊,旋即就已明白叶殊之意。 陆争先前杀了胡家之人,虽不知那人究竟受不受重视,胡家又会不会寻到陆争,但只要有了这几张灵符,待遇上胡家人时,陆争大可以改容换面,离开事发之地。一张灵符三个时辰,这样长的时间,不论如何也尽够了,而五张灵符就是五个机会,总是能让他避过五次必杀之局的。超过了这些,那胡家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人而付出更多了。 易容换形之法,乃是晏长澜与叶殊意外所得安身立命之法,为压箱底的手段,任凭陆争与他们的关系如何交好,彼此之间毕竟也非是全无隐秘,这法门自不能传去,可研究出来的这灵符,倒是没什么关系了。 晏长澜更明白,陆争与叶殊并无什么关系,叶殊研究出这灵符,也不过是怕他担忧师弟而已。 他心里,当然是感激无比。 却听叶殊又开口:“灵符因着时间短,倒是不必浸泡什么汤药,每次用了灵符后,效用消失时骨头定有疼痛,为免意外,服此丸药可化去痛楚。” 他这般说,也算是考虑得面面俱到了。 338|炼化 晏长澜这才知道叶殊竟还想到此事, 顿时说道:“有劳阿拙了。” 叶殊微微颔首,而后忽然想起什么, 竟又去做了些灵符、丸药。 晏长澜不由愣住。 叶殊却又给了晏长澜一张灵符、一个丸药:“我也要留些在手, 日后若是遇上什么旁的事,可随时用之。这一张你可让陆争先试过一次, 也叫他知道用了这灵符究竟何等感受, 日后也好自行安排起来。” 晏长澜默默点头, 再接过来, 心里百味繁杂。 他很明白, 先前阿拙直接告知他用法, 是因着他深信阿拙之言, 只要阿拙给他的物事, 他都毫不怀疑。但这回是给陆师弟的,原本阿拙大约是忘了,现下又想起来……其实陆师弟若是有所迟疑, 自己拿那五张里头的某一张也能试过, 而阿拙却又这般思虑,也仍只是为了他而已……阿拙这般相待,他每每惭愧之余, 只觉情意愈深, 又哪里还觉得自己能有忘却遐思之日呢?眼下莫说阿拙待他极好了,纵然阿拙什么时候心性大变,将他当骡马驱使,他怕是也要心甘情愿, 唯恐他驱使得不足了。 爱意之深,竟叫他自己也有些骇然,偏生甘之如饴。 叶殊又提醒一句:“这灵符只适用于筑基修士罢了,若是金丹用了,是否合用便不知晓,想来即便是易容换形,也不能有三个时辰了。” 晏长澜自是再应下来。 旋即,叶殊便取出了一颗法力丹丸,握在手里:“该炼化此物了。” 晏长澜面色顿时凝重,也取出了一颗。 这丹药中的法力,一旦他们能顺利炼化,可将修行之日缩短数年甚至更久! 故而,不能有丝毫大意。 晏长澜不知炼化之法。 叶殊将那丹丸托起,一指点在其上,对晏长澜说道:“炼化此物,非是吞服丹药于腹中,而是将法力逼出体外,把这丹丸密密包裹起来。” 晏长澜专注而听。 叶殊续道:“包裹之后,丹丸之内法力并不容易牵引,但要不断接触,水磨工夫,把法力渗入外面那一层表皮里,其中的法力就会与我等法力相触,而后尽力吸收即可。不过,若是吸收到了不欲继续之时,就将自身法力切断,那丹丸的法力自然收拢。待下一次再吸收时,法子与头一次相同。” 这法子不算难,想必真正的难处是在那水磨工夫上,晏长澜听得明白,郑重点头。 叶殊便说:“我先试上一试。” 晏长澜开口:“不若我先来……” 法力丹丸虽好,可毕竟是古物,他们所知的也是古修士一面之词,尽管叶殊已然确定过,晏长澜免不了还是担忧里头动了什么手脚。 叶殊淡淡看他一眼:“不必。你为我护法,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避免,你若出了岔子,我却难以替你避免。” 吸收法力为体内事,道理确是如此。 晏长澜暗叹,也知叶殊所言有理,可惜他不通杂学,否则哪里这般束手束脚?偏生叶殊还不允他修行,影响剑道。 为今之计,就是他尽快筑基,寻得剑道,到那时他的实力便非寻常,自能在许多地方都对叶殊更有助力的。 接下来,叶殊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手指捏成拳,握住了那丹丸,说道:“你看好了。” 晏长澜顿时不敢多思。 下一瞬,叶殊的法力迅速从他掌心涌出,只一刹那,就将整个丹丸包裹住,而那些法力闪动微光,不断轻颤,而在轻颤中,那法力一点一点地,就往丹丸外的那一层表皮中渗透下去……总共约莫只用了几个呼吸时间,就已深入其中了。 晏长澜看着,不由一愣。 依照叶殊的说法,应当不至于这样快才是? 然而他仔细看去时,就可以瞧出那些叶殊法力的微光似乎顺着丹药是行的“锁链”在流转,这流转之间,好像就有一些力量自其中提取出来,飞快地被叶殊所吸纳…… 晏长澜不禁怀疑,莫非是与那些“锁链”有关? 大约盏茶时间后,叶殊切断了法力,将手指松开,重新露出丹丸来。 叶殊看了看丹丸,说道:“先前我说错了,无须水磨工夫,你只要将法力顺着这些‘锁链’流转一遍,内中的法力自然就会被你吸收。” 晏长澜表示明白。 叶殊道:“你且试一次。” 晏长澜依他之言,将丹丸取到手心捏住,又将法力释放出来,顺着“锁链”游走。 果不其然,很快法力奔腾澎湃,被他迅速吸收,于他经脉内走一圈后,迅速在他丹田里形成属于他的新的法力,只是这法力品质虚浮一些而已,然而法力形成之快,竟叫他有些骇然——以往每每要数个时辰甚至更久才能形成一道法力,但此刻形成法力……居然只有数息时间? 若是有他人知道,想必是恨不能有无数这等法力丹丸来,供自己吸收了。 晏长澜只觉得这滋味美妙无比,法力提升更是让人沉迷,但他终究是意志力极为强大,在试过之后,就以大毅力很快收手,切断了自己的法力,看向叶殊。 他说道:“阿拙,果然极好。” 叶殊略点头:“待你将炼气八层法力补满后,莫要立即晋级炼器九层,而要吞服涅金蜂蜜,将法力提纯,重新补满,再做提纯,如此反复,直至法力纯无可纯,再行突破,你可知道?” 晏长澜肃然道:“阿拙放心,我明白,绝不会损害自己的根基。”他顿了顿,由衷而言,“我还想与阿拙一般完美筑基,与阿拙日后同道而行。” 叶殊听他如此说,见他眼中真挚之意,忽然微怔。 他生出一丝细微古怪之感,但又不知这古怪从何而来……不过,他有感于晏长澜之心意,也应声说道:“好。” 既然试过了这丹丸无害,且用处确是极大,于是叶殊在房中设下一个阵法,两人便相对而坐,一起极快吸收丹丸里的法力,化为自身的法力了。 他们进入炼气八层虽也半年有余,可因着这段时日终究是忙碌其他的多,体内的法力不过只积蓄了两百多缕罢了,还差大半方可突破至炼气九层,然而吸收这白来的法力,数息时间就是一缕,仅仅只是一两个时辰过去,丹田里的法力竟然就已满了! 晏长澜心头一震,迅速切断法力,看向对面的叶殊。 约莫也在这个时候,叶殊同样睁开眼,切断法力。 晏长澜神情奇异:“阿拙,法力已尽数形成。” 叶殊道:“此事不足为奇,吞服蜂蜜罢,将法力提纯时,自然就要慢上许多。” 晏长澜收回心思,点点头:“我知。” 只是,即便早知凝聚法力会是极快,真正见到结果时,仍旧是难以置信罢了。 两人随即都取出一只葫芦,将里面的涅金蜂蜜喝了一口。 很快,他们便纷纷觉得丹田里的法力化去了许多,但是随着法力的不断化去,剩余的法力却显得凝实了一些,不再如同先前那般虚浮…… 叶殊感知这些,并不觉出乎自己预料。 倒不是旁的缘故,而是他这般积蓄法力,今生或许是头一回,但在前世时,却是很多次。 思及曾经,叶殊眼里有一丝怅然。 当年他身有残疾、经脉堵塞,灵根虽好,全无用处。 为能提升他的寿命,有族中的顶级强者抽出法力炼制成丹丸,让他炼化。也是那时,他知晓寻常法力丹丸如何炼化之法,然而还是因着他的经脉难以让法力运转,因此就有其他强者想尽办法,将丹丸打入他的丹田之内,再自行炼化,加速他法力提升,又有他自己不畏难苦,终究才得以成就金丹。 而那时,他根基不足,再如何尽力也未能成就上品紫丹,唯一庆幸者,是他也并未仅仅只结成最低劣的黄丹,而是第二等的赤丹。 不过,前世终究只是前世了。 叶殊回过神,继续感知法力变化。 他今生百脉通畅,即便灵根远逊于前世,但有混沌水相助,却也差不了多少了,重生一回,他自不能让自己比之前世毫无长进,上一世赤丹,那么此生,他非紫丹不结!若是不能成就紫丹,他宁肯打散修为重头再来,也绝不会将就。 故而,他之修行,比许多修士都更谨慎,力求完满。 对面,晏长澜虽也在感知体内法力化去之感,却也在留意叶殊。 当然的,他也看到了叶殊的那一丝怅然……他一直知道叶殊的秘密颇多,自己插不上手,也因自己实力太弱,不敢去询问一二,以免对叶殊不利。 可每逢发觉叶殊的异样时,他也难免随之一起怅然。 拂去这想法,晏长澜专心提纯法力。 多思无益,尽快长进才是正道。 339|离开荒漠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 叶殊察觉到,体内的法力已尽数提纯了, 尽管先前补满是足足四百多缕, 而今提纯后,仅仅数十缕而已, 可比之先前来, 不知快了多少倍。 晏长澜也同样炼化完成, 亦同样察觉自己的法力减少了许多, 可提升的那些已足够叫人欢喜。 两人对视一眼, 舒了口气。 已是傍晚了, 他们也当出去一趟, 用些灵食。 除此以外, 两人亦和陆争相约同进晚膳,互相沟通一番。 出房门后,陆争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动静, 也从一旁的房间里走出来。 见到两人后, 他唤一声:“晏师兄,叶大师。” 两人朝他微微点头。 陆争就和他们一起下楼,找了个雅间。 三人在雅间里坐定, 点了菜, 旋即陆争眼中带有一丝期待之意,看向两人。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朝他一点头。 晏长澜稍作思索,稍微梳理了言语,就把他们在这第三古城城外所发现的那荒漠之下的大阵, 以及阵中所见的池子、石碑以及解决之道、推测等尽数告知——只在叶殊对于大阵的精通之处做出些隐瞒罢了。 陆争也一如他们所想,并未对两人如何进入大阵之事寻根究底,只是仔细问了池子与石碑、邪法等事,待问过之后,那素来冷漠孤僻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丝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之色。 寻到了邪法的根源,也大略可以猜到当年的荀浮真人是如何在这等情形下,渐渐对改变其资质之事生出魔障,开始拿他的弟子们练手…… 良久,陆争终于一声长叹:“之后,希望能早日找到葛师弟与阮师妹了。” 晏长澜也叹一声:“也是。”说到此处,他又说,“我与阿拙在荒漠中历练已满,之后因着陈族兄妹请托,要陪同阿拙去陈族一行。陆师弟,你先前应允了同去,便仍是同去,待去过了,将陈族之事解决,我等再同去风音府,如何?” 说到此处,晏长澜又看向了叶殊。 叶殊道:“我已说过,去何处俱是历练。” 晏长澜一笑。 陆争想了想,也认为可行:“我原应当先去风音府探路,不过我身为邪修,在风音府里也没什么路子,便是去了,也还是只能在那处的万通楼里打听,若不慎泄露了身份,影响葛师弟和阮师妹在正道里的名声。不如与你们同去,到时以你们为主,对葛师弟和阮师妹更有利。” 不得不言,陆争所言甚是有理,即便他品行再好,但许多自诩修行正道的修士亦不管他有何意志,是否苦衷,都要拿他来祭旗。 晏长澜道:“陆师弟,委屈你了。” 陆争却道:“并无委屈。” 他比之其他许多误堕邪道的正道修士来,当真是幸运太多了。 之后也再无他话,叶殊只管用饭,晏长澜则和陆争一面吃一面讨论剑道,言语间切磋一二。 晏长澜便能发觉,陆争在第一古城里颇有长进,如今他本身的底蕴虽未必及得上大宗的亲传弟子,但比之寻常的弟子来,却并不逊色,甚至还要略胜一丝了。如此继续进境下去,日后说不得比那些大宗的弟子还要更强的。 身为散修,又是邪修,能有这实力,他之刻苦,亦是人间少有的。 用完饭后,晏长澜将一叠灵符并一只匣子递了过去。 陆争不解:“这是?” 晏长澜说道:“此为阿拙所创灵符,可以……”他与有荣焉,续道,“可以易容换形。” 之后,他又将匣子打开,指着里面的丹丸,将灵符如何使用,有什么用处尽数详细说了。 陆争听得目瞪口呆。 他从不曾听说过还有这等灵符,旋即很快想起,这灵符乃是这位叶大师所创——这位叶大师究竟是何样的人物,越发叫他看不清了。 但陆争却并未怀疑晏长澜的话语,说道:“既然是叶大师所创,定是好用,不必试了。” 晏长澜见他这态度,自是欣慰,却还是开口:“你且试一试,毕竟此物用时具体感觉如何,只凭言语无法确认,待你试过,之后再来使用时,便更能控制了。” ……的确是这个理。 陆争就默默点了点头,随即他举杯,敬了叶殊与晏长澜:“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愚弟所能为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晏长澜笑了笑:“好生修炼。” 叶殊也只淡淡举杯,并未多言。 陆争道:“是。” 之后,陆争小心地将灵符和丹药都收了起来。 这其中有他五条命,绝不能有个闪失的。 而这等灵符的珍贵之处,他并不多思,但心中有数。 此事后,叶殊和晏长澜便足不出户,继续修炼。 陈族这一次的血精沙提炼完成后,就要离开荒漠,叶殊等三人就和他们同行。 没过多久,穿越了第二古城,来到了第一古城,在此处自然又见到了同门和子岩师兄以及流云剑门的三人。 在晏长澜离开之后,这几人对陆争照顾颇多,尤其和子岩,更指点了陆争不少,这乃是瞧着晏长澜同门之情上,陆争感激之余,自也是同晏长澜说了。 晏长澜身为陆争曾经的师兄,当然是要宴请一次,而他对陈族之人印象甚好,经由和子岩等剑修同意之后,就带着他们兄妹两个也上了桌。 也是到这时,陈族兄妹方知晓晏长澜的真正来历——他们原本见他们的气度,只猜测是大宗弟子,却未想到比之他们所想的更厉害些,竟是顶级宗门天剑宗的亲传! 心下骇然之余,两人又不禁暗道好运,且对于大宗弟子的风度更是赞赏。 有如此身份,还能折节下交,从不以身份压人,比之他们从前所见的一些人,当真不知要强过多少了。 席上,剑修们除却论道以外,便是由晏长澜同他们说起第二、三、四三座古城里的种种情景。 并非是这几位剑修并无能力前往其他古城,而是他们到了此处发觉对练剑有不小用处,就无心再走,自然就不知晓了。 现下听晏长澜说起来,也是颇有兴致,只是晏长澜并非那等长于言语之人,陆争有时插言一二,更是说得干巴巴,最后终究是由陈族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陈青铜说得详尽,陈银彤声音悦耳轻快,绘声绘色,叫众多剑修听得有趣,便也对他们多了几分印象。 陈族兄妹瞧出来,心里都很欢喜。 与顶级宗门的交情,自是越多越好,倒未必是定要求他们援手,但只要有交情,总是有利的——至少遇上麻烦时也可扯着虎皮做大旗,对自己家族哪怕有一星半点的助力,都是好处。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最后时,晏长澜和陆争就向几位剑修告别了。 几位剑修也并未过多挽留。 修行之人,各有各的道路要走,不必做太多儿女之态的。 接下来,在第一古城里稍作休整后,一行人便离开这古城,也很快地朝着荒漠边缘而去。 黄沙坟地,对于许多修士而言皆是极为危险之地,可对于叶殊等人而言,在此处却是收获极多……在离开的途中,每逢休整时,叶殊和晏长澜就会抓紧吸收法力、提纯法力,而在路上,在那凶面蛛蝎后背赶路时,他们同样不曾懈怠。 因此,即使中间并非全无耽搁,在即将离开这黄沙坟地时,他们的法力在炼气八层这个小境界里已无比圆融、厚实,再无提纯的余地。 接下来,两人几乎是在同时,将自己的境界突破,来到了炼气九层里。 突破时,一时很是关切两人的陆争发觉他们的突破,不由同他们说道:“晏师兄,叶大师,恭喜了。” 而又半个时辰后,众人顺利地离开了黄沙坟地。 · 百悦城,乃是宣明府内的一座较为寻常的大县。 说是大县,是因着其中有金丹大能坐镇。 陈族作为原本的三大家族之一,因着同为金丹的太上长老陨落,以至于落了另外两个大家族一筹,而权力争夺极其残酷,另两大家族的处处打压让陈族在那段时日里资产被剥夺大半,几乎沦为二流,若非是当代家主颇有谋略,极力发展,又破费大量钱财广结善缘,且陈族之人着实是极为团结,敢于拼命,这才让陈族勉强保住了三大家族末位,但每逢遇上事,陈族都不得不贡献更多,受到剥削。 可无论如何,有这名头在,总还算有些特权,不至于再无起复时。 陈族兄妹之前就对叶殊几个说了些关于陈族之事,但毕竟说得简略,如今都要将人请入家族了,自是要说得更仔细些的。 待说得差不多了,百悦城也到了。 340|入陈族 百悦城果然是大县, 光是城墙就比叶殊他们曾经见过的寻常县城宽阔、高大不少,而守城之人至少也在炼气五层以上, 更有筑基真人坐在城墙堡垒之内, 始终守护。 入城也要缴纳费用,不过这倒不同于古城里动辄一块下品灵石, 即便是诸多的陈族人同时进入城里, 也只是随手交了几金而已。 叶殊一行三人随着陈族人一同入城。 城里也极为热闹, 街道两边做生意的摊贩、各类商铺数不胜数, 更远处的某些街道上, 坐落着巍峨的宅邸, 动辄单是外围就占据半条街之多, 更莫说对于这城里的家族而言, 许多街道上大半的铺面,都归他们所有。 陈族的陈宅正在西边的大街上,其许多商铺都不得不交了出来, 安抚他人贪婪的欲望, 但自身一些根基的铺面还有老宅,则都还是安然无恙。 陈青铜两兄妹作为嫡系的少爷小姐,最是明白他们的父亲在此中付出多少, 又以堂堂半步金丹之尊, 受过多少委屈——甚至他们都能想到,父亲之所以迟迟难以突破,与杂事缠身,心中有障必然有关。 只是, 要想解决此事,暂且是不成了。 如今两兄妹为何甘愿百般请求叶殊等人来到陈族?正是因着想要为父亲稍微解决些许难处,让父亲能够稍稍消磨一点心障而已。 叶殊等自不知道陈族兄妹种种心思,也未细想,只是他们两个那般殷勤周到,态度极好,左右他们也要历练,随他们来上一次,倒也无妨了。 很快,众人来到了陈宅前。 陈宅也如其他两大家族一般,是占据了半条街的大宅,里头亭台楼阁连成一片,许多景致只微微露出一角,就已叫人心旷神怡,看得出许多布置都极为巧妙。 而叶殊来到大宅前时,先将整座大宅笼统看了一眼。 陈青铜见到叶殊的举动,心里一动,旋即抬起手,让门前要过来迎接的守卫们稍安勿躁。 他隐约知道这位叶大师在阵法上颇有造诣,但这造诣究竟有多深、见识有多广博,他却不很清楚,如今看这叶大师的模样……莫非,是已然瞧出了什么? 但他一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 要立下一个大族的护族大阵,可是要精挑细选的,这护族大阵乃是一种古阵,当年陈族祖先也是百般挑选才立下这阵,如今怕是知道这阵法的都不多,每每请其他阵法师来维护,也总不能看全其中精妙,只能修补破损之处而已,若是这叶大师一来就先看出些什么,那叶大师的本事就远远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只大约不足盏茶的时间,叶殊已收回视线。 陈青铜也未多问,见叶殊看过来,便笑道:“叶大师请?” 叶殊微微点头:“请。” 之后,陈青铜便领着众人走上了大宅前的阶梯,并很快带着他们进了门。 不多会儿,穿过数个廊道,陈青铜将客人们引入了一处在全盛时也用以招待贵客的院子里,在那处风景清幽,且天地灵炁也极浓郁,正是布置有聚灵的阵法……且不说如今他们陈族有求于叶殊,就只说晏长澜的身份,就足以入住这里了。 否则,便是不给顶级宗门天剑宗的脸面。 陈青铜给他们安排了房间,询问道:“叶大师,晏道兄,陆道兄,诸位看此处可还满意?” 晏长澜与陆争俱是看向叶殊。 在此刻,叶殊方为最贵重的客人。 叶殊道:“可。多谢。” 陈青铜知叶殊性子冷淡,见他这般说,便知他对此处还算满意,因此也就告辞一声,带着妹妹族人们一起前去主院拜见家主父亲了。 · “孩儿拜见父亲!”陈青铜、陈银彤一齐行礼,又恭敬说道,“此番前去古城,幸不辱命。” 语毕,他们就把自己的储物袋、族人的储物袋尽数清空,里面的货物在地面上堆积起来,几乎成了数座小山。 此处乃是主院里的议事大堂,堂中除却陈家主以外,还有几名族老、大管事也在。 他们与陈族的各类营生、诸多决定息息相关,因此每次陈族的商队回来,都要把他们召集起来,一同验货。 见到这样多的货物,众人都有些吃惊。 一名族老讶异问道:“青铜侄孙,这次的货物怎么这样多?” 其余之人也是附和。 无他,只因这些货物当真是太多了些,几乎与最早期时,家主率领众多陈族强者前去古城取货都差不离了。 更有见识多、从前随家主一起去过古城取货的族老惊诧:“这些药材……分明是第四古城方才出产的,以你们的实力,去到第三古城取血精沙已是不易,如今竟还去了第四古城?” 之后堂中之人朝着这些陈族人看了看,发觉损失了数人。 若是去了第四古城,损失这些族人也不算太多,但若是为了货物不顾族人性命,那便不妥了。 一时间,这见到许多好货的喜悦,也减弱了许多。 陈家主先是有些欢喜,但此刻也想到这些,不禁皱眉:“青铜,去第四古城是你的主意?损失了这些族人,也是你太鲁莽了!” 这些人里,能决定去不去第四古城的,只有陈青铜这嫡长子而已。 陈青铜苦笑:“家主容禀。” 在谈及严肃之事上,他是不会以“父亲”相称的。 堂中众人都听他言语。 陈家主打量了其余同去取货之人的神情,发觉他们对陈青铜并无一丝责怪之意,顿时猜到或许并非如他们所想。 果然,陈青铜沉痛道:“此次前去,我等运道不佳,只在前往第二古城的途中,便遇上了数十头沙狼组成的沙狼群!当是时,族人已有损失,不得已让妹妹带着家当前往第二古城取货,我等断后……” 听到此处,堂中众人面色大变。 在前往第二古城时就遇见沙狼群?那一个不慎,当真就是全军覆没之结果! 这确是运道不佳,而非是陈青铜胡乱做主的过错。 旋即他们心下又是微松。 既然人回来了大半,便是还有其他际遇? 陈青铜深吸一口气,渐渐就将陈银彤如何逃出去,又如何遇上两位恩人,将人请来相助云云尽数说了个清楚。在这期间,陈银彤也嗓音清脆,补充了与那两人相见时的详细情形。接着就是他们尽力与那两人维持关系,慢慢交好…… 说着说着,陈青铜忽而道:“在古城之内,妹妹偶然听见其中一名少年对另一人讲解阵纹,方知他乃是一位阵法师。而后来,我等又发觉,他竟能利用玉简,似乎还从城墙上悟出了什么,刻录于玉简之内。随即,我便试探,邀请他来为我陈族维护护族大阵,他听见之后,却未否认自己有维护之能。” 到此处,堂中众人面上的神情连变数次,也都对如今陈青铜所言更为震惊。 再后来,陈青铜就说到了他们豢养的凶虫、但凡是同行时俱一人不损,那位叶大师答应了帮陈族维护护族大阵,陆争救下陈银彤并杀死了胡家的纨绔……以及他们最后才发现,原来一直跟在叶大师身边,似乎并不十分显眼的那名剑客,居然真实来历乃是顶级宗门的亲传弟子! 到这时,几乎是连扔了几个轰天雷般,炸得陈族众人更为惊异了。 他们皆不曾想到,陈青铜等人这一次回来,带来的竟是这般的……消息。 陈家主修为最高,此刻也更沉稳,他拈须思忖,道:“如此说来,你已将叶大师、晏亲传以及那位救了银彤的陆小友,皆已被你们请来,并安排在了南新院里了?” 陈青铜肃然道:“正是。” 陈家主慨然出声:“好!此事你办得很好。”他对长子此番行事很是满意,“救命恩人自当好生招待,那难得遇见的可信阵法师,当然也半点不能怠慢,而顶级宗门的亲传……那便是意外之喜了,须得仔细对待。” 陈青铜道:“青铜明白。” 堂中其他之人也都觉得陈青铜此次行事有他们陈族之风,都纷纷说道: “晚间该设宴款待他们!” “不可因叶大师的年岁便小觑于他,吩咐其他族人,态度定要注意……” “对于救命恩人,还该更周到些。” “这一次若是叶大师能相助我陈族维护好阵法,便是解除了我等极大的忧虑了,即便是不成,叶大师年岁还轻,日后也未必不成。” 这些建议皆有道理,陈青铜听得,自是要一一照办。 而陈家主一面赞同,一面不禁将目光落在了陈银彤的身上。 他这女儿,为陈族吃了许多苦头,以至于误了自己的终身。看她对那三人推崇备至,不知是否有心仪之人?若是有,那三人品行皆好,不失为良配,倒是可以打探一番他们的心思…… 341|双方的想法 商议停当后, 众多陈族人便各自按照安排去处理事务、准备宴席等,而陈家主则将陈青铜与陈银彤两人留了下来。 此时陈家主的神情慈和, 就不再是以家主身份, 而是以父亲的身份与爱子爱女言谈了。 陈家主看向陈青铜,问道:“听你说, 那三位俱是人品颇佳的俊杰, 你妹妹与他们也算是相处一路, 不知有无哪个能与你妹妹有那缘分?” 陈青铜听陈家主这般一说, 顿时愣住。 他倒是不曾想过这些。 尽管他也很疼爱妹妹, 但毕竟为了忙活家族俗物竭尽全力, 还不曾娶妻生子, 自也与寻常男子一般心粗, 而不会如陈家主那般,为儿女亲事操碎了心。 不过这时因着陈家主的提醒,陈青铜也思索起来。 然而陈银彤在旁边听了, 俏脸绯红, 脱口而出:“父亲,哥哥!快放下这念头罢!” 两父子听她这般说,不由都朝她看去。 陈银彤是个巾帼好女, 可谈及自己的亲事时, 也难免有些娇羞。 为了避免自家父亲兄长乱点鸳鸯谱,她是强行按捺住羞意,把自己的想法迅速道来:“晏道兄与叶大师皆是极为出色之人,我虽从不妄自菲薄, 却也不觉着自己能配得上他们。何况我等虽是同行,实则并无几分交谈,叶大师性子淡漠,晏道兄一心只陪同叶大师闯荡,皆无儿女私情之念,若是对他们提出,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父子俩听陈银彤这般说——尤其陈青铜也是与那两人接触过的,都知道陈银彤所言有理。 他们或许当真是有些一厢情愿,即便他们再如何觉着自家女儿/妹子是举世难寻的好女子,却也不能说她当真就好到可以任意挑拣他人了。 陈家主犹自挣扎:“情爱之事,却看的非是什么身份地位,只看情意罢了。若是多多相处,未必不能……而且纵然条件上非是绝配,也不耽误生儿育女……” 陈银彤见父亲这般担忧自己,也有些淡淡心酸,她摇摇头:“那两位一看便是以追寻道途为毕生之愿的,要的只会是道侣,要一路同行追寻道途的,女儿定然跟不上他们的脚步,瞧着他们也只是瞧着云端上的人罢了,生不出什么情意来。” 听自家女儿都这般说了,陈家主也明白,这两人当真是不成。 陈青铜忽而道:“那陆道兄呢?小妹,他救了你的性命,看来对你印象不坏。” 陈银彤稍微迟疑,却还是摇了摇头:“陆道兄很好,小妹也极欣赏他,然而他却绝非是能停留一处之人……”说到此处,她轻声一叹,“即便不是道侣而是伴侣,也要能融洽生活才好。小妹看陆道兄总是心怀重重思虑,便知他也有许多追求,许多难处。小妹自认身单力薄,又有更为重要的家族,无法陪他,何必去耽误他呢?” 陈家主与陈青铜对视一眼。 他们能听出,若说陈银彤对晏亲传、叶大师两人从不曾生过情意,那么她对陆剑客却不同,或许也尚且称不上情意,却有不低的好感。倘若再进一步,这好感想必就会化为情意,可惜她却生生给掐住了。 陈青铜皱眉:“既然你觉得陆道兄很好,为何不尝试一番?这伴侣之间如何融洽,也总要互相磨合,方能知道。” 陈银彤苦笑,面上也露出一丝惭愧:“是小妹思虑太多。小妹身为陈族之人,便是陈族之鬼,立志不嫁人,只招赘。” 陈家主和陈银彤都从未听过陈银彤这想法,都不由大惊。 ——招赘?! 天底下有哪些有志气的好男儿,肯来入赘?何况纵然真有这等情意深厚的好男儿情愿入赘,那好男儿的亲朋也定然不会允许。 处处恰好的,那真是太过艰难了。 却听陈银彤续道:“若是除却那包藏祸心的,再无与小妹有缘之人,嫁得近些,且那人不介意小妹与家族多多联系亦可。” 听到这里,旁边的父子俩才松了口气。 若是如此,倒也不算太过艰难了。 只是…… 陈家主面露不悦:“银彤儿,我陈族还无须族中的女子因此阻碍自己的终身大事。” 陈银彤宛然:“父亲误会了,这非是女儿刻意要为家族如何,而是女儿本心就是如此。生在陈族,在意陈族,唯有这般做,女儿心中才快活。这并非是勉强牺牲,怎能说家族阻碍?”说到此处,她见父兄面色稍霁,才继续说道,“何况我所需要的并非是长久在外游历的夫婿,而是日日陪伴在身边的夫君,陆道兄必然会四处游历,我又希望长久待在族里……而且若是家族与陆道兄冲突,我定会选择家族。” “因此,陆道兄再好,我与他也不合适。”陈银彤断言,“总归是绝不会有好结果,就干脆莫要开始罢。纵然两情相悦也未必适合活在一处,何况尚未生出情意来呢?” 更为要紧的是,她不曾见到陆争对她有什么异样,如此一来,就更不必更进一步了。 陈银彤将话都说到如此地步,陈家主和陈青铜再如何觉得那三个男修难得,也知道这确不是适合陈银彤的良配了。 陈家主一声慨叹:“都是为父无用,否则银彤儿你一直天真无虑,又哪里需要思索这许多,又如何会以家族为乐?” 陈青铜亦是十分惭愧——父亲自责,他又何尝不自责呢?他身为兄长,原本应当顶在妹妹的前方,然而妹妹却因家族所遇危难,以至于如今已然是这般……叫他心中极为难受。 陈银彤却是摆手笑道:“父兄不必多想了,银彤的缘分自然会来,我辈修士那般长的寿元,哪里需要急于一时?莫多想,莫多想。” 陈家主和陈青铜听她如此说,也是笑了。 陈青铜道:“倒也是这般。妹妹日后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为兄去将他抓来。” 陈银彤嗔他一眼:“哥哥莫说笑了,咱们陈族的人,何时勉强过他人了?” 陈青铜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也是,以我妹妹的好处,想来也是用不着勉强谁……” 陈家主在一旁看兄妹俩和乐融融,把先前那一点遗憾,也都拂去了。 的确是缘分未到,他这个老家伙,还是任由儿女们自行寻觅喜爱之人罢,便不必指手画脚了。 而且一如爱女所言,她才多大的年岁?实在不必如此急切的。 · 陈家主一家三口商议之事,叶殊等人并不知道。 他们在陈族休息了一下午后,陈青铜就亲自上门,邀请几人前去赴宴。 在看到陆争后,陈青铜多看了两眼,也不曾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来,旋即就与他们约定了时间,说是再过半个时辰,接风宴便会开始,到时再来相请。之后,他就先行离去。 种种礼数,可说是做得周全。 等陈青铜走后,晏长澜才有些诧异:“方才陈道友……缘何那般瞧陆师弟?” 方才陈青铜的举动虽不甚明显,可在场三人皆是十分敏锐之人,自是都看见了。 陆争也有些不解:“莫非是我哪里做得不周到?” 然而,陆争之前也只是在房间里休息,与陈青铜相处一如既往,有什么需要周到之处? 叶殊却是洞若观火:“犹若看错失之亲眷。” 晏长澜不由一愣:“亲眷?”旋即他似是想起什么,“亲眷,亲眷……陆师弟与陈族可无甚亲眷关系,若说是错失的亲眷,难不成,是与……陈姑娘有关?” 叶殊直言:“或是原本想要将陈银彤许配给陆争。” 晏长澜恍然:“阿拙所言有理。” 陆争面皮一抽:“我这等人,哪里配得上陈姑娘。” 晏长澜知他是因自己邪修的身份,眉头一皱:“陆师弟,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品行出众,意志坚定,断无配不上之理!” 陆争苦笑:“也只有晏师兄你这般看重我了。何况如今我心中有怨愤不得解脱,一心只在剑道,亦不能耽误他人。” 这时候,叶殊在一旁淡淡开口:“配与不配,皆不必言;耽误于否,也只看决心罢了。你所虑者,当是你是否动心,有无爱慕。” 晏长澜不知叶殊会说出这些话来,一时间想起自己那点妄念,有些怔然,却也是直接同陆争说道:“陆师弟,阿拙所言甚是。若是你对陈姑娘有意,我等可想法子替你周全。” 陆争:“陈姑娘是个极好的女子,然而……确是不曾动心,也无爱慕。” 叶殊道:“那便不必多思了。” 晏长澜也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陈银彤确是不错的女子,虽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放弃了以陆师弟为婿,但他们并不知晓陆师弟邪修身份,想必是因着其他的缘故。若是陆师弟喜爱那陈姑娘,他就想法子替他求亲,受些为难也不打紧,可既然陆师弟无意,那此事便不多言,以免有损陈姑娘的名声。 于是此事只过了一遍,三人都不再提。 半个时辰后,陈青铜果真再来,而因着要赴宴,陈青铜有礼数,他们就也换上了更为得体的衣衫,随陈青铜同去。 很快到了一座大厅,叶殊朝着那处扫一眼,便发觉里头有若干长桌,诸多美味佳肴,而男女老少皆不少,看来,陈族许多人都来了。 342|购买布阵之物 叶殊抬脚走进去, 很快就在陈青铜的引领下坐在了上座,在他身旁就是晏长澜和陆争的位子, 看得出, 这陈族人当真是待他们犹如上宾。 在主方有一名面貌三十余岁硬朗男子,他面相是偏于严肃的, 可是看到陈青铜进来时, 目光却是自然而然地和蔼了些, 显然就是陈青铜的父亲, 如今陈族的家主了。 叶殊察觉到, 这位陈家主的视线也在陆争身上很快扫过, 那眼神之色, 与先前陈青铜看向陆争时相类——看来, 先前他的猜测果然不错。 晏长澜和陆争也都有所发现,但皆是当作不曾看到一样,以免心中多思, 反而尴尬。 接下来陈家主也如同款待贵宾般, 先是谢过了叶殊等人几度对他的子女施与援手之事,同样表明了杀灭胡家纨绔之事,他们陈族亦会担负起责任来, 必不会置身事外云云。 在陈家主这般说时, 在场的所有陈族人皆不曾露出什么异样之色,显然,他们都是听从家主之令,并且当真是上下一心的。 尽管陆争早已决定自己承担, 但看到陈族的家主如此表现,心里当然也是宽慰的。 至少,这一族人确是铁骨铮铮。 叶殊还是颇为淡漠的模样,可陈族之人早已知道他的性情,并不在意,反而与晏长澜、陆争两个推杯换盏的,感情沟通得颇好。 晏长澜间或将几样菜色推到叶殊的面前,即便在与人交谈时,对他也未有半点怠慢。 叶殊只慢慢夹了吃,尽管面上不显,但有心人却能观察到,但凡是晏长澜送到他面前的,他都至少会用上一两筷,并不会漏下一样。 陈家主在上方将一切都收入眼底,思及先前爱子爱女对自己说过的话,不得不觉得十分有理。 看叶大师与晏亲传两个,都还是炼气期的修士,其骨龄也不满二十,正该是少年慕艾时,纵然再如何一心修行之人,年岁如此,在见着美貌女子时,少不了要有些微的心绪浮动之感,最不济,也会看上一两眼……然而他们却不同。 他的爱女银彤儿很是美貌,可在陈族的美貌女子不少,比之她在容貌上更胜一筹的也有,那几位族女也来了,还坐在一处,莺莺燕燕,很能吸引少年人的目光。但这两位少年郎竟不曾朝那边看过一眼,偶尔视线移动时,看她们的眼神与看寻常陈族人也是一般无二,而他们彼此之间,倒是非常默契。 若非那两位少年郎俱是男子,陈家主都要以为他们彼此有意了。 思及此,他忽然顿了顿,不由得仔细朝那两人看了一眼。 旋即陈家主发现那名叶大师极为敏锐地朝自己瞧来,他顿时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至于内心忽然生出的一个奇异想法,却是半点也无说出口的意愿。 那想来并非是他应当管的事,而且,即便当真是那般……也只是可惜他们那般出色的血脉不能传承罢了,其他倒也没什么。 叶殊一边用饭,一边也发觉了陈家主突兀的打量,可就在他回视时,对方却是立时收敛。 然而,他还是发觉,那眼神有些怪异……叫他生出一种微妙之感。 这种微妙前所未有,一时之间,就是他自己也没能想明白。 因不曾察觉恶意,叶殊也不曾太过在意此事,他也敛下眼神,静静吃用而已。 · 宴席吃了一晚,快到子时方才散去。 因着与这陈族人相处得不错,叶殊自然也对他们的护族大阵多出了几分耐心。 次日,陈青铜邀请叶殊等人到街上逛一逛,看一看他们这百悦城。 叶殊明白他这乃是在拉交情——尽管他此来目的是维护那护族大阵,却也没有客人刚到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劳作的道理。世家行事,往往如此。 晏长澜试探看向叶殊。 叶殊点了点头:“且去瞧瞧此处有甚物事可以采买。” 晏长澜朝他一笑,旋即问陆争:“陆师弟可同去?” 陆争略思忖,也应道:“同去罢。” 他想要去倒不是自己想闲逛了,而是因着目前陈族也是有不少波澜,他与晏师兄、叶大师同去,自己也放心些。 陈青铜自然欢喜几位客人皆给脸面,便很快做出安排,带着他们走出陈宅。 这首先就是在宅子附近的另外半条街上逛一逛了——这里的铺面,大多数都是陈族所有。 叶殊并无异议,他随着陈青铜朝着两边的铺面走,也不时朝那些铺面扫一眼。 大约是因着陈族后来缓过气来是因着荒漠古城里的一些产物之故,因此在这些铺面里,大多卖的是药材、炼器材料等,除此以外,一些关乎于阵法之类的也是不少。 叶殊略一想,大约能猜出来一些。 陈族如今已然是连他这萍水相逢的阵法师都要用心邀请了,这设下阵法之类的材料,未尝不是为了引来一些本领高强的阵法师,再从里面选出可靠的? 自然,这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阵法、法器的炼材,药材等物,对于叶殊而言,倒是都很需要。左右到别处也是买,如今正好要为陈族做事,不如就在此处选上一些了。 如此想定,叶殊就先走进了一家售卖阵法材料的铺面。 陈青铜见叶殊如此,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紧跟而去:“叶大师,你这是——” 莫非叶大师心里已有成算,要买些维护的材料? 叶殊不知他误会,则道:“既为阵法师,自要看一看布阵之物。” 陈青铜微有失望,而后自嘲。 的确,阵法师见着了售卖布阵材料的铺面,想进去瞧一瞧再寻常不过了。而且叶大师还未真正看过护族大阵,定也不会这样早就有腹稿的。 陈青铜面上并未显露诸多心思,而是也跟进去,对一旁急忙过来行礼的掌柜说道:“九叔,你去将最好的布阵之物都取出来给叶大师瞧瞧。” 这位九叔乃是陈族旁支中的可信之人,昨夜同样赴宴,见状也急忙绕去了后面,抱出了好几个大箱子来,一一摆放在地上。 所谓布阵之物,金玉皮革各类矿物无所不包,与炼器材料并无多少差别。若说为何还要单独分出个铺面来,那便是纵然都是炼材,但用来炼制布阵之物的物事大多都是对阵法有促进之用的,或是便于镌刻阵纹于其上的,再有已然炼制好的布阵之物粗坯,只等阵法师买了去,镌刻阵纹将其完善等。 几个大箱子纷纷大开,露出里面的物事来。 首先就有好几张十分厚实的皮革,适合用来做一些阵旗,每一张上面的妖气都很是浓郁,至少而已该是堪比筑基的妖兽身上剥下,且天然并无什么纹路,处理起来必然很是容易。 之后就是一些拳头大的成块矿石,各类皆有,大抵相似属性或是彼此互不干扰的都放在一处,每一种也都适合用来炼制阵盘,又或者一些金属材质的阵旗,或者跟其他的材料配合起来。 再有一些其他的材料,有些是非常纯净的金精玉髓,有些是天然能镌刻大量阵纹的阵石……尽管品质未必是最佳的,可能弄到这些,也都并不容易。 看完了所有的材料,叶殊微微点头:“都还不俗。” 陈青铜笑道:“叶大师不嫌弃便好。” 叶殊半蹲下来,一口箱子一口箱子地挑选起来,每一样俱有互相对比,当真是极为认真的。 陈青铜对阵法没多少了解,但是对于材料则是经手了不少,他看叶殊挑拣的很杂,心里不禁有些猜测——若是这些物事都有用处,那么叶大师所掌握的阵法,恐怕当真不少罢…… 正在叶殊挑拣时,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道讽刺的嗓音:“嚯,咱们的陈大少,这算是终于找到阵法师了?不知是哪位大师这么给面子,竟不知道你陈族已拿不出足够雇佣的费用了?” 叶殊手指微顿。 依他看来,如今的陈族再如何穷困也不至于雇佣不起一名寻常的阵法师,这来人的说法,显然是要折辱陈青铜罢。 果然,陈青铜一听到这声音,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他的语气里满是厌烦:“张老三,回去舔你哥的脚去,到我铺中来做什么?我们陈族的铺子不欢迎你。给我滚蛋!” 对于外人,陈青铜总是很懂礼数的,可他在对这人时,称得上是破口大骂了,可见他们之间结怨之深。 那人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恰这时,叶殊也站起身,正被他看见了面容。 那人顿时拿着折扇,指着叶殊哈哈大笑起来:“别说这个年轻的就是你们陈族请来的阵法师罢?可真够嫩的啊!不过以你们陈族的能耐,也就能请来这样的了。” 343|谋划 叶殊也看到了来人的面貌。 瞧着大约是二十多岁的面相, 公子哥儿的打扮,境界与陈青铜一般都在炼气九层, 相距筑基大概还要一段时日。 其骨龄和面相, 应是符合。 不足三十的炼气九层,定然是受到家族的大力培养, 应当多少有几分稳重了, 怎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就做出这等嘲讽之态?听陈青铜的言语, 那人似乎是出自张家。 百悦城的三大家族, 正是张家、孙家、陈家。 敢对陈青铜如此嘲讽, 又被他叫做“张家老三”, 那应当是张家嫡系排行第三的公子。 陈青铜对那人嗤之以鼻:“你——” 刚想反讽回去, 叶殊却抬手将他制止。 陈青铜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有些失态了。 他连忙对叶殊说道:“叶大师,失礼了, 请继续挑选。” 说罢, 他也不再理会那人。 那张家的公子哥儿见状,目光深了深:“怎么,还真被个年轻的给拿住了?陈铜板儿, 你这也太孬了罢。” 陈青铜仍是不理会。 叶殊同样如此, 他先前看过一遍后已挑得差不多,如今只将那些都拣出来,说道:“算账。” 陈九叔是陈族人,自然是帮着陈青铜的, 他很快将账目算出来,报了个数:“所有算起来,两百下品灵石” 陈青铜道:“这些炼材哪里能让叶大师出资,九叔,记在我的账上。” 陈九叔自然是连忙答应下来。 那公子哥儿却是阻止:“且慢,我出两百……一十块下品灵石,卖给本公子如何?如今你们陈族,十块下品灵石也不是个小数目罢?” 陈青铜脸色一沉,一股冲动涌上来。 然而在他反唇相讥时,又被叶殊制止住了。 叶殊淡淡开口:“先来后到,做生意的要言而有信。” 陈九叔笑道:“这是自然,人无信则不立,这些炼材都归叶大师所有。更何况,区区两百多灵石,于我陈族而言还拿得出来。” 那公子哥儿原本也不是为了争抢这些炼材,而是恶心一下陈族之人,如今见他们反应平平,也就不再继续多言。 叶殊将两百下品灵石交给陈九叔,对陈青铜说道:“此不必贵族破费,日后若有所需,我必然对诸君开口。” 陈青铜听叶殊这般说,便道:“如此就随叶大师之意。” 叶殊微微点头:“回去罢。” 陈青铜自是应了下来。 而今日刚出来就遇上那令人作呕的小人,已没了闲逛的兴致了。 待叶殊和陈青铜目不斜视地离开后,被丢在后面的张老三将折扇收起,敲了敲手掌,并未多看陈九叔一眼,也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边跟着几名随从和旁支的子弟,在见他面上的笑容收敛后,一名张氏旁支试探地说道:“三堂兄,陈族果然式微了,竟请了那样一名少年……” 张老三冷笑一声:“呵!” 张氏旁支被他这讽笑弄得面色一僵。 另一名旁支则是嘲讽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陈族当真那般容易便式微到只能随意找个阵法师维护护族大阵充数,咱们张家早就和孙家一起将整个陈族都瓜分了!” 先前那名张家旁支被说得一噎,又道:“那陈族能保住名头,不是那陈家主找了其他难以阻碍的生财路子……” 另一旁支哼了声:“荒漠里的东西确是难得,张家与孙家是插不上手,可这年头单单只有渠道无有武力,怎能保得住东西?听闻陈族有一种秘法,若是透支日后的寿元,可以让半步金丹短暂地成为金丹强者,若是真将陈族拼得狠了,陈家主不顾一切强行提升,到时候硬是要拼掉一名金丹,哪家舍得?咱们的老祖,可不能跟一个破落户同归于尽!” 先前的张家旁支瞳孔蓦地收缩:“因此,是陈族的老东西死后,咱们张家和孙家的几度打压既是占便宜,也是试探?如今这位陈家主显露出一股子狠劲儿,两家怕逼得狠了他来拼命,故而这才收手……” 另一旁支道:“不错,正是如此!” 先前的张家旁支也默然。 若是如此,那瘦死的骆驼果然是比马大的,陈族或许还在许多地方被打压,却万万不至于因此而变得连个阵法师也寻不到。 到此刻,张老三才哼笑道:“那个少年看着年岁不大,却冷静得很,一双眼没什么情绪浮动,这等人必然是对自身的本事极为信任,不为外物所动。他既然是阵法师,又被陈青铜请来,那就定然是在阵法上有非同常人的造诣,而陈铜板儿那厮就算被骗了,可陈家主默许这事,陈族一个管事待他真心敬重,便知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了。” 张家几个旁支听了,都神觉有理: “那不如就与从前一般,用灵石把人给砸过来?” “正是!几百灵石不成就多些,咱们张家有的是灵石……” “可不能让陈族重新维护起护族大阵来,听闻上一次是将其打得不如从前那般稳当了的。护族大阵久久不维护,迟早要有破绽!” “到那时,若是两族生出什么纠纷,我张家便有优势……” 张老三听着这些旁支一通七嘴八舌,最终却是摆了摆手:“不必费事了。那人既然被陈青铜以如此厚礼相待,定不是个能轻易撬动的,即便要去撬动,花费也绝不是我张家能承担。与其做这些没什么大用的,不若去找个手法高明的,直接要了他的命,岂不比旁的都强?” 几个旁支听闻,都是一愣,然后抚掌大笑:“堂兄所言甚是!直接将人除了,万事皆休!” 张老三便吩咐:“去找好手。”稍一顿,又道,“找那等寻不出痕迹来的。咱们张家虽跟陈族不对付,面上也要过得去。” 几名旁支都明白其中的道理,都是肃然说道:“堂兄放心!我等一定会尽快将此事办好。” 张老三这才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率领众人走了。 · 回去的途中,一直如同护卫般守在旁边的晏长澜和陆争几乎是同时开口。 晏长澜:“阿拙,那人有些不妥。” 陆争:“叶大师,那厮眉眼阴鸷,心怀不轨,这几日要多加防备了。” 陈青铜在一旁也说道:“不错。那人名为张幼新,是张家嫡系诸子中最为阴毒的一人。莫看他在外对我陈族几度羞辱,但内心恐怕是有其他盘算的。今日不巧,请叶大师出去时正好被他堵住,这想必也非是巧合,而是自打我与小妹归来时,怕是就已然被他盯上了。”说到此处,他不由一叹,“先前我陈族也并非是不曾请过阵法师,但那些阵法师不是被张家以大笔资源策反,就是被用了一些阴私的手段……说来难以启齿,请叶大师来我陈族,其中有一缘由便是叶大师的护身手段极多,不至于被人轻易暗算,我陈族也做下了许多准备,近日来,我陈族除却家主以外境界最高的族老中,有两人已搬到叶大师的附近小住了。平日里叶大师若是出去,也至少会有一位族老隐藏于暗中随行。” 听闻这些,几人越发恍然。 叶殊略思忖,问道:“阴私手段?” 陈青铜说到此处,眼里就有些恨然:“都是那张老三出的主意。”他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大抵都是些下作之事,但凡只要是阵法师出了门,很容易就被他拿住把柄,到时候即便是阵法师不想被策反,也难以遵守信义……” 叶殊听到此处,略有明了。 陈青铜皱眉道:“如今他看叶大师年轻,想来手段之上,或许是以那等不堪的为多罢。” 叶殊点点头:“我自会防备。” 晏长澜忽而说道:“那人可会对阿拙下杀手?” 陆争也是肃然:“那人心思不正,如今如何行动,难以预料。” 陈青铜一愣:“以往倒是不曾有过……”说到此,他也有些迟疑起来,“阵法师身份高贵,那张老三若是不蠢,应当不至于如此罢?” 叶殊若有所思:“也未必是蠢,若是无人知道是他所为,纵然将我杀了又如何?面上寻不到证据,他便无事。” 陈青铜深吸一口气。 听叶殊如此说,他忽然也难以确保了。 尽管以往的张老三的确不曾下过杀手,但那些阵法师俱是被他撬走,或是被他抓把柄威胁而不得不走……如今的叶大师性情冷淡,不见恶习,也无有什么弱处,那张老三若是发现叶大师用寻常手段无法驱走,突然痛下杀手……是否并非不可能? 陈青铜想明白,便很是歉然:“叶大师,这、这我着实是先前不曾想到……” 他也无意拖累他人的。 叶殊道:“无妨,不必多虑。” 344|护族大阵 回到陈宅后, 陈青铜立时与住在叶殊他们小院附近的其他独立院落里,见过了几位筑基五六重的族老, 同他们将先前的事与推测都说了一遍。 几名族老听闻, 彼此对视一眼,都将此事记下。 其中一人道:“少主不必忧虑, 我等几把老骨头, 定会万分留意。” 陈青铜听闻, 这才稍稍放心, 离开此地。 · 叶殊几人入了院子, 分别回房。 陆争暗自思忖着, 猜测那张家的三少要想去找叶大师的晦气, 又不欲让人知道是张家之人出手, 那要找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他自问离开宗门后在外很是混过一段时日,一些三教九流也多少知道, 他想晏师兄乃是大宗弟子, 叶大师也很是清高,未必知道这些阴祟的地方,看来还是要他去打听一番才是。 眼见叶殊和晏长澜回了房, 他在自己房间里待了些时候, 就大大方方走出门去。 再说叶殊,他回房后便要练功。 晏长澜见他似乎不曾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不由提醒道:“阿拙,对于那张家三少之事……尽管陈族也有许多准备, 但是你我也该要好生戒备,以防万一。” 叶殊朝他点点头,道:“有凶面在。” 晏长澜微怔。 旋即,叶殊的发髻之下迅速爬出了一只约莫只有拇指盖儿大小的小蝎子,簌簌地朝着门口而去,不多时,就在门槛下的阴影处趴着不动了。 晏长澜恍然。 ——难怪阿拙并不担忧了,凶面如此不起眼,实则却是极为厉害,即便有人袭来,它也定然能将所有来犯之人尽数挡住的。 而后,晏长澜与叶殊相对而坐,将那法力丹丸取出来,握在手中开始炼化。 两人对炼化此物早已熟悉,如今只消稍微接触,就能很快将法力吸取,迅速转化为自己的法力…… 炼气九层形成的法力总共有两千五百六十缕,其中在这一层次里必须凝聚的则有一千二百八十缕,对于寻常的炼气修士而言,自然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如今叶殊和晏长澜吸取法力,则将这时间缩短到了极致,吸取了一两日后,就顺利地凝聚了出来。只是如此凝聚而出的法力很是虚浮,两人也毫不犹豫,吞服涅金蜂蜜,将这些法力不断地压缩,使其的品质逐渐凝实……之后也不知要压缩多少次,才能打磨到圆润无瑕,也只有打磨到那程度,不见一点瑕疵,才能真正生出一股无瑕之气,冲击完美筑基。 两人心中早有准备,如今也是不骄不躁,每每见到自己的法力压缩、减少许多,都反而因法力的凝实而更生欢喜而已。 渐渐地,数个时辰过去。 陈族之人自然也是邀请了两人并陆争再去一同用餐,但是对于叶殊等人而言,却是各有事情要做,故而都是婉拒了。 不过陈族之人倒也不以为怪,毕竟众人俱是修士,刚来时接过风便可,对方若是想要时常聚会当然好,若是以自身修行为重,也无不妥——左右在那院落附近自有时常在那处准备侍奉之人,若有需求也会迅速给他们送去饭食,不必担忧怠慢了贵客。 陈青铜来过一两次,见叶殊等都是在修行,陆争虽偶尔出门,但也总是很快回来,回来以后同样时以修行为主,也就不再常来打扰了。只是近日来不曾查出那张老三有什么动作,让他反而更为警惕起来。 只是,那张家老三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要做什么,当真是很难寻到端倪啊…… 几日后,陆争也并未查到什么,一时间眉头紧锁。 晏长澜原本并未留意,但有几回修炼之余出去为叶殊取饭食,却碰上陆争自外面归来,不禁便有些不解。 之后,他自然就将此事对叶殊说了。 叶殊道:“怕是在一些阴祟之地寻那张老三的动作。” 晏长澜顿时反应过来:“陆师弟看似孤僻,其实心思颇细,怕是当真还在为你我担忧。”说到此处,他不由苦笑,“他也当真是太憨实了些,何必如此。” 叶殊微微点头:“你去叫他住手罢,不可耽误了自身修行。” 晏长澜应道:“我知。” 接着,晏长澜果然便去敲响了陆争之门。 陆争见到晏长澜,看他面上略带不赞同,登时明白,马上说道:“是我想岔了。若是当真要在那些地方寻人,自然不会轻易被人察觉,否则生意总没法做了。” 晏长澜拍了拍他的肩:“你好生修行。”他知陆争总想回报他与叶殊,便续道,“该来的总会来,陈族有几名族老相助,你到时留心些,也来帮手。” 陆争就认真应下:“好。” 晏长澜又拍了拍他的肩:“多谢你。” 陆争摇摇头。 之后晏长澜回到房间里,朝叶殊点了点头。 叶殊也不再多言,只与晏长澜一同继续压缩法力而已。 · 连续几日,张老三似乎都无甚反应,引得陈族上下都觉颇为怪异。 陈青铜道:“叶大师来此是为替我陈族维护护族大阵,如今为防张老三,我等迟迟不曾请叶大师去看大阵,也是有些不妥。” 陈家主颔首道:“吾儿所言有理。张老三不过是个后辈,再如何阴毒,莫非还要为了防备他,打乱我陈族行事?叶大师因阵法而来,该如何便是如何罢。” 陈族其余人等,也都赞同。 次日清晨,陈青铜便来邀请叶殊,前去看那护族大阵。 叶殊站起身:“长澜、陆争可否同去?” 寻常时候,那护族大阵自然只有阵法师可去,要带上外人,便要询问一声。 陈青铜爽快道:“自然可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这叶大师可信,即便带了外人进去也无妨,而若是不可信,不带外人,叶大师也保不住隐秘,何必防备得那般难看? 再者,这两人一看就是剑客,根本不通阵法,看与不看,也无甚区别。 叶殊说道:“那就走罢。” 晏长澜与陆争对视一眼。 他们也知这阵法不方便一起看,但是能跟去自然还是要跟去的——陈族再得他们好感,毕竟也都是外人,无论如何,他们跟着才更为放心。 而他们自己,自然是全无恶意的。 · 护族大阵笼罩的是整个陈宅,不过阵纹所刻录之处、布阵之物等却都有隐藏。若是要维护护族大阵,便是要先开启护族大阵查验,再打开相应的阵纹所在,修补阵纹与一些布阵之物。 陈青铜是将叶殊直接带到了陈族的祖祠。 尽管各地情形不同,可通常说来,每一家族之内,但凡是有护族大阵之地,都是要将阵法的核心放在祖祠里的。 陈族,自然也不例外。 在祖祠前,陈家主与诸位族老、还有几个出色的陈族子弟正在等候,见到叶殊几个过来,他们尽管见到了晏长澜与陆争,也并未露出什么异样之色,而是都面带端正之色,请了他们过去。 叶殊自然也不能立时就去看那阵盘,而是由陈家主独自走进祖祠内,开启护族大阵。 陈家主进入祖祠后,陈青铜才道:“早先叶大师刚来时,似乎便……”他只是为了搭几句话,开口便提起此事,提出之后,自己有些怔愣。那时他原本已然打消了自己的猜测,现下想来还是耿耿于怀,不自觉就问出来了。 叶殊道:“在陈宅墙砖之内有阵纹,能看出些许。” 陈青铜顿时呆住:“叶大师能看出墙砖之内的阵纹?” 墙砖多有纹路,且大多天然,那些阵纹隐藏于砖纹之内,哪里能看得出来?莫说只是扫一眼了,纵然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去看,每每半晌也不能看出。 叶殊看他一眼:“阵纹犹若暗夜萤火,自能分辨。” 陈青铜唇角微僵,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暗夜萤火……自然是十分明亮,然而这位叶大师究竟要如何熟悉各类阵纹,方可以在那许多墙砖的纹路之内,一下子将阵纹看出…… 但不论如何,若这位叶大师未曾看错,那他的造诣恐怕比他所想的最高明处,还要高明几分。 不多时,整个护族大阵开启了。 刹那间,陈宅之内的气流涌动,仿佛有一种无形之物迅速地笼罩在偌大的宅子上,将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牢牢地庇护起来。 开启之快,极为叫人惊骇。 叶殊的面色如常。 在那大阵开启之后,他微微抬起头来。 一旁晏长澜与陆争也很是敏锐,视线同时看向那处。 而在那处,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有一条身形极长,且灵动威严之物摆动长尾,于苍穹之上游动,其每一次游动,都仿佛带来了极为强大的防御之能。 叶殊开口:“白蛇阵。”说完这句,他淡淡补充,“五色龙行阵之白龙阵,削弱而成。” 345|五色盘蛇阵 听到这话, 陈族众人俱是一惊。 五色龙行阵之白龙阵……削弱而成? 陈家主面露惊色,但他身为一家之主, 倒不好表现出太过震动之感。 陈青铜则是急忙开口:“此阵确为白蛇阵, 是我陈族祖先一次入秘境后所得,研究多年方能布置而出, 却不知白龙阵、五色龙行阵这……” 陈家主也看向叶殊。 陈青铜等陈族之人——甚至是族老们也并不十分清楚, 他们陈族祖先得到的阵法乃是个残篇, 尽管白蛇阵颇为完整, 但更多阵纹却已消失, 而消失的那些之内, 隐约有提起这白蛇阵之上, 还有防御更强的白龙阵, 所出白龙甚至能偶尔有攻杀之力,只是布置起来极难,当年的祖先召集了许多阵法师, 钻研多年也未能还原, 故而才仅仅用了白蛇阵而已。 叶殊道:“五色龙行阵乃是古阵,且为古阵之中的大型防御阵法,可以拆分为白龙、赤龙、青龙、黄龙、黑龙五阵, 每一种俱有极佳的防御之力。若是五阵合一, 五种神龙对应五行,五行循环生生不息,几乎无物可以打破。而五色龙行阵中五阵削弱,五龙就变为五蛇, 拆分之后,就为五种蛇阵。” 听完叶殊的话,陈族中人倏地恍然。 原来还有这些说头……不过,当真是十分有道理的。 叶殊继续说道:“白蛇阵布阵之物当皆为金行,应是许多异种金属所制,而阵盘、阵眼,想来更是要用金属之类中的顶级之物,方可有这等威势。只是金主杀伐,即便是用作防御的,平日里金气散发,也总是损坏阵纹,故而每过一段时日,便须得修补一二,可是?” 到此时,叶殊将这陈族阵法种种尽数道来,听得陈族之人都是目瞪口呆,也不知是该防备此人,还是该感叹此人在阵法上造诣之强、此番他们是撞到高人了。 陈青铜看向陈家主。 陈家主自打听到叶殊提起“白龙阵”时,便已思忖起来,此刻不由得询问道:“既然白蛇阵乃是五色龙行阵削弱而来,不知叶大师是否可将这阵法提升?” 叶殊听到这句,原本清淡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陈家主之意,是想布下那五色龙行的古阵?” 尽管面前这不过是个炼气九层的后辈,但陈家主看到叶殊这神情时,却是不由得心中一紧。他面上不动声色,颔首道:“正是。若是叶大师有所需,我陈族不遗余力,相助大师。” 叶殊开口:“不成。” 陈家主一怔:“莫非这阵法乃是叶大师的……” 说带此处,他便停了口。 先前因着听叶殊说起五色龙行阵来头头是道,让他忍不住生出这奢念来,竟并未思索那许多。看这位叶大师的年岁,能对这阵法了如指掌,莫非是因着此阵为其家传而来?若是如此,他们陈族用了白蛇阵便已不太厚道,如今还想让他提升到五色龙行阵,那可真是太不妥当了。 叶殊道:“此阵乃是我途中学来,只是若是要提升到五色龙行阵,且不说这阵法布置时极为消耗法力,以我如今境界暂时难以完成,便是其布阵之物,我如今便无法炼制,阵纹更是无力镌刻。而即便不言这些……五色龙行布阵之物,须得五行之精,想来陈族也是难以寻觅到的。” 待叶殊说完,陈族众人的面上,才都窘然。 的确,五色龙行阵虽好,但并非是知道如何布置便能布置,这……其中的难处,当真是绝非寻常可以克服的。 陈家主有些失望,却也还算释然:“也是我陈族与其无缘。”顿了顿后,他又问,“不知单单只提升为白龙阵,是否也要五行之精?” 叶殊道:“单单一阵倒是不必。”在陈家主眼中微露亮色后,他很快又道,“然而白龙阵金气纵横,又无其他五行阵法化解,这宅子怕是筑基以下的修士都不能入住了,且阵纹之处也要每月修补,否则必然生出变故。” 陈族众人顿时默然。 看来,这一条路也是不通啊。 叶殊一叹:“依我看来,五色盘蛇阵更为适合。” 陈族等人都是一愣。 五色盘蛇阵?这又是什么阵法? 叶殊道:“五色龙行阵既然每一阵都可以削弱,那么齐齐削弱之后,自然也能重新形成一种削弱的古阵。同样五行循环,生生不息,只是远不及五色龙行阵强大而已。白蛇阵,正是五色盘蛇阵中五蛇阵之一。” 听了这话,陈族众人顿时一喜。 陈青铜因着与叶殊等年岁相近,便总是他来发问:“五色盘蛇阵,威能如何?” 叶殊稍作思索:“白蛇阵应是能抵挡金丹一转修士的攻击,但若是长久下去,灵石用尽,也就难以护持大宅了。而五色盘蛇阵则不同,一旦布置出来,五行之气互相补充,防御之力可以强至抵挡金丹三转的修士,且对于灵石的消耗,还不及单单只是白蛇阵时。”他又仔细想了想,“即使是元婴老祖过来,也能挡上一些时间,只是灵石消耗便太过可怕……若是元婴老祖发狠了攻击,也能将阵法打破。” 陈家主当机立断:“就请叶大师出手,将白蛇阵升为五色盘蛇阵!” 叶殊点头:“那即日起,就请陈家主迅速采买其他五行之物,是何品类不必多虑,只瞧着与先前贵族布置白蛇阵时一般品质、等级即可。 因着叶殊并不指定五行之物,对于陈家主而言,搜集起东西来自然也是要便利许多。 陈家主很快吩咐在场的其他族老甚至是小辈们——但凡是能来此处的,俱是家族里腹心之人,绝不会背叛家族,极为可信。因此,搜集材料等事,就大可以让他们秘密前去。 每一位族人俱是领了任务,心里也都忐忑。 布置白蛇阵的物事虽不至于是五行之精,但也极其珍贵,当年不知花费多少精力方拿到手,而今还有四个蛇阵布置,这可真是……难啊。 然而,此事关乎陈族千年传承,无数族人安危,纵然艰难些,也绝不能放弃的。 大不了,众人勒紧肚皮,更辛苦些就是。 叶殊也知陈族难处:“若是一时不能备齐布阵之物,可先将水属之物准备妥当,有金生水,可减缓金气对于诸多阵纹的毁损,而白蛇阵促进黑蛇阵,其本身防御之力亦在,也可提升总体的防御之力。至于其他蛇阵,待将材料备齐后,再找我来不迟。” 不得不讲,叶殊这提议叫众多陈族人心下微松。 慢慢准备,且其应下日后再来之事,也能缓口气了。 不过,若是能迅速做好五种蛇阵,他们也是要尽力而为。 陈青铜又问:“黑蛇阵后呢?” 叶殊道:“依照五行相生而来即可。黑蛇之后,有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便是青蛇、赤蛇、黄蛇各阵了。” 确是依照五行相生而来,陈青铜也放下了心,他笑着说道:“那就请叶大师在我陈族小住一段时日,我等尽快搜集材料过来。” 叶殊略想了想如今他们所炼化的法力丹丸,回答:“至多能停留两月,其中一月要用来炼制布阵之物,故而一月之后,我便要布阵了。” 陈青铜面色一凝,正色说道:“明白了,一月之内,能备下多少,都要有劳叶大师了。” 叶殊道:“好说。” 之后,叶殊也就带着晏长澜、陆争两个先回去。 这东西不曾备齐,先修补阵纹之类也无多少必要,还是等一等罢。 · 当晚,叶殊和晏长澜正在对坐炼化法力丹丸。 忽然间,外头传来了一阵震荡之声,有筑基高人在旁边呼道: “好贼子,老夫等你们许久了!纳命来!” “宰了这群敢来打我陈族主意的贼匪!”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对战之声。 护族大阵要消耗许多灵石,平日里是不会开的,只有陈族的修士分作数班巡逻,并上筑基真人处处留意而已。 因此,有人闯进陈族,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不过但凡是重要之地,都有专人守护,寻常人等并不能如何。 叶殊和晏长澜同时睁开眼,走到了窗边。 两人就见到在附近之处,守着他们的两名族老正在和几个蒙面之人拼杀,那些蒙面之人出手狠辣,都颇有不要命的意味,都想要往这院落里攻击而来, 叶殊道:“看来,是那张三出手了。” 晏长澜皱眉:“阿拙,你我要更小心些才是。” 叶殊微微点头。 好在那些族老的本领高明,几个蒙面之人在被杀死一人后,眼见是无法突破他们的守护,才不得不离去了。 那两名族老又谨慎地守了一个时辰,见那些人不再回返,才各自回去。 叶殊和晏长澜复又修行,迅速汲取丹丸内的法力,压入丹田。 时辰一点点过去…… 正在叶殊修行一段后,突然间,他心里生出了一道警兆—— 下意识的,叶殊张开口,喷出一抹毫芒。 下一瞬,有两声惨叫响起。 一声出自于叶殊一侧,另一声则出自门前。 又有人来袭了! 晏长澜也迅速反应过来,几乎瞬间抽出了拙雷剑,朝前方斩去! 叶殊劈手,打出一个阵盘。 346|杀招连连 阵盘一出, 房间之内空气骤然一重。 这正是重力阵盘,其所在方圆三丈之内重力提升五倍。 于是就有一个黑衣人陡然现身, 在地面一个踉跄。 与此同时, 晏长澜的重剑却是半点也不曾被影响,直直斩中那人的右腿, 顿时血光迸溅, 一蓬鲜血泼到地面。 这黑衣人一手先前被叶殊用九煞针穿透的左臂, 又拖着那条被砍断大半、只勉强连在一起的右腿——那连着的残腿更因重力而往下拉扯, 让他痛得即使隔着面巾, 都能让人瞧出他脸面扭曲, 肌肉不断地抖动。 然而黑衣人也是反应极快, 他忍痛腾起, 一个翻身似乎就要隐匿起来,只是重力之下,他的身法比起先前来不知慢了多少, 不仅晏长澜的重剑毫无阻碍地再度斩来, 一只净白的手也明晃晃地拍了过来,正拍在黑衣人的胸口上。 刹那间,那被拍中之处便出现了一个炽热的手印, 皮肉焚烧的腥臭之气顿时散发, 那处黑衣变为粉尘,皮肉也变得一片焦黑了。 这一掌,正是叶殊所拍。 他修行三阳真火日久,虽如今尚未筑基, 丹田之内的火光无法聚集成火焰,素日里也只是用来提升炭火威能而已,但如今他已然是炼气九层,却可以凝练这门火法常用的掌法,为三阳掌。 如今这掌正是叶殊刚刚领悟的午烈掌,最是霸烈,他方才一掌打出,直中其血肉,非但是外皮被灼伤,内里至少半寸,也俱是要被烧烂的。 黑衣人一声惨叫,跌落下来。 晏长澜的重剑斩断了他另一条腿,他如今四肢残了大半,再想要逃离也没办法了。 叶殊道:“留活口。” 晏长澜应了一声。 旋即,两人的视线落在了门前。 在那处,先前也是有一人的,而那人面色一片黢黑,正口吐黑血,浑身的血肉都在一点点地腐化……原来他先前进门时,尽管用了极为巧妙的身法,然而在隐匿于门前阴影时,却是被凶面蛛蝎立即发觉,在其动作之前用蝎尾狠狠地刺了一下! 这一刺,自然是将毒素注入,那人尽管有筑基期的修为,可惜还是全不能抵住这毒,根本无法再使出任何手段来。 不过是,白白等死而已。 叶殊看那人似乎尚且还能言语,反手又是一掌,将兀自在他和晏长澜脚边挣扎的黑衣人头颅拍碎,不再留他。 晏长澜瞳孔蓦地收缩,却又觉得,叶殊这举动利落,与他性子正好相符。 而那跌落在门前的另一个黑衣人见到同伴死得如此凄惨,双目圆睁,原本死寂一片的眼眸里,竟然有一丝恐慌飞快划过。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用力咬碎口里的毒丸,只可惜,他先被凶面蛛蝎的剧毒所制,莫说是咬碎了,连勉强用牙齿磕伤那毒丸都不能。 如今,这黑衣人不过是只能任人宰割罢了。 从两名黑衣人过来偷袭到他们一个死一个残,总共也不过只用了数个呼吸时间而已。 此刻,住在附近的两名筑基期的族老发觉不对,都迅速赶了过来,在入得院门之后,便发觉了地面上那具死相惨烈的黑衣人,以及满身腥臭黑血的另一人,都是一惊,旋即又是一震,还有些惭愧。 惭愧的自然是他们这两个护持两人的前辈,竟然因着第一波攻杀过去后,还没到清晨便失去警惕,以至于让两名后辈不得不自己面对刺杀之人——幸好两人的实力足够强大,否则一旦造成什么损伤,便是他们的过错了。 至于惊诧的,当然是这两人的惨状,震动的,则是叶殊与晏长澜的实力了。 两位族老可以看出,这两名少年都是炼气九层的修为,而过来偷袭的两个黑衣人却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尽管只是筑基一重,但从他们的架势来看,分明是精于暗杀之辈! 杀手里的筑基一重,却不可单单只当作寻常的筑基一重看待。 然而两名炼气九层修士只在数个呼吸之间将两个暗杀的好手杀死…… 这等实力,当真了得! 两名族老一阵赧然,不由得也没顾上身为前辈的矜持,而是拱了拱手,说道:“是老夫来迟了,幸好两位无事。” 叶殊道:“两位族老不必客气,只是那厮太过狡猾罢了。” 晏长澜也说:“昨夜分明袭击一次,然而那厮在黎明之前又再动手,事实狡诈。两位族老已尽力赶来了,不必如此,折杀我等。” 陈族众人的确尽力,而这杀手,也确是太精于暗杀之道。 两名族老见叶殊、晏长澜都无责怪之意,才松了口气。 他们只担忧,若是叶殊因此事生了怒意,不愿再尽心尽力为他们陈族布置五行盘蛇阵,于他们陈族而言,便太过不利了。 好在,这两名年少英才都是心胸宽广之辈…… 而后,一名族老指着那去了大半条命的黑衣人,问道:“这人要如何处置?” 晏长澜道:“我与叶大师之意,是要将其拷问一番,问出其来历。” 另一名族老便果断说道:“这等污浊之事哪里能让两位出手?若是两位信得过,不如将此人交给我陈族,我陈族保证,定然从他口中拷问出其来历。” 叶殊道:“陈族自然是信得过的。” 两名族老面露笑容:“眼看就要天明,两位今夜连番遭遇刺杀之事,想必也很疲惫,该好生休息一番。这人和那具尸体,便由老夫将他们带走罢。” 叶殊道:“也好,有劳。” 晏长澜自然更无异议。 他亦觉得,拷问与收尸之事,不当由阿拙这样的人物来做…… 于是,其中一名族老便用一条缎子将那个吐血的黑衣人裹了起来,就要带走。 这条缎子也非是寻常的缎子,尽管在裹住黑衣人身上后就立刻被黑血腐蚀了些,但看那架势,倒还来得及将其带走。 另一名族老则往里走了几步,才刚走,便察觉不对劲处,不由脱口而出:“重力阵法?” 叶殊一抬手,将一块阵盘召到手里,淡淡道:“正是。前辈好眼力。” 族老微微苦笑。 他都走到这阵法之内了,察觉重力多出前几步数倍,若是还不能察觉,岂非是太过无用了么?不过那阵盘被召去后,重力便立时消失了。 这族老过去将那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并上地上的一些残肢全数装进了储物袋里,亦在为这尸身上的伤势、胸口那灼烧痕迹而心中发紧,但他面上并无异样,收拾之后,走到头一名族老身旁。 两名族老道:“那我等就告辞了,两位好生歇息。” 叶殊拱手:“多谢。” 晏长澜也是如此:“辛苦。” 待两名族老走后,叶殊随手将一张灵符打出。 顿时一股水流卷起,把一些残留的血肉、黑血全数卷走了。也不必等天明时再有仆从来收拾,此刻便已干净得很了。 收拾妥当后,叶殊面色如常:“继续修行罢。” 晏长澜微微点头:“好。” 两人复又继续压缩法力,都在尽力将法力打磨到最圆润时。 被刺杀之事,也只是历练途中一件小事罢了,筑基方为大事,定不能拖延太久…… · 再说那两名族老,各自拿了一具尸身后,其中一个裹着中毒的黑衣人那位,迅速地前往陈家主所在之处。另一名族老则是吸取教训,在没人来代替前,即便天色已然微明,也不曾跟着一起离开,更未放松警惕,而是始终保持着戒备。 有一名小厮拿着扫帚走过,平平无奇,就如同府中最为寻常的一名小厮一样。 族老看到这小厮,并未如何在意。 但是,就在小厮走过去的刹那,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一抓—— 那小厮顿时一僵。 族老忽然觉得不对,这一抓之下,抓到的竟然是一副人皮样的东西,而在人皮下面的,竟然是骨骼僵硬的傀儡! 在人皮被掀起时,傀儡张开口,吐出了密密麻麻的毒针。 族老将法力扬起,那些毒针顿时被一股大力挥开,乒乒乓乓地落在地面上。 这一刻,地面也变得坑坑洼洼,且坑洼处还有青黑色的痕迹。 毒性也极为剧烈! 族老登时震怒。 一次一次又一次!若是第二次他又走了,这小厮是否要慢慢走到门口,借着他并不见什么法力的身躯,趁人不备吐出这些力道强劲的毒针了? 那幕后之人,太过放肆了! 不多时,又有两名族老赶来。 他们是来接替这名目睹了一切的族老的,在看到地面的傀儡时,自然都很吃惊。 在互相沟通后,留下两名新来的族老继续护持叶殊与晏长澜,而先前那个储物袋里带了尸体的,就迅速也赶往陈家主那处。 这一件事,他们须得要好生商议一番了。 347|愤怒 陈族的族老走后, 住在旁边的陆争也走了过来。 这一夜突袭数次,头一次时他自然有所发觉, 不过族老很快将那事解决, 他便并未多事。待第二回时,叶殊与晏长澜解决得极快, 又在与族老谈论此事, 他也不曾添乱。不过待此刻, 他心里仍有些担忧, 就要走过来瞧一瞧。 陆争在门外, 见门内叶殊与晏长澜已然对坐练功, 放下心来, 转头回去。 既然已在练功, 想来是无事的…… · 次日,陈青铜来访。 叶殊收功,晏长澜去开了门。 陈青铜见到两人后, 先行告罪:“是我陈族昨日防备疏忽, 险些出事。” 晏长澜微微摇头:“陈道友不必如此。” 叶殊问:“昨日可曾拷问出来?” 陈青铜正是来与他们说起此事的,闻言便仔细道来:“不瞒两位,昨日几位族老将那些尸身、活口带回去后, 便有精于刑讯的族人对那活口进行了拷问, 而那具尸身也被我等仔细查看过,稍微有些成果。” 叶殊看向他,听他言说。 晏长澜亦未多有言语,只等他后文。 陈青铜果然继续说道:“那具尸身虽已不成样子, 好在大半皮肉都是好的,故而我等在其肋下发觉一枚黑色骷髅头。这应是骷髅堂的印记,而骷髅堂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有门路之人能寻到他们的堂口,拿灵石买命。”说到此处,他轻叹一声,“骷髅堂的人向来嘴硬,但也并不忌讳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要从他们口中得知出手买命之人乃是何人,便不能了。那族人用尽法子,也未能撬开那杀手的嘴。” 说到此处,陈青铜有些歉意。 他们陈族下了保证要拷打出这人的来历,孰料不必拷问,便看到他们骷髅堂的标记,反而叫他们如同一拳打入了棉花里,全然不能着力。然而这来历知道与不知道也并无差别,知道骷髅堂又如何?骷髅堂不过是个做杀手的,其雇主才是罪魁祸首。只可惜骷髅堂之所以能一直不缺生意,正是有自上古传下来的奇异法门,保住杀手脑中隐秘,再如何拷打,最后也只是眼睁睁看着那唯一活着的杀手头脑爆开,似乎是骷髅堂堂口里的人发现了杀手沦陷,不知怎么就要了他的性命去。 至于那尸体上,除了标记以外,也再不曾见到一点其他东西的痕迹,更莫说用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其幕后之人了。 但是,尽管什么都不曾发觉,陈青铜乃至陈族上下也都是有猜测的,他直接说道:“拷问是拷问,可即便拷问不出来,这件事也九成九是那张老三所为。只是要想让骷髅堂之人设下这连环必杀的手段,所耗费的灵石定然不少,背后想来也是有张家掌握实权之人支持的。” 不仅是这一次的杀手,以前那些背后撬走阵法师的种种所为,就算是张老三出的主意,后头也定是得到了张家的首肯。 否则,他一个小辈,哪里敢这么大剌剌地跟陈族作对?而且,也只有他来做,即使败露以后,张家也大可以推到小辈不懂事上去。 陈青铜还有些不快:“张家这等做法是坏了规矩,请杀手过来偷袭,太下作了些。” 晏长澜其实也明白大约就是那个阴毒的张老三所为,不过也正如陈青铜所言,抓不到证据,拷问不出结果,猜到也是无用的。 叶殊在一旁听着陈青铜的愤愤不平,倒是并无不忿之意,只是眸光微寒。 于他而言,倒是知道其实张家不算是破坏了规矩。 只因……张家请了杀手不假,但所杀之人并非是陈族之人,而是他这个外人。 对于世家而言,族中子弟与其他家族的子弟互相火拼,生死都是寻常,小辈被杀就是小辈出头,长辈不能插手,这是规矩。否则对方一个巴掌下来尽数死了,哪家的子嗣承受得住?而灭族之争则是例外。 除此以外,有些不大的家族子嗣不多,规定彼此之间不能请杀手暗杀对方的子弟,若是一方做了,另一方不吝灵石还回来,这么暗杀来暗杀去,那自然是两家很快就要互相死绝,变成家族之间的死战了。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家族,都无不能给对方家族中的客人、客卿、仆从、友人下手的规矩。 相反,许多时候为了保持明面上的平和,专门要朝着些人动手,既可以显露出对方家族不能护住外人无能,又可以显示出自己一方的实力。 陈青铜之所以不平,是因着陈族人的心胸都较为开阔,所谓争斗也都是光明正大,即使被压迫了,也是想着明面上提升自身。可张家就不同了,他们不吝于使些手段,其暗地里……想必也在嘲笑陈族愚蠢罢。 把陈族得到的结果带到,陈青铜满怀歉意:“两位道兄,之后我陈族会再调来一名族老护持,绝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了,还请两位放心。” 晏长澜倒也知道陈族并非什么大族,如今最多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与此同时他倒也更明白,他能拜入天剑宗是极大的运道,在天剑宗里,护宗大阵是时时刻刻打开的,绝不会出现陈族这等让杀手潜入家族之事。 无法时时开启,也不过只是因着……消耗太大,无能为力而已。 晏长澜点了点头,不曾推拒:“既如此,就有劳了。” 不论如何,经由今日之事后,陈族的防护想必会更加严密——即便凶面蛛蝎很是可靠,多一位族老护住阿拙的安全,也是更好的。 陈青铜将事情说了以后,就告辞了。 临行前,他郑重说道:“我陈族会尽全力,尽快将布阵之物备好。” 叶殊看他一眼:“何时备好,我可何时开始布阵。” 陈青铜拱手:“多谢。” 之后,他就此离开不提。 晏长澜看向叶殊,微微一叹:“陈族果然不太平。” 叶殊道:“我等相助一家,另一家来找麻烦,也是应有之事。” 晏长澜曾为少城主,自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是应道:“你我也要更小心些。” 叶殊略思忖,说道:“你看那重力阵法如何?” 晏长澜不假思索:“防备偷袭之人最妙。” 叶殊便说:“自此就在房中布下这阵法,如此一来,不论何人过来,都无法全不露行迹。” 晏长澜神情顿时舒缓:“如此甚好。” 随后叶殊果然就在房中布下了重力阵法,调整一番后,笼罩之地更为广阔。 对于晏长澜而言,这重力阵法对他也有些影响,但影响不算太大,不过若是一些暗中有鬼祟之人进来,即便对方精于炼体,也必有显露。 除非,对方是金丹甚至更强大的修士,而若是那样的修士,哪里还需要暗中偷袭?直接一个巴掌自高空下来,莫说是他们了,陈族上下除却少数几人外,其他之人尽数要被打死。 两人做完这些准备,才重新开始练功。 叶殊可以察觉,自己的丹田之内,法力的压缩似乎更快些,眉毛微微一挑。 他睁开眼,正对上同样有些讶异的晏长澜的眼神。 晏长澜一笑:“日后你我修行时,都布下这阵法罢。” 叶殊道:“我正有此意。” 接下来,叶殊似乎想到了什么,取出一张纸,并指在上面迅速写了几行字,将其折了折,朝外放出一只纸鹤。 晏长澜先是一怔,旋即了然。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房间里,原本正在练剑的陆争忽然觉得周身一沉,手中的长剑也不由得朝着下面坠落下去,让他一惊。 但很快,陆争看到有一只纸鹤歪歪扭扭地自窗外飞了进来,而到了他面前后,那纸鹤迅速展开,化为一张纸落在他的手上。 看完这张纸上的字迹后,陆争眼里闪过笑意:“原来是叶大师布下了阵法……” 随即他反手将这纸用剑气弹成灰烬,自己重新将长剑擎起,慢慢地适应房间里的重力。 按照叶大师所言,重力阵法之下,不仅可以替他警惕一二,而且他长期在这有重力的房间里练剑,对他的剑法之快,肉身之锤炼,也是很有用处的。因此,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要好生修炼才行。 · 张家的宅邸。 一处较为靠向中心的院落,有一名穿着奢华的年轻公子一边品茗,一边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一名身着灰衣、面目很不起眼的仆从迅速出现,半跪在他的面前行了个礼,旋即凑到他的耳边,极快地禀报着。 随着这名灰衣仆从的话语,年轻公子原本老神在在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待他全部听完,已然是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桌上。 桌上的茶盏猛地跳起,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而里面冒着清香的、价值千金的茶水尽数泼到了地面。可这平时让人十分珍惜的好茶,此刻却是无人生出半点在意来。 旁边其他的随从顿时将头深深地埋下,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外人或许未必知道,可他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还不知晓吗?三公子极为阴毒,若是在他盛怒之事有什么人做出一丝不妥的举动来,那就是撞上了他的怒火,死无葬身之地都是好的! 年轻公子——张幼新愤怒地开口:“花了我近千灵石,只是为了刺杀几个还未筑基的不入流而已,竟然还能失败?他们骷髅堂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原本他也并非是要小题大做,但他生来就灵觉敏锐,尽管并不算十分真切,却能看出一些颇为不俗之人来。 在看到那个面色清淡的少年时,他就隐约察觉到这人有些不凡,甚至带给他几分危险之感。若是少年并非是与陈青铜一起出现,他必然会想法子与其搭讪结交的。但既然是跟陈青铜一起的,自然就不会站在他这边,那么不择手段也要将其铲除——否则他有预感,对于他们张家而言,这是大为不利的! 否则,一个炼气期而已,他就算要杀了也不会如此着急,那些散修如此多,找一两个亡命之徒不难,何必专请那昂贵极了的骷髅堂之人?不正是为了能一击必中么! 只可惜,到底还是失败了! 348|骷髅人情 计谋未成, 张幼新便想要寻那骷髅堂之人要个人情回来,深深呼吸平复了心绪后, 他写了一封信, 交给自己的心腹,让他去联络骷髅堂中人。 心腹自然是赶紧去了, 没多久, 有一人随着心腹归来。 那人犹若一道暗影, 静静地站在屋中的角落, 若非是他主动出声, 张幼新恐怕都不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张三公子。”这人的嗓音幽幽, 如同自幽冥传来。 张幼新骇了一跳, 面色一沉。 这骷髅堂之人神出鬼没, 今日他能凭灵石请对方动手,若是有人也请他们朝自己动手,他们想必也定然不会在乎他们曾经做过交易。 心中是这般想, 张幼新面带不悦, 语气里有责问之意:“骷髅使者,早先张某请你们出手,但如今那人安然无恙, 你们这可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骷髅使者森冷地说道:“张三公子提供的消息也太过简略, 区区几百灵石,便连累本堂折损数名筑基在其中,若非本堂认了眼力不足,恐怕……”他带着威胁地, “是本堂要让张三公子来给我们一个交代才是。” 张幼新一声冷哼:“使者也不必吓唬张某,本公子早已说过,那人不好对付,很不一般,其余更细致的消息就当是由骷髅堂去查才是。如今失手,竟要将错处推到本公子身上……若是本公子方便动手,能将来龙去脉都查个一清二楚,还需要耗费这许多灵石来请你们么?”他的折扇往手掌上一敲,“笑话!” 骷髅使者默然不语。 张幼新见对方似乎有了些服软的意思,也不敢对这种下手狠辣之人太过分,就也缓和了语气:“这一次之事,张某也无意让使者为难,只是还请使者应允,若是有人寻贵堂下单,要对张某不利……就周旋一二,莫要接了这单。” 骷髅使者冷声道:“骷髅堂有骷髅堂的规矩,不可为任何人破例。” 张幼新却是露出一个笑容:“使者莫要误会。张某自然知道骷髅堂的规矩,也并非是要对使者不利,只是使者既然监管此地接单之事,那么日后若是有人要对张某下单,就请使者暗示一二,与对方洽谈时拖延一番,到那时,张某自会先行对那人下单。到那时,下单之人不在了,张某的危机,自然便解除了。” 骷髅使者又沉默了片刻,答应了:“好。不过只有三次,若是超过三次,不再提示。” 张幼新皱了皱眉,但也明白不能得寸进尺,便干脆道:“可。一言为定。” 骷髅使者身上的蝠翼般的黑袍一展,就要消失。 张幼新忽然想起什么,急急问道:“贵堂可查到了先前失手之人的身份?” 骷髅使者道:“早先不曾在意,如今略有眉目。不过,天底下无骷髅堂不敢杀之人,若是你出得起价钱,可以再来与某商谈。” 张幼新笑了笑:“那价钱?” 骷髅使者道:“至少一万下品灵石。” 张幼新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不再接话。 眨眼工夫,骷髅使者消失不见。 张幼新面沉如水。 一万灵石?什么人要一万灵石他们才肯出手? 这个数目足以证明那人的身份还有他不知之处,恐怕并非是能轻易动手的,不过骷髅堂经一堑长一智,下一次便一定会做出极其详尽的计划,确保绝对成功! 那么为今之计,就只有请家族拿出足够的灵石来再请一次…… 只是,这笔灵石绝非小数目,他自己始终觉得那人值得用这样的大价钱除去,可是家族是否会相信?而他自己手中,却连这些灵石中的一半都无法筹措出来。 缓缓地吐气,张幼新还是转身,去求见家主。 然而一如他所想,家主并未应允,即使张幼新分析其中的利弊,依旧如此。 离开主院后,张幼新闭了闭眼。 家主并非是不信他,却也一如他所想,不肯拿出这么多灵石来。一来是家主认为对付炼气期的修士,如此做法十分不妥,纵然他应了,全族上下也不会应;二来那人也许有的身份,也让家主在思索是否不该继续对其出手,以免压制陈族不成,反而引来大祸。 张幼新明白家主所言有理,只是他要如何才能言说,他总觉着不能让那名阵法师将大阵布置成功?若是由得他布置了,陈族的气数在许多年里,怕是都不会再衰落了…… · 张家老三的种种心思,张家的许多谋算,叶殊和晏长澜是都不知道的。 在那一次的刺杀之后,陈族上下的防备提升了数倍,而与此同时,骷髅堂之人再不曾派人前来袭杀,张家老三也不曾再使出什么手段来。 一时间,竟然很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陈青铜兀自不敢相信,可他后来大剌剌地在街上很是走过一次,收购各类材料,也不曾见到张老三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终是让他在诧异之余,也稍微松了口气——他也并非是那等专喜爱被人嘲讽的,如今总算是安生了。 他只但愿,在五行盘蛇阵布置成功之前,张老三都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大约半个月过去,叶殊收到了第一批布阵的材料,即许多水属的顶级材料。 自然,这些顶级的材料俱并非是等级极高的,以如今叶殊的修为也勉强可以将其简单炼制一番了——若是那些太过高等的,即便得到手里,他也难以处理,更莫说做成布阵之物了。 见得了这些材料,叶殊看着面上带有紧张之色的陈族兄妹,说道:“备下一间炼器房,随后让人在门口守着,切莫叫人打扰于我。”说到此处,他看向晏长澜,“你进去帮我,也要劳烦陆争守在门外。” 晏长澜自然是愉悦地应下:“阿拙若有吩咐,我十成配合。” 叶殊对晏长澜自是放心的。 陆争此刻也立在门前,迅速答应:“叶大师放心,陆某定会竭力守关。” 他能如此被吩咐,可见这位叶大师待他更亲近一些,即便其中多半有他晏师兄的关系,但无论如何,能为叶大师回报一二,也让他十分欢喜的。 陈青铜、陈银彤送来材料之后,见叶殊并未提出异议,而且马上便安排起来,心下俱是一松。 而后他们便肃容说道:“炼器房早已准备妥当,也早已寻了五名修为在筑基四重以上的族老随时待命,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叶大师。” 叶殊就站起身来:“那走罢,即刻开始。” 陈族兄妹面色一喜:“是!叶大师请。” 晏长澜和陆争也连忙跟了上去。 · 陈族准备的炼器房中设备很是齐全,巨大的炉子、各类支架,还有许多摆放在叶殊随手便能取到的各类炼制之物等。 叶殊将所有物事查验一遍,见确实并无差错,微微点头:“并无疏漏,之后我便在此处炼制。若是我有欠缺之物,自会让长澜告知你等。” 走在一旁的陈家主道:“放心,但有欠缺,陈族上下都会尽快取来。” 说定之后,叶殊再不多言,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紧接着,陈族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陆争也走到门口。 大门倏然自内关上,陆争抱着长剑,盘膝坐在了门口,以后背靠着大门。 陈族其余人见状,都神情肃穆。 五名被选出来的族老迅速分散,从各个方向——上头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部坐了一人,都是严阵以待。 这护族大阵关乎的是陈族是否能够守住最根本的基业,无人敢怠慢。 其他的陈族人也都大多守在稍远之处,只是他们各自还有修行,故而每每都有数人轮班,把这炼器房当真是守得密不透风…… 在陈族人紧密守护时,叶殊立在炼器房里,将炼器炉下方的炭火堆了两尺高。 下一刻,他将自己午烈之火的火气投入其中,瞬时让那炭火变得炽烈无比,而后,他看向身边的高大少年:“长澜,拉风箱。” 晏长澜并非头一次帮他,自然是早早站在了那巨大的风箱前,听得叶殊这话,顿时双臂用力,臂上肌肉顿时鼓起,他赫然转身,每一动作大开大合,只在数个呼吸时间里,就让炉火蹿起了数丈高! 火光熊熊! 整个炼器房内热力蒸腾,即便是炼体上有些小成的晏长澜,此刻都已然是大汗滚滚,当真是热到了极点。 但是晏长澜却并未露出丝毫异色,他仍在快速地拉动风箱。 因为他明白,此番所炼制的布阵之物,那些水属的材料并不容易处理,若是火力小了,怕是根本无法将其改变形态…… 而叶殊端坐在那巨大的炼器炉前,面上火光跳跃。 他的神情冷淡却专注,似乎对那炽热的火力并无察觉,也仿佛对那像是随时要扑出来烧到他身上的澎湃火焰毫不在意,只手腕一抖,迅速将一件水属的材料打入了炼器炉中。 那地方正是炉火的中心,最是炽烈无比,那水属材料似乎是有些顽固,在那处弹跳了数次,都好似半点变化也无。 叶殊道:“长澜,加大火力。” 晏长澜双足一顿,身形陡然加快,那风箱被拉得更快、更猛! 火力迅速冲上,在叶殊再次打出一道午烈之火的火气后,那件水属材料终于慢慢地变软了……此刻,又有第二件、第三件材料,一一打入。 349|药浴 渐渐地, 那些水属的材料逐渐形成了一颗珠子——或者不该说是珠子,只因此物足有人头大, 内外澄澈, 好似一个水团,十分清晰, 似能映照出人脸来一般。 晏长澜回头看一眼叶殊。 叶殊道:“继续加大。” 晏长澜自然是依言照做, 他将力气尽数使出, 将那风箱拉得嘭嘭作响, 风箱极快地伸缩, 那炭火更是旺盛, 炉子深处, 光芒竟似发白。 那水团颤颤巍巍地抖动, 在叶殊继续投入炼制之物时,水团将材料尽数吞没进去,只在一瞬, 便又增大了一圈, 而投入进去的材料仿佛只在眨眼间就已融化,跟水团融为一体…… 不知不觉间,所有的水属材料都投入了, 水团之大, 几乎抵住了炉子的壁。 叶殊神情不动,只管操控火力,并让晏长澜不断拉动风箱而已。 如此足足煅烧了一日之久,那水团终于不再颤抖, 形成了一个很是稳固的晶团。 到了此刻,叶殊才终于说道:“长澜,退开。” 晏长澜立时抽身后退,极快地立在了叶殊的身侧。 与此同时,叶殊五指轻弹,手中仿佛有数道光芒迸发而出,直中那巨大的晶团。 晶团好似被什么物事惊动一样,在那些光芒闪过时,它陡然碎裂,于瞬息间化为了数十个珠子,朝着四面八方迸溅而去! 这时,叶殊袍袖一挥,那袖子就将数十个珠子尽数卷了过来,落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玉盆里,乒乒乓乓地堆了半盆。 晏长澜这才松了口气。 叶殊的面色微微发白,显然是因为炼制此物消耗了很多法力。 晏长澜如今也累得很。 先前他一直不停拉动风箱,先是凭借自己肉身的力道接连不断,后来发觉自己的肉身疲惫起来,就让法力流转,缓解那些疲惫,才能保证持续下去。 现下叶殊的法力几乎消耗殆尽,晏长澜也差不离。 然而,晏长澜如何能让叶殊拖着疲惫之躯去处理那炉子?左右他也并非是头一次给叶殊打下手,就很快去灭了火,关了炼器炉。 之后的晏长澜也终是有些撑不住,他身形微晃,杵在了自己的重剑之上。 叶殊见到,看了过去:“可无事?” 晏长澜心里微暖,马上回答:“无碍,只是略有脱力罢了。不过经此一事倒是让我知道,我这肉身还是颇有不足……日后多加炼体,想来可以撑得更久些。” 叶殊略思忖:“待我让陈族准备些药材,先与你泡一回汤药,待缓解了疲惫再继续布置。” 晏长澜一怔:“布阵更为要紧,不必……” 叶殊将他打断:“我布阵多有你相助处,且我亦疲累。” 晏长澜不由莞尔,旋即再不就此事多言。 而后,晏长澜看向那些被做出来的珠子,有些好奇:“阿拙,这是新的布阵之物?” 叶殊微微点头:“许多阵纹要在其上镌刻,所需刻录者十分精细,到时你要将做块石板,替我将这些珠子镶嵌于其上。” 晏长澜自是应下来。 叶殊叫晏长澜替他打下手,乃是因着如今晏长澜与他最是默契,他也唯独信他罢了。若是他人,吩咐一二不能理解,他虽不至于生怒,却难免不耐。而晏长澜,则并非愚笨之辈。 经过一番调息,晏长澜法力已然恢复,就去将门打开。 炼器房中人不觉得,实则两人在房中已然待了有两日之久,陈族众人在外面自然是有些担忧的。总算门打开,他们都匆匆走近。 陈青铜见到晏长澜时,便微微吓了一跳。 如今的晏长澜与往日里神气充足的情态很不相同,他身上的衣衫已然有了不少褶皱,面上身上俱有汗迹,就连那一头黑发也比平日凌乱几分,可见其这两日来,着实很是辛苦。 而他更明白,晏长澜在炼器房里是做助力的,他一个做助力的都疲惫至此,那真正着手炼制布阵之物的叶大师,定然更为难熬罢? 陈青铜便先行了一礼,道一声:“晏道兄,辛苦了。” 晏长澜微愣,旋即一笑:“陈道友不必多礼,阿拙如今正在恢复法力,为后面镌刻阵纹之事准备。此前我与阿拙俱是消耗极大,故而须得请贵族帮着筹备一些药材,待我二人将精气神回复至巅峰之态,再来镌刻。” 陈青铜急忙说道:“这是应当的,不知要哪些药材?” 晏长澜就取出一张单子——正是叶殊先前写下——递了过去:“这些药材依照分量备下即可,除此以外,便需要两只浴桶,用以配制药浴。其中尤其不可疏忽者乃是其用水,须得澄净,温性……” 陈青铜将晏长澜所言仔细记下。 晏长澜说完了那些,又道:“阿拙有言,贵族备下的水属之物品质不俗,故而炼制布阵之物时一次便已成功。待镌刻阵纹时,陈族可择一二人来旁观。” 陈青铜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却对此事颇有兴致,便道:“当真?哈哈!若是叶大师不介意,我等还当真想要亲眼瞧一瞧阵法师如何镌刻阵纹一事。” 晏长澜道:“陈道友大可以也来旁观。” 两人说了几句,其他陈族人在一旁也都听见。 晏长澜最后朝众人微微颔首示意,又拍了拍陆争的肩:“陆师弟,我二人无事。” 陆争朝他点点头。 晏长澜这才又走进炼器房。 之后,大门重新关上。 叶殊盘膝端坐,并未使用法力丹丸来进行恢复,而是吞服了不少涅金蜂蜜。 晏长澜学他一般,也迅速喝了一大口蜂蜜,开始炼化、恢复…… 陈族之人动作极快,为了能更早看到阵法师镌刻阵纹,他们抽调人手,不到一个时辰,已然将所需的药材尽数备齐,送了过来。 晏长澜出来将东西接了进去,交给叶殊。 叶殊这时已恢复大半,就将药材处理起来,配成了两大桶的药浴。 接着他取出了一只小瓶,将里面灰色的液滴分别洒入两只浴桶,每一只浴桶里,都至少有三滴之多。 这正是他积攒多时的混沌水,品质极佳,原本是叶殊用来提升法力的,但后来因着有了涅金蜂蜜,如此珍贵的混沌水,他自不会再拿来那般使用。 不过如今他们的修为在迅速上升,肉身也该随之而提升,就在这药浴里颇加了些…… 晏长澜认得那小瓶,他从未打探过里面的物事,却很是清楚那物珍贵。从前他见叶殊只是滴入一滴而已,如今竟然一桶便是三滴,如此耗费。 叶殊道:“你先进去。” 晏长澜喉头微动。 他看向叶殊,眼里有一丝炽热,但还是很快地压制了下去。 只是药浴。 自从前到如今,他在阿拙面前浸泡,本是常事。 可…… 晏长澜定了定心神,快速将衣衫褪去,纵身跃入浴桶之内,浸泡在药浴之内。 然而就在他刚跃入之后,才抬头,便见到在他的对面,叶殊也除去了外衣,内衫亦褪去大半,露出光洁的半边身子。 晏长澜手指不自觉地捏紧,竟然有些怔住,不论如何也无法移开视线。 叶殊很快褪尽衣衫,一身肌肤尽数在外,光洁而细白,却并不显羸弱,皮肉之内力量隐隐,可知他在炼体一道上也有所建树。 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叶殊转过头,淡淡的神色正对上晏长澜的眼。 晏长澜呼吸一滞。 通身不自觉涌起一丝热意,叫他一时之间有些不能自拔。 叶殊开口:“怎么了?” 晏长澜狼狈地转开眼,强行将这热意压制下去,方道:“并无,只是阿拙似乎略瘦了些。” 才说了这段,他就觉着有些不妥。 叶殊倒并不觉如何,他稍作思索,点了点头:“许是天生骨架瘦小,故而瞧着不及你健朗。不过你不必忧心,我内外兼修,通身无有不妥。” 晏长澜自惭,微微点头,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叶殊不甚在意,他坦然走入浴桶,也浸泡在药浴之内。 晏长澜轻叹。 他不过只是瞧见了……就已如若着魔。 这般的痴态,只盼着阿拙莫要发觉,嫌弃于他才好。 · 药浴之后,叶殊和晏长澜都全然恢复,再无不适。 晏长澜应叶殊之命,告知陈族即将开始镌刻阵纹,可让陈族中人前来旁观。 陈家主先前听闻陈青铜所言,如今除却陈青铜外,又挑了一人同来。 他很明白,尽管这位叶大师说了不介意,可若是人太多,也是并不妥当…… 陈青铜带着另外一名陈族族人,一起坐在了炼器房里。 房门紧闭。 叶殊扫了两人一眼。 陈青铜青年模样,对阵法只是略能看其形,想必来此是代表陈家主。而另一人则是一位中年人,修为在筑基以上,而其本身却似乎对阵法有些了解——只是,至多也只能称得上是个阵法学徒罢了。 叶殊并不在意,他见两人都老实在一旁坐下,便道:“我将开始。”又同身旁高大的少年说,“长澜,你将石板取出。” 晏长澜早已抽空备下了石板,如今听闻,将那石板迅速取出,用重剑在地面划下一道凹槽,就把石板嵌入,稳稳当当。 “阿拙,可以了。”他说道。 于是,叶殊手掌一抹,在他的面前,半盆拳头大的珠子显现出来。 他取出一颗,开始镌刻。 350|布阵 阵纹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纹路, 每一道都依循冥冥之中的至理,与天地之间总有一丝契合之处, 即便有些瞧着似乎笔划简单的, 实则若是细看,也能瞧出其起始之间有所不同……可说这世上但凡是能成为颇有建树的阵法师的修士, 对于天道的感悟都比寻常修士强些, 且在领悟功法上, 越是繁复的便越能快速领悟。 不过, 也正因着阵纹复杂, 即使身为阵法师, 也并不能记下太多, 而每每都只是有数个擅长的阵法而已——并非是他们不愿多掌握些, 而是阵纹之难,让他们在有生之年只能学会这些而已,若是学得多了, 反而容易让他们与从前所学冲突, 导致遭到反噬。 但是叶殊自前生起,于阵法一道上就有极强的领悟。 尽管他对阵、符、器皆是精通,可实则最为擅长的还是阵法, 最为精通的也是阵法。 精通符箓, 只是因着符箓之符文与阵纹有相通之处,在他学了许多阵纹,又领悟了数十个古字,再于闲暇时瞧一瞧符文, 便很快通晓……精通炼器,是因着若是要布置阵法,最好是一应布阵之物都由自己炼制,方可以使阵纹流通更加顺畅,故而学了炼器,且法器上的禁制本质便是微型阵法,对他而言就更没有什么难处…… 也是这个缘故,如今叶殊在镌刻阵纹时,就让陈青铜与另一名陈族人惊得满心骇然。 一起一划,镌刻似行云流水,每一笔俱仿若生成一种奇异的意韵,看得久了,甚至连体内的法力都有些躁动之感……那些已然镌刻出来的阵纹,丝丝缕缕散发出极为玄妙的气息,乍眼看去只觉震撼,而若是细看,便会觉得有些头昏脑涨,似乎进入了某种尚且还不能感悟的意境之内,倘使不及时抽身,怕是就要头疼欲裂了。 陈青铜深吸一口气,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族叔。 却见这名族叔的眼中生出狂热之色,一脸激动地看着那位叶大师的每一个动作,双目灼灼,已然彻底沉浸其中了。 这一刻,陈青铜陡然明白,自己那时几乎可称得上是“病急乱投医”的邀请,不仅是让他们陈族与顶级宗门的亲传套上了一点交情,且在护族大阵之上,怕是占大便宜了! 伸出手按在心脏之处,陈青铜沉心定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殊的动作。 ……也许他并不能看懂那些阵纹,但是他却觉得,若是他能坚持看下来,恐怕待此事结束之后,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好处。 这好处,大约不是立时就能看出,不过一旦他日后继续进境,就定然有所感知…… 渐渐地,一颗珠子被镌刻完成。 叶殊将那布满了密密麻麻阵纹的珠子随手朝着晏长澜那处一抛。 陈族两人见他动作如此随意,都是吓了一跳,急忙看过去。 却见晏长澜将那珠子接过来,探出手指聚集法力,在那石板上挖出个石洞,就将这颗珠子嵌入了那个石洞之内。 珠子恰好嵌住,严丝合缝。 陈族二人并不懂为何如此,但是也并不去打扰叶殊,只是继续看他开始镌刻第二颗珠子而已。 大约又过了些时候,第二颗珠子也被密密麻麻的阵纹布满,叶殊还是随手扔给了晏长澜,晏长澜也仍旧是在那石板上挖出个石洞,又把珠子放进去。 叶殊镌刻第三颗……刻完扔给晏长澜……晏长澜挖石洞…… 如此再三,不断反复。 陈青铜并不曾见到叶殊和晏长澜之间有什么明显的示意,却能看出晏长澜每镶嵌一颗珠子都符合叶殊的心意,只觉得他们两个的默契十分叫人惊异。同时,他也还是看不太清把珠子塞进那块十分普通的石板中的意义,不过他却可以看出身旁的族叔眼神越发狂热。 在陈青铜不解地低声问那位族叔时,族叔朝着他也压低了声线:“少主,你且将诸多珠子看作一个整体,仔细看。” 陈青铜便依言而为。 初时他并未看出什么,但是待他看得越细,越是觉得,那些珠子的布局似乎隐约有些眼熟……若是忽视那块石板,只看那些珠子本身,竟然仿佛……与他们陈族祖宅的布局……有几分……大致的相似? 看得越多,陈青铜的瞳孔蓦地收缩。 不错,那正是陈族的大宅! 之后这些珠子,应当是要…… 陈青铜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再多想,只是看着那块石板上的珠子越来越多,布局也越来越清晰。 而越是到最后,他便越是发觉,珠子与珠子之间,那些阵纹彼此之间隐隐都有呼应,似乎随着更多的珠子也镶嵌进去之后,就会形成一种新的、极为强大的阵势! 陈青铜禁不住又生出了那个念头。 这一回,他们陈族当真是占大便宜了。 · 镌刻阵纹比起前头的炼制布阵之物来,要更麻烦更细致,耗费的时间也更久。 这一回,足足过了有三个日夜,那半盆珠子才在叶殊的细致镌刻中完成,石板上也密密麻麻镶嵌了许多个珠子,形成了个明显的阵□□廓。 只是看着这个轮廓,仿佛就能感受到里面所包含的强大的防御力量,而且这力量也并不像先前的护族大阵那般锐气逼人,而是隐约的圆润包容,又更加饱满,更加地,无懈可击。 待晏长澜将最后一颗珠子也镶嵌进去之后,叶殊将刻刀等物收入混元珠内,说道:“成了。” 陈青铜急忙说道:“有劳叶大师,辛苦了。” 确是辛苦,镌刻阵纹极不容易,每镌刻两三颗后,这位叶大师都要吞服一些帮补自身的药物调息,待恢复之后再继续,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当真是让他惭愧。 这一次布阵之后,他们陈族须得尽力多筹措些灵石来付给叶大师才好,而且若是叶大师有什么其他所需,也要全力取来…… 陈族的另一人则是起身朝着叶殊行了个礼:“多谢叶大师不吝指点,让在下受益匪浅。” 叶殊淡声道:“我并不曾指点于你,你能看到多少,只看你自身罢了。” 陈族那人却并不这般认为,但也并未多言,只是再深深行礼而已。 陈青铜由此明白,不仅是他在看到那些阵纹生成时产生了许多感悟在心中,族叔更是收到了很多好处——或许,在之后他们陈族能收获一位真正阵法师也未可知。这位阵法师未必和叶大师一般渊博,布阵上也未必有多少强大的手段,但是日后来维护阵法,却多半是能成。 到此,陈青铜又不觉生出一个念头来。 莫非这叶大师是有意让族叔受到这些指点,日后好替他们陈族维护阵法? 若真是如此……那人情……就欠得太大了,绝非一些丰厚的灵石所能弥补的。 将这念头暂且压下,陈青铜关切道:“叶大师,你先休息几日,再来布阵罢?” 叶殊道:“待我今日调理一二,明日即可。” 陈青铜恭敬道:“是,有劳。” 之后,还是由叶殊先将那些镌刻了阵纹都收起来,随即一行人才走出了炼器房。 陈家主等人在外等候已久,见到他们出来,不由得有一丝激动。 陈青铜朝着陈家主点点头,表示这已然趋近于成功。 陈家主面上带了一丝欣慰,微微点头。 如此甚好啊。 · 因着叶殊要休息,陈族众人也不打扰他,左右陈青铜与另一名陈族人进去了,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他们就是。 于是叶殊就在晏长澜的护持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晏长澜一直默默守在叶殊身边,直至这时才开口问道:“阿拙,你可还好?” 叶殊语气寻常:“无事。” 晏长澜仍旧是有些担忧。 他不得不担忧。尽管陈青铜等人也看见了叶殊在不断补充些药物,可他却能瞧出叶殊眉眼间的疲惫,能看出叶殊镌刻那些阵纹极为耗费精力,纵然一直在吞服涅金蜂蜜,也仍旧是有些不足,如今已濒临极限了。 晏长澜略顿了顿,还是说道:“阿拙,你服一些那物罢。” 叶殊微怔,旋即反应过来。 所谓的那物,所指应当便是那混沌水了…… 叶殊原本不觉要服用那物,但是看到晏长澜满眼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般,又怔了怔后,颔首:“好。” 晏长澜的神情这才稍稍松缓了些。 之后,叶殊果然服用了一滴混沌水,很快便将损耗的那些精力弥补回来了。 见叶殊一切很好,晏长澜终于放心。 · 次日,叶殊带着布阵的珠子,与陈族众人会合。 他让晏长澜将那盆珠子捧起,让陈族之人跟在他们身后,而自己则是走在陈族大宅之内,一边走,一边自那盆中取出珠子来,随手朝着墙壁、墙脚、石柱、平地……各种所在,打出珠子。 351|阵成 那珠子陡然嵌入一处, 上方的阵纹便似乎有一丝微芒划过,而原本的护族大阵之上, 仿佛就有一股气流倏地震荡, 好似受了什么冲击一般。 尽管陈族众人大多对阵法并无多少了解,可仅仅是这些动静, 都足以叫他们明白, 待这每一颗珠子入得各处之后, 就自然会有丝丝变化生成, 只是那些变化如今尚且不够完整, 他们不能立时看出罢了。 一路走一路施展, 陈族众人察觉到周身的威压似乎更盛了些, 但始终有所缺漏, 而等到叶殊将晏长澜盆中最后一颗珠子打入祖祠内的阵盘附近后,偌大的陈宅,都在这一瞬猛地一震! 这一震, 当真是让陈族众人骇了一跳。 叶殊所做之事却是未完。 他来到那护族大阵的阵眼, 那块阵盘附近。 早先叶殊在看出此阵后,并未要求立刻去看阵盘,如今见到, 果然一如他之所料, 正是白蛇阵,且比他阴阳之中的白蛇阵相较,似乎有些阵纹略有薄弱,正是磨损之故。 现下他来到此处, 正是因着黑蛇阵已然布置妥当,要将先前白蛇阵上的诸多阵纹重新描补,以免拖了新阵的后腿。 略作思忖后,叶殊将一只瓶子放入晏长澜手中。 晏长澜应道:“阿拙放心。” 叶殊微微点头,旋即开口:“如今我要将其他阵纹描补,诸位可以在一旁观看,但切莫出声,以免有所影响。” 陈族众人自然是答应下来,只是他们并不知晓,叶殊将这瓶子塞给晏长澜,却是为何? 不过不知归不知,他们亦静观其变,不曾多问。 很快,叶殊就取出一把刻刀,开始在那核心阵盘上动手。 他的手掌很稳,每一道纹路都沉着而不失轻灵,他描补阵纹时,是端正地刻入原本的阵纹之内,使其痕迹更深。与此同时,他的力道大小不一,原本就颇为深刻的阵纹里,他用的力道很轻,而已然磨损的,他便稍微用力,以至于但凡是他所重新镌刻过的阵纹,每一笔都是一般无二,竟然瞧不出是出自不同的阵法师之手! 陈族众人,叹为观止。 晏长澜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叶殊,眼见叶殊的额头微有点点细汗,便知这描补阵纹说不得比之重新镌刻还要来得辛苦些。他不愿看着叶殊脱力,因此才察觉叶殊面色白了一分后,就立即将那瓶口凑近叶殊唇边,稍微一倾。 叶殊本能含住,咽下一口,登时原本有些空虚的丹田就被补充了几分。 晏长澜见状,微微放心,继续旁观。 这时陈族众人方才看出,原来这晏亲传是担负起随时给叶大师补充药物、恢复法力之责。这也不足为奇,尽管他们都相处得不错,但这等私密之事,自然还是要让自己最为信任之人出手。 陆争始终默默跟随。 他这几日也见识到,叶大师的本事比他原本所想更为渊博,他这位晏师兄跟随在叶大师身边,受到了不少的看顾,他这个晏师兄的师弟,也是因着师兄之故,被叶大师“爱屋及乌”了。 如此看来,晏师兄遇上叶大师实乃万千幸运之事,而他这个原本应该万劫不复的邪修,也是十分幸运了…… 因此,他越发留意陈族之人。 即便如今是在陈族之内,他也绝不会掉以轻心。 非是他信不过陈族之人,而是陈族上下如今都在为护族大阵而欢喜,看着那阵法都难以移开视线,那么护持叶大师、晏师兄安危之事,他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可不就要更用心么。 渐渐地,叶殊将阵盘上的所有阵纹尽数重新镌刻,使得阵盘恍若重焕生机,比之先前已然有些暗淡之感的情景,不知要强上多少。 但是叶殊在镌刻完最后一笔时,却觉着有一丝晕眩之意,晏长澜一手揽住他的腰,并顺势又将涅金蜂蜜凑到他的唇边,给他喂了一口。 叶殊缓过神,对上晏长澜满是关切的眼神,又觉出他手臂之用力,不免心中微动。 但这一点微动还未叫他想出什么,另一边的陈青铜已代替陈族上下担心询问:“叶大师可还好?不如先休息片刻?” 叶殊道:“我正要调息。” 于是陈族众人便等他调息。 好在这调息也不必多少时间,叶殊并不吝于多喝些涅金蜂蜜,恢复极快。而待他恢复之后,就带着陈族人迅速地走到一棵树下,稍作比量,指着一处说道:“将此处掘开。” 晏长澜听他之言,重剑一挥,就来掘地了。 陆争嘴角一抽,也马上拿了血剑,过来相助。 陈族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吃惊。 陈青铜将袖口挽起,也是迅速地上前帮忙。 不多时,这地面被挖开了三尺多深,亮出一块犹如龟甲的金属之物。 在这金属之物上,密密麻麻皆是阵纹,与那阵法核心的阵盘一般,许多阵纹都有被磨损,变得浅淡了许多,若是不能及时描补,恐怕再过上一段时日,这偌大的阵法中便会出现破绽了。 叶殊让晏长澜将此物搬出,并迅速描补起来。 陈青铜不由感慨:“叶大师不愧是叶大师,一眼便看出布阵之物所在。” 陈族上下惊讶之事也是如此。 他们原以为如今叶殊带着他们在陈宅内再走一遭,是为了查验先前那新布置的黑蛇阵,没料想竟然是找出白蛇阵的布阵之物维护。 这可当真是……超出所想的绝高本事啊。 待叶殊将这一块“龟甲”维护妥当,他让陈族人将其重新埋好。 接下来他又抬步朝前走,不曾过了多少时间,他又让晏长澜凿穿墙壁,从里头挖出一只手掌形状的布阵之物,修补上方所镌刻的阵纹。修补完成后,再让陈族人重新封存。 如此再三,叶殊每走上一段,只要是所指点到的所在,都将布阵之物取出来维护,且维护很快,消耗……也是不小。 不过,也因着他很快,一日过去后,整个白蛇阵的布阵之物,大半都被找出来维护了,余下的那部分,叶殊竟也无意先行休息,而是要将其修补完成。 叶殊尚且如此不辞劳苦,陈族众人自也不会因此反倒要先去休息,都是陪同。 又是大半夜过去,余下的布阵之物也才都一一被叶殊维护完成,整个大阵之内,先前已仿佛彻底消失不见的金之锐气,眼下又重新迸发出来,细细密密,在各处都击打出肉眼难以瞧见的细孔。让整个陈宅都仿佛产生一种肃杀之感,然而,很快又有另一股柔和而澎湃的力量席卷而来,与金气互相融合,最终形成平衡。 叶殊这才说道:“开启护族大阵罢。” 陈家主听得,便知如今的护族大阵不仅已然维护妥当,新阵也与旧阵结合,而今正是要瞧一瞧两阵相合后,功效究竟如何。 当下里,陈家主迅速与众人返回了祖祠所在,并将那阵盘激活。 刹那间,陈宅又是猛地一震! 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扫过,其威势之大,几乎让一只脚已跨入金丹期的陈家主都觉着有几分悚然——好在这力量很快过去,并且迅速让宅内众人生出了一种安然与稳定之感。 这正是护族大阵开启的显现! 陈族众人闭上眼,细细体会新的护族大阵,便觉得这大阵好似更稳定了一些,在那开启时扫过自己等人的力量里,原本锐气十足,让他们总要吃些苦头的力量,当真是厚重又柔和了不少。 可是,防御之力却是更强了。 待大阵越来越稳定,忽然陈银彤惊呼道:“快看!” 众人听得,视线迅速顺着看去,就见到早年在阵法上游走的白蛇,如今化为了黑白两条,且黑白二蛇彼此交错,此起彼伏,时而缠绕,时而分开。但是每一次的缠绕交错,都会迸发出一种比之单纯白蛇阵更稳固的力量,让众人打从心底里觉得安全。 陈家主不由赞道:“叶大师好本事,这阵极好!” 所有陈族人纷纷应和: “不愧是叶大师!” “黑白二蛇,防御之力越发强大了!” “当真期待五阵合一,五行盘蛇阵!” “到那时,我陈族护族大阵的防御,当能保我陈族绵延多少年月啊……” 这些人心中更想着:原本还以为少主行事太浮躁了些,没料想少主是真有慧眼,叫他们陈族从此要在这百悦城里屹立不倒了! · 护族大阵让陈族众人都极为满意,在陈家主于夜深时离开大阵,用力感受这大阵如今的防御之力时,又是一阵震撼。 当下里,根本无须叶殊开口,陈族上下便好生筹措,先送了三千下品灵石过来,以谢叶殊出手为他们布阵。并表示这不过是初时的三成,待所有阵法尽数布置完成后,定要凑足一万灵石以谢恩情…… 352|陈族事毕 对于陈族上下所给的报酬, 叶殊自是坦然收下。 只是在办成了黑蛇阵后,陆争、晏长澜随着叶殊回去院子里, 心里却都有些疑惑。 陆争略迟疑, 还是说道:“叶大师此番为着陈族,消耗颇多……” 他自问与叶殊并不如何亲近, 但他身受叶殊多番照拂, 这事也不能视而不见——他虽觉着这位叶大师看起来是很淡漠的, 然而他每每表现却着实重情重义, 莫非因着先前与陈族兄妹有过同行, 故而在这次为陈族布置阵法时, 就不计较亏损了么? 不说旁的, 他总是知道阵法师出手费用向来昂贵, 如今这三千灵石虽不少,可眼见叶殊几度消耗殆尽,补充的药物都是他自己所出, 且那样快就能恢复, 药物必然也很罕有。再有他在阵法上的用心,也是世上少见。 无论如何看,也都是个亏本的生意。 晏长澜心里也有如陆争这等想法, 不过他却不觉得是叶殊对陈族有什么特殊的情谊, 想必是有什么其他心思罢? 但他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就也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叶殊。 此刻三人已回到院中,叶殊让他们进了屋。 而后,叶殊方才说道:“五行盘蛇阵, 原该至少是筑基期的修士,方能布置。”他淡淡继续,“我手中材料不足,若是自备也无处可用,如今替陈族布置阵法,对我自身阵法造诣亦有提升,先前参悟古城阵纹,在此处也能融会贯通。” 陆争和晏长澜一听,都是恍然。 原来叶殊这样尽力,并非是看什么交情,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阵法造诣,借陈族所出材料而练手,提升自身。 自然,看他为陈族所出阵法也确是极好,便是为了锻炼自身,也并未敷衍了事,比之许多寻常的阵法师,也不知要强过多少倍去。 ——如此一来,一切都能想通了。 当下晏长澜与陆争便也不再提起此事。 还是晏长澜开口:“阿拙,不知之后我等何时离开陈族?” 叶殊略思忖:“大约还要再炼制出青蛇阵罢。如今陈族见过我的本事,想来即便多压榨些内囊,也要尽力将木属的材料配齐,不过待青蛇阵也炼制出以后,陈族短日里就再无足够资源用在阵法之上了……木属的材料,都必然十分勉强。” 事实果然如此。 陈族许是早有准备,三日之内就将木属的材料也都弄了过来,并由陈青铜询问叶殊是否也能炼制青蛇阵,可要再多休息一些时日。 对于叶殊而言,他对阵法很是痴迷,如今有机会继续,且身子确是恢复完好,便不会做些什么多做拖延之事。 于是叶殊痛快答应下来,明日即可再来。 陈族上下得知,既是感动,又是惭愧,连忙又去筹措更多的灵石为报酬了。 许多陈族之人手中的积蓄都肯拿出,真可谓是上下一心,对叶殊是敬重之极。 叶殊自己虽不在意,但是在晏长澜和陆争眼里,则都算舒心。 陈族之人知叶殊恩义,能有感激之情,彼此互有往来,也是不错。 对于木属材料的炼制,叶殊仍旧是让晏长澜打下手,让陆争守关。 在几日的忙碌之后,叶殊将炼制出的许多食指长的木环分别压入那些黑蛇阵所在的珠子上,将其嵌入,互相呼应。 很快,陈族的大阵比之先前又多柔韧、生机,防御之力再度提升。 这还仅仅三个阵法融合,经由陈家主测试,便发觉这阵法当真强大,尽管他自己尚且不曾得成金丹,眼力却在,阵法之威能,应当已然可以抵挡金丹二转修士的攻击,且对于灵石的消耗大大减少,想来坚持的时间定然也比从前强上太多了。 更叫人欣喜的是,最初仅仅只有白蛇阵时,即便他们陈族不言语,也都知道护族大阵中的阵纹时常毁损,往往十年二十载的就要修补一回,可现下……百年之内也不必担忧了!青黑二阵原本就是五行盘蛇阵中最具滋补之力的阵法,如今尽皆布置出来,当真是有了大用。 于是不多时,陈青铜又送了两千灵石并上一些先前本用来补充的水木两种炼阵材料给叶殊,并连声感激:“这一次的护族大阵,多亏叶大师,万谢不足表我陈族上下感激之情。区区薄礼,还望叶大师一定收下。” 叶殊微微点头,收了下来:“阵法之事尽数做成,想来暂且另外两阵难成。因此,我等在陈族打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陈青铜心里一紧,面色有些凝重:“可是我陈族招待不周?” 叶殊道:“并非。我与长澜、陆争本是同行历练,不便多做停留。” 陈青铜恍然想起,便行礼道:“叶大师要走,我陈族也不敢勉强,只是此事还要报之家主,且万望临行前由我陈族招待一二。” 若说在邀请叶殊几人过来前,陈青铜等陈族人对叶殊的敬重是颇为真心,如今就简直是难以言表。此时十二分诚恳说完,他匆匆告退。 不多时,陈族上下果然是备下上好的酒食,为叶殊等人践行。 此番在陈族一行,叶殊对陈族的种种招待也算满意,因此几人都颇是给陈族颜面,践行宴可谓是宾主尽欢。 到得次日,几人又收下了陈族所赠的一架行路的马车,才终是与他们告辞。只约定若是日后材料充足,可将信函递往天剑宗惊天剑主手中。到那时,晏长澜知了消息,自会告知叶殊云云…… · 离开陈族后,陆争坚持要在外面赶车,晏长澜则守着叶殊坐在马车之内。 拉车的马乃是惯于行路的一种妖马,蹄子厚实,四蹄附近还有鳞片,很是神骏。足足三匹同时拉车,让几人赶路时,行程着实不慢。 如此更见陈族用心。 路上几人倒也自在,不过,在离开百悦城时,叶殊几个却都是察觉到了什么。 晏长澜眉头微皱。 陆争原本坐在车厢外,此刻探进头来:“晏师兄,叶大师,后头似乎有人窥视。” 叶殊稍微感知,道:“不必理会,并无杀意。” 听他这般说,陆争自然也就重新缩回去,当真不再理会这事了。 晏长澜静静看着叶殊,也是如此。 外面,后方的一座山坡上,正有几人肃立。 为首之人一身奢华,远远看着这马车远去,目光很是深邃。 在他的身旁,有人低声提议:“三公子,不再做些什么么?” 那奢华公子折扇在手中一敲:“回去。” 此事再做什么有甚用处?他们在陈族要做之事定已做完。更何况,看他们如此坦荡,多半派了人也杀不了他们,反而要惹恼他们背后之人罢了。 天剑宗…… 嘿,若只是个寻常弟子也就罢了,偏生还是惊天剑主的亲传。 事已至此,也只能感慨一声,陈族运道甚佳啊。 353|进入风音府 离开陈族之后, 叶殊等人所行之处便并非再是宣明府内,而是上府排名靠后的风音府。 风音府相距宣明府颇远, 几人也无那等代步的法器在身, 好在有陈族所赠这马车,一路走一路修行, 倒也并不难熬。 每一日, 叶殊与晏长澜都要耗费十个时辰来炼化法力丹药、吞服涅金蜂蜜压缩法力, 而陆争不欲打扰叶、晏二人, 因此在叶晏两人修行时, 他也在马车之外修行, 慢慢积蓄法力。再有四个时辰, 几人就会在山间寻个地方露宿, 期间晏长澜与陆争便开始互相切磋,而叶殊则或是画符,或是炼制法器, 或是炼制丹药, 或是做些阵盘、镌刻阵纹、参悟阵纹等,各自过得都颇为充实,且实力一日千里。 凶面蛛蝎并不喜随着主人进入城池, 故而在这段路程里, 它每逢晚间便会钻入那深山老林,出来时就是一身的凶煞血气,却也不知是吃得多或是有什么旁的提升之法,每每实力也是大进, 到后来,陆争与凶面蛛蝎偶尔对战一场尽皆不是对手,要算上晏长澜一起,才能将凶面蛛蝎压制——且这还是凶面蛛蝎并未使出毒素等凶戾手段的缘故。 因着还比不上叶殊所豢养的一头凶虫,即便晏长澜和陆争相比同龄人来都不知胜过多少,却依旧生不出半点轻浮傲慢之心,只是日日勤恳打磨,不敢有半点怠慢而已。 饶是如此,一行人也渐渐接近了风音府了。 不过如今时间却已过去了两月有余。 风音府就在眼前,大约再有一二日的路程即可抵达,然而此刻,叶殊却叫陆争将马车停下。 陆争有些不解。 叶殊道:“先入山里露宿。” 晏长澜稍作思索,忽然有些猜测:“莫非阿拙是要淬炼……” 他是陡然想起来,叶殊原本有一件本命法器,须得有九样带煞之物,但那带煞之物虽已备齐,他先前的境界却不够,故而已许久不曾融合过带煞之物了。 叶殊微微点头:“如今我已炼气九层,法力已然差不离,该可尝试一番了。” 晏长澜对此很是赞同,就对陆争说道:“陆师弟,我等要快些去寻个山洞,阿拙怕是要闭关几日方可。” 陆争虽不知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却大约知道是有要事,当即一扬鞭,应道:“也好。” 而后,那马车就朝着一旁的山里而去。 风音府外,处处崇山峻岭,莫说一二日了,十来日也见不到尽头。 在这不知多少里绵延的大山之内,要寻一处山洞自然不难,而他们如今的境界虽未必如何高深,可只要不潜入那群山深处,只在外围些却是不碍。 凶面蛛蝎极快地自叶殊发髻之下蹿出,眨眼间化为了一头巨虫,通身血煞之气迅速蔓延开去,只在眨眼功夫,就将附近无数妖兽尽数驱逐。 一时间,山林里颇有些“鸦雀无声”之感。 陆争见状,不由凛然。 即便瞧了许多次,可凶面蛛蝎带来的威胁,依旧十分可怖。 晏长澜仰起头看了看那凶悍之极的凶虫,朝着叶殊说道:“就近寻个山洞?” 叶殊颔首。 陆争于是将血剑擎起,在前方开路了。 这山洞不难寻找,没多久,果然就找到了一处,正是在山腰之下、老木之后。 将那老木斩断,山洞已露出来,虽不算如何大,却也有个数丈方圆,入得其中后,只要在前方安置一块阵盘,即可开始融合那带煞之物了。 叶殊对于此处也算满意,他说一句:“我去闭关。” 旋即就率先走进山洞之内。 晏长澜和陆争也不跟着,一左一右坐在山洞前,为他守关。 而叶殊入洞之后,只将口微张,那一枚细针就如同一抹毫芒,极快出现在他的眼前,浮浮沉沉。与此同时,他将带煞之物取出,开始炼化。 三日后。 数道雷霆自空中而落,直入山洞。 晏长澜陡然睁眼起身,一只手已扶在剑柄之上。 陆争也是立时反应:“晏师兄,怎么有雷?叶大师无事罢?” 晏长澜道:“此前也曾出现,暂且莫要慌张。” 听晏长澜这话,陆争心下微松。 他自知晏师兄对叶大师更为了解,既然晏师兄说曾出现过,那想必叶大师早有准备,多半就是无事的了。 果不其然,只半个时辰后,叶殊就走了出来。 他看见两人,点头说道:“不必担忧,已成了。” 晏长澜面上顿时露出一丝欢喜。 叶殊感知着丹田之内浮沉的那百劫九煞针,心中也很安稳。 不论如何,这头一步算是完成,所出细针比他原本所想更稳定些,待到筑基时,这阵随他一同经过那关卡,当然再有提升,就更堪用了。而筑基期所需的带煞之物,他先前一番努力,如今手头也有些可用的,但若是想要更多,还需仔细筹谋。 这事做成,叶殊也无意在此地久留,眼看正是天光时,就道:“上路罢。” 晏长澜与陆争自无异议。 不过,叶殊稍作思忖,做出一番掩饰,很快变化了身形容貌。 这容貌,晏长澜倒是知道,正是曾经叶殊用过的公子哥儿外形,且他这般一个变化,周身气质也有所转化,与他平日里的神情举止,也皆有不同。 晏长澜思索后,化为了一个身形更为高大的魁梧男子,比之叶殊高出一个头去,他板着脸,体态健壮,身板硬实,而那把澜风剑被他收起来,只在身后背上拙雷剑而已。 如此瞧着,当着只像是个铁塔般的护卫而已。 然而,在看到这样的晏长澜时,叶殊却是不由一怔。 这般的面貌……若非是身形并无三四丈高,且满身非是赤红、面上并无血筋,那做派、给他的感觉,几乎与前世的天狼一般无二! 见到晏长澜这般守在他的身旁,便是他也有些恍惚。 就好似,回去从前一般。 两人这一变,叫陆争吃了一惊。 他很快想到了自己所得的几张灵符,想起自己依照两人要求所尝试后的变化,与眼前两人的变化很是相似。 一时间他想不到其中的道理,但推测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法子。 陆争就取出一张灵符,要改变自己的面貌。 叶殊并未怔然太久,他闭了闭眼,很快回过神朝晏长澜示意。 晏长澜就将陆争阻止:“陆师弟,你却不必变了。” 陆争一怔。 晏长澜笑了笑,同他解释:“你之身份原本就很隐秘,只消不主动施展法力即可。阿拙如今变为富贵公子,我假作阿拙护卫,乃是体格结实、力大无穷之态;你便假作另一护卫,手掌一把快剑,乃是以快而破敌。虽说你如今是个邪修,但是富贵公子请几个邪修做打手,也并不会引起他人注意。那些灵符你且留着,必用之时再用。” 陆争了悟:“晏师兄所言有理。” 这明着给人做护卫,他倒是不曾试过,但能以邪修身份光明行事,也有几分趣味就是。 接下来,叶殊手中出现一把扇子,摇了摇后,往那马车上走去。 晏长澜沉默地走在他身后一侧,而陆争则是抱着剑,走在稍远的另一侧。 这时,晏长澜心中生出一丝怅然。 先前…… 他一直极为关注叶殊,又哪里会没察觉,他那仿佛瞧见了十分熟悉之人的眼神……尽管不过只在须臾之间,他也不曾错过。 思及此,晏长澜又有些酸楚之感。 他其实早有所察,只是从前并未真正确信而已,但是如今想来,尽管当初他算是救过阿拙,可后来他家破人亡之际,阿拙也救了他,还传他修行功法,纵然有再大的恩情,那时也都还清了。而后来阿拙愿意与他同行,还对他那般教导,就连一些隐秘……即便不曾对他和盘托出,却也不曾怎么隐瞒他,这样大的信任,如此宽厚的对待,他有何德何能? 如今看来,晏长澜陡然觉着,许是……许是阿拙曾经相识之人相似罢。 数年来,无论如何都是他受阿拙恩惠多,哪怕阿拙是因着他的这相似而待他好,他也只有感激,万没有生恼的道理。眼下,眼下不过是因着他求而不得,才会这般难以承受罢。 不过,种种酸楚,晏长澜缓缓压入心底深处。 如今能这般相伴,对他而言已是极好的了,只是他不明白,阿拙缘何与那人分散?又或者,是那人主动离开?阿拙与他生于同城,却知晓这许多,莫非正是因着那人的教导么?只是那人为何又会与他相似,让阿拙如此…… 晏长澜到底还是想不明白。 良久,他心里暗暗叹息一声,不再多思了。 叶殊倒不知晏长澜想了这些,他将前生之事略回忆了些,但终究只是微微怀念罢了。 当年他有天狼相伴,临死前也想着若是天狼生前该是什么模样,如今真正见到了活着的天狼,他终究还是欢喜,而活着的天狼,也不曾让他失望。 若是……若是天狼再回归那不能言语不能回应时,恐怕他反而会失落罢。 · 接下来,一行三人赶路一二日后,就抵达了风音府。 不过,风音府也是偌大的一府,入得其中之后,他们也要想一想先去何处。 叶殊道:“去府城。” 晏长澜点点头:“沿路而行,直往府城。” 这时陆争开着车门,正在听他们说话,闻言也觉可行。 叶殊淡淡道:“早先识得风音府一名顶级宗门流华宗的亲传弟子郑明山,他予我一枚信物,言及若是去了风音府,可凭此物联络。当时我亦送他一样还算贵重之物,他若是用得好,可做救命之用。如今还不足一载,想必他尚不会忘却这事。” 陆争有些讶然,稍一想,询问:“莫非当初叶大师与那郑亲传相识时,便是这个模样?” 因此,在进入风音府时,才要立刻做出这等变化。 叶殊微点头:“正是。我与他结交时,性情也有变化,到时你等莫要露出破绽来。” 他这话实则是对陆争说起,而晏长澜早知他的本事,倒不会大惊小怪。 陆争明了:“叶大师放心,陆某明白。” 叶殊叮嘱过,也就不多说了。 354|山中异变 入得风音府后, 边缘处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而已。 在这小县城里倒是没什么可停留的,故而叶殊等人直接穿过这县城, 径直继续往前。 风音府内, 城池与城池之间相距也颇远,少则半日多则不计方能抵达第二座城池。 马车前行时, 若是遇上较为繁华的, 便稍微停留, 而若是那等寻常的, 自然仍是直接穿过。 只不过, 道路却并非始终那般平顺的。 风音府内自也有无数山岭, 几人先前在县城里住过, 可那凶面蛛蝎却觉躁动, 故而这一晚住在山岭里,由得它去狩猎。 晏长澜和陆争一番忙碌,很快收拾一处山洞出来, 又弄出了篝火, 驱散了晚间山中寒意。 叶殊静静坐在一旁,一点点打磨体内的法力。 经由这些时日,叶殊和晏长澜体内在炼气九层的法力都已压缩凝练过好几次了, 只是相较那一点一滴积蓄而来的还要差上一些而已。 但也已快要完成了, 只是那股无瑕之气却是还要徐徐图之。 晏长澜和陆争收拾完了,也都坐在了篝火旁。 陆争说道:“我去猎头妖兽来吃。” 在几人之中,他自觉这等事该是他去做的。 晏长澜想了想,也愿意在此处多陪伴叶殊, 又知陆争的心意,便道:“好,陆师弟且谨慎。” 陆争答应着:“是。我去去就来。” 待陆争走后,晏长澜也喝下一口蜂蜜,开始与叶殊一般打磨法力。 然而大约过去有半个多时辰,陆争竟还不曾归来,就叫叶殊和晏长澜都睁开眼来。 晏长澜微皱眉:“陆师弟怎还未归来?” 叶殊神情未动,却是说道:“我在此处守着,你带凶面同去,且小心。” 晏长澜摇头:“凶面还是留在此处守着你,我更放心些。” 叶殊道:“我布阵防御就是。” 晏长澜稍作犹豫,才点了点头。 叶殊阖目感应凶面蛛蝎,不多时,外面便好似刮起了腥风,卷得草木倒折,声势极大。洞中生有篝火,原是十分明亮,但却有个庞然大物陡然堵在了门口,将影子投进来,遮掩了大片,叫周遭暗淡许多。 这正是凶面蛛蝎归来了。 叶殊朝晏长澜示意,并在洞中布置了阵盘,防御很是严密。 晏长澜也焦急陆争的安危,见叶殊确是做出防御,便道一声“我去了”,离开山洞。 见晏长澜离开之后,叶殊也不再沉浸到修炼之内,他仍旧盘膝打磨法力,然而视线却是朝着山洞口,看向外面。 山岭附近素来地广人稀,但总归并非是安全无忧……但愿并无大碍。 然而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后,不仅陆争不曾归来,晏长澜竟也不曾归来。若非是叶殊探查凶面蛛蝎,知它无事,且先前又同它下过指令,要它誓死保护晏长澜,否则叶殊也不能知道如今晏长澜应是安然无恙。 但饶是如此,叶殊也有些不安。 并未如何迟疑,他站起身来,将这山洞的阵法换作个幻阵,收起先前的防御阵法,走出洞去。 随即他便循着凶面蛛蝎与他之间的联系,迅速地朝着东方而去。 · 夜晚空中遍布星子,但山林里林木茂密,诸多树影斑驳之中,只有隐约光点洒落,倒是有些黑黢黢的,虽称不上是伸手不见五指,却也道路晦暗,难以分明。 叶殊走在山路之中,脚踩着枯叶,听得枯叶折断的轻微声响,心弦渐渐绷紧。 周遭暗影之内,随时可能有妖兽冲出袭击—— “嗖!” 正这般料定,一旁的草丛里就蹿出一道极快的黑影。 叶殊眸光微沉,稍一张口,就有一道毫光迸发而出,直接穿透那道黑影。 刹那间,一声轻微的闷响砸在地上。 叶殊心念一动,让百劫九煞针回来,悬浮在他的身侧,而那光芒则被隐去,使其无声无息。 他再看向先前袭击他的那物,便见到一条通身墨黑的死蛇躺在那处,蛇头已被贯穿,正是死了个透透的了。 叶殊并未理会死蛇,只是稍微加快步子,继续朝着前方行去。 行过大多数里路,凶面蛛蝎所在越来越近。 途中叶殊又受了几回偷袭,多是身量不大的妖兽,每每还未接近,便已被九煞针杀灭,尸身跌落下来。不过这些妖兽的实力也不算太强,兽性极重,约莫是并未察觉叶殊本身修为比他气息更强,故而本能行事,死在叶殊手下。 只是…… 即便许多妖兽因自身弱小,喜爱在夜间偷袭行人,这回遇上的也未免太多了些。 想来……是这山岭里有事发生。 又一刻钟后,叶殊察觉凶面蛛蝎越发近了,便将自身气息更收敛些。 在前方,有一股淡香传来。 叶殊脚步顿住,微有诧异。 这淡香……应是一株颇为罕见的药材,或是所绽之花,或是所结之果正要成熟,且其药性还不弱,否则也不会引得这许多妖兽过来了。 ——不错,前方有许多妖兽伏在草木之内、树杈之上,都眼目炯炯,守着那药材成熟。 于妖兽而言,若是能将这药材夺取了吃下,对它们定然有不小的好处。 叶殊扫了那些妖兽一眼,大致将它们记下后,目光落在了某处。 在那处,晏长澜正弓着身子,犹若一头巨熊般匍匐着,而比他更前方一段的所在,陆争犹若一头黑豹,也趴在一丛草里。再更远处,就有一株形貌犹若兰草的药材正在随风款摆,香气渐渐散发得更远,看来相距它成熟之时,也过不了多久了。 叶殊察看陆争的处境,发觉他所伏趴之处不远不近,且似乎在暗中观察离开之地,想必是在狩猎时,被群兽不自觉逼到此处的,后来妖兽越来越多,他纵然想走,也脱身不得。而晏长澜四处搜寻时,看到了陆争的踪迹,自然对他有所担忧,只是他接近之后,也是轻易不能动作。否则,一旦被群兽发觉,他们两个在这里定然会有不少麻烦,且因着此地妖兽颇多,其中还有修为堪比筑基四重修士的强大妖兽,被发现之后,群兽包围而来,他们想要全身而退一时间也是不易,难怪逗留这许久都不曾归来。 至于凶面蛛蝎…… 妖兽们之间等级分明,实力越是强大的,位子越是靠前。 自打凶面蛛蝎出现之后,一身血煞之气便立时引起了众多妖兽的看重,那些妖兽里,能勉强与凶面蛛蝎相比的也仅是寥寥几头而已。那些妖兽在见到凶面蛛蝎时就已对它牢牢防备起来,然而已它那般的实力,也有权力伏在相距那株药材最近的地方之一。 如今叶殊所在却不在那兽群里,而是较远之处,几乎与草木融为一体,故而即使他离得如此近了,那些将注意力尽数在防备其他妖兽以及拿住药材的妖兽们,也根本不曾发现他的踪迹。 一炷香后,香气越发浓烈起来。 在这一刻,诸多妖兽们蠢蠢欲动,就有些性子急躁的赫然纵身,一瞬间就朝着那药材所在之处猛扑过去! 有几头妖兽动了,其他妖兽便尽皆动作起来。 只见那些妖兽凶狠地厮杀在一起,只于瞬息之间便是血肉横飞,极为可怖。 叶殊淡漠地看着那群妖兽。 彼此厮杀是极快的,故而不多时,就有好几头妖兽被杀死,哀嚎声不绝于耳。但许是为了那株药材着实有用,又许是它们已杀红了眼,即便接连有妖兽死去,它们也半点没有停下之意,反而有越来越多的妖兽都卷入了厮杀之中! 而那战场的中心,凶面蛛蝎的蝎尾已刺入了那头最凶悍的妖兽体内,但那妖兽也极为强大,一双利爪狠狠地刺进凶面蛛蝎的背壳,生生地刺破了——只是凶面蛛蝎到底非是凡品,即便是刺进去,也未能深入,终究还是有许多血肉都被凶面蛛蝎趁机吸食! 晏长澜和陆争都在悄然后退。 叶殊轻声向前掠行,准备接纳两人。 可也是这时,远方突然有一把玉尺破空而来,于须臾间穿透几头妖兽,一下子唤起了诸多妖兽的注意,并有不少妖兽都发觉了新来的争夺之人! 叶殊眉头一皱。 有修士来了?且观那玉尺威能,那名修士定然是筑基三重以上,眼见这许多妖兽厮杀还敢出手,想来是颇有把握,更是对那药材极有兴趣,不会轻易罢手。 然而,修士的插手让妖兽们清醒了些,甚至会先除去外来的修士,形势也会更加混乱了。 紧接着,叫叶殊担忧之事发生了。 晏长澜和陆争刚后退不久,还未来得及彻底退出那战局,就已然有妖兽发现了他们,竟然分出七八头都朝着两人攻杀过来! 显然,它们对这两名突然出现的人族修士,充满了恶意。 355|脱身 因着自己尚且并无妖兽察觉, 叶殊并未立即出手,而是藏身得更为隐蔽, 眼中紧紧盯着晏长澜与陆争两人, 替他们留意四周的情形。 就在这须臾间,那名玉尺的主人也赶到了。 那确是一名筑基真人, 高高立在半空之上, 他不知掐了个什么法术的咒诀, 那玉尺的去势陡然一变, 倒折回去, 悬浮在那名筑基真人的身侧。 筑基真人似乎正是为药材而来, 眼见那药材的香气越来越浓郁, 原本只是蜷曲着的草茎上忽而出现了一朵洁白如玉的兰花, 舒展花瓣,柔弱而又美丽,便知道那药材是要成熟了, 而若是不能及时将这朵兰花摘下来, 那么恐怕就要错过机缘! 于是这筑基真人又驱使玉尺,朝着一头往那兰花扑去的妖兽头上打去! 那头妖兽很是狡猾,正是比正在跟凶面蛛蝎缠斗的那头妖兽稍微弱些的, 眼见两头比它厉害的妖兽死斗惨烈, 它就趁势想要坐收渔人之利!可惜突然杀出来的人族筑基也想要药材,并不肯让它得意,因此在它正要出手时对它袭击,让它忍不住发出一声懊恼的吼叫, 转头去跟这新来的筑基真人厮杀起来…… 叶殊对那新来的筑基真人并无兴趣,见他眼下也跟妖兽在争斗,也不理会他是胜是负,只管将视线落在晏长澜与陆争的身上。 再说晏长澜和陆争。 他们对于突如其来的人族筑基并无好感,毕竟他们分明可以慢慢脱身,就因着这筑基的到来,让他们反而陷身于此,故而他们并不去管那筑基是死是活,看那筑基陷入麻烦,不会对他们有什么不利时,就专心应对妖兽们。 眼见妖兽们冲杀过来,他们并不坐以待毙,也各自擎起长剑,开始斩杀这些妖兽,正是且战且退,试图在抵御之时,尽力快速离开乱战之地。 也是此刻,陆争发觉了晏长澜的存在,心中一惊。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知道这位晏师兄定然是因着他久久不归才过来寻他,随即就与他一般被妖兽堵住了。 陆争心里很是惭愧。 他主动出来狩猎妖兽,是为尽一份心力,孰料反而又连累了晏师兄。如今只盼着叶大师好生在洞中等候,莫要也找过来了。 对着晏长澜、陆争出手的妖兽气息都很强大——若是太弱的,早就被那前头的妖兽们驱逐了,哪里还能也在此处守着? 因此哪怕是最弱的妖兽,实力都接近筑基期,而这样的妖兽七八头围杀晏长澜与陆争,自然也并非是那等一两剑便杀个干净的。 晏长澜双手握住重剑,沉着地寻找妖兽们的破绽,他如今变化的身形虽然很是高大,可是他的身法却依旧十分灵活,面对围杀也并无畏惧,只要风雷动一出,他就能极快地遁去,穿梭空间,迅速出现在妖兽身侧不同之处,杀那些妖兽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不多时,晏长澜的重剑就已从两头妖兽的弱处穿透,让它们身受重伤,随后晏长澜的身法几次再变,不仅再伤了一二头,还将重伤的妖兽给杀灭了! 晏长澜早在炼气八层时就能与筑基期的修士相斗,现下炼气九层都要圆满,对付起这些妖兽来也并不慌乱,杀了之后立刻抽身,转头又杀一头,给自己开出一个空隙,并飞快朝着这个空隙而去。除此以外,他更是将地面上的妖兽尸身迅速收入了储物袋里——一来这妖兽堪比筑基修士,原本就能卖出不少灵石;二来就是若是放任妖兽的尸身在地上,每一具尸身都很庞大,待死得多了,也很是拦路的。 然而,晏长澜从这边抽身后却非是要远遁,而是踏过几头妖兽的后背,蹿到了陆争所在之处。只因陆争被妖兽围困,大约是他筑基的时日尚短的缘故,面对实力不逊色自己的妖兽们围攻,要打开局面就有些艰难。不过妖兽们要想真的将陆争如何却也不能,毕竟他比起寻常邪修来见识广博得多,历练也不少,非是俗流。 晏长澜来到陆争身边后,先是一剑扫飞了一头妖兽,而后就迅速地加入了战局,身法连动,试图给陆争开辟出一条逃生之路。 陆争见到晏长澜来相助,眼中微亮,出手时也更凌厉了几分。 两人互相协助,很快几头妖兽就死在了他们手上,眼看着即将可以脱离。可惜一声绵长而愤怒的嘶吼之后,又有四五头更加凶猛的妖兽也不忿人族修士胆敢在它们面前彰显威风,竟然也直朝着晏长澜和陆争冲杀了过来! 其中跑得最快的那头直接拦在了两人的身前,朝着他们就是一声厉吼,那吼声震天撼地的,澎湃的音波迸发,猝不及防之下,晏长澜和陆争被冲击得脑中一麻,而另一边,两头妖兽的利爪已然抓到了晏长澜和陆争的面前,似乎马上就要把他们抓得皮开肉绽——甚至是脑浆迸裂! 叶殊暗叹一声,手指轻点,那九煞针便急速而出。 如今已融合九种带煞之物的九煞针,又因叶殊修为大进,其威能远远胜过从前,穿刺时,飞得也是极快,几乎犹若一道残影,直接穿过了那两头妖兽的利爪! 电光石火之间,那两个利爪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攻击,倏然间便僵住了,而下一瞬,那两只利爪中淌出一股鲜血,“嘭”的一声炸成了肉碎。 与此同时,那两头妖兽的喉中发出痛苦的嘶吼,竟然不敢继续攻击,是夹着尾巴便朝着另一方向奔逃而去! 那头拦路的妖兽似乎有些懵然,倏地有些僵硬。 晏长澜和陆争虽不知为何,但也都迅速朝着这头拦路妖兽攻击,三两下就给它重创,撕开了逃生的路,急速地要脱离妖兽的厮杀…… 也是这时,晏长澜的眼中忽然瞥见了一道淡影。 那淡影他即使是远隔千里也绝不会认错,不是叶殊又是谁?他顿时明白,定然是自己也回去迟了,故而也来到此处。 晏长澜暗暗自责,但如今却非是自责时,他只想着尽快真正脱身,也好向叶殊赔罪。 陆争尚且不曾发觉叶殊,不过他跟着晏长澜又向前逃了一段后,顺着晏长澜的视线,亦是瞧见了叶殊,越发愧疚…… 叶殊接应两人,若是瞧见有妖兽要过来挡住他们的踪迹,且两人将要被阻碍时,就立即将九煞针放出,杀个一两头堵在紧要处的妖兽,叫他们能逃得更快些。 大约过不到半柱香时间,两人就接近了叶殊,三人会合的同时,也离那些妖兽更远些。眼见这三个人族修士似乎并无纠缠之意,那些妖兽们追了一段后,便不再追了,转而朝着其他方向奔了过去。 叶殊三人并未因此便停下,而是迅速行得更远,才慢慢停了下来。 在这时,几人才有心情回头看了看。 那名一把玉尺掀起大浪的筑基真人如今很是狼狈,莫看他还勉强立在半空,却已然并非是先前用法力御空了,而是脚下踩着什么法器,飘飘忽忽上上下下,显然是因着法力消耗太大,导致已然有些不稳了。 叶殊眉头微皱。 这有些不对,既然至少是筑基三重以上的修士,为何只是这样短暂地与妖兽争斗,法力却会消耗那样大?在使用法力时,未免也太粗糙了些。 不过这也与叶殊无关。 叶殊看了晏长澜与陆争一眼,说道:“回去罢。” 无论是晏长澜还是陆争,都不曾提起要去搭救那名筑基三重一事。 既然敢与妖兽争夺天材地宝,那自然是生死有命,若是妖兽数目少些、那修士境界低些,他们见了,倒也未必不能顺手相助,但如今那人境界远胜他们,妖兽又着实太多,那修士更是险些害死了他们,他们自不会施与什么援手了。 三人随即前行。 但就在下一刻,又有两名修士赶了过来,也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口中纷纷唤着“师弟”,直朝着那妖兽群中杀了过去,似乎是想要将那筑基三重解救出来。 妖兽们见还有人族修士要出手,兽瞳血红,纷纷朝着新来的两人撕咬开去。 新来的两名修士出手倒还算果决狠辣,似乎也并非是奔着那株兰花,而是想要开出一条让筑基三重离开的逃生之路。 只可惜,妖兽更多了,血气尤其激发了它们的争斗之意。 那两名修士非但没能立即救出筑基三重,甚至自己都陷入了,而他们的境界更低,都只有筑基一重,被三四头妖兽包围,要想搭救他人,何其艰难! 然而,叶殊无意间看到了其中一人的面貌,停下了脚步。 晏长澜和陆争看向他: “阿拙?” “叶大师?” 叶殊语气里有一丝冷然:“看来,这回非出手不可了。” 356|故人相见 听得这话, 晏长澜和陆争都是一怔。 晏长澜问道:“阿拙,怎么了?” 叶殊道:“郑明山。” 陆争也想起来:“流华宗的那位亲传?” 叶殊颔首。 晏长澜和陆争便都明了。 这回去风音府, 能有个相识的顶级宗门亲传相助, 行事将便利许多,可若是那人折在此处, 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晏长澜看一眼陷入兽群的那三人:“阿拙, 哪个是郑明山?” 叶殊回答:“后来的两人中, 穿蓝衫的那人。” 晏长澜便仔细看去, 发觉后面过来的两人里, 穿蓝衫的那位出手稳扎稳打, 虽说修为只在筑基一重, 但是气息很是稳固, 每一次出手也颇有章法,法力使用便不是十分的细致,却也轻重得当, 能给他自己相应的喘息之机。 看起来, 这郑明山的根基,比起另外两人都要强些。 晏长澜询问:“那我等返回去救么?” 叶殊摇头:“那倒不必。如今他们不过是开不出路来,既然之后或许有事要请郑明山相助, 自然是多消耗些, 日后才好说话。” 晏长澜和陆争都有些不解叶殊的话语——何为多消耗些? 随即,他们便见叶殊手掌微翻,在他的手上,渐渐出现了有三五件灵光湛湛的法器, 而这些法器在叶殊的驱使下,极快地朝着那些妖兽之中冲了过去。 晏长澜和陆争纷纷看向那处。 而在那处,几件法器倏然爆开! · 几名筑基期的修士陷落在妖兽群里,脸色都很是难看。 这一回出来历练,郑明山和王明宇乃是奉命带着五师弟陈明瑞来夯实他的筑基法力的。 陈明瑞乃是他们师尊的幼子,从来都很是十分骄纵的,资质虽然不错,但平日里却并非那等踏实修炼之人,故而在许多师兄弟都逐步筑基之后,陈明瑞很是落后了些,后来实在不甘心,便去请求他们的师尊,要用天材地宝提高实力。 郑明山的师尊身为顶级宗门的长老,又是位元婴的老祖,对待自己的前头几个儿子都很是严厉,但是对于幼子便是宠溺更多。听得幼子的请求,这位元婴老祖便拿出了自己早年得到的一颗灵丹,生生将幼子的修为提升到炼气九层巅峰,又亲自出手,用一门秘法,通过两人的血缘牵绊,将法力传输给幼子,把他的实力提升到了筑基三重。 只是还想再往上提升便不能——毕竟陈明瑞的肉身不够强大,且力量再强些,陈明瑞怕是根本没法子掌握法力了。 但尽管如此,陈明瑞的修为还是仅次于大师兄、二师兄,一跃变得比凭借自身筑基不久的郑明山与王明宇两人更高。 陈明瑞并非正常突破,自然是法力不稳,若是不能稳固下来,日后对他可说是大有损害。那名元婴老祖既然这般疼爱他,当然不能放任,而一名修士若要稳固法力,最好的法子便是实战。前头的两位大师兄、二师兄已都到了筑基六重,要为结丹而做准备,且正是如今元婴老祖极力培养的门面人物,因此,就只有让郑明山和王明宇与陈明瑞结伴历练了——说是结伴,实则就是护持陈明瑞适应如今的境界与法力罢了。 郑明山和王明宇虽不喜陈明瑞,但彼此毕竟是同门,而且他们如今也需要历练,也就与他一起来了。然而陈明瑞从前法力低微时也罢了,如今境界高了,竟是喜爱上凭借法力碾压他人之法,在山间狩猎时,往往挥霍法力一通乱砸。 如此做法实则对陈明瑞并无好处,郑明山与王明宇也并非不曾提醒他,可陈明瑞哪里肯听?后来郑明山两人也只得听之任之了。 孰料后来到了这山里,那陈明瑞发觉有一株药材正要成熟,当下也没细看,更不管那些妖兽是不是好惹,就自作聪明使出了极为强大的法器,一瞬就惊动了妖兽群,自己也迅速地御空而行,冲入其中。他境界毕竟更高,冲动之下,竟然让郑明山两人连阻止都来不及,只得也紧紧追了过去。 只可惜,这些妖兽实在是厉害得很,郑明山与王明宇为了救人,连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了。偏生这时那陈明瑞害怕之极,出手越发没得章法,让他那两个师兄束手束脚的,越发陷得深。 眼见如此,郑明山和王明宇只好更加冷静,尽力地寻找可以逃生的空隙。 突然间,有几个法器忽然飞了过来,直接悬浮在他们几人的前方、相距他们最近的妖兽头顶。 郑明山一惊。 王明宇也急忙看向自己面前的法器。 下一刻,几件法器都突然膨胀,一股磅礴的力量迸发而出,迅速地爆开! 在这些法器下方的妖兽顿时发出几声惨嚎,正是皮开肉绽,完全不能再攻击他们三人了! 陈明瑞还在恐慌,手忙脚乱,郑明山和王明宇都急忙出手,一手拉着他,另一手则御使法器,对着身旁其他各处的妖兽攻击,迅速开路,逃出妖兽的包围! 待跑了颇远后,那些妖兽们终究不曾继续追过来,而是彼此互相争斗,夺取那株药材了。 郑明山和王明宇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一种逃出生天之感。 王明宇喘了几声,说道:“先前似乎是有人相助我等罢?” 郑明山一边点头,一边也喘道:“多亏了那位道友,否则我等便要陨落于此处了……” 陈明瑞在一旁有些不甘:“你们知道是什么人?兴许是不怀好意呢?” 郑明山和王明宇都是面色一沉。 说救了他们之人不怀好意?若真是不怀好意,何必先将他们救出?直接等他们被妖兽杀死,之后再来寻他们的财物岂不是好?这个陈师弟,当真是不知所谓! 更何况,就凭那人爆开的几样法器,就已很不便宜,哪里还能往坏处想人?纵然是对方救他们的目的或许不纯,可这也是救命之恩,原本他们便应当要回报一二的。 陈明瑞兀自还在嘟囔,但是郑明山和王明宇知他心性浮躁,跟他说再多也是无用,就干脆不说,以免反而引起更多麻烦来。 郑明山和王明宇对视一眼,都是朝着先前法器飞来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到有几个人影正在朝着远方行去,就急忙追了过去。 ——不论如何,道谢还是要的。 陈明瑞有些不甘,但他如今法力告罄,也知道自己先前几乎害了两位师兄,正自心悸,又有心虚……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郑明山和王明宇并未给陈明瑞好脸色,不过,也仍旧是要护持他的。 渐渐地,因着几人加快了步子,还是很快追上了前方之人。 · 叶殊在引爆了那几件法器之后,就说道:“走罢。” 晏长澜自然是跟上。 陆争却有些诧异:“叶大师,不等一等他们么?” 叶殊道:“若是等着,难免刻意,不如先走。” 晏长澜接着说道:“他们有心,自然追来。” 陆争默然,又开口:“若是不追来……” 叶殊淡淡说道:“也总能叫郑明山知道,是我出手相救。” 几句话说完,三人就继续朝前行走。 果不其然,并未过多久,那边的妖兽群里又是好一阵的骚动,几名筑基修士果然趁着被法器自爆撕开的裂缝逃了出来。 晏长澜松了口气:“看来,里面总算还有能抓住机会的。” 陆争对于那几人也有些无言。 那个郑明山除外,其余两人一个也算不错,另一个境界最高的就反而太过蹩脚了……陆争被迫成为邪修之后,自称“血影猎”去猎杀其他邪修时,倒也见识了不少邪修的诡谲手段,也难免因着经验不足而多次九死一生,及至后来跟晏长澜重逢,得他相助,实力大进,所遇见的一些大宗的弟子则都是各有各自的本事,不论是什么境界,总是在那个境界上的佼佼者,让他屡次都有所得。 唯独这回遇见的那个筑基三重,是“与众不同”。 郑明山既然是顶级宗门的弟子,他所呼为“师弟”者必然也是,可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本事,却着实与他所想大不相同啊。 陆争微微摇头,只觉得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三人朝前不紧不慢地走了不久,后方果然就有人追了过来。 其中一人还扬声说道:“前面的几位道友,请稍待!” 叶殊闻言,示意晏长澜和陆争也停下来,自己则缓缓转身,朝着匆匆赶来的几人露出了一个很是潇洒的笑容。 下一刻,那个穿着蓝衫的郑明山——亦是主动开口挽留的那人便惊讶地说道:“是叶……叶搴叶道友?” 叶殊含笑颔首:“正是。郑道友,好久不见了。” 他变化容貌与郑明山相交时,所用的化名,正是他前世的名字,叶搴。 357|身世之说 郑明山万万不曾想到, 这回遇上了如此危机,搭救了他的竟然会是当初在各府参加排位之战时所结识的一名友人。当时他将一枚信物给了对方, 而对方赠予他一小瓶奇遇所得的珍贵之物。 排位之战归来后, 郑明山的法力原本便修行到了炼气巅峰,又因着历练有了体悟, 不久便生出了一种即将筑基的预感, 闭关起来。 在闭关时, 郑明山服用了筑基丹, 然而可能他到底还是稍微急切了些, 以至于在筑基时法力有些不稳, 他思及手中刚得了一瓶据说可以提纯法力的物事, 尽管还未试过, 可筑基紧要关头也顾不得其他,他就将这一小瓶的奇物吞服了。 没料想这么一吞服,郑明山原本不甚稳当的法力竟立时稳固, 而原本岌岌可危的筑基关卡也立时被破开, 让他顺顺当当地筑基了! 可以说,若非是有那样一小瓶的奇物,郑明山不仅不能筑基, 反而会因此受到重创, 下一次再何时才能筑基,便说不准,甚至或许要耽误个十数年甚至更久也未可知。到那时,他心志被夺, 恐怕再也不能勇猛精进了。 郑明山心中有些感慨。 当时他筑基时的危难有赖于这位叶道友所赠之物的相助,如今被同门拖累险些丧命,也有赖于这位叶道友出手相救。 这恩情……可是欠得大了。 于是,郑明山很正经地朝他行了一礼:“此番,多谢叶道友搭救。” 叶殊摆了摆手:“郑道友不必多礼,不过是恰好遇上罢了。” 在一旁,陈明瑞撇嘴道:“既是友人,怎么不亲自去救?自爆几件法器算什么。” 这句话他虽是压低了声线,但是在这寂静的山间,还是十分清晰。 听得此言,郑明山和王明宇原本缓和些的面色,变得越发难看了。 这个陈师弟,当真是被师尊给宠坏了! 诚然如今的郑明山和王明宇都不算受到师尊重用,但是他们的资质都是很不错的,家世也是不俗,否则又怎能拜在元婴老祖的名下为亲传弟子?师尊虽疼爱幼子,可大多数时候,也不算十分偏心,更不可能苛待他们。 对于这个陈师弟,在其遇难时,两人为了避免师尊迁怒,不能弃他不顾,可是他如今没了生命危险,他们两个却也不必讨好他。 于是王明宇顿时斥道:“陈师弟,不可妄言!” 他人好心相救,陈明瑞却如此态度,也太不成样子! 如他们这般的顶级宗门,以入门前后定下师兄弟的名分,之后即便对方结丹甚至成婴,名分亦不会改变,也不能乱了辈分。 若是之前,郑明山与王明宇还是以陪伴、护持居多,那么如今他们被陈明瑞拖累,又救了他的性命,自然可以摆出师兄的威严,训斥于他,也谅他告不得状。 陈明瑞兀自不甘。 在他看来,他有个元婴老祖的父亲,还有筑基三重的修为,凭什么要对这个炼气期的修士和颜悦色?即便是他自爆了几件法器又如何?也不过只是区区几件法器而已,怎么就敢自认对他有救命之恩了? 只是陈明瑞虽说任性妄为,倒也还记得出行前父亲吩咐要多听两位师兄的话,且先前之事到底让他有些气短,故而也不得不闭嘴,以免再受斥责。 叶殊三人见到陈明瑞的言行举止,都是暗暗摇头。 这个筑基三重的修士果然不成,如此性情,日后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大长进了。 此刻,郑明山与王明宇都觉得颇为丢脸。 他们乃是顶级宗门的弟子,然而自家却出了个如此、如此……的筑基修士,旁人看了,当他们流华宗都是这等人,该如何是好? 好在陈明瑞不曾再言出无状,否则,他们定会让陈明瑞知道,何为宗门的尊严! 郑明山按捺住对陈明瑞的不满,对着叶殊询问道:“叶道友到我风音府来了,为何不去寻郑某?郑某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叶殊洒脱笑道:“叶某正往府城去,孰料在半途便遇上了郑道友,可谓有缘啊。” 郑明山也笑了:“果然是有缘。” 到此刻,气氛轻松了不少。 叶殊邀请道:“叶某带着两名随从过来,已寻了个山洞落脚,原想着出来猎些野物去吃,不料今晚有妖兽争夺灵物,以至于险些被困在了妖兽群里。如今正要回去山洞,晚间露冷,若是郑道友不嫌弃,不如随叶某前去那山洞歇歇脚?” 郑明山露出一丝感激之色:“也确是累了,须得调息一番,如此便打扰叶道友了。” 叶殊摇了摇扇子:“无妨,无妨。” 于是,郑明山三人遂同叶殊等一起前往他所寻的山洞了。 晏长澜与陆争见到了郑明山等人之后,便表现出随从的模样,很是肃然。 而晏长澜也还罢了,陆争在见到叶殊如此姿态后,却是觉得对他……似乎多了解了一分。 这位叶大师,伪装时竟天衣无缝,当真是叫他不知如何形容了。 不过,陆争内心却将叶殊的举动尽皆记下。 日后他若是扮作其他人的模样,也要尽力做得格外不同才是,否则,即便是易容换形,到底也难免露出破绽啊。 · 山洞不算大,但是多容纳几人也不算难。 叶殊走在前面,在进入山洞时,先将防御阵盘都收了起来。 而地面上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 晏长澜取出一头妖兽,在洞门口开膛剥皮,清理起来。 陆争在他身边打下手。 叶殊先坐在火堆旁,朝着郑明山几人笑道:“郑道友,诸位请坐。” 郑明山对两位同门示意,三人都坐在了火堆前。 陈明瑞因着看不起炼气期的修士,也觉着对方救下自己不过是用些许微末法器,故而坐得远些,也无意与叶殊说话。 叶殊本也不在意这修士,倒是郑明山与王明宇,不得不再度按捺住胸中的怒气,以免进一步在叶殊面前丢脸。 郑明山尽力忽视陈明瑞,而是同叶殊说道:“叶道友到风音府来是为游历?” 叶殊笑道:“正是。叶某平日里不爱待在一处,平生志愿是要踏遍千山万水,各处府城,因此在闭关一段时日,稍微提升修为后,也就出来了。”他娓娓道来,“历练原无目的,只是后来倏然想起与郑道友结识,也就干脆来了风音府。” 郑明山也回了个笑容:“原来如此。我风音府乃是上府,天地灵炁很是浓郁,叶道友到此处历练,当能有所收获。” 叶殊深以为然:“叶某亦这般想。” 王明宇跟叶殊并不熟悉,因此也未插话,但是他听着叶殊对风音府很是推崇,心里与有荣焉——他乃是流华宗的弟子,也是风音府内之人哪。其他府城之人赞赏他之故乡,自然高兴。 一番交谈后,王明宇与叶殊也熟悉起来。 与当初的萍水相逢不同,当初的郑明山自恃乃是顶级宗门的弟子,虽说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却不曾强行询问叶殊,而叶殊也不曾提及,而如今王明宇和郑明山都有和叶殊增加点交情的心思,对于叶殊的来历,当然也就更关心几分。 叶殊在来风音府之前,已想好了说法。 他笑了笑,言道:“叶某为漠河叶家之人,不过叶家素来隐居,也称不上什么大族,只每一代族中子弟成年之后,便打发些资源,要待筑基之后方可回归家族,是为叫我等叶家子弟于历练之中体悟生存不易,也为日后的进境奠定根基。也是因着隐居之故,这漠河究竟在何处,却是不能同诸位详述了……叶某十分歉意。” 叶殊这般说,郑明山与王明宇也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这位叶道友乃是隐世大族中人,难怪如此风度,偏生家族不曾听人提起了。 这两人也并不曾怀疑叶殊是散修,只因他的仪态风姿,种种举止,俱显示出他的出身不凡,绝非在外摸爬滚打的散修可比。其气质自肌骨内透出,是半点也做不得假的。 郑明山与王明宇所在家族有大势力,对于世家公子是何等模样再清楚不过,他们之所以待叶殊越发客气,又何尝不是在短暂相处里,发觉叶殊底蕴尤其深厚之故? 于是,越发不敢怠慢了。 而事实上,叶殊原本便是灵域大族中的少族长,常年受家族子弟尊崇,本身气度威严自然不俗,且叶族的底蕴极雄,种种远胜这下界大族,稍微展露,便可震撼众人。 因此,他这般自称,遇上了那等没见识的,或许没什么用处,可是如同郑明山与王明宇这般有见识的,反而会更敬重他的。 之后半夜,晏长澜和陆争备下了烤肉送上,郑明山、王明宇与叶殊三人言谈甚欢。 358|抵达宣明府 、直至清晨, 三人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修士并不必日日休息,在这一夜里, 自修行道理到经义典故, 天文地理无所不包,他们居然都能说得投机, 就连一些异闻趣录, 皆很广博, 并无哪个接不上话。 晏长澜和陆争作为随从, 自不能加入其中, 但他们仅仅只是在旁边听着, 便总觉着有许多都是闻所未闻, 即便是听过的, 但被他们几人说出来,就仿佛有一种奇妙的韵味,别样不同。 听着听着, 晏长澜心里也有些苦笑。 他如何不知晓?这正是底蕴之显现, 于言谈举止中自然流露而出。 先前在修行上,他从叶殊那处听到的种种不同道理,已然让他十分佩服叶殊, 而现下从这一夜里, 他更见到了个另一面的叶殊,叫他忍不住自惭形秽。 晏长澜暗叹,自觉日后自己不能只顾练剑了。 纵然在修行上,他要走剑修之路, 就一心只修炼剑道而已,但在平日里,却也不能不懂情趣……与阿拙在一处时,也该要时时都能接得上话才是。 暗中做出这决定,晏长澜仍旧面无表情,沉默地守在一旁。 陆争则并不如晏长澜这般思忖。 于他而言,对叶殊只有敬重而无妄念,如今也不过是更为敬佩,却不会想着定要时时能同他说得出话,自然也更不会想着去增强些什么除却剑道之外的底蕴了。 这也是因着晏长澜也算是出自有底蕴的人家,只是底蕴仅在凡人界而已。 不过,道理是相通的。 该如何跟得上叶殊,他心里也自有称量的。 此刻,郑明山朝山洞外看了看,说道:“已天明了,叶道友有何打算?” 叶殊随意道:“郑道友又是如何打算?” 郑明山说道:“昨夜已调息过了,但郑某也无意在此地久留,便有意回去府城。叶道友若是不嫌弃,不若与我等同行?” 叶殊道:“郑道友既有此意,叶某自愿随行。” 郑明山听得,不由露出一个笑来:“如此甚好。待到了府城后,郑某定要好生招待叶道友一番,以报道友的恩义啊。” 叶殊挑眉:“郑道友太客气了,若还将叶某当个友人,便莫这般外道。” 郑明山笑道:“也是,都是郑某之过。” 那边王明宇也道:“那做东之人,也算王某一个。” 叶殊道:“那叶某便去吃大户了。” 王明宇笑道:“随叶道友吃去。” 几人和乐融融说了几句,大抵都是一个意思,便是不在山中久留,尽快回去府城。 至于所谓的历练,也就到此为止了。 陈明瑞这一夜没跟叶殊等人说话,一来他自己不想说,二来他也根本插不上话,只能看着其他几人和睦相处,倒让他自己觉着仿佛被孤立了一般。 不过陈明瑞再如何不快,这时众人说起要回去府城时,他却不曾故意反驳——昨夜虽是死里逃生,但是陷入妖兽群中险些丧命之事,到底还是让他心中骇怕,这一时半刻的也缓不过劲来。他哪里还想历练?恨不能立刻回去宗门,躲着安生修炼为好。 而陈明瑞不反驳,让郑明山与王明宇也松了口气。 只要这陈师弟不作妖,回头把他交给师尊,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日后若是师尊再要他们陪同陈师弟出来……能婉拒便婉拒罢,大不了便说有所得要闭关,哪怕在洞府里空守数月,也绝不要与陈师弟同行了。 于是,众人做好了决定,就一起下了山。 走出洞府不远,一辆马车就停在旁边的灌木边。 叶殊指了指那马车,笑道:“叶某素来是个惫懒的,一路行来,俱是以此物代步,不知诸位有什么打算?不如同上马车?” 郑明山一愣,旋即说道:“这马车,可能坐得下?” 叶殊道:“自然。” 于是,郑明山等人便不再推拒,尤其陈明瑞,他虽露出了些嫌弃之色,可一旦说了马车代步,他却是极快地蹿了上去,比叶殊这马车的主人还快上两分。 叶殊故作讶异:“几位出来历练,不曾带上飞行的妖兽么?” 郑明山苦笑:“自然是带了,只是……” 王明宇则是有些不悦:“在半路时,代步的妖禽不慎被杀,后来就只能步行了。” 叶殊一听,就有些明白。 想必那妖禽之所以被杀,也是被那位陈明瑞陈真人所拖累罢。 这个郑明山、王明宇,此行不曾被拖累致死,也是运道颇佳。 ——实则若非是正好叶殊等人要去风音府,恰好从此处经过,又恰好在晚上出去猎妖兽取食,恐怕这两人就当真被拖累死了。 不过既然当真是遇上了叶殊一行,说运道好也是不错。 之后,叶殊又请郑明山与王明宇先上车,他自己则先等在车外。 在旁边的草丛里,一只极小的蝎子极快地爬了出来,迅速地出现在叶殊的脚边,顺着他的衣裳爬上了他的发髻之下,趴下来。 叶殊朝着晏长澜微微点头,无声示意。 晏长澜自然明白。 于是,他走到马车前,替叶殊将车门打开,将他扶上去。 叶殊走进马车之后,陆争学着晏长澜,在另一边替叶殊将车门关上。 两人的动作很是自然,待车门关上后,他们又一起坐在了门前,一人扬鞭,一人驱逐,御使着妖马拉着马车,很快地朝着山下而去。 遥遥的高空上,一双交颈的妖禽盘旋一阵,顺着马车行进的方向,也缠绵而极快地跟了过去。 就如同以往一般…… · 风音府的府城原本就不甚远了,这回因着郑明山几人同在,他们在路上也不再故意逗留,故而没过几日,就已然顺利地进入了府城。 越是接近府城,天地灵炁就越是浓郁,及至到了府城之后,叶殊掀开车窗朝外面随意看了看,便能见到修为越发高的修士——当真是炼气如蚁,筑基似蝇,处处皆是。 可以说,许是上府与中府的差别,这风音府的府城比起宣明府的府城来,还要更显得繁华富裕,并且往来之修士们面上的神色大多也有一丝高傲。 郑明山见叶殊对他们风音府的府城感兴趣,便也跟他一般在车窗前朝外看,且一边随着马车前行,一边为叶殊介绍府城内的种种情形。 叶殊听他说着,笑问:“既然到了府城,叶某也想小住一段时日,不知那客栈……郑道友是否有所推荐?” 郑明山不假思索:“我郑家在府城里有别院,不如叶道友去那处小住?” 叶殊却是摇头:“叶某素来游手好闲,若是住在别院中,怕是有不妥。还是请郑道友帮着推荐一处好些的客栈罢,更便利些。待之后郑道友忙完,再来找叶某小叙?” 郑明山听他这般说,也就不勉强。 他也想到若是将人邀请过去,他自己却在宗门里,别院里的大多都是常年在那处的,万一叶道友在别院中受了什么委屈,岂不是他的过错?还不如送去好些的客栈,只要手里资费够,又有他事先叮嘱,想必是无人敢怠慢他的。 想定了,郑明山仔细思索后,说道:“府城里有个极不错的客栈,唤作‘风吟小筑’,内中景色清幽宁静,入住后也不允在其中闹事,小筑与小筑之间相距不近,若是住在那处,想必是能叫叶道友满意的。” 叶殊闻言,用折扇敲了敲手掌:“郑道友既这般说,那想必是真好了。好,叶某便去那风吟小筑入住。” 郑明山神情舒缓:“那么便由郑某指路了。” 接下来,在郑明山的指点下,外头的晏长澜和陆争将马车驱使到左边的一条大街上。 在行进十余丈后,就能见到个很古拙的大屋,在前方有几名秀美的女修,尽管境界称不上多高,也只在炼气三四层之间,但是姿态婀娜,神情自爱,倒是颇为引人注目。 郑明山先下了车,朝着几名女修说道:“郑某有友人要来入住,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几名秀美女修巧笑嫣然,翩翩迎接过来:“原来是郑亲传的友人,自然方便,几位快快请进,容我等备下酒水招待……” 很快,众人都下了马车。 郑明山吩咐同属于风吟小筑的一名力士将马车赶下去看顾,自己则是说道:“郑某便不进去了,叶道友,请。” 叶殊朝着郑明山笑了笑:“有劳郑道友带路了。郑道友事忙,先请罢。” 郑明山朝着叶殊拱了拱手。 王明宇也同样如此。 唯独陈明瑞,还是爱理不理。 叶殊也未露出介意之色,目送郑明山等人离开后,就当先一步,对在一旁等着的几名女修说道:“有劳诸位带路,尽可去个景致最好的,再上一桌好菜。” 几名女修抿唇一笑:“请……” 叶殊带着晏长澜、陆争两人,跟着女修们,举步走了进去。 359|潇洒公子 风吟小筑一如郑明山所言, 确是个很风雅的所在,内中小筑依水而建, 错落有致, 溪流蜿蜒中,种种景色静美而不失趣致。 有秀美的女修在前方带路, 身形翩跹, 楚楚动人, 更能带给人一种美妙却又半点也不庸俗的美感, 使人见而忘俗。 叶殊摇着扇子跟着, 一边走一边赏景, 很是表现了一番翩翩公子的风度, 其言谈之间也很潇洒, 让那些女修时不时便掩唇而笑,像是对他极有好感。 大约也真是有这好感,女修们径直将叶殊引入了一座四面环水的小筑里, 周遭青竹碧水的, 便是连在此处呼吸,都仿佛澄净起来。 为首的女修笑问:“此处公子可还满意?” 叶殊又摇了摇扇子,颔首道:“不错。” 说话间, 他朝着晏长澜示意。 晏长澜和他很是默契, 当下就取出了一把灵币,赏给了这些女修。 女修们虽各自都显出风度,但她们实则也不过只是些炼气期的修士而已,若非是叶殊本人还未筑基, 根本轮不到她们来引路。 如今虽说并未得到灵石,不过这些灵币于她们而言,反而是极好用的。 当下里,女修们敛衽行礼,陆陆续续地离开,在询问了叶殊几句话语后,又很快地散去,不多时各自捧了美味佳肴、各色果品过来,还有很快送来精致的桌凳、灯盏等,还有许多华美器具,不一而足,当真是都拣着极好的送过来。 ——这位新来的公子出手大方,她们自然是半点也怠慢不得。 将一应菜肴果品摆好后,几名女修巧笑着过来,簇拥叶殊坐在那上座,将他的两名随从安排于下首,再有鱼贯而入诸多舞姬模样的少女,大多只在炼气一二层,都是姿容不俗,摆出极美妙的舞姿立在前方,犹若一张笔触极美的仕女图。 又有许多美人捧着笙箫琴筝管笛等物,或坐或立,姿态优美,她们很快奏起了清扬动人的曲子,那些立住不动的舞姬也如同突然由仕女图活了过来,一瞬开始翩翩起舞…… 这等架势,当真是将叶殊当作了极为贵重的客人,要给他最为奢侈的享受。 叶殊接过身畔美人递过来的一盏美酒,放在唇边饮了,面带一丝浅笑,看着众女弹奏起舞,其神情状似享受,眼神却始终清明,不见半点迷乱之色。 一旁的几名美人自然也在细细打量叶殊,见他全不为色相所迷,就将他在客人中的品级更提升了一等,对他也更尊重些。 同时,她们也不做出什么过于谄媚的姿态,神清气正,当真是只若招待友人一般,叫人心里很是舒坦,举止之间,也会更加从容。 在两侧,晏长澜和陆争分坐,同样感受到了这里与别处的不同。 不过,若说晏长澜曾经作为少城主时,还曾在家宴或是招待客人的酒宴上见过歌舞,那么陆争便是从不曾见识到如此阵仗了。 尤其当陆争见到很是坦然自若的叶殊后,越发是心情古怪,更不会有什么欣赏美色的心思。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晏长澜,却见晏长澜神色呆板,好似一尊绝不动摇的铁塔,又像是一根木讷之极的圆柱,心情略有微妙——他的这位晏师兄,这扮演起死板的随从来,也真是像极了。 一边歌舞一边享用美食,叶殊三人都还算自在,等酒足饭饱、也大饱眼福之后,叶殊示意晏长澜又给了几把灵币为赏赐,那些女修方才退下。 待人走后,几人走进小筑之内。 这小筑里面有屋舍三五间,其中主屋仅仅一间,其余都是客舍。 陆争自然是直接挑了间最近的客舍之下,而晏长澜则是和叶殊一起走进主屋之内——对于此事,陆争也是见怪不怪了。 入得屋中,晏长澜静静守在叶殊的一侧,而叶殊的神色,也从先前的风流洒脱化为了一片淡漠,又是晏长澜所熟悉的模样……但饶是如此,还是叫他有一丝恍惚。 晏长澜看着这般的叶殊,到底也没说什么。 叶殊盘膝坐在榻上:“炼化法力丹丸罢。” 晏长澜愣了愣,应道:“好。” 随即,晏长澜坐在了叶殊的对面,取出法力丹丸开始炼化,阖上了眼。 这时叶殊却是看向了晏长澜的脸,稍顿了顿,方才闭上。 此刻的景象,前生有无数次。 若说有什么差别,约莫是……如今的晏长澜能对他有言必应罢。 叶殊沉下心,再不去思索其他。 炼化法力,压缩法力。 尽快打磨无瑕…… · 叶殊一行住进风吟小筑后,第一日自是受了颇是不错的招待,但是第二日起,他并不离开小筑,就只有女修过来询问他有何所求了。 见有女修如此周到,叶殊自然也不负他所扮演的模样,每日都会要上一些精致灵食,不过要美人寸步不离服侍之事却是婉拒,只在偶尔饮酒时,叫一些女修过来奏乐起舞而已。 对于这般好伺候又俊朗的客人,兼之出手大方,女修们自也都愿意过来,才三四日间,已然有许多不同面容的女修过来侍奉了。 而对于这般一名豪爽贵客,在风吟小筑里也是有了一点名声。 这一日,叶殊坐在一张小几后,手里拎着一只酒壶,缓缓地朝着杯中倾倒。 “这几日也从那些女修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他慢声说道,“那带走了葛元烽与阮红衣的火烈真君,并非宗门弟子,而是一个散修。” 听到葛元烽、阮红衣这二人,晏长澜与陆争的神情都是一正。 几日来,叶殊偶尔会在女修们凑过来时与她们温和交谈,晏长澜、陆争两个因着是随从身份,每当这时也不能接近,自然就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尤其晏长澜,他对叶殊更有那等心思,在叶殊与女修亲近时,他心中酸楚还来不及,哪里又能观察那般仔细?若是平日里,他则的定是不会错过叶殊的一字一句的。 此刻,晏长澜听得了叶殊所言,心里顿时惭愧。 他虽想到了要在此处逗留一段时日再去打探更为妥当,却不承想叶殊在与此间的女修谈笑时,就已能不着痕迹地探听到一些了。 陆争对于叶殊的所为则很是佩服。 于他而言,他原本早就该猜到这位叶大师与那些女修交谈是有自己目的的,然而他竟也未深思,只以为是在掩人耳目而已…… 叶殊并未理会两人心中所想,只继续说道:“火烈真君身为散修,在城中某处常年占据一处洞府修炼,素来是孤身一人。据说他性烈如火,曾经因着家族的不公愤而离开,后来成就金丹后,即便家族恳请也不回去,但到底还是惦记两分同族的情谊,虽仍是并未回去,却也并不介意那小家族偶尔借一借他的脸面。只是后来那小家族贪心过甚,竟打起了要他来培养家族子弟的意思,时常送些少年童子的过去,想要他收下他们为图。火烈真人对当年种种耿耿于怀,能惦记一两分情谊已是最多,怎么肯将自己的衣钵传下?于是干脆常年在外游历,也是想要尽快择取一名弟子,传承自己的功法。” 晏长澜和陆争听到此处,不由点头。 陆争说道:“叶大师,火烈真君既然当初是抱有那心思救下了葛师弟,不知如今他是否已然收下葛师弟为徒?” 叶殊颔首道:“据说火烈真君两年前归来,的确是带了一名少年。后来经过一番考验,很是满意,恰好在最近要举办收徒大典,邀请一些交好的客人,当面收下那少年为亲传弟子。” 晏长澜道:“那名少年,想必便是葛师弟了。”说到此处,他神情微变,“阿拙,那些女修可曾提起阮师妹?” 当初火烈真君乃是同时救下了两人,若是收下葛师弟,那么阮师妹又是如何安排?他倒是相信,若那少年果真是葛师弟,以葛师弟与阮师妹平日里的交好,阮师妹应能好生安顿才是。 叶殊道:“那名少年据说是姓‘葛’,但阮红衣却无人提起,想必即便是与葛元烽在一处,也并不受重视。否则,总该提一提的。” 晏长澜听得,心下微沉。 陆争也皱起了眉头。 叶殊又道:“你二人却也不必过于思虑。如今我所听者俱是传言,真正情形为何不得而知,若是葛元烽有意护持阮红衣,刻意将她的踪迹掩盖亦未可知。” 陆争的眉头微松。 晏长澜的面色则仍是凝重:“不论如何,还是先想法子见一见葛师弟再说。” 陆争亦这般以为,他稍作思索,问道:“不知火烈真君的收徒大典有什么门槛,我等与其不相熟识之人,是否也能进去观礼?” 360|金丹收徒大典 叶殊道:“先做打探就是。” 听叶殊这话, 晏长澜与陆争也都赞同。 如今能从那些女修口中得到这些消息已是不错,至于那大典的门槛, 怕是她们也未必知晓。 而且, 火烈真君虽是一位金丹修士,可这风音府中连神游修士也有, 一位金丹修士的收徒大典, 对于有些修士而言自是要十分谨慎对待, 但对于其他很多修士而言, 却也未必如何要紧。 晏长澜稍作思忖后, 说道:“郑明山郑道友乃是顶级宗门之人, 交友想来广阔, 对于此事或许能有些门路。只是, 我等想要去参加那收徒大典,却用什么由头?”他的视线看向了并未改换形貌的陆争,“若是以陆师弟为借口, 未必可行……” 陆争目光微暗, 但他怅然是有,却并无什么难堪之意。 他很明白这晏师兄之心,是他一如平常心看待于他, 才不会处处忌讳。 而且, 这是实情。 早年他因荀浮真人害他之事不得已逃走,沦为邪修,然而葛师弟与阮师妹却并不知晓此事,还当他是个叛徒。若是他主动找上门, 还不知他们会如何作想,自然是有不妥之处。 叶殊说道:“无妨。只说这几日在风吟小筑里游乐,听闻有一位金丹真君要收徒,便生出兴趣,想要瞧上一瞧那收徒的气象,看一看此地的风土人情而已。至于陆争则不必改换容貌,到时若是葛元烽主动来认,便可以与他详谈一番,若是葛元烽不认,我也可替我的随从做主,去询问当年其师门灭绝的详情——毕竟,即便叛出,对原本的师门、同门也可存有情谊。” 晏长澜闻言,也觉有理:“到时也可由陆师弟提一提我,说是……” 陆争补完道:“说是我对晏师兄有所惦念,想要知道晏师兄的安危如何。当年在诸多同门之中,我唯独和晏师兄最是交好,如此一来,正是合情合理,葛师弟定然不会怀疑。”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吁口气:“只是……荀浮真人才是修炼邪功之人之事,可要与葛师弟说起?” 这话,他却是问的陆争。 尽管几人先前在荒漠中寻到了邪法的源头,荀浮真人也早已不在,说来这事暂时也不必再挂于心上。道途且长,陆争原本的心性虽是偏激,在堕入邪道之后就越发如此,可因着晏长澜对他并无歧视,还处处指点于他,如今他作为邪修,却反而比当年身为正道修士时,心胸更开阔一些,也不见曾经叛逃时面对晏长澜时的绝望与冷酷。 不过,不将那事告知葛元烽与阮红衣,他们两个就会一直误会陆争,一直把他当成邪修,也会一直将荀浮真人当作非常敬重的曾经师尊,说不得……他们还会一心一意为荀浮真人复仇。 而对于晏长澜和陆争而言,他们记下的仇恨却并非是为了荀浮真人,而是为了朱尧与夏玉晴。 那一对夫妻是性情极为敦厚之人,陆争曾经那般孤僻,两人也待他很是友爱,更莫说晏长澜,他对这两人很有情谊,不说是当作嫡亲的兄姐,却也是为他们万分惋惜,想要为他们报仇。 听完晏长澜的话语,陆争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他其实……也不知是否要将这件事说起。 当时的同门里,葛元烽与阮红衣投契,待他有同门之情,但实则感情平平,他逃离之后,那两人恐怕更是要将他恨之入骨了。 可若是对他们说……此事也算是揭开了他的疮疤,他与那两个同门之间的情分,大约还达不到那个地步。 叶殊和晏长澜都能看出陆争的纠结之意,并未给他建议。 晏长澜最终说道:“说与不说,陆师弟你自作决定就好。如今还是先去与郑道友联络一番,问一问如何去观礼罢。一切,待见面之后再说。” 而晏长澜并未提起的,还有他的隐忧。 尽管他觉着可能不大,但是……先前的种种猜测,都是基于葛师弟还是那个葛师弟而来,可他也清楚,人随世事而变,两年不见,也不知葛师弟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 ……不论如何,先见一见罢。 · 茶楼里,郑明山看向与他对做的俊朗青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金丹真君为收徒而举办大典,看来不仅是亲传弟子,还是极为看重的亲传弟子了。叶道友对这大典生出兴致来,也不足为奇……郑某虽不才,也是出自流华宗,那火烈真君勉强庇护的那一族素来喜欢钻营,其中有个子弟与郑某有一面之缘,倒是当真给郑某送来了一张请帖。” 叶殊眉毛上扬:“哦?这可是凑巧了。” 郑明山笑道:“看来那大典与叶道友有缘分,既如此,郑某便去一遭,请叶道友与郑某同行罢,一起去观礼。” 身为流华宗亲传,如这等想要贴上来找关系的小家族很多,往年类似的请帖、邀请函都不少,郑明山素来只挑拣可用的少许去一去而已。火烈真君算是散修里颇为强大的,他的请帖既然递来了,他在并不十分忙碌时,往往也会给个面子。如今他结交的这位友人有意去观礼,也合他的心意,就不必再多犹豫了。 叶殊闻言一笑:“若是不打扰郑道友,叶某便多谢了。” 郑明山摆了摆手:“并无打扰之说,同去同去。” 这事说定了,两人一边对坐饮茶,一边也闲聊几句。 言语间,郑明山从储物袋中寻出了请帖,告知叶殊那观礼之日、时辰等。叶殊自然是一一都记下来,只等那日,一同前往了。 · 三日后,正是大典时。 在风音府府城之内,也有一些稍显偏僻之地有小的山头、洞府等,一些有点本事却有意留在府城里的散修,往往就在那处居住,有些一住就是数十年,甚至干脆在附近建起小家族或是小宗门的……不过到那时,他们也就称不上是散修了。 火烈真人也是住在一座小山头的洞府里。 这山头在府城内,坐落在一条小灵脉上,他从前是独身一个,做多受用几个侍从侍女,如今则是多了一个意欲收下的年轻弟子。常年借他威名的小家族不敢跟他住在山上,但为了拥有这个靠山,所定居之处距离这小山头也不算很远。那些侍从侍女,也是他们送过去的。 这一回,火烈真人终于决定要收下一名亲传弟子了,这个小家族自然是不情愿的,可惜这名弟子乃是火属性的天灵根,资质再好不过,且品行上也不见什么瑕疵,哪里有旁人说道的余地?故而他们再如何不情愿,为了继续得到火烈真君的庇护,他们还是得将这一次收徒大典好生操办起来,半点怠慢也不敢有。 因此,当叶殊一行人乘着马车晃悠悠来到这山头下时,就看到了一群衣冠楚楚忙碌着迎接来客的男男女女,都很是殷勤周到。 郑明山率先下了车,将请帖取出。 叶殊走在他的身侧,晏长澜、陆争老老实实扮作随从模样,跟随他们。 这个小家族莫看本事不大,但是他们看人的本事却很不错,郑明山的请帖乃是他们请火烈真君亲手所写,也是他们家族里地位举足轻重的筑基三重长老亲自送过去,郑明山来了,他们自然一眼就认出来,并且非常热络,十成的敬重。 郑明山在旁人面前也不如在叶殊面前时和蔼可亲,只是淡淡地朝着几人点了点头,介绍道:“这位是叶道友,乃是我的好友,游历到我风音府来,想要瞧一瞧本地的风土人情。听闻真君收徒,便来与我一同观礼,想来诸位应不介意?” 小家族的几人立刻说道:“不介意,自然不介意。两位愿意来观礼,乃是给我们的颜面,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郑明山再微颔首,朝叶殊和颜悦色:“叶道友,我们进去罢。” 叶殊点了点头。 而那几个小家族之人见状,对叶殊也露出了十分恭敬的神色。 很快,进人上了小山头。 收徒大典所举行之地,乃是在半山腰的一处断崖上。 有一尊巨大的鼎炉落在崖边,前方布置了蒲团、一些观礼的座位、长几以及酒水果品佳肴甘味,做得也算是很周全。 在那鼎炉的前方,一名身着红甲,颌下有须、脸膛也是赤红的中年人立住。 这名中年人的身畔,正有一名年轻修士,神情肃穆,恭敬而立。 叶殊等人进来之后,很快被引入了上座,其他来客们也都很快坐下。 晏长澜和陆争的目光,自火烈真君身上极快划过,都落在了那名年轻修士的身上。 不错了,这就是葛元烽! 只是如今的葛元烽……与从前相比,变化着实不小。 361|收徒大典 曾经的葛元烽性子倔强, 行事又很鲁莽,平日里总爱跟在阮红衣的身后, 两人惹出了许多小麻烦, 有时弄得鸡飞狗跳,叫人哭笑不得, 却也并不嫌恶。于平日里切磋时, 葛元烽总不服输, 不过纵然是输了, 也总是屡败屡战, 很是勇武。 但不论是什么时候的葛元烽, 瞧着也总十分生动, 神采奕奕。 可如今的葛元烽……他的个头长高了些, 猿臂蜂腰,瞧着已是青年人的模样,但面色肃穆, 眼神深沉一片, 只在眸光深处,隐约仿佛能看到火光跳动,显露出他心中那一抹不屈之意。 他跟随在火烈真君身边, 并不同曾经那般善于言语, 反而变得很是沉默——或许该说不再那般冲动,好似已很稳重一样了。 只可惜,如今的葛元烽再无从前的神采了。 若非是那抹难以觉察的不屈之意,几乎就是死气沉沉的。 叶殊对葛元烽并不很了解, 也只是匆匆见过几面而已,感觉不深,但是对于晏长澜和陆争而言,却是对如今的葛元烽很不适应。 而更让晏长澜和陆争皱眉的是,在葛元烽身边不见阮红衣也还罢了,他们将所有来客都看过一遍,竟都不曾见到阮红衣的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心中狐疑,然而如今眼看大典就要开始,却是没什么询问的余地了。 几人的打量不过是在须臾之间,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倒是郑明山,在入座后就同叶殊介绍道:“叶道友,那位便是此次举办收徒大典的火烈真君了。这位真君于散修金丹修士之中尚算年轻,日后未必无有结婴之日,因此,他在散修之中颇有脸面,一些大小宗门也多少会给他些面子。” 叶殊微微点头:“散修能走到这地步,确不容易。” 郑明山也道:“正是如此。不过他早年也是受家族培养的,只是二三十岁时便离开家族,后来也不回归家族,自称散修而已。说起来,他与那等真正的散修还是有所不同的。”说到此处,他笑了笑,“想来他如今对家族还有几分照拂,正是为了那二三十载的培养。若不是因着那些培养有了见识,真正自草莽而出的散修,受到的磨难恐怕更多,要想结丹也要艰难得多。” 叶殊对此倒也赞同。 他如今算是个散修,是真正从凡人地界而出的修士,今生这具身子的主人,更是不曾受过什么有关于修行方面的教养。可他如今能知道这许多,且能假作隐世家族的公子与郑明山等人交往,也是凭依前生的记忆。 而且,与火烈真君不同,这位金丹修士早年离家,对家族的情谊寥寥,可他对于叶家……前生与家族同生共死,归属极深。 只是叶殊同样很是明白,重生之后,他与叶家再无瓜葛,理应是要将这一段情分尽力淡薄,走今生道途的……毕竟,他是与敌人同归于尽,该报的仇,在陨落之前便已报了。 因果该是断绝的。 不过,叶殊得到了混元珠,而在混元珠的助力之下,叶殊重生到千年之前,竟然附身在另一名姓叶的少年身上。 也是因这个缘故,叶殊一直隐约觉着,或许他与叶家的缘分未尽,将来若是不早早陨落,那么总有一日他可以回归灵域,或许,与叶氏一族还有交集。 对于此,叶殊并不觉累赘。 反而…… 收回思绪,叶殊微微点头:“不论如何,这位真君如今比我等走得快些,便应将其当作前辈敬重。只不知他结丹乃是……” 郑明山道:“乃是赤丹。” 叶殊一怔。 郑明山感慨道:“如今结黄丹者甚多,往往元婴即为顶峰,而结出赤丹之人极少,则是有望神游的。火烈真君正是赤丹,将来若是运道好,说不得能成神游强者,才能有这名声。” 叶殊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黄丹者最多结婴不假,赤丹者却是有望聚合,而只有紫丹,是必然通玄,有望大乘,是直指大道终点,飞升可期……如今在这下界,似乎少有人提起紫丹之事,仅赤丹者便算极为不俗,且大约是下界并无聚合修士之故,因此赤丹的极致,也被人当做了神游而已。 不过叶殊也未多言,只略提点一句道:“听闻赤丹之上更有紫丹,我辈修士若是能朝着紫丹挣一挣,岂不更妙?” 郑明山闻言,越发觉着叶殊出自底蕴非凡的人家,压低声音道:“郑某也曾听师尊说起,世上结丹的修士,还有一种是结成紫丹,而若是结成紫丹之人,必然板上钉钉得成神游。” 叶殊了然。 在这些顶级宗门里,果然知道紫丹之事。 他做出倾听之状,引郑明山继续说。 郑明山果然道:“听闻结成紫丹之人,于金丹境界时修行极快,待到结婴时,也比结成其他金丹的修士快上数倍,极为厉害。只是可惜,从古至今,能成紫丹者凤毛麟角,世上罕有见到,否则若是能得结成紫丹者一番指点,对于日后结丹必然大有裨益。” 叶殊略顿了顿,也将声音压低:“既然郑道友有此意,怎不去打听一番当世结成紫丹之人?” 郑明山稍作犹豫,还是轻声说道:“在此世,结成紫丹之人……倒真是有的。” 叶殊故作好奇:“哦?不知是何人?” 郑明山既然已提起了,也就干脆说道:“乃是宣明府的惊天剑主。” 听得这话,叶殊瞳孔蓦地收缩,当真是有些讶异了。 惊天剑主?那岂不正是长澜的师尊风凌奚么?! 虽说叶殊也曾猜测过风凌奚所结之丹为何种金丹,但却也不能确信他定然结了紫丹。毕竟,即便是在灵域里,能结成紫丹的也不算多么常见,何况在这下界,众多修士传承不多,对于紫丹的好处并不甚是明白,有机会结成紫丹者,就更少了。 赤丹之中的佼佼者,要做到风凌奚这程度,也未必完全不可能…… 此刻叶殊方知,风凌奚所结竟真是此丹,且就连这风音府顶级宗门的修士也知道? 叶殊将这些讶异露出来,语气里也带上一些吃惊:“郑道友如何得知?惊天剑主风前辈的威名叶某也曾听说,但是紫丹之事,却并不知道……” 郑明山说道:“不瞒叶道友,惊天剑主所结紫丹之事,世上所知之人也确是不多的。当年这位前辈结丹时,有极少数人瞧见,且那人正好与我流华宗之人有交情,将他所结之丹的奇异之处告知了我宗的前辈,故而才知道。不过此事也未传开,如今知道此事的,大约也仅有少数顶级宗门而已,而惊天剑主此人虽是惊才绝艳,却也正是因着他身负紫丹,如今又顺利结婴,才会让在我等顶级宗门之间,都无人敢小觑于他。” 说到此处,郑明山一叹:“惊天剑主着实了得,一身本事如何,当真是言语不能道尽。先前在各府排位大比时见到了他的风采,郑某十分钦佩,只可惜,无缘拜见,请他指点。” 叶殊也随之感慨:“的确如此。若能拜见风前辈,请他指点一二,日后我等结丹之时,说不得也能有望搏出个紫丹来。” 郑明山笑道:“谁言不是?若真能成就紫丹,日后在宗门之内,资源也是百般倾斜的。” 到那时,他哪里还会被派去照顾那任性的陈明瑞师弟,应当就能一心一意直奔大道修行了。 两人说了这几句,声音虽是很低,不过附近的晏长澜、陆争还是能听见的。 晏长澜还好,他早已听叶殊说起过紫丹之事,只是因此对自己的师尊更增几分钦佩之意而已,但是对于陆争而言却非如此。他被紫丹之事先是震惊一番,又为风剑主竟是紫丹之人而震惊,旋即还为他这晏师兄能拜在风剑主座下为亲传弟子而感到欢喜…… 不多时,收徒大典正是开始。 那火烈真君并无多少客套话,只稍微说了几句,就向葛元烽示意,两人一同立在了那座巨大的鼎炉前,自己先往里面敬了香,而后面向葛元烽而立。 葛元烽早知该如何行事,当即对着火烈真君叩拜下去,恭恭敬敬三跪九叩,行拜师之礼。 接着,火烈真君赐予葛元烽收徒之礼,乃是一件很是少见的上品法器,品质很不俗。 葛元烽再跪拜,再谢恩师。 而后又是火烈真君对葛元烽训话,提出为弟子者所要遵循的规矩,葛元烽自然要恭敬聆听,还要再次跪拜……如此数次后,葛元烽才也取出一炷香,敬入鼎炉之内。 也是直到此时,才算是拜师完成。 接下来,火烈真君带着这位弟子,对着在座的宾客们敬酒。 葛元烽依言照办,在终于一一看过这些客人后,他的瞳孔一缩。 陆争! 362|葛元烽相邀 身形瘦削, 形容孤傲,腰悬长剑, 看起来仍是一名凛然的剑修。 他分明应当是邪修, 可以如今的葛元烽看来,他瞧着却仍旧与当年一般, 并不见丝毫不同……不, 不应说有不同, 只是这不同反而并不像是一名邪修而已。 葛元烽看着这不知该说熟悉还是言其陌生之人, 眼中慢慢地, 生出了复杂的神采。 多年不见, 物是人非。 他从不曾想到, 有一日他会在自己拜师的大典上, 遇上从前同门之中的……叛徒。 葛元烽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视线。 如今的师尊对他恩重如山,他跟随在师尊身侧, 理应时时谨慎, 不能给师尊招惹麻烦。 是,不能再招惹麻烦了。 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可他如今, 已不能再那般了。 叶殊清晰地瞧见了葛元烽的连番神色变化, 心中微动。 这个葛元烽,还记得陆争。 晏长澜则是心情沉重。 他越是看这葛师弟,便越是觉着他变化太大了。 这等变化,说不上是好是坏——或许好的居多, 然而,却再不是当初的模样,叫人怅然啊。 而陆争…… 他面色未变,朝葛元烽微微点了点头。 葛元烽察觉了他的示意,瞳孔一缩。 然而,他终究还是并未有什么表示。 · 待火烈真君带着新收的亲传弟子敬过酒后,又是请所有来客享受美酒佳肴,彼此之间也谈论一番道理,还让他的新弟子展示了一番在火焰一道上的造诣,并当众指点。 所有来客见状,有些派遣自己的弟子下去与葛元烽互相切磋,又有修士修为颇高的,也对于葛元烽的本事有所指点,葛元烽听得,自是也随之试过…… 大约数个时辰之后,这收徒大典方才结束。 叶殊等人自也要与郑明山一同离去。 而葛元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争,又记下了叶殊、郑明山两人——他清楚地瞧见,这陆争分明是如同随从般跟来,那么,他若是要知道陆争的下落,就要关注这两人的。 察觉了葛元烽的视线,叶殊只当没瞧见,与郑明山言笑晏晏地离开。 临行前,那替火烈真君办事的小家族中长者还亲自送过来,对郑明山始终热络亲切。 郑明山神情疏离,但态度也算客气,就这般和叶殊一起,离开了这座小山头。 到山下之后,他更是亲自将叶殊送回了风吟小筑,且约定之后与他一同去历练修行等事,才有些不舍地告辞。 自打与叶殊相识之后,郑明山是将叶殊当作了能推心置腹的友人,才会如此…… 等郑明山离开,叶殊带着晏长澜与陆争走进小筑内。 叶殊面上的笑意收敛,又是一身的冷淡,说道:“葛元烽若是有心,应是会抽个时间过来。至于如何待他,陆争你自行决定即可。” 陆争面色凝重,肃然道:“我明白的。” · 还未等两日,就有人送来帖子,邀请叶殊。 叶殊自一名美貌女修手中接过帖子,展开一看,那落款处正是葛元烽。 合上帖子后,他略作思忖,道:“半个时辰后,你来取回帖。” 美貌女修接过叶殊赏给她的一把灵币,笑着应道:“是,公子放心,妾定会准时过来。” 叶殊朝她笑笑。 美貌女修随即离开。 待人走后,叶殊才道:“陆争,这一次邀约,我要应下。” 陆争叹口气:“是,随叶大师之意。” 叶殊又看向晏长澜:“长澜,你若是要与他相认,须得将手段掩饰一番。” 晏长澜愣了愣,明白这是在说易容换形之法……陆师弟被他们一路看着过来,堕入邪道也未忘却本性,意志坚定自然可信,但是葛师弟与他们则已然有多日不见,品性是否有变不得而知,自不能轻易显露出他们的手段来。 于是,晏长澜沉声应道:“阿拙放心。” 三人说定,叶殊就取出纸笔写了回帖,应下了葛元烽的邀约。 很快,那美貌女修再来,取走了回帖。 叶殊也未闲着,他用一些手段做出一块人皮面具,给晏长澜贴在了脸上,这人皮面具与晏长澜易容换形后的容貌一般无二,而人皮面具的下方,那张脸则恢复了晏长澜本来的模样。 尽管晏长澜的身形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过这却可以是练功炼体,甚至是其他缘由导致,不必刻意掩饰了——两年时间,足以发生太多变化。 做完这些,待第二日中午时,晏长澜迅速做好掩饰,一行三人,来到了葛元烽约见他们之处。 明玉湖。 到了湖边,有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舫停靠。 船舫前方,有人立在那处,乃是一名婢子模样的女修,在见到三人后,那婢子笑吟吟过来,将他们引上了船:“这位想必便是今日的贵客叶公子?快请上传,我家公子等候已久了。” 叶殊负手而立,悠悠然走上船。 那婢子见他们三个都走上去,就将撑杆一压,将船舫撑了出去,迅速地离开了湖岸。 在船舱前,葛元烽正在等候,见到几人将他们迎入船舱,而舱中已备好了酒食,很是周到。 葛元烽压下心中情绪,对着叶殊拱了拱手:“叶道友,请。” 叶殊朝他颔首,慢吞吞地说道:“叶某与葛道友似乎只是一面之缘,不知葛道友特意下帖相邀,所为何事?” 葛元烽听得叶殊之言,不由沉默。 他见了陆争之后,哪怕陆争是个叛徒,他也有了想见他的心思,斟酌多次后下了帖子,也想过要如何说,只是真正见到了,被叶殊如此直接询问,他却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张了张口后,葛元烽似乎想要说话了。 然而就在此刻,陆争却叹了一口气,先说道:“葛师弟。” 葛元烽眼瞳微缩:“陆……师兄。” 虽然说得艰难,可他最终,还是叫了这一声“师兄”。 只是葛元烽的视线忽而又看向了叶殊,满是不解。 如今的情形,似乎有些怪异。 陆争沉了沉心,到底还是有了决定。 不论是不是疮疤,但若是他心性足够强大,就该不避讳此事。 因此,陆争看向了晏长澜,眼中已然有笃定之意。 晏长澜微微点头,抬起手,将面上的人皮面具取下来。 旋即他看向葛元烽,声音沉稳:“葛师弟。” 葛元烽终于禁不住露出了惊色,下一瞬,他的眼眶微红:“晏师兄。”他有些语无伦次,“竟然是你,你怎么会……怎么回事?” 叶殊见此情景,开口道:“既然师兄弟相认了,不妨都坐下说罢。” 葛元烽愣了愣。 晏长澜吁口气:“葛师弟,我与陆师弟是特意来寻你的。”说着他指了指叶殊,“这位是我的好友叶殊,如今也易容了。你想必记得,他曾经送过你们法器。” 葛元烽越发怔住,但慢慢回想,他逐渐想起来,目光微微放缓,隐约之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压抑与痛苦。 他用力捏紧了拳头,竟然硬是半跪下来:“晏师兄……我,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不是我太过冲动,或者我手下留情,就不会引来大敌,让师兄师姐,让师尊还有整座峰头之人……都是我的过错!我……万死也不足以赎罪……” 叶殊看得清楚,在葛元烽垂下头后,他身前的地面上落了滴滴热泪,他的手背上青筋纠结,足以见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内心又是如何的痛苦。 晏长澜与陆争对视一眼。 陆争对晏长澜点了点头。 两人都知道,若是晏长澜不出现,葛元烽面对陆争这个“叛徒”时,或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心情要复杂之极。但是晏长澜出现了,葛元烽面对晏长澜时,情绪便立时崩溃,愧疚之意根本不能掩饰。 而陆争之意,却是愿意将那件事说出。 如今的葛元烽,因着自责,将原本对宗门、恩师、同门的情谊加重了数倍,背负也太多,倘若放任他这般下去,对他着实不利。 自然是,能为他削减一分情绪便是一分……同门一场,他既然不曾忘记过去的恩义,那么他们做师兄的,也不愿让他因此生出心障来。 晏长澜闭了闭眼,伸手抓住葛元烽的双臂,将他硬生生地自地上扶了起来。 “葛师弟,你自然有错。”他瞧见葛元烽的身形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不过,罪魁祸首并非是你,而是那倚仗家族威能,意欲对你和阮师妹图谋不轨之人。” 然而,在晏长澜提起“阮师妹”三个字时,却能发觉,原本身形就很僵硬的葛元烽,在此刻竟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难以承受什么…… 晏长澜几乎立时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他脱口问出:“葛师弟,阮师妹如何了?你们一同被真君救出,却为何不见阮师妹?” 一旁的陆争也瞬时看了过去。 的确,即便阮红衣并不被火烈真君看重,自身修为也不高,但是在葛元烽的拜师大典上,她理所应当要来观礼。 可是,却始终不得见。 葛元烽的声音自嗓中压出,艰涩无比。 “阮师姐她……” “她……失踪了。” 363|失踪之事 此言一出, 晏长澜和陆争的神情都是一变。 晏长澜急忙问道:“葛师弟,阮师妹为何会失踪?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争也是眼中带上了怒意:“她与你同被救出, 莫非是因着你那师门……” 葛元烽眼中泛起了血丝, 并未介意陆争如今的口气不甚好。 虽说陆争如今是叛逃之人,可因着晏长澜也在一处之故, 竟让他生出一些是当年在白霄峰上与诸多同门在一处时的情景……而他也非是什么背负着血仇与愧疚的修士, 而是正在接受两位师兄教导的小师弟。 缓缓吐出一口气, 葛元烽满面的沉痛, 将往事缓缓道来:“当年, 师尊将我和阮师姐救下, 便一路带着我二人来到了风音府……” 在那一年, 整个白霄峰都被胡家的金丹修士抹除, 死伤那般惨烈,满目的猩红将葛元烽与阮红衣的心深深刺痛。 若说在此之前,师姐弟二人多受同门爱护, 可谓天真无邪, 那么在那一刻,他们便仿佛瞬时褪去了所有的青涩浮躁,满心都只剩下了仇恨。 恩师的悉心栽培, 如同亲生兄姐一般的同门师兄、师姐, 就那般犹若蝼蚁,被轻易地除去……只是为了给一个轻浮无度的纨绔子弟陪葬。 如此不公,如此令人愤怒! 偏生,当时所在的宗门, 竟然也无力阻挡。 若非是葛元烽的资质吸引了火烈真君的注意,让火烈真君能及时出手救下他们,他们两个当时就会跟其他同门一起死在胡家的金丹手中! 但如今对于葛元烽而言,也不知是不是当年与师门共死更好…… 在那时,葛元烽和阮红衣满面的不敢置信,直至被火烈真君搭救,他们两个还一脸的木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给同门带来了如此滔天大祸! 尤其阮红衣,她当时便再没了从前的活泼灵动,只剩下了麻木与痛苦,以及比之葛元烽来更深的愧疚之情。 于阮红衣而言,那胡家的纨绔子弟是因着她而出言调戏,而也是因着她很不痛快,葛元烽才会与那纨绔子弟产生口角。后来,那纨绔子弟恼羞成怒对葛元烽偷袭,葛元烽自然不能束手待毙,反手才会将那纨绔子弟杀死,而不曾顾忌对方的身份。 一切的源头,阮红衣自觉……正是她自己。 若是她能更谨慎自持,更端庄些,或许就不会引来那纨绔子弟?满街许多美貌女修,若非是她性子张扬,又怎么偏生是她引来了麻烦? 葛元烽说到此处时,不论是晏长澜、陆争还是叶殊,都皱起了眉。 修士确实与天争命,恃强凌弱、弱肉强食之事屡屡发生,可从未有因着女修自己美貌灵动,被人欺压便说是她自己错处的道理。那纨绔子弟见色起意不成,而后又狠辣偷袭,无论如何,也不能说阮红衣和葛元烽才是罪魁祸首。 葛元烽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自然不同意阮师姐的话语,她又不曾主动去与那纨绔子弟调笑,只是与我一同在路上行走而已。只是那时我也觉得自己满手的血腥,觉着都是我自己出手不知顾忌之故,却不知阮师姐会是这般想……” 两人都在愧疚之中,哪里还能想到对方心中如何想?也是他们的阅历太浅,年岁也不大,又遇上了如此强大的打击,才叫他们心志动摇,根本无法自主。 后来,火烈真君任由两人冷静一段时日后,对葛元烽提起了要考验他,有意收他为徒之事。 对于当时的葛元烽而言,一名金丹强者的青睐,几乎就是救命稻草——他在冷静时恨自己,恨纨绔,恨胡家,最想要做的,自然是报仇。仅仅凭他自己,哪里有报仇的可能?火烈真君救了他的命,还有这想法,他自是万分情愿,也是甘心去接受火烈真人的考验,并在心中切切自省,定要通过这考验。 葛元烽慢慢将仇恨压到心底,只想着虽如今他的本事还不成,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待到将来他学有所成,总有一日可以为恩师同门复仇。故而他一边接受火烈真人的考验,一边也被火烈真君指点,慢慢地提升自己,废寝忘食,全不怕辛苦…… 在那时,他依旧忘却了,与他一般愧疚的阮师姐虽也在刻苦修行,在小山头上也并无何人欺负她,却实实在在时,进境远不如他。 听到此刻,叶殊等人大约也能猜到一些。 葛元烽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来的某一日,我在修行上有所突破,就想要去与阮师姐切磋一二,也问一问最近是否有人待她不好,但是……只看到了她留下来的一封信。” 在那封信里,阮红衣说明了自己的愧疚,依然将她压制得无法承受,而她若是留在此处,只能看着葛元烽相距复仇越来越近,她明明是罪魁祸首,却只能将一切重担都压在师弟的身上,让她根本不能心安理得。 因此,阮红衣告知葛元烽,她将离开此处,去外面寻找机缘,寻找她可以替恩师和同门复仇的方法。她让葛元烽莫要寻找她,也告知葛元烽,他必然无法找到她。 葛元烽自然不会任凭阮红衣独自闯荡,他当即就请求火烈真君想法子寻找阮红衣,但是,就如同阮红衣所言,他根本不曾找到阮红衣。 到此刻,葛元烽方才知道,阮红衣想要离开绝非一两日之事,而在这段他苦修的时日里,阮红衣甚至早就想好了要如何离开,才能避开他甚至火烈真君的视线。 从那以后,阮红衣消失不见,葛元烽耗费了多少精力,始终寻她不到。 就好似,从未有过阮红衣这人一般。 葛元烽因着阮红衣到出走,越发沉静。 他更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除却将所有心力都用在提升自己身上,他还能如何?也正是因他有这拼命的心思,而火烈真君越来越欣赏他,许多资源不吝于给他使用,才让他如今的修为也提升到了炼气七层。 这进境,比之晏长澜来也只是稍稍慢了一些而已。 葛元烽捂住眼:“我早该知道,阮师姐将荀浮师尊视为亲生父亲,对朱师兄夏师姐都犹若同胞骨肉,她对他们的感情极深,比之我来更甚……她的心中,哪里能忍受得住呢?都是我的错处,我该多看顾她,不该那般……那般……” 然而,在听到葛元烽这一番话后,晏长澜和陆争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抹涩意。 对朱师兄夏师姐也还罢了,可他们也知道,阮红衣最无法放下的,恐怕还是培养她多年,待她颇好,让她极为尊敬的荀浮真人。 而荀浮真人……他教养阮红衣等弟子,从来都不怀好意。 若是阮红衣知道此事,她,情何以堪? 可眼见葛元烽和阮红衣都痛苦至此,他们也真正不能让他们就此被蒙在鼓里了…… 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晏长澜叹息一声,说道:“葛师弟,恐怕有一事……还要让你知道。” 葛元烽的心绪原本沉浸在当初阮红衣离开的酸楚上,如今听得晏长澜开口,听出他的语气,心中不由得一紧。 他陡然开口:“晏师兄请讲。” 晏长澜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此事,有关于荀浮真人,而此事与陆师弟离开白霄峰,也有莫大的关系……” 葛元烽的双目缓缓睁大。 在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然而有一股力量却叫他忍不住地,将晏长澜余下的话语,尽数听在耳中…… “那一次,我与陆师弟练剑,却意外发觉,在陆师弟的剑气之中,隐约有些不对劲处。”晏长澜慢慢说道,“之后数次,皆是如此……” 渐渐地,晏长澜沉稳的声音将如何发现不妥,如何提醒了陆争,后来陆争又如何察觉到了荀浮真人的种种举动,又是如何被荀浮真人利用,让他不得不从一位正道的修士堕落为邪修,甚至为了免于丧命,不得不逃离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在听着这些话时,若是从前的葛元烽,或许还要为荀浮真人申辩,或许难以置信,或许会冲动地质问、追寻。 可如今的葛元烽,却是掐紧了手指,将晏长澜所有的话语都强行听进去,强行地分辨,强行地刻印在心上。 待尽数听完了,葛元烽面色已然是一片惨白:“所以,当初陆师兄叛逃,实则是因着荀浮师尊……荀浮真人所害,为了保命而为?荀浮真人对于我等,对于陆师兄,从来都只是当做可以利用之物,并无情谊?” 晏长澜微不可察地点头,旋即道:“情谊……不知是否有过真心……” 葛元烽身形微微颤抖:“那……那朱师兄和夏师姐……” 晏长澜道:“他们并不知晓此事,他们……最是无辜。” 葛元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恸哭。 364|万通悬赏 这恸哭声太过惨烈了, 几乎是撕心裂肺,是一种难以遏制的痛苦实在不能再压抑下去的迸发! 哭声让晏长澜和陆争也生出了浓郁的憋闷与难以发泄的痛意, 晏长澜倒还好些, 陆争曾经将荀浮真人视为生命之中的贵人、恩人甚至是父亲,其情谊不比阮红衣逊色分毫, 在当年知道自己所谓的被看重被拯救都只是个阴谋时, 他的痛苦也不比现下的葛元烽少半分。 而叶殊, 看着这样的情景, 心中虽有微微感慨, 却无太多波动。 有什么样的仇恨和痛苦, 比起曾经灭族之恨更深更浓? 人生无常, 总有种种遭遇, 葛元烽与阮红衣的遭遇,绝非是最难捱的。 不过…… 刀剑临身方知痛,痛过之后, 也就麻木了。 葛元烽哭了许久, 似乎将所有的怨愤都要哭出来一般。 叶殊等人只静静在旁边候着,直至他哭完了,才由晏长澜给他递了一杯茶水。 葛元烽闭了闭眼, 将茶水喝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为荀浮师尊复仇……如今想来,真是如同笑话一般。我都如此,若是阮师姐知道这事,她、她心里该如何想?” 他最怕的, 是那位活泼灵秀的阮师姐为复仇做出什么傻事,而如若真是那般,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他、他该如何同她说? 想到此处,葛元烽越发痛恨自己。 倘若当初再多留意一点,让他能够留下阮师姐,那么至少如今他可以让阮师姐知道真相,不至于时时担忧…… 然而,如今思虑再多,也晚了。 良久,葛元烽终是冷静下来,他的手指微颤,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陆争:“对不住,陆师兄,当初是我错怪你了。” 陆争摇摇头:“当时我被怒气所控,太过冲动,失手所杀之人中未必没有无辜。若非是后来晏师兄寻到我,放了我,我恐怕……心性也难免偏移的。”说到此处,他露出一个苦笑,“其实,当年我亦想过出口申辩,但我更明白,即便我当真申辩了,信我之人也定然远不比荀浮真人。因此,才不得不逃啊。” 葛元烽苦笑。 不错,那时候的他不说是非黑即白,却也必定是相信荀浮真人远胜陆争的,更何况那时他与阮红衣两人对陆争这个同门的情谊原本就是最为淡薄的……但如今他经历得多了,也知许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更明白要如何分辨真假。 先前他听晏师兄、陆师兄两人一番话,处处皆有道理,对上他这两年来思念过无数次的曾经同门相处的光阴,自听出其中诸多细处见得端倪,才这般相信了。 也是如此,葛元烽先前才几近崩溃。 好在也只是一个荀浮真人被他错看了,其他的同门们的仇恨却是实打实,而那胡萧州的胡家,对于他而言也依旧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几人沉默半晌。 葛元烽才缓缓开口:“晏师兄,你先前说……是与陆师兄特意来寻我……” 晏长澜微微点头:“数年前,我与阿拙出去历练,回来后便得知了噩耗,不得已也只能先行逃走了。后来,我侥幸拜在了如今的师尊门下,连年苦修。我知道你二人被一名别府的金丹强者相救,自然想要知道你们的去处、安危,之后巧合得知了陆师弟的消息,从他那处又知道,原来他也在打探你们,且你们两个是被火烈真君相救。”他的声音沉稳,让葛元烽的心绪慢慢平静了许多,“既然知道了,自也想来看看你和阮师妹如今如何。如今得知你顺利拜在火烈真君门下,日后前途可期,我也放心了。至于阮师妹……待之后我去万通楼发个悬赏,慢慢等着她来联络,或是有人能将她找出来罢。” 葛元烽心中微微泛起暖意:“原来晏师兄和陆师兄皆是担忧我们而来,这、这……” 他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于他心中所想,同门一脉尽数因为他的过错被杀死,能得两位师兄些许谅解就已是极大的幸运,没料想他们在先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后,就已然是关心于他,而不是怪罪责问…… 晏长澜摇了摇头:“你不必如此,先前我便同你说过,此事你有错,但最大的错处绝不是你,我知你心里愧疚,可不必让愧疚成为心障。复仇之心我与陆师弟不在你之下,并不会阻拦于你,但有一言你须得记住,仇恨虽在,心境更为要紧,你若是一直桎梏于此,仇恨会拖住你复仇的脚步。将仇恨化为苦修,终有一日,我们能让胡家那厮得到应有的报应,你可明白?” 葛元烽鼻头微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行礼:“多谢晏师兄指点,愚弟……愚弟明白了。” 晏长澜眼里有一丝欣慰,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陆争在一旁瞧见,并未说什么,但面色总也是缓和了一些的。 ……如今晏长澜对陆争的宽慰与指点,与他曾经受过的相助一般,都是为师兄者对他们的照拂。他们当记在心中,让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回报于晏师兄。他明白这个道理,希望这曾经冲动的葛师弟,也知道这个道理。 接下来,晏长澜将人皮面具再戴上,变得一副陌生的模样。 葛元烽一怔。 晏长澜朝叶殊说道:“阿拙,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将悬赏发了罢?” 叶殊微微点头:“去罢。” 葛元烽便发觉,一直在旁边听他们师兄弟互相倾诉的这位公子,不再做出风度翩翩的模样,纵然在这公子哥儿的装扮之下,也能叫人瞧得出疏离、清冷。唯独在与他的晏师兄言语时,能瞧出一些默契之意……看得出,着实是极好的友人了。 也是因此,在不熟悉之人的面前说出师门的丑事,葛元烽原本应当觉着羞愧、难以忍受的,如今想来,他却似乎只是自然而然的说出,全无什么不适之感? 葛元烽将这思绪压下。 他急忙说道:“那发布悬赏的费用,就由我来出罢。” 晏长澜和陆争对视一眼,并未阻拦。 如今葛元烽拜在一名金丹真君的座下,又是再上府里沉淀了两年的,想必是有些身家。发布悬赏之事,他愿意出悬赏减轻愧疚,也由得他就是。 而等葛元烽出过了,他们再添上一些,加厚悬赏也可。 叶殊用折扇轻敲手掌,站起身来。 晏长澜和陆争还是做出随从的模样,跟在叶殊的身后。 葛元烽见状,知道他们如今是在乔装打扮,就将目光落在叶殊身上,犹若是与他建立了些交情一般,与他说话。 叶殊也顺势换了语气腔调,又是那个公子哥儿了。 很快,葛元烽走出船舱,让那船头上摆渡的婢女将船舫送回岸边。 那婢女自是立时照做,待船舫停靠后,一行人就走下了船。 船舱中原本备下的那桌酒饭,却几乎仍旧未动…… · 沿着府城的街道而行,葛元烽跟叶殊一起朝着万通楼行去。 万通楼中素来可以发布悬赏,且遍布各府,如今这风音府乃是上府,在府城里的万通楼,也正是一座很是巍峨的建筑。 在楼门前,有不少人来往,其中明显有些身着黑袍模样之人……这类人在陆争看来再眼熟不过,因着他在许多时候进出时,也正是这副打扮。 不过,大约是由于在白日里的缘故,黑袍人着实不多。 陆争看着略有感慨。 他曾经每每接任务交任务,都是在夜间而来。 万通楼的夜间,往往正是他们这些“猎人”的天下……而“猎人”之中,邪修素来不少,并无多少人会来过问。 进入万通楼之后,看到的就是极为宽敞的大厅,在四面的墙壁上,张开了数张黑榜红榜,其中黑榜为悬赏榜,红榜为猎人榜。 这一切,对于叶殊几人而言也甚是眼熟。 葛元烽对于万通楼的了解不多,先前两年之间虽一直都有打探阮红衣的下落,却是并未想到还有能在万通楼发布悬赏这一条路。 在晏长澜提起时,他才恍然想起,还有万通楼这个去处。 入得此间,葛元烽立时往四处看去,他在寻找此处的管事。 万通楼里,便不知从何处走出一名炼气七层的年轻修士来,正走到葛元烽的面前,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原来是葛道友,不知来我万通楼有何吩咐?” 葛元烽一愣:“你认得我?” 那名年轻修士笑道:“火烈真君多年挑选方才择出的亲传弟子,我万通楼自然是知道的。”说到此,他又问道,“不知葛道友来此,是有何吩咐?” 葛元烽瞬时收回心思,面上带着几分凝重:“我听闻,在万通楼中可以发布悬赏?” 年轻修士笑容不变:“正是。葛道友请说?” 365|决定留下 葛元烽沉声说道:“有意寻人, 不知如何计算酬劳?” 年轻修士道:“葛道友要同哪个境界的修士发布悬赏?” 葛元烽毫不犹豫:“任何境界。” 年轻修士一笑:“我万通楼素来有三张黑榜,分作炼气、筑基、金丹, 既然三张都要悬赏, 这灵石自然不能少。”说到此处,他稍微顿了顿, “倒并非是我万通楼对悬赏有强行规定, 可葛道友也须得知晓, 倘若请金丹真君替你留意消息, 悬赏太少, 却叫什么悬赏?” 葛元烽问:“那, 需灵石几何?” 年轻修士也问:“葛道友可拿出几何?” 葛元烽略一顿:“一千下品灵石。” 这些灵石, 已是他近来所积攒的九成, 还有一成留下,是为他修行之用。 年轻修士便又笑了:“上千灵石的悬赏,倒也不算少了。既如此, 我万通楼便替你发布这悬赏, 只是还要叫葛道友知道,若是要发这悬赏,最后我万通楼得抽取一成灵石为发布之用, 即便日后并无修士寻到人, 十年之后,这悬赏也要抽取一成,还请葛道友及时补上。” 葛元烽轻轻吁了口气:“这是自然,葛某定会准时补上……只望贵楼尽心寻人, 若是能顺利寻到,葛某必然不吝报酬。” 年轻修士一听,便知这是个心中有执念的,而这等人出手若也大方,便是他们万通楼最喜好的贵客。他的笑容更真切了三分:“哦?既如此,那就请葛道友说明要寻找何人,有何特征,尽力详尽,也好方便寻找。” 葛元烽心中微痛,却还是跟着年轻修士走到了一侧的桌边,并在他的示意之下,说出了他记忆里的阮红衣面容形貌,气质特征,姓名来历等。 尽数说完后,他将一千灵石直接奉上,半点也不含糊。 眼见葛元烽如此爽快,年轻修士也很爽快地说道:“我万通楼即刻便来安排。” 此时,一旁叶殊忽然开口道:“不忙,我这里也添上一千下品灵石。” 年轻修士一愣,转脸看向了葛元烽。 葛元烽刚要拒绝,却是看见叶殊眼中意味深长。 他忽然明白,这恐怕并非是这位叶大师出资增添悬赏,而是他两位师兄的心意。 果然,葛元烽迅速扫一眼晏长澜和陆争,他们两个都有示意。于是葛元烽便也不好拒绝,只得同年轻修士点了点头:“那就再加上一千灵石。” 年轻修士见悬赏更多,自然也更欢喜。 到此刻,叶殊忽然开口:“贵楼可有这女子的消息?” 葛元烽也陡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那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笑道:“自然是没有的。我万通楼做生意,童叟无欺,贵客上门来要悬赏,若是我万通楼有这消息,自然是直接开价让贵客将消息买走,再赚了这些灵石,何必多此一举,去给旁人分一杯羹?” 葛元烽倏地泄气。 不错,他原本也该知道,万通楼以利为本,若知道,不会隐瞒的……只是,难免还是失望。 叶殊轻摇折扇:“是贵楼无有这消息,还是风音府无有这消息?” 年轻修士坦然说道:“旁的万通楼有没有消息,在下并不知晓,不过,我风音府的万通楼里,确是不知此女消息。” 到这时,算是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一行四人,转身离开万通楼。 待出去后,葛元烽面色如常,却小声说道:“两位师兄,原本说好了我来悬赏……” 陆争说道:“你出一千,我与晏师兄各出五百,皆是心意。且如今悬赏越高,那看到悬赏的修士自然也更尽心,你便莫要在此事上磨叽了。” 而他们两个做师兄的反而出的少些,正是因着葛元烽满心愧疚依旧不能放下之故。既如此,他们便让他出大头,也安一安心。 葛元烽心中其实也知这个道理,否则,在那万通楼里他便先拒绝了。 他厚着面皮如此,不也正是为了……让人更尽心么。 于是,葛元烽也无颜多说,只朝着叶殊——实则是两位师兄极快地微微一礼。 晏长澜和陆争也都受了。 不过,悬赏之后,葛元烽身上的气息比之先前要松缓了一些,大约是因着他又有了寻找阮红衣的方法之故。 几人同行了一段,倏然间,气氛就渐渐有些难言。 说来葛元烽与叶殊并不熟稔,而事情也已做完,晏长澜和陆争又是随从的打扮,此刻再来相处,自然就有些僵硬。 稍作思忖后,葛元烽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叶道友如今有什么安排?可是一直就在这风音府里落脚了?” 叶殊稍作思忖,用折扇抵着下颌,开口问他:“在风音府附近可有能历练的所在?” 葛元烽近年都在苦修,对于这事自是打探过的,便道:“确是有历练之地。”他坦言道,“风音府内,有一座开放的小秘境,名为‘风音小镜’,也称得上是此处颇为有名的一地了。每三日开放一回,修士耗费个十块下品灵石便能进入,进入之后可以遇上好些虚假之物,而若是能通过那些虚假之物的考验,又或者碰上什么其他的机缘,就能将那虚假之物化为真实之物,自小镜中带出来……还有几处乃是对体魄有益之地,有个破败的小秘境中生有冰壶,每一个冰壶里都有先天寒气,入内若是能撑得住,可以淬炼体魄,这冰壶是每日开放,每进去一个时辰,炼气修士只要一块灵石,筑基十块,金丹百块,但不论是什么境界,都能有所收益。只是倘若受不住了,就要立刻出来,或者为了避免在其中晕迷、无力自行出来,就能买一只冰壶哨,含在口中当时吹响,冰壶自会将人送出。冰壶哨一只要一块下品灵石……还有一处名叫‘刀山火海’,可以连闯刀山火海,在这极限之地修行,提升自己对诸多险恶之地的抵御之力,此处进入,每次交上一块灵石即可……” 林林总总,葛元烽不歇气地说了有七八个历练的所在,每一处都颇有名气,对修士们也俱有很大的好处。 只一点——贵。 这些历练之地无一不贵,尤其是境界越高越贵,而炼气期的相比其他境界来,总算便宜一些。 叶殊若有所思:“听着倒是不错。”他笑了笑,“既如此,叶某便在此处小住一段时日,且将那些历练之地一一走过,也不枉来这一遭。至于平日里……”他又用折扇敲了敲手掌,“为能凑足历练耗费的灵石,还要请教葛道友,府城里可有出租店铺的小院,待叶某去将其租下,白日里售卖些法器,赚取一些灵石回来。” 虽说炼丹也不错,但叶殊既然已培养了王敏,就无意在此事上耗费工夫,故而平日里也就是炼制些药材来源不便明说的,抑或是他与晏长澜常用的。至于其他的丹药,他却没什么兴致炼制出来售卖的。 而炼器对于叶殊而言便要有趣得多。 这炼材他多数不必自己准备,自有晏长澜在历练时猎来诸多妖兽来用,而有时要法器的修士灵石不足,也可用一些炼材补上,那些炼材也是事先猜不到的,换来后他自己琢磨一番,也可以炼制出其他新的法器来。 ……归根到底,炼丹对于方子的要求高得多了,若是一心钻研改换诸多方子自也是有趣的,偏生叶殊没这个心力搜集药材而为之。 叶殊心念转动数次,面上的神色则并无分毫变化。 葛元烽听了叶殊的请求,倒是心里一松。 不知为何,他与这位叶大师面对面时颇有几分压力,而且对方一路带着两名师兄过来,很是仗义,他也没什么可回报的,只区区寻一间带着铺面的小院,他是定然会给他办好。 葛元烽顿时肃容说道:“叶道友放心,不日便会给你消息。” 叶殊微微点头:“我等回去风吟小筑,准备之后的历练之事,待有了消息,将铺面安排了,我等便去历练了。” 葛元烽自然是应了。 对于此事,晏长澜和陆争皆无异议。 他们心里仍旧有些沉重,觉着在风音府里下了的悬赏,怕是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他们也的确愿意在此处停留一段时日,先等一等,再言其他。 · 两日后,叶殊正与晏长澜在淬炼法力,夯实根基,就听得葛元烽过来拜访。 自那日葛元烽回去后便马不停蹄地打探,有了消息之后,就是立刻过来。 见到叶殊与在房中恢复容貌的晏长澜,葛元烽正色说道:“连带着铺面的小院已寻到了,有三处,叶道友可去一一看过,再做决定。” 叶殊道:“如此甚好,多谢了。” 之后,一行几人自是出门,奔着那几个小院而去。 366|再开铺子 葛元烽的确尽了心, 那三座小院俱是在府城内几条大街里那闹中取静之地,虽称不上是人流往来如梭, 却也定然不会缺了客人, 而因着那些地方的地段且称不上是极让人垂涎的,有陆争这个筑基期的修士坐镇, 倒也不至于会引来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 叶殊与几人将那三处所在尽皆看过一遍后, 便挑了个相较而言最是热闹的一处, 只因在他几日间打探了那些历练之地后发觉, 唯独这一座与那几个历练之地都不算太远, 自然就比另外两处合适得多。 见叶殊这样快就选定, 葛元烽自也欢喜, 便正色说道:“既如此, 这一座小院便由葛某替叶大师租下,还请叶大师……” 叶殊还未等他说完,先摆了摆手:“不必。” 葛元烽一愣。 叶殊淡淡说道:“你修行与悬赏俱要耗费大量灵石, 且我住在此处时日不定, 所耗灵石不定。”说到此,他抬手止住葛元烽后面的话语,“便是看在长澜面上, 我亦不会让你破费。” 葛元烽登时有些无言, 悄然看了眼晏长澜。 因着此时尚在外头,晏长澜不好多说,就朝他微微摇头示意。 于是,原本想着缩紧自身资源也要出些灵石的葛元烽, 才将这心思按捺下去。 接下来,葛元烽还要去修行、等候消息等,就联络到这小院后头的管事,将人请了过来,介绍给叶殊,自己先行离去。 叶殊朝着管事笑了笑,摇着扇子道:“不知这小院作价几何?” 这管事在这条街上算是个修士里的牙人,本身有炼气八层的修为,身后靠着大宗门,做起这买卖的事来,着实十分可靠。 此刻他听叶殊这样一问,又知道乃是火烈真君新收下的亲传弟子牵头,就知道这公子哥儿必然是真心想要租院子,就笑道:“这小院地段只是尚可,但前有铺面后有居所,且并不十分引人注目,故而价位也不算低。”说到此,他略顿了顿,“冒昧请问,道友租下此处,可是要进来居住?前面的铺面又如何处置?” 叶殊很潇洒地直言道:“某算是个炼器师,历练到了此处,就决意在后面的院子里住下,平日炼制几样法器,放到前面的铺面售卖换些路费就是。” 管事一听,顿时一惊:“道友竟然是炼器师?” 叶殊挑眉:“然也。许是瞧着不太像,不过上中下三等法器倒都能试着炼制,只除了上品出得不多,大约也做不出什么精品来。” 这话听着仿佛是在谦虚,可管事能看出叶殊的修为,乃是一名炼气巅峰的修士,年岁大约也只在二十来岁而已。 如此修士,如此年岁,能炼制出中品法器就很了不得,何况他更还提及了上品?即便只是极偶尔才能炼制出一件两件来,那也是相当厉害了。 管事的态度登时就更亲切一些:“原来如此。好叫大师知道,这小院的主人说了,此处若是可靠之人前来租下,月租是两块下品灵石,而年租为二十块。” 叶殊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可。” 管事看他如此豪爽,对他为炼器师的身份又相信了几分。 无他,只因二十块灵石听着不多,实则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除非是身后有亲传的师尊,否则要赚取灵石也不容易。 这月租就达到两块下品灵石……真不可谓不贵的。 觉得不算贵的也只有那等身家丰厚之人,而炼器师若是技艺不俗,便正属于这一类。 管事的笑容诚恳:“不知大师要租多久?” 叶殊略沉吟:“先租下一年罢。” 下一刻,晏长澜就递过来一包灵石,交给管事。 管事用眼一扫,确定数目立时接过,然后,就将小院和店铺的钥匙交给了叶殊。 叶殊接过来,与管事告别后,带着晏长澜和陆争走进小院之内,关上了门。 也是这时,一直绷着心神假扮随从的两人,方才放松了一些。 · 小院前面的商铺他们先前就已看过,内中不算大,内中有几个木架,一套桌椅,倒也不必再准备其他物事,只消将炼制出来的法器放在两边货架、并布置下防护的阵法即可。 而后方的小院中,有三间屋子,其中主屋最大,分内起居外待客,左边还有两间并排而立,正是给随从居住的。 晏长澜总是与叶殊一起住,陆争便随意挑了一间屋子入住。 几人很快安顿下来。 因着在此处要住上数月甚至更久,叶殊稍作思忖,自混元珠里取出一些从前炼制的小旗,随手抛在了小院的各处,霎时布置了一座颇为强力的阵法,之后他又做出几个小阵法,安排在较为隐蔽之处,稍一触碰,有的雷光闪闪,有的风雨交加,正是拿来做陷阱的。 接下来,叶殊才说道:“今日我且炼制几样法器,长澜帮我,陆争你可去寻你心仪的历练之处历练一番。待得你回来,我和长澜去历练,你替我守住店铺,并将我炼制出来的法器卖了。” 陆争仔细听他说完,自然是立刻应了下来:“是,我这就先去一趟。” 尽管如今只是刚搬过来,但是陆争对于修炼之事十分着紧,既然叶殊已这般说了,他当然不会矫情,告辞后就立刻离开了。 等陆争走了以后,叶殊将阵法开启,旋即心念微动,就将混元珠里大半较为低级的炼材尽数清出,叫它们都落在地面上,堆成了小山一般。 晏长澜也很习惯地走到了最后出现的那座大炉子前,从旁边的一堆柴炭里拣出好的,放进炉子之内,先将柴炭给点燃了。 叶殊抬手,将午烈之火的火气注入那燃起的炉火之内,刹那间,火焰腾空数丈高,哔哔啵啵好一阵后,方降落下来。然而炉火依旧炽烈,一瞬就将周围都蒸得发烫了。 对于此,晏长澜依旧很是习惯的,他只立在风箱前,等着叶殊吩咐罢了。 叶殊看他一眼后,袖子一拂,就有上十种炼材都被丢进了炉子里,它们还未来得及如何挣扎,就都纷纷开始融化,并迅速在叶殊的操控之下,该融合的融合,该分离的分离…… 晏长澜肃然拉开风箱,注意着叶殊的神情,每次见到有所异样,就立刻估摸着开始拉动风箱,让那些炼材融化得更快,而器胚也更快成型! 如此一拉,就是数个时辰,就如同始终关注炉火的叶殊一般,半刻也未停歇。 在这期间,有时过个一炷香时间,有时过上半个时辰,有时再更久一点,就有许多器胚成型,被叶殊拂袖自炉子里抛出来,随意地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这些法器大多是刀枪剑之类,还有很多铜镜、锤头、鞭子、琴面……所有的法器都不过只是器胚,虽说器型已粗犷的粗犷、精美的精美,玩不出更多花样,但禁制却还都不曾镌刻。 叶殊也没理会这些。 将所有能一并处理的炼材都炼制成器胚后,他再将那些皮毛、丝绢之类一扫而来,把那些厚实的丢进了炉火里,尽数炼制成法衣、大氅,又将丝绢一类的融化变形,化为手帕、素裙,林林种种,多不胜数。 不过这些物事也都被随意丢在一旁,不曾引起叶殊多少注意。 晏长澜肌肉鼓起,最后拉动风箱,让炉子里那块玉石化为印章,终于收手。 随即他才看向那些器胚,只见它们各个都有微微灵光,只是灵光也都称不上多强……所有被随便堆积在一起的,都是下品法器——品质极好的下品法器。 最后,晏长澜的目光落在几件单独放置的法器上。 这三件法器灵光更甚,都并非是批量炼制出来,品质已达到了中品。 而上品一件也无。 晏长澜正要询问,就见叶殊取出了一截竹子,一撮血精沙。 他心中一动,顿时明白阿拙这是要炼制上品的法器——那血精沙,可不就是提升品级之用?若不炼制上品,却不必如此浪费的。 自然,若是以阿拙如今炼气巅峰的修为,炼制出上品法器已不算艰难,但加入血精沙更能提升品质更容易,消耗也更少些。 果然,叶殊将那竹子好生处理一番,旋即开始炼制起来。 在那最后一步时,血精沙被投入炉中,竹管所化的笛子上陡然划过一抹红光,随即上方的灵光浓郁得几乎要爆发一般,正是上品法器的器胚! 叶殊毫不犹豫将其取出,迅速将自己所知的三个有关于音律的禁制镌刻于其上,旋即那灵光顺服下来,整支竹笛光芒内蕴,宝色旋转,正是一件品质极为不俗的上品法器! 见得此物成功后,叶殊才不甚在意地坐在地上,将其他法器一一镌刻了禁制,就如此地弄出了数十件可以售卖的法器。 晏长澜虽非头一次见到,也依旧很是震撼。 不过震撼归震撼,他的动作半点不慢,很快就将诸多法器收拢起来,分门别类处理妥当,只等着陆争回来后,就上架售卖。 而就在第二日清晨,陆争果然归来。 晏长澜将法器交给了他,叶殊将这些法器的大致定价告知。 接下来,叶殊与晏长澜一起离开,要前往历练之地。 367|冰壶历练 出门后, 晏长澜问道:“阿拙,我们先去何处?” 叶殊略作思忖, 回答:“你我如今法力的淬炼也有多次, 尚且还不能进入无瑕境界,约莫是因着体魄不够强大之故。既然此处有专为修炼体魄之处, 不如你我先去那处一行。” 晏长澜听得, 深以为然:“阿拙所言有理, 那便先去冰壶秘境?” 叶殊道:“可。” 晏长澜遂与叶殊同行, 不多时, 就已然抵达那处破败的秘境之前。 · 冰壶秘境原本并非叫这名字, 如今只是因着里头的冰壶能助人淬体而以此为名罢了。不过此处有利可图, 一个二流的门派冰魄宗早年发现了这个秘境后, 就将其收入手中,并担忧一流、顶级的宗门觊觎,故而干脆将其献于跟随的顶级宗门流华宗, 并用自己门中弟子来在此处管理, 每次收取的灵石献七成给顶级宗门,自家宗门只留三成。 因此,这冰魄宗也因此受益, 且能安稳赚取灵石了。 ——言归正传。 叶殊和晏长澜来到此处后, 见到的就是一座冰门,内中茫茫一片冰雾,人眼难以看清。而在门前则有几座亭子,里头坐着身着冰魄宗弟子服的修士正在朝着来此的修士收取灵石。 看得出, 他们都忙碌得很。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 叶殊比出一根手指。 晏长澜遂走到一名冰魄宗弟子前排队,待前头的人都自前方交了灵石走入冰门,才立在那弟子前方,递出二十块灵石,说道:“先取十个时辰,二人,俱是炼气期修士。” 那冰魄宗弟子抬眼看了看晏长澜,又瞧一眼晏长澜回望过的叶殊,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牌子,每一块上面都写着“十”这数字。 “哨子要么?”他提醒。 晏长澜道:“也要两只。” 他迅速再掏出两块灵石。 那弟子收下后,手一抹,就在桌面上摆出两只晶莹剔透、巴掌大小的冰哨,瞧着比较粗糙,但是上面的禁制却隐约有些玄妙——下品法器? 晏长澜并未多言,将东西都收了,才走到了叶殊的身边。 叶殊伸手接过自己的那份,带着晏长澜,大步也走进了冰门。 晏长澜急忙跟上,始终守在叶殊的身后。 在进入冰门之后,叶殊便见周围一片白茫茫,丝丝冷意迅速袭来,似乎要立刻顺着毛孔钻入他们的每一寸肌肤,让他心神为之一清。 晏长澜紧紧随在他的身边,因着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禁不住陡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叶殊回过神,低头看了看。 他知晓,能这般抓住他却叫他毫无防备者,只有晏长澜。 晏长澜走近些。 此刻,两人都能瞧见彼此的面貌。 叶殊眼里有询问之意。 晏长澜手指微松,到底还是不曾放开:“阿拙,冰雾迷蒙,还是……” 叶殊了然,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晏长澜心中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他的手指又禁不住微微用力。 叶殊并不计较晏长澜的举动,只当他是怕两人失散,故而任由晏长澜将他抓住,自己则是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大约行过这一段冰雾,就能瞧见冰壶了。 据说,由炼气期修士淬体的冰壶与冰门最是接近,应当能很快瞧见。 果不其然,大约走了有上百步,两人就一齐瞧见了一个巨大的冰壶矗立在前方,其壶身浑圆,遍身冰雪,瞧着当真就如同一座半大的冰山雕琢而成。 在那冰壶的前方有个口朝着两人方向的壶嘴,当着他们两个先一步来到冰壶前的修士朝着壶嘴猛地跃入,就顺着直接滑了进去。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两人看着那冰壶上写有“炼气”两字,就迅速也来到了壶嘴前方。 远远看时,壶嘴很小,但是凑近来却能发觉,这壶嘴大约处能容一人进入,其有数丈高,内中是蜿蜒的滑道。 叶殊微微抬手。 晏长澜心里有些不舍,却还是将手指放开。 叶殊道:“我先跃入,你随我而来。” 晏长澜肃然道:“我明白。” 叶殊便不多言,纵身而起,直接盘膝坐在了那壶嘴上,而后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壶嘴的边缘。与此同时,晏长澜也迅速跳了上去,迅速滑下。 下方冰面光滑,曲道朝下,两边风声呼啸,叶殊顺着而下,极快地往壶身中而去,没多久,他身后也有风响,竟然是晏长澜用力迅速滑来,这般急切,让他不由得一怔。 而晏长澜似乎是瞧见叶殊了,才稍微不再用力催促自己滑动,只是比先前稍快些,来到了叶殊的身后。他稍微犹豫,长臂一伸,揽在了叶殊的腰上,自己迅速地贴近。 叶殊脊背贴在晏长澜的胸口,感觉到腰间的力道,心里莫名有些怪异。 诚然他知道,待晏长澜追上他后,确是这般更便利些,可平日里他虽也待晏长澜亲近,这样的亲近,似乎又与寻常不同…… 晏长澜则是心中极为紧张。 眼见叶殊在他的前方,似乎随时可能远离他,他就没控制住自己加力赶上,而赶上之后,不由自主地搂住了他。 晏长澜察觉到,叶殊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 然而…… 他不知道叶殊是怎样想的,会不会自此中看出他的心意?若是看出来,是会仍旧允许他陪伴在身边,还是对他厌恶非常?抑或是尽管还将他视为友人,却为了断他妄念,对他疏离些,叫他冷静下来,忘却情意? 晏长澜满心胡思乱想,忽然间,听到了叶殊的声音。 “长澜,回神。” 晏长澜陡然一个激灵,收回了心思。 原来就在前方不远处,这蜿蜒的滑道就要到尽头,只是不知阿拙为何知道他走了神,来将他唤醒……但不论如何,他还是迅速沉淀下来,等着自滑道而下。 前方,叶殊身形微晃。 晏长澜急忙跟着他一同动作。 于是,二人一起起身,一起跃下,就这般一个搂着另一个的腰身,落在地面上。 这一刻,晏长澜反应过来,如同被火烫了一般,迅速收回手臂。 叶殊微微皱眉,越发有些异样感,转头看了晏长澜一眼。 晏长澜眼里的灼热还未散去,但是当他发现了叶殊的反应后,立时将这些情感压下。 只不过,饶是如此,叶殊还是看见了那一抹热意。 这样的热意…… 但是晏长澜的神情一如往常,却又像是并无先前那般浓郁的情绪。 叶殊面色不动,将这抹热意记下。 他看不出这抹热意到底是因何而起,但是,却让他的心弦稍一拨动。 且不论热意为何,既出自晏长澜,那么他总会知晓。 之后,叶殊和晏长澜在冰面上行走。 自那冰壶壶嘴中滑入此间后,地面俱是如冰如雪,光洁而寒冷。 周围的寒气更盛,许多自脚底钻上,直叫人“透心凉”。 冰壶之内地方很大,冰雾也有,却是朦朦胧胧,不同于外头那般浓郁,几乎叫人看不清四周。 这壶里已然有许多修士,他们每一人都挑了个冰蒲团,在上方打坐。 叶殊往四周一看,只见许多坐在冰蒲团上的修士身上都仿佛凝结了冰雪一样,连发丝、眉毛俱有冰霜,甚至连肌肤表面都有薄冰,好似将整个人都冻结在冰块中一样。 既如此,他们两人要修炼,也要找个冰蒲团…… 晏长澜忽而道:“阿拙,那边。” 叶殊转头,就看到在一个角落处,正有几个蒲团在。 两人迅速来到了蒲团前,挨着坐下来。 在这冰壶内,修士与修士之间都颇为相隔一段距离,如叶殊和晏长澜这般接近的少之又少,皆是因着不信任彼此,且担忧若是接近会有所影响之故。 但叶殊对于晏长澜早已熟悉得很,晏长澜对叶殊也从不设防,自是无碍。 两人分别盘膝,开始细细感受。 待他们刚坐下时,从蒲团之下就陡然蹿起一道冷流,只在瞬息之间流遍他们全身,似乎让他们的血肉都要凝结起来! 叶殊深吸一口气,迅速运转功法,将法力急速调动,也同样流遍全身,与那冷流抵抗! 他看了看晏长澜,能见到他周身的剑气隐隐,肌肤外的冰层破了又凝聚、凝聚再破裂,显然已进入修行之内……他自己也阖上眼,让自己体表的冰层和体内的冷流迅速地淬炼他的身体,让他不断地变得强大。 同时,因着叶殊的法力不断消耗,许多原本已很是凝实的法力,好似在这一刻又在被什么无形之物打磨,逐步显露出丝丝无瑕的光彩来。 只是,这丝光彩只是光彩,若是想要真正步入那个玄妙的阶段,还有颇远的道路……如今姑且算是找对了法子,还要多吃些苦头,将这一关熬过去…… 368|竹笛与少女 既然窥见了无瑕的门路, 叶殊确定此法不错,便专心一意运转功法, 努力地打磨肉身。 莫看先前他总是让晏长澜淬体, 实则晏长澜浸泡的药浴,他亦从不曾落下后, 晏长澜身形健壮、猿臂蜂腰, 故而似乎淬体效用很是明显, 而他看着清瘦, 实则肉身上并不比晏长澜逊色多少, 那仅有的一点逊色, 也不过是因着晏长澜还曾做过雷池淬体、本身风雷灵根在淬体上有所加成之故。 渐渐地, 那股冷流越发涌入血肉之内, 叫叶殊浑身越发寒冷,有那刻入骨髓的寒意蔓延,迅速让他的四肢都变得僵硬, 长睫上的冰晶慢慢加厚, 体表也尽数被寒冰包裹……而那运转法力所化去的冰,却已及不上这冰层凝结之快了。 眼看着,叶殊就要彻底不能动作, 理应吹响那冰哨—— 然而就在下一瞬, 叶殊用法力催发了丹田里的那三缕火气。 三阳真火,极为炽烈,在它刚开始游动时,那冰层就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并且迅速绽开了很多裂纹,密密麻麻的,并一块块地崩碎。 叶殊伸出手,一掌打碎了冰层。 此刻他体内的法力已用去八成,于是他便迅速吞服了一口涅金蜂蜜,重新聚集法力。在聚集法力时,他看向了坐在身侧的晏长澜,见他身上也是冰层极厚,不过内中有雷光闪动,显然随时可以凭借雷电打开冰层,就放下心来。 略思索,叶殊大约算出如今晏长澜身上的涅金蜂蜜应不够用了,就取出一葫芦涅金蜂蜜放在了晏长澜的身前,而后,他才再喝上几口涅金蜂蜜,盘膝继续打坐。 不多时,晏长澜身上的冰层裂开,微微低头,看见了前方的那只葫芦。 他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叶殊,心里也是一暖,旋即他小心将这葫芦拿在手里,深吸一口气,快速地继续淬炼身体。 机会难得。 晏长澜极快运转功法,纳入那所有的冰寒之力,让自己的每一寸皮肉都变得更强大。 要变强,他还要变得更强。 大约也是晏长澜心中之念有些作用,在他的丹田里,那些法力在不断打磨中,与叶殊一般,都生出了几分无瑕之意。 这让晏长澜心中一松。 如此甚好,长久下去,他也定然能步入那个境界,不让……不让阿拙失望。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在这冰壶里修炼了十个时辰。 如今他们的丹田里,那一抹虚幻的黄芽上,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丝晶莹。 这晶莹,正是他们的无瑕之意! 待得这晶莹逐步遍及黄芽,叫每一枚叶片都带上同样之意,他们就正式步入无瑕之境了!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看向对方。 晏长澜不由笑了:“阿拙,一切顺利。” 叶殊微微点头,朝前伸出手。 晏长澜就将手腕送来,被叶殊一把捏住。 一缕法力顺着手腕进入晏长澜的体内,只须臾间便游走过。 晏长澜全无反抗,让叶殊在查探时,迅速看出了他体内的情形,略点了点头:“不错,果然你也捕捉到无瑕之意。若是不出意外,你我在此地修行之后,筑基之日便不远了。” 听得这话,晏长澜也是一喜。 在炼气境界耽搁的时间着实不短,若是能尽快筑基,便当真是再好不过! 两人起身,离开冰壶。 虽说来时是自外滑入,但若是要离开,则只需立在壶中一角——那处有一个阵法,乃是各极短的传送之阵。 立在上面后,两人的身形倏然变得模糊,下一刻,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叶殊和晏长澜都出现在了壶外。 原来这阵法只能将他们传出冰壶而已,并不能传得更远了。但这也无妨,两人对视一眼,晏长澜伸手拉住叶殊的小臂,随着叶殊,穿过浓郁的冰雾,一起走出了这处历练之地。 到了门口,两人将牌子交给守门的弟子,旋即就朝他们的铺面而去。 在那法器铺子里,陆争闭目坐在桌后,正是在一边修行,一边等待客人。 察觉到有动静后,他倏然睁眼,就见到是叶殊和晏长澜过去了。 晏长澜朝他一笑:“陆师弟,辛苦了。” 叶殊往两边扫了一眼。 在两边的货架上,原本有三十八件下品法器,三件中品,一件上品。 如今看去,那下品的法器已售出大半,三件中品也都卖完,而上品则暂且还在。 陆争见到叶殊,就立时起身,说道:“这些天里,卖出三十件下品法器,每件约在三十块下品灵石左右,所得总数为九百二十块下品灵石。三件中品法器价位都在两百灵石左右,如今有六百二十块,总共一千五百百四十块下品灵石。”说到此处,他不禁说道,“下品法器往往都在数十灵币到数十灵石之间,中品法器也只有品质极好的才能突破两百灵石,如今可见,叶大师的炼器本事,当真是寻常炼器师难以比拟的。” 他生性孤冷,也是耿直,因此并不会刻意说出讨好人的话来。 如今他之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叶殊微微摇头:“如今不过手熟,待得筑基,便可尝试叫法器自生禁制,内含神通,威力更是倍增。到那时,即便是下品的法器,也能卖出上百甚至更高的价位来。” 对于法器自生禁制、内含神通之事,晏长澜是曾听叶殊说过的,但是陆争却不知晓,听了寥寥几句后,已然目瞪口呆。 晏长澜见他好奇,在一旁也为他低声补充几句,而正在几人叙话时,忽然间,门外有一人走进来,开口就带了笑意,一把嗓子很是清脆:“我可取了灵石过来,你那法器可为我留着了?” 陆争闻言,便急忙朝着叶殊、晏长澜示意,自己则马上说道:“还留着,道友请看。” 说话间,他将身子让了让,就把那支灵光流转的笛子露了出来。 来人是个身着黄衫的少女,明眸皓齿,脸蛋圆圆,瞧着很有灵气,性子也颇是活泼。 她兴冲冲来到竹笛下,踮起脚就要把它给取下来。 陆争便抬手替她取了,递到她的手里。 黄衫少女一脸喜色,把一包灵石朝着陆争手里一塞:“你点点。” 陆争就迅速查过,说道:“五百二十块下品灵石,一块不少。” 黄衫少女就乐滋滋地把这竹笛拿着,转身朝着店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歪了歪头:“你这里的炼器师可接受法器定制?我还想要个一模一样的竹笛可否?” 陆争一听,视线就转向了叶殊。 黄衫少女愣了愣,但她也是冰雪聪明,立即反应过来,笑嘻嘻同叶殊问道:“哎呀,你就是这里的炼器师么?失敬失敬。” 叶殊如今扮演者乃是潇洒的公子哥儿,自然是唇边含笑,坦然说道:“正是在下炼制。如今姑娘已买了这支,不知为何还要一支?” 他说得随意,却没什么过于打探的意思,因此那少女听了,也并不觉得如何冒犯。 眸光微转后,黄衫少女一跺脚,脸蛋儿上飞出两抹红晕:“这有什么好说的?你莫问了,只管说是做还是不做便是。”她像是鼓足勇气,“灵石不打紧,我定然能凑到的。” 叶殊挑眉:“看来,姑娘是对另一支竹笛极为盼望了。”说时他也语气里就带了些揶揄,没管少女难掩的羞涩,说道,“那在下便成人之美,还请明日来取,定为你炼制一支……一般无二的。” 黄衫少女顿时更为羞涩,再微微跺了跺脚,转身便奔了出去。 待人走后,叶殊神情变淡,同陆争说道:“你且在此处售卖,明日我与长澜看铺,你再去寻一处历练罢。” 随即,他将大多数灵石卷走,留下了一百灵石,交给陆争。 陆争自然是立刻推拒了:“不论什么人,哪有看一天铺子就取这些灵石的?若是叶大师执意要给,陆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叶殊看他神情坚决,也就不同他矫情,又将灵石收了,带着晏长澜走到后方的小院里。 给陆争灵石,不过是看在他是晏长澜师弟,且自身品行不错,知恩图报之故,但他不拿,他自也不会如同劝解晏长澜一般劝解他。 归根到底……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晏长澜而已。 回去小院后,叶殊很快炼制出了第二支竹笛,次日亦带着晏长澜一齐看铺。 那黄衫少女很快过来,满脸不舍地拿了六百灵石给叶殊——这便是定制的价格了。 叶殊见状,也将竹笛给她。 黄衫少女见这竹笛果真与她先前那支无半点差别,这才转身欢快地离开。 待她走后,叶殊和晏长澜就也坐在桌后,各自修行。 在那货架上,有叶殊趁昨日炼制出来的十余件下品法器,一件中品法器。 而今日来的客人,也间或有一些,会一脸心疼地买下法器…… · 余下的时日,叶殊仍旧与晏长澜在冰壶里修炼,只他们修炼一日,同陆争替换一日而已。 忽然一日,两人在冰门外见到了郑明山与王明宇。 郑明山连忙笑着招呼:“叶道友!” 王明宇也跟他一起过来。 而叶殊的视线,却自王明宇的腰间一扫而过。 在那处,正悬挂着一支熟悉的竹笛。 369|有女月英 叶殊这视线划过很快, 但王明宇却似乎对此尤为敏锐,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手指也不自觉地轻轻抚上了竹笛。 郑明山不曾发现叶殊最初的视线, 却看见了王明宇的动作,打趣道:“明宇师兄, 自打黄师妹送了你这物, 你可当真是小心翼翼啊。” 叶殊维持自己如今伪装的性子, 用扇子敲了敲手掌:“黄师妹是哪一位佳人?”他说话间, 也是用调侃的神情看着王明宇。 这下, 王明宇的面上迅速飞过一抹薄红。 郑明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位黄师妹, 是邻宗明月宗一位长老的爱女。早先我流华宗与明月宗弟子同去历练, 明宇师兄正救了黄师妹一回, 后来黄师妹便间或来寻明宇师兄‘报恩’,这一支竹笛,正是‘谢恩礼’。” 几句话里, 郑明山咬住那几个词, 叫人一听便明白其中定然是别有意味。 叶殊听得,微微一笑:“那看来这位黄姑娘定然是将‘恩情’看得十分重要,故而她买下一支竹笛自己用, 还定制了一支一般无二的, 送给了王道友。” 听了叶殊这话,郑明山和王明宇都是一惊。 郑明山忙问道:“叶道友此言何意啊?”他忽而有些明白,“这竹笛……莫非是与叶道友有什么关系么?” 叶殊爽快回答:“不错,这竹笛正是叶某炼制。原本是炼制出了一支, 正被一名黄衫少女买了去,后来她却又要定制了一支,就正是王道友腰间所悬挂的这支了。” 郑明山和王明宇闻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王明宇手指轻轻捏了捏竹笛,犹豫询问:“叶大师是一位炼器师?” 郑明山也很是好奇。 叶殊笑道:“正是。先前已在旁边的街道上开了一家铺面,原本是要告知郑道友的,后听闻道友闭关了,不便见客,故而不曾及时告知。原想着,再过几日就再去流华宗报个信,不料今日先与郑道友遇上。” 提及此事,郑明山也是有些歉然:“早先郑某与叶道友相约一同历练。然而回去后师尊传授一门法术,就闭关了,只叫人过去告知道友一声。待郑某出关时,方知那随从去是去了,但道友已然搬走,正自遗憾……” 也是阴差阳错。 不过到底他们之间还是有些缘分,还不待郑明山想法子仔细寻找,就先重逢。 郑明山致歉后,又不禁笑道:“明宇师兄前两日得了竹笛,正爱不释手,没想到竟然是叶道友炼制。叶道友在炼器上造诣当真是不凡,先前竟瞒着我等,正该罚酒。” 叶殊道:“郑道友也不曾问过,叶某如何好说?”说到此,他又笑道,“罚酒叶某不认,但多日不见,叶某倒是愿意做东,请两位一同吃酒。” 郑明山与王明宇自是都笑着应下来。 于是,几人今日便暂且不去冰壶之内修炼,彼此笑过一阵后,已就近寻了一处酒楼,进去饮酒叙话了。 · 入了酒楼后,叶殊与郑明山、王明宇几人入座。 晏长澜静静立在叶殊的身后,仍如一尊铁塔般,神情肃穆,投下一片阴影。 见晏长澜如此,郑明山不由笑道:“叶道友,就请你这位随从也一同坐下罢。” 毕竟也是个炼气九层的修士,尽管看起来对叶殊言听计从,但终归实力很高,且观其气息雄浑,也不可太过轻慢。 叶殊眸光微动,道:“天狼,你也坐下罢。” 晏长澜骤然听到叶殊这声呼唤,心中陡然一滞。 天狼…… 他明白这是叶殊为他取了个假名,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觉着这假名很是熟悉,仿佛冥冥之中,与他有什么关联? 但很快,晏长澜将这一抹异样抹去。 他道了一声“是”,便依照叶殊之言,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不过他却也并无其他动作,仍旧十分安静,自己绝无什么多余的动作。 只是在潜意识里,好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涌,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明白。 再说郑明山。 他是对晏长澜客气了这么一下,但注意力还是在叶殊身上的,他就先前得知的、叶殊乃是炼器师之事聊了起来:“叶道友能炼制上品法器,着实潇洒啊,郑某眼下已是筑基期,不知叶道友可有空闲,能助郑某炼制一件?” 叶殊露出讶异之色:“流华宗何等大宗,郑道友如何还要在外头定制法器?” 郑明山笑了笑:“自然是因着叶道友与郑某相熟,若是在宗门里寻长老帮着炼制,便是有什么不妥当的,郑某也插不进嘴,亦不好烦劳师尊,多半就只能自己慢慢适应了。但若是叶道友你相助便不同,到那时,郑某少不得多来打扰几次了,哈哈哈!” 叶殊用折扇点了点郑明山:“郑道友,你如此放肆,就不担心叶某翻脸么?” 郑明山笑容爽快:“自然是因着叶道友性情好,郑某也就得寸进尺了。” 叶殊摇了摇头:“叶某这可真是被缠上了,躲不了,躲不了啊。” 郑明山拱手:“有劳,有劳。” 两人这般说着,忽而相视大笑起来。 郑明山才正色道:“先前郑某所言乃是玩笑,不过郑某当真是想要请叶道友帮着炼制一件上品法器。非是其他缘由,而是郑某见过明宇师兄御使那支竹笛,其中宝光远胜寻常所见的法器,其禁制也十分精妙,让郑某很是羡慕。原本因着此物乃是黄师妹赠予明宇师兄的,不便询问来历,可如今知道乃是叶道友你所炼制,郑某自然不愿错过。” 叶殊做出恍然模样,道:“原来如此。”他如今所扮者性情最是干脆,听郑明山说到此处,就直接回复,“既然郑道友看得起叶某,那么就请郑道友自行搜集炼器之物,想要炼制成什么样的法器,也大致与叶某说一说,待定下来以后,叶某自会量力而为,给道友量身定制一件上品法器。” 郑明山听叶殊之言,心里一喜,旋即笑道:“那郑某便先行谢过。早先郑某已搜集了不少材料,到时一并给叶道友送来,若是叶道友瞧着可用的,大可尽数留下。那炼器的酬劳,郑某也绝不会让道友失望的。” 叶殊摆了摆手:“此事倒不必太过在意。” 郑明山笑一笑,却是笑而不语。 他并未推拒,但若是叶殊当真给他炼制出了合心意的法器,他是当真将会给出丰厚回报的。 接下来,叶殊一边拈着酒杯听郑明山、王明宇交谈,一边自己也随声应答,几人聊天起来也很尽兴。自然,他们此刻已聊过了炼器之事,也并不会再过多打趣王明宇,所谈者多是修行上的疑难,与即兴言语间切磋一二,除此以外,叶殊也询问两人筑基时的经验,与晏长澜一同听他们讲述。 郑明山和王明宇都被叶殊救过性命,听他问起筑基的经验时,都说得很是详细。 而对于叶殊来说,他前世亲自筑基过,又听过不少叶家族人讲解,原本就已是经验丰富,不过这一世乃是在下界,天地灵炁要淡上许多,他又要无瑕筑基,自是要多听一听,多番验证,以确保筑基时无有差错。 待郑明山和王明宇都说完,郑明山忍不住问道:“叶道友,你如今询问这些,可是因着筑基之日不远了?” 叶殊稍作沉吟,回答道:“确是不远了,不过还欠些火候,叶某有意多做打磨,以免出错。到那时,该备下的筑基之物也要准备,其中之事还多有繁琐处。” 郑明山感慨道:“不错,筑基确是不易,可一旦筑基,便是海阔天空,所见所闻与炼气时不可同日而语……郑某相信,以叶道友的资质与资源,筑基指日可待,到那时,再来论道时,想必郑某必然更有所得。” 叶殊一笑:“看来,如今郑道友还是嫌叶某见识浅薄了?” 郑明山急忙笑道:“哪里,哪里,岂敢,岂敢。” 王明宇也是笑道:“待叶道友筑基,王某定来恭贺!” 叶殊挑眉:“那就承二位吉言了……” 几人说笑几句后,忽然间,一道少女嗓音传了过来:“明宇师兄!” 这把嗓子可是既清脆又娇嫩,如同黄莺出谷,叫人忍不住侧头看去。 就见一名黄衫的明媚少女兴冲冲上来,很快就来到了桌子前。她的眼里只盯着王明宇,竟是全瞧不见颀长俊朗的郑明山,也见不到如今外皮仪表潇洒的叶殊。 这等情态,就叫王明宇忍不住又有些面皮发烧了:“黄、黄师妹。” 明媚少女扁了扁嘴,不太高兴地说道:“明宇师兄,你怎地不叫我‘月瑛’?唤我小名‘莺莺’亦可啊。” 王明宇唇张了张,在这等气氛下,竟显得有些木讷了。 370|突发状况 这名为“黄月瑛”的少女胆量颇大, 见王明宇这般犹犹豫豫,笑嘻嘻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看她那模样, 似乎若非是担忧王明宇难以接受, 是想要挽着他的手臂的。 王明宇轻轻拉了拉,眼见黄月瑛好像要不高兴了, 又犹犹豫豫地收回了力道, 由着黄月瑛一脸欢喜地继续拉扯着他。 叶殊见状, 将扇子打开遮在面前, 眼里仿佛有笑意。 郑明山则是用拳抵住下颌, 轻咳一声:“黄师妹, 也坐下用些吃食罢。” 黄月瑛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一张桌子有四面, 如今每一面都坐了一人, 黄月瑛照理是没得地方的,可如今显然正合她意,她就着拉住王明宇的姿态, 紧紧地挨在王明宇的身畔, 手指还不松地扯着王明宇。她扯得正是王明宇的右手袖子,使得王明宇如今夹菜斟酒都不方便,然而王明宇别别扭扭, 再如何不方便, 也未做出什么拉下她的举动来。 ……这等情态,可谓是“郎有情妹有意”了,偏生王明宇像是太羞涩,始终没能主动表现, 让人在旁边瞧着也替他着急。 黄月瑛似乎并不知道王明宇的心意,不过她也不介意,仿佛能与王明宇这般贴近,她就很是开心,如今主动用右手夹菜,给王明宇送到碗里:“明宇师兄,你吃呀。” 王明宇默默地夹起来,送到嘴边吃了。 这吃的时候他用右手,自然仍旧是不太方便,然而……他也依旧宁可不方便。 郑明山很快给桌上添了些吃食酒水,而叶殊用的不多,此刻也不主动再去和王明宇说什么,只看着那一对“师兄妹”气氛奇异。 晏长澜也将那王明宇与黄月瑛的交往看在眼里,心里微有羡慕。 他与阿拙……此生想必是不会如这般亲密度。 不过,能见到有两情相悦之人终成眷属,终究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叶殊,他面上与郑明山时不时相视而笑,仿佛是彼此都在打趣王明宇与黄月瑛之间这份生涩之情,可在他内心深处,却并无什么波动。 他如今的性情尽数伪装而来,真实的叶殊,对于他人之间不论是生情生怨,都无甚关心之意。 这一顿吃过后,几人就互相告别。 郑明山笑着说道:“如今酒足饭饱,郑某也要回去打坐一番,消化灵食里的天地灵炁,夯实如今的境界,也无法陪同黄师妹了。”说到此处,他满眼揶揄地看着王明宇,“不过黄师妹到底是贵客,郑某这般离去实属不妥,故而就有劳明宇师兄辛苦一番,陪黄师妹四处走一走罢。她一名女修,若是独自在外,到底不甚安全啊。” 叶殊也摇了摇扇子:“不错,叶某也要回去炼器,好赚些历练的花费。黄姑娘如今的安危,可就交给王道友你了。” 晏长澜静静起身,静静站在叶殊身后,唯他马首是瞻。 王明宇张了张口,讷讷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也并非是矫情,只是……只是总是会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罢了。 黄月瑛立刻转头抬眼看着王明宇,眼里都是期待。 王明宇于是闭了嘴,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郑明山自是看到了,一面在心中好笑这位师兄这副模样,一面一本正经地抱拳道:“既如此,那郑某就告辞了。” 叶殊也笑言:“两位慢慢游玩。”又唤一声,“天狼,我们走了。” 晏长澜自然应道:“是。” 应了之后,他才恍惚发觉,自己在这一声呼唤之下,应答得竟这般顺畅,就仿佛这个“是”字有无数次想要说出口却无能为力,如今忽然能说了,故而也像是应答了千百回一般…… 叶殊并未察觉其中不同,他只是抬步前行,一路直往他们所居住的小院而去。 当然,在他临行之前,也将他如今租用那店铺的所在告知了几人,才渐渐消失于郑明山等人的实现之中。 与此同时,郑明山亦离开。 至于王明宇…… 他最终朝着黄月瑛点了下头,憋出一句话来:“我们走罢。” 黄月瑛娇娇脆脆地说道:“好呀!” · 在跟郑明山、王明宇的短暂相逢后,叶殊和晏长澜、陆争的生活重新恢复如常,还是该历练历练,该炼器炼器。若说于从前有何不同之处,那便是郑明山与王明宇知道了这一处所在,偶尔会来邀请他们一同去历练,大多还是在冰壶——毕竟每一处历练都要达到效用方可,在冰壶淬体还未到极限时,大抵都不会再去其他处。 黄月瑛因着王明宇之故,也时不时过来,每每都在郑明山与叶殊的促发下,能与王明宇两人去一同修炼、玩耍等。几次后,黄月瑛也瞧出他们是故意为之,欢喜之余,对叶殊与郑明山亦很亲切,待王明宇更是一日比一日痴缠了。 而王明宇自己,在与黄月瑛几次同行后,虽仍旧是难免羞窘,也始终显得木讷,但他却从不曾拒绝过,对黄月瑛的许多小动作,也都纵容得很。 大约是王明宇不曾言语,行动却多有表示,黄月瑛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木讷,只是每每叽叽喳喳,尽显活泼灵动。 有时黄月瑛不来,郑明山、叶殊都会提点王明宇,叫他总不能只将姑娘家的情意放在心上,也要表露些言语方可。尽管他们修士寿元悠长,不至于与寻常人一般有了情意就要早早成婚生子,却也该表明心意,与人定情。否则,若是总不定情,有其他人看上了人家姑娘,他王明宇可没什么权力阻碍了。 王明宇自己也深知这个道理,只是天性叫他很难言语出来,可是在郑明山、叶殊一日日鼓励之下,他神情也越发坚定,已开始准备惊喜,要找个机会,同黄月瑛正式定情,甚至……他还想尽快提升修为、积攒身家,显露出自己的潜力,也好能找机会求一求他那师尊,求师尊去为他提亲……只是,若是想要元婴老祖为他长这面子,他如今还是有所不足,要更有本事才行。 在他看来,唯有师尊出马求亲,才能显露出他对黄月瑛的看重,而在此之前,他绝不能让爱慕的姑娘对他失望。 这一对的互相牵挂,看在晏长澜眼里,让他不由得也为他们的彼此珍重而欢喜起来。 · 叶殊拈着手中一只薄薄的柳叶刀,面上露出思忖之色。 晏长澜知他心思,在一旁说道:“这件上品法器炼成已五日之久,原本两日前郑明山便该过来取,如今不来,或许出了什么差错。” 叶殊沉吟道:“以我所扮的性情,等待两日已是极限,如今我该前往流华宗,去寻郑明山,打探他的消息。” 晏长澜道:“应是如此。” 叶殊就站起身来:“既如此,你先将铺面关了,我与你同往流华宗一行。” 晏长澜自然是应了下来。 两人很快来到流华宗。 在流华宗山门外,有把守山门的修士,见到他们过来,自要询问来意。 叶殊便道:“不知郑明山郑道友可在?” 那守山门的乃是外门弟子,自是将流华宗内亲传弟子名号尽数记住,稍微一想,就说道:“郑师兄不在,听闻是因着同门两日不曾联络,去打听消息了。” 叶殊听着一怔,旋即与这外门弟子告辞离去。 既然郑明山不在,他当然不会在此地久留。 叶殊带着晏长澜往小院方向行走,心中则想着,若是郑明山亲自去打探消息,失踪的又是同门,莫非是王明宇么? 正这般思索,在前方的路道拐角,叶殊险些与一人撞上。 那人抬起头,满脸焦急,正是郑明山。 他撞了人,原本正在道歉,抬眼见到是叶殊,一愣之下,又急忙说道:“对不住了叶道友,郑某忘了去取法器。” 叶殊摇头,露出关切之色:“法器无碍。不知郑道友为何这般焦虑?” 郑明山苦笑:“前日明宇师兄与黄姑娘一同去历练,听闻是去城外山脉外围猎杀一些皮毛不错的妖兽,然而去了两个日夜也不曾归来,郑某原本只以为他们是在外耽搁了,后来却是忧心起来,到万通楼买了消息,才知近来在附近城池里出了一对修炼采补之法的筑基邪修,已祸害了好些男女修士,郑某担忧,明宇师兄他们两个正是撞见了他们……” 叶殊皱起眉:“若是如此,当耽搁不得,要尽快出山脉一行才是。” 郑明山吐出一口气:“郑某也是如此想,只是那筑基邪修乃是一对夫妻,单是郑某怕是对付不了,明宇师兄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故而想要邀请一二好手同去。”说到此处,他看向叶殊,“没想到先遇见叶道友,不知叶道友是否能……” 叶殊自是一副义不容辞之态,将扇子一收:“事不宜迟,这就去罢!我虽本事不济,天狼却还有些能耐。” 郑明山大喜:“那就多谢叶道友了!” 两人说完后,当下也不再往流华宗去,而是依照郑明山所指方向,极快地朝着城门奔行。 走过一段,郑明山召唤一只妖禽,带着叶殊、晏长澜一齐坐在其背上,极快地朝着城外山脉飞去。没过多久,已顺利抵达了。 371|救人 山脉极深, 与寻常所见山脉一般,都是层层递进, 外头的妖兽修为较低, 越是往深处走,妖兽的修为越高, 甚至堪比金丹元婴的也未必无有。不过, 那一类妖兽因着有人族大能震慑, 多半也不会随意出来与低境界修士为难……自然, 若它们什么时候有兴致逛一圈, 杀几个修士亦是理所当然。 就如同, 人族元婴老祖要是路过某处, 随手拍死一两头千百年的妖兽岂非也是十分寻常? ——此言不必多做赘述。 叶殊等人来到之处只能是外围, 毕竟那一对筑基期的邪修也只是这等境界,都不惜时常施行那等采补之事了,自是惜命得很, 哪里敢闯入自个应付不了的妖兽地盘? 他们盘踞之地, 理应也是外围而已。 那妖禽在半空盘旋两圈后,便有意要降下云头。 然而正在它有此动作前,忽然间, 前方那山中的一处溪流旁, 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鹰呖声,那叫声的主人似乎很是愤怒,在警告过后,就迅速张开双翼, 自那处直冲而起,正是一头翼展数丈的巨鹰! 这鹰翎毛竖起,极快地冲向了叶殊等人座下的妖禽,似乎是要与其一决生死,将这妖禽赶出它所占据的地盘! 只是,这回巨鹰却是打错了主意。 妖禽乃是被郑明山悉心培养过的代步之物,本身的妖气也很浓郁,已达至堪比炼气七八层修士的模样,而那巨鹰虽也不俗,却只是约莫堪比炼气五六层的修士,当然不是这妖禽对手。 仅仅一个扑击交错之间,巨鹰的翎羽纷飞,已是受了伤! 然而,若是放任座下妖禽与巨鹰对战,僵持一阵也定能将巨鹰杀死,可如今郑明山一心牵挂同门师兄与其心上人的安危,实在无意在此处纠缠,故而干脆大喝一声,劈掌打出一道刀光般的法力,远远地将那头悍不畏死、仿佛要再冲过来的巨鹰自中间劈成了两半! 于是巨鹰发出一声惨叫,顿时跌落下去,鲜血淋漓,遍洒在周围大片的树木上。浓郁的血腥气并着巨鹰临死前的不甘怨恨,惹得林中一片鸟兽齐鸣,四处逃窜。方圆百丈之地再无什么妖兽停留,都知道此处来了个本事了得的筑基修士,不敢在此触他的霉头了。 因着那些鸟兽四散,对于叶殊等人而言便利了许多。 那妖禽被郑明山下令压下身形,并未立即落入密林里,而是沿着山脉低低地飞行,不断地沿着诸多山道、林间之地四处搜寻。 这法子,当真是笨拙得紧…… 眼见郑明山满脸焦急地搜寻着,叶殊倏然开口问道:“不知郑道友手里可有王道友常用之物?若是有,或者还能有快些的法子。” 郑明山一听,顿时愣住,忙问:“要什么常用之物?” 叶殊道:“平日里与其有所接触便好,接触越多,越是可行。” 郑明山顿时皱眉思索起来。 他与王明宇虽是交好,但毕竟只是同门,自然不会有王明宇太过贴近之物。思索良久后,他陡然想起,便道:“曾经郑某与明宇师兄出去历练,恰好遇见了黄师妹,郑某无意打扰他们两个,就让他们先行。明宇师兄当时本来正在打坐,走时匆匆落下了蒲团,郑某在收拾东西时,就将那蒲团收起来了。原本只是顺手,那蒲团也只是稍微坚韧的灵草编织而成,不算如何珍贵之物,宗门里四处皆是,回去后郑某就将其忘却了。如今想来,那蒲团既然被明宇师兄带在身上,想来多少也是他用过的,不知可否用上?” 叶殊一笑:“如此自然可以。王道友用的次数越多,用处越大,而即便他并未用过几次,只消是用过的,多少都能试上一试。” 郑明山虽不知叶殊所言是要试什么,但如今他也知道再无他法,叶殊如何说,他也就如何去做了。故而他急急忙忙自储物袋里寻出了那个蒲团,小心地递给了叶殊。 在他急忙寻找时,叶殊也从混元珠里取出了几样材料,很快做出了个简单的阵法,而那阵法虽是瞧着粗陋,上方的阵纹却极为玄妙,正是叶殊先前在古城里观摩那些天然生成的阵纹所得感悟,进而揣摩出的偏门阵法。 郑明山乃是顶级宗门的弟子,平日里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宗门里更有很是高明的阵法师,护宗阵法尤不必提,乃是精妙异常……然而他却觉着自己从不曾见过眼前这等阵法,即便不认得,也觉着绝非寻常之物。 下意识的,他似乎心里生出了一分信心来。 郑明山也不敢催促,只定定地看着叶殊。 叶殊则将蒲团接过,放置在那阵法中央,旋即输入法力,将阵法激活! 下一刻,在阵法之中,一面旗子陡然发亮,转向了东北方向。 旋即,叶殊松了口气般,说道:“郑道友,想必要往这处寻去。” 郑明山见状,心里一惊,又是一喜,连忙御使妖禽,急急就往那东北方向而去! 大约是终于有了点头绪,郑明山口中恭维:“没想到叶道友竟还是一名阵法师。” 叶殊道:“却是谈不上阵法师,只是略懂一些罢了。” 郑明山却觉这乃是谦逊之言,但毕竟同门或许陷入险境,他也无意多说,只暗自将此事记下,也就罢了。 之后,妖禽沿着东北方飞行,同样是压低了寻找,而叶殊等人则是紧紧盯着那小旗子,每每见到它变换方向,郑明山就让妖禽也一般变换。 渐渐地,小旗子所指再无改变,而阵盘中央,那蒲团陡然微微飘浮,而阵法之内所镌刻的阵纹似乎也在隐隐发亮。 郑明山忽然觉出一股热力,不禁说道:“怎么有些热?” 而后他略有慌张地伸手抚了抚小旗子,发现它正在发烫,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叶殊便道:“不必惊慌,此乃因着越发接近之故。若是不出预料,想来王道友与黄姑娘——至少王道友当在附近了。” 郑明山闻言大喜,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 然而叶殊却是皱了皱眉:“不过,我等还要再快些再好。” 郑明山的心又陡然吊起:“叶道友何出此言?”他面色一凝,“莫非是叶道友有什么发现不成?还请道友告知,万莫隐瞒哪!” 叶殊安抚道:“叶某自不会隐瞒。”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此阵可辨明方向,亦可判断阵中之物之主人的生机。若是其主无碍,那旗子只该是微微发热而已,然而如今几乎烫手,那……” 郑明山脱口而出:“那什么?” 叶殊道:“那怕是身受重伤了。若是旗子被烧化了,便……凶多吉少。” 郑明山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迅速伸手又碰了碰小旗子,只觉得其上越来越烫,若是叶殊所言未出差错,王明宇恐怕伤势是越来越重,这、这—— 许是郑明山心情太过焦灼,那妖禽也有察觉,顿时飞得更快,往各处搜寻时也越发仔细了。 郑明山再无言语,忽然间他嗅到了一股微微的血腥气,旋即妖禽更压低些,那小旗子所指之处,竟赫然是有一块大石遮了大半的山洞! 叶殊立时说道:“应当就是此处了。” 郑明山用力握紧了拳头,也顾不得其他,纵身一跃,已落在了地面上。 晏长澜伸手抓住叶殊。 叶殊本欲自己下去,但既然晏长澜出手了,他也省几分力气。 晏长澜就半揽着叶殊,带着他极快地跟上了郑明山。 因着郑明山当先而入,晏长澜就在其身后使出风雷动,瞬时出现在了郑明山身后一步处,又立时运转遮掩之法,掩饰了气息。 郑明山也不曾去理会其他,他身畔盘旋着一把吞吐毫芒的短剑,运用身法与轻身之术,大步地朝着洞穴深处而去。 晏长澜和叶殊紧紧跟上。 两人随着郑明山入得山洞深处,就听见前方郑明山发出一声厉吼:“兀那邪道,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快给我纳命来!” 叶殊目光微冷,加快步子,很快也瞧见了山洞内的情景。 原来就在里头,王明宇被一件绳索法宝捆缚住,满身都是伤痕,血水横流,他的面色惨白,眉宇之间盘旋着一股青黑之色,显然是既中了毒,又受了极大的折磨。更令人作呕的是,他身下……直直竖起,而在他的面前,就有一名妖娆女修一面用手抚弄,一面又用刀子一道道地在他身上划出伤口,道道伤口,都深刻入骨。 这等做法,对王明宇而言无疑是巨大的羞辱,也是犹若凌迟一般的折磨。 而黄月瑛则是被一件如同金钟般的上品法器密密实实地保护在角落,她似乎是想要冲出来,几度狠狠撞在金钟钟壁之上,可金钟太牢固,让她根本无法做到。而她满脸惶急地看着王明宇,那眼神…… 叶殊看清黄月瑛的眼神,瞳孔微缩。 372|灯下黑 那眼神浓烈得叫人心惊, 好似是充满了挣扎,又好似将一切奉上……最终汇聚为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竟、竟似乎叫他有些熟悉? 叶殊的心跳忽而变得急促起来。 这眼神, 这眼神他在何处看到过?他飞快地在思绪中回忆起来, 而突然间,他便想了起来—— 是长澜! 曾经有过一二次, 他曾见到过一种极深沉的情绪在晏长澜的眼里划过。 因着只是一闪即逝, 叶殊只觉着略有微妙, 甚至是有些怪异, 却从不曾真正看清, 也从不曾生出过什么怀疑。 是了, 他如何会对晏长澜有什么怀疑呢?于他心中, 晏长澜为他所有, 是天狼也是好友,是此生唯一可信之人。他不曾与晏长澜分彼此,故而即使他连旁人之间似有若无的微小情意皆能看清, 却若非如今这意外, 促发他脑中灵光,也根本不能辨认出来。 黄月瑛待王明宇是一片灼灼挚爱之情,如今这等危险情景之下, 她看着王明宇, 要与他同生共死,几近陷入绝望,那份仿佛能将人灼烧的情感,自然正是她那深可见骨的情意。 她的是情意…… 那么…… 叶殊的眸光微动, 心中竟无法平静。 黄月瑛看向王明宇的是挚爱情意,那长澜看向他时,那种压抑的情绪,恐怕也是…… 在这一刻,叶殊的脑中陡然回放出多年以来与晏长澜相处的种种情景,曾经并未仔细思忖的、晏长澜的种种举动,他们之间的许多细处,都在告知于他一事而已。 晏长澜……不知何时起对他心生爱慕,然而从不曾将这情爱之心展露于他,而是默默压抑。 叶殊心下微叹,百味繁杂。 当年他和晏长澜立下痴情契时,便自认此生不会与人生出情意,更不会结成道侣。既然如此,以这契约来让晏长澜安心,他只觉并无妨碍。 然而如今再想起来,他却不知是什么心情。 叶殊对晏长澜自是极为看重的,可他从未想过,“天狼”会对他生出情意。 这该如何是好? 哪怕是任何旁人,有此心者,只要不对他说出,他便可以视而不见,偏生……偏生是晏长澜。 唯独晏长澜,叶殊从不想让他伤心。 ……饶是叶殊向来不觉有什么他无法解决的难处,也终究还是被此事为难了。 心念急转间,叶殊还是暂时将此事压下。 如今,绝不是仔细思索这事之时,他们如今须得尽管解决此间邪修之事,不能再耽误下去。 · 再说山洞之内。 那名筑基女修还在折辱王明宇,黄月瑛被护在法器里根本出不来,而还有一名筑基期的男修,正被郑明山操纵短剑翻飞,与其激烈对战。 叶殊与晏长澜一看就明白,大约先前那名男修是在攻击那金钟法器,想要将黄月瑛从中掘出,那黄月瑛之所以暂且无碍,正是因着有那法器护身之故。 于郑明山而言,更是清楚。 金钟法器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王明宇筑基之后得师尊所赐上品法器,与他属性很是相合,被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方才炼化,御使起来如臂使指。 因此郑明山可以推测,他们两人应当是在这山洞中休息时,正好被同样在山中行动的邪修男女寻到。王明宇自己斗不过男女二人,黄月瑛虽有意相助,但她的修为却尚未筑基,不能是其对手,才有王明宇为保她的安危,用自己护身的金钟法器把黄月瑛罩住,而他自己与人死战,终于被擒,沦落到这个地步。 郑明山见到王明宇如此凄惨,心中愤怒难以言表,自是毫不留情地喝骂之后,与筑基男修发狠厮杀起来。那筑基女修因对付王明宇时并无太大困难,故而也不把郑明山看在眼里,筑基男修与郑明山厮杀时,筑基女修还有兴致继续欺侮王明宇——也是为了引爆郑明山更大的怒火,动摇他的心志,让他很快落败。 只可惜,这一对男女都不曾料到,原来郑明山并非是独自前来,紧随着郑明山身后的,就还有两名修士! 但是,筑基女修只扫了一眼,唇边又露出了轻蔑与妖娆。 区区两个不曾筑基的崽子,哪里能是她的对手?可笑。 叶殊目光微冷。 晏长澜已看清了这筑基女修对叶殊的轻鄙之意,顿时心头火起。 他只低声说道:“阿拙,我去除了她。”旋即,他迅速闪身而出,双手握住重剑,胳膊上肌肉鼓起,凶猛地朝着筑基女修劈斩过去! 那极其可怖的重压,竟好像并不比筑基期的修士逊色,而且重剑之中隐约有风雷之声,更是将其剑法威力增进数筹! 筑基女修大惊。 她哪里能想到,只是个炼气期的崽子,所出的剑法竟让她都不由得生出一丝危机之感?她也是经验丰富之人,当下不敢再托大,迅速也拔出了一把长剑,凶悍地与晏长澜死斗起来! 只可惜,筑基女修的剑法虽是凌厉,其身形也极为灵活,却根本不能和晏长澜相比。莫看他如今的身形与从前大不相同,应当是要笨拙一些,然而他足下生风,居然和寻常修士大不相同,半点不慢地对着筑基女修一阵攻击,犹若狂风暴雨,叫那筑基女修无力招架,才不多时,手臂就已酸软,再挣扎须臾,已被重剑砍在胸口,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来。 筑基女修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晏长澜并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即便筑基女修如今那张满是魅惑的脸已变得惨白,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他也半点不曾留情,重剑出手时,竟仿佛还更狠辣了些。 筑基女修也发觉晏长澜是个“郎心似铁”的,顿时再无引诱之意,只是双目中泛着红光,其中隐约有种深邃吸引之感——这便非是其本身献媚,而是一种魅术了。 献媚是为以柔弱之态引人同情,魅术却是杀招,想要迷惑晏长澜的心神,然后——杀了他! 晏长澜心志坚定,但筑基女修向来擅长此道,在全力施展时,还是让晏长澜恍惚了一会儿,在这期间,筑基女修十指尖尖,直掏晏长澜的胸口,不过晏长澜即便身在恍惚之中,本能中却也将拙雷剑拦在身前,与其指甲相撞,发出“铛”一声脆响。 但是,原本在一旁掠阵的叶殊,也发现了晏长澜的这些不对劲处,尤其他看见了晏长澜满是挣扎的眼神,心中不知何种滋味,他虽冷漠,这冷漠却从不曾对着晏长澜。 下一瞬,叶殊闪身而出,转身就到了筑基女修不远处,手掌举起,掌心之中一片通红,赫然朝着那筑基女修拍了过去! 霎时热力滚滚,强烈的烧灼之意极快接近,叫那筑基女修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同时,叶殊抬起另一手,在晏长澜身上轻轻打了一掌。 这一掌略疼而不带半点杀意,晏长澜吃痛,顿时立时清醒,待他见到正用一双肉掌不断攻击那筑基女修的叶殊时,全不敢有半点犹豫,立刻和叶殊并肩作战! 叶殊见晏长澜来了,也身形翻飞,在晏长澜重剑每次的攻击缝隙之中,就极默契地上前,在那缝隙内施与掌力,让那筑基女修不知不觉间,身上不知多出了几道伤,皮肉上也不知多出了多少被肉掌拍中后的焦黑痕迹。 嗞嗞的肉香声伴着血腥气,在山洞里弥漫。 那头郑明山和筑基男修斗得几近惨烈,两人身上都遍体鳞伤,而叶殊在与晏长澜配合之余,迅速看过王明宇的情景,发觉他失血极多,恐怕是撑不到他们彻底杀死这男女邪修时……于是叶殊再抽身而出。 叶殊道:“长澜,你在此处缠住此女。” 晏长澜自然是郑重应下。 叶殊便一个腾身,来到了王明宇的身旁。 他迅速出手把王明宇救下来,并朝他口中塞了一颗补血疗伤的丹药,再把他推到了那金钟法器的前方,叫他靠上去。 同时,叶殊说道:“王道友,你来御使这法器进去藏一藏,待我等去除了那两名邪修。” 王明宇面上露出一丝感激,匆匆谢过之后,就迅速地来到了金钟法器前。 他知道自己如今不能给道友们增添麻烦,而且,他也甚是担忧黄月瑛……他很明白,尽管如今的黄月瑛在身子上不曾受到什么伤害,但其内心之煎熬,却比肉躯之伤更甚。 王明宇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法力把那护罩打来,自己立时钻进去。 下一瞬,他软倒在地,被黄月瑛急忙扶住。 王明宇看着黄月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黄师妹莫担心,我无事。” 如今,他该要宽慰这个待自己极好的女子了。 373|何苦如此? 黄月瑛惊怕不已, 幸而王明宇终于被救,然而此刻她虽安心了些, 内心之愧疚却仍旧不能消退, 只赶紧将王明宇扶着坐在地面上,小心地照料着他。 这时候, 王明宇与黄月瑛藏身在金钟法器里, 也算是安全了, 叶殊便立时回去, 与晏长澜一同对付那筑基女修。 筑基女修看似厉害, 实则只要她那魅惑之术无用, 真正应对起叶殊和晏长澜两人时, 就渐渐落在了下风。 她不过是个靠着邪法提升到筑基二重的修士, 如这等差不多在筑基初期的修士,除非也是出自顶级宗门、且所修之法极为精妙,否则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 因此, 约莫一炷香之后, 晏长澜就找到机会,将那筑基女修的头颅斩断,让那颗美人头高高地跳起, 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山洞的一角。 虽说先前的对战那筑基男修因着被郑明山缠住而不能相助筑基女修, 可如今筑基女修被人杀死,他却是亲眼看到了的。 刹那间,筑基男修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爱妻——” 与此同时,他出手却是更为狠辣, 招招致命,恍惚间竟好似有了一种要与郑明山同归于尽的凶狠之意。 这一对男女修士原本就感情极深,虽说后来因着修习邪法而时常采补他人,但实则他们只将彼此看作挚爱之人,对旁人纵然行了鱼|水之欢,也只是把他们当作修行之物,没有丝毫其他情感可言。 如今筑基女修被杀死,让筑基男修如何能够不恨? 这便犹若失去了半身,当真是必须要分个生死,方能罢休! 郑明山原本也只是跟筑基男修僵持——他也是依仗着自己乃是顶级宗门弟子的本事,才能与这名筑基二重的男修周旋。可是现在筑基男修以伤换伤地拼命,郑明山的动作顿时就有些捉襟见肘,不多时身上就有数处染血。 而叶殊见到了郑明山的窘态,且他和晏长澜已杀死了筑基女修,两人就迅速出现在了郑明山的身侧,与他一起对付筑基男修。 相较于跟自己缠斗的郑明山,筑基男修显然更痛恨杀死他妻子的叶殊与晏长澜,何况他们的境界还不到筑基,筑基男修就将更猛烈的攻击尽数对着两人而去! 如此一来,郑明山就能稍微喘一口气。 不过,筑基男修正是此番非杀不可之人,郑明山只稍微调息,吞服了一颗丹药,就迅速再度加入战场,联合叶殊、晏长澜两人,连番出手,持续不断—— 筑基女修被杀死,这筑基男修虽说有些地方显得比女修高明,但他也有不及其妻之处,故而算来其全部实力并不比那筑基女修强上多少。 在三人的合力之下,没用到小半个时辰,哪怕那筑基男修拼命,最终也还是死在了他们手下。 到此刻,郑明山才真正松了口气。 同时,在那金钟法器内为几人提心吊胆的王明宇、黄月瑛两人满面的焦急之色也终于消退了一些。随后王明宇勉强将金钟法器收起,带着黄月瑛走到了三人的面前。 王明宇深深行礼:“多谢三位道友救命之恩!” 黄月瑛也是深施一礼:“多谢几位道友救命之恩,月瑛……月瑛无以为报。” 听了这话,几人微微摇头。 叶殊道:“王道友,黄姑娘,两位不必客气了。” 晏长澜如今是随从的身份,自然并无他说话的余地。 郑明山则是摆手:“你我同门,黄师妹也非是外人,怎能这样客套?若是我不慎被人……想来王师兄也定然会一般待我。” 王明宇和黄月瑛听得,才不再多说什么,但他们心中的感激之情却是半点不改,只想着待回去之后,对郑明山的情谊可以慢慢报答,可这位叶殊叶大师却不知何时便会离开风音府,自然是要好生备上一份厚礼,来表达他们的感恩之情…… · 除去了那对邪修,几人叙话之后,就来收拾残局。 筑基夫妇俩的尸身可以拿去万通楼领取悬赏,因此稍微商议后,几人就还是决定由郑明山与王明宇两个将尸身收了去。 最初王明宇自然是推辞了的。 他原本就是个被人搭救的,如今反而拿他们的战利品,如何能行? 然而叶殊露出一副并不在意之态,郑明山思索之后,示意王明宇先将尸身收了。之后两人去将尸身收了,只是他们还是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有意在将这赏金领取之后,再将其中大半都交给叶殊——这一次,也的确是他麾下天狼为主力,天狼既然属于叶殊,那么这大头当然就理应归给叶殊的。 收拾停当后,众人稍作休整,迅速地离开了山洞。 王明宇自然也是带了妖禽过来的,先前他们被擒,在王明宇刻意不曾召唤之下,那妖禽却仍在外面自行寻觅猎物。如今,正好他们也依旧有代步之物。 郑明山也召来了妖禽。 众人纷纷乘坐上去,随后两头妖禽振翼而飞,没过多久,便将他们送入了府城所在之地中。 因着王明宇终究还要继续疗伤调养,黄月瑛也心心念念要去照顾于他,叶殊和晏长澜并不曾跟着他们过去,而是让郑明山将他们两个在炼器铺子附近降落下来,与他们告辞。 在炼器铺子里,身材瘦削的剑客出来迎接,眉眼间略有一丝担忧之色。 见到叶殊与晏长澜之后,他先上下将他们打量了一番,才微微放心般说道:“晏师兄,叶大师,你们怎地沾了一身人血回来……” 原来这陆争所修炼的邪法与人血相关,对待人血也极为敏锐,因此即便叶殊和晏长澜两人只是去斩杀了那一对邪修夫妇,身上更不曾沾上多少血迹,也被他察觉到了。 也是为这缘故,才有陆争急切迎接出来之事。 叶殊摇了摇扇子,面上带着他这副样貌时惯有的笑容:“出去做了桩生意,并无大事。” 陆争听得,也就安心。 晏长澜朝他微不可察地点头,也是保住自己现下的伪装,但实则却也是通过此法安抚陆争,告知他确是如此罢了。 之后,三人就回去了炼器铺里。 叶殊查看了店中的法器,发觉所剩还有一些,也就点点头:“今日还要辛苦你了。” 陆争忙道:“并无辛苦,只看一看铺面而已。” 叶殊一笑,就率先走到后面,进入了相连的小院里。 晏长澜自是与往日一般紧紧跟随过去。 入了小院后,叶殊摆出炉子,开始炼器。 晏长澜直接走到风箱前,伸出臂膀,等候叶殊示意。 若是往常看到这景象,叶殊并不会多思,而是一心在炼器之上,待炼器之后,就是修炼以及与晏长澜探讨修行之道,信手切磋。 然而这一刻,叶殊见到晏长澜动作那般自然,神情看似僵硬,实则虔诚,心中忽而……又想起了先前他所发觉之事。 叶殊的眸光,蓦然而深。 他虽已有七成确定,却也有三成犹豫……或许,是他自个认错了,错过了长澜的心思?天底下,男女之间结为道侣方为常态,男子与男子之间生情之事他虽知道,也曾见过一些,却从不曾将其与自己相连。 更何况,那人还是晏长澜,还是天狼。 叶殊眉头微皱。 晏长澜在风箱前已开口:“阿拙,你心中不快么?” 叶殊不由一怔。 他倒并非不快,而是这件事倒也叫他有些想之不通,故而有些微流露于外。 但,也仅仅是“些微”而已。 可偏生这般微小的情态,竟已被长澜看在了眼中,询问出来?这其中关切之深,若是从前,他便定然会当作是长澜待他一片友爱情深,而现下他……却不禁生出一个念头,这情深固然是情深,然而,或许并非是友爱之情。 心下深深叹了口气,叶殊仍旧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该直接言明自己知道此事么?可长澜既然并不对他剖白心意,定然就是有其自己的用意,是不愿意同他说明的,他如何能去逼问长澜?而且,若他真问了,让长澜不得不说……那长澜说了以后,他又该如何? 因着叶殊久久不语,晏长澜心里也担忧起来,他连忙走到了叶殊的身前,半跪在他的面前,低声询问:“阿拙,可是先前与那两名邪修死战时,受了什么瞧不见的伤处?” 叶殊看向了晏长澜如今的姿态。 若是前世,莫说是半跪在他面前,纵然对他跪拜为仆者也不少,可晏长澜并非他的仆从,且他深知晏长澜心中隐隐自傲,宁折不弯……可如此一人,却在他面前俯下身来…… 这绝非是因着他待晏长澜颇好之故,而是…… 叶殊心中忽有一丝刺痛。 不过是生出些许情障罢了……长澜何苦将自己卑微至此? 374|刀山火海 叶殊的手指微颤, 有意将晏长澜扶一扶,但也只是这般微颤后, 还是不曾动作。 他敛下目光, 回答了晏长澜先前的关切之问,说道:“并未受伤, 只是先前王明宇与黄月瑛之间的情意有些叫人心惊罢了。” ——其实叶殊天性冷漠, 那两人再如何纯情挚爱, 如何能叫他心惊?真正让他心惊的, 乃是晏长澜那一抹被他窥见的爱慕之情。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一说, 自觉了然:“看来, 他们两个经此一事后, 彼此之间的情意更深, 想必是喜事将近了。” 叶殊略作沉吟:“修行人之中,倒是少见这等情爱……” 晏长澜微微一顿:“阿拙不喜么?” 叶殊稍稍抬眼,只作寻常地扫了眼晏长澜, 就见到他眼里果然有一瞬情绪翻滚, 似乎惶恐似乎痛苦,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见此,叶殊心下暗叹, 很是担忧。 原本他以为只是些微的情障, 可如今看来,似乎比他原本所想的更严重些,只是稍微试探,竟然就叫长澜如此……这可并不妥当。 若是不出差错, 他们两个的筑基之日已不远,倘若在那时长澜的心结爆发,那么筑基必然失败,而一旦失败,尽管未必不能重新想法子筑基,可想要无瑕筑基,就几乎不能! 这、这该如何是好? 叶殊从不曾如今日般为难过。 他很明白,自己对长澜……至少在如今,并无情爱之意。 既无情爱,怎能哄骗长澜,假意接受他那份真情?而且,即使他哄骗了,长澜信了,筑基时也会在冥冥之中给长澜造成极大的阻碍。 叶殊终究还是如以往般冷淡地说道:“他人之事,与我何干?先前一时觉着诧异而已,说来先前也见过几对互相爱慕之人,如这般真情实意的,我虽不甚理解,总不至于觉着厌恶。” 晏长澜听见叶殊如此说,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早年他与叶殊在一处时,见过的有情人也有一些,不过叶殊素来不在意,俱是淡淡,而今听他说出“并不厌恶”之言,恍惚之间,他却觉着自己仿佛被安抚了一般。 正如叶殊曾言,男女、男男、女女甚至其他情意皆曾有过,他都一样看待,那么既然叶殊并不觉着修士之间男女之情厌恶,那么对其他情意,想必只要是真心无垢,就也不会厌恶。 于如今的晏长澜而言,只要叶殊并无厌恶他,他已心满意足。 叶殊与往常一般平淡言语,可实则却是暗暗在观察晏长澜,见他听了这话之后,周身萦绕的那丝焦躁之意散去,才心下微松。 旋即,他怔了怔。 似这般为他人修行担忧……他还从未有过。 如今,倒算是经历过一次了。 晏长澜则并未察觉出今日的叶殊与往日的叶殊不同,他在稍微宽心之后,就立刻再来到风箱之前,准备随时相助叶殊。 叶殊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 且先筑基罢,在这时,他自己暂且不能有所决定,也不能用此事干扰长澜的心境,便等着筑基之后,他再来好好地想一想。 接下来,叶殊专注炼器,晏长澜拉风箱极为奋力。 待炼器之后,两人对坐修行,继续打磨法力,积累无瑕之意。 第二日,陆争去历练。 第三日,轮到叶殊与晏长澜,而这一回,他们并未再去冰壶,而是去了另一处历练之地。 正是:刀山火海。 同样能淬炼体魄,更能坚定意志。 叶殊说出决定后,心下略有复杂之意。 他想起来,当初在荒漠古城中时,晏长澜曾几度在攀爬登仙壁时被勾出心结,连番被幻象所迷,极为痛苦……当时他还在猜测究竟为何,现下想来,那时晏长澜的神情与他之前所见何其相似,那心结想必正是他了。 为能让晏长澜顺利筑基,叶殊决意与他一同好生淬炼意志。 至少,要能压过心结…… 绝不能让晏长澜在筑基时,心结失控化为心障! · 叶殊的决定,晏长澜素来不会阻拦,而晏长澜自己也有些担忧自己的情绪不稳,故而当他知道要去淬炼意志时,可谓是很松了口气。 这一日,两人就很快来到了一座高大的殿堂前,正是那极限历练之地。 走进大殿,就见其中有数个入口,哪怕不曾接近,也仿佛能感觉到里面有些出现的是凌厉刀气,时不时迸发而出,就将入口前划出数道浅浅的痕迹——由此便能见到,在那入口之内的刀气该是何等的强大。还有几个入口外颇热,有修士才接近就能觉出一股热浪袭来,叫其面上顿时生出一丝热意,像是有些冒汗…… 入口按照修为分作炼气、筑基、金丹三种,而这三种里,每一种又分先刀山再火海,抑或是先火海再刀山。 这些便是每个入口前感觉不同的缘故了。 据说在刀山火海这历练之地内,能容纳的修士极多,因此不论进去多久,炼气期的修士所收的灵石只要一块而已,比之其他的历练之地要便宜许多。 只是叶殊也知道,这等所在即便进去了,很多修士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被迫离开,而一旦离开,想要再进去自然还要付灵石,实则要付给的酬劳也并不少的。 叶殊看向晏长澜:“先刀山抑或是先火海?” 晏长澜稍微想了想:“先刀山罢,我也好试一试剑法。” 叶殊微微点头。 于他而言,先过哪种秘境都是无妨。 走到那炼气修士的刀山入口前,叶殊递出了两块下品灵石。 那守门的修士见状,接过灵石提起朱笔,说道:“把手伸出来。” 叶殊依言而为。 那守门修士就用朱笔在叶殊的手背上画下一个玄妙的禁制,又在同样伸出手的晏长澜手背上如法炮制,再道:“入内之后若是熬不下去又无法自己走出,按压这禁制,自然能惊动秘境,将你等排斥而出。” 叶殊应道:“多谢提醒。” 随即,他带着晏长澜,直接走进了入口之内。 · 两人才走进一步,前方顿时就有十余刀气呼啸而来,其速极快,碰撞时仿佛有金铁交鸣之声,很是凛冽。 晏长澜迅速闪身,挡在了叶殊的身前。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重剑,狠狠地挡在了面前。 所有的刀气都在重剑的轻微划动中被打碎,而晏长澜则是开口道:“阿拙,跟在我身后。” 叶殊的嗓音平静:“先走一段,待我稍查看过后,便各自淬体。” 晏长澜恍然,反应过来:“我明白。” 的确,两人是进来淬体的,他若是总挡在叶殊的面前,哪里还有叶殊淬体的机会?自然只能是他先抵挡一阵,待大致窥见了此地的情形后,就各自历练。 不过在最开始时,他总算能帮上点忙,已叫他足够欢喜…… · 在晏长澜的抵挡下,两人很快前行了数丈之远。 越是深入,刀气果然越多,纵横四方,每一道都很是强悍。不过这般的强悍虽能给修士造成许多伤害,却只要小心,并不会因此将修士杀死——除非后来熬不住了还不肯离去,多次再受攻击,才要没了性命。 劈碎许多刀气后,晏长澜才将重剑撤开,这时刀气劈在他的身上,瞬时让他身上多出数道血痕,但他肉身也不弱,只要运转功法,那些血痕就会迅速愈合,只是跟着又有许多刀气交错于原本伤痕之上,就有几度受伤、愈合重复,与此同时,其肉身也被淬炼得强了一些。 ……这处不愧是是“刀山”,才只遇上这些刀气,就如此难熬了。 叶殊见晏长澜还挡在他身前,便道:“长澜,且让我来。” 晏长澜微微一顿,还是依言让开了。 下一瞬,几道刀气劈向叶殊。 叶殊不曾躲闪,于是“嗤嗤”两声,他的衣衫被割破数处,而他的肌肤上也出现了不少血痕,与其莹白肌理相衬,竟显得有些靡丽之感。 晏长澜在叶殊体会那刀气时,就担心地看向了他,孰料他这一看,就见到了如此景象。 大约是情意着实难掩之故,在看清时,他眼中闪过疼惜之色,却也有一闪即逝的欲念……然后就是惭愧与窘迫,迅速压下。 叶殊看得分明,不由哑然。 从不曾遇上这等事,若是寻常的男修胆敢如此看他,他不说将其杀死,也总要施展些手段,叫其不敢造次。 可…… 偏生还是晏长澜。 叶殊只好注视晏长澜。 晏长澜心里一紧:“阿拙,怎么了?” 叶殊道:“……继续前行罢。” 晏长澜不知为何略松了口气,就说道:“如今你我并肩而行。” 叶殊略一顿:“也可。” 于是,两人再往前行走,只任凭自身去感受这些刀气切割之苦。 而他们的衣衫,渐渐也越发破烂起来。 375|面貌大变(修改解锁) 待到更深处, 这通道已被两人走尽了,前方一片敞亮, 扑面而来的刀风几乎要将他们切成粉碎一般!他们的发丝随风鼓荡, 若非是两人始终用法力稍微护住,怕是早已在刀风之中化为齑粉, 也叫他们两个“面貌大变了”。 只不过, 稍微护住发丝对法力已是有些浪费, 两人为淬体而来, 自然不会去护住其他之处, 因此到得此刻, 两人身上的衣衫, 也几乎碎尽。 唯有……片缕还挂在身上, 有所遮挡。 晏长澜原本不曾思忖太多,只是见到了刀风凛冽,故而本能看向叶殊, 这一看让他心中猛然一跳, 立时转过头去。 那一片莹白,叫他几乎难以自持! 即便并非是叶殊原本的相貌,可只要是他, 都使他心境动摇。 叶殊倒不曾留意其他, 在晏长澜看向他时,他自也回视,同样见到了晏长澜高大健硕的身躯——尤其他如今改换形貌,犹若铁塔, 刚硬强悍,更是谈不上多么美丽了。 然而,晏长澜那瞬时转头的反应就让叶殊陡然明白过来,心中也略有一丝微妙。 他忽然回想起以往许多次,两人一同在房间里浸泡药浴,在那时,长澜有时似乎也颇为狼狈的模样?只是那时他以为长澜是动作利落,如今看来,他是羞窘了。 当然,叶殊也不觉得晏长澜是占了他的便宜,只是因着这事,反倒觉着晏长澜诸多反应颇为有趣,与他平日里所知很是不同。 正在此时,晏长澜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两套衣衫,将一套窄小些的递给叶殊:“阿拙,你且换上这件法衣。” 法衣激发时,能抵挡一些刀风。 叶殊眉头微动,说道:“你我皆是男子,便是赤|身|裸|体又有何妨?如今正在淬体时,很不必换上法衣,以防削弱了淬体的功效。” 晏长澜面色一赧。 他自然明白这道理,在此处淬体的修士多是男子,彼此之间相距也远,且周围狂风肆虐,更不会留意身边之人是否穿了衣裳。只是他自己心中有鬼,又不愿叫旁人见了叶殊的身躯,故而这般自私自利,说出这等建议来。 叶殊又道:“这合我身量的法衣,我何时放在你那处的?” 晏长澜又是一噎。 这法衣哪里是叶殊放在他那处的,分明就是他一次出去历练时,情不自禁想到叶殊,就买下这件法衣,暗暗想着叶殊穿着它是何等模样。只是叶殊自己炼制的法衣比这件要强上许多,他看过之后,便觉着拿不出手,也就一直留着了。如今他拿出来也是一时冲动,如今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言说为好了。 略顿了顿,晏长澜还算有几分急智,便道:“此原是我为阿拙所选的生辰贺礼,只是忽而觉着拿不出手,就自己收着了。” 叶殊略看了看那件法衣,摇头道:“长澜此言差矣。我此生修行途中,再无其他道友比你更为要紧,你若要送我什么,纵然只是寸草片瓦,亦是心意。我虽不必你刻意为我过生辰,但你也莫要将自己看低了,你若要予我什么,我未必十分欢喜,却绝不会嫌弃。” 这话里,他说的虽是这件法衣,好似讲的是两人之间的情谊,实则也是说了自己的心意。 晏长澜只消坦荡做人即可,除非他有一日堕落得再非是他,否则,他叶殊定不会对他生出嫌隙……至多,也不过不知如何应对而已。 听得叶殊之言,晏长澜心里微暖。 于他而言,对叶殊生出情意虽不在意料之中,也总能叫他有迷惘、惭愧、自卑等等之感,可仔细想来,他却从不曾后悔过。 只因叶殊原本便值得他这一片心意,纵然偶尔痛苦难解,还是值得,即便日后说不得为此生出心障,也还是值得。 那头叶殊说完,将法衣穿上,口中说道:“这法衣防御之力不算强,穿上大约也削弱不了多少刀风之力,你我继续前行罢。” 晏长澜就也将自己的那件穿上,跟在叶殊身边,和他继续往前行走了。 叶殊并未看向晏长澜那边,从前他也从不曾仔细感知过,如今他却能察觉到,晏长澜的视线在他身上足足停留了数息时间,才匆匆移开。 这等专注之情,着实执着,越发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前方宽阔之地,刀风掀起之处,赫然有一座刀山。 密密麻麻的刀锋向上,一道道簇拥聚集,堆积而上,形成了偌大的山脉,有数个高低山头组成,由矮至高再矮,如同驼峰一样。 若是要将这里走完,岂不是脚底要被刺穿,而浑身也要被劈斩成碎片么? 晏长澜一惊。 这里为何会有这许多的长刀,还堆成了如此刀山! 然而瞧着瞧着,晏长澜倏然觉着有些不对,再仔细去感知,才察觉一事,不由出声:“并非真山,而是虚影?” 叶殊此刻也在一旁说道:“正是刀山虚影。想来此处乃是古修大能一道意念所化,故而显化于此处。若是其他几个境界的历练之地里刀山也是如此,仅仅其中刀风刀气更强,那么这历练之地想必古早之前也是专用来培养弟子的,才会这般划得分明。” 晏长澜神觉有理。 叶殊道:“去山上走走罢。” 晏长澜自也随行。 两人很快来到了山下。 自下往上看,就能见到诸多刀锋绽放出片片明光,闪耀各处,在许多明光之内,有渺小的黑点在其中或蠕动或不动,用心看去,发觉正是也在攀爬刀山的修士。 叶殊带着晏长澜走到了第一把长刀前,其刀锋稍微钝些,但刀气也是不弱的。 他也不迟疑,当下就一脚踩了上去。 即便明知这乃是虚影,晏长澜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 叶殊站在刀锋上,面色仍是淡淡,足底不见半点血迹……这才叫晏长澜心下微松。 旋即,晏长澜也一脚踩了上去。 刀锋上,足底极痛,但那痛意顺着足底往上,却是遍及全身,好像身上每一处都被这刀锋切割,痛得几乎难以忍受。 晏长澜也是经历过炼体之人,并未露出什么不同,只是他能觉察出,刀气如今并未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却是自每一个毛孔而入,让他内外俱受磨砺,而在这磨砺之中,其法力消耗极快,肉身内外,也极缓慢地变得强大。 叶殊同样有这等感觉,但他在炼体上比晏长澜略差些,自然疼痛也更深些。可他前世克服那天生残缺所受痛楚乃是如今百倍,因此现下痛苦也有,却远远达不到他的极限。 在忍受痛苦之上,叶殊比之如今的晏长澜还要强些。 晏长澜原本痛得很,也关切地看着叶殊,发觉叶殊朝前走了几步,视这等疼痛若无,喉头微动。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忍耐痛苦,紧紧随同。 他绝不会被叶殊落在身后,即使不能将爱慕之心告知对方,在叶殊身边,他却也要做那唯一能与其同行之人! 有这决心,晏长澜倏然觉得,那痛苦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他稍微思索,想着这怕是刀山也磨砺了他之意志罢,这等机会,他不能错过。 · 刀山上难以行走,两人磨砺了半个时辰后,法力都消耗了大半,也都取出了涅金蜂蜜喝下,补充法力,继续行走。 不过涅金蜂蜜虽好,补充法力却还是比不上消耗法力,叶殊思忖过后,取出了混沌水分给晏长澜,也叫他即刻服用。 叶殊并非是有意浪费混沌水,而是这水如今也积攒了许多,如今他们两个筑基在即,且头一次在刀山里磨砺的时间越久好处越大,此刻不服用,还何时服用? 晏长澜明白叶殊心意,为能与其并肩,便不推拒,迅速吞服。 叶殊只觉着一股热力自丹田而起,极快地将法力补充,晏长澜亦有这感受,不多会儿,他们两个的法力竟然已是充盈! 接下来,他们神情肃然,继续前行! 在刀山上,两人走了有数个时辰,每次耗尽法力俱用混沌水弥补,竟然叫他们只头一次历练,就将那刀山走过了! 而在踏下刀山的最后一瞬,叶殊回头一看,就见那偌大的刀山竟然……消失了? 晏长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面露诧异。 与此同时,忽然有一股极热的力量,陡然涌起。 叶殊面色微变,道一声:“长澜,腾空!” 晏长澜也有察觉,迅速纵身跃起。 两人同时看到,在刀山消失之后,偌大的空地上,忽然有一抹烈火燃烧,旋即烈火陡然铺开,浩浩荡荡,化为火海! 他们如今腾空之后,下方的火海蒸腾不休,滚滚热浪疯狂上涌,居然有一道径直朝着他们两个袭击而来! 376|喜事 叶殊与晏长澜同时察觉了危险, 然而晏长澜正背对那火焰,要反手抽出重剑抵挡要慢上一分, 而叶殊则是极快, 他劈手打出一块阵盘,就有一道冷风急速卷走了那道火光, 并迅速散在了高空之中!随后阵盘收回, 没入叶殊的手心之中——正是被他摄入了混元珠里。 晏长澜被叶殊护了这回, 急忙离叶殊更近些。 他们俩现下用的是御风术, 比寻常法术消耗的法力多些, 好在他们如今乃是炼气巅峰的境界, 消耗的法力也多不到哪里去, 这般持续坚持下去不难。 只是, 在火海之上,又岂是只有御风术须得消耗法力?他们在悬浮片刻后,便察觉下方的火焰时不时就会高高扬起, 袭击两人, 而一旦不甚沾身,哪怕只有一丝,都会瞬间席卷遍体上下, 叫他们内外俱焚般苦痛。 当然, 火海淬体也有不小的用处,并且即便那火焰不曾沾身时,待有热风吹过,火气汹涌, 也能将人包裹,淬人肌理。 这火海淬体的功效,也着实是不俗啊…… 叶殊和晏长澜不约而同取出了涅金蜂蜜,握在手里。 无疑,如今刚刚淬体时,可暂且用这蜂蜜来补充法力,待后来淬体越加深刻,到那时蜂蜜不够用,就要由混沌水来补充了。 果然,如今的涅金蜂蜜药效不弱,两人很快借由此物在火海之上坚持,只是他们既要补充法力,又要施展御风术,还要忙于淬体,可谓是一心多用,对于两人的意志,也是另一种磨炼了……两人更都明白,在此处坚持得越久,他们的肉身就越是强大的。 与此同时,叶殊暗暗探查自己的丹田。 在那处,果然那无瑕之意更为纯粹了,一抹虚幻黄芽,如今内外剔透,几乎已沾满了无瑕之意,若非是他还不觉着十分合意,恐怕如今就已然可以无瑕筑基! 晏长澜那边亦是查探过了,他丹田里的黄芽同样剔透无瑕。 如今,就欠那一点点内心的适意而已。 在火海上修炼时,每逢沾上火焰、被火焰包裹时,两人受那淬炼,衣衫也都会被其燃烧殆尽,且在半空中换衣不便,终究不得不维持现状了。好在火气蒸腾中,空间扭曲,无数火气纵横,将两人周围遮掩,而远远的也有其他修士存在,就一如他们看不清那些修士是如何打扮、是否不着片缕,其他修士也是瞧不清他们的。 其间叶殊自然又发觉,晏长澜仍旧是不敢直视于他,却也不肯离开他半步。 叶殊心中有些无奈,终究还是只作不知,以免晏长澜尴尬了。 而在他内心深处,也免不了对晏长澜的举止、情绪,比之从前更关注几分。 · 大约修炼了数个时辰后,两人迅速取出衣衫穿上,旋即翻过手背,一同用手掌按压。 下一瞬,他们便离开了这刀山火海修炼之地。 到得历练之地外面,两人的衣着还算周整,形容也不算十分狼狈,且瞧不出他们身上受了什么伤,倒是引起了一些修士注意。 有些修士猜测他们是在里头稍稍历练便受不住离开;有些修士则是瞧他们气度不凡,想着约莫是本领高强,故而较为齐整;还有修士则只多看了两眼,却并无多少思索…… 叶殊自不理会他人的想法。 他与晏长澜原本还能在“刀山火海”中多历练些时间,可他们与陆争有所约定,轮番修炼,如今时辰快到了,便要遵守承诺。 两人不曾在此地多做逗留,很快就往炼器铺而去。 陆争正刚做成一笔生意,见两人回来,朝他们点了点头。 叶殊道:“辛苦了。” 陆争向来孤僻,在这炼器铺中却很轻松,闻言回答:“不算辛苦。” 晏长澜拍了拍陆争的肩,倒是不曾多说什么。 陆争确是不觉辛苦。 或者说,能如寻常修士一般与同门、可交之人一同历练,互相扶持,只叫他觉着自己也如寻常修士一般,而不会总是与血腥为伴,想着自己不过是个邪修。 只是隔日看个铺子、卖几样法器而已,于他而言,称得上是从前少有的闲散时光。 · 后续一段时日,叶殊和晏长澜就每隔一日前往刀山火海淬体,若是修行得有些不适了,便改去冰壶,如此轮换。 足足过了两月之久,两人终是觉着,该当是要筑基之时了。 这一日,正是陆争去历练之日,两人在炼器铺中对坐,用手指比量切磋。 忽然间门前风动,有人走进来,入内便先笑着开口:“两位好悠闲啊。” 叶殊和晏长澜都侧头看去。 来人正是他们两个的熟人,郑明山。 因上回晏长澜随同叶殊帮他救下了王明宇,且出力颇多,故而尽管郑明山知道晏长澜乃是叶殊的随从,也待他更客气了。 晏长澜起身,立在叶殊身后。 叶殊也站起来,笑着拱手:“郑道友今日怎么来了?” 郑明山春风满面:“正有个好消息要告知叶道友。” 叶殊挑了挑眉:“哦?是什么好消息,叫郑道友这般欢喜?”说到此处,他故意用折扇抵了抵唇,声音微微拉长,“据叶某猜测,想来是有你我的友人好事将近了罢!” 郑明山道:“果然瞒不过叶道友你。不错,正是我那位明宇师兄终是顺利抱得美人归,已下了聘,择日就要迎娶黄师妹,与她结为道侣了!” 叶殊笑道:“如此说来,还当真是个好消息。也是,在那山洞里一番同生共死,若是王道友还那般木讷,可真要辜负美人心了,如今两人就要结为连理,有了先前那桩,日后想来可以互相珍惜,同行仙路的。” 郑明山感慨道:“谁言不是呢?明宇师兄抱得美人归,素日里也积攒了不少资源,正自得意,日后在仙途上也定是大有作为。” 叶殊失笑:“若是郑道友十分羡慕,想必只要耐心寻觅,也终是可以寻到一位佳人携手,到那时,岂非也是一件美事么?便再不必羡慕王道友了。” 郑明山听得,连忙说道:“不必,不必,如今已很好了。” 叶殊就爽快大笑,叫郑明山很是羞赧。 笑过后,郑明山赶紧言归正传:“此番郑某前来,是为明宇师兄给叶道友你送请帖的。倒不是我那师兄不肯亲自前来,实在是这次亲事师尊也邀请了前辈观礼,明宇师兄便要兢兢业业,将那成亲大典仔仔细细检查多次,以免到时出错,自己遗憾,且给师尊丢脸。” 叶殊很明白其中关窍。 对于那些修行上的大能而言,最是注重脸面,他如今亲自观礼还邀请友人,乃是给了自己弟子脸面,若是自己的弟子做事不够周到,让他在友人面前失了颜面,那王明宇日后在这位师尊面前,地位怕是就要一落千丈了。 自然不能不小心,无法不谨慎。 叶殊就说:“我等皆是好友,又非凡俗中人,哪里需要这些计较?随手写个帖子告知于叶某即可,着实不必费事。更何况,郑道友与王道友乃是很亲近的同门、好友,亲自过来亦是给了叶某脸面。” 郑明山听得,一面觉着这叶道友不愧是出身不凡,心胸就是开阔,一面又笑着:“不过明宇师兄不曾亲来,到底还是有些怠慢了叶道友,待这亲事之后,郑某便将明宇师兄哄来,由得叶道友你狠狠压榨一二。” 叶殊朗笑道:“若真有那日,叶某也就却之不恭了。” 郑明山便又笑了起来。 两人都很欢喜,旋即叶殊请郑明山入座,并一同谈了谈各自要送什么贺礼。 叶殊道:“叶某还算有几分手艺,就去选了好材料来,给他炼制一对上好的鸳鸯法剑,也算是应景祝福了。” 郑明山精神一振:“这法子好!只是……”他眉头微皱,“叶道友这边有手艺,所想贺礼寓意也好,郑某这边却是为难了。” 叶殊道:“左右也取祝福之物就是……早生贵子岂不更好?” 郑明山闻言一愣,随后又不禁用手指着叶殊,忍笑说道:“叶道友啊叶道友,你这也太过促狭了罢……若是真送了那类似之物,怕是过后黄师妹羞涩起来,明宇师兄要同郑某切磋了。” 叶殊勾唇一笑:“那叶某也出不了什么主意了。” 郑明山在叶殊这里留了半个多时辰,告辞离去。 叶殊送至铺面前,待见着郑明山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神情平淡地转身回来。 晏长澜并未多言,不过,他对那一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很是欢喜,亦也对他们这相守而生出些许羡慕之意来。 叶殊并无多余想法,只是沉吟着对身边的高大青年说道:“长澜,你我该寻个时候、找个安全的所在筑基了。” 377|筑基 晏长澜闻言, 心中微动:“阿拙丹田之内黄芽已尽数无瑕了么?” 叶殊略点头。 晏长澜便正色说道:“既如此,我便先为阿拙守关, 待阿拙筑基之后, 再由我来。” 叶殊微怔。 若是从前,叶殊绝不会多思, 然而如今…… 他们两个修行进境相若, 如今又有陆争在旁, 有凶面蛛蝎可代为守关, 他们两个一同筑基最好。否则, 他先行筑基时, 长澜就有可能因此被撩动筑基之意, 而长澜又要守关, 只能强行忍耐,便对他不利……可长澜尽管知道此事,却仍是提议为他守关……在替他守关之事上, 长澜似乎除了他自己外, 对旁人都不甚相信一般。 如此心意,当真炽烈。 叶殊心下微叹,口中却道:“不必, 请陆争守关即可, 再添上凶面蛛蝎,佐以数个法阵,便可安枕无忧矣。” 晏长澜自然也知道如此一来已可万无一失,想要守关, 也不过是心中一些难言的心思作祟罢了。如今叶殊都这般说了,他自然也只能赞同。 之后,两人就有决意。 出城,再寻一处潜藏的深山,驱逐周遭妖兽,布置筑基之处。 · 听闻叶殊和晏长澜要去外头寻一座深山筑基,陆争有些犹豫地说道:“听闻在这风音府内,有专给修士筑基之处。只消花费足够的灵石,便比起独自在外筑基时要安稳很多。” 对于此事,叶殊当然亦是知晓,只是这风音府到底陌生,筑基一关又着实重要,即便他明白在城中出差错的几率少之又少,却也总是更相信自己些。 叶殊便道:“还是入山筑基罢。” 陆争见叶殊如此自信,也就应下来。 如这等可供其他修士租用的突破之地,他往常历练时就知晓,且许多邪修因着担忧在野外被人寻到借机杀灭,也总是会挑选这些所在修炼、突破。 而陆争本人,也曾经租用过——不过他在一些鱼龙混杂之处却会小心又小心,唯有在这些自有法度、秩序且顶级宗门操持的大城里,方会如此。 如今叶殊要自己突破,他也不反对,更很是理解。 既然要筑基……自是要挑选自己最为随心之处了,否则,平日里不甚在意之事,在筑基期间,说不得便会化为心结,影响筑基了。 说定之后,叶殊很快寻了些炼阵之物,将记忆里好几样防御之能强悍的阵法找出来,配合先前在古城里得到的领悟,改进一些、加强一些或者简化一些,做出了有六块阵盘,并分给晏长澜三块,也好为他也在就近之处布置筑基之地。 做完了准备,一行三人就先关了商铺,前往城外的山脉。 城内有山,城外也有山,但城外的山岭连绵不绝,深处更是凶险无比,老林既多且密,只要往其中一钻,有山林里诸多妖兽的各种气息遮掩,就很难寻到踪迹了。 叶殊等人坐在比翼鸟上,在山岭之间盘旋而飞,他们目光向下俯视,四处寻找合意之处。 这地方并不易寻找,大约过了有一个日夜之久,叶殊才寻到了一处所在,便用手指了指前方的山壁,说道:“就去那处罢。” 晏长澜看着那处,应声:“好。” 陆争当然更无异议。 比翼鸟俯身而下,在那处山壁前打了个旋儿,众人就很快纵身越下,落在了那山壁的前方。 而比翼鸟则再盘旋而起,于高空中交颈翱翔了。 这山壁其实是半山腰的一块较为平滑之处,其中有一个山洞,洞口大约能容两三人同时进入,并不算大,在洞口的外头延伸出一块山石,大约只有丈许长,堪堪能落脚罢了。 若只是这一座山壁也没甚出奇,让叶殊看重的实则是这山壁对面还有一山,同样是山壁平滑,几乎就在相对之处就有另一个山洞,洞口的大小、外头的山石几乎一般无二! 可想而知,这两个山洞从前恐怕就是有相熟之人为能同时突破,或是什么其他的缘故在此处开辟的,如今给他们俩使用,正是合适了。 晏长澜看清以后,也很喜欢。 他与叶殊的洞穴相对,在筑基之后便能一眼瞧见爱慕之人,且前方山石不很显眼,轻易也难以发现,再布置些阵盘在此,对于他们筑基当是颇为有利的。 于是,就此定下来了。 旋即叶殊忙碌起来,将三块阵盘一一嵌入山壁之上,将两座山洞密密实实地保护起来,而山洞前的山石……叶殊洞前的这块,有凶面蛛蝎化为一只只有指盖大小的凶虫藏着,倘若有人不长眼来袭击,定然都讨不了什么好处;晏长澜洞前那块则有陆争盘膝而坐,但他也会用山石将自己半遮挡住,在阵法内守关,等待他的师兄成功筑基。 一切准备停当后,叶殊和晏长澜分别站在他们的洞口前,微微抬眼,已是四目相对。 晏长澜定定地好了叶殊好一会儿,只觉着心中俱是这冷淡的少年,不知怎的心里更是生出了几分怅惘来。 叶殊也看着晏长澜,不过他却是在看见晏长澜有些发痴的神色后,眉头微皱。 ——不好,在筑基之前,一个不慎心境便容易波动,当要彻底调理好了再行突破才是。 略一顿后,叶殊开口说道:“长澜,好生筑基归来,到时随我去一处闲散几日罢。” 晏长澜一愣。 闲散几日? 他与叶殊在一处时,知道叶殊心中最为要紧者实为修行,平日里除却修行上的事外,本也不敢多做打扰,可如今听他说了这话,其言下之意,似乎将他不仅看作是修行上的好友,也是修行之外的至交……又不知为何,他陡然平静了下来。 晏长澜只想着,阿拙连闲散时也愿意与他在一处,甚好。他也该专心一意筑基完成,之后,就与阿拙同去闲散了。 他之心绪,在此刻也全然安定。 待筑基得成,日后想来还有许多地方,他可以与阿拙一同走过,甚至一同游玩罢…… 眼见晏长澜一瞬气息圆融,又隐隐透出欢欣黯然,叶殊的神色不自知地柔和一瞬,但下一刻重新化为淡漠。 叶殊最后瞧了晏长澜一眼:“筑基罢。” 晏长澜忍不住眉眼舒展,对着叶殊也说道:“筑基罢。” 接下来,两人同时转身,走进了洞府之中。 原先总觉着仿佛有些奇异的气氛让他不可打扰的陆争,如今也悄然松了口气。 晏师兄和叶大师要筑基了,他也该全神贯注地守关。 · 叶殊走进山洞之后,朝四周看了一眼,就于山洞的正中盘膝坐下。 这山洞不算大,总共不过数丈方圆,但若是让叶殊一人筑基,却是绰绰有余。 坐下之后,叶殊迅速摒弃所有杂念,全身的心思都落入到那丹田里的黄芽上。 如今的黄芽晶莹剔透,上头悬挂着数百灵露,同样十分晶莹,圆润如珍珠,清澈似琉璃,极为美丽,而每一滴灵露中又有法力十缕,这些法力丝丝如龙,蜿蜒游走,极为灵动…… 叶殊将意识投入一滴灵露之内。 然而意识只与这一滴灵露相连却是不够,而后顺着这滴灵露,他的意识极快地蔓延,进入第二滴、第三滴……渐渐地,有上十滴灵露都为他意识所控,而后数十滴、上百滴、更多滴…… 侵染的灵露越来越多,最后每一滴灵露都被意识侵入。 叶殊意念微动。 尽管他神识因着重生之故尚存,原本用神识操控灵露更为便利,可为了能够无瑕筑基,他将那神识牢牢锁住,半点也不使用,完全用自己的意识,如同每一个即将筑基的修士一般进入灵露之内感知、操控。 而他也成功了,现下他的灵露尽数在他掌控之中,再过不得多时,他便可以进行下一步! 但是,叶殊却觉着只将意识进入所有灵露还不足。 慢慢地,他将自己的意识缓缓调整,让每一滴灵露之内,所用的意识力量俱一般无二,不能有一丝一毫差别。 终于,所有灵露里,意识也都一般无二了,叶殊才用这些意识操控灵露,一点一点地,将这些灵露沁入黄芽之内。 当炼气期到了极限时,修士可以控制灵露渗入黄芽,黄芽由虚化实,就是筑基。 而筑基的困难有两处:其一,若是灵露渗入黄芽的时候控制得不够均匀,便会导致黄芽崩溃,若是寻常的修士,只消服下筑基丹,就能在筑基丹相助之下,增加强行稳固黄芽的几率;其二,灵露里的法力不够精纯,导致筑基时法力不够,筑基丹又可以提供大量的法力填充于黄芽之内,相助黄芽成型。 叶殊无瑕筑基,不能服用筑基丹,这一步自然更为艰难,不能不十成小心。 378|心障幻觉 许是因着叶殊对于意识的操控确是极强, 每一滴灵露渗入虚幻黄芽时的快慢俱是一般无二,而在这渗入时, 黄芽一点点地成型, 由虚化实,不疾不徐, 很是平稳…… 突然间, 叶殊丹田中的黄芽陡然化为一片虚无, 而他自己则正躺在一抬软椅上。 软椅很是舒适, 前后各有两名美婢托着乌木, 将叶殊慢慢地抬了出来。 在前方, 有百余叶氏同族之人正在等候, 每一人看着他的眼神俱是憧憬崇拜, 将他视为心中支柱,其心念之坚,如灼灼烈火, 炽热难言。 更远处, 无数修为极高深的修士一个个道貌岸然,威逼而来。 他们的神情端肃,眼神却极丑恶, 在这一刻, 所有修士都如同蝗虫一般冲了下来,将他们叶氏众人围困于中央,而作为少族长,叶殊看着自己瘫软无力的双腿, 感受到自己经脉中每时每刻都不曾缓解的刺痛,眼神一冷。 但是,不论心中出现了如何强烈的愤怒与痛恨之意,叶殊知道自己也不过只是金丹修为,面对这许多的来袭之人,他根本就无能为力,眼前仿佛就是绝望,而那些信任他的叶氏子弟,似乎也要在他这个少族长的无能之下,也无比憋屈地陨落于此—— 下一瞬,叶殊嗤笑了一声。 他一拂袖,眼前的情景就如同琉璃般破碎。 因他是无瑕筑基,故而前世陨落前之事要改换面貌来做他的心障?当真是笑话! 纵然他一动也不能动,要与更多的修士为敌,也绝不会毫无抵抗便先绝望,更何况他前世虽未能保住族人,却是拉了所有的仇人同归于尽,那些跳梁小丑,何德何能要做他的心障! 于是,只用了不足一息时间,叶殊便破开这筑基的阻碍,“看”向自己的黄芽。 他的黄芽全无半点动摇之态,而是持续地凝实着,慢慢地,却稳稳当当…… 而另一头,晏长澜也同样走到了这一关。 欲要无瑕,先破心障。 晏长澜正以自身意识将灵露一点点渗入到虚幻黄芽之内,而虚幻黄芽也逐渐化虚为实,可与此同时,他似乎恍惚间觉着,自己羸弱无力、浑身剧痛,正无力地倒在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里。在他的身上罩着个竹筐,四周寂静无声——若非是还有这疼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然死去了。 等了许久,许久,许久…… 晏长澜等到了许多毒虫爬到自己的身上,等到了通身的剧痛更痛,等到了有人将这竹筐掀开,他心中原本有一种隐约的欣喜,但传来的声音却是粗嘎难听。 “哈哈哈!还是被老子先找到了!” 一股很大的力道朝他过来,将他拉了起来,朝着外面拖去。 “呸,可不能让这小子这么快就死了!” 有一颗苦涩的药丸被塞进了他的嘴里,这让他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但他的意识却更加麻木,好像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模模糊糊中,好像又有人来了。 “可以把他交给我了。” “这就给你?我可告诉你,如果不给我足够的好处,咱们可得好生说道说道。” “你欲如何?” “哈哈……你!你!” 像是其中一人将另一人杀死了,但晏长澜生不出什么喜悦之情,因为另一双冰冷的手将他抓住,把他带走。 等晏长澜再次醒来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便是一张熟悉而令他痛恨的脸。 他的无能,亲人的背叛,父亲为给他一条生路而死死地拖住仇人……而他太过无用,竟然连这条生路都没能保住,如今却落在仇人之手了么? 接下来便是那仇人的威逼,像是要从他身上得到一物,他记着父亲的叮嘱,任由那仇人对他种种折磨,也不吐口。 然而他不吐口又如何,仇人终究还是在他身上搜到了玉佩。 也不知怎么的,那玉佩发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听得仇人欣喜若狂,几乎就要疯癫一般。也是在这时,晏长澜方才知道原来那仇人乃是一名修士,灭他满门不过就是为了这枚玉佩,而凭此玉佩,他们晏家人可以去寻一名筑基真人要一个承诺。 他们晏家从未接触过修士,更从不曾想过要去寻什么筑基真人,偏生就是这一死物,却遭逢如此大难,何其可笑! 晏长澜瞬时也明白,若是想要复仇,他就也只能做一名修士! 然而如今,这玉佩对方得到手中,恐怕,他的性命难保…… 果不其然,在确认玉佩无伪后,仇人顺手就朝他打出了一道法力。 晏长澜撑起最后一口气,死死地保持着意识的清明,想要借着仇人的漫不经心,保住自己的性命……最终,他成功了。 再一次于剧痛中醒来时,晏长澜遍体鳞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命硬不曾死去,那仇人似乎也因着身为修士太过傲慢,全不曾想过他还有活着的可能,而且已然拿着那玉佩早早离去了。 他如今在仇人眼里应已然是一个死人,而他要好好活下去,等待复仇的那日…… 一步一蹒跚,晏长澜不敢走大路,而是强撑着身子,一路走一路乞讨,去寻找父亲的至交。他想要养好伤,再去谋划修士之事。 尽管他不愿给人添麻烦,可他如今也只能如此…… 只是隐约间,晏长澜觉着自己不该是如此的。 在被灭门后,应当有一名……一名……什么人呢? 那应当是为他心中支柱,是一个极为重要之人…… 青河门的魏伯父认出他了,很好地照顾了他,让他好生养伤,魏伯母待他也颇温柔,听闻他们还有一个独女,该是他的世妹,比他略小罢了。不过大约是男女有别,并不曾得见。 日子徐徐而过,晏长澜自打伤养得半好后,便苦苦习武,只是他的身子中经脉俱断,武功也被废了,他只能一切重来,然而重来时亦远远比不得从前,收效甚微。 晏长澜强压下绝望,仍是刻苦,忽有一日,被魏伯父寻去,同他说起婚事。 听闻他与世妹险些指腹为婚,只是当时并无信物交换,才作罢了。如今见他孤苦,魏伯父有意将世妹许配,从此他们便是一家人,魏伯父也能利用青河门的资源替他寻药物重续经脉。 对于魏伯父的好意,晏长澜自能领会,也不愿辜负魏伯父的这一份心意。他原想着,即便他对世妹并无情意,但若是受了这恩惠,此生也要待世妹一心一意。 只是才刚答应,晏长澜的心底里就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抗拒之意,他不能迎娶他人,在他心中、在他心中—— 晏长澜觉着,自己心中应当有人,不可以再去招惹其他女子,然而遍寻记忆,他始终找不到那个他所爱之人,莫非这不过是他因仇恨之事打击甚大,故而生了癔症么? 又有一日,晏长澜听见了魏伯母与魏伯父的对话,魏伯母对他很是不喜,觉着他不过一介废人,若是照顾一二倒也无妨,却不愿将世妹许配。 晏长澜对于此言自然生出几分屈辱,但将心比心,魏伯母也不过是一片慈母之心,还是改日与魏伯父说明,取消订婚一事罢。何况他对世妹确无半点情意,何苦只因伤势便拖累于她? 只是,后来又有许多事发生。 在晏长澜还未来得及同魏伯父提起此事时,世妹带回来一名英俊的少年,直接与他撕破了脸皮。那英俊少年颇为傲慢,竟不知怎么的知道他有家仇,给他一个撞仙缘的机会,换取他主动魏伯父提出婚事作罢。 虽说晏长澜原本就有意去提,但他主动提起还是被人以此事交换大为不同。 此时若他再去提,无疑是将死去父亲的颜面也踩在了脚下,怎么对得起他父亲的一世清名?而若是他不去提,他又要往何处再找一个能前往修士世界的机会?不能前往修士世界,他该如何复仇?! 为此,晏长澜几乎不堪重负。 最终还是魏伯父主动过来,满怀歉意地同他说起了这事。 一时间,晏长澜捏紧了拳头,不知心中是什么感受。 他对魏伯父的恩情自然是感激的,对魏伯母也理解,却也从世妹和那少年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在恩义与侮辱的夹杂之下,他将手掌都掐出了血,终究只能咽下这事。 只是夜间辗转时,仍旧难以释怀。 若是……若是那个人…… 晏长澜几乎是苦笑了。 哪里有那个人呢? 他从来只是孤苦一人罢了。 晏长澜缓缓压下所有痛苦。 他已并无资格痛苦。 晏长澜并不知道,在他意识不到的另一个世界里,他的丹田中,那原本被灵露渗入的黄芽,如今颤动得渐渐激烈,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掉。 379|终于筑基 在另一片天地里, 晏长澜的生活还在继续。 撞仙缘时,晏长澜倒也结识了一二待他不错的友人, 最终也成功撞上仙缘, 来到了修士的世界,顺利拜入了宗门。 在宗门里, 不知怎的有管事待他颇为照顾, 竟然还赏赐给他修复丹田、经脉的药物, 他也总算能修行, 日子似乎变得平稳起来……似乎只要继续这样下去, 按部就班, 他总是能够找到机会复仇的。 晏长澜太刻苦了, 独来独往, 除了那个管事,他并未结交其他人,也不曾跟身边人有过多来往。在撞仙缘时相识的友人修为进境不如他, 一开始他们还能互相搭把手, 可慢慢也渐行渐远了。还有同样进入门派的世妹,尽管魏伯父也想要他们互相看顾,但是终究是曾经有些觊觎, 双方都很有默契地并不接触, 而世妹与那名少年之间感情虽深,相处下来却总有摩擦,至于最后究竟如何,晏长澜却从不曾打探过。 渐渐地, 所有的故人都不再联络,晏长澜孑然一身,除却修行与复仇的念想之外,再无其他。 一日复一日,晏长澜的心若寒潭,波澜不惊,只是每每午夜梦回间,总有一道青影慢慢在前行走,而他却仿佛追不上了…… 晏长澜的修为还在进境,从外门进入到内门。 于此时,在外门那位很是照顾他的管事忽而满面笑容,同他说道:“晏师侄,你的好运道来了,有一位筑基真人要召你过去!”他的语气很和气,眼里却闪动着一丝讨好的光,“听闻晏师侄与那位真人有旧,如今师侄你进入内门,有极大可能拜入真人座下,到那时成了真人弟子,可莫忘了老吴我……” 突然间,晏长澜像是明白了什么。 在外门的种种照顾,终究不过只是为了“莫忘了”这三字而已,并非是什么真正的情谊。 但是对方的照顾终究还是帮了他许多,晏长澜沉默地点头。 然而他自己心里却明白,恐怕要让吴管事失望了……虽不知那位筑基真人心中是何想法,可他给他们家的那块玉佩,也依然是让他们全家被灭门的缘由。他并不会因此怨恨那位真人,却也绝无巴结之意。 晏长澜去拜见了那位筑基真人。 而那位筑基真人却对他抛出了一具尸身:“你家中之事本座已然知道,这一具便是那蝼蚁小人,交由你处置了。”他的声音很冷淡,“本座观你资质尚可,修持也甚勤勉,当年本座承诺以玉佩为证,允一桩心愿,如今有两条路与你选择。其一,你拜本座为师,本座如待其他弟子一般待你;其二,本座允你一些资源,修为再突破两层。自此本座便与你晏家两清,你可自选……” 听得如此冷淡的话语,晏长澜的心中陡然生出一抹悲凉。 玉佩召来小人,虽是小人贪婪,但那小人为何知道这玉佩消息,真人莫非半点过错也无?这真人非但对晏家无半点歉意,更视为累赘,仿佛将他视为了要以此事要挟真人的无耻之辈……他原以为,晏家当年对这位真人有点恩情,彼此之间多少有一丝情谊,如今看来,那真人从始至终都看不上晏家,赐下玉佩,也只是为了避免因此事而对他的心境不利而已。 晏长澜垂眼。 这也无妨,左右他原本就不打算与真人亲近,又何必作态? 只是如今世上,他竟无一个真心相待之人,何其可悲…… 晏长澜忽然有些头疼。 不对,不对。 在这世上,他是有一人真心待他的,他更不该是孤身一人。 那人的性情也极冷淡,但唯独对他别有不同,让他、让他…… 身体赫然颤抖起来,晏长澜头痛欲裂。 不成,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 晏长澜不顾那高高在上的筑基真人此刻看他时,对他无礼抱头打滚的愤怒,也无视同样在洞府里,这名真人其他弟子的怪异之色,他只是、只是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 是有那样一人,始终就在身边。 是…… 是阿拙! 他挚爱之人,阿拙! 晏长澜猛然睁眼,眼前便是有些昏暗的山洞。 先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象而已,根本不是现实,在现实中,阿拙还在对面的山洞里筑基,在等他一起同行仙路!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骇然发觉丹田里,原本逐渐凝实的黄芽,眼下当真是摇摇欲散,几乎马上就要崩溃了。他急忙用意识控制灵露继续渗入,小心翼翼到几近惶恐。 好在他终究是及时破除了那心障,才能在筑基失败前的那一瞬,能慢慢挽救。 只是…… 晏长澜轻轻一叹。 他原以为,他的心障应是脱胎于他的心结,是心爱之人阿拙对他满是厌恶,不能接受他情意,要将他驱赶云云,然而真正面对时,却发觉……原来真正的心障并非是阿拙的不喜与驱赶,而是……从不曾有阿拙存在。 不过,晏长澜惊魂甫定,仍旧后怕。 那心障,着实太真切了,直至此刻,他都以为那仿佛便是真的一般,让他险些无法沉沦其中。 好在,他终究是舍不得阿拙…… 阿拙是他的心障,却也是他的救赎。 · 叶殊稳固了黄芽之后,那黄芽真正化为了实体,而实体的黄芽之上,颤颤巍巍地生出了一片黄叶,正是生机勃勃。 与此同时,原本因灵露渗入虚幻黄芽中、于丹田之内迅速游走的数千缕法力,此刻见着那黄叶,就如同一道洪流,极快地朝着其中冲了过去! 肉眼可见的,那些法力冲进黄叶之后就迅速凝聚在一起,并源源不断地吸纳更多的法力过来,同样凝聚,并迅速地交织,就好似在织成一道极小的匹练。 随着匹练的完整,慢慢地便不再有更多法力涌入,之后再冲进来的法力就在头一道匹练的旁边再度交织,形成一道新的匹练…… 也不知是几百缕法力凝聚为一道匹练,那黄叶看着小,所容却多,渐渐有数十匹练生成,再逐渐生出上百……最终,在形成一百九十九道法力之后,停了下来。 一百九十九道法力,正是在筑基一重时,每一片黄叶所能储存的法力的极限。 这些法力也并非是如同鱼儿一般游动,而是交错贴在黄叶之内,形如黄叶之脉络。那些脉络密密麻麻,其气息却十分奇异,当真是让那黄叶变得极为玄妙起来。 这一刻,叶殊无瑕筑基便已功成! 饶是他素来冷静,此时也难免松了口气。 叶殊站起身,朝着山洞之外行去。 也不知长澜如今筑基如何了,可是顺利?筑基之时,心障可能破除? · 晏长澜好不容易稳定了黄芽,黄芽上也总算生出了黄叶。 到此刻,他心弦微松,却不敢全然放心,而是迅速操纵那些进入黄叶的法力,使得他们迅速地凝聚起来,织成匹练,形成更为凝实的法力。 如今法力再不能以“一缕”称之,而为“一道”,但若是要确定无瑕筑基成功,那么这些法力须得形成一百九十九道,方是圆满…… 晏长澜紧张观之,直至最后一道法力形成,再一查看,果然正是一百九十九道! 于此刻,他才真正吁出一口气来。 幸甚,幸甚。 先前那心障虽是险些叫他功败垂成,但总算还是不曾失败。 深深呼吸之后,晏长澜又小心地等待了须臾时间,眼见那黄叶上脉络交错,极为玄妙,眼里现出一丝如释重负之色。 他不曾辜负阿拙的期望,在日后的道途之中,他终究还能陪阿拙一同走过。 思及此,晏长澜忽而对叶殊生出极为浓郁的思念。 那幻境中的年月太长了,那种孤寂也太长……长到他几乎要以为真的不曾有这样一人,以为自己日后将要遭遇到更为难熬之事,最终堕落于深渊之中。 如今,晏长澜迫不及待,想要去见那个他无比思念之人! 当下里他毫不犹豫地起身,迅速地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正是白日。 一个人影盘膝坐在阵法之间,在为他守关。 似乎是听见了后面的动静,那人转过身,同晏长澜说道:“晏师兄,恭喜你出关。” 晏长澜冲他点点头,应道:“有劳陆师弟。” 然而他的视线,却从不曾自那对面山洞前,那位凌风而立的青衫少年身上移开。 心中澎湃难以遏制,晏长澜看着那人,仿佛有一世不曾得见。 他最终还是不能忍住,足底一顿,身形穿梭似雷电,径直出现在了对面的那块山岩之上!下一瞬他猿臂长身,死死地将那青衫少年搂进怀中! 那青衫少年的身子顿时僵住。 380|无措 叶殊无瑕筑基成功后, 心中也有些欢喜。 前世他能筑基已然极不容易,更莫说无瑕, 而今做到, 相距那一等紫丹自然是更接近一步。 不过大约是因着他到底曾经有些经历的缘故,比之晏长澜来筑基更快, 故而待他走出山洞时, 尚且不见晏长澜的身影。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叫叶殊很是生出几分担忧来。 ——莫非当真是因着那情障之故, 以至于长澜筑基艰难么?若仅仅只是艰难也还罢了, 只盼望他莫要失败, 否则下一回筑基都不知道多耗费几倍精力, 更莫说再度无瑕筑基了。 对面, 陆争见到叶殊先行出来,而身后山洞之内天地灵炁涌动,隐约间竟似乎有些不定之感, 自然也很是忧虑, 只是他也是筑基了的,更明白筑基成败只能筑基之人自己左右,旁人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也仅能紧张地等待而已。 叶殊自能瞧见陆争神情, 心中微有不妙之感。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陆争面上的神色渐渐好转,显然是那山洞中的情形也有所好转。 但叶殊并不曾就此放心。 直至那山洞之中终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后,他的面色才缓和下来。 然而纵是叶殊如何心思敏锐, 却也不曾想到,还未等他唤晏长澜过来感知一番他如今筑基情形如何,那人便如同一只大鹏般振翼而来,其动作之快恍若雷电,竟是将那风雷动之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其势之快,叫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已没入了一抹坚硬的胸膛之内。 叶殊神情一滞,身形一僵。 腰间手臂极为用力,几乎像是要将他勒进肉里、融入血中,其热力之重,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若是从前,他必然不会在意,只当晏长澜是因着筑基成功太过喜悦,故而与他分享。 但现下他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对方的心思,而更灵敏地察觉到,对方的手臂既勒得紧,又微微发颤,竟然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 如此炽烈的情感瞬时将叶殊包围,叶殊……叶殊回过神时,竟也仍旧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从前世至今生,若说前世天狼如山,经年不言,却亘古不变,那么今生的晏长澜就似山中藏有烈焰,纵然大多数时候也不多话,可那种偾张涌动的情意,则让他难得不知所措起来。 也难免……觉出心中也微微生出一丝热意。 这热意为何他并不知晓,也难以辨明,但叶殊却明白,晏长澜于他而言原本就与旁人皆不同,眼下,又更有不同之处了。 深吸一口气,叶殊嗅进熟悉气息,面色一顿。 思索再三,他不曾推开晏长澜,却是用手掌在他臂上轻轻拍了一拍。 晏长澜察觉到了叶殊的反应,才似乎恍然回神,慌忙将手臂松开,然而松开是松开了,又迫不及待地看向了叶殊的面容,像是要将他牢牢刻进心底一般。 尽管他知道自己若是看得太久,心中之情怕是难以遮掩,可因着那心障之中所见种种,尝试了那从不曾有叶殊出现的日子,他当真舍不得少看叶殊一眼。 叶殊难得垂眼,避开了晏长澜的视线,而他口中嗓音则一如往日般清淡:“长澜,且让我看你筑基如何。” 晏长澜毫不迟疑地将手腕递给了叶殊。 叶殊手指微颤,还是如同往常般,将其脉门捏住,将一丝法力送入其中。 刹那间,叶殊的法力在晏长澜的经脉之中迅速运转,直入其丹田。 那黄芽果然由虚化实,浑然无瑕,正是与他一般的无瑕筑基! 叶殊心下微松,就欲将法力收回,但他的法力已然接触到了那黄芽,收回时,隐约之间却仿佛觉得,似乎那黄芽上的法力有挽留之意…… 黄芽之意,为其主人潜意识,从前虚幻时或是难以表意,可如今却能叫叶殊模糊地感知到,它不仅对叶殊毫无防备,更有留恋。 叶殊不曾露出的另一只手上,指尖又是轻轻一颤。 由此足以显露……长澜在待他时,竟然是在潜意识中,也…… 叶殊受过崇敬,得过看重,唯独不曾见到如此爱慕——并非是从无爱慕他者,只是那种爱慕多是轻浮于表面,又哪里比得上晏长澜心中所积一分一毫? 自然是,从不曾让他动容。 而如今,则不能不动容。 默然收回手,叶殊说道:“长澜,恭喜你了,无瑕筑基成功。” 晏长澜定定地看着叶殊:“还要多谢阿拙的指点,而且……在心障里,若非是最终想起了阿拙你,我恐怕是出不来了。” 叶殊听他这样说,有些诧异。 在长澜的心障里,他竟然并非是心障,反倒拉了他一把? 这又是为何?长澜之心障,究竟为何? 晏长澜缓缓一叹,面上露出了清晰的苦涩之意:“我在心障里,经历了一段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人生。在那人生之中,并无阿拙你。” 闻得此言,叶殊瞳孔微缩。 这是——何意? 晏长澜此刻记起那刻骨的孤独之感,仍旧心有余悸。 因此,他也想要告诉阿拙那心障,在那一段时光里,他对阿拙何其想念。 晏长澜闭了闭眼,慢慢道来:“那心障,还要从当年灭门之事说起。那一日,我受困于黑巷竹筐之下,无数毒虫窸窸窣窣寻我而来,而我也不曾先被阿拙你寻到,而是……被那毒虫的之人抓到了,之后,李刻来了。” 叶殊随着晏长澜的话语,眼神渐渐变得深沉。 晏长澜娓娓而言,其所说之事与今生所遇不同,但与叶殊曾推测过的晏长澜的前世却是极为吻合,许多细处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晏长澜不知道,叶殊却有九成把握断定,这……便是前世晏长澜所经历的种种了。 那段经历虽不算短,晏长澜也说得流畅,依旧说了有近半个时辰之久。 待他说完后,忽而叹道:“心障中的种种,竟好似是我所经历过的另一段的人生一般,直至此刻也半点不曾忘怀,时时刻刻都在心头萦绕。” 叶殊心中微动。 天狼的过往他并不知晓,但今生的长澜从未经历过那些事,却为何会在心障中瞧见前世?他乃是重活一生,长澜他……莫非也是如此?但若当真是如此,长澜却并无前世的记忆。 而且更令叶殊想不明白的是,当初的天狼被炼制为傀儡,意识自然早已消失,在他身后护他伴他,却从无任何反应。 若是天狼与他一同重回此生,也该是记不得他自己的曾经才是。又或者,他的确是重生了,意识也是消失了,可今生的长澜却在,他的意识附着于长澜身上,潜意识与长澜早已结合在一处了,故而曾经的经历,冥冥中被心障所利用么? 叶殊皱紧眉头,想不明白。 他之重生,乃是因着混元珠之故,天狼倘若重生,莫非也是因混元珠?但这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天狼曾经是独属于他的血傀,他们之间有血契相连,混元珠带回他,又因他临死之前那愿望,将天狼同样带回,也未必不可能。 这一刻,叶殊的心绪极为复杂。 长澜和天狼本为一体,他视天狼为伴,视长澜为同修挚友,原本他因天狼而看重长澜,后来待长澜与天狼一般重要,却隐约之间,将二者有所区分……可此刻却似乎让他知道,天狼是天狼,长澜是长澜,天狼是长澜,长澜也是天狼。 二者可看作是区分的,却也是合二为一的……他着实是,也有点不能明了了。 晏长澜却不知道叶殊如今竟有些迷茫,他将心障中所经历的种种尽数告知叶殊之后,心弦便微微松开,而如今与叶殊面对面,那种孤寂之感也终于消散了许多。 那段经历仍旧很是苦涩,难以忘怀,但此生真正的经历却更为清楚,将那些苦涩覆盖,像是在无形之中抚慰了那段经历——那段幻象里的人生一样。 不过,叶殊迟迟无有反应,也让晏长澜有些担忧,他收回心神,看向叶殊的面容,才察觉他像是有什么心绪难解,心里忽然也是一紧。 晏长澜不由开口:“阿拙,怎么了?莫非……是那段心障有什么不妥么?” 叶殊收敛心思,看向了晏长澜。 这一刻,他眼里微澜划过,终是柔缓了面色:“无事。” 晏长澜看着叶殊那如薄冰化去的神色一怔,忽然也露出笑容来:“无事便好。”他也不再将那心障记挂,而是欢喜道,“我与阿拙皆是无瑕筑基,日后道途有望。” 叶殊心情也好了许多:“不错。”他顿了顿,又添一句,“甚好。” 晏长澜听得,心中愈加愉悦起来。 而两人都不曾留意到,如今在对面本也要恭贺晏长澜的陆争,此刻面色古怪。 381|稳固修为 这两日陆争坐在山洞前兢兢业业守关, 便是连积蓄法力都不敢沉浸其中,至少留了七分心神在外防备, 只有三分运转功法而已。 其间陆争也感知到了他那晏师兄在筑基时似乎隐约灵气波动了一些时候, 很是担忧一番,好在之后终是稳定下来, 而除此之外, 并不曾出其他岔子, 就叫他微微松了口气。 好容易等出了筑基成功的晏师兄, 陆争自是想要立即过去恭贺, 孰料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就见晏师兄仿佛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直挺挺冲过去将那位叶大师直接抱住——这一抱可是热烈得很, 简直好似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般,那隐隐的惨烈之意,一时间就叫陆争收住了脚步, 竟觉着难以过去打扰。 若只是如此, 陆争也只当是自家这晏师兄在心障中受了不少苦楚,去寻他那挚友叶大师拥抱一回,受些安慰, 可那一抱……虽弄不太清, 但陆争自觉若是他自己,面对挚友却绝不会是这般的……深沉压抑?或是什么其他情绪,叫他也也难以想明白。 随后陆争见到叶大师将他晏师兄的手臂拍了拍,两人登时分开, 陆争就以为可算寻到了前去恭贺的时机,然而陆争正要迈步,便见晏师兄与叶大师相对而立,两人之间又低声言语起来,其中气氛之悲壮,让他又不由得止了步。 没奈何,陆争只好还是立在原处,并不过去了。 对面山洞前那两人,一说就是近半个时辰,陆争在这边瞧得分明,他们两个神色俱有变化,纵然是冷淡如叶大师,眼神也很是复杂。 他们两个的言语也并不曾刻意隐藏,陆争并未刻意去听,倒也听出一些,说的是晏师兄在筑基时心障,偶尔听着什么“孤独”,什么“阿拙竟不曾存在”,什么“不曾忘怀”“心头萦绕”……这些言语着实是,略暧昧了些。 若非是知道自家晏师兄与叶大师是多年来一直互相扶持的挚友,又不知他们两个都是男子,陆争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对有情人,一方正在对另一方吐露衷肠。 想到此处,陆争再看两人,不禁是越看越像。 他一转念,又觉着既然多年来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怎么便不会日久生情?即便都是男子,天下间也没哪个规定男子与男子之间不能有情。 到这时,陆争自然就想起了从前所见的种种,慢慢就有所了悟。 他这位晏师兄,怕是颇早以前就对叶大师动了心思,而如今看来,晏师兄迟迟不曾剖白心意,叶大师也好似并不知晓,却始终对晏师兄很是纵容,想必将来总有一日能两情相悦罢。 陆争思及此处,又不免心中有些好笑。 晏师兄虽是当局者迷,自生胆怯,但叶大师一身气派若是了解多了,着实是让人不敢亵渎,晏师兄面对他时全没了平日里的胆气,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如此杂七杂八地一通胡思乱想,陆争才总算是等到了对面那两人语毕,于是遥遥地亮了嗓子,冲他们说道:“恭贺晏师兄,恭贺叶大师,筑基功成!” 此言一出,对面的两人也仿佛终于想起他来,默契转身,同他微微点了点头。 陆争见状,也是习以为常了。 ——从前便习惯,如今想清楚其中的缘由,自更习惯。 · 叶殊和晏长澜被陆争唤得回过神,难免心里都有一丝尴尬。 先前他们两个竟齐齐都将陆争给忘了,如今还待他来提醒,真是……有些辜负了陆争对他们两个的一片好意。 当然,两人也都明白,陆争并无芥蒂之意。 不过既然已不再沉浸于之前的事中,此刻却是不能再忽视对方了。 叶殊素来一张冷淡面孔,如今即便是尴尬了也只是略僵了一丝,晏长澜心中也正在紧张之中,故而不曾发觉。 晏长澜现下回想起先前他一时激动就狠狠拥住叶殊之事,只觉得当时犹若魔障了般,幸而叶殊似乎……并不曾察觉他当时几乎分明露出的情意。 只是,他既庆幸叶殊不曾发觉,又在心底最深处,有一丝失望。 爱慕之人,爱慕之心,总是想要让对方知道……只是,还是罢了。 叶殊状若无事,先收了这边的阵盘,又与晏长澜一同去了陆争那边,将那处的阵盘也都收取。 阵盘并未使用,但为筑基做出再多准备也不嫌多,此刻他们倒也并未生出什么太过浪费之念。 待阵盘都收好后,陆争说道:“晏师兄,叶大师,我等先回去炼器铺中罢?两位还须得耗费一些时间好生稳固境界,余下的时日,就由我来看铺子罢。” 晏长澜微微皱眉:“不可叫你耽误修行。还是让阿拙先去稳固修为,我与你轮换看那铺面,待阿拙稳固后,再由阿拙与你轮换即可。” 陆争倒是不意外这晏师兄事事以叶大师为先的举动,可他自问受到这两人的照顾更多,如今正是回报时,怎么能耽误晏师兄的修行?当然是说道:“从前晏师兄你为我筹谋,我从不曾多言,如今莫非我便要因几日修行便让晏师兄你耽误么?事有轻重缓急,晏师兄,你若是这般说,可是与我见外了。” 晏长澜一愣,旋即也反应过来……的确,若是事事都与陆争算得那般清楚,就真是把他当作外人之举了。他对陆争虽不至于如对待叶殊般事事毫不隐瞒,经由这些时日的相处,彼此的交情也好,信任也罢,都更深厚。陆争要耗费几日为他守关,他是该自然领受的。 想明白后,晏长澜就笑了笑:“陆师弟所言甚是,是我先前思虑太多了。” 陆争听晏长澜这般说,也是有些欢喜的。 叶殊见他二人说完,才在一旁言道:“铺子里的法器已不多,待售罄后,可先将铺子关了。只是还要请陆争看着些,莫错过了郑明山的消息。” 陆争便道:“这是自然,叶大师放心。” 几人也都还记得,先前郑明山可是送了请帖过来,要邀请他们几个前去参加王明宇与黄月瑛的成亲大典。那成亲大典正在近半月后,叶殊如今以那炼器师叶搴的身份与流华宗的两名亲传都有交情,这事就定要给面子方可。 · 余下的时日,叶殊和晏长澜在房中对坐稳固境界。 两人因着是无瑕筑基,尽管在筑基前艰难了些,可待到筑基之后,稳固的时日也会比起寻常修士来少许多。 才仅仅三日,叶殊先稳固完成,而晏长澜因着筑基时被心障困得久些,尽管同样稳住了无瑕,气息稍微动荡些,比起叶殊来,在稳固时就慢了一丝。 好在到底是无瑕筑基,待境界彻底稳固之后,晏长澜这边也不会出现什么后患,日后的根基也不会比叶殊逊色的。 两人稳固之后,就出去接应陆争。 陆争见两人联袂而出,有些诧异:“晏师兄,叶大师,你们不多稳固几日么?” 晏长澜道:“已都稳固了。” 陆争怔了怔。 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他之所以筑基后很是耗费些时日稳固境界,约莫是因着他本身是堕入邪道且修炼功法不妥之故,但这两人所修定然是名门正法,在气息上自然要比他容易稳固。 不过陆争也见过其他的正道修士,似乎也没见过比他们快的,那这想来就是两人根基雄厚之故,也不足为奇。 只是,陆争看着两人的同进同出,就连巩固境界都能差不多时候完成……尽管他向来十分孤僻,却也不禁生出了一丝羡慕。 晏师兄和叶大师或许暂时还未定情,彼此之间也或许有些顾虑,可他们的默契,他们之间就连修行都能同步,也仍旧是极为难得的。 世间哪怕是双修的男女修士也难做到如此,往往在道途之中有人先行寿尽陨落,另一被留下来的便心魔丛生,孤独更胜往昔。到那时,能勘破可更进一步,不能勘破的便只能沦落。 但这两人却不同,他们每进一步都能同行,当真是……佳偶天成。 这羡慕多了,陆争自己也不由得生出一点心思。 若是他也能遇上这样一名道侣,那他定会紧紧抓住,绝不放手。 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陆争秘密极多,背负也多,他并不奢望如此。 如今他只要跟在这两人身畔,见证他们之间情谊日益加深,日后再结为道侣,就能心满意足。 叶殊和晏长澜并不知道陆争的想法,见陆争其实早已将法器卖完,就干脆在晏长澜的陪同下多炼制了些。而此番要炼制的更多,陆争也干脆过来帮忙,叶殊也并未排斥。 如今所出的法器品质更高,售卖也更快,几人的日子恢复如常,不知不觉间,就临近了那成亲大典的日子。 382|前往流华宗 郑明山又来了一回, 在见到叶殊之后,他露出诧异之色:“叶道友, 你这是筑基了?” 叶殊摇了摇扇子:“正巧碰上了契机。” 郑明山不由说道:“叶道友果然是底蕴深厚, 你我不过这几日不见,叶道友不但成功筑基, 便是连根基都如此扎实, 气息毫不虚浮。厉害, 厉害。” 他乃是顶级宗门弟子, 自然知道若是一名修士根基足够好, 在筑基后稳固境界也会更快。但叶殊这样快, 还是叫他震惊的。 叶殊扬了扬眉:“不敢当, 不敢当。适逢其会罢了。” 郑明山笑道:“叶道友这可是太谦虚了。” 叶殊又道:“不谦虚, 不谦虚。” 郑明山好笑,视线不禁落在了晏长澜的身上。 晏长澜扮演的天狼最是沉默寡言,只如铁塔般护着叶殊, 却无其他任何反应。 郑明山一声感慨:“这位天狼道友也筑基了。” 若说对于叶殊的筑基, 他多少有两分情理之中之感——毕竟叶殊于他印象之内就是深不可测,那么对于这名为“天狼”的随从,却更让他震撼。 不过转念一想, 他也能想通。 一些世家大族里, 总是会在其附庸里寻找年幼却资质绝佳的幼童,又或者在外寻找一些同样资质绝佳的孤儿培养,之后配给族中的嫡系子弟作为随从,而这类人明面上是随从, 其实更是那子弟的左右手。这类人在被教导中,往往对嫡系子弟十分忠诚,加之资源足够,突破之快非但不在嫡系之下,甚至有些犹有过之……如今这个名为天狼的对叶殊如此维护,在郑明山看来,也是这一类人了。 而郑明山自己的身边,其实也有类似之人,只是那人比起他来稍微逊色一些,宗门里也不需要他随时侍奉,就早早被郑明山安排去办事了,并不在其身边。 叶殊听郑明山这感慨,却是笑道:“天狼若是不能突破快些,如何护持于叶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晏长澜心中陡然激荡,但是千言万语也不便在郑明山面前说,就铿锵有力道一声:“是。” 郑明山忍不住道:“天狼道友对叶道友你当真是忠心不二。” 叶殊说那话,原本是基于自己所扮演之人的语调,可晏长澜这一应声,其中郑重之意自是被他感知到,就让他又想起了晏长澜对他的心思。 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摇了摇扇子:“天狼待叶某自然如此。” 郑明山就又说出了一些羡慕之言。 而他心里也是当真羡慕,他身边之人对他也服从,可他却觉着,这里面似乎还是有些不同。 在叶道友身边的这位天狼,身上像是有些他随从身上无有之物,且这物能叫天狼死心塌地忠心,仿佛……还能激发些潜力? 但是这其中的道理,郑明山却是一时间想不明白。 他倒是也希望,自己的随从也能如天狼这般忠诚…… 郑明山又与叶殊说了些话,临行前,说明两日后的清早就来迎接。 叶殊当然应下,只笑道:“那就有劳郑道友辛苦来接了。” 郑明山大笑而去:“不辛苦,不辛苦。” 待人走了,叶殊与晏长澜立在铺子里,气氛竟似有一丝僵硬。 晏长澜心里有些不适,感觉好似有哪里与往日不同。 叶殊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走,该去将那一双鸳鸯剑打出来了。” 晏长澜也想要打破自己先前的感觉,便连忙说道:“我去拉风箱。” 叶殊“嗯”了一声,就干脆将铺子关了,率先往后面走去。 · 炼制鸳鸯法剑时,叶殊因着已然是筑基期修为,炼制起来自然要比之前强上许多。同理,晏长澜筑基之后,拉风箱时也更快、火力更为猛烈。 因此,两人合起来只耗费了一个多时辰,就已然将那一双法剑炼制出来了。 剑分鸳鸯,分雌雄,乃是出自同一块精金打造,在炼制时,又添加一种名为雌雄玉的上好炼材,使得这剑当真带上了一些雌雄阴阳之气。若是以此施展剑法,不仅能够互相补足,若是运道够好,甚至可以借由这雌雄阴阳之气的引导,熔炼多种剑法于一身,自创出极为适合持剑修士的合击剑法来。 除此以外,即便并未自创剑法,两人一同与敌人对战,长剑的威力合璧,比之单独使用时要增加不少威力,尤其两人之间的心意越是坚定,越是为对方着想,剑法的施展就能更顺畅,甚至威力还会有一些加强。 自然,还有一样用处,却是不便宣之于外的。 叶殊用手指轻弹那剑。 雌雄阴阳之气融合得不错,倘若这两人在……之时,这双法剑相遇他们不算太远,那么……甚至有利于子嗣。 晏长澜见到这双鸳鸯剑,也不由得为其形之美,其能之强惊叹。 他开口问道:“阿拙,这一双宝剑叫什么名字?” 叶殊道:“既然是送人之物,自然由得了剑之人自行命名。” 晏长澜恍然。 倒也是如此。 两人正说了几句话,陆争便回来了,正好见到了这一双新出炉的法剑。 法剑通身一红一蓝,合鸳鸯之色,极为美丽。其剑身一把稍微宽阔些,另一把则是较为纤细,然而两把却可以合在一处,化为一把法剑,严丝合缝,不见半点差错。 陆争除却其外观外,最为在意的自然是法剑身上透出的强大锋锐之气,而且法剑之气质互补,灵光盎然……身为习剑之人,着实是极为欣赏的。 不过,更叫人赞赏的,还是能炼制出这等宝剑的炼器师了。 叶殊和晏长澜见陆争归来,且他眼神落在这双法剑上,心中都明白他这是见之而心喜了。 陆争回过神后,也有些赧然。 叶殊道:“你如今已然筑基,那把剑虽还可用,却到底不及之前。待之后我们去找些合适的炼材,替你将那剑提升一番,也让你的实力增加几分。” 闻得叶殊这话,陆争自然是满心欢喜,旋即他又觉着有些烦劳叶殊。 叶殊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道:“你去筹备炼材。” 陆争便点点头:“理所应当。” 这时,他心中也不再想着自己欠了叶殊多少人情,只是他又忽然想起,再过些时日,这叶大师与晏师兄应会结为伴侣,到那时,他该如何称呼叶大师? 此事相较起人情来,倒是更让陆争为难了。 · 成亲大典当日,叶殊几人早早起身,也不曾开铺子,就在院子里等候。 郑明山果然很早就来了,还带来一辆颇为华美的宝车,由几只外貌凶悍、实则早已被驯服的妖兽拉动,在院外迎接。 叶殊等人见他来了,走出门来。 郑明山笑道:“叶道友,快请快请。” 叶殊就走到马车前。 演戏自要完满,晏长澜和陆争扮演随从,一左一右,将手臂伸出。 叶殊稍微扶一把上了车。 晏长澜和陆争则走在宝车的两边。 郑明山在车中说道:“两位可骑在那妖兽上,不碍的。” 叶殊也道:“听郑道友之言即可。” 晏长澜和陆争自不会拒绝,一纵身,就坐在了相距宝车最近的那两只妖兽后背。 妖兽果然不曾做出其他举动来,只听郑明山一声令下,这几头妖兽竟然迅速狂奔起来。奔行一段之后,它们的四足竟不着地,轻盈无比,也其快无比…… 不过半个多时辰之后,宝车已然来到了一座巍峨的山门前。 这山峰正是流华宗所在,那王明宇到底是宗门的亲传弟子,与其成婚的黄月瑛身份也不低,加之王明宇师尊的应允,两人自然可以在一处正殿中举行成亲大典。 成亲大典算是一件盛事,受到邀请的客人自然不少,不同修为的客人有不同修为的迎客之人。 因着叶殊相助郑明山是救了那对新人性命的,且郑明山又是新郎的同门,于是才有郑明山特意过去迎接,以表示叶殊乃是贵客身份之事。 宝车在这山门前也不必停下,只管拉着众人迅速上山。 过了几座悬峰,就有很是巍峨的山峰与数座大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其中有一种天云殿,正是此番举行成亲大典的所在。 在那正殿前,已有了些修士来往,不过他们大多都是流华宗的弟子,如今是在准备待客的席面等,如同叶殊来得这样早的,尚且不见。 郑明山带着叶殊三人,直接去了后山的一座洞府里,见到了面色有些紧绷的王明宇。 叶殊见到他这模样,就先打趣道:“怎么到了成婚之日如此苦脸?若是被黄姑娘瞧见了,可不是要担忧王道友你心不甘情不愿么?” 听了这话,王明宇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紧绷的面色却是稍微松了松。 383|极品法器 轻咳一声, 王明宇说道:“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叶殊挑眉,一甩袖子, 抛了一只长长的匣子过去:“既然这般紧张, 不如先瞧一瞧叶某给你的贺礼?” 王明宇一怔,旋即接过长匣子, 反应过来。 这是这位叶道友有意缓解他的紧张之意, 故而有此提议。 他自不会辜负这份好意, 便笑道:“若是不好, 那王某可要与道友好生说道说道。” 叶殊挑眉:“由叶某手中所出之物, 绝无不好之理。” 王明宇一听, 便是当真好奇起来了。 于是他将那匣子打开, 刹那间, 光华湛湛,几乎要耀花了他的眼! 那长匣子之内,乃是一柄灵光极盛的法剑, 其剑身修长, 寒气四溢,更叫人惊异的,乃是这法剑的品质, 俨然比之上品法器还要略胜半筹! 大约若是能再提高一丝, 就有可能成就一件法宝! 王明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素来知道叶道友于炼器一道上本领高明,却不承想能高明到这地步。而后他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叶殊,就察觉到自己先前不曾留意之事。 “叶道友,你已筑基了?”王明宇低呼。 叶殊道:“机缘巧合而已。” 郑明山在一旁笑道:“叶道友总是这般谦逊, 叫人好没意思。” 王明宇也感慨:“待此事后,定要叫叶道友请你我大吃一顿,方能解我等心中妒忌之情啊。” 叶殊笑道:“有何不可?” 旋即三人互相瞧了一眼,也是莞尔。 王明宇的目光再落到剑身上来。 除却法剑品质超乎他预料之外,剑身上那三道完整的禁制也实在让他惊叹,其中有一道禁制中隐约有神异之感,他自然能够瞧出,此乃禁制里自然生成神通之故。而另外两道禁制也是十分精妙,一道正是剑之锋锐,一道则是剑之爆破——莫看这两道禁制类型寻常,但同一类型的禁制于精妙上有所差别,其最终带来的功效也有极大不同。无疑,如今剑上所镌刻者,正是他前所未见、比他所知都要更强的禁制! 王明宇有这眼光,郑明山自然也有。 郑明山不由说道:“早知叶道友要给出如此厉害的法剑,郑某也该听从他之‘劝告’,也寻一名佳人成婚,吃他一个大户的。” 叶殊故作得意:“如今可是后悔了罢?”说着他扇子一敲手掌,“不过若是如今郑道友肯去寻一名佳人,也为时不晚。” 郑明山被如此一个揶揄,也是哑口无言。 他自然不能为了得到上好的法器,就随意去寻一名道侣…… 王明宇笑过之后,目光却始终不曾自剑上挪开。 而这般一看,他又发现了一处异样。 王明宇不自觉地用手指抚上了剑柄:“怎么此处好似也有禁制?” 郑明山顿时也看过去:“听闻有极厉害的炼器师炼制法器,使得法器超乎于上品,达至极品品质,其特征乃是要多出半个禁制来……可这一把法剑多出的那处,好似并非是半个?然而法剑品质虽是绝佳,却也并未达到法宝等级……” 这事的确是极为怪异的。 法器品级如何早有定论,绝不会出现这等差错才是。 多出半个禁制便是极品,四个禁制以上就只能是法宝。 他们不会认错,此剑并非法宝,禁制却仿佛多了一个之多。 王明宇禁不住将那发现拿出来,一个翻转。 果然,剑柄的另一面,正有另半个禁制,凑起来,这法剑上还真有四个禁制不成? 郑明山忽而呼道:“明宇师兄,等一等!” 王明宇顿时看他。 郑明山快步走过去,手指着剑身的另一面:“明宇师兄,你看。” 王明宇先前注意力都在剑柄上,现下则发觉,剑身另一侧,还有三个禁制!其中两个与先前所见的镌刻禁制相同,而第三个里,也同样有着天生的神通! 这算一算…… 一把法剑,有了七个禁制? 到此刻,叶殊才摇着扇子笑起来:“郑道友,王道友瞧不出来也还罢了,叶某早先可是对你说过,要给出何种的贺礼。” 郑明山一听,不由愣了愣:“是了,叶道友的确提过……”他回想一番,似乎终于弄得明白,陡然双目一亮,“鸳鸯剑!” 王明宇也再度看向那法剑,不由自主以手指在剑柄上摸索起来。 此时,他与郑明山都明白了法剑缘何如此怪异了——只因它根本并非是一把剑,而是一双雌雄剑合在一处! 果然,王明宇很快寻到了法子,将手中长剑一分为二。 长剑剑身薄如蝉翼,锐利无匹,纤细些的严丝合缝地嵌在宽阔些的法剑之内,而分开之后,那剑柄上宛若一体的的禁制也都分开,成为了各自半个。 这是一对极品鸳鸯法剑! 而见着此番景象,郑明山反而更惊异了:“简直是巧夺天工!叶道友,你这可是大手笔,若是郑某不曾看错,那半个禁制合起来之后,正可增强明宇师兄与黄师妹双剑合璧的威能?且那两个天然生成的神通,恐怕在施展时,也能互相增强,又或是彼此互补?” 叶殊傲然说道:“自然。若非还有这么点妙处,叶某哪里拿得出手做贺礼?” 郑明山摇头感叹:“倘若连这都拿不出手,那郑某也不是何物能拿出手了!” 王明宇则是吐出一口气来,觉着有些烫手:“叶道友啊叶道友,你这可真是叫王某为难了。如此法剑太过珍贵,偏生又叫人割舍不得啊!” 郑明山这时也不多言。 虽说是庆贺新婚的贺礼,但极品法器原本就极是罕见、极为昂贵,更莫说这还是一双鸳鸯剑,且显然生成的神通不仅不弱,还能互相增补……若所赠送之人是他,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叶殊则是爽快说道:“原本就是为王道友夫妇二人炼制,若是还了给叶某,叶某再送给谁去?一双法器罢了,不值得什么,何必如此作态。若真不收,那才是不给叶某面子。” 见叶殊都说到了这境地,王明宇也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只是由此一事他越发觉得这位叶道友神秘,然而,却也很值得交往。 王明宇到底还是舍不下这剑,只好叹道:“叶道友送到王某心坎里了,只好愧受。若是日后叶道友有什么需要王某搭把手的,尽管说话,在所不辞。” 叶殊笑着用扇子指了指王明宇:“就等道友这句话了。” 王明宇忍俊不禁。 郑明山也是笑了起来。 一时间,室内和乐融融。 叶殊忽而又道:“这一下,王道友可是紧张不起来了罢?” 王明宇一愣,随后爽朗而笑:“托叶道友的福,确是如此。” 而且他于大典前先得了这一双法剑,待大典时……也更有脸面了。与此同时,他似乎也明白,叶道友率先把法剑送给他,或也并非仅仅只是叫他不紧张,或许,也有这缘由罢。 王明宇手指轻轻握了握剑。 在他心里,对叶殊当然是更为感激的。 郑明山的笑容也越发浓郁。 他同样,体会到了叶殊的心意。 叶殊察觉到了王明宇和郑明山的情绪,笑容不改,目光微动。 既然结交了这两名顶级宗门的亲传弟子,那么就将交情建立得深厚些。虽不知什么时候能用得上这关系,但也总不能等到真正要用时,再来筹谋。 晏长澜和陆争守在旁边,将一切尽皆收入眼底。 极品法器当然珍贵,却也要看这法器是如何来的。他们亲眼见证叶殊炼制,知道这法器贵重大多也只是在那炼制的手段上而已,诚然其炼制的材料也很不俗,可相较于法器本身的价值,那又要微弱许多了……不过,若是炼器师的技艺并未高明到如叶殊这般,要得出一双如此宝剑,所耗费的精力、材料,也当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由此,也无怪乎王明宇和郑明山如此震动,又越发看重叶殊了。 陆争暗暗想着,这叶大师出手不凡,做事长远筹谋。如今且瞧不出与这两名顶级宗门亲传相交的大好处,可只要他们不陨落,情分仍在,在日后的道途上,也说不得真有要用他们之处。 晏长澜静静看着叶殊,却是并未思索太多。 他只知道,阿拙做事总有道理,如此即可。 · 几人在这洞府里待了一阵,王明宇还在对那法剑爱不释手,不过今日毕竟是他的成亲大典,他也不能始终待在此处。 很快,客人们陆续到来,这王明宇也要出去接待,而等客人来的更多,王明宇就叫了心腹过来陪伴叶殊几人,作为交情亲厚之同门的郑明山,则同样要出去帮他接待。 渐渐地,吉时将至,叶殊几人在那王明宇心腹的带领下,出去参加大典。 384|参加大典 天云殿殿门大开, 顺着那殿门朝内中看去,能见到满目璀璨, 张灯结彩, 诸多火热之色高悬,映得偌大的殿堂之内一片殷殷喜色。 殿中分为数层, 最高处首位乃是一尊宝座, 几乎是悬浮于殿内。与此同时, 在那宝座附近、等高客座之处又有数个位子, 同样金碧辉煌, 十分灿烂。 除却这些位子之外, 再矮些的乃是一簇簇由阶梯拱卫而成, 在那阶梯最上方为一处石台, 上面有雅座高几,比之最上的宝座略逊。而那些阶梯上则各设蒲团矮几,又更次些。 不过各处的位子皆有讲究, 外人瞧去, 诸多客人身份地位一目了然——与主人是否亲密,亦是一目了然。 殿中央有一红毯,直直铺出, 延伸至殿外。 而殿外也有许多桌椅, 一张张蔓延开去,比之殿内的那些客人来,自然又要略逊一些。 叶殊带着晏长澜、陆争两人随同一人走来,径直来到了那第三层位子里, 靠向里面的一处。 这一处倒是不分什么阶梯,上面坐着的俱是筑基修士,不过同是筑基修为也有差别,其中坐在最前方的两人一个面目冷峻,一个眉眼端肃,瞧着都老成持重,境界也差不离,都在半步金丹之上。除了他们以外,则还有几人,其中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他们曾经救助过的陈明瑞。只是陈明瑞当时很不明理,没什么搭理的价值,于是后来彼此之间也不曾建立什么交情。 显然,这些人正是与郑明山、王明宇拜在同一位师尊座下的。 那陈明瑞显然也认出了叶殊,撇了撇嘴,居然不曾开口说什么。 似乎他虽并不惧怕郑明山与王明宇两人,却对那两个半步金丹有些敬畏。 叶殊仔细看了看,发觉陈明瑞与那两人的相貌都有些相似,顿时明了。 这两个半步金丹,想必乃是陈明瑞的兄长或者长辈,因此陈明瑞对其他人还敢刺一刺,在这两人面前则是小心翼翼,不敢胡乱作为。 如今前来参加王明宇的成亲大典,叶殊也不欲弄出什么乱子来,陈明瑞不找麻烦正合他意,于是他就在心腹引领之下,在其中空处坐了下来。 晏长澜和陆争对视一眼,盘膝坐在他的身后,也替他守着。 叶殊坐下后,王明宇的心腹因着也很忙碌,便先离去。 那两名半步金丹坐得离叶殊不远,此刻转过身来,端起一只茶盏,遥遥冲叶殊敬道:“前日几位师弟承蒙道友多次恩惠,我等感激不尽。” 叶殊见状,也端起茶盏,扬眉笑道:“郑道友与叶某曾有交情,王道友也是可交之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诸位也莫要记在心上了。” 那两名半步金丹似乎并非是长于言语之人,闻言面色一松,同叶殊再敬了敬,就不再多言。 叶殊亦不曾与他们过多搭话,自然显得骨子里有一分矜傲,也让人高看一眼。 陈明瑞倒是不喜叶殊这姿态,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刚筑基的家伙,怎能如此不给他们这些元婴老祖的子嗣面子?偏生两名兄长反而好似颇为欣赏对方,他也只能不忿闭嘴了。 叶殊心中轻嗤。 陈明瑞这等资质不足却不肯努力之人,平白浪费了大好出身,比之那两名半步金丹远矣。不过陈明瑞这模样,倒也不让叶殊觉得奇怪。那名元婴老祖既然已有了很出息的子弟,对于这幼子多宠溺几分,让其成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纨绔,也在情理之中。 左右郑明山他们这同门几人中也大多是头脑清醒之辈,只一个陈明瑞不济,并不必担忧。自然,也只有这等人,日后才会助力大于麻烦,否则即便要为长久考虑,他也没什么心思与这些人建立交情了。 叶殊目光再极快地自上头两层修士身上扫过。 很明显,在第二层的乃是金丹修士,第一层的则是以郑明山师尊为主的元婴修士——或许还有黄月瑛那方地位最高之人。 如今座次已然都坐满,那些元婴老祖看似清晰,实则周身都涌动着强大的力量,若仅仅只是用肉眼,除非这些老祖撤去力量,否则,修为低的修士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大能的威严不可侵犯,叶殊自也是如此,他只状似无意地看过后,就立即收回视线,以免因此叫那些大能觉得他有所不敬。 晏长澜和陆争更是满心警惕,尽管也都各自稍稍看过周围,同样也都不会冒犯大能的。 大约又过了些时候,郑明山回来了。他见到叶殊坐定,不由得满面带笑,很快坐在了叶殊的附近之处,显然与他交情极好。 叶殊见他这副模样,笑道:“郑道友,你这可是辛苦得紧。” 郑明山故作叹息:“郑某也是无法,谁叫明宇师兄忙不过来?郑某也只能舍命相陪了。” 两人相视笑过后,都不再多言。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钟鸣声响起。 吉时已到,该新人入大殿行礼成婚了! 钟声很是威严,很快,一名身着喜袍的男修忽而御剑而来,直落在这殿中,长身玉立,面上露出一丝既紧张又期待的神色来。 旋即,高空中鸾鸟清呖,有一名少女身着凤冠霞帔,飘飘然乘在鸾鸟的脊背之上,轻柔地俯身而下,翩翩落在了男修身旁。 ——这二人,自然正是今日的新人,王明宇与黄月瑛。 见得两人,许多高层的修士都面上含笑,露出欣慰之色。 郑明山露出喜悦之意,陈明瑞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但是那两名半步金丹以及其他同一师尊的修士,则都也露出了喜色。 这同门之间,除却陈明瑞之外,其余人倒也都很是融洽。 叶殊作为郑明山、王明宇的好友,当然不会露出什么异样来,他面上也带了笑容,很是为这对新人欢喜的模样。 而在他内心深处,对于这两个他刻意结交之人虽不算有十分真心,但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也不吝于祝福一二。 却见那王明宇缓缓伸出手,指尖甚至有些颤抖,轻轻地碰上那彤红的盖头,慢慢地将其揭开,露出黄月瑛那明媚的容颜。 黄月瑛仰起脸,朝着王明宇露出一个绚烂的笑容,直直落在王明宇眼底。 王明宇面色微红,眸中似有星光。 看着这一幕,叶殊微微一怔。 之后,王明宇深吸一口气,轻柔地握住黄月瑛的纤纤玉手,拉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这一刻,有一道高亢的嗓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一拜天地!” 王明宇与黄月瑛躬身下拜。 “二拜师门!” 王明宇与黄月瑛面向前方,再躬身下拜。 “三拜双亲!” 王明宇与黄月瑛面向至今长辈,三次下拜。 那嗓音最后说道:“对拜成礼!” 王明宇与黄月瑛彼此面向对方,面上都是止不住的情意。 他们相视一笑,面朝对方躬身而拜。 待起身时,王明宇声音轻颤,手掌之上,捧起了一双法剑,小心地将其中雌剑分离,送给黄月瑛:“瑛妹,你我日后,犹如此剑。” 黄月瑛看见这法剑,立时瞧出了其中的高明之处,禁不住满面绯红,她虽是羞涩,却依旧坚定说道:“天长日久,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两人说完这话,忍不住将那长剑再并于一处。 法剑之上,灵光灿然,越发显得两人情意之坚了。 在场之人,也多是有见识之人,在法剑出现后,他们看出了这乃是极为难得的极品鸳鸯法剑,对于这一对夫妻而言,足够他们用上十余年甚至数十年之久了。 王明宇的家族、师门当然欢喜,因他拿出这剑来,分明显出了他有路子、有本事也有财力,而黄月瑛的家族、师门亦很满意,只因王明宇拿出此物来,足以显露出他待黄月瑛的情意与他自己的实力。 郑明山将目光投向叶殊,有感激也有笑意。 叶殊故作得意。 郑明山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那对新人身上。 而叶殊…… 不知为何,他忽而稍稍放出神识,落在了晏长澜的面上。 晏长澜仍旧好似铁塔般端坐,就如同一名忠诚的随从,但是在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对新人身上,黢黑的瞳孔里映出那艳丽的喜服,似乎有羡慕之意慢慢酝酿。 接着,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叶殊身上,尽管只是一触即离,像是怕让他发现了,可是那一瞬间的渴慕之情,依旧让叶殊动容。 叶殊立时收回了神识。 看向那对新婚的夫妻。 两人脉脉看着对方,一齐手持剑柄,再将法剑再分开,悬在各自的腰间。而后,他们取出酒壶美酒,翩然而起,一一向来此的客人敬酒。 形影不离,极为亲昵…… 385|功法之变 这一场成亲大典, 乃是有元婴老祖参加、顶级宗门的一场喜事,请来了八方客人, 其中更有境界高深、身份贵重者, 自然也就无人来此处找麻烦、寻晦气。 整场婚事十分顺利,而那王明宇与黄月瑛二人更是郎才女貌, 如同一双璧人, 匹配极了。 但凡到场之人, 不论真心假意, 对待他们两个也总是要恭贺一番, 庆祝他们的新婚之喜…… 叶殊眸光微深, 面上则始终挂着笑容, 与流华宗这些亲传弟子或是弄了个脸熟, 或是也生出了几分交情,总归是建立了一些人情渠道。 而作为修士,这人情上有了交往, 只要彼此不曾陨落, 即便是数十上百载甚至更久,人情也总归是在的。 当然,倘若修为相差太远, 人情也就不好拿了, 还有人心易变难以捉摸……可不论如何,四处撒一撒网总没坏处。且顶级宗门弟子不缺资源,这心志……也不如散修易于变化。 大典之后,王明宇与黄月瑛被送入婚房, 其余人用过灵食,给了贺礼,除却有些攀上关系的,也不会在此处多做逗留。 郑明山只在最初时忙一忙,此刻也是起身,抻了抻身子,同叶殊笑道:“叶道友,还是郑某送你回去罢?” 叶殊扬眉:“那就却之不恭了。” 之后,一行人就离开了流华宗。 途中郑明山笑问:“那一双法剑的出处可要宣扬一番,为道友你揽几笔生意?” 叶殊撇了撇嘴:“那却不必了。炼制这劳什子很是耗费精力,叶某刚筑基不久,还要将这修为适应一番,也要多花些时日修行几门法术,没那闲工夫炼制了。” 郑明山便一声叹:“可惜了。” 叶殊轻嗤:“物以稀为贵。何况,这玩意也并非是随手可得。” 郑明山倒是赞同:“叶道友所言有理。既如此,那剑的出处我等便不多言,若是有人问起,只搪塞过去罢了。” 叶殊便道:“如此多谢了。” 郑明山一笑:“叶道友客气。不过若是道友何时有意再开炉,可要先知会郑某一声。” 叶殊道:“也可。” 接下来,郑明山直将叶殊等三人送到铺子外,才告辞离去。 再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叶殊自觉与郑明山等人交情已建立起来,就决意还是以修行为主,不必再多做其他…… · 叶殊盘膝坐在房间之内,双唇微张,运转功法。 在他的周身,无数天地灵炁涌来,其声势之大极为可怕,那天地灵炁之浓郁,将他整个包裹起来,不断地顺着他的每一个毛孔涌入他的身躯,进入他的丹田,并迅速地转化为法力,落在那一片黄叶之上。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叶殊的经脉隐隐作痛,才将功法一收,睁开眼来。 在他的双目中,灵光缓缓淡去,露出他那双漆黑的眸子。 叶殊的对面,晏长澜还在修行。 晏长澜汲取天地灵炁也是极快的,有两道无形之力萦绕在他的身板,风雷交加,呼啸声冲击在晏长澜的身上,让他的体表甚至出现了一丝丝密密麻麻的伤口,瞧着竟显得有些骇人。 也是在此刻,他同样睁开眼,放松了功法。 旋即,叶殊与晏长澜四目相对。 叶殊:“如何,你可还能撑住?” 晏长澜:“阿拙,你的经脉如何了?” 两人同时出口,俱是对对方关切之语。 ——气氛陡然寂静了数个呼吸时间。 叶殊淡淡开口:“我所修功法有些怪异。原本在炼气期时,吸收天地灵炁就比之我曾所见几部颇佳功法更快二三倍,如今功法吞吐天地灵炁之快,能保持那二三倍之快已是不凡,不料却竟是这功法在炼气期时吞吐十倍之快,故而经脉有些承受不住。”说到此处,他看向晏长澜,“好在你我于炼气期时不曾放下炼体一道,因此经脉比之寻常筑基修士强上许多,无瑕筑基也能极大增强法体,才能撑住这接连不断地吞吐……不过,两个时辰已是极限。” 晏长澜点了点头。 早在筑基之后,最初巩固时还不显,但后来开始修行时,他就发觉叶殊所修功法似乎不能长时间修行,而又有一次,他发觉了竟然是功法太过玄妙,以至于经脉反而支持不住之故。 不过功法乃是修士隐秘之事,早先他也并不曾想着要询问叶殊,只是次次如此,他总是难免担忧,思前想后,今日再见到叶殊提前结束修行,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但他也不曾想到,叶殊竟然会同他说得这样仔细……一时间,他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晏长澜按下心中涌起的那丝喜意与叫嚣着要蹿出头来的倾慕之情,只觉得阿拙如今待他比之从前好似更少了隔膜,与他之间隐瞒更少,似乎、似乎让他生出个大胆的念头来——或许,他待阿拙的诚挚之心让阿拙对他更无防备,或许,连那更深的秘密,也愿意渐渐透露给他? 他深吸一口气,叫自己莫要多思。 接着,晏长澜主动提起自己的功法之事:“我所修功法比之炼气期时,吞吐天地灵炁也更快了许多,不过也比不上阿拙你这十倍之快。但其中也有特异之处,功法运转风雷齐鸣,与我体内双灵根互相促发,同时淬炼我之肉身、法力。如今我之肉身虽在炼气期变强许多,但是不断修炼功法时,肉身也只能支撑两个时辰左右罢了。”说到此处,他有些迟疑地猜测,“我隐约觉得,我应是要尽快蕴养本命法宝,一旦能顺利成就,当可使功法吞吸更快,或许……修行还能再提升些……或许不比阿拙你慢……” 叶殊微微点头,若有所思:“早年我得倒这门功法时,倒不知它还有如此威能。看来,它也当出自极古老时,其神异之处不在我所修功法之下。”说着他笃定道,“此乃好事。如此一来,你我之间修为也不会相差太多,结伴同修无碍。” 晏长澜忍不住露出喜色。 他也是这般想。 也正是因这缘故,他想要尽快蕴养本命法宝,将自己变得更为强大,也能在日后的时光之中,有护持所爱之力。 思及此,晏长澜不由内视。 在丹田黄芽之侧,一抹雷光闪动,其中灵性隐隐,似乎只要他一动念,便可以随他指使——如今雷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早已被他蕴养得心意相通,他已然是筑基修士,从此便要以自身神识将这器胚打磨,使其化为与己身相合的法剑! 晏长澜保持镇定,说道:“阿拙,你我如今且要耗费更多精力于炼体之上,才能有更强悍的肉身供给修行。” 叶殊道:“我也正有此意。”说话间,他取出了一只长颈玉瓶,放在桌上。 晏长澜看着这长颈瓶,心中微动。 叶殊目光微垂,说道:“你我筑基之后,此物也仍有用,但用处不及先前,不如将其都用在炼体之上……也能稍稍洗涤你我灵根。” 晏长澜神情一顿。 这奇物的用处他虽不曾听叶殊详细提起,可是叶殊并不曾刻意隐瞒,他自己见识过一些,隐隐间也能猜到一些。如今真正听到“洗涤灵根”几字,更让他觉着此物神妙。 不过,晏长澜并无什么其他心思,只应道:“自由阿拙说了算。” 叶殊定定看着晏长澜,见晏长澜眼里一派坦然,隐约还有些对他的担忧……终于还是说道:“还有一事,我总会告知于你。” 晏长澜听得一愣,之后,禁不住露出笑容:“好。” 叶殊说出之后,也不曾后悔。 世上他原本就只信晏长澜,待之后,混元珠的用处越来越多,他又与晏长澜寸步不离,总不能始终隐瞒于他。 而且,在叶殊心里还有隐忧。 如今他与晏长澜之间,晏长澜待他有情,他一时亦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份情意,多少会影响晏长澜的心境。仅仅只这情障一事,对晏长澜已很不利,他再对晏长澜处处隐瞒,便是晏长澜心胸再是开阔,也难免会生出被所爱心疑之心伤……深思熟虑之后,叶殊到底还是决定将混元珠一事,有所摘取,告知晏长澜。 ——除却他乃是千年后一抹幽魂之事,其余者,并不必对晏长澜过多隐瞒。 思及此处,叶殊的神识缓缓没入到混元珠内。 他决意告知混元珠一事于晏长澜,还有一个缘由。 只因自打他筑基之后,混元珠又生出了新的变化。 而这变化比之先前来……就要大上许多了。 混元珠之变,乃是叶殊在刚刚筑基不久便察觉了。 那时他正与晏长澜在闭关巩固修为,在刚刚吞吸天地灵炁之后,叶殊便察觉,自己的功法与混元珠生出了共鸣。 386|能入人 当是时, 叶殊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同混元珠之间的牵连陡然加深,虽尚且不能完全掌握混元珠, 可混元珠对他却是更为亲近了。 除此以外, 那一瞬混元珠将他所有法力迅速吸干,叫他顿时丹田干涸, 几乎以为自己的黄芽即将不保, 但紧接着, 混元珠又释放出一股极为澎湃的法力。全数没入他的丹田之内, 又给他积蓄起来, 化为他的法力, 把他那第一片黄叶塞得满满当当。 ——每逢修士筑基, 在第一重时, 其关键便在于将炼气期的所有法力尽数转化,凝聚在黄叶之内。如叶殊这般无瑕筑基的,自然是在当时就很快转化完成, 达到一重巅峰, 但更多修士却是先转化部分,之后再慢慢稳固,慢慢转化。 如今只待叶殊打磨完成, 他就可以晋入筑基二重, 等筑基二重时,才又是水磨工夫。 且说叶殊法力归来后,他便发觉这些法力也更加凝实,加快了他对境界的稳固, 可对他而言更为在意的,是每逢他运转《混元奥妙诀》时,其法力似乎隐约会推动混元珠转动,而这般转动间,他的神魂与混元珠就更加深一丝联系……如此情景,竟好似他在炼化混元珠?不过他如今早已定下了本命法宝,乃是百劫九煞针,定是不能将混元珠变为本命法宝了,但是一个转念,他又能发觉混元珠似乎是在他的丹田,实则日后多半是与他神魂相连,与百劫九煞针,又好似河水不犯井水…… 叶殊虽不知混元珠是何种奇宝,此物却助他良多,且牵绊他前世今生,不论如何也不会被他舍弃了去。 而到了筑基之后,这混元珠内,也生出了许多变化。 在炼气期时,混元珠的用处大多在混沌水上。虽说里面有那些小田,有储物之处,但随身的小田并非罕见之物,于灵域之中,有长于炼器之人佐以灵土灵脉,能炼制出来,而储物之处更是常见,不必多提。 唯独混沌水,前所未见,乃天地奇珍。 到了如今,混元珠才更有了其他妙用。 其一,自然还是混沌水品质提升,其色泽虽更暗淡些,可内中所含磅礴力量却叫人望而生畏,若是真要服用它,恐怕还要更多尝试,不可轻易而为。毋庸置疑,它对于筑基真人而言,也依旧是一件奇珍。但黄竹仍是黄竹,每日的混沌水,也依旧只有一滴而已。 其二,小岛仍是小岛,却是自十丈陡然化为百丈,可谓变化极大。除此以外,黄竹前那仅仅方圆八尺的松软土地,霎时由八尺化为了十亩,其所占之地,堪称不小了。而此刻于那处边缘,正有十六块二尺见方的小田,其中有把小块上种满各色灵花,另有两块小田连在一处,坐落了一个颇大的蜂巢,内中有六百涅金蜂子进进出出,于那些灵花之上采蜜——大约是所得之蜜多被叶殊取走之故,这些蜂子的妖气大约也只堪比寻常筑基修士,但数百齐出,便极为骇人了。另还有六块小田上或种着石杏,或种着什么其他所得较为稀罕的药材,每一种都不甚多。如今突然多出了偌大的空地,比之十六块小田大不知几何,便显得那点东西有些可怜兮兮了。 其三,是岛中忽而多出一个深坑,那坑深有十丈,所见也是十丈方圆。内中一角堆积着不少资源,以炼器之物为最多,其余药材、丹药、阵盘、杂物等也颇有一些。原本三丈方圆的储物之地便不小,只是叶殊陆续所得更多,故而堆积得颇满,而如今陡然增加这许多地方,叶殊所存之物,也就显得不怎么多了。 若只是这三种变化,原本也是在叶殊意料之中,并不能让他如何惊异,且这些物事他都不曾与晏长澜分出个彼此来,自然也不至于让他犹豫着是否和盘托出——说与不说,并不多么打紧。 真正让叶殊踌躇的,乃是混元珠新出的变化。 这小岛变得大了,且叶殊神魂与之牵绊更深厚,叶殊自己已能进入混元珠内! 简而言之,若是他在外遇上什么磨难,即可立时躲进混元珠内,避开危机!且更妙的是,一旦他藏入其中,混元珠就化为一点微尘飘浮,消失不见,纵然是何等强悍的大能人物,也寻不到混元珠的踪迹。 甚至,只要叶殊心甘情愿,除却他自己以外,仍可以多带一人进入混元珠里!只是他若想要带上更多人,就要消耗百道法力,不过一旦他将多余之人放出后,再带人进去,又要消耗百道法力而已。 所谓多余之人,于叶殊而言俱不要紧,危机来时,他哪里还管的上法力够与不够?何况混元珠如此神异,他更不可能叫旁人知晓。但是,那可以多带一人而不消耗法力的名额……岂不正是为晏长澜所准备的么? 如此看来,似乎上天都为叶殊行了方便,修行路上多崎岖,叶殊自然不愿等到两人遇到险难时,晏长澜还不知他们有这一条后路,不知与他会合了。 如此一来,叶殊才终是下定决心,将混元珠之事坦然告知晏长澜。 只是为何不立时告知晏长澜,则是因着叶殊还想要找个合适的所在。 眼下陆争与他们同行,他带着晏长澜进入混元珠时,还想要在其中有所安排,长久消失并不合适。而且,如今几人都已筑基,人多眼杂,两人纵然借口闭关,气息消失仍旧容易被人察觉,还要再想个合适的法子。 思及此,叶殊先将此事带过,而是说道:“如今既然筑基有成,我便想要将那啮牙凶虫孵化出来,长澜,你意下如何?” 晏长澜一怔:“阿拙想要孵化,自然随阿拙你心意即可。” 叶殊稍顿了顿,说道:“我欲分一只啮牙凶虫于你。”说到此处,他解释道,“御虫乃是外物,你身为剑修,增进修为之法大可用之,可外物非是你之道,自然不能将其与自身相连。但御虫之法千万,倒不至于非要与你血气相连影响你之修行,我有意用你精血炼制一枚虫牌,将啮牙凶虫炼入其中,为你驱使。” 晏长澜不解:“为何要分我一只啮牙凶虫?总不过十余只而已,还是由阿拙你来培育,化为你御敌的手段更佳。” 他自然知道,叶殊所修之道与他不同,他只要练剑,一心追寻剑道即可,但叶殊所修乃是融诸道于己身,以《混元奥妙诀》为根基,其他外物有则用之,无用则抛弃,如同砍断枝杈,并不会对他本身有何影响。 因此晏长澜也不知为何叶殊忽而要让他驱使啮牙凶虫,于他而言,这些物事自然是给叶殊用,才是物尽其用,全不必分给他的。 叶殊看了晏长澜一眼,回答:“你有此物,千万里之外亦可与我联系。” 晏长澜面上露出一丝讶异。 叶殊缓缓说道:“御虫之道多诡谲。如今经由混沌水多日培育啮牙凶虫虫卵,其血脉提纯,在虫卵之内也自有取舍变化,最终所得纯净凶虫虫卵,仅有六枚。这些虫卵里,我将培育一只雄虫,五只雌虫,其中雄虫战力不及雌虫。我将其培育之后,雌雄众多凶虫俱是由我精血喂养,待喂得其半熟时,分一只雌虫给你用精血培养,便能生出联系来。除此以外,若是你身上受创,即可将伤势转化大半在雌虫身上,只要雌虫不死,你就能找到转机,而一旦雌虫死了,我便可知你之危险,且雌虫死后数个时辰内联系更强,可为我指明你之所在。反之,若是我这有雌虫雄虫死去,你也可知之所在。” 晏长澜难得听叶殊解释这许多,很是明白他所言处处皆是为自己着想,心里不禁生出一抹暖意来。能得所爱之人这般看重自身,便非情愫,也足以叫他欢喜无限。 当下里,他自然不愿意辜负叶殊这番心意,便立时说道:“我明白了,阿拙,待炼制那虫时,我定然处处听你的吩咐。” 叶殊闻言,神情微缓,心情也不由生出几分异样。 天狼也好,长澜也罢,的确处处都听他的。 从前天狼乃是他的血傀,奉他为主,当然都听他的,而如今长澜先是因着秉承自己待长澜的些许恩惠,如今,想来就是因着那…… 人之情意当真如此古怪,居然叫人、叫人……不知如何言说了。 暗中叹息,叶殊面上不显。 下一刻,他就取出了一只玉碗,在那玉碗里,盛满了灰扑扑的水,正是以混沌水兑成,而在混沌水中,则静静地卧着六枚极为美丽的虫卵。 色泽朱红,好似有鲜血流动一般。 那正是,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啮牙凶虫之卵。 387|喂养虫卵 晏长澜看着这些虫卵, 心里也有些震动。 早在这啮牙凶虫虫卵被诞下时,他就觉得其有不凡之处, 后来叶殊将其拿去培育, 就许多时日都不曾得见了。 而今再看时,只觉得其卵上自然散发一股凶气, 与最初所见再不相同。 与此同时, 叶殊眉头一皱。 晏长澜见状, 立时忘了虫卵, 急忙问道:“阿拙, 你怎么了?” 原来此刻叶殊面色陡然发白, 竟好似隐隐受了些伤似的, 如此突兀, 不见其缘由,如何能不叫晏长澜焦虑? 叶殊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将手抬起, 自脑后捉下一物, 掐住不放。 晏长澜见了,也皱起眉:“凶面蛛蝎?” 叶殊面色微沉:“此物许是因着啮牙凶虫虫卵之故,有些躁动。因我筑基, 它得了些反馈, 也实力陡增,故而一旦躁动,对我有些影响。好在我及时将其压制,叫它不再提升, 否则若是在我法力告罄时被它反噬,后果难以预料。”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手掌陡然握紧。 ——不错,他曾听闻凶面蛛蝎性情极其暴戾,一个不慎就容易反噬其主,因此从前阿拙也是将其压制的。眼下果然它就有些暴起之意,阿拙所想,果然并非杞人忧天。 晏长澜道:“不能惩治它么?” 叶殊冷笑:“自然是能。长澜,你且看。” 晏长澜反应过来,立时看去。 果然就见这凶面蛛蝎气息比之平日里要微弱许多,它被掐住时虽说蝎尾甩了一甩,却很是无力,可见其此刻确是受了些磋磨的。 叶殊道:“驯服这等凶虫,若是在我法力不济时被其反噬,是我自己没本事,考虑不周,但它敢反噬,自然也要承担后果。如今我敲打了它,在三日之内,它便莫想要享用什么血食了,且饿着罢。” 晏长澜看一眼凶面蛛蝎,只觉得阿拙心性善良,对凶面蛛蝎如此背主之举,竟只是小惩大诫。不过他也不曾提出这事,大约他隐隐也是知道,阿拙对于如何驯养凶面蛛蝎一事,乃是自有成竹在胸,不必他来多话的。 叶殊当然是成竹在胸,他真正的惩罚并非只让凶面蛛蝎饿着,而是通过二人血契,对凶面蛛蝎神魂悍然击打,叫它在三日之内提不起半点威能来。 而且,这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惩治,而是凶面蛛蝎对啮牙凶虫十分反感,并有争斗之意。为能在之后好生孵化、炼化啮牙凶虫,自还是让凶面蛛蝎老实些为好。 见凶面蛛蝎老实了,叶殊就将它重新放在了自己的发髻之下。 晏长澜连忙取出一葫芦涅金蜂蜜,递给叶殊:“阿拙,你先服用蜂蜜好生调息一番。” 叶殊看他满眼关切,垂下眸子,一手接过葫芦,一手在那玉碗上一抹,把六枚啮牙凶虫虫卵收入掌心。随后他将玉碗里原本冲兑的混沌水倒了,把那长颈的玉瓶拿过来,把里面的混沌水倒了一些在玉碗之内——不多,只淹没碗底罢了,但比之从前只用一两滴冲兑来,却是要多上太多了。接着,六枚虫卵重新放入碗中,被那混沌水彻底浸泡。 晏长澜看着叶殊做这些,还是十分担心他先前被反噬受伤,却也因着叶殊自有主意,并不敢催促什么。 叶殊在做完这些后,则是直接将那葫芦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盘膝打坐。 晏长澜看见叶殊的举动,面上忽然有些发热。 先前他并未多思,只想着要让阿拙尽快吞服蜂蜜治疗,就毫不犹豫地取出了自己的葫芦,但如今阿拙喝了他的蜂蜜,他才想起来,往日里,他也是一般将那葫芦嘴含住……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生出了一丝遐思,让他瞬时清空思绪,不敢再多想了。 不成,不成,万不可亵渎。 叶殊从前并不会留意什么,但是先前接过葫芦时……他其实也想到了晏长澜喝蜂蜜时的情景。 原本想到了此,他就该拒绝,取出自己的蜂蜜饮用,可他却也知道,若是在不知长澜待他之心时,他并不会在意这些。 一时间,竟然让他心里也生出为难之意。 然而,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叶殊已自然接过来了。 既然接过来,再如何思索,也只是多生烦恼,于是他才摒除思绪,直接喝了蜂蜜,干脆地打坐调养起来。 只是心血震荡,用了不少法力来摁住那凶面蛛蝎的凶悍之念而已,照理说,也算不上是受了什么伤……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叶殊睁开眼。 晏长澜也平稳了心绪,在看向叶殊时,比之那点不可言说的心思,他还是更关切叶殊的身子。 叶殊道:“无碍了。” 晏长澜才放心下来。 两人的视线落在那玉碗里。 大约是知道碗中的混沌水对它们极有好处,与先前浸泡在冲兑的混沌水中慢悠悠汲取不同,在叶殊调息的这些许时间里,那一个碗底的混沌水就被吸收大半,使得朱红的变得越发接近于鲜血,甚至好似隐约有些弹动之感,似乎内中有什么物事,就要钻出来了! 叶殊看一眼,微微点头:“该是要喂养了。” 说罢,他探出一根手指,口中出现一抹毫芒,极快刺中指腹,而后他稍稍一挤,数滴鲜血落在玉碗里,与混沌水混合一处,也都很快被那啮牙凶虫虫卵吸收。 那些虫卵上,隐约显露出丝丝的红线,如同织成了一张网,将虫卵包裹住。 叶殊道:“快要成了。再喂上几次即可。” 晏长澜不懂什么御虫之法,但是叶殊所言他都听从,只道:“即便是喂养凶虫,阿拙你也要留意身子,莫要用太多血了。” 叶殊顿了顿,说道:“我知。” 晏长澜就不再多说。 叶殊从前不觉,如今处处皆可见到晏长澜的心思,也是叫他有些烦扰。 然而,这烦扰到底还称不上困扰,比之自己偶尔会多思一些,叶殊更不愿叫晏长澜因此而郁结于心,到底还是生受了。 喂养过啮牙凶虫,叶殊又施展了些御虫之法。 待施展之后,两人复又开始修炼起来。 既然无瑕筑基叫他们如此迅速地到了一重巅峰,两人也无意在这一个小境界上耽搁太久,当要尽快进入筑基二重才是。 不过,他们修行的时间依旧不能太长,待两个时辰后,晏长澜得了叶殊的单子,出去采买一些药材回来,而叶殊自己则是好生思索药浴方子里不妥当之处,稍稍修一修细处。 待晏长澜归来,叶殊将药材处理一番,配出两大桶药浴。 之后,叶殊轻叹一声,还是如往日一般,让晏长澜先入浴桶之内。 晏长澜急忙脱去衣裳,进入浴桶,旋即将身子转向后方,不敢多看叶殊。 叶殊以往不明白,而今却很清楚,不知为何面上微热,旋即迅速冷静下来,比之以往更快地进入浴桶之内。 下一刻,晏长澜就转过身来。 叶殊心中暗叹。 他从前当真是太过迟钝,才总是瞧不出长澜心意。 · 因已筑基,药浴比之炼气时药性更烈,即便两人肉身很是坚韧,在浸入其中后,也觉出诸多麻痒刺痛侵袭皮肉,钻入身躯,很是难熬。 不过这正是药浴生出效用之故,所以叶殊与晏长澜俱是小心运转功法,淬炼身体,不敢懈怠。 大约半个时辰后,刺痛麻痒之感尽数消失,叶殊先起身。 这一刹那,他只觉得身后有一道炽热视线袭来,让他禁不住身子一僵——好在那视线似乎只是一时不经意,立时就转移开去。 叶殊默然。 他能猜到,想必这一眼是长澜情不自禁,而后是有所克制。 这也是他的过错,炼体之后就忘却了长澜那心思,为免长澜越陷越深,他理应多注意才是。 叶殊很快穿好衣裳,开口道:“长澜,我去修炼。” 晏长澜匆忙应道:“好,我也即刻便来。” 叶殊略点头,之后也不回身,就去了前方打坐。 然而叶殊却还是有所留意,他察觉到晏长澜迅速穿衣,又勤恳收拾了两个浴桶,才很快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叶殊更能发觉,晏长澜只要在他身侧,不论做了什么,总是不自觉要看他一眼两眼,方能安心去做其他。 叶殊一边修炼,一边也难免分出心思在晏长澜身上。 良久,晏长澜也已入定,叶殊方才恍然,收回心神。 叶殊眉头微皱,旋即舒展。 如此下去,他的心境恐怕也难以如从前一般平稳无波……但转念之后,他也并未强行压抑这微生之涟漪。 左右并非是旁人,他也想要瞧一瞧,这微生之涟漪,日后会变成何等模样。 若是到最后,涟漪自散,是有缘无分,叶殊自也无能为力,但若是长澜能叫他心境也为之而动,到那时也未必不能…… 388|驯服凶虫 情爱之事, 终究不及修行要紧。 叶殊虽有些动容,却不至于时时刻刻只记挂于此。 于是他之后便也冷静下来, 一心一意打磨自身法力而已, 而每到了时辰,就去喂上那啮牙凶虫虫卵一次, 喂过之后, 继续修行。 如此过了近三日, 那啮牙凶虫越发有蠢蠢欲动之感。 晏长澜对于孵化之事十分在意, 故而眼见这凶虫有破卵而出之势, 就暂且停下了修炼, 时时守在叶殊身旁, 以便相助了。 叶殊对于如今晏长澜的种种举动也是习以为常, 见他如此,只说道:“大约只在一炷香左右,即可孵化而出。”稍一顿, 他继续说道, “你替我看着些,若是有啮牙凶虫要逃出玉碗所在,且以法力将其打回。” 晏长澜听得叶殊吩咐, 自是肃然应声。 叶殊微微点头。 尽管他已用鲜血很是小心地喂养过, 但毕竟啮牙凶虫并非凡物,乃是赫赫有名的金邪榜之虫,千万防备亦不嫌多。 两人因而全神贯注盯着几枚虫卵。 过了有近乎一炷香时间,突然间, 一枚虫卵上陡然出现了一道细缝! 叶殊瞳孔蓦地收缩,说道:“来了。” 晏长澜顺着叶殊视线看去,果然见到那细缝,也登时心中一紧。 那细缝原本不及发丝粗细,但就在两人注视时,仅仅数个呼吸时间,那细缝就迅速扩大,突然间,有一只白色的细足自那缝隙之中钻出,旋即那细缝越来越大,一个极为小巧、微微湿黏的身子渐渐自其中钻出,很快地出现在了玉碗之内,而后它瞬时转身,趴在那卵壳上“咔擦咔擦”地啃食起来。 似乎是这一只啮牙凶虫的破壳刺激到了其他诸多虫卵,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的虫卵上都出现了类似的细缝。 紧接着,那些细缝纷纷扩大,同样有白色细足先行探出,接着那些犹若细小蚂蚁的凶虫纷纷钻出,又同时开始啃食卵壳了。 六只啮牙凶虫,尽数自卵中而出。 随着它们将卵壳啃食得干干净净,这些凶虫也不再如同刚刚出卵时那般显得“柔弱”,尽管它们的身躯仍旧是淡淡的白,实则隐约间已然有些玉质之感——不,甚至是更加坚硬的。当真是十分奇特。 晏长澜看过之后,忽而有些迟疑:“阿拙,不知其中哪一只乃是雄虫?” 叶殊扫一眼六只凶虫,说道:“此时尚且俱是雌虫。”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开始了。” 晏长澜登时再朝那玉碗中看去,就见它们将玉碗里仅剩的一点混沌水尽皆吸食,旋即所有凶虫一跃而起,陡然自玉碗中跳了出来! 他面色微变,立时施展法力,将那些眼见要彻底跳出的啮牙凶虫猛然以法力压制!与此同时,他感觉另一道法力自叶殊那边而来,同样拦住那些凶虫。 下一瞬,所有的啮牙凶虫被压入碗中,随后便再无脱身之意,而是互相一个冲撞,顿时撕咬在一起,那架势,竟好似不死不休了! 晏长澜陡然一惊。 叶殊淡淡的嗓音在旁边响起:“啮牙凶虫最是凶猛,如今正是在筛选体弱者。” 晏长澜恍然想起,当初啮牙凶虫虫卵刚刚被诞出时,叶殊便曾同他说过,啮牙凶虫这等凶虫,虫与虫之间也极为残酷,在筛选种群时,体弱者会被强者吞食。只是他不曾想到,这才刚刚出卵,便已开始……不,不。仔细一想,原本就应当是刚刚出卵便来竞争,以削减争夺食物之虫,叫自己能够分配更多食物。 众多的啮牙凶虫疯狂噬咬在一处,不多时便都是伤痕累累,更有好几只虫足都被咬下,叫那些凶虫都变得残缺起来。 晏长澜瞧着有些忧虑:“阿拙,这般下去,那些凶虫可还能用否?” 叶殊却道:“不必忧心,且看着就是。” 晏长澜自然信他,也就不再多言。 果不其然,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后,所有的啮牙凶虫都只是被重伤,却无一只被杀死。但凶虫们皆不死心,各自虎视眈眈,随时都要扑杀一般。 忽然间,其中一只凶虫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隐约金纹,渐渐地,那金纹色泽加深,如同一圈金环,围绕在那凶虫身上。 此刻,这些啮牙凶虫居然慢慢地平和下来。 那五只无有金纹的凶虫围绕着有金纹的,老老实实地趴在它的身旁。 叶殊眼里微有喜意:“成了。” 晏长澜先是一愣,立时反应过来:“莫非,那一只有金纹的凶虫便是那唯一的雄虫么?” 叶殊略微微点头:“正是。”他慢慢解释,“这些凶虫俱是由混沌水喂养而成,其血脉被提纯后,前途可期。但也因着是同时培养,除却那些提纯失败的虫卵之外,所余下的这六只虫卵,各处看来俱是相差仿佛,在拼杀时,自然谁也奈何不得谁。然而若是始终争斗,终究不合其本性,对繁衍族群不利,故而待其中一只雌虫化为雄虫时,虫群便已形成,这些雌虫自然都要听从雄虫之命,亦不会再随意争斗了。不过,若是之后有哪一只雌虫相较弱些,除非我及时发现阻止,否则,怕是也会被其他几虫群起而食之。” 晏长澜听完,不由吁了口气:“这凶虫一类,果然与寻常不同。” 叶殊道:“培育这啮牙凶虫,若是不想要太多损失,之后喂养都要留意,方可保住虫群。” 晏长澜点一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尽管这虫都孵化出来了,却也未完。 叶殊又拿出一只玉盆,在内中再度注入混沌水,再将那玉碗拿起,把内中的凶虫尽数倾倒入那混沌水之内。 诸多啮牙凶虫似乎也知道混沌水乃是极好之物,瞬时大口吞吸起来,而它们的身形也逐渐增大,由最初的如同豆粒,慢慢地化为了如同铜钱一般大小。除此以外,原本这些凶虫皆是白色,而今其上却隐隐约约泛起了红光,好似从内到外都要染上一层薄红,鲜艳美丽。 晏长澜看着这些凶虫,觉着微微有些瘆人。 叶殊将手腕割破。 顿时血流如注,直接落在那些啮牙凶虫上。 晏长澜神色陡变:“阿拙!” 叶殊注入半升血后,一手点住手腕,顿时止了血。 晏长澜紧紧盯着叶殊的面容,只觉得他如今面色有些发白。 叶殊看他一眼,说道:“不妨事。若要御虫,此举不可少。” 晏长澜自然也知道叶殊一举一动皆有道理,不过是半升血,于坦荡男儿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所知归所知,人之心情又岂能轻易控制? 叶殊也不过是安抚一句,知他只是情不自禁,也不多提,只道:“之后你亦要以血养之。” 晏长澜一听,便明白这是叶殊先前所言要分他一只凶虫之事。然而听得自己亦要用血,反而叫他心里生出一些奇异的安慰来——纵然只是一起放些血,也算是与所爱之人同甘共苦了罢? 才这般想着,他又禁不住自嘲,竟连如此之事,都要牵扯出些隐秘的欢喜来,着实…… 叶殊不知他生出了这许多的杂念,瞧着那些啮牙凶虫将他的血吸取干净,且他能察觉到自己与那些凶虫之间隐约生出了丝丝联系,也能反馈出那些凶虫对他的几分亲近之感,方才满意。 待驯服了这些凶虫后,叶殊自其中挑出一只体魄最为雄壮的,放在原本的那只玉碗里,递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接过来,手指微动,就要也划开手腕。 然而才刚动作,叶殊便抓住了晏长澜的手腕。 晏长澜愣了愣,只觉得手腕被抓住之处,一阵火烫。 但叶殊又立时放开了他。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道:“不必划破手腕,挤出十余滴鲜血即可。” 晏长澜喉头微动,应道:“是。” 接下来,晏长澜果然依照叶殊之言,挤出鲜血喂食给玉碗里的雌虫,见它很快吞食进去,也渐渐觉着似乎是生出了一丝与这雌虫之间的联系。 叶殊又道:“之后还要再喂上数日,待哪一日你凝神探查时,能感知到其他凶虫所在,便不必再喂。”说到此,他叮嘱道,“切不可多喂,否则此虫被宠溺太过,恐怕便不耐用了。” 晏长澜心中确是想着,此虫可谓是他与阿拙另一样相连之物,当要多多喂食才好,如今听叶殊这般说,自然是再不敢的。 叶殊自如今晏长澜的神色上,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时间也只能暗暗摇头。 不过,也是在此事之上,尚能看出长澜还有些少年心性,倒也……不必苛责。 不几日后,啮牙凶虫彻底被两人收服。 因着这些凶虫刚刚破壳,妖气远远不足,因此叶殊也不吝惜混沌水,只紧着它们喂食。 渐渐地,啮牙凶虫的外壳由红变紫,最终被养成了黑色的成虫。 晏长澜小心捧着自己那只雌虫,将其放置在自己的肩头,心情颇好。 如今只消他用心感知,便可以察觉一种躁动之意正在不远之处,而那躁动之意,正是来自于叶殊掌中的啮牙凶虫! 此后,他便再不必担忧叶殊去了他所不知之处,难以寻觅了…… 389|回宣明府 叶殊、晏长澜和陆争在风音府里又修行了一月。 其间, 叶殊和晏长澜两人不仅在炼体一道上又有所进境,连本身境界也自筑基一重达至筑基二重, 着实让陆争很是吃惊了一番。 陆争心底约莫也明白, 他这晏师兄与叶大师必然有一些秘密,可他自己同样有秘密在身, 倒是不会去寻根究底——彼此之间虽算是亲近, 却也只是较为亲近而已。 这一日, 晏长澜同叶殊示意之后, 出了门。 出乎陆争意料的, 是叶殊不曾同去。 陆争这一日正好是看店的日子, 见叶殊正将一些法器摆在货架上, 思及这两人之间的那些情愫, 到底还是禁不住好奇,问道:“叶大师,怎么不曾与晏师兄一同出去?” 叶殊与陆争之间虽也熟悉, 但也只是因着晏长澜方有联系, 平日里若是无有晏长澜在身旁,几乎不曾互相言谈过。 如今陆争突然发问,与他本身性情有些不似, 便让叶殊略顿了顿。 叶殊回头, 答道:“他去采买一些什物。” 这话却无甚不能说之处。先前他晏长澜因二人炼体等事,亦采买过一些药材之类,只是当时陆争并不曾瞧见罢了。 陆争恍然。 他想着,应是有什么较为隐秘之物要去采买, 故而晏师兄便自去了。 然后他一转念,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再问:“叶大师,可是……要离开风音府?” 叶殊略讶然,旋即点了点头:“不错。我等在此处耽搁已久,那些历练之地也皆去过,理应回去宣明府。在那处,尚有我之产业,长澜也当前去拜见惊天剑主。” 陆争缓缓吐出一口气,也点了点头。 不错,他这邪修自是居无定所,但晏师兄在宣明府里却有长辈,出来得久了,理应回去的。 只是他跟随历练了这些时日,待晏师兄两人归去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叶殊并不在意陆争心中所想,只提一句:“长澜曾言,在临行前,你二人再去一见葛元烽。” 陆争回过神,说道:“是该去见一见。”言及此,他叹一声,“只是这些时日下来,万通楼里似乎无人接下悬赏,我等也依旧不知阮师妹的下落,这着实让人担忧啊。” 叶殊并不多言。 关于阮红衣之事,如今他们所能做者,也不过是“等”而已。 陆争也只是忽生感慨,且知叶殊性子冷淡,感慨之后,也自去做事罢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晏长澜归来。 叶殊朝他看了一眼。 晏长澜道:“单子上的物事,尽皆买下来了。” 叶殊微微点头,也不去清点。 陆争见两人如此默契,如此信任彼此,不由有些羡慕。不过这样的羡慕也是习以为常,羡慕一会儿就罢了。 叶殊又道:“长澜,你与陆争何时前去同葛元烽相见,可自行商议。” 晏长澜一愣,应道:“我知,待会儿便同陆师弟定一个日子。”说到此,他询问道,“阿拙,可定下离开之日?” 叶殊略思忖,说道:“三五日后就当离开。于此之前,我也要去同郑明山几人聚上一回,再与他们告辞。” 这是应当之事。 晏长澜和陆争听得,心里也都有数。 叶殊很快写了帖子,叫晏长澜送去流华宗,同时,陆争也与晏长澜商定了去与葛元烽相见之日。这两个日子也要错开,以免有所不便…… 待晏长澜、陆争出去一趟后,回来时,与两边相见的日子也都定了下来。 · 第二日,叶殊一派贵公子模样,带着晏长澜、陆争去与郑明山相见。 王明宇与黄月瑛这一对新婚夫妇听闻叶殊即将告辞,感激他所赠那一双鸳鸯剑,便也暂时不去只顾着新婚燕尔的浓情蜜意,而是过来与他送别。 席间,郑明山几人自然很是不舍。 叶殊摇着扇子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今叶某在此地徘徊多日,修为已然稳固,若是再停留下去,恐怕要磨损了精进之心。因此还是早日离去,到他处历练,也好再增进实力。” 郑明山几人一听,便是佩服。 王明宇更是举杯说道:“叶道友修行之心,我等钦佩!便以此酒相敬,愿叶道友修为大进,早日登临峰顶!” 郑明山与黄月瑛也都举杯。 叶殊挑眉而笑,一口饮下:“如此。就承各位吉言了。” 这宴席之后,当晚,晏长澜与陆争出了趟门。 因着是他们从前师门之事,叶殊也无意跟去,就在房中等着。 不多久,晏长澜和陆争归来。 晏长澜将与葛元烽相见之中种种尽数与叶殊说明。 如今葛元烽的精气神不算太旺,倒并非是他自己不够勤勉修行,而是自打悬赏之后,依旧不见阮红衣的下落,也无什么线索,就叫他自期盼到灰心,难免影响心境。好在虽说无甚好消息,却也没什么坏消息,阮红衣生不见人,却也未见尸身,并不曾让葛元烽十分绝望。 因此,这一次见面自然又是晏长澜和陆争对葛元烽一番安慰,晏长澜更是给了葛元烽一件信物,叫他可以凭借此物与他通信,送入天剑宗外门,通报于他。 葛元烽得了这信物,自然是大吃一惊。 也是在此刻,他方知道原来这位只含糊说了拜入如今师尊座下的晏师兄,竟然是宣明府顶级宗门中,那惊天剑主唯一的亲传弟子! 如此际遇……当真是让他觉着,不愧是当初在他们之中进境最快,最是稳重的晏师兄! 知道这事后,葛元烽倒是不曾生出什么妒忌之心。 一来他如今的师尊虽只是金丹大能,却待他极好,许多法门倾囊相授,也才叫他真正体会到了何为真正的师徒之情;二来即便师兄并不怪罪,他依旧觉得自己对当年一脉被抹除之事难辞其咎,晏师兄得到更好的去处,也叫他有几分安慰;三来便是晏师兄虽说如今身份不知提高了多少,行事言语皆与往日并无不同,且重情重义,千里而来……故而他也只有期盼师兄更好的心思,而无他意。 在师兄弟三人最后一聚时,也提起了陆争的去处。 陆争身为邪修,到宣明府府城去原本多少是有几分不便的——毕竟那乃是正道修士聚集之地,虽说邪修也有,却总要掩人耳目。但晏长澜并不介意此事,且他思及在那府城里,自己还算有些身份,师尊惊天剑主也非迂腐之辈,更有万珍园中熟悉之人可以代为遮掩,让陆争过去安心修炼,也总比他在外奔波,处处受人暗算来得要好,因此主动提及,劝说两句。 而陆争也始终不愿与那等堕落邪修为伍,在得知自己即使在府城里也并不会给晏长澜增加多少麻烦时,终是心怀感激地答应下来。 之后,师兄弟三人喝了一回酒,才互相珍重告别。 晏长澜与陆争一同离开,葛元烽虽有离愁,可到底还是在两位师兄的劝慰下打起了精神。 归根到底,修士还是不能要及时缓解郁结之意,才能有所进益…… 叶殊听晏长澜说完这事,点了点头:“陆争去府城无碍,你那处若出了岔子,便叫他替我打个下手,也能有些进项修行。” 晏长澜不由笑了笑:“那就有劳阿拙了。” 叶殊道:“小事。” 陆争此人虽是邪修,做起事来却也好用。 称不上什么麻烦。 · 对葛元烽、郑明山等人都告别后,叶殊一行三人也终是离开了风音府。 回去时,仍旧是一辆马车摇晃着,有妖马在前方拉车,带着几人一路朝着另一方向,穿越其他几座府城,以最快的路径,朝着宣明府而去。 离开风音府颇远之后,叶殊几人方才换了搭乘之物。 叶殊与晏长澜,在此刻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这些时日以来,两人极少恢复本来面貌,如今变回从前形容,互相对视时,叶殊与晏长澜倒是一如往常,并未生出什么陌生之感,但陆争看惯了他们那副容颜,此刻再见到真实的,不免就有些不太习惯。 好在陆争很能适应,不多时,也觉得叶殊与晏长澜如今的容貌才最是适合他们,比之先前那伪装出来的,要更顺眼许多…… 两月之后,三人顺利抵达宣明府。 在府城之外,他们乘上比翼鸟,不再用那马车。 于高空中向下俯瞰时,叶殊神情淡淡,晏长澜则生出些许近乡情怯之感。 虽说……曾经拜过其他师门,也在不同地方落脚过,可在这修士的地界,真正让晏长澜生出归属之意的宗门,唯有天剑宗而已。 之前历练时,晏长澜时时刻刻与所爱之人相伴,而回来之后,他自然也会念及将他视若亲子,处处为他着想的师尊。 也是他真正视为父亲一般的,惊天剑主风凌奚。 390|听报备 落在那小山脉的附近, 比翼鸟降下云头,叶殊则与晏长澜纵身跃下, 直入那一等洞府所在。 陆争并不曾跟随, 而是认得洞府所在之后,就去那万珍园租洞府了。 再说叶殊和晏长澜。 他们才刚到洞府前, 已听见隐约有风声呼啸, 有拳脚交加之声。 两人近去一看, 便见到洞府前的空地之上, 一名通身银霜的女子正在与一名形容狰狞的大汉切磋, 两人身形交错, 女子的动作极快, 每一次出拳出掌, 打中那大汉之后,都在其黢黑的皮肤上印上一抹银霜,很是显眼, 而那大汉虽是动作慢些, 不能将那些银霜尽数躲开,但每逢被打中后,银霜总撑不过数个呼吸时间, 就会彻底消失。然而女子的攻击如同暴风骤雨, 前头打来的银霜散去后,又有新的银霜遍布大汉身躯之上,叫那大汉的行动越发缓慢,像是被那银霜限制住了一般…… 不过, 这两人虽在交手,却似乎并非是在厮杀,而只是在切磋而已。 因此他们的一举一动之中也无杀意,尽管有时颇为暴烈,却始终留有余地。 叶殊见那两人来往凌厉,身法很是娴熟,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认出来,那通身银霜者,正是那平日里颇为柔婉的田秀芯,而满身黢黑狰狞者,则是脑子不很灵光、很是憨直的鲁松。 在两人出去历练前,余静华与田秀芯两人修炼《金玉银霜功》,齐壮和鲁松修炼《猿魔锻体功》,如今看来,在这一年多时日里,这几人修行并未丝毫懈怠。 更叫晏长澜看重的,是这两人的修为也都达到了炼气七层,且瞧着根基也颇为扎实,可见有了新的功法之后,他们的实力也是突飞猛进。 叶殊更是瞧出来,这两人并非是于近期突破到炼气七层,而是法力已积蓄不少,如今他们归来,可倾斜更多资源,让他们能尽快突破,很快达到炼气八层。 修行了这两种功法的修士,就算都只有炼气八层,但两两合击时,也能抵挡刚入筑基的修士,若是四人合力,就连筑基修士之中较为强悍的大宗弟子也能灭杀! 《金玉银霜功》与《猿魔锻体功》,原本便非是寻常的法门,这些向他效忠,受他控制的修士,只要资源足够,其本身甚至还要更强过此间的大宗弟子。 · 叶殊和晏长澜的到来无声无息,那两人战斗正酣畅,自是不曾察觉,但是洞府前方正在观战的两人却是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有人过来,都赫然来看,便一眼将他们看了个正着。 余静华和齐壮急忙过来行礼:“见过公子,见过晏公子!” 他们心中也很欢喜,竟然是这两位归来了! 年余不见,两位公子更显得深不可测,依旧叫他们看不出深浅……由此足以见得,这两位在出去历练时,不知有什么奇遇,比之从前更显强大了。 当然,主人强大,对于他们这些身家性命尽掌于人手的仆从来,也是极好之事。 叶殊朝他们轻轻颔首。 正在激斗的两人也察觉到了动静,齐齐收手,发觉叶殊与晏长澜后,急忙也过来行礼:“公子,晏公子!” 叶殊自也示意,而后问道:“王敏何在?” 晏长澜也看过去。 余静华忙道:“敏姐姐正在三等洞府里炼丹,不曾过来。” 叶殊道:“我和长澜先去洞府之中,你去唤她罢。若是她正在炼制,就炼完这炉再来。” 余静华应一声“是”,自然是立刻去了。 田秀芯等三人则恭敬立在一旁,等着两位归来的主人进入洞府之内,自己则都跟在他们身后。 入得洞府,叶殊朝四周扫了一眼。 只见这洞府里,除却地面上多出了几个蒲团——明显乃是余静华等人过来时打坐之用——以外,其他陈设皆与他们离开之前一般无二,可见这几人虽听从他的吩咐每三日换人过来守着洞府,却不曾有人当真将这洞府视为己有,连半点插手改换之处也无。 见这几人行事,叶殊也颇满意。 他倒不在意此处变是不变,但这几个仆从行事谨慎,待他恭敬,自也让他高看一眼。 田秀芯几个见到蒲团有些杂乱,就连忙收拾了。 叶殊则取出两只蒲团信手一扔,与晏长澜都盘膝坐下,才淡淡说道:“你等也入座罢。” 听了叶殊这话,几人方才各自坐在蒲团之上。 不多时,王敏和余静华走进了洞府,一同对叶殊、晏长澜见礼。 叶殊也叫他们坐下,才问道:“我与长澜出去这些时日,你等情形如何?”他语气不紧不慢,“可慢慢说来。” 王敏几人对视一眼,稍作斟酌,一一开口。 这首先说话之人,正是余静华。 “自公子与晏公子离开之后,我等依照吩咐,每三日摘取紫晶蜂蜜,并将其中最佳者奉于风剑主,稍次者交给扈管事售卖。风剑主对我等很是庇护,每逢前去奉上蜂蜜时,风剑主虽未亲至,却有一名他所信重的管事前来,取走蜂蜜,并有赏赐。因公子离去前曾吩咐,此蜂蜜乃是公子与晏公子孝敬之物,不可收取赏赐,我等便不曾收取,并将公子所言告知管事。管事听闻,许是也通报了风剑主,之后便只收不赏了……” 接着是田秀芯。 “扈管事对我等送去的紫晶蜂蜜很是看重,出价也并不低,仍旧是每一两十块下品灵石。蜂群稳定之后,每三日所出蜂蜜有一斤二三两,其中约有一两品质最佳,又有一斤左右稍次,余下的再次。公子并不曾吩咐这再次的蜂蜜去处,扈管事知晓之后,也愿收取,故我等大胆做主,将这些更次的也售卖于她,价位乃是每一两六块下品灵石。” 余静华补充。 “因此,每三日所得中,稍次蜂蜜可换取一百下品灵石,再次的可换取十块左右,共一百一十下品灵石。每一月三十日,出蜜十次,所得一千一百下品灵石左右。两位公子离开后,正有十五月,约计一万六千五百下品灵石,实得一万六千六百。其中一半我等用作修行,还余八千三百下品灵石,俱在此处。” 说到这里,田秀芯取出一只储物袋,将其双手捧着,交给了叶殊。 叶殊接过来,颔首道:“这些时日,你等辛苦。” 几人听闻,面上都露出了一抹喜色。 听得这一句言语,叫他们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余静华继续说道:“我等总有五人,这八千三百下品灵石中,八千由我等平分,每人得一千六百,余下三百我等思索之后,将其分给敏姐姐,请她收购灵草,炼制丹药。所得丹药我等先给她两成,其余平分。” 叶殊道:“如此安排倒也不差。” 余静华等人闻得,更松一口气。 看来,他们这等分配并无错处的。 田秀芯又说:“那一千六百下品灵石,有些是用来购买促进炼体之功、缓解炼体之痛的药材,有些则是用来购买各类敏姐姐暂时不能炼制的丹药,以及一些其他资源。这些时日以来,我等境界皆有突破,还请公子检验。” 叶殊道:“我已看过,不错。” 的确是不错,在场所有人尽数突破到了炼气七层,便是从前落后一些境界的王敏,大约因着她的功法更柔和,且能够一边炼丹一边提升之故,境界也提升上来。不过,王敏周身气息愈见平和,应是不曾锻炼过本身攻杀之能——这也不足为奇,短短一年多光景,即便功法再好,若无他和长澜那般历练、奇遇,想要突破再多也不可能,如今已是他们极为刻苦之故了。何况王敏乃是炼丹师,到底还是要以炼丹为重,因此如今她最应为之,正是多多提升境界,磨炼炼丹的技艺,如此一来,才是发挥她真正的作用。至于提升攻杀之力上,现下还不是时候,须得等她瓶颈之时,再作考虑。 王敏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她很是努力,也服用好些丹药,为的就是能尽快让自己的丹术与两位公子所需齐平。否则她一个炼丹师,若是不能帮助追随之人炼制他们所合用的丹药,那还有什么用处?显然她所追随的两人都并非是要发展势力之人,她炼制不出他们所需丹药,他们也没什么必要相助于她了。 如今王敏苦苦钻研,现下的炼气七层修为虽不算太高,于炼丹上,对于炼制一些适合炼气八层、炼气九层修士吞服的丹药,也有了些许把握。之后她便要更加精进方可…… 然而,王敏的笑容忽地有些僵硬。 只因她先前不曾留意,此刻却倏然发觉,她追随的两人境界有些不同! 王敏的心弦缓缓绷紧,有些紧张地问道:“公子,叶公子,你们的境界……可是……你们可是已然筑基了?” 叶殊道:“正是。” 391|隐秘(抽了,改) 闻得这话, 王敏顿时在心中哀叹一声。 她自然知道两位公子出去历练之后,回来时修为必然会有不小的提升, 但她不论如何也不能想到, 非但是有提升,竟然直接筑基了! 原以为她壮着胆子想着, 最多也就是炼气九层了, 她如今炼制丹药或许品质还不足够, 却约莫还是能炼制几枚丹药供给两位公子, 哪里能想到, 即使她已这般努力, 居然还是有欠缺?一时间, 她也是难免有些失望了。 叶殊看出王敏的念头, 淡然开口:“炼气筑基不过皆是小道,待入得金丹境界,往大道行去, 到那时每一境界不知要耽搁多少年月, 自有你提升的余地。如今你只消好生磨砺炼丹的技艺,将根基打得牢固,将来总有用你之日。” 王敏被叶殊这般一说, 顿时犹如当头棒喝, 醒悟过来。 是了,她为何要急于一时?如今她早已并非是那等穷乡僻壤处对炼气高阶修士便惊为天人的井底之蛙,来到这些府城,得知了天下之大, 她自然也该放开眼界。 炼气、筑基这两个阶段只是修行之始,在这两个境界炼制丹药的炼丹师也很多,只要有灵石,并不怕没有上好的丹药服用。但是若是等金丹、元婴,那时恐怕有些时候就须得量身炼制丹药,微调药性,甚至是炼制一些两位公子切身所需的丹药——到那时,才是她真正发挥本领之时。如今,她最为要紧的便是修为跟上,炼丹技艺跟上,实在是不必多思。 王敏立时端肃面容,应道:“是敏先前想错了,日后绝不会让两位公子失望。” 叶殊便微微点了点头。 看王敏还算有些悟性,且能看清自己真正的用处,先前在古城中所得一些炼丹的传承,便可以先交给她几成了。至于最终交给她几何,还要看她掌握得如何。 在叶殊和王敏的这几句对话中,余静华等人才知道原来他们所追随的两位公子竟然都已筑基了——这才短短一年余而已,便有这般大的进境么! 但不得不说,自己所追随之人越是强大,也让他们越是觉得荣耀。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心潮澎湃。 意想不到,但是……着实是太好了! 到此刻,该禀报的也都禀报了。 最后王敏取出了二十余小瓶子,一一摆放在叶殊的面前,恭敬说道:“叶公子,这些乃是敏一年多来所炼制的新丹,自炼气一层自炼气九层修士吞服者皆有,还请公子指正。” 叶殊一扫这些小瓶子,还算满意:“不错,你能炼制出二十余种,可见些时日来你并不曾懈怠。”说罢,将小瓶子一个个打开,把内中的丹药仔细看过,并当真给了王敏不少指点,看她有所领悟,才又把这些瓶子还给了她。 之后,叶殊稍作沉吟,取出了五只大约拇指大的小玉瓶。 晏长澜在旁边见到,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是阿拙提过的混沌水!虽还不知阿拙是从何处得来,但无疑这种奇物十分珍贵,即便是阿拙自己使用时,也极尽谨慎,用量斟酌……如今竟然将它们分出这些,看来,是要赏赐给王敏等人? 不过,晏长澜虽有不解,却并不会对叶殊的决定指手画脚。 他想着,既然阿拙觉着王师妹等人值得这些,那应当就是值得的。 叶殊的目光,缓缓在这几个仆从面上看过。 这五只小玉瓶里的混沌水是他渐渐积蓄下来的,但并非是他炼气七层之后所得,而是炼气四层——依照常理分个等级,炼气一层所得乃是下品,炼气四层便是中品,炼气七层乃是上品。 瓶儿中的正是中品。 对于这些早就定了血契的仆从,当然是可以好生培养,叶殊最初不曾培养,乃是因着他们的生死还不能说完全被他掌握在手,后来他去历练,也算是对这些仆从的最后考验。 这次回归,他眼见这些资质分明寻常的修士,境界都达到了炼气七层,甚至随时可以进入炼气八层,定然是十足苦功,且懂得如何分配修行与实力淬炼。 既如此,就理应将这些仆从的资质提一提,否则日后带在身边只是累赘,终究没什么用处。 思及此,叶殊斟酌之后,才决定将这炼气期的中品混沌水给几人。 自然,这些混沌水并非是为了让他们服用,而是…… 叶殊信手一拂,这五只小瓶儿登时弹射出去,分别落入了五名仆从的手中。 王敏等人连忙握紧,却是有些不解。 叶殊道:“此为我历练所得珍奇之物,你等各有一滴,算作年余来你等进境如此之奖励。此物用于炼体上功效最佳,待之后我给王敏一张方子,由她调配药浴给你等,在浸泡之前,将瓶中之物倒入药浴之内,再入药浴中炼体。”说到此,他面沉如水,竟隐约有一种让人不敢违逆的威压,让王敏等人顿时更端正了些,“你等须得记住,浸泡那药浴时要运转我所传两门功法,炼体时再如何痛苦都不可离开药浴,须得强行忍住,直至再无痛楚为止——可知道了?” 王敏等人从不曾听叶殊这般叮嘱,都是不自觉地将手里的瓶子握紧,并郑重应道: “我等明白,定不会辜负叶公子。” “我等明白,定不会辜负公子。” 叶殊才颔首道:“尽快炼体,以便于突破到炼气八层。” 几人一听,精神一振:“是!” 晏长澜见叶殊这般训话,只觉得如今的阿拙与他从前所见又有不同,但不论是哪一个叶殊,于他眼中皆焕发光彩,让他内心眷恋,又很敬佩。 叶殊察觉到晏长澜忽而炽烈的视线,只觉身形有些僵硬,脊背亦不由更挺直一分。 待之后他才恍然微松,察觉自己先前不自觉间,有些过于留意了。 暗暗摇头,叶殊拂手道:“你等去罢。之后我与长澜先在洞府之内闭关,待传你等时,你等再来侍奉。” 王敏等自是答应,但余静华还是果断询问了:“昨日刚采了蜜,下回交易乃是两日后,不知这紫晶蜂蜜之事……” 叶殊略沉吟,说道:“若是不出岔子,许是我二人明日便会出关,若是后日子时我二人还未出关,你等便去同扈管事说一声,这一次的紫晶蜂蜜暂且不卖,下次一起处置。至于天剑宗那头,可去同那管事提起,便说长澜已归来,待收拾一番,就回去宗门,拜见剑主。” 余静华听得,连忙应了,一一记下来。 到此时再无他事,几人便起身行礼,告辞离去。 正这时,外面又有人来。 叶殊听见动静,知道正是去租了洞府的陆争来了,就让他进来。 陆争也租下了一处一等洞府,只不过,他所租下的那处相距这一座洞府不算太近,故而过来这一趟时,也要将他那洞府的所在告知。 来过之后,叶殊和晏长澜跟他说了几句话,便由他去那洞府了——自然,他们两个跋涉回来,要闭关巩固一番之事,也同陆争说明。 陆争并不觉意外。 他自己在途中也在修行,但安定下来之后,也是要耗费时间巩固一二的…… 等陆争也走了以后,叶殊目光微顿,旋即站起身来,在这洞府之内走了一圈。 晏长澜跟着他,看着他在室内布置了好几重阵法,有些诧异。 叶殊走到了那一块半遮掩的大石前,看向里面的石室。 这石室里的景象与他们历练离开之前也无什么差别,仍旧是栽种了许多灵花,且周遭有紫晶蜂巢,十分美丽的蜂子在其中来来去去,于灵花丛上徘徊采蜜酿蜜…… 叶殊只看过一眼后,就在这石室前也布置了一块阵盘,随后再走了几处,分别布置,将这石室之内笼罩了数重阵法。 待他尽数完成后,晏长澜才小心问道:“阿拙,你这是?” 叶殊眼神微垂。 晏长澜见他这般,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沉重之感,只觉得周遭仿佛也变得一片凝重,让他也不能贸然开口言语。 叶殊轻叹一声,才说道:“我曾与你提起,有一件于我而言极为要紧之事,要同你说起。” 晏长澜心里一紧,声音却是尽量如同往日般沉稳:“阿拙请说。” 他隐约有些预感,似乎……他将要更加靠近叶殊了。 叶殊定定地看着晏长澜,伸出手来。 晏长澜低头看着那只肌理分明、修长的手掌,有些呆愣。 叶殊道:“抓住我。” 晏长澜本能地也伸出手,与他相握。 下一瞬,眼前景象倒转,像是陡然变了个天地一般。 晏长澜足下堪堪站稳,不自觉地朝着前方看去,霎时间,他满目震惊! 392|屋舍 只见此间赫然是一座百丈之岛, 此岛右侧有一根黄竹,竹上有一片竹叶, 竹叶上有一层淡淡白霜, 正在缓缓凝结,而在那竹叶之下便有一根同色竹筒, 似乎在等待承接什么。 很是奇异的, 这岛分明如此之大, 那黄竹却并不甚大, 但来此之后, 竟第一眼便正好瞧见了它。随后, 才会看到黄竹之前有十亩良田, 整齐分割, 其上栽种着一些灵草灵药——中间更有十分眼熟者,仔细一看,正是晏长澜曾经陪同叶殊取得的诸多药种。 良田上更有一只蜂巢, 竟然正是涅金蜂蜂巢! 虽说在历练途中, 晏长澜与叶殊始终形影不离,但原本在府城时,他因着还有宗门要回, 反而不同历练时那般。因此他只知叶殊叫涅金蜂繁衍出更多蜂子来, 也知涅金蜂蜜对他们极有好处,却不知这些蜂子原来都是被叶殊安置在此处的。 但细细一想,却又恍然。 也是,涅金蜂与紫晶蜂不同, 于两人修行上不可或缺,自然是要随身带着的。 而这一处所在,当真是再适合涅金蜂不过……且也再安全不过。 除此以外,那黄竹另侧有一处极大的深坑,虽说远远地不能看清其中的景象,但那深坑与一旁的良田相称,就显得有些怪异起来。 晏长澜再看四周,只见此间岛屿上虽是一片光明,岛屿周遭却是一片蒙蒙混沌,人眼看去,竟有些头晕目眩之感,叫他险些站立不稳。 正在他身形微摇时,就有一只手掌抵住了他的后背,将他撑住。 晏长澜顿时反应过来,这支撑住他的,不是叶殊又是谁? 深吸一口气后,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阿拙……此处是?” 叶殊看了一眼晏长澜,说道:“混元珠内。” 晏长澜瞳孔一缩:“阿拙,如此要紧之事,怎可告知于我?” 叶殊抬起手,还未等他再说,又道:“自我降临此身,便知身上有一颗混元珠,极为神异。” 晏长澜按捺住心中澎湃情绪,侧耳细听。 叶殊略见他眉宇间担忧重重,顿了顿后,伸手拉住他的小臂。 晏长澜手臂赫然一僵,一时间将其他情绪尽数忘了,有些呆愣。 叶殊只作不知,带他来到了那黄竹的一边:“且看此处。” 晏长澜便收拢心神看去,顺着叶殊所指,瞧见的正是那黄竹竹叶上的淡淡白霜。 “阿拙,这是?” 叶殊道:“混沌水。” 晏长澜登时想起那些灰色的奇物,陡然反应过来:“阿拙之意,是这些淡淡白霜渐渐凝聚后,就会化为混沌水,顺着竹叶滚落在竹筒之内么?” 叶殊微微点头:“不错。”他静静看着这黄叶,续道,“自我开始修行,混沌水每日一滴,从不见多,亦从不减少。不过,待我炼气四层时、炼气七层时,混沌水品质却有提升。如今筑基,其质又变,依旧一滴不改。” 晏长澜跟着点了点头,由衷说道:“这混沌水着实神奇,每日一滴便已是极大的造化,不见多也是理所当然。” 叶殊自也赞同晏长澜所言。 他又带着晏长澜来到了那后方的深坑之前,用手指了指:“我从前所存之物,非是在储物袋中,而是尽皆在此之内。” 晏长澜低头一看,那坑深有十丈,方圆亦是十丈,不知能存多少物事,实在是叫人惊诧。 但他很快神情舒展:“有这等储物之物,日后再猎得妖兽,也不必精挑细选其中珍贵之处,尽数收了进来也是无妨。” 叶殊一怔,倒并未喝止他这说法。 说来先前他们在炼气期时,所斩杀的那些妖兽妖气虽也颇浓,但比起如今他们所能猎杀的,自然是要逊色很多。那时的妖兽兽肉之类丢了也就丢了,并不值得占据储物之处,可是如今筑基以后,他们猎得的妖兽必然至少是堪比筑基修士,这些妖兽身上不说处处是宝,售卖出去也定然很能赚上一些……他们日后所需的资源更加庞大,当然不能太过浪费了。 因此,叶殊对晏长澜露出赞同之色。 晏长澜见到,越发展颜。 只是看过之后,晏长澜还是有一言要提:“不过这偌大深坑放在此处,着实有些……有碍美观了。而且一个不慎,说不得便要跌落下去。” 叶殊此前亦不能进入混元珠内,自不必担忧那储物的大坑是深是浅,可如今既然能进来了,经由晏长澜如此提醒,才想到的确有些不妥。 稍作沉吟后,叶殊心中有了一念,却并未先说,而是言道:“于炼气期时,这混元珠中虽有混沌水可取,有凹陷之地可以储物,有田地可以栽种,却再无其他用处。如今筑基后,我方知是小觑了此地……我可入得此间,若是有我应允之人,亦可进入。” 晏长澜一听,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 他哪里还不知道?正是因着有了这变化,阿拙才会下定决心,将此事告知于他。 而这一事,便叫他心里又酸又软,又是生出一片融融暖意。 修行这些年,即便早年的晏长澜身具侠气,将诸多世事看得非黑即白,可后来得到叶殊诸多叮嘱提点,他自己也经历许多,自然明白道途上凶险之极,哪怕是至亲至爱之人,亦有可能为得道之宝、保命之物刀刃相向。然而叶殊非但不曾如此,反而为他而暴露出这等隐秘来……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他知道哪怕在绝境之地,他二人也有一条后路而已。 这等拳拳看重之心,让晏长澜怎能不感动,又怎能不因此越发爱重叶殊? 晏长澜吐出一口气来,看向叶殊时,神情不知是无奈,还是难掩的爱护:“阿拙,这等事,你当真不该告知于我。” 叶殊一如往常,语气平淡:“我知你不会辜负于我即可。” 晏长澜心里又是一软。 他张了张口,有一种澎湃之情像是要脱口而出,胸口几番鼓荡,最终,还是压了回去。 叶殊也察觉到了晏长澜的心绪,不知来由心中微紧,而待他发觉晏长澜还是克制了自身后,竟也难得松了口气。 越发动摇……他已心知。 压下心绪,叶殊才看向那大坑,说道:“先前我不曾进来,这坑也无碍,不过如今你我能入此间,于荒郊野外露宿时,不如就到此处修行,更为便利。”他扫视岛屿,续道,“此岛先前仅有十丈方圆,而今有了百丈,若是在这大坑之上建造一处大屋,将其做成地窖,又在旁边建造一座屋舍,给你我二人住宿之用,岂不更好?” 晏长澜听得,不由应声:“阿拙所言有理,只是这方圆十丈皆是储物之处,想要于上方建造大屋,怕是不易。” 叶殊倒不在意此事:“只消采买足够材料即可,到时我以炼器之法炼制一座来,直接置于这坑上即可。屋舍亦是如此。不过屋舍既然是你我二人居住之用,所用炼材须得好生挑选才是。” 晏长澜闻言,心情渐渐生出了一些奇异之感。 阿拙将这混元珠告知于他,他更要去采买材料,由阿拙炼制房舍,而这房舍更安在混元珠内这隐秘之处,只由他们两人居住、独处…… 如此想来,竟好似、好似…… 晏长澜手指蓦然合拢,未感深思。 先去采买炼制之物罢。 其他的,且不去多想了…… 叶殊此番不曾看出晏长澜所想,他只是立在那坑边,思索起要炼制成何种大屋来,方可好生掩饰住此间光景。 他所思者,除却晏长澜能知晓此处究竟以外,另有那几个与他们定下血契之人……日后若是要前往较远之处历练,也要将他们带上,说不得也要让他们在这混元珠里待上一些时间。但即便是有血契在,他也不会将此间尽数对着那几人开放,因此一旦他们过来,就只能被阵法困于房屋之内,绝不会叫他们出入自如。 故而,炼制此处房舍时,还要做些小房舍。 修炼之地,终究还是要分开的。 叶殊思索之时,晏长澜也未打扰。 他只管走到那涅金蜂蜂巢前,看着那数百蜂子来来回回酿蜜,就取出一些葫芦来,到那蜂巢前,将那已然酿成的蜂蜜割取出来,用葫芦装好。 待叶殊回过神后,晏长澜就将这些葫芦递给叶殊。 叶殊见状,颇为满意:“日后你与我同来,田地也要劳你与我一同打理。” 晏长澜自无不愿,立即说道:“阿拙放心。” 旋即,晏长澜在叶殊陪同之下,于黄竹之前静静等待,亲眼见着那一滴混沌水生成、落下,越发有些感慨。 最后,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屋舍之事,才一同离开混元珠。 393|暂时分开 在混元珠里, 两人不过只待了不足一日而已,出来后, 他们也不曾闲着。 既然珠子里多了这许多的田地, 而涅金蜂又是那般得用之物,自也要更进一步培养起来。故而灵花也不可少, 当多栽种一些。 石室里的灵花受紫晶蜂采蜜, 其质也很不俗, 不少灵花上都结有良种, 如今正可取下良种, 送入混元珠里。 叶殊与晏长澜一起忙碌, 把但凡可用的良种都拿进去种下, 待尽数种好, 又浇灌了些许炼气期时攒下的冲兑的混沌水,就使得灵花迅速萌发、生长、绽放,不多时, 就形成了足足有四亩花田!正是如云似霞, 好大的一片。 接下来,叶殊又叫晏长澜挖土,将自己之前封存在一些玉匣里的灵草灵药拿出来, 小心栽种在其他灵田之上, 叫它们在其中生长起来,同样是浇灌过一回冲兑的混沌水。 这些尽数忙完,混元珠内安置之事才算暂时做成,至于炼制居住之所等事, 便要等着他们两个备好炼制材料,方可再来完成了。 晏长澜立在洞府里,吁了口气,说道:“阿拙,如今也回来两日,我该去拜见师尊了。” 叶殊闻言,微微点头:“理应如此。” 对于那位风剑主,他也是颇为敬重的。长澜作为他之弟子,历练归来,理应尽快回去拜见。 晏长澜就同叶殊告辞,他眼中的不舍一闪而过,终究还是快步离开了。 叶殊送他到洞口,旋即转身而回。 周遭寂静无声,只偶尔听见那一侧被巨石遮挡的石室里,传来一些紫晶蜂振翼时的嗡嗡低鸣。 叶殊环顾四周,垂下眼眸。 从前他并不觉得,但许是这一年来当真是与晏长澜形影不离之故,此刻竟觉出一分寂寥来。 这洞府本不甚大,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旷了。 缓缓定下心绪,叶殊盘膝而坐。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也走出洞府。 既然心神不定,就不当修行,还是去万珍园买些所需之物罢。 出去之后,叶殊召来几名仆从,只除却王敏以外。 那几人得到传召,自然是精神一振,立时就来到了洞府前,拜见叶殊。 叶殊看他们一眼,说道:“齐壮、鲁松,你二人随我出去一趟。静华、秀芯,你二人可去石室采蜜,分出品级来,等着售卖。” 几人一听,这是有任务下来,自然都连忙答应:“是,公子。” 之后,众人分工合作,余静华和田秀芯立时进入洞府之内,齐壮鲁松则是一起站在了叶殊的身后,其身形高大,恰是再好不过的随从。 叶殊举步朝前行去,该换做自己在此地常用的面貌,并不再多言一字。 齐壮鲁松也知自家跟随的这位公子平日寡言,加之他们原本也非话多之辈,就只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而已。 很快,几人走出这小山脉,直接来到了万珍园。 经由这一年多光景,万珍园似乎并无什么变化,叶殊来到此处后,直接寻了扈轻衣。 扈轻衣对待客人向来周到,虽说如今她比从前风光许多,也并不再与最初那般,时常在门外守着,可若是有哪个客人指明要她来接待,她也是从不推脱的。 因此,她听说有客人寻,就满面笑意地走了出来,而待她看见叶殊那熟悉的面容时,当真是满心欢喜,笑容禁不住就真诚了好几分。 “还当是哪位贵客,原来是叶丹师归来,真叫妾身不胜欢喜。”扈轻衣身形翩跹,纤纤玉手轻轻一引,“叶丹师请进,且随妾身前往客室,坐下说话。” 叶殊朝她点了点头:“都是老熟人了,扈管事不必如此客气。” 扈轻衣便笑道:“是极,是极,请随我来。” 叶殊就同她一起进入万珍园中。 扈轻衣直接把叶殊引入后方,进入一间花厅里。 在这花厅外,有阵法相护,内中繁花似锦,从内里瞧着外头处处清晰,从外头往里面看,却是什么也瞧不见,且什么也听不见的。 入得其中,叶殊顺着扈轻衣所指坐下来,扈轻衣则还未坐下,而是亲自泡了茶过来,给叶殊缓缓斟上一杯,才满是和煦地说道:“叶丹师历练时,王丹师等几位每三日都送蜜来,不论旁人如何贿赂,从不去寻其他管事,为轻衣带来了许多好处。他们这般信任轻衣,定然是叶丹师离去前亲口交代过的,真是叫轻衣感激……”她轻言细语,“原本总听不见叶丹师的消息,叫轻衣好生担忧,后来才听菁菁说起曾遇见了叶丹师,还给她做成好大一笔生意,叫她在同行之间,颇是涨了脸面。由此可见,叶丹师当真是我姐妹几人的福星,每次碰上了,总是能给咱们不少的好处。多年以来,可是要多谢叶丹师的照拂了。” 叶殊喝一口茶,便是接受了她这谢意。 扈轻衣知他性情,见他如此,就知道他是给了她面子,笑意更深:“叶丹师此次过来,不知可是有事吩咐轻衣去做?但凡轻衣可以做到,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叶殊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淡淡开口:“不必你赴汤蹈火,我只不过来买些炼器之物,由你相助,事半功倍。” 扈轻衣笑靥如花:“原来如此,是叶丹师给轻衣送生意来了。这自然是轻衣分内之事,叶丹师所需什么炼器之物,轻衣定然竭尽全力取来。” 接下来,叶殊就取出一张单子,朝扈轻衣那边推了过去。 扈轻衣习惯了叶殊如此,就将单子接过来,由上至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下来。 待看完之后,她面上陡然生出一丝惊色,不禁上下打量起叶殊来,而这一打量,他才发现叶殊如今的不对之处:“叶丹师,你……” 叶殊抬眼。 扈轻衣有些迟疑,才试探问道:“叶丹师离去一年余,似乎……已然筑基了?” 她并非妄自揣测,而是其所见清单上,大半是筑基修士方能用上的炼器之物,尽管种类繁多,瞧不出是想要炼制什么物事的,可凭借她的眼力却也可以判定,这炼制的定然是筑基修士方能用上的法器! 因此她自然要好生观察叶殊,却发觉这位叶丹师身上的气息如渊似海,比之她曾经相处过的筑基修士更强几分,这可不是说明,对方是筑基了么? 只是这才区区年余而已,叶丹师就筑基,动作着实是太快了些,尤其对方甚至未有气息不稳之感,就越发让人难以置信——才叫她不能相信自己的推断,还要再这般问上一句。 叶殊道:“确是如此。” 扈轻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原本就在炼气八层,后来因着这位叶丹师的助力得成炼气期的一等管事,才能用上许多资源,很快地提升到炼气九层,增添几分筑基的把握。可没料到,原本境界在她之下的叶丹师,居然比她还快一步! 这一步可非是寻常一步,不说是一步登天,却也是极为要紧了! 而且,叶殊筑基之后,就还有一事,她当注意…… 扈轻衣心如刀割,却还是开口说道:“叶丹师,依照万珍园的规矩,你成了筑基期的贵客,这招待一事,便应当……由轻衣交予他人了。” 叶殊扫她一眼:“可是你备不齐货物?” 扈轻衣一怔,旋即摇头:“这倒并非如此。只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罢了,也叫客人更称意。” 作为修士,当然是境界越高的管事来招待,就越是能让客人有脸面。 叶殊便道:“既然这些年来你从不曾在与我交易时做手脚,我自也领情。日后除非你弄不到我所需的上好货物,便不必换人。” 听了叶殊这话,扈轻衣可谓是喜出望外:“若是如此,轻衣必不会让叶丹师失望!” 须知这些年来,她之所以提升得如此之快,大半都是因着这位结识的贵客,给她带来了许多利润极为丰厚的交易不说,且提供的许多交易之物都颇是罕见!若是失去这位客人,尽管以她如今的经营也还能站稳,但比起从前来,那定然是有极大的损失——在炼气期都能给她带来那许多好处,如今筑基了,能拿出的好东西又有多少? 扈轻衣蕙质兰心,看出叶殊的气运非比寻常,且只要交易公道就极好相处,这样的贵客极其难得,便是有一分可能,她都绝不愿失去的。 早先她就小心经营这关系,更是尽力帮着对方隐藏身份,眼下对方果然还是看到了她的付出,真不枉她的一番心血! 扈轻衣信心十足,轻启朱唇:“叶丹师放心,轻衣如今既然升至一等管事,手中权限也并不少,那寻常的筑基期三等二等管事,未必比得上轻衣的本事。” 394|再见风凌奚 叶殊也知这扈轻衣有野心也有路子, 否则只是因着对她素来公正周到,而不能弄到他满意的货物, 他自也不会仅仅因为“公正周到”这四字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好在扈轻衣并非如此, 那么叶殊自然不会随意更换他人。 至于什么筑基接待筑基这种脸面上的工夫,于如今的叶殊而言, 却是并不在意的。 再说扈轻衣。 她得了叶殊的准信儿, 知道这客户还是自己占住了, 欢喜之余, 也是铆足了劲儿要把对方交代的事办好。而且她很是清楚这位叶丹师并不差灵石, 要的就是上好的炼器之物, 她自然要调来最好的, 让叶丹师足够满意, 也看到她的诚意。 收好了清单,扈轻衣就又问道:“不知这些物事,叶丹师多久需要?” 叶殊道:“自是越快越好。” 扈轻衣便点了点头:“叶丹师放心, 有八成轻衣立刻就能弄来, 其他较为难得的,最快明日,最慢三日, 轻衣定然全都弄到。”说到此, 她稍作迟疑,还是主动关切地询问,“我万珍园内颇有些十分出色的炼器师,不知叶丹师是否已择取了炼器之人?若是尚且并未寻到, 轻衣愿替叶丹师推荐几位合适的人选,任凭择取。” 叶殊自己在炼器一道上的造诣远胜过炼丹,偏生在扈轻衣此处是以炼丹师的身份见人,扈轻衣有此一问,也算是更进一步拉拢于他了。 并未多做思忖,叶殊直接将此事假托于晏长澜,便说:“长澜识得炼器师,这清单正是他所请之人开出。如今我只消将炼器之物准备妥当,自有人来炼制。扈管事好意,叶某心领了。” 扈轻衣确是为了拉拢叶殊,也是投桃报李。 莫看她说得简单,实则若是她想要在万珍园里找上几位合适的炼器师任由叶殊挑选,也是要耗费不小的力气的。 如今叶殊婉拒了,又听说是那位晏亲传出手,扈轻衣也就不多事。 只是她却不曾想到,这位叶丹师与那晏亲传的关系竟好到了此处…… 一转念,扈轻衣想起似乎的确听过传言,说晏亲传识得很是出色的炼器师……她心里忽而就对那位看着刚正坚毅的晏亲传生出了几分异样来。 尽管晏亲传似乎光明磊落,但他为几个仆从在万珍园租下三等洞府,就与这叶丹师成了如此深厚交情的友人,私底下又认识一位出色炼器师,被那炼器师另眼相看……看来,晏亲传并不如他表面看着那般,而是心中自有丘壑,心思也是颇为深沉的啊。 扈轻衣不晓得所谓炼丹师与炼器师乃是一人,如此猜想,实在情理之中。 倒是晏长澜在她眼里,就此多出了几分深邃莫测。 扈轻衣快言快语:“如此,请叶丹师稍待,轻衣这就让人先将能取来的炼器材料取来。” 叶殊不知扈轻衣转眼心思转了这许多处,他听扈轻衣如此说,便微微点头。 扈轻衣便很快招来她手下办事之人,让他们快去跑腿。 那些人也很灵巧,听了她的命令,迅速跑去办事了。 叶殊就一边喝茶,一边听扈轻衣说些如今万珍园里货物的消息。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几个跑腿之人匆匆回来,有的手里拿着储物袋,有的手中抱着匣子,入得此间,纷纷将这些物事放在桌上。 扈轻衣快速扫一眼,笑道:“大致在此处了,还请叶大师查验。” 叶殊将神识放出,只一瞬,就将所有之物尽数看清,说道:“不错,正是这些,品质也佳。扈管事,你费心了。” 扈轻衣爽快开口:“叶大师满意便好。” 叶殊朝身后两人道:“齐壮,鲁松,去将东西拿了。” 齐壮、鲁松这两名壮汉很快走上前,纷纷将那些储物袋、各类匣子抱起来。 匣子之中的,自然是要更珍惜保护的,放在储物袋里虽也可行,却也容易与其他炼器材料干扰,还是抱着更为妥当……这也是叶殊特意带了齐鲁二人同来之故。 扈轻衣看着齐鲁二人,掩唇而笑:“这两位,似乎是有些眼熟。” 叶殊道:“我素来不喜身边多人,故而只带了一个学徒。长澜便将仆从交于我来驱使,也有人代我办事。” 扈轻衣做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看来,晏亲传待叶丹师果真是十分亲厚的。” 叶殊应道:“长澜向来周到。” 扈轻衣不禁又想,果然一如自己所料,晏亲传比之其所表现出来的,要细腻许多…… 叶殊此行目的已成,就不再多留,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说道:“余下之物便有劳扈管事尽快筹齐了,我先告辞。” 扈轻衣当然知道这位叶丹师素来孤僻,对方要离开,那便真是要离开。 于是她果断起身,肃容说道:“叶丹师贵人事忙,轻衣就不耽误了。待东西一到,轻衣就着人送去叶丹师的洞府,绝不会耽误了叶丹师你的事。” 叶殊略略颔首示意,转身就离开了万珍园。 他将此事交给了扈轻衣,倒也信她会好生将东西备齐…… · 晏长澜告别叶殊之后,便乘坐那比翼鸟,极快地朝着天剑宗飞去。 一路上狂风猎猎,将他的衣衫击打得噼啪作响,而他身形高大,已是再无半点生嫩之态了。 因其为亲传弟子,进入天剑宗时,不曾得半点阻拦,是径直而入,直冲惊天剑峰! 这般姿态,自也落入了许多弟子眼里。 有年轻的弟子见比翼鸟那般奇异神骏,晏长澜立在其身上时,气势那般悍勇,不自觉间都有些震惊,忍不住就开口询问:“那是哪位师兄,气息如此强大,却如此面生?” 聚在一起的其他几人也都不太识得这人,皆不由看向了他们之中在宗门里年月最长久的几位师兄师姐来。 那几位师兄师姐本是在为这些刚入内门的弟子讲解内门的规矩,听他们这样问,看向那已飞得极远,直奔那座雄伟峰头之人,开口说道:“这一位?他乃是我宗天资绝顶的惊天剑主唯一亲传弟子,晏长澜晏师兄!” 师弟师妹们纷纷好奇: “我等早听说惊天剑主威名,能被他收为弟子的,据说是那位撞金钟破格入宗,后来进境极快,在各府排位之比中,也为我宣明府、我天剑宗立下了赫赫功劳的?” “听说在各府之比中,风长老师徒二人功劳极大……” “还听说风长老资质固然难得一见,这位晏师兄也不在他之下?” 又有新内门弟子说道:“但我等也听闻,晏师兄他常年独来独往,与宗门其他师兄师弟都没甚深交,而他若非是在排位之比上施展出来,也无旁人知道他究竟实力如何……如今,似乎晏师兄有许久不曾得见了?” 前头几位师兄师姐便回答说: “确是有一年多不见了。” “据说是离宗历练,但究竟去往何处,则无人得知。” “如今看来,他已归来,如今应是正要去拜见风长老。” 说到此处,忽而有一人声音微颤,仿佛难以置信般地说道:“诸位,晏师兄如今的境界如何……谁瞧清楚了?” 初时无人应答。 终于,一名先前不曾插话之人说道:“晏师兄已筑基了。” 霎时间,众人俱惊。 筑基! 晏亲传拜入宗门才几年光景,竟然已筑基了! 这时候,另一道干涩的嗓音也响了起来:“而且……他已筑基二重。” 一片死寂。 · 晏长澜乘着比翼鸟来到惊天剑峰,也不去他处逗留,就只管前往那最大的洞府。 洞府前有人在打扫,也有僮儿看门。 在见到晏长澜后,所有人都连忙行礼。 晏长澜问道:“师尊可在?” 僮儿说道:“剑主正在洞府里。” 晏长澜便点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自然,也并无人阻拦于他。 而且晏长澜也知晓,自打他来到洞府前时,师尊就定然知道他的动向,既然不曾阻拦于他,自是让他自由出入的。 师尊不耐烦繁文缛节,从前……即是如此。 入得洞府之后,晏长澜大步前行,到了最深处。 而后他毫不含糊地对着正中行大礼,正色道:“不肖弟子晏长澜历练归来,拜见师尊!” 旋即,一道柔韧而不失凌厉的力道就将他扶了起来。 晏长澜抬起头,果然就见到一名身着青袍的青年盘坐于一张石榻上,长发高高竖起,整个人犹如一柄利剑,正向他看来。 在旁边的石榻上,有一名神情不羁的英俊修士坦然倚靠着,全无半点生疏做客之态。 正是淳于有风。 晏长澜刚回来就在师尊洞府里瞧见这位淳于师叔,似乎……也并不觉得在意料之外。 395|故友托付 见到了淳于有风, 晏长澜也很自觉地对着他也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淳于师叔。” 淳于有风扬眉一笑:“你就不必多礼了。” 晏长澜这才起身站定, 老老实实, 任由这两位元婴老祖打量。 ——不错,自打这年余过去, 淳于有风亦是成功结婴, 且他身上那股压抑极深的力量也越发澎湃, 只一眼看去, 便觉得他好似能掀起飓风骇浪, 极为可怕。 晏长澜素来知道这位淳于师叔并不简单, 如今看他结婴后显露出来的些许气势, 些许气象, 竟觉得他的实力与潜力皆不在师尊风凌奚之下。 不过转念之后,晏长澜也并不觉得如何奇异。 与师尊风凌奚相处也有数年,虽说师尊并非是那等傲慢到将世间人俱看不在眼里之人, 但真正交情深厚的, 也只有这淳于师叔而已。若是淳于师叔本身跟不上师尊,即便师尊并不在意其他,想必也很难这样亲近。 晏长澜心里想的虽多, 可他如今沉稳得很, 面色丝毫不变,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也未瞧出他们这看重的后辈还有那许多的心思。 两人在仔细瞧过晏长澜后,都是有些讶异,同时也很欣慰。 风凌奚道:“徒儿, 看来你出去历练这些时日,必有不小的际遇,境界提升,实力稳固,气息亦稳定。很好。” 的确比他原本所想更好。 风凌奚原想着,三载之内徒儿抓到筑基契机归来,到时他再亲自为徒儿守关,让他能够顺利筑基,并尽快为他稳固境界……没料想这才一年有余,徒儿非但不止找到契机,更是干脆筑基了归来,且境界甚至并非是刚筑基,而是筑基二重! 如此之快…… 若是徒儿乃是勉强筑基,只为一时之快而损了他的根基,风凌奚自然不快,可如今分明不仅无丝毫不妥,反而显出了十足的潜力,便是全然无须苛责的。 弟子出息,他这做师尊的与有荣焉。 略思索之后,风凌奚直接说道:“先前你淳于师叔得到一物,送于为师做了结婴贺礼,但那物事却是为你准备,只是还欠火候,为师原想着,待到火候足够了,再赠予你。”他素来冷峻的面容上,此刻露出一丝欣慰之色,“你这样出息,为师也不好将那物藏着,反使你四处找寻,耽误你的精力。” 晏长澜闻言,心里陡然生出一个猜想,不由得胸口有些鼓胀起来。 莫非,莫非是—— 果然,风凌奚直言道:“那风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为师已替你备下了。” 晏长澜瞳孔蓦地收缩。 竟然当真是!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为能结成一品紫丹,晏长澜须得在筑基这段时期里,寻到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与雷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一起,炼制为本命法器,并孕育出本命宝剑来。若是不能寻到,他即便在筑基期耽误数百年,也绝不会贸然结丹的。 可他万万不能想到,梦寐以求的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居然这样轻易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原以为,在府城里修行一段时日后,他就要继续打探这器胚的消息,并四处游历寻找了! 晏长澜瞬时说道:“多谢师尊,弟子不肖,有劳师尊费心了!” 风凌奚嗤一声,摆了摆手:“你待为师最是孝顺,品德出众,于修行上又进境极快,给为师长了许多脸面,说什么不肖?你若不肖,哪家的弟子胆敢自夸?” 晏长澜有些赧然。 他哪能想到自家这位师尊会如此夸他?着实是叫他面皮发稍,讷讷不能言语。 风凌奚知道自己爱徒的性情,也不以为意,摊开手,掌中便出现了一只非金非玉的匣子,交到晏长澜的手里。 晏长澜急忙接过。 风凌奚说道:“你且打开瞧瞧。”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就将匣子打开来。 果不其然,那匣子之内,乃是一块巴掌大的物事,其外面裹着一层非金非玉的皮囊,与匣子的材质极为相似,而周遭则散发出阵阵细碎流风,偶尔溢出极淡的宝光,显得很是神异。 除此以外,这物事却并非是空置于匣子之内。 只见那匣子的内壁之上,镶嵌有几块鸡子大的晶莹灵石,以道道玄妙的纹路相连,使得其中间隐约生出了道道旋风,绕着中央那物事旋转,并被那物丝丝缕缕地汲取进去…… 无疑,那纹路正是阵纹,这匣子之内,竟是布置了一种奇妙的阵法,而那些晶莹灵石瞧着品相大约只是下品,但质地却极为古怪,像极了…… 晏长澜不禁脱口而出:“风属性下品灵石?” 风凌奚挑眉:“不错,确是下品风灵石。徒儿出去历练一遭,阅历渐长,已认得此物了。” 晏长澜哪里是在历练时得知?实则是因着与叶殊日夜相处,叶殊知他乃是风雷属性后,便对他提起过,这天下间的灵石虽大多都是不分属性,但也有极少数的奇异之地,天生天养有奇特属性的灵石出现。 不过,金木水火土这五种五行灵石是并无的,只因天地五行乃是常理,一旦出现极端之物,往往就有变异,所得灵石,只会与变异灵根相类。 因此,天地间蕴生过极为罕见的风灵石、雷灵石、冰灵石等等…… 但,变异灵石比之变异灵根来更是罕见,其价值更是远超寻常的灵石,一旦得到,只怕是用来做炼器、布阵或是什么其他罕见用处的资源处置。 晏长澜不能想到,自家师尊会有这样几颗,还都拿来布置了这阵法! 他哪里还不知道?正是因着这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还差点火候,故而师尊特意去寻来了与其外皮相同的材质做了这匣子,又不知花了多大的人情找到风灵石,找了什么样的人物来布置出这样的阵法……一切,也只是为了让他能尽早得到完好的器胚而已! 师恩深重,不知如何言表。 晏长澜不言不语,只是伏在地上,行了大礼。 修行路上,待他最好的是阿拙,其次便是恩师风凌奚。 他视阿拙为深爱之人,视恩师如父,为唯一的亲人。 风凌奚受了他这一礼,才道:“人心相互,你待为师孝顺,为师待你自也亲厚。日后你不必再因些许小事行如此大礼了,可知?” 晏长澜心中感激,肃容应道:“是,师尊。弟子知道了。” 淳于有风在旁边看了这一场的师徒情深,而后才笑着打趣:“知道你两个情同父子了,真是叫我这孤家寡人好生羡慕啊。” 风凌奚扫他一眼,不去搭理他这假模假样。 晏长澜则是坐在一旁,闻言询问:“正想请问师叔,淳于师弟如今——” 淳于有风听他提起淳于秀,目光微闪,语气里就带了几分喟叹之意:“你说那个傻小子?若他有晏师侄你半分省心,我也不至于这般羡慕你师尊了。” 晏长澜听得这话,陡然想起了许多。 这语气……是了,淳于师弟曾说过,淳于师叔也知道几分他的心意,却不禁不曾有所反感,反而在最初开导于他,叫他能坦然面对,乃是个性子颇为开明的长辈。 只不过,这一个“傻”字仿佛又言明,即便已过去了这些时日,淳于师弟好像还未忘却那一段情意,至今不能放下那位岳道友。 但是,如今的晏长澜又有几分领会淳于秀的心思。 倘若是他自己,有人想叫他忘却阿拙,也是万万不能,淳于师弟这许多年的情意,恐怕早已是深厚非常,不能放下也是理所当然。 晏长澜心底里,陡然就对淳于秀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都是求不得,都是爱慕男子。 唉。 因此,晏长澜也不知该如何接下淳于有风的话了。 淳于有风倒不在意,他只是看了晏长澜一眼,说道:“对了,我那侄孙也出去历练,不几月就回来几次,你若是早回来一个月,想来正可与他撞见。不过他似乎是碰上了一处秘境要去闯荡,也不知何时能归来,就将一份炼器之物放在我的手中,让我待你归来时,将它们交托于你手中,说是……曾经与你相熟的那位炼器师有所约定,要请他帮着炼制法器?” 晏长澜稍作思索,想起来了:“确是有这件事。不过我听我那好友说起,淳于师弟想要炼制的这一件法器所需之物极为罕见,并有两种选择,不知他是选了哪一种?已然凑齐所有炼器之物了么?” 淳于有风随意说道:“这我便并不知晓了。他将这物交到我手里,让我给你,我不曾打开来看,便也不能答你如今之问。” 说话间,他取出一只储物袋,丢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急忙接住。 396|三阳真火(改抽) 储物袋轻飘飘自无什么分量, 晏长澜拿到手中后,稍微查看, 便见里面有两只葫芦, 数个匣子,以及一些堆积在一起的炼器之物。尽管看不透这葫芦、匣子里装的是什么物事, 但是自那些炼器之物中却可瞧出, 它们大多是用以调和的, 而且葫芦有两只, 且俱是由一种火石打造而成, 正可以束缚庚辛二金——尤其他曾听叶殊在提起淳于师弟的请托时, 讲过庚辛二金因极纯净, 故而往往乃是以气而存, 若是想要将其化为可打造之物,所需一些辅料,都要是火属性的物事……那些匣子为水玉所制, 想必又是为了盛放火属性的炼材了。 于是, 晏长澜就能辨明出这些物事究竟为何。 与此同时,他心里难免感慨。 没承想淳于师弟竟然当真找到了庚辛二金,也不知这一年多以来他去了多少危险所在, 又经历几番生死, 耗费多少灵石,方可以得到这些物事? 但一转念,晏长澜又十分理解淳于秀的心思。 他对阿拙也有妄念,情意深处, 恨不能将心剖出来,何况只是经历些危险?若是遇上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要尽数送给阿拙,若是要赠给阿拙的物事,但能有更好的,便绝不会愿意拿出次一等的。 晏长澜收起储物袋,应道:“是。之后长澜便将此物交给好友,请他替淳于师弟炼制。” 淳于有风点一下头:“那小子心思执拗,这事儿若是成了,他或者还有放下的一日,若是不成,怕是……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师叔我也管不了他的心思。” 这话要晏长澜如何接? 思索之后,他也只是说道:“淳于师弟赤子之心,是心中有数的。日后,道途也必坦荡。” 不过,晏长澜却也不觉得阿拙替淳于师弟炼制出金属性的法宝后,淳于师弟就能忘却这一段情分——若真能如此便忘记,淳于师弟又哪里能在短短一年多里,就将这样贵重之物都备齐了?毕竟金丹至元婴还不知要多少年月,这样悠长,大可以慢慢寻觅庚辛二金……也就是因着情火灼心,才不能自制罢了。 淳于有风也未多说,只摆了摆手。 随后,晏长澜就当着风凌奚的面,释放出自己的法力来,并将从前所学剑法好生演练了一番。莫看这洞府不算太大,可但凡是在剑法上有造诣的修士,练熟了的剑法自是可以运转如意,哪怕只在方寸之地,也能尽数演示,而不会伤及其他。 而这等演示是否成功,是否真能不伤及其他,便也是剑法是否练得纯熟之表现了。 风凌奚看着晏长澜一一练过,一面微微点头,一面对其进行指点。 晏长澜自然是用心听,不断改进剑法之中的破绽与不妥之处,渐渐领悟甚多…… 风凌奚看晏长澜如此,很是满意。 待晏长澜全数练完之后,他才赞了一句:“果然不愧是吾之弟子。” 晏长澜行了个剑礼。 修士历练乃是常事,晏长澜去了这段时日,因着并未得到什么对风凌奚有用的奇遇,如今能带给他师尊的回归之礼,也就只有一些他进入荒漠古城后,于每个城池里所得的少见货物。同时,他再将自己于古城里的经历挑出可说的说了,又将前往风音府之事也说了,同样提到了从前的师门与同门……便是荀浮真人之事,因着如今与这位师尊越发交心,他亦是将所发现的大致说出,只是尚且不知师尊对待邪修的态度,故而把陆争略过而已。 风凌奚收了弟子的孝心,虽对他无用,却也好生保存。 当然,他也很是清楚,他如今乃是元婴修士,这弟子出去一趟,能得到对他也有用之物才是难得,如今这般,正是再寻常不过了。 于他而言,最佳之礼便是爱徒所言一路的经历,有些他曾经去过的,有些他曾经并未去过的,听起来也别有趣致。 待晏长澜将这些也说完,风凌奚才道:“成了,你且自去修行罢。如今你已筑基,更要处处小心,日后若是有了什么修行上的难处,再来寻我。” 晏长澜闻言,就起身行礼,告别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而去。 莫看这师徒俩的情谊越发深厚了,可他们之间的相处却相较平淡,并不会总要在一处修行。 该做的事做过,也就分开。 而修士之间,实则大多如此相处,那等时刻不分,寸步不离的,方才是极少之数…… · 因着扈轻衣承诺将炼器之物凑齐后自己送来,叶殊就径直回去洞府之中。 此时,余静华与田秀芯二人正收割完这一日的紫晶蜂蜜,正从石室里走了出来。 迎面见到叶殊,两人连忙行礼。 叶殊微微点头:“你们自去将蜂蜜该送的送,该卖的卖。” 余田二女自然连忙答应。 忽然间,田秀芯稍作迟疑,开口说道:“还有一事,不知是否该禀报公子……” 叶殊看过去:“说罢。” 田秀芯与余静华对视一眼,鼓起勇气:“禀公子,这一年余来,紫晶蜂虽酿制不少紫晶蜂蜜,却从不曾积聚出蜂皇浆来。我等原本以为此乃紫晶蜂尚且不够成熟之故,后来又以为是其酿造得少,只堪堪够蜂皇食用……但就在这一次,我等却隐约发觉,在蜂巢深处,似乎有一处巴掌大的凹陷,在其中生出些许清液来,看着应是蜂皇浆,却不似寻常蜂皇浆般,有粘稠之感。” 叶殊听了,略有讶异,旋即说道:“不必过虑。” 余静华和田秀芯都急忙倾听。 叶殊道:“紫晶蜂原本便不易出蜂皇浆,往往十年百年方有那积攒。如今才区区年余,就能出上一些,已很是出人意料了。可见这些时日你来,你等收割蜂蜜时有取舍,才叫它们能顺利成长至此。” 田秀芯先是松了口气,而后禁不住道:“那清液果然便是蜂皇浆了?” 叶殊颔首,之后还是告知道:“日后若见这清液,每次取一半积攒于玉葫之内,余一半给紫晶蜂皇。这清液有些妙处,不过与修行无关,只是可以炼制丹药罢了。” 两位女修听得,便都点头,暗自记下叶殊的说法。 其余之事,她们就不曾多问了。 旋即二女离开洞府,叶殊吩咐道:“齐壮、鲁松,你二人守在洞府里,除却长澜以外,不论何人,亦不准进入此间。” 齐壮鲁松自是连忙答应,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待人都离开,洞府里空空只余他一人时,叶殊才盘膝而坐,内视丹田。 他的十指在身前不断变换,像是在掐着诸多手决,而随着手决的牵引,在丹田黄芽周遭,就有三缕光芒在不断地彼此接近。 淡黄色,为始晖之火火气,柔和温顺,长于炼丹等平和之用; 金红色,为午烈之火火气,暴烈激荡,长于炼器等激烈之用; 淡红色,为余烬之火火气,犹若烛火,刚柔并济,无物不焚。 这三缕火气,正是叶殊在炼气期时便积蓄多年、淬炼多年的,此门火法有火灵根之人可以修行,汲取太阳之精,使丹田中自生异火,对于擅长杂学的修士而言,有极大的妙用。而且这门火法一旦炼成,不仅能用来炼丹炼器炼符炼阵,还可以化入法术之内,使得修士的战力大增,变得无比强大! 叶殊乃是以《混元奥妙诀》为根本,用诸多手段进行辅助,融合为自身的实力,行走于那修行大道之上。尽管他不过是个三灵根,待修行更长时,他未必不可借助一些传说中的法子,耗费颇大的代价,来将自己的灵根削除一些。但是他的功法在吞吸天地灵炁上极其可怖,他本身的灵根也被混沌水净化得极为纯净,本身修行比之寻常的单灵根更快些,自不必刻意再洗去灵根了——毕竟不同属性的灵根皆有妙用,他这三道灵根于他而言,正可为他延伸出诸多法门变化,增加他许多手段,留着无妨。 不过,大约也正是因着杂学颇需要经营,叶殊在炼气期时,大多都是为筑基后的修行打下根基,故而于争斗上,便有所欠缺。 可如今筑基了,更多强大的手段,他都可以一一学来、一一演变。 也正是因这缘故,叶殊以火灵根来修炼这火法,经由那许多的年月后,终于打好了根基。 前段时日因在路上,他并不敢贸然行动,因此借机更将法门好生熟习,与那三缕火气也更沟通多次,在这一刻,便要让三火合一,得成三阳真火! 深吸一口气后,叶殊赫然掐诀! 三道火气一瞬冲击交缠,登时炽热之力遍及丹田,叫叶殊通身上下都化为一个火人! 397|我、我…… 叶殊只觉得丹田之内, 黄芽被灼灼燃烧,似乎是要将那刚生出的叶片都烧成灰烬一般。 但他亦知道, 这种不过是幻觉罢了, 若他将其当真,这三阳真火就定然无法凝练而成, 而只要他将这焚身之痛熬过去, 深吸一口气, 叶殊有条不紊地控制火气融合, 即便是再如何痛楚, 动作也是丝毫不慢。 渐渐地, 那三缕火气不断缠绕、不断融合, 就仿佛每一丝火气都在彼此交织, 而当它们交织在一处后,其中蕴含的火力就陡然暴增,并且那原本若隐若现的火气, 在这等变化之中不断地加厚、变为实质…… 最终, 那三缕火气彻融合,不分彼此! 这一瞬,火气亦再并非是火气了, 而是一道火线。 实实在在的, 彤红的火线。 不过,这火线并非始终处于彤红之色,只见它一时柔若晨光,淡淡泛黄;一时噼啪暴动, 金红璀璨;一时刚柔并济,似乎极其微小,浅浅而红。 但这道真正的实质火线之内,不论如何变幻,都蕴含着一股极其澎湃的力量! 这正是,三阳真火。 才堪堪初成,威力已如斯可怕了。 尽管三阳真火已成,先前那种焚身之苦却尚且不曾全然消失。 叶殊感觉到周身之上好似有火焰流动,每流过一寸肌肤,那一寸肌肤都被煅烧一般,火光鲜艳,正是他好容易炼成真火之后,这真火给他的馈赠——即便疼痛,却分毫不伤自身而炼体。 既如此,叶殊自然是细心感悟这股馈赠,渐渐感觉到三阳真火能任由他来指使,且通身尚且有许多火气积存丹田之内,难以发泄。 于是乎,他缓缓回忆与这火法相匹配的三阳掌,只心念稍动,手掌之上就被淡淡的红光所包裹。这红光流过手掌,在掌心凝聚出一股可怕的火力,之后叶殊信手一掌,凌空朝着一旁的墙壁上打去! 那墙壁上陡然闪过几道流光,将这掌力迅速卸去。 这正是洞府里自然配上的防御阵法,即便是金丹大能在洞府里修炼,偶尔练一练法术,也不会对其造成太多伤害,而叶殊是筑基修士,自然也不能打破阵法。 但是,即便经过了卸力,墙壁上依旧出现了一抹很浅的掌印。 这掌印,正是蕴含真火之力的余烬掌所造成。 叶殊估摸一番那余烬掌的威力,很是满意。 这一掌乃是他借着先前真火融合时残留的力量打出,并不曾消耗他的法力,但他自己计算一番,大约也能知道,这一掌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耗费不到一成法力就可以打出……若是面对敌人,即便是遇上了寻常的金丹修士,也能给对方造成一些阻碍。 如此一来,称得上是他保命的手段了。 三阳掌威力比之叶殊原本所想更强,他自然不会忽视了修炼,因此趁着如今正在感受三阳真火,便干脆地在洞府里练起来。 始晖掌、午烈掌、余烬掌,三种掌法,他轮番施展……一时间练到了酣处,就连皮肉被煅烧的痛苦,他亦几乎不曾感觉到了。 · 拜见了师尊之后,晏长澜也不曾在宗门里久留,自然还是往万珍园那条小山脉而去。 正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许是因着一年多来形影不离之故,在同行历练之前,晏长澜时不时还会在宗门内修行,可如今他却是才刚作别师尊,就已开始思念叶殊,也就迫不及待地下山了。 晏长澜来时毫不避讳,可离开的时候,就稍微留意了些。 因此,虽说先前有许多人看到了他的身影,这时候却是并无什么人注意到。 很快,晏长澜直入小山脉,来到了那座再熟悉不过的一等洞府前。 这门口,两个壮汉悍然站立,目不斜视,筋肉紧绷,如同门神一般守护着。 在看到晏长澜时,两名壮汉才连忙行礼:“晏公子。” 晏长澜朝他们点点头:“阿拙在洞府里修炼?” 齐壮和鲁松让开路,回答:“正是。公子吩咐,除却晏公子以外,其他人不可进入。” 晏长澜心里微暖,笑了笑:“我这就进去,之后还要劳你们辛苦。” 齐壮鲁松同声道:“皆是属下应分之事!” 晏长澜点点头,就直接走进洞府之内。 才刚走去十余步,晏长澜便察觉有些不对。 为何洞府里竟这样热? 观外面天色,风高气爽,这洞府到底也是开辟的山洞,照理应是极为凉爽才是——何况即便是在盛夏时,这里也不当有如此之热才是。 晏长澜心里一紧,急忙加快了步子,迅速地走进洞府之内。 下一瞬,他面色突变,迅速冲了过去:“阿拙!” 原来晏长澜才刚进来,就看到他所爱之人身上有热火灼烧,好似是修炼出了差错。一时间他全然想不到其他,只知这等烈火以风雷之力只能相助,剑法更无用处,唯独以身扑灭,或者有些用处……于是脑中一片空白,但反应过来时,他已双臂合围,将所爱之人用力搂住,并一个纵身,就在地面滚了三滚。 他口中急问道:“阿拙,你用什么生出的这火?如此可能扑灭?” 叶殊原正在修炼火法,晏长澜进来时他自不会不知,只是于他而言晏长澜并非外人,正有意将如今的掌法使出,叫他看一看威力——孰料晏长澜进来之后便立即扑来,竟这般搂了他于地面翻滚起来…… 若是寻常时,晏长澜关心则乱下,搂一搂滚一滚俱算不得什么,可现下他方才察觉,自己修炼火法时,因法衣禁不住三阳真火灼烧,早已是尽数焚尽了的,只是他先前修炼有火焰缠身,故而不曾发觉而已。 可眼下,晏长澜这般搂住…… 便是叶殊,竟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因此晏长澜问他如何扑灭火焰,他也入得耳,不曾回过神来。 而晏长澜,他开口询问叶殊而得不到回答,心里担忧更深,急忙朝着叶殊的脸面看去,想要瞧一瞧他是否是因着那岔子而导致不能应答。 可是这一看,晏长澜陡然愣住。 那相貌俊秀的少年静静被他搂在怀里,细白的脖颈之下竟不见衣衫,视线再往下,竟除却那淡淡火光之外,依旧是并无…… 晏长澜双眼睁大。 他这才感知到,自己臂弯之间搂着那柔韧身躯,双掌之下触手温滑……阿拙竟不着片缕?! 而且少年身上虽有火焰缠绕,然而这火焰却并不曾伤及他半分……这、这…… 紧接着,晏长澜壮着胆子去看了看叶殊的神情。 他这才发觉,少年的神色瞧着不见痛苦,似乎与往日一般无二,可就在他的目光之下,少年的面上现出一抹极淡的红,向来清淡的眼中,隐约有了一丝羞愤。 到了这时,晏长澜哪里还不能想到,方才阿拙根本不是修炼出了岔子,而应当是正在修炼之中!且他所修炼的,想来正是曾经与他提过的三阳真火! 修炼火法到了深处,衣衫难免会被焚去,早先他在雷池中锻体时,久了衣衫也同样有所毁损,且雷电亦会缠身……那场景,与如今岂非是极为相似? 晏长澜心惊胆战。 他、他不过是太过关心才会如此,可在阿拙看来,他这举动也着实太过失礼,也不知、不知阿拙会如何看他? 尤其是,晏长澜惊恐地发现,他怀中的少年似乎是渐渐回神,他臂弯中的身躯也一点点地变得僵硬……而晏长澜的身子,也不由僵硬起来。 这、这该如何是好? 良久。 叶殊的声音终是响起:“长澜,起身,我无事。” 晏长澜几乎像是被烫了一般,连忙放开叶殊,一跃跳到一旁。 叶殊也是立时反应,他伸手一抓就自混元珠里取出一件法衣,迅速披在身上。 晏长澜喉头艰难地动了动:“阿拙,对不住。先前我还以为你修炼时出了岔子……唐突之举,还请你千万莫要见怪。” 叶殊面色淡淡,面上的那抹红也褪去。 他的语气同样淡淡:“……先前修炼三阳真火,火焰淬体罢了。” 晏长澜:“是。” 叶殊穿好衣衫,才如若无事般说道:“你已去拜见风剑主了?” 晏长澜缓缓按下自己狂乱的心跳,极力镇定道:“……是,已拜见了师尊。”他绞尽脑汁,想要让叶殊忘却先前他无礼之事,就赶紧说道,“这一次师尊赠我一件极为贵重之物,正要拿来给阿拙你瞧瞧。” 叶殊心绪也渐渐平静:“哦?何物?” 晏长澜终于将视线重新落在叶殊的脸上,取出一物,小心地打开匣盖:“阿拙且看,正是此物。”他吁口气,说道:“这一次,真是多亏师尊了。” 叶殊看向那匣中之物,也总算将先前之事忘却,露出一丝讶然。 398|风雷真意 ——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 叶殊眉头微动:“原还以为要花费不少时日方能寻到, 不料风剑主如此厚待于你,竟早早便已将此物备下了。” 他看向那匣子、其中阵法, 风属性下品灵石等物, 更瞧出风凌奚对晏长澜的看重。 若是曾经还在灵域时,这一类资源于叶殊这叶氏少族长而言, 只是区区资源, 算不得什么。可他却很清楚, 如今在这下界之地, 资源匮乏, 能弄到这罕见的阵法与特殊属性的灵石, 风凌奚定然十分尽心。 而且, 有了这几样物事后, 于叶殊而言,也有了能动手的余地。 叶殊此刻心情已然尽数平复。 于他而言,自然还是尽快为晏长澜的道途铺路更为重要。 当下里, 叶殊直接将自筑基后积攒下来的混沌水取出, 毫不迟疑地直接倾倒在那匣子之内、那块尚未破出的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上。 这一回因着他毫不吝啬,足有二三十滴混沌水都沁入到器胚之内,叫那器胚一瞬间好似获得了什么神异之力, 仿佛是有了呼吸般, 如同鲸吞一般,不断地吸取风属性灵石中溢出的丝丝流风,甚至大约是因着器胚察觉到混沌水的好处,也想要一蹴而就, 迅速成熟,故而那阵法在这种抽取之下,运转得极为激烈—— 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器胚上,淡淡的青光一点一点穿透那外皮,自其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来。匣子上的阵法因着运转得太快,许多阵纹都在快速地变得模糊,晶莹的风属性灵石色泽一点点越发黯淡,溢出的风几乎形成了小巧的旋风,绕着那器胚飞快旋转,最终被吸吮一般地吞噬进去! “咔。” 下一瞬,风灵石炸开,化为了一蓬粉末。 那匣子上的阵法也失效了,而器胚上包裹的外皮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后,朝着两边裂开,迅速翻卷、脱落。 这一刻,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便绽放出了它独特的光彩! 晏长澜几乎有些看得呆了。 叶殊开口提醒:“长澜,动手罢。” 晏长澜立即反应过来,就如同当初炼化雷属性先天灵宝器胚般,逼出自己一滴心头血,落在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上,被其霎时吸收。 也是如同从前炼化雷器胚时一样,风器胚在泛起淡淡的红光后,与他生出了一丝微弱却亲密的联系,在风器胚之内,同样有着极细小的灵性透露出欢欣、亲近之意。 晏长澜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筹谋了好几年,他本以为还要更久,可就在他仅仅筑基二重时就得到两种器胚,与他的属性相合,叫他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来。 晏长澜将风器胚收入了丹田,与同样悬浮在丹田里的雷器胚会合。 风器胚与雷器胚相遇,原本互不相干的两者忽然间仿佛也好似生出了什么联系,彼此迅速地接触、相接,甚至有细细的雷光与流风互相缠绕,只在一刹那,风雷相交,有一种澎湃的意韵迸发,直接冲入了晏长澜的识海之中! 这一刻,无数的领悟陡然迸现。 晏长澜的瞳孔陡然一缩,旋即他的脑中被无数风雷占据,轰得他再记不得其他,迅速地沉浸在这两种玄妙之内。 而两种玄妙更是极快地交缠,每一次交缠都让他的领悟更多一分,而他曾经所修习过的剑法也在脑中绽放,还有风雷九变、他曾经有过的所有感悟……全都汇聚! 在晏长澜的身上也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意韵,让的不自觉地盘膝坐下。 他的两眼中,黢黑的瞳孔里有剑光在不断地迸射,随同剑光齐鸣的,有百变之风,有威猛迅疾之雷,无比奇妙! 叶殊神情微变。 顿悟了? 旋即他的眼中出现了极浅淡的喜意。 叶殊早知晏长澜迟早是要走上剑道,领悟真意,成为真正的剑修。但他却未想到,竟然只是得到了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之后,在两种器胚互相接触后,就与晏长澜的灵根生出共鸣,同时叫晏长澜得到了感悟。 如此一来,只要无人打扰晏长澜,待他醒来时不说是彻底领悟真意,至少必然知道自己要往何处领悟,且也能明了自身的剑道了! 当然,叶殊何等眼力?自是早看出了晏长澜最可能悟出的真意。 无他,正是风与雷。 所谓剑道真意,正是与剑修最为契合之意,这才能身心相通,获取此道信任。 晏长澜风雷灵根,又得到两样先天灵宝器胚,他不悟出风雷真意,那么所得的便是次一等的譬如闪电真意、流风真意、风暴真意、雷暴真意等。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及风雷真意,直指风雷本源,为天地自然的本源真意。 只是,即便叶殊先前就这般想了,却不能与晏长澜提起。就算晏长澜自觉他应当要悟出这两种真意,但并非是他所想便可达成——其中亦是需要契机的。 风雷灵根的修士虽不算多,资质也都是颇佳,但并非所有这等灵根属性的修士都能悟出自然真意的,一旦稍有失误,所得就是自然真意下的分支真意。 就譬如细雨真意,为雨之真意,而雨之真意,又属于水真意这五行本源真意。 许多人皆可以体悟细雨真意,体悟之后或者再体悟暴雨、雨滴等等真意,最后化为雨之真意,日后在凝聚剑心时,若是运道好,或是舍得耗费时间日日感悟,说不得也有机会化为水之剑心……但若是终究不成,所得的也能是雨之剑心。 领悟了细雨真意后就直接化为细雨剑心者,尽管会强于只领悟雨之真意的剑修,于潜力上,却是大大不如——除非万不得已,但凡对大道有所希冀之人,俱不会如此轻率。 ——言归正传。 眼下晏长澜身上透出风雷之意,可见其道不曾走偏,若是能顺利领悟些许雏形,便不至于沦落到次一等去,还要慢慢筹谋。 但若是晏长澜不能守住……只将疾风劲风风暴,抑或是闪电霹雳惊雷等等真意直接领悟出来,对他来说反而更是不利。 叶殊心中如此思忖,自己却不曾再去修炼功法,而是专心为晏长澜守关,且走到洞府前,又无声布置了几个隔音的阵法,将一切动静尽皆阻拦在外。 在这顿悟时,他绝不能让晏长澜被人打扰。 如此大好机会,定要至少领悟出些许风雷真意的皮毛来,否则日后便再难有如此之好的机会了——风雷先天灵宝器胚的互相促进,千万载也难逢。 只见晏长澜双瞳在不断的顿悟之中,逐渐化为了一紫一青两种色泽,并随着顿悟而慢慢加深、其青紫之光也越发浓郁,除却好似有无形之剑正在凌空劈斩之外,瞳孔内的青光不停变化,而紫光则沉稳而霸道,凌厉而迅疾,正是风雷真意不断聚集之兆。 但是,就在晏长澜领悟时,他的身体表面渐渐却有丝丝血痕出现,乃是因着他修行的时间久了些,导致即便已重新炼体,却也还有所不足。且风雷真意落入他身,内外俱有影响,眼看着似乎就要因身体之故,将他强行从顿悟中唤醒…… 叶殊眉头微皱,而后并起手指,拈住一滴混沌水,屈指一弹。 刹那间,这一滴混沌水直接落在了正在吞吸天地灵炁的晏长澜口中,与此同时,更多的天地灵炁没入晏长澜的体内。 好在这乃是一等洞府,聚集天地灵炁极快,对于晏长澜而言,这倒是并不缺乏。 但是叶殊自有不放心处,他直接取出了数百下品灵石,用袍袖一挥,就将这些灵石化为了粉末,其中灵气全数被他攫取,将晏长澜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 整个过程既快且轻,全不曾惊动晏长澜半分。 而晏长澜的身上,血痕虽仍有迸发,但混沌水的功效极为强大,在那痛楚能惊动他之前,已先行替他解决了,并且因着混沌水原本玄妙,更与他体内的器胚、法力、黄芽、血肉相会,生出了其他的变化。 叶殊先前肯用那些混沌水喂食风器胚,对于晏长澜本尊便更不会吝啬。 眼见晏长澜的肌肤渐渐又出红丝,他就再弹入一滴混沌水进入晏长澜的口中,让他能维持住这顿悟之态……待其用完,反复送入。 晏长澜这一顿悟,就是足足七八个时辰之久。 作为一名筑基修士,能顿悟这许多时间,着实不少了。 此刻,晏长澜双瞳之内,青光和紫光乍然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透明的剑气自其眸中迸出,直接劈斩在前方的洞壁上! “啪!” 有数块碎石落下来,虽不算多,可也如同先前叶殊印上的掌印般,这足以显露出晏长澜这一道剑气的威能了! 晏长澜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叶殊,眼里带着喜色:“阿拙,我知了!” 399|叶殊诸法 才出口, 晏长澜正对上叶殊的双目。 只见那双眼眸里有一丝温煦之意,即便仅仅一闪而过, 却着实叫晏长澜的心中陡然激荡, 一时间竟有些忘了先前想说的。 叶殊也察觉了晏长澜的反应,便开口道:“悟了什么?” 晏长澜立时回过神, 按捺心思, 将思绪落在先前想说的话语上, 连忙道:“方才因着风雷器胚在丹田之内交汇, 生出风雷意韵叫我有所领悟, 眼下似乎已窥得风雷真意的皮毛了。” 叶殊早有所知, 但听得晏长澜这话, 仍旧是微微点头:“不错, 能悟出自然本源真意,日后可省却许多烦忧了。” 晏长澜也知其意,故而先前才会有所欣喜。 不过这却并非是他唯一要对叶殊所言的, 他定了定神, 又道:“还有先天灵宝器胚……”他顿了顿,说道,“还是我取出给阿拙一观罢。” 对于晏长澜如今所言, 叶殊却并无什么猜测, 就静静候着。 下一瞬,晏长澜摊开双手,于他左右两手手心之中,各自泛起了一道光芒——其中一道乃是淡淡青芒, 另一道却是吞吐紫电,其中散发出来的气息着实强大,惑人心神。 叶殊定睛看去,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讶然。 这—— 原来那淡淡青光和吞吐紫电的两个器胚,如今隐隐约约竟然显现出一丝长剑的轮廓来——并非是已然形成了长剑灵宝,而是有了剑的雏形! 由此可见,晏长澜在先前那顿悟之中,这风雷器胚也应和他之心意,竟借机打磨起来。而在他领悟真意时逐步淬炼,便让灵宝器胚的灵性越发明晰了。 在这一次的顿悟里,不仅晏长澜收获颇丰,就连那灵宝器胚,也在其中得到了不小的好处! 叶殊神色舒缓:“如此甚好。”他看向晏长澜,“比我先前所料更好。” 晏长澜得了叶殊的夸赞,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幸而不曾让阿拙失望。” 叶殊稍稍一顿,到底还是说道:“长澜不必妄自菲薄,你从不曾叫我失望过。” 晏长澜心里陡然一震,眼中的炽热情意闪动,一点一点地按捺下去,却仍有微光。 叶殊看着如此微光,别开了眼,恍若寻常般,说道:“……也正要叫你看一看我如今修行的几门手段。” 晏长澜被叶殊所言攫取注意,连忙说道:“阿拙,可是你一直在修炼的火法?”他仍记得那火法之名,“三阳真火已然凝成了么?” 叶殊微微点头。 下一刻,他伸出手掌。 一如晏长澜先前掌中出现两把长剑雏形般,叶殊的掌心里也有一缕彤红的光芒跳动,这光芒并非始终不变,倏然间就换了数种色泽,而那几种色泽,便都是晏长澜所眼熟的了。 晏长澜神情凝重,半点不敢小瞧这火。 尽管先前他释放出来的长剑雏形之中就包含有极为恐怖的力量,可如今见到了三阳真火之后,他就明白纵然灵剑得成,他也不能太过自满——至少他若是想要护持住心爱之人,就至少要与其并驾齐驱才是。而今,显然他若是一个不慎,就必然会被阿拙远远抛在身后,他现下更该极力领悟真意,也要尽快让风雷灵剑成型才是。 三阳真火,于炼气期修炼时千难万难,每一次都极为痛苦,不过炼气期打得底子足够扎实,筑基之后的凝聚就要省事许多,且凝聚之后,威力也远超想象。 但是,叶殊并非只仅仅展示三阳真火而已。 却见他手掌微翻,掌心的火焰霎时笼罩住他的手掌,被他一道掌力打出去,金红色的光芒威能极是骇人,一瞬就让洞府的山壁震了一震,显出一道浅淡的、带点焦黑的掌印。 这还未完。 紧接着,叶殊又打出一道泛黄的柔光,在这掌力之下,洞壁虽不像先前那般震荡,却是似乎隐约塌陷了一丝,仿佛那处的洞壁将变得有些柔软起来一样。接下来又是浅红的光芒散发,同样印在洞壁上——其看起来似乎并无什么变化,然而叶殊一挥袍袖,有微风吹过,在那处就陡然出现了一蓬粉尘飘散,而粉尘散去后,那处又赫然是一道浅淡的掌印。 三阳真火融入手掌,不论是分开施展,抑或是合在一处施展,力量都是极为可怕的。 要说计较起来,大约还是合起来的威力更大些,但这力量却是不好把握,且消耗的法力更多一些……当真要杀伤敌人,余烬掌最适合毁尸灭迹了。 晏长澜一一见识了三阳掌的威力,心中情绪越发急迫起来。 在炼气期时,叶殊用杂学外物更多,如今筑基了,他手中压箱底的手段也越发多了,若是再配合他更加精进的杂学之法,当真是处处都显得厉害极了。 随后,叶殊轻轻张口。 在他口中一道微光急迸,几乎让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连残影都看不清,就已穿刺到洞壁之上。而又是不到一息时间,洞壁上已出现了数十个小孔,显然正是在方才那极短暂的时间里,由百劫九煞针穿刺而成。 若是在对战敌人时,这微小的一根针,怕是就能在瞬间杀灭数十个实力不及叶殊之人……正是因着如斯威能,才让叶殊愿意耗费大量的精力,淬炼这本命法器。 晏长澜瞳孔收缩。 他略微估算,纵然是他来面对百劫九煞针,恐怕除非是阿拙提醒,他自己也是不能躲过的,而后他更是要施展出风雷动来,才能将这根针后续的连番穿刺闪避。 晏长澜不由感慨:“看来,日后在风器胚上,我还要多下点功夫。” 叶殊颔首道:“你以风缠身,周遭气流便尽在你掌握之中,到那时,即便是我这针接近于你,你也能提前察觉。若是一些身法不足的,即便是提前发觉了亦无用处,可你却不同,能用风雷动躲开,而若是你能将风雷九变再修炼精深,就能躲得更快了。” 晏长澜应道:“阿拙说的是,身法、真意、剑法、灵宝,这几样我皆要潜心钻研,然后再来向阿拙你请教。” 叶殊赞同:“既然筑基,又要多修行许多法门,你我当时常切磋,将每一样手段都锻炼得纯熟,才不枉费你我的诸多奇遇。” 晏长澜道:“正是如此。” 接着,叶殊稍作思忖,又说:“我还要修炼一门指法。” 晏长澜端坐询问:“什么指法?” 能被特意提出的,想来不凡。 叶殊道:“阵湮劫指。” 晏长澜不曾听过这指法,知道必然是叶殊自己寻摸的,就镇定等待他解说。 叶殊果然说道:“阵湮劫指,自是取阵湮之意。” 晏长澜神色微动:“湮灭……阵法?” 叶殊沉吟:“大略是,却也并不全是如此。” 晏长澜道:“阿拙此言何解?” 叶殊道:“这指法仅仅一指而已,自筑基期时便可驱使。最初时,一指点去,寻常的阵法不攻自破,再不济也会在完好的阵法上点出一处间隙来,亦可说是强行做出阵法破绽,叫人能循迹而攻,有望将阵法打破。”他思索片刻,“在筑基期,通常能点破的阵法不多,但对于许多阵法都可以干扰。只是若是有些阵法着实太过强大,这时期的阵湮劫指点出一点破绽,也能转瞬弥补,难以抓住契机。” 晏长澜听到这种指法的威能时,就有些惊异,尽管听到后来他也知道这指法有些限制,可毕竟是在筑基期时,若是再往后,阵湮劫指的威能定然还能增加。 如此指法,也不知是何人所创,实在是…… 叶殊看向晏长澜:“这指法之精进,实则全看修炼之人阵法造诣如何。阵法造诣越高,阵湮劫指的威能越大……对于修炼此法者而言,但凡是其人通晓之阵法,不论如何复杂,一指点去定然可破,威力较弱的甚至能一指湮灭,故有此名。” 晏长澜一愣。 这说法,似乎与先前所言又有些矛盾之处? 但他却并未直接发出疑问。 果然叶殊续道:“先前我所言筑基期的限制,实则真正限制的乃是法力。越是复杂的阵法,驱使阵湮劫指去点破时,消耗的法力越多。即便如今我胸中通晓许多上古强大阵法的炼制、布置之法,对于其中种种玄妙了然于心,定然能融入阵湮劫指之内,可那阵法威能何其强大,我这一指点去,怕是将我法力吸干,也至多只能点出一个微小的破绽来。” 晏长澜恍然。 若是如此,他便理解了。 叶殊淡淡又说:“不论是闯荡秘境,抑或是被他人所困,阵湮劫指皆可以帮上大忙。不过,我真正看重此法,是因这指法不仅仅只是湮灭阵法。学到最深处时,点出一指后,能一指成阵,再瞬间湮灭!到那时,便犹如阵法自爆,天崩地裂。” 晏长澜倒吸一口凉气。 寻常的阵法爆开,比之轰天雷、霹雳子爆开威力更大,而越是复杂的阵法自爆,就越是有惊天骇地的威力。若是一指点出成阵,旋即爆开,那力量—— 难以想象。 晏长澜此时越发明白,这阵湮劫指着实是再适合叶殊不过了。 于他而言,此指修炼成功后,又是一样杀手锏的。 400|器物不足 叶殊有了这些强大的手段, 晏长澜自是为他欢喜。 他便拱手贺道:“阿拙,恭喜了。” 叶殊虽神情平淡, 实则对于此生能修炼这些法门, 亦很喜悦。 三阳真火、阵湮劫指,这两样在他身有残疾时, 即便用了许多手段强行金丹, 可弱就是弱, 根本不能修炼这些法门, 即便是修行了, 也抵挡不住修炼之苦——非他意志之故, 而是他肉身本身无法承载。 如今三阳真火已成, 三阳掌更是颇显威力, 阵湮劫指亦能学起来,当然是一件快事。 叶殊点了点头:“阵湮劫指之后,还有一样千情百柔丝。这几种尽数炼成之后, 于我而言, 筑基这一境界当难遇敌手。而这几种法门,即便是我日后元婴神游乃至更高,都可以继续修习, 且随着进境而不断完善、变强。”说到此处, 他稍稍一顿,“长澜,你如今要将所有心思花费在领悟真意、淬炼本命法宝剑体之上。” 晏长澜立时认真听来。 叶殊面色肃然:“剑修一身本事,一在其意, 二在其剑。你在剑法上的造诣自不必说,日后再多学几门强大的剑法便可,但若要剑法的威能大增,你剑道真意领悟得有几分精深,你之剑法就有几许强悍。而本命灵剑则能将你所悟真意通行,不至于损伤剑身,同时因其灵性,又可增强你剑法的威力……如今你无瑕筑基,对于剑道上的领悟能更顺遂,本命灵剑更是先天灵宝器胚,比起九成九九的剑修都要先行一步,如此扎实的根基,如此厚重的潜力,万不可辜负。” 晏长澜知道这乃是金玉良言,心里也是有数,应道:“阿拙放心。” 叶殊对于晏长澜自是放心的,只是也免不了偶尔提上一提,他内心深知,这恐怕也是关心则乱——于他而言,虽不畏惧修行孤寂,但既然已有人同行,且值得信任,也绝不愿放弃的。 因着叶殊素来淡漠,晏长澜对叶殊许多心思都不知情,可他爱慕叶殊,即便叶殊不言,他每每见到叶殊的诸多本事之后,也要自省,要让自身更加强大,行事却是极为谨慎,不肯让自己因一时疏漏而犯下大过……如此又何尝不是殊途同归呢? 两人尽皆无瑕筑基,一个得成三阳真火,能重修阵法一道;一个迅速领悟真意,本命灵剑也要铸成。 天下间能同生共死的友人不少,但是如同他们这般齐头并进的,还真无几对。 两人论道一会儿,晏长澜忽而想起一事,取出一只储物袋,递给了叶殊:“阿拙,此次前去拜见师尊,正遇见淳于师叔,他托我将这些炼器之物转交给你。”说着,他摇了摇头,“听闻是淳于师弟好不容易准备而来,我瞧过,其中乃是庚辛二金与诸多辅助之物,正是为了给岳千君道友炼制法宝。” 叶殊也想起此事,将储物袋接过,并把其中物事全数倾倒而出,一一查看。 一炷香时间后,他点了点头:“我从前同淳于秀提起的材料,都准备得了。” 晏长澜一叹:“阿拙,你且瞧瞧,这些物事分量足是不足。” 叶殊闻言,略挑眉,旋即说道:“确是有些不足。”他缓缓说来,“淳于秀所托乃是一杆长|枪,那时我已同他说过,若是炼制长|枪,庚辛二金的分量必不可少,而其他辅助之物自也是如此。我方才瞧见,庚辛二金大约够了,辅助之物中,却有几样较为罕见的还有欠缺……据我估算,大约能炼制出长枪的胚子来,可若是想要打磨到最后,还得搜集到更多的辅助之物。” 晏长澜面上带了几分无奈:“难怪了。” 叶殊看他:“怎么?” 晏长澜苦笑道:“听淳于师叔言,淳于师弟这些时日来常常出去历练,才能准备好这些炼器之物。而今他又去了一处秘境,若是炼材都准备足够数目,他也并非不知事的,该当是先巩固一段修为,再去历练。” 叶殊了然:“此言不错。” 也只有东西不足,心里切切担忧,这才还未归来几日,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出行。 晏长澜眼里也带上一丝苦意:“也不知岳前辈是否能……” 说到此,他不再继续下去。 不必多想他也知道,除非是那天生便喜爱男子的,往往都还是男阳女阴,如此匹配。那岳千君当年既然对女儿装扮的淳于秀生情,自然是喜爱女子的,他这位淳于师弟,想要让这一份情意圆满,着实太难了。 只能说,岳千君被欺瞒多年,还能有那君子之风,厚待淳于秀,就已是仁至义尽。 当然,也越发让淳于秀难以忘怀,情根深种。 叶殊看见这苦意,便知晏长澜又有些物伤其类之感。不过他对淳于秀这份难续之情并无多少唏嘘,自己却还是理不清如何对待晏长澜。 故而,他也说不出什么言语来。 晏长澜知道叶殊的性情,也未期望叶殊接话,在那般叹过后,还是将话语转于正事上来:“阿拙如今可炼制法宝了么?” 叶殊坦然道:“三阳真火已成,下品法宝已无虞矣。” 晏长澜有些钦佩:“阿拙在炼器之道上,当真造诣深厚。” 叶殊道:“尚可罢。” 晏长澜稍作思索:“阿拙对于那杆长|枪可有定策?” 叶殊微微颔首:“当初淳于秀便已说明,我依照他心中所想择取了相应禁制后,约莫有几个想法,之后炼制时,哪个顺手,便用哪个。” 晏长澜见叶殊心中有数,就暂时住了这个话题。 只是他隐约还是有些担忧淳于秀……若说从前对淳于秀关怀,多是瞧着淳于师叔与他师尊之间情谊深厚,且有感于淳于秀这一份情意艰难之故,那么如今是同病相怜,当然就更让他生出几分看顾之心来。 不过,担忧归担忧,眼下晏长澜也没什么好说。 还是先修行罢。 · 虽说拿到了淳于秀所备下的炼器之物,叶殊却也并不准备立时就着手炼制——无他,他叶殊试过了三阳掌,但三阳真火初成,总是要多熟悉一番,再来做炼器这等精细的活计。何况庚辛二金确实难得,在此之前,他还是用寻常的炼器之物先试试手,多出几件法宝再说。 这时候,扈轻衣亲自送来了两日前还欠缺的炼器之物。 叶殊允了扈轻衣进入洞府。 扈轻衣进来之后,抬眼就见到一名高大的年轻修士与叶殊相对而坐,微微地怔了怔。 下一瞬,她就将人认了出来。 竟然是天剑宗的晏亲传? 这越发让她知道,这两人之间的交情是当真非常深厚了。 扈轻衣连忙同叶殊、晏长澜见礼。 叶殊如今用着另一副面貌,请扈轻衣坐下。 扈轻衣将一只装满炼器之物的储物袋交给叶殊,嫣然而笑:“叶丹师,还请清点。前日里差的那些,可都补上了。” 叶殊接过储物袋,低头看过。 果然是凑齐了。 他颔首道:“齐了。这些灵石乃是货款,扈管事请收下。” 说时也递了个储物袋过去。 扈轻衣当然也是接过来。 她并不去计算这数目,只因她十分明白,这位叶丹师不差灵石,哪里会占她这点便宜?故而着实不必多此一举,反而好似不信对方一般。 身为商人,便是有些许可能让大客户不满,也是一定要避免的。 如此交易之后,扈轻衣又同叶殊、晏长澜两个交谈几句,便识相地告辞。 照理说,如她这等美貌气质尽皆不俗的女修,在两位男修面前若肯多接触一番,男修应是求之不得才是,但与这两人相处久了的扈轻衣却知道,倘若是其他男修,她少不了也会稍稍利用自己的容貌,可面对叶丹师和胡亲传时,她若还想要搔首弄姿,那就无异于自取其辱了。 果不其然,扈轻衣在离开洞府前,悄然朝着两人看了一眼。 那位叶丹师心绪如何她暂且瞧不出——左右对方就好似一口古井,自打相识后便不曾见他神色有变,但晏亲传的身上确是隐约出现了一丝轻松之感…… 扈轻衣幽幽一叹。 若非是她心胸足够宽广,恐怕要忍不住记恨这不解风情的闷男修了。 · 扈轻衣离开后,晏长澜说话时,心中不禁有一丝急切:“阿拙,这些炼器之物……便是先前你所言,要在混元珠里炼制出来屋舍的?” 叶殊点头:“正是。” 晏长澜神情舒展:“那这就要开始炼制了么?”说到这,他似乎也觉出了自己的急切,便补充一句,“抑或是再准备准备?” 叶殊原本只是有意炼制一个在混元珠内的住处,而今见晏长澜如此,心里也不由略觉微妙了。 401|亭台楼阁 沉默一瞬后, 叶殊只作无事,说道:“先炼制那置于储物之处上方的大屋, 将其笼罩起来, 长澜以为如何?” 晏长澜想了想,回答道:“也好。如今阿拙正要练手, 先建造地窖之上的, 也算颇为合适。不过, 阿拙可想好了这屋舍要建造成何种模样?” 叶殊稍作思忖:“原想做个封闭的大屋, 我如今想来, 倒不如将其做成数座由长廊相连的凉亭, 与你我所居之处蜿蜒相接, 更有趣致。” 晏长澜脑中描绘一番, 接的比之他们所想一座大屋确是要强上一些。 毕竟这下方乃是颇深的地窖,若是直接做出个内中空空的屋子来,不在里面居住, 也不许人在其中练功练武, 难免显得有些怪异。但如若是长廊、凉亭便不同,在这等之地,定然不会有人轻易动武——日后哪怕不得不将其他人收拢进来, 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差错。 于是晏长澜就说道:“如此也好。” 叶殊便点了点头:“长澜, 我以三阳真火炼制这亭台,将其做成法宝的胚子,不必你替我拉风箱了。但你且将那些炼制之物分开,待我唤你, 你且掷来。” 晏长澜在听到叶殊前头半句话时,原本还有些失望,以为此番是没了他相助的余地的,可听完后面半句时,神情就露出一丝欢喜来。 叶殊如今也习惯了晏长澜如此,他撇开眼去,把所有炼制所用的材料尽数抖落出来,在前方堆积成山。 晏长澜见了,立时过去,一样样将其分开。 叶殊则是迅速自其中挑出几样,把炼器的炉子往前方一扔,就把这些炼材也送了进去。与此同时,一缕彤红是火焰瞬时升腾起来,转眼化为了金红之色,直冲炉中! 刹那间,熊熊火焰灼烧起来,下方那些好炭被这火光一灼,也立时化为赤红之色,将所有热力尽数迸发,吞吐火舌舔舐那些炼器之物,登时让其上松软,有滴滴银液落下,被一股法力席卷,又与其他几样炼化之物的金水相合,变作一团五色斑斓之物了! 晏长澜当然瞧见了这样的变化,心中微微一惊。 他此刻方知阿拙在修炼出火法以后,用真火炼器与用寻常的火焰炼器不同之处了——那些炼制出来的金水俱是炼材精华,若是以往,即便他用了大把力气拉动风箱催化火焰,最终所炼制出来的物事也终究不曾将杂质尽数析出,而此刻的就有不同,那一蓬蓬被火焰烧出的黑灰迅速堆积在炉子的下方,可见是尽数被驱除了…… 就在晏长澜惊诧时,叶殊忽而又道:“长澜,用风吹散黑灰。” 晏长澜一听,本能动手,迅速运转法力,取数一道流风冲进火炉之内,小心地将下方的黑灰卷起,揉成一团后,堆在了洞府的一角。 做完这些后,晏长澜才问:“阿拙,如此可对?” 叶殊便道:“甚好。” 晏长澜不由一笑。 看来,他眼下能还能多帮手些…… 有了这念头,晏长澜之后就更加注意,眼见下方的黑灰又堆积起来,似乎要埋住炉中之炭,影响火焰时,就迅速将那些黑灰又卷走了。 如此再三后,那几样材料中被炼出的杂质就彻底驱逐干净。 接下来,叶殊再次开口:“长澜,银丝铁三斤,赤金五斤,精铜十斤……” 他迅速地报出了数种炼材与其斤两。 晏长澜毫不犹豫地将这几样物事取出来,迅速估出其分量,扔进了那炉火之内。 下一瞬,那午烈之火就将这些炼材也包裹起来,而紧接着,这团真火下方就有丝丝黑灰极快地落下,继续积累…… 接下来,自然又是晏长澜将所有黑灰卷走,放置于洞府的一角了。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 在叶殊身前的火炉之内,一团融合了多种金水的液团悬浮着,每时每刻都有丝丝缕缕的其他金水进入其中,但那液团本身却始终只是拳头大小,不见增加一分。 这正是所有金水都在叶殊操纵下融合之故,而这些金水在液团里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改变了其本质,渐渐在形成要炼制的器胚,故而如此………… 墙角的黑灰,堆积了已足有数尺之高了。 火炉里,那午烈之火仍在熊熊燃烧。 晏长澜看向叶殊,面上带了一丝担忧之意。 大约是炼制法宝对于法力消耗颇大的缘故,如今叶殊的眉眼间也似有一抹倦怠,唇上亦似乎有些发白了。 看来当真是十分辛苦…… 晏长澜先是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多帮些忙,又知道自己身为剑修,也绝不能辜负阿拙对他的希望而在炼器上下功夫。 他手指动了动,还是迅速取出了涅金蜂蜜,递到了叶殊的嘴边:“阿拙,眼下这些蜂蜜不及从前用处大,但多少还有用处,你先服下,稍作缓解。” 叶殊张开口喝了蜂蜜:“你不必担忧,我法力尚有许多,如今只是因着头一次操控三阳真火炼制法宝,以至于有些不适而已,并无大碍。”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才稍稍放心。 但他还是坚持给叶殊多喂食了几次蜂蜜,只因这蜂蜜服用之后也并非只有增补法力的用处,对于修士的身子也是颇有好处的。 叶殊无意推拒晏长澜的好意,晏长澜喂多少,他也就喝了多少。 何况,喝些蜂蜜之后,他也的确更好过些就是。 大约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这一个时辰里,叶殊不曾让晏长澜再往炉子里添加其他的炼材,而那液团也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来。 先是出现了小巧的凉亭,而后在凉亭的两侧,有形态奇异的长廊延伸,蜿蜒而行,大约行至数丈后,就在那处顿住不动,而液团之中却送来更多的金水,在那处迅速堆积增大,随后再形成一个新的凉亭,再继续延伸…… 如此多次后,在火炉里悬浮的便不再是那普普通通的液团,而是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不错,大约是在炼制出凉亭与长廊后,叶殊又在其中添加了精致楼阁,似乎可以用来赏景、饮茶之用。因着其形较高,倒是也不会影响下方,同样也不会有人在其中做出太过的举动来。 晏长澜在一旁看着这“亭台楼阁”,眼里不由闪过了欣赏之色,说道:“阿拙,你所炼制的确是好看极了。” 叶殊看着这一片建筑,眸光微深。 前世今生,他都潜心于修炼,对于什么亭台什么屋舍,大多都并未钻研过,如今之所以信手就炼制出这些,实则……只是因着这乃是前世在叶家所见而已。 灵域叶家,何其庞大的家业,即便并无刻意,其族中诸多建筑也是有的极尽壮美,有的清幽雅致,有的曲折多变…… 美不胜收。 叶殊在炼制时,顺手就将自己前世时常见到的那一片亭台楼阁炼制出来,现下看一看,处处皆很熟悉。 听得了晏长澜的这一声夸赞,叶殊回过神,说道:“你既也觉得可看,便就如此罢。” 晏长澜隐约看出了叶殊好像想到了什么,也不寻根究底,只说道:“不如这就去混元珠里,先将其放置了,瞧一瞧如何?” 叶殊神情略舒缓,点了点头:“也好。” 之后,晏长澜走到叶殊的身边。 叶殊拉了他的小臂,心念一动,就将晏长澜一同带入了混元珠里。 · 混元珠中并无太多变化,若说最大的不同,便是灵田之内郁郁葱葱,诸多栽种进去的灵草灵药都已成功,即便原本只是种子的,在浇灌过混沌水后,都已生长出来,甚至隐约间已有快要成熟之态了。 大片的灵花犹若云霞,奔放灿烂,数百涅金蜂在其中来往,采撷蜂蜜,忙忙碌碌,瞧着正是一派繁闹景象。 两人立在灵田的前方,看向那后方的储物之处。 灵田那般美丽,但这“大坑”却着实有些煞风景了。 只见叶殊摊开手掌,把那已然炼制成功的建筑群朝着前方那么一抛—— 于法力驱使之下,那些建筑迅速变大,悬浮在“大坑”的上方,直至比“大坑”再大上些许之后,就径直降落下来,正好将整个“大坑”罩住。 一瞬间,晏长澜就只能瞧见精致的长廊、凉亭与楼阁,再瞧不见大坑所在了。而诸多建筑之间的空处,也都生成了平整的地面,只是这地面也是由提炼出来的金水炼制而成,并不同于小岛本身的土地。 因此,那一片与周遭的土地瞧着就有些不太匹配……这大约是唯一的不妥之处。 叶殊稍作沉吟,直接与晏长澜在旁边削下一层土皮覆盖上去,而被削了的之处则洒下草籽,浇灌些许混沌水…… 不多时,就与先前再无什么差异了。 混元珠里,比之先前来就显得美丽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人真正居住之地。 叶殊在晏长澜的目光之中,信手在空中涂画起来。 先是有一座古拙的大殿矗立在前方,而大殿后面有小路相连,穿过数座房舍之后,便现出一个莲花池,有小桥相连。 小乔后方,是一座大屋,寂静到几乎有些冰冷之感。 402|“故地”重游 这几座建筑气度大方, 但与前方那座威严大殿相较,便显得简陋了些。 也不知为何, 在看到那幢大屋时, 晏长澜隐约生出了一丝熟悉之感。 可这熟悉之感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就消散了。 叶殊看着一幅以法力做成的图画, 眸中略有复杂之色, 口中则是淡淡问道:“长澜, 建成如此, 你看如何?” 晏长澜不自觉说道:“甚好。” 听得这话, 叶殊看向了晏长澜。 在晏长澜的面上, 似乎有他不自知的怅然。 叶殊心中微动。 这一处居所, 正是前生他与天狼日日所在。 上一世, 叶殊身有残疾,全靠自己在阵道与诸多杂学上的造诣,尤其阵法, 他于此道上悟性奇高, 通读叶氏诸多藏书后,能自其中修复诸多上古奇阵,用于叶氏族群。 也是因这缘故, 才能让叶殊以半废之躯, 坐稳那少族长的位子。 平日里,叶殊性情冷淡,不喜与人多做接触。 除非那等极其珍贵者,其余无数藏书, 尽皆由族中长老将之送到这一座宅邸之内,供给叶殊参阅,那护送的长老便在小桥前方那些屋舍里暂住。除此以外,叶殊有数名美婢侍奉,这些美婢若无传召,亦不允进入那屋中,同样只能住在前方屋舍之中。 而小桥后的那幢大屋…… 叶殊幼时与祖父同住,待六岁之后,就自行择取此处,搬来居住。他日日在其中修习杂学、精修阵法,忙碌之极,巨大的血傀天狼也日日相伴,只静静地坐在墙角,眼中虽无神,却始终望着叶殊方向。 ……如此陪伴。 算起来,叶殊前世活了两百余年,几乎都在这屋舍之内。 自他出生后不久就出现在他身边,认主于他的血傀天狼,也是如此。 相较今生短短不足二十载,那两百多年的光阴着实是一成不变,但越是如此,那习惯便越是深入骨髓,及至今生,亦不能有半点忘怀。 叶殊收回思绪,开口说道:“那就这般炼制罢。” 晏长澜也回过神:“好。” 说定之后,两人离开混元珠。 叶殊先做调息。 先前炼制的那亭台楼阁很是消耗了一些法力,如今正要养好精神,方能继续。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叶殊睁开眼来。 晏长澜关切问道:“阿拙,如何了?” 叶殊道:“已尽数恢复了。” 晏长澜便不多言。 不知为何,在见过那幅图形后,他对这屋舍越发期盼起来。 这期盼似乎并非只是因着,它将是两人定居之地,更有一种难言之情,让他有些眷恋。 晏长澜不由思忖其中缘由……他应是从不曾见过这屋舍才是,即便是在筑基时,仿若另一段人生的心障里,亦不曾见过。 然而,阿拙所绘图画,他竟然会有熟悉之感? 这一瞬,晏长澜陡然有诸多不解。 也是此刻,他忽然感觉到,或许、或许他与阿拙之间,尚有些他自己也不曾知道的……缘分。 且不论是何种缘分,他思来想去,总归还是欢喜的。 叶殊并不知晏长澜想到了这些,但也知道经由先前晏长澜所察觉之事,会在心里产生许多疑惑。与此同时,他也难免思索,不知晏长澜是否会就此询问……而若真是询问了,他又是否应当说,抑或是…… 前世今生,他真正经历过,方能不迷惑。 原本他并不打算让晏长澜知道他乃是千年后一抹幽魂,可若当真瞒不过去了,或者…… 不过,尽管叶殊已有所动摇,晏长澜却终究一字未问。 见晏长澜如此,叶殊也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来。 便是处处觉出不对,也不肯让他有半分为难么…… 按下心思,叶殊取出数种炼材来,呼出一口气,掌心一翻,将三阳真火打入炉中。与此同时,数种炼材亦入其内,瞬间煅烧! 一如先前炼制亭台楼阁时那般,诸多炼材很多也化为金水银液,融在一处做成液团,而那液团悬浮,不断吸纳更多金水银液于其中,又有点点黑灰簌簌落下,堆积于火炉之内,覆盖在炽热的炭火之上,渐渐将火力削弱…… 晏长澜见状,也如同之前相助叶殊时那样,直接将所有的黑灰卷走,仍旧是堆放在墙角之处。 偶尔他瞧一瞧叶殊安静的侧脸,就将所有其他情绪尽数忘却,唯独只念着这一人而已。 这一次大约是因着叶殊对前世居所何种模样烂熟于心之故,炼制起来比先前熟练得多,不多时,那液团已变得凝实,炼材也迅速减少、告罄。 渐渐地,前方那座大殿轮廓已成,正是叶殊记忆里的模样。没多久,后方的屋舍建成,约莫十余间,再后方的莲池四四方方,其中尚且无水亦无泥,待莲池上小桥纵跨而去,便相连一座大屋,色泽冷寂。大屋只之侧,仅有邻水小榭,四面开阔,极显幽静。 炼制成功后,叶殊将其托在掌心,目光微垂。 晏长澜走过来:“阿拙。” 叶殊抬眼:“走罢。” 晏长澜稍顿了顿,伸手轻轻搭在叶殊肩头。 叶殊朝他看了一眼,下一瞬,两人就一起再次出现于混元珠里。 紧接着,叶殊将手中之物抛出。 一如之前那亭台楼阁坐落时一样,这几座建筑亦是迅速变大,并随着叶殊意念,恰好落在了灵田的另侧,以莲池边缘与其相接,只是相接之处并无桥梁,故而与这大屋之间相隔莲池,轻易也不能跃过。 到此时,混元珠内的居所,理应算是建成了。 不过无论是叶殊还是晏长澜,这一刻都不曾急着走进去,而是在外面瞧了片刻,才几乎同时看向对方,对视了一眼。 然后,叶殊率先走出,走向那座大殿。 晏长澜紧随其后。 两人上了台阶,直入大殿之内。 只见中间一条平坦大道,尽头便是两重的阶梯。第一重两边各有数十把大椅,而循着阶梯走到第二重,两边又各有上十把。待第二重阶梯上方,才有一张矮榻。 叶殊记得,因他身为少族长,少不得也有议事之时。但凡召集依附于他的族人或是下属,凭他们的功劳、地位不同,分坐于不同层阶梯之上。 最上者,自然就是他这位少族长的位子,而因着他身残而不能动,因此设为矮榻,正是为让他在上方能省些气力。 两重阶梯相连处,各有一个内池。 如今这池子里自也空空,但若在前世,两个池中皆接引了上等灵泉,其中更栽种九色芙蕖,乃是于修行颇有裨益的清心灵药。 于此地议事时,九色芙蕖淡香弥漫,宁神静心,自然能冷静商议。 为他办事之人若有功劳,叶殊往往便会摘下一朵九色芙蕖,赏赐于他。 只是九色芙蕖如此灵物,就算在灵域也非常见之物,如今再想要在此处栽种一些,却不可得了…… 叶殊缓缓开口:“长澜,在这两个池子里,栽种什么好?” 晏长澜思索片刻,回答道:“种些……芙蕖?” 叶殊微微点头:“也好。” 两人自大殿内侧小门而出,便见到一条短廊。 这短廊的两边,各有数间小屋。 叶殊不曾在此处停留,而是直接穿越过去,走上那座小桥。 晏长澜默默跟在叶殊身后。 两人的步子,不知不觉间,快慢一致了。 尤其是晏长澜,他在行路间,更是无声无息——又似乎每一步的脚步声,都恰好与叶殊的重合,如同他的影子一样。 叶殊沉稳前行。 恍惚间,他几乎以为还在前世。 但他能用自己的双腿走路,便立时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终于,两人走进了那主屋之内。 四面墙前,都靠着极为宽阔的书架,却空荡荡的,连一本书也无。 地面上也无有遍地堆积的阵法书,无有诸多刻画得乱七八糟的阵盘,无有许多珍稀的布阵之物,也无被随手丢弃一旁,要重新将其中材料提炼而出的废弃什物……什么都没有。 叶殊朝四周看了看,忽而间,坐在了地面上。 晏长澜神情里也带着些恍惚,他难得不曾坐在叶殊左近之处,而是靠在了墙角。他一腿盘起,一腿取其,拙雷剑被他抱在身前。 然后,他才怔怔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叶殊。 这样的情景,仿佛有无数次出现过。 不过叶殊并不曾久坐,他只是挺直脊背,用手抚了抚地面,便站起身,走向了里间。 里面便是叶殊入寝之地。 其中也无什么陈设,唯独只有一张长榻而已。 叶殊走过去,坐在了榻上。 晏长澜亦走了过去,坐在长榻前方的地面,靠在榻边。 叶殊低头,看了看晏长澜的脊背。 403|陆争来访 从前天狼的身形更为高壮宽阔, 这般守着时,便如同山岳一般稳健而安心。如今的晏长澜自不会如同傀儡那般雄壮, 但在他的身上却有勃勃生机, 同样……让人安心。 两人静静坐了片刻。 终于,叶殊起身说道:“日后我为你在此处安一张床榻。” 晏长澜口微张了张, 到底不曾说话。 在他心中, 隐约觉得他愿意这般日日夜夜守在阿拙的身边, 可内心极深之处, 又仿佛恍惚觉得, 他渴盼能如这般在房中安一张床榻, 已很久了…… 但这样朦胧的念头还未及深思, 那头叶殊已然说道:“屋舍既成, 便让啮牙凶虫与凶面蛛蝎先在此中修炼罢。” 晏长澜回神听得,不由愣了愣:“在此处修炼?” 叶殊淡然道:“虫子多了,放在外头多少有些不妥。而且这两种虫子俱是凶恶叛逆, 如今啮牙凶虫刚刚培养, 倒还好些,被我轻易压制,但凶面却不可再叫它在外觅食, 放在发髻后也难免躁动, 不若关在此间,以免生事。” 晏长澜仍是有些担忧:“倘若凶面与啮牙凶虫争斗起来……” 叶殊道:“无妨,凶虫争斗实属寻常,如若哪个要打死了, 我自然知晓,倘若不死,只要用些混沌水,便可痊愈了。” 晏长澜见叶殊早已考虑得明白,自也不再过多忧虑了。 叶殊释放出凶面蛛蝎并上数只啮牙凶虫,连带着晏长澜手里的那只,都尽数让它们在小岛上随意走动了。与此同时,那灵田、大屋周遭则是布下了阵法,让它们不能妄入。 到此,一切才算处理妥当。 · 叶殊与晏长澜将炼制的房舍安置在混元珠内后,又一同离开。 混元珠内有了房舍与从前相比,感觉格外不同,尤其那房舍给两人的感觉也极为奇异,就越发让他们之间……好似更多了一种联系一般。 立在洞府里,晏长澜慢慢将诸多情绪沉淀,目光则落在了墙角的黑灰上。 他便说道:“阿拙,我去将那黑灰处理了。” 叶殊淡淡应了声:“好。” 晏长澜就去将那些黑灰用储物袋装了,拿出洞府,找个合适的所在倒了,再回到洞府里来。 此刻,叶殊手掌中红光隐隐,正在修炼三阳掌。 晏长澜看了片刻,只觉得那掌法打出犹若风起云涌,当真是威力不凡,不由得把其他心思放下,提醒一声:“阿拙,我出剑了!” 紧接着,叶殊就劈面朝着晏长澜挥掌打来。 晏长澜知晓这正是叶殊要与他切磋之意,当即使出澜风剑,以轻灵之身和叶殊对战。 叶殊的掌力惊人,热力疾奔而来,似乎无可阻挡一样,可晏长澜的剑上也带了一抹风之真意,使得剑法极为灵动,比之从前的威力不知强了多少。 两人几个交错,那三阳掌并不能打到晏长澜的身上,即便接近了,也能被晏长澜以剑法将其威能卸去,而晏长澜的剑法也奈何不得叶殊,那剑气虽强,在逼近叶殊之后,三阳掌也能用灼灼火力把那力量焚去。 几来几往间,叶殊和晏长澜始终奈何不得对方。 而后,他们便一起收手。 叶殊道:“长澜,你对真意领悟尚可。” 晏长澜闻言,如闻夸赞,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如今还有些浅陋,不过阿拙放心,待我之后回宗请教师尊,定然能更上一筹。” 叶殊微微点头。 若是在领悟出真意之前,他自然不允晏长澜去问惊天剑主请教,以免因对对方的剑道感悟太多,反而影响了晏长澜本身的剑道领悟。但如今不同,晏长澜已知自身剑道,且悟出真意,再去寻惊天剑主指点,便只有好处,无有坏处。 晏长澜亦是心里有数,见叶殊应允,知道自己所想不错。 叶殊又道:“且先再悟上几日,待难以精进时,再去求教风剑主不迟。” 晏长澜自是应了:“好。”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再没什么迫切之事,只吩咐守在洞口的鲁松齐壮二人可自去三等洞府修炼,且每三日取蜜之事可再进行后,就各自修炼起来。 之后,陆争来访了。 入得洞府之后,陆争先说道:“前两日安顿好之后,我便要来拜访的,但听闻门口两位言到晏师兄与叶大师正在闭关,故而不曾进来打扰。” 晏长澜打量了一下陆争。 只见他如今穿着齐整的黑衫,一头黑发高高竖起,显得精神奕奕,半点瞧不出邪修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安慰。 于晏长澜看来,心正便是正道修士,心邪方为邪修,他这陆师弟素来正直,哪里能因着被害得不得不修炼邪法,就说他是邪修呢?如今陆师弟想明白之后,果然看起来一派正气了。 同样的,陆争在表示了未能及时拜访的歉意之后,也在打量晏长澜这位师兄。 这一见之下,他就有些吃惊:“晏师兄,你……你在剑道上,是否有了极大的进境?” 并未是陆争心境不够稳固,亦并非是他大惊小怪,而是前几日他们分明是一同归来,那时晏长澜给他的感觉是一种模样,此刻又是一种模样——如今晏长澜身上的剑气更加强盛不说,其身上好像还带上一种让习剑之人极为震惊的…… 陆争仔细分辨。 这似乎是一种奇特的意韵,让晏长澜的剑道从单单只是依照前人之法修行的死板,变成了与他自身气息相合的灵动之物。其中玄妙奇异,难以用言语述说,且叫人极为神往……甚至是,让陆争觉得,他自身所学的剑法似乎在这一瞬被压制得死死的了。 陆争深吸一口气。 在以往时,他知自己的剑法不及晏师兄,生死相搏也难有机会,但不论如何,他在面对晏师兄时,都是可以反击的。然而如今却不同,他竟生出一种感觉——若是如今的他与晏师兄交手,哪怕是他豁出命去生死相搏,也绝不能伤及晏师兄半分! 这样大的差距,竟只在短短几日间形成,让他如何能够相信?又让他如何能不惊骇! 而且,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争几乎屏息,在他心里陡然生出一个猜测,叫他心跳如擂鼓,一时间竟然不敢置信。 但如若是真的…… 他手指微动,到底还是禁不住问了出来:“晏师兄,你是不是……”他的喉头也微动,“……是不是已然领悟了真意,成为了真正的剑修?” 晏长澜眼见陆争竟似有些失态,感慨之余,亦能理解。 当初他得知要领悟真意,且将真意融入到剑法之内,方可称为真正的剑修时,又何尝不是满心震撼呢?而若是他自己尚未领悟真意,却见有身边之人领悟了,他如今也必然会与陆争一般,对此事大为震惊。 晏长澜并无隐瞒之意,直言道:“不错,我已悟出真意了。”眼见陆争眸中震撼之意,他又说道,“但尚且只得了些皮毛,要想真正掌握,恐怕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陆争深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 良久,他方压下心中难以平静之情,说道:“只要悟出了这皮毛,之后再想更进一步,就容易得多了。”言及此,他面色十分诚挚,“恭贺晏师兄入门真意,成为真正的剑修!日后晏师兄若能持续打磨,剑道必定一路坦荡。” 晏长澜听得,露出一个笑容来:“如此,便承陆师弟的吉言了。” 接下来,陆争欲言又止。 晏长澜知道他心中所盼,正色同他说道:“我如今悟出了什么真意,怎么悟出的,为免影响于你,却并不可与你详述,但有一点,我却可以告知。” 陆争自然明白晏长澜不详述于他是一片好意,听得还有一点可以教导,就立时挺直了脊背,用心听他说了。 晏长澜道:“只是要教陆师弟知道,若要领悟真意,须得对自身所学用心了解,全然接受,不可回避。而一旦有灵光乍现,当仔细体会,追本溯源,将灵光捕捉,加深领悟。”说到此,他笑了笑,“不过这也仅仅是我一家之言,总归是认清自己最为要紧。” 陆争心情有些复杂。 他所修乃是邪道的功法,要想全然了解,捕捉灵光,着实不易。 晏长澜似乎知道他的心情,面带安抚之色:“了解是了解,却并非是要事事依从。心正则意正,神志不为之所夺。” 陆争认真应了:“我明白,多谢晏师兄。” 之后,两人论道一阵,只是不曾再谈论真意。 陆争颇有收获,最后起身告辞:“晏师兄,我回去闭关了。” 晏长澜知道他有所感悟,笑道:“快去罢。” 陆争就此离开。 接下来,叶殊和晏长澜继续修行、互相切磋。 终于一日,晏长澜在领悟上迟钝了几分,他才说道:“阿拙,我该去请教师尊了。” 旋即,他告辞回宗。 · 天剑宗,惊天剑峰,剑主洞府。 风凌奚坐于其中,看着前方盘膝而坐的晏长澜,面上有些讶异:“长澜,你已悟出些许真意皮毛,且寻得自身剑道了?” 晏长澜恭声说道:“是,师尊。”他露出一丝苦恼,“不过最近遇上瓶颈,已有一二日不曾有所提升了,故而前来请教,还请师尊指点。” 404|师尊指点 风凌奚暂且不曾回答, 却是仔仔细细地,又将这爱徒看了一遍。 良久, 他方感慨道:“当初收你为徒, 为师已知以你资质,只消肯刻苦修行, 来日必然成就不俗。但饶是如此, 为师亦不曾想到, 才区区数年, 你不仅已然筑基, 竟在筑基之后不多时日, 将那剑道真意也领悟出来。” 晏长澜并不敢领受如此赞誉, 微微垂头。 只因他自身明白, 若仅仅是他自己,无阿拙处处相助于他,将机缘同他分享, 他或许仍旧刻苦, 在修行一道上却必然不会这般顺遂,如今的修为也绝不会是这般了。 他担不起师尊这话,然而阿拙的那些机缘太过骇人, 阿拙那般信任于他, 纵然是面对师尊,他也不能吐出一字,因此,只得惭愧回避…… 当然, 这也是晏长澜太过妄自菲薄。 前生并无叶殊在身边,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耗费了多少精力、心血,可最终还是以区区下界的“邪道”之身,破除万难来到灵域,更是闹出了那偌大的事端,有那等修为,还获得了一个叫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倘若他当真没什么本事,哪里能做到如此? 若非是当年他已知自己被迫入得邪道,本身再无多少进境余地,也不会在寻根溯源、真正报了血仇后,就此了无生趣……而最终愿意给叶家做个血傀,也只是因着难得遇上一位不将他当作穷凶极恶之辈的长者,被其怀中婴儿的羸弱所动,便想着他一生坎坷,留下的躯壳或许还有一些用处,能护持这婴儿平安顺遂。 大约也正是如此,那婴儿果真平安长大,才有前世叶氏的“废物”少族长叶搴与血傀天狼的数百年缘分,有了一人一傀之间的牵绊,也才有了混元珠送叶搴回归千年之前,让重生的叶殊能遇见尚且不曾遭遇一切磨难、尚且还是活人的天狼前身,鸣山城的少城主晏长澜,有之后两人一路相伴。 叶殊真正赠予晏长澜的,并非是让他达到什么境界,而是让他能借此脱离前生命运,从此道途坦荡,再不必因着漫漫人生中见不着一丝光亮,就此心生绝望。 此刻,风凌奚在感慨之后,就郑重说道:“徒儿,为师原本不与你说,是担忧影响了你,不过现下却是可以对你讲解一番为师的真意了,叫你稍作参考。” 晏长澜回过神,立时言道:“弟子洗耳恭听。” 接下来,风凌奚带着晏长澜走出洞府,绕过数座山石,来到一座山崖前。 此地云雾缭绕,几乎叫人目不能视,好在晏长澜已然筑基,将神识放出,也能瞧见脚下之路。 风凌奚打出一掌,将周遭的云雾驱散,但立在山崖往前看,却能瞧见十里云海,浩浩荡荡,直铺远方,一眼望去,只觉得那云层极厚,层层叠叠,如江似海。 晏长澜禁不住有一丝讶异。 风凌奚素来冷峻的面容上,此刻现出一丝笑意:“如何,几年里你亦时常在峰中修炼,却从不曾见过此地罢?” 晏长澜定了定神,问道:“师尊择取此峰为道场,可有这云海之故?” 风凌奚颔首回答:“不错,为师当年选择此峰,正是因着这云海。”之后,他手指微屈,朝那云海之处点了一指,道,“你且看来。” 晏长澜知道这正是要指点于他,不敢怠慢,登时用心看去。 只见在风凌奚的指尖点出后,就有一道剑气其那处迸发而出,极其犀利,极有灵性,似乎蕴含着什么澎湃的意韵,尖锐无比,直刺云海之内! 于晏长澜看来,这剑气过去,定然是能极快地将云海切开,然而事实却与他所想截然不同。 那剑气一去,确是自云海之中劈斩过去,但那云海却极为难缠,好似有什么无形的力道将这剑气抵住,叫它虽是前行,却远不比它被击出时那样凌厉。 这剑气……并不锋锐,反而迟钝。 如此情景,自然叫晏长澜诧异。 风凌奚方为他解释:“此处云海与别处不同,宛若实质,厚重犹如重重棉絮,每逢剑气击出,都好似有层层阻隔。除非将剑打磨得足够快、足够锐利、足够强大,才能迅速将云海破开。这云海亦有灵性,在与为师的剑道真意互相抵挡中,便能将为师所学真意打磨得越发灵动。于为师之真意——惊天真意的修炼之上,正是极有用处。”说到此,他看着那剑气逐渐破开云层,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你若要打磨真意,须得记住一事——真意与剑招不同,乃极为灵性之物,并不能因纯熟而进境,切不可以愚钝之法淬炼。否则,真意非但无法提升,反而要因此陷入瓶颈,甚至有所削弱。” 晏长澜心中一凛,当即应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风凌奚这才满意道:“为师所能指点你者,此为其一。”说着他略有沉吟,“至于其二……便是叫你瞧一瞧,为师真意全力施为时,是何种模样。” 晏长澜眸光微亮:“多谢师尊。” 下一刻,风凌奚毫不含糊,手中已无声出现了一把长剑,他神情不动,信手一剑斩出—— 唰! 登时有一道剑气迸发而出,直穿云海! 与先前不同,如今这剑锋之利,只一瞬便将刺透云海,仿若将其正好切成了两半。 两片云海分作两边,期间剑气过处,久久不能合拢,可见这一道剑气之中,真意之势强至何等境地,叫人心惊胆战。 风凌奚道:“为师亦可将这一剑朝上方斩去,只是若是那般,数日间真意凌空,怕是对其他修行剑道的修士不利。” 此刻,晏长澜却并未答话。 他只觉周身毛孔张开,好似周身每一寸都被剑气侵袭,隐隐约约的刺痛犹如剑光近在咫尺,使他遍体生寒,头皮都微微收缩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晏长澜才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弟子知道。” 这一剑,太可怕了! 晏长澜眼中惊色难以消退,仍旧沉浸于那一剑之中。 从前师尊与他对战时,施展剑招中也有玄妙,但是那只是因着其对剑法精妙的领悟,用剑势将他压制而已。虽然厉害,却并不不至于对他的心境有所影响。 可先前一剑中,却是饱含师尊风凌奚的气势,就像是让他化为了一把长剑,剑之存在即是他之存在,澎湃的剑气化为惊涛骇浪,悍然扑下,把周遭方圆之地尽数化为了一人之气场,一人之剑的领域! 但凡是见到这一剑之人,皆不能自其中拔出……仿佛,眼中心底都只能见到这一剑,要将这一剑化为自己所学,要一心一意只追逐此剑一样。 其心动摇,其剑动摇,其意动摇! 晏长澜猛然闭眼。 在他的周身,有风雷之力萦绕,噼噼啪啪地刺激他的体表,又好似化为一层浅薄的意念将他护住,让他如同浪涛中一叶扁舟,虽似乎极为危险,却始终能随波逐流,并不翻覆其中;又好似一根石柱,尽管被浪涛不断拍击,却仍旧屹立不倒。 用力捏紧拳头,晏长澜睁开双目。 这时他再看那被劈开的云海,那中间始终不曾消散的剑气之后,吐出一口气来:“这便是师尊的剑道真意么?莫非天下间真正的剑修在施展出真意后,都是如此的……” 风凌奚见晏长澜这样快就用其自身的真意将他护持,颇为满意。 他听出爱徒口中那不甚自信的情绪,笑了笑说道:“为师所修真意,乃是取凌云惊天之意,为为师意志所成真意,既因意志而成,自然要以意志慑人,也难免更容易动摇他人。” 晏长澜明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师尊所悟出的剑意竟然并非是师尊自身属性的雷之自然真意,而是出自其意志的,但由此倒更能看出,师尊的意念着实强大,他本身的性情……也极其的自我。 仔细想来,这真意倒是适合师尊,若是师尊的意念不败,日后他的真意便不会削弱、崩溃。 那头风凌奚看着晏长澜身上的风雷真意,又道:“徒儿你悟出风雷真意,倒是适合你。”说到此处,他又有些自嘲,“为师当年在筑基期时,曾经有过颇长一段时日的瓶颈。” 晏长澜一怔。 虽说他明白师尊的所谓瓶颈必然比之其他修士来要短暂许多,但既然被提出来,想必当年的确让师尊很是为难? 果然风凌奚继续说道:“为师当年,有机会悟出雷之自然真意,同时却也有极大的凌云惊天之渴望。一时间,竟是难以抉择。” 晏长澜恍然。 的确,若他是如此,自然也是难以抉择的。 照理说当然是雷之自然真意更好,然而,于师尊而言,最后当然还是…… 405|出事了 风凌奚便道:“当年为师险些因这抉择而生出心障来, 然而那时你淳于师叔恰好出关,据说刚刚领悟出一种极厉害的本事, 要与为师切磋。” 晏长澜不知其中还有故事, 不由心中一动。 风凌奚眼里带上一抹笑意:“与他切磋原是常事,为师自然应允了。从前我俩对战, 虽是互有胜负, 但每每都要战上数个时辰方能分出高下, 那次与他对战, 不及数个回合, 为师就已然一败涂地, 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晏长澜好奇问道:“那之后如何?” 他素来知道淳于师叔与师尊交情极好, 师尊败得这般惨烈, 也不知淳于师叔会说什么? 风凌奚道:“你那淳于师叔见状,大吃一惊,当下便问为师, 是否身体出了什么岔子。领悟真意只能依靠自身, 为师便不曾说明详情,不过,为师却问了他一问。”稍一顿, 他眼里带上一丝笑意, “为师问他,方才他从为师的剑法之中,瞧见了什么。” 晏长澜顿时明白,接下来淳于师叔的回答, 才是最为要紧的。 风凌奚说道:“你淳于师叔说道,一塌糊涂,以剑之气势镇压于他的风凌奚,不知往何处去了,只叫他瞧见一团乱麻,竟让他半点也不认识了。” 晏长澜忽而现出一丝恍然。 风凌奚微微点头:“于那时,为师陡然明白,雷之自然真意虽是极好,但为师的本性却非是与那自然真意极为相合,相较之下,为师的气势早已养成,自然是要以意志来成就真意,才真正是为师所应行走的剑道!”说到此,他叹一声,“也是因这缘故,让为师欠了你淳于师叔好大一个人情,以往他要缠着为师切磋,十次里应他个三四次已足够,之后他再来,十次里就得有七八次了。” 他的面上确有嫌弃,然而眼眸之内,却只有笑意而已。 晏长澜明白,经由这事之后,淳于师叔在师尊心里的地位当然更高,两人之前的交情若有六七分,那么此事后,这淳于师叔便真正成了师尊的至交了,两人之间的情谊,那更是无比深厚。 于是,晏长澜说道:“多谢师尊指点。” 他自己自领悟时就是风雷真意,而他本人并不如同师尊一般自我,因此也无抉择之苦,反而在领悟时就觉得这真意犹若他自身映照,再合适不过。 风凌奚说这些,见爱徒尽数听了进去,很是欣慰。 之后他又说道:“这云海乃是极为适合为师的练剑之地,对你而言却未必合适。你若是到此处来,可以只磨砺剑气,但莫要带上真意了。” 晏长澜再言:“弟子明白。” 接下来,风凌奚以手指代剑,和晏长澜交战起来。 两人都并未用上法力,而是一个用上少许惊天真意,另一个则是用上所有风雷真意。 因着有风凌奚的控制,所以此举非但不会影响晏长澜对风雷真意的领悟,反而能助他适应与他人的真意交战,让晏长澜日后在面对其他剑修时,能知道如何应对。 正在师徒俩切磋时,忽然间,天边有一道流光急速而来,落在了山崖上。 这人却是先前风凌奚便提过的,淳于有风。 淳于有风向来行事不羁,很是浪荡随意的模样,但此刻他的面色却带着一丝凝重,从前常见的闲散笑意,此刻也是不见了。 见到淳于有风如此,风凌奚陡然收手:“长澜,你且退到一旁。” 晏长澜与师尊切磋了一阵,对于真意也算是收发自如,此刻见师尊收手,自己也收手了,走到一边去。 淳于有风落在风凌奚面前,却是说道:“晏师侄也来听一听,此番我正是要寻你。” 晏长澜愣了愣,看向风凌奚。 风凌奚道:“你淳于师叔若非真有急事,怕也不会找你这小辈。过来罢。” 晏长澜也就迅速走了过去。 若是在寻常时,淳于有风必然要调侃晏长澜乖顺,然而此刻则是面容微肃,说道:“这一次,怕是要请你去救一救你秀师弟了。” 晏长澜先是一怔,又马上问道:“淳于……秀师弟怎么了?” 淳于有风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前些时日你秀师弟言,他新发现一处秘境,前去历练,要寻找些价值高的资源。如今他虽才去了半月,但余留于我手中的魂灯却是显示出,他如今身受重伤……” 经由淳于有风一番解说,晏长澜方才知道,原来淳于秀所去的那处秘境乃是从前不曾开放过的,只大约知道那乃是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方可前往,进去之后要至少待上一月方可离开,三月之后就会关闭,等待百年再度开启云云。 这等初开秘境中资源固然丰富,但危险也是极多的,往往都是许多散修为能获取大笔资源而到里面碰碰运气,待摸出来之后,将内中地图售卖出来,才有更多人蜂拥而入。 因着其中修士至少一月才能离开,故而眼下谁也不知其中情形究竟如何,淳于有风自发觉魂灯情况有异后,就去打探了一番,自一些消息渠道中知道,如淳于秀这般进入那秘境的大宗弟子不多,但凡是进去的,有些受了颇重的伤,有些则安然无恙……至于散修去得更多,有在外有交好之人的,用其他法子能判定散修身死,便发觉进入的散修有不少都已然陨落了,也有不少还活着,重伤轻伤皆有…… 由此可知,这一处秘境之中应是危险不少,不过倒也不至于危险到入则必死。 淳于秀想必是恰好遇上了什么危险,方才会身受重伤,但在这等重伤情形下继续在秘境里待上半月,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此处,晏长澜大约也知道淳于有风寻他是有何事了。 果然,淳于有风说道:“要救你秀师弟,你是最为合适之人,也唯有你,最是能信。”他慨叹一声,“故而我想请你去救一救秀儿。” 人命关天,何况淳于秀还与他关系颇好,晏长澜一口答应:“待师侄回去准备一番,便前去秘境,定将师弟救回。” 风凌奚也并无异议。 淳于有风见晏长澜毫不犹豫,心里也很宽慰,便道:“你之心意,我这做师叔的先谢过你,不过你尽力即可,对于秀儿能救便尽量救了,却不必搭上你。否则若是你出了什么岔子,你师尊恐怕也要让我出个同样的岔子。” 这话一出,气氛就显得稍微轻松了些。 晏长澜知道这是淳于师叔让他也要多多顾及自身的安危,感激应下。 淳于有风稍一思索,取出了一样物事,递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接过一看,认了出来,有些诧异:“符宝?” 淳于有风道:“正是。” 晏长澜自己虽不是炼符师,但是因着叶殊对符箓一道也算精通,故而自然知道符宝这物,也能辨认出其威力来。 眼前的符宝乃是一块巴掌大的皮革模样,上面镌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更是因此生出了七道纹路,其中有四道已然黯淡下来,却还有三道尚且明亮。 七道纹路,其意便是这件符宝原本能发出七道金丹境界的攻击,每用去一道便会黯淡一道,余下三道明亮纹路,正是还剩三道攻击了。 见到晏长澜的神情,淳于有风道:“看来,不必我多言了。” 晏长澜微微点头:“这件符宝,不知其中所封攻击是?” 淳于有风回答:“这符宝乃是当年我师尊请炼符师所制,其封入的攻击正在金丹巅峰,为当年师尊所赐的保命之物。我年轻时,恰好用了四次。如今多年过去,符宝虽剩下攻击不多,但给你于一处秘境内护身,想必是够了的。” 风凌奚则也取出了一件符宝,交给晏长澜。 晏长澜一愣。 这一件符宝流光溢彩,仅有三道纹路,却隐约比之先前淳于有风所赠那件威势更足。 风凌奚道:“此物原是待你金丹期时再赠予你,如今既然你淳于师叔先送了,为师总不能落在他的后头,就先给你了。” 晏长澜喉头微动:“是金丹……不,是元婴期的符宝么?” 风凌奚颔首道:“正是。为师先前结婴后,于惊天真意上更有见解,再思及总要给你保命之物,便顺势请宗门长老制出这符来。” 晏长澜有些迟疑:“激发金丹符宝须得百道法力即可,但对于元婴符宝,便用上弟子如今所有法力,也不能全然激发……” 风凌奚眉一扬,说道:“若到生死存亡时,倾出所有法力将其激发,纵然只能激发数成威力,亦比金丹境界的威力强上许多。”说到此,他笑了笑,“你亦不必担忧抛费,只消用得上,待用完了再制就是。” 406|去新秘境 淳于有风见着风凌奚几个举动, 不禁眼皮一跳。 这个风小弟,素来不让于人, 自己才拿出个金丹符宝, 他就拿了个元婴符宝,当真是……不过也是这个性子, 方能孕育出那般厉害的真意来, 纵然是比之许多直指本源的真意都不逊色。 晏长澜则是十分感激, 很是敬重这位师尊:“多谢师尊拳拳关爱, 弟子定会保住性命, 平安归来。” 在他看来, 师尊赠他元婴符宝, 想必最想要听到的, 便是他这一句保证了。 风凌奚微微点头,的确满意:“很好,去罢。” 淳于有风则道:“那秘境所在之处不近, 若是全靠你脚程过去, 怕是还得耗费十天半月,实不妥当。你且去做些准备,明早卯正于宗门外相见, 我送你过去。” 晏长澜当然是连忙应下, 稍作迟疑后,他忽而问道:“可是只能师侄一人……” 淳于有风笑道:“你若是多带上几个合适之人,反为助力。” 晏长澜明了,随即将两件符宝都小心收好, 才迅速告辞离去。 他要回去阿拙身边,询问阿拙是否同去。 此去固然危险,但他却知道,这一次前往的乃是头一次打开的秘境,且并非是十成十的危险,想必阿拙会想要其中的资源,何况,他有了长辈们的厚赠,要保住他们的性命,想必不难。 以及其他要出去历练,好修习两人在筑基后掌握的种种手段等,诸多念头,俱是在他心头划过…… 离开宗门,晏长澜直接前往叶殊的洞府。 不过才刚接近洞府,他便听到了有切磋之声响起,声势颇大,似乎并非是几个仆从的切磋,而是出自于筑基修士…… 晏长澜脚步顿时快了些,走到洞府前。 只见此处掌力灼灼,四处俱有焚烧痕迹,诸多山石上都有深浅不一的掌印与许多带着淡淡血气的剑痕,而有一青一黑两道身影交错对战,一人运掌一人使剑,可不正是叶殊与陆争二人么? 晏长澜心下一松。 原来是阿拙在与陆师弟练手,这倒是不必多虑。 只是,陆师弟不是闭关去了么? 见到人来,叶殊与陆争几乎是同时收手,看向了晏长澜。 陆争先招呼道:“晏师兄,听叶大师提起你回宗门寻风剑主请教了。” 晏长澜微微点头,又问:“你?” 陆争便道:“原本是回去了的,忽然间有些心神不定,似乎是因着想要领悟真意反而浮躁了,故而就来寻师兄你,想要切磋一番,待静下心后再去闭关。”说到此,他有些赧然,“来后方知师兄回了宗门,叶大师高义,愿意与我切磋。” 晏长澜了然,便道:“既如此,我正遇上一事,你既然来了,就一同听一听。” 陆争一怔。 晏长澜道:“进洞再说。” 陆争应道:“是。” 晏长澜才同叶殊笑笑:“是关于淳于师弟的。” 叶殊心中微动,与晏长澜一起走进洞府。 几人盘膝坐下后,晏长澜才将淳于秀陷入新秘境不得出之事说了出来,而后说道:“那新秘境里应是有少见的资源,若我来说,自然可堪一探。阿拙,你可要去?”旋即又同陆争道,“不过陆师弟如今有意领悟真意,去是不去,自做决定罢。” 叶殊和陆争听得,都有思忖。 陆争稍微思索,先说道:“承蒙晏师兄好意,还将此事告知于我,但我却不去了。好容易心静下来,还是在洞府里先领悟真意罢。” 在他内心深处,眼见晏长澜与叶殊都有许多手段,并非全不焦急。 他原本就是邪修,要以偏于正道之法修行,将比寻常作恶的邪修慢上许多,偏生这两个熟悉之人又进境极快,他若不想落后太过,自当有所取舍。 诚然那新秘境他也有一丝兴趣,可相较于他想要尽快领悟真意、不给另外两人拖后腿而言,自又是后者更为要紧了。 既如此,他自是依从本心。 叶殊则道:“我与你同去。” 晏长澜神情舒展。 他便是明白,阿拙不会错过这机会。 而且,要想真正全力施展三阳掌……到底还是用那陌生的恶人练手更好。 也不必手下留情。 约定之后,叶殊和晏长澜要准备一些前往秘境之物,陆争就先行告辞,回去洞府安心闭关了。 接下来,叶殊就和晏长澜准备起来。 那秘境乃是新开的秘境,说是其中并非定要置人于死地,可若是想要如得其内,总是要备下一些好用的消耗之物方可。 金丹符宝、元婴符宝两物,晏长澜也告知了叶殊。 叶殊淡淡道:“保命之物当然只能保命而用,便是有一点机会,也莫要依赖。” 晏长澜警醒,急忙说道:“我知。只是有了这两件符宝,行事之间就能将其考虑其中,也以免错过了机缘。” 叶殊自也知道这个道理,颔首道:“确是如此。” 紧接着,叶殊就让晏长澜去跑腿,买来了许多炼符炼器之物,又将先前炼制的阵法换了些材料,提升其威能。至于符器一类,叶殊炼制的却并非是那等常见的灵符法器,而是威力奇大却瞬间爆破之类,到时若是遇见了极大的危险,就只消将这些物事大量抛掷而出,就可以强行将那些危险破开,为他们两人取得脱身之法。 晏长澜自也赞同,但凡是他能帮手者,皆是毫不含糊,全力而为。 两人一边炼制一边出了许多汗水,消耗也是极大,他们不吝于吞服涅金蜂蜜,甚至原本尚未用完的法力丹丸也被拿来吸收,快速恢复法力,若都不行,则有混沌水替他们调理身体……半日一夜过去,他们总算是备下了大量的灵符与许多只能用上一次却很是厉害的法器。 最终,晏长澜吐出一口气来:“这回过去,想必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叶殊道:“仍是要千万小心。” 晏长澜郑重说道:“阿拙放心,我不会大意。” 叶殊对晏长澜的谨慎,说来也着实没甚可不放心的。 还有半个时辰便是约定之时,叶殊和晏长澜匆匆打理自身,将炼制出来的诸多物事分了,才一同走出了山洞。 比翼鸟从天而降,两人立在其上,迅速地朝着宗门之地飞去。 一炷香时间后,已至天剑宗所在山下。 此处空无一人,淳于有风尚且不曾到来。 叶殊与晏长澜跃下,立在地上。 倏忽间,叶殊陡然朝着某处瞧去。 晏长澜也反应过来,同样看去。 果然,于宗门深处隐约有一道流光极快地冲出,隐隐约约,在这晨光微熹时显得很不明晰。 这道流光正落在两人身前三步之外,袍袖展开,豪迈不羁,正是淳于有风。 ——淳于有风想来一直在其洞府之内,眼见有人来了,方才迅速出现。 叶殊和晏长澜都上前行礼。 淳于有风不认得叶殊,却也不曾多问,只朝着两个小辈笑了笑,说道:“这就走了?” 晏长澜道:“自然听从师叔。” 淳于有风便不再多言,只一甩袖,在他的足下就出现了一把阔剑,光滑而锐利,倏然间其极快地变得既宽且长,正是一把巨剑虚虚悬浮了。 “上来罢。”淳于有风一笑,“我带你二人御剑而行。” 晏长澜看着这巨剑,惊讶之余,又有些期待。 叶殊倒是对御剑飞行的剑修见得多了,不过御剑的确比之寻常之法快上许多,如今救人如救火,用在此处也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纵身一跃,同时上了那把巨剑。 淳于有风身形微晃,便也立了上去。 巨剑陡然腾空,带着几人在宗门前转了一圈。 叶殊察觉什么,回头一看。 晏长澜同样回头,就远远见到在一座高峰上,有负手而立的剑修寂然而立,犀利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这边——无疑,这正是他的师尊风凌奚! 原来因着爱徒要去新秘境里闯荡,这位做师尊的便来相送。 晏长澜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暖意。 叶殊见状,似也隐约想到了曾经亦见过一双待他慈和的苍老之眼,微微叹了口气。 淳于有风自然同样发现了风凌奚,御剑绕行也是为了这个缘故,见此情景,他扬了扬眉,道一声:“走喽。” 叶殊收回视线。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远远朝风凌奚行了一礼。 下一瞬,巨剑化为一道剑光,须臾便已去百里之外,再一瞬,便是将两边都化为模糊一片,耳边风声呼啸里,竟不知去了多远。 叶殊和晏长澜俱是袍袖滚滚,不由自主地朝着下方看去。 无数景致只好似黑影,恍恍惚惚连成一片,一晃便消失了。 周遭吹来的风太凛冽,晏长澜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目,静静感悟起来。 叶殊看他一眼,盘膝坐下,顿时意识一片空明。 他在参悟阵湮劫指。 两个小辈的举动,淳于有风自然不会并未察觉——早在御剑初始,他已然开始观察两人。 不过,小辈们的举动叫他有些讶异。 仅仅只不到数个呼吸时间,竟然两人都已然开始修行了? 一个将他这御剑带来的疾风变作修行资粮,另一个在如此剧烈风中轻易入定…… 407|入秘境 那巨剑行得极快, 仅仅不足半日光景,便已抵达了秘境所在。 庆山城。 这座城原本并非什么大城, 也不见繁华, 其街道房舍更是不多,但偏生在其城外五十里处, 就有一处秘境初开, 被人发觉, 而后此地人流如织, 竟是在短短时间里, 城扩数里, 城门也开得更大了许多。 打眼望去, 处处都是摊位、推车的走铺, 很多修士在其中来往,其中炼气无数,筑基亦不在少数, 纵然金丹也时常可见……然而这庆山城里的修士原本最高境界也不过是半步金丹, 如今见着这许多境界高的修士闯过来,即便维持城里百姓的大致安危也很艰难。 因此,城里的世家大户往往都不见人影, 纨绔公子也不敢出来跋扈, 大多龟缩在各自的宅子之内,只有少数筑基以上的修士,才敢出来行走。 巨剑在空中穿行,只露出一点微光, 但凡是修为不及元婴的,都不能瞧见踪迹。 不多时,巨剑径直落入城中的一座院落,悬浮于相距地面约数尺处。 叶殊和晏长澜自巨剑上跃下,转头看向淳于有风。 淳于有风朝他们点了点头,将一块令牌抛给他们:“此院乃是我先前租下,你二人可在此处暂住。之后进入秘境,如何行事皆看你们了。” 晏长澜问道:“淳于师叔可是要回去?” 淳于有风微微点头:“我在此处也没什么用处,便不打扰你两个。” 晏长澜就行礼说道:“恭送淳于师叔。” 淳于有风又朝叶殊示意,旋即巨剑再腾空,转瞬就消失不见。 待人走后,叶殊道:“稍作休整,直接去秘境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 · 庆山城外,许多修士都在朝着那秘境所在行走。 叶殊和晏长澜混在这些人之中,因着不过是筑基期的修为,并不引人注目。 前往秘境的大多都是散修,于他们之中许多人而言,每每有秘境初开时,就是他们所能遇见的最好机缘,若是运道好,在那秘境里当可以获得不小的好处。 当然,散修们虽有许多都是独来独往,但更多则是呼朋唤友,找平日里也曾合作之人一同进入,否则……恐怕在初开秘境之中,遇上难以解决的难处,连个拉他们一把的都无。 叶殊和晏长澜并肩走着,跟随大流,来到一处开阔的山地。 这里原本曾有一道山脉,但突然一日有无数山峰崩塌,顿时山脉化为平地,只余下少数的山丘与四处堆积的乱石。 随之而出的,就是他们眼前的这个洞口了。 这洞口所在,正是一片仅存的、连绵的山壁,中间有所开裂,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穴来。 洞穴大约有五六丈高,宽能容七八人同时进入,当时还有许多修士以为这只是个寻常的山洞,但是有些修士进入之后再不见踪影,待其他修士查探,进去后也不见出来,渐渐众人方才确定,这里恐怕乃是一处新出的秘境。 随着入内的修士越来越多,对这秘境的情形就越是了解,早先秘境还未稳定时,多少有些许消息传出,但是当秘境稳定之后,那便只能进,不能出。 在叶殊前方的许多修士陆续入得山洞。 很奇异的,待这些人进入之后,站在山洞外的修士却仍旧只能看到那黑黢黢的洞口,而根本瞧不见入内之人的背影。 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我们何时进入?” 叶殊道:“前头之人进去了,就随之而入罢。” 晏长澜点头应道:“好。” 没多久,走在两人前面的修士,但凡是想要直接进去的都进去了,剩下的那些在一旁观望,也并未挡了后来人的道路。 叶殊毫不迟疑地往洞里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忽而伸手抓住晏长澜的小臂。 晏长澜身形一僵。 叶殊道:“秘境之中发生何事并不可知,为免突然被分开,还是如此更为妥当。” 晏长澜恍然,不过内心深处却有一丝失望。 若并非只是为这缘故…… 叶殊面色淡淡,心中有一缕杂念生出,却迅速压下。 他大步而行,拉着晏长澜直接走进了山洞之内。 才刚踏进洞口,叶殊顿时发觉周遭俱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手指不由缩紧。 晏长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阿拙,小心。” 叶殊道:“我不放手,你亦莫要走开。” 晏长澜再应声。 这段路并不长,两人抹黑大约走了一炷香时间,前方就渐渐出现了一抹光亮,与此同时,两人却是感觉到有些炎热起来。 晏长澜稍稍迟疑,心里生出一念。 似乎想到了同样之事,叶殊道:“莫要放手,分开将鲛绡换上。” 晏长澜心里微生异样,很快按下,正色说道:“阿拙先来罢。” 对此叶殊倒无异议,他说一声:“你握住我的肩膀。” 晏长澜手指一颤,顺从地用手轻捏住叶殊的肩。 叶殊也未顾忌其他,迅速将衣衫褪去,又从混元珠里将早先自万珍园里换取的鲛绡所制法衣取出,贴身穿上。 随着叶殊的动作,晏长澜的手指也不能始终搭在叶殊的肩头,而是随着他换衣时,自他肩头偶尔下滑自他的臂膀,又或者再下滑落在他的腰侧,而后再转而握住他的小臂……如此变动几次,指尖所触乃是爱慕之人细滑的肌肤,让晏长澜自指尖烫进心中,一时间觉得比之先前更热了许多,渐渐从内到外都觉出一种燥热来…… 叶殊换衣分明极快,但是在晏长澜看来却是慢到了极致,难以计量,甚至他自己觉着,若是叶殊还未换好,他恐怕、恐怕就要失态了。 险而又险,晏长澜正暗自庆幸自己的意志还算颇强,却听叶殊又开了口。 “长澜,你换罢。”叶殊说道,“我握你肩上。” 晏长澜顿时神情微变。 好在这山洞里虽有微光,却也并不甚亮,不曾让人瞧见他的面色,但他先前刚压下去的燥热,却又隐约有些升腾之意了。 这可怎么是好……若是阿拙的手指碰着他…… 深吸一口气,晏长澜迅速从叶殊手里接过鲛绡法衣,披在了身上。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迅速扯下衣衫,再将鲛绡粗鲁地套上自己的身子,期间他清晰感觉到那柔韧的指尖自肩上落在臂上,又落在他处……但凡是自己被碰上的,都像是被火炭烧灼,让他极力想要不去留意,偏生却不能…… 终于,晏长澜又是煎熬着换好了鲛绡法衣,这才迅速一把抓住了叶殊的手:“阿拙,好了。” 叶殊目光微垂,任由晏长澜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一同继续前行。 他回忆起先前之事,同样的,也有些思量…… · 披上鲛绡法衣之后,渐渐觉得有些发热的感觉自然就消散了。 两人快步行走,前方越来越亮,到底还是见到了尽头。 站在洞穴的最深处,眼前陡然一片开阔,同时热风滚滚袭来,眼前都是一片赤红! 赤红的山脉,赤红的河流,赤红的断壁残垣…… 视线过处,再不见二色。 与此同时,叶殊感觉到周身一阵震荡,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要被甩到更远之处,与晏长澜相牵的手指也迅速抓紧。同样的,他亦感觉到自晏长澜那处传来的大力,也是将他抓紧。 先前的未雨绸缪果然不错,到这秘境之后,正被秘境里的赤红山河而震撼时,秘境中的力量就意图将所有人分开了——许多秘境都有这等规矩,尤其出自上古的初开秘境更是如此。 好在叶殊和晏长澜互不放手,因此即便那力道甚大,也仅仅是将他们一同抛起,而后,两人就一阵头晕目眩,自高空中坠落下来。 叶殊和晏长澜同时施展出御风之术,在空中迅速减缓下落之势,旋即随风而飘,极快地寻了块颇大的岩石。 只是,正在两人要落下去时,就简单有一名修士恰好也落在上面,但是还未等站稳,就是一声惨叫,不仅他两脚都被那热力融化,且也因为他疼痛得狠了,不曾注意到后方陡然抽过来的一条血色长舌……只一瞬,他的胸口就被这长舌洞穿,整个好似被钩住了的大鱼,直接被长舌带到了下方,被不知什么物事大口地咀嚼着。 叶殊瞳孔一缩。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自储物袋里取出一样圆盘般的物事,丢到了下方的岩石上。 圆盘迅速变大,直接将整块岩石笼罩住,发出“嗞嗞”的声响。 两人这才更快落下,站立圆盘上。 此刻,他们的足下仍旧有些微热,却不像先前那人连两脚都被融化了。 同时,两人也未闲着。 叶殊快速取出一块阵盘,布置起来作为防护,晏长澜则是绷紧心神,直接取出拙雷剑,一转身就朝着某个方向拍了过去! “叮!” 好似金铁交鸣。 原来与先前一般,有一条血红色的长舌自某处飞速而出,直朝着晏长澜的后背袭击过来,而晏长澜早有警觉,在察觉风声突现后,立刻以拙雷剑迎接! 被击中的长舌抖抖索索地飞速缩回,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痛楚。 晏长澜迅速斩出一道剑气,再朝长舌而去。 408|秘境焚阳 这道剑气之内, 蕴含晏长澜所悟雷之真意,即便那长舌坚固若精铁, 在这一道剑气之下也是迅速被斩断, 前半截登时掉落下来,后半截则缩得更快, 断口处鲜血流淌不止。 下一瞬, 四面八方陡然有数十条长舌一齐袭来, 简直要将两人包裹一般, 好在叶殊先前已趁机布置好防御的阵法, 如今那些长舌尽数打在阵法之上, 使得周遭空间仿佛荡起许多涟漪, 却无一条长舌能进入阵法之内。 晏长澜转头仔细看了看叶殊, 发觉他无事,才心下微松。 叶殊的神识外放,观察四周。 晏长澜从前不知, 后来却渐渐知晓, 叶殊的神识不知为何比他强上许多,故而只小心帮他防备,却并未同时放出神识来——刚刚筑基, 他在神识的运用之上, 亦远不如叶殊。 叶殊“看”过之后,眼眸微眯。 他将手掌摊开,掌心里有一簇火焰跳跃起来,其势原本微弱, 此时却仿佛在不断吸收什么,逐步一丝丝地壮大。 叶殊方才说道:“看来,此处曾经乃是被烈日焚烧之地。” 晏长澜一愣:“这是何意?” 叶殊神情微凝:“有古籍记载,曾有大能修炼邪法,引烈日投影而下,煅烧出一片秘境来……我原以为这不过是传说罢了,如今看来,传说或许为真。” 晏长澜知道叶殊博览群书,便问:“那书上可说了其他?为何早年烈日焚烧之地所出秘境,会是如今突然出世?” 既然古籍记载,便不该是新出的秘境,抑或是早有大能将此事推算出来,方有那记载么? 叶殊眸光动了动:“这应是烈日煅烧的秘境一角,跌落于此间。” 他为何如此说,自有缘由。 那烈日煅烧秘境的古籍确有,然而,他却并非是在下界看见。 叶殊的思绪,回到前世之中。 那时他因身体不适,不能如其他修士般出去历练,还要苦熬诸多痛楚,平日里虽一心沉浸于杂学之内,但长久下去终究是难以负荷,故而于闲暇之时,便会将族中诸多典籍游记笔记之类尽数取出,一一看过。 那些典籍之内,就有如此一座秘境,名为“焚阳秘境”。 秘境之内,一片火红,炎力浩荡,其中之热,只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方能承受,而若是炼气、筑基的修士进入其中,恐怕即便有护体之物,一个不慎也会落入极热之地,化为血水消散。 当然,那秘境虽是限定了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入得其中,却也并非处处都危险至不能让炼气、筑基的修士入内,但其中大多热到极致时,若是有些受不住这般热的所在化为许多碎片迸射开去,经由种种缘故落入到下界,埋于山中形成新的秘境,也颇有可能。 而当这秘境碎片埋藏得久了,其中自成规则,又有火力不断酝酿、上涌,使得群山不能支撑,便自然出世……成为了下界的新出秘境了。 推测这些,已能确定七八成,更何况这新出秘境百年一次,入内至少一月,三月后便要关闭。除此以外,但凡是入内之后,除非牢牢与身边之人相连,否则定然分散……诸多规矩,皆与焚阳秘境一般无二。 由此,当可确定十成了。 却见晏长澜愣了愣:“缘何说是一角?”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烈日之力何其恐怖,若是被其煅烧后形成的秘境,怎会是只让元婴以下修士进来的秘境?自然只能是一角,是大秘境的碎片,方会如此。 叶殊瞧见晏长澜的神情,知道明白,就不多做解释。 晏长澜看向远方的道道火流,忽而说道:“即便只是一角,但凡是与烈日相关,想必其中的资源也是极多的。阿拙,你有火灵根,且修习的火法乃是三阳真火,这一处秘境,想必对你颇有用处罢?” 叶殊微微颔首:“即便并不在此地寻找到什么资源,只要汲取此间的烈日火气,对我三阳真火而言,就是极大的滋补,能助我将这火法修炼得更精深些。且火法之中有借助烈日火气释放之法,若是在此间与人对战,我以三阳掌相对,可暂借周遭火气,增强掌法威能。” 晏长澜心里一喜:“若是如此,对你我都很有利。” 叶殊道:“正是如此。”他稍顿了顿,“若是此间能觅得烈日之精,你可纳入少许,增强你雷属性之威。雷火相帮,再辅以烈风,对你也有助力。只是,切不可纳入太多,否则喧宾夺主,就影响你真意的纯粹了。” 晏长澜想了想,郑重说道:“阿拙放心,若能寻到,我必不贪多。” 叶殊道:“我自无什么不信你的。” 晏长澜听得,心底微生暖意。 之后,两人就要决定先往哪个方向去。 在秘境口就被甩进来,已看不到出口在哪里,而若是要寻找淳于秀,也只能依靠一物。 晏长澜取出一把小剑,中间有一抹血光。 叶殊看一眼:“淳于秀的指尖血?” 晏长澜点头:“淳于师叔在我二人离开巨剑时,把此物送入我手里,其中乃是淳于师弟早年留下的指尖血,将剑气注入其中,可摧动小剑,助我寻找淳于师弟。” 叶殊便道:“你且一试。” 虽说这新出秘境内的资源怕是比他们所想更多,但是来此的目的却无人忘记——寻找那随时可能将要陨落的淳于秀。 至于寻到之后,再来在秘境里多待些时间寻找不迟。 晏长澜心里感激。 来此之后,阿拙分明不必陪他如此,却是为他着想…… 于是晏长澜也不矫情,直接将剑气输入到小剑之内了。 只不过,在输入之后,小剑却一动也不动。 晏长澜一惊。 莫非,淳于师弟已然…… 见到晏长澜面色微变,叶殊眉头微皱,将这注入了剑气的小剑拿过来,仔细端详。 不多时,他屈起手指掐动法诀,最终并指点在了小剑之上。 在那小剑之内,指尖血原本是凝聚成一滴,现下则是缓缓游动,慢慢地化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于剑身里延伸…… 晏长澜看着指尖血变化,问道:“阿拙,这意味什么?” 叶殊回答:“意味淳于秀尚且未死。”他为晏长澜解说,“指尖血与心血相连,与修士之间更是有冥冥感应。我以一门秘法驱使,若是修士还活着,血便是活血,可以游动,而若是修士陨落了,那么血便一动不动,只为死血。” 晏长澜如释重负:“多亏了阿拙,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判断了。” 叶殊则道:“但尽管知道淳于秀还活着,却不能寻到他身在何处。”思考了片刻,他又换了一种法诀,同样并指点在剑身上。 于是,那剑身前段的血线,几不可察地朝着某处微微弯了一点。 这一点,若非是放出神识来看,是看不出来的。 晏长澜因知道叶殊不会做无用之事,正是一直盯着那小剑的,因此在发觉血线似乎有些微异样时,就立时放出了神识观察。 看见这一幕后,他倏然说道:“阿拙,这血线之变,是否便是淳于师弟所处方向?” 叶殊点了点头:“我用另一秘法推算,好在淳于秀如今的伤势还未危及性命,强行去算,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丝线索。只是,详情却不能知道。如今你我便沿着这方向一路向前,每过些时候你就注入剑气。待离得够近时,应能有所发现。”说到此,他缓缓说道,“先前小剑不动,非是此物无用,而是相距太远,抑或是淳于秀所在之地,有奇异之力进行阻隔,才叫小剑不能察觉他的气机,也就无从寻觅了。这秘境不知多大,也不知是太远还是奇异之力,但即便是因着奇异之力,待离得很近时,也不可能全然阻隔。” 晏长澜听叶殊说了这些,心里也渐渐有数,原本担忧的心思,也略放下了一些。 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冷静又沉稳,肃然说道:“那就事不宜迟,阿拙,我们走罢。” 叶殊并无异议。 不过,若是要走,也不能贸然而走。 他们的身上现下都披着鲛绡,可双足若是要在这遍地的赤色中行走,也根本经受不住。 叶殊操纵三阳真火,很快将鲛绡锻造成鞋履之状,两人分别套上,接下来他将阵盘放出一个开口,由晏长澜在前方开路,他自己则信手打出大片火焰,烧得那无数争先恐后袭击而来的细长舌头们焦黑腥臭…… 眼见那些舌头被砍得、烧得怕了,两人腾空跃起,并肩御风往前方的山石处滑翔而去。 那山石也是赤色,他们踩在上面后,能感觉脚底些许发热,但并未渗透,都有些放心,旋即再度跃起,齐齐地朝着更远的前方奔行而去。 409|幽蓝精铁 赤色的山石在涓涓火流中屹立不倒, 山石中裂开细微的小缝,而在那缝隙之中则有隐隐一点蓝光出现——若是不仔细, 恐怕是看不到的。 叶殊与晏长澜立在一块约莫最多只能支撑两人的石头上, 看着前方。 晏长澜手里握着拙雷剑,看向微光之处。 叶殊眉头微动:“我来。” 晏长澜就收敛气势, 在一旁守着。 下一刻, 叶殊虚空运起一掌。 那掌力中迸发出一股灼热火力, 只一瞬就将那块山石打碎大半, 与此同时, 那细缝中有一物也恰好露了出来。 通身暗蓝, 竟然是一块幽蓝精铁。 幽蓝精铁乃是一种很是罕见的炼材, 传说烈日之中方会孕育而出, 以往总是只有每逢烈日中降下陨石,才有可能在陨石之内得到。 原本这不过是焚阳秘境的一角,理应无法孕育出这等炼材来, 但这一角藏了不知多少年才开放, 在地上藏得久了,竟然难得有了这样一块。 诚然,这一块中不比在真正焚阳秘境中所见的那般纯净, 却也十分不错了。 晏长澜看那精铁上的光晕, 也知道此物不凡,便问:“阿拙,快去将它取来?” 叶殊微微摇头,正要说什么。 忽然间, 从另一侧有两道攻击急速打来。 叶殊与晏长澜俱是反应过来,分别转向一处。 只见叶殊一掌拍出,掌心热力吞吐,在这秘境之内仿佛迸发出一道火流,比之在外面时威力更胜三分。同时晏长澜将拙雷剑悍然劈出,真意暗藏,剑气也是划出一道红痕,直将前方的一片灼灼火力斩开! 两人的动作太快,使得偷袭他们的散修大惊。 他们原本相距得不近,只是靠着一件法器才短暂地拉断彼此间距,才能让叶殊和晏长澜都未提前发觉。可惜尽管迅速到了近前,他们的攻击威力却不太大,且由于叶晏二人反击太快,不得不赶紧抵挡,极是勉强…… 不过,偷袭的修士只有两个,他们一伙的却还有一人。 那人迅速伸手,手掌戴着一只不知什么皮毛所制的指套,直奔幽蓝精铁,想要将其抓住,然而他手指刚刚碰到幽蓝精铁,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惨叫声让他的同伴们也急忙摧动脚下的法器,极快后退,暂且避开叶殊与晏长澜的锋芒。而他们迅速朝着惨叫之人看去。却见那同伴的手指并指套尽数黏在那块幽蓝之物上,只在须臾间,不仅指套尽数化为了灰尘,同伴的手指也变得焦黑,皮肉烧灼干净,连指骨也迅速干枯、化为了一蓬骨粉,消失了。 失去了一只手掌,那修士惨叫之后连忙暴射而退,可惜他真是想得太轻巧了些,即便他的指骨消失,却还有一道诡谲的热力顺着他的臂膀向上攀爬。这热力似乎不及先前焚烧他手掌的强,可是他的经脉、血肉、臂骨也迅速被烧灼一样,痛得他面容都扭曲起来。 这修士也是狠辣,在极快地收摄心神后,他狠心地抓住一把长剑,将这整个臂膀斩断,让那已然逐渐攀爬到肩头的热力再不能继续,而他做的决定也是不错,当那臂膀落下后,也极快地化为焦炭,而不曾再借助血肉向上的热力消失,他的小命总算保住…… 饶是如此,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的事,还是让几个想要借机来抢夺资源的散修都看直了眼,满头大汗,而后面面相觑。 晏长澜与叶殊并肩而立。 叶殊神情冷漠。 晏长澜则面带警惕与一丝煞气。 ——方才对方的偷袭着实狠毒,如若他们不是及时反应过来,恐怕就要身受重创跌入下方的火流之内,化为血水。 对方不怀好意,他自也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几个散修可是在外面混了无数年头的,眼见事不可为,又吃了大亏,彼此对视之后就迅速飞身离开了。 当然,若是他们能知道如何取出那块幽蓝的奇异之物而不伤及自身,就并不会这般轻易地退去了……但是此刻,他们却不必与人拼得重伤,失去寻找其他资源的机会。 几个散修离开之后,晏长澜的警惕不改,口中则是疑惑地问道:“阿拙,你方才摇头,可是早已预料到贸然取幽蓝精铁将要遭遇那等事?” 叶殊颔首道:“烈日之上才能孕育出的物事,哪里是那样容易取得的。这块精铁不知被热力蕴养了多少年月方被你我瞧见,若要取它,须得用鲛绡包裹。” 晏长澜愣了愣:“鲛绡?” 他忽而想到,阿拙每逢前去万珍园时,若是遇上鲛绡必然买下,莫非那时阿拙就已然……不,也并非如此。这秘境新出,阿拙怎会知道是焚阳秘境一角?更何况,在头一次买鲛绡时不知是几年以前了,那时可不能预料到如今有个秘境新出。 叶殊知晓晏长澜疑惑,言道:“修士一生总要经历许多秘境方有足够奇遇成就大道,而秘境不同,其中环境也大为不同,极寒极热已然是最为寻常的了。因此在平日里,就要好生准备起来,但凡是遇见了什么能用于极境的奇特之物,都莫要吝惜换取,否则一旦遇见需要时,就难免要错过机缘了。”说到此,他指了指鲛绡,“此物所需之地颇多,换来不亏。你我如今身上、足下所用,皆是我早早冲兑混沌水浸过的,否则即便是换取过来,以如今你我财力所能换到的,用处也绝不会达至如此。” 晏长澜顿时恍然。 果然还是阿拙深谋远虑,才让他们此次一行也还算顺利。 叶殊说完之后,也不含糊,直接取出了一双鲛绡指套,旋即身形陡然跃起,犹若一只青鹏,极快地出现在那裂了大半的山石前,极快向前伸手,再陡然收回。 晏长澜亲眼看见幽蓝精铁被叶殊自那处取出,但只是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叶殊则迅速跃回,立在了晏长澜的身边。 晏长澜看见那指套,前端有些微焦黑之色。 叶殊从容将指套摘下,收回混元珠,说道:“幽蓝精铁太热,只能也先放入珠子里了。” 晏长澜明了:“若是之后再遇见其他须取之物,阿拙可还有其他鲛绡指套?” 叶殊道:“自然是有的。”他看了晏长澜一眼,“因此,之后你莫要轻举妄动,但凡是此间之物,皆由我去取来。” 晏长澜沉声道:“我自然听阿拙的。”说到此,他微微一顿,“只是若是对阿拙有损害的,也莫要撇下我。” 叶殊垂目,点了点头:“好。” 晏长澜的神色就舒缓下来。 他知阿拙一诺千金,既然如此说了,定不会独自涉险了——他什么都能听阿拙的,唯独阿拙的安危,他绝不会放手。 叶殊又道:“走罢,继续往前。” 晏长澜应了声,与叶殊一起极快地往前。 · 两人始终沿着寻找淳于秀的方向前行,若是在途中恰好遇见什么天材地宝,他们就迅速取来,而若是要绕路的,则都并不主动探寻。 然而即便如此,行了足有数百里后,他们还是不曾寻到淳于秀的踪迹。 叶殊停下脚步,让晏长澜再将那小剑取出。 小剑里的血线已仍旧缩成一滴血珠,被叶殊如法炮制再是法术,于是血珠再成血线,但是前端原稍微转到某个方向的情形却未再出现过。 叶殊沉吟起来。 晏长澜不由说道:“看来,淳于师弟还活着,但这又是何意……”他想了想,忽而说道,“莫非,昭示着淳于师弟就在附近了么?故而才并无指示?” 叶殊略点头:“恐怕当真是如此。” 晏长澜吐出一口气:“那便在周围找一找罢。” 两人说完,一起在方圆十里之地寻找起来,只可惜,纵然连一些石缝都寻过了,也依旧不见淳于秀的踪迹。 那淳于秀,究竟去了何处? 叶殊思忖片刻:“如今再找莫找人了,找有异样处罢。” 晏长澜一愣:“阿拙是说……” 叶殊道:“或许此地生成天然禁制、天然阵法之地,淳于秀误闯其中也未可知。” 晏长澜了然,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松:“这倒也是个可能。” 随即,两人已就着那些奇异之处——譬如一些杂乱无章,不知是寻常石纹还是形成什么天然禁制天然阵法的纹路——推敲起来。 · 淳于秀忍着剧痛,手中紧紧握着一团精金,足下踏着一件法器,飞速地朝着前方奔逃,时不时地朝后方甩出几张灵符。 他的法力渐渐告罄……也是,原本不过堪堪炼气九层修为而已,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筑基,而看见他采了精金前来抢夺的,却是几名筑基真人。 一时间,淳于秀极为狼狈。 410|淳于秀遭遇 可尽管如此, 淳于秀也没有放弃手中那团精金的打算。 这块精金其实并不是叶大师给他开的单子里的辅料,但是如果把它售卖出去, 可以支撑他继续寻找辅料或者购买辅料。而且, 精金是另一种锻造方法的十八种不同的金属之物之一。他要多做一些准备,庚辛二金的分量勉强够了, 并不算充足, 尽管叶大师在炼器上很有造诣, 但也未必一定能成功, 到时, 他就还有第二条路子可以走…… 很多思绪都在脑中一闪而过, 即使危机已然到了如此地步, 淳于秀依旧不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并非其他, 而是之前的很多次他都遇见了极大的危险,只要他足够冷静,未必不能找到一条脱身之路。 但是, 淳于秀逃了一段时间, 把身上可以保命的东西全都用完,而后面追击的几个筑基也还没有放弃之意时,他才发觉自己的丹田也已几近干涸……并且他再怎么冷静, 也依旧不曾找到一点生机。 之后, 他逃走得就慢了。 后面的几个筑基来的更快,他们接连打出了好几道攻击。 淳于秀手臂一痛,险些抓不住精金,可大约是本能作祟, 他反而下意识地将精金抓得更紧了。然而手臂上被法术打中之处,却是出现了一个森然小洞,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紧接着,淳于秀迅速翻身,一道攻击直接冲到了他的腰侧,擦伤了他的一片皮肉。他急忙再躲,压榨丹田里的最后法力,想要冲到更远之处。 直至此刻,他才想着是否应当将精金扔出……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若追着他的只有一人,他还能将精金扔出扰乱视线,可是有这好几人追来,且他也发现了,这几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临时组成的队伍,也不会因着一块精金而反目成仇,那么他就算放弃精金,他们也不会放过他的小命。 淳于秀深呼吸,感觉到喉咙里都变得又干又热。 是他太大意了,应该更早放弃精金,趁着还有法力时迅速逃走的,现下想想,那时他也有些魔障了,只想着这精金难得……也罢,即便当真为此丧命,他也不会后悔冒险就是,只是有些遗憾没能同晏师兄说一声“多谢照拂”,亦没能……见岳大兄最后一面…… 正这样想着,淳于秀抬起眼。 忽然间,他陡然发现了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让他不由得两眼睁大,难以置信。 下一瞬,一道劲风急速冲来,正是一杆寒光闪闪的长|枪,那一点冷光乍现,直接将正举起大刀砍向淳于秀头颅的修士胸口捅了个对穿,紧随而来一左一右夹攻的两个筑基也被这长|枪左右扒开,那枪杆劲力十足,啪啪两声之后,就叫他们再不能攻击过来了。 淳于秀嘴唇微动:“岳大兄……” 他鼻端嗅到了血腥气,又看到了身旁栽倒下去的人影,方才明白,原来如今所见,竟都并非是幻觉么?在他被追杀至此时……竟是岳大兄救了他的性命? 一时之间,淳于秀心中百味繁杂,面色也变得苍白。 他不知道该如何想,脑中一片茫然。 再说那岳千君,他原本只是在附近历练,听闻此地有一处秘境新开,且能容元婴以下的修士进入收取资源,就进来了。 在秘境里,尽管岳千君的境界处于金丹期,却还是被遍地的火流弄得有些狼狈,好在他的修为着实不弱,攻击之力也是很强,这才能在秘境里顺利取得不少资源。 但无论如何,岳千君都未能想到,他会在这个秘境里,见到这个与自己有一段渊源的少年。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在他们两人巧遇时,却是少年差点殒命之际。 岳千君来不及多思,先用出了自己最快的枪术,杀了那追赶于少年的筑基真人,而后又将另外两人驱逐。可正在他出力时,却见少年似乎被吓得狠了,竟有些呆滞起来,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偏偏又不知该说什么。 而岳千君自己金丹期的威压十分明显,震慑了其他筑基修士,那几个筑基修士神情数变,迅速逃走。岳千君稍有犹豫,却还是并未追上去。 淳于秀用力捏住了拳头,极力想要冷静下来。 岳千君这才来到淳于秀的身前,略顿了顿,道:“淳于……世弟,你还是寻个地方疗伤罢。” 淳于秀不自然地笑了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多谢岳……前辈救命之恩。” 岳千君微顿,说道:“你我相识已久,不必如常人一般称呼了。” 淳于秀心里一酸,改了口:“岳道友。” 岳千君看出了淳于秀的不自然,以为这是对方并不愿与自己相处。他一想也明白,对方明明是个男子,偏生自幼为了保命被许给他这同为男子的,后来时间推移,他又表现出那般的爱护之意,就更让对方为难,对身份难以启齿……如今两人相见,他巧合出手救人,对方岂不是更感觉欠了他的人情么?这样一来,觉得难以面对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岳千君看着淳于秀身上那些伤势,却有些不放心。 不论如何也是世交,要放着这分明没什么防御之力的淳于秀独自一人去疗伤,他也不能放心。 但岳千君还有一事不明。 他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为何不用那羽翼?逃生之时,理应有用。” 淳于秀一僵。 那羽翼已被他炼化为本命法器,用来逃命很是好用,但他先前遇上一些难处,叫这法器有些损伤,他又舍不得损伤太过,也就先蕴养起来。 照理说,他应要等着本命法器痊愈之后再出来历练,只是到那时这秘境早已关闭,他也就错过这一次能寻得大量资源的机会了……资源险中求,他一个炼气修士,在不想麻烦叔祖的情形下,除了拼命还能如何? 但这一切,淳于秀都羞于对岳千君说起。 岳千君见淳于秀不说,心里有些失望。 那炼制羽翼之物,纵然是他,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他本意是全了与这位世弟的情分,可眼下看来,反倒是让对方更不知所措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倏然静寂。 淳于秀以为岳千君觉得与他相处尴尬,就再度道谢之后,转身先离开了。 他也是想要逃离岳千君——岳千君待他可谓厚道,又救他性命,他却始终不能忘情,即便多看对方一眼,他都觉得自己十分可耻。 然而淳于秀却未想到,他前行了一段之后,一个不慎险些跌落,却被另一只手将他臂膀扯住。 这只手很是有力,淳于秀心里一紧,转头一看——果然是岳千君。 淳于秀不由愣住。 岳千君手指稳稳地扶住他,平和地说道:“淳于世弟,你既身受重伤,就暂且忍耐罢。当尽快找一处安全的所在,恢复气力,才是正理。” 淳于秀此刻才反应过来,岳千君竟然是要护送他去疗伤的,先前的言语,似乎也并非是与他相处尴尬,而是真的在提醒他,而那时就有意帮他了。 他心里苦笑不已。 越是相处,心思越是不堪,他真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厚谊…… 但淳于秀自觉卑鄙之余,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多与岳千君相处一段。 他更觉着,倘若此番险些丧命是为了这些许时间的相处,反而让他觉得并非是危难,而是幸运了。而他的心思归心思,绝不会对岳千君表露出来,自然、自然也就不会让他生厌了。 有了岳千君在一旁护持,两人很快找到了一处有数块大石遮挡的洞口。 洞口倒是不大,也只能容纳两人进入其中而已。 这秘境中无处不热,不过这一处相对凉爽些,也让淳于秀疗伤时能安稳不少。 有岳千君守在一旁,淳于秀很是放心,就赶紧拿了一件法器垫在下方,自己则极快地吞服丹药,迅速疗伤、恢复。 正在淳于秀疗伤到了紧要关头,忽然间,前方的火流下,陡然涌出了一道极为凶悍的火焰,直逼向淳于秀! 岳千君立即起身抵挡,可他在抵挡时,却发觉那火焰的主人也钻出来,居然是个身形巨大、通身的气息也堪比金丹的巨兽! 巨兽身上缠绕着火焰,赤红的眼眸里,流露出垂涎的神色。 这垂涎的意味,却是定在了岳千君的身上。 岳千君顿时明白,这是自己的气息引来了这头巨兽,而巨兽盯上他的缘由,恐怕是因着不到金丹的修士,对它而言用处不大罢? 这一刻,岳千君有些后悔,若非是他要护持世弟,恐怕世弟还不会遇见巨兽…… 想明白后,他就转身往另一边跃去,但是巨兽再喷火焰,那火焰汹涌澎湃,竟是连淳于秀也要一起卷进去! 岳千君无法,只能折身而回,先挡在淳于秀的身前。 淳于秀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挡在他前方,正被火焰焚烧的岳千君! 他的瞳孔蓦然缩紧,下意识地将本命法器祭了出来,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上去! 下一瞬,淳于秀只觉得五内俱焚。 驱使受伤的本命法器,只会让法器伤上加伤,对他而言是个极大的负担,先前他逃命时也是犹豫难定,便因着用了之后,他同样难以逃脱。 但现下,只要能让岳千君无事便好…… 411|内秘境 只见淳于秀身后陡然出现一对青色羽翼, 极为轻薄,在出现的刹那便倏地一个颤动, 下一瞬, 淳于秀便越过了挡在他前面的岳千君,反而挡在了岳千君的前方。 岳千君瞳孔蓦地收缩, 面色一震, 还有一丝难掩的惊慌。 但是, 挡在前面的淳于秀已几乎被火焰彻底席卷, 几乎成了火人…… 若是先前岳千君所面对的是最初的一股火力, 那么淳于秀如今就是将后续连绵不断的火焰全都拦住了。岳千君为金丹修士, 他受那第一股火力虽受了点伤, 却并无大碍, 再受后面的接连冲击,才会吃苦头,而淳于秀却只是炼气九层, 受的却是堪比金丹的巨兽所吐烈火, 一刹那便被烧得浑身剧痛,气息奄奄。 岳千君向来厚道,此刻见到了淳于秀的惨状, 也自心底里生出一股愤怒。 他的手指猛然一抓, 在那把长|枪枪尖上抹了一层指尖血,随后将体内的法力注入大半,使出了他一招杀手锏来! 长|枪几乎化为一道金光,破空而出, 割裂出极凌厉的风声,只在瞬息间就来到了那头巨兽的面前,一击捅进了它的脖颈! 巨兽登时发出一声惨叫,喉咙被长|枪|插|入的那处汩汩地流出大量赤红色、如同火流般的鲜血,它仰天长啸,痛苦得滚动起来。 岳千君见状,小心地把淳于秀搂在怀里,然后带着他迅速御空,踩着一件玉尺般的法器,飞快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但是还没逃多远,后面那头被痛狠了的巨兽就疯狂地追了过来,它一边追,一边撞翻了无数的山石,引起了巨大的动乱,岳千君为了护住淳于秀,也不能停下来跟巨兽颤斗,更因为巨兽是重伤而行,几近拼命,更显得威力极大…… 渐渐地,岳千君感觉到后方巨兽越来越接近,心里也难免产生了一丝焦急。 淳于秀的嘴唇微微张合,看起来是要陨落了,但又好像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一样,岳千君见状,心急如焚,可眼下这样,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所在,为淳于秀疗伤! 终于,巨兽再喷出一道火焰,直冲岳千君的后背。 岳千君仓促地闪躲,然而他却好像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只觉得前方充满了阻碍,被他这一撞之下,不由自主地栽倒了进去。 之后他就感觉出一片清凉,比起先前来,不知要凉爽了多少。 不过,岳千君仍旧不曾放松警惕,他稍微紧了紧抱着淳于秀的手,迅速朝后方看去。 在那处,是空荡荡的一片,并没有见到那头巨兽追来。 见识不低的岳千君也迅速反应过来,他这恐怕是进入了秘境之中的小秘境——抑或是传承之地、历练之地、前人洞府之类。 只不过,这一座秘境既然是初开秘境,想必并非是什么传承历练洞府,而只是自然形成的内秘境罢?而即便是内秘境,似乎气候比之外面强上许多,也未必无有危险。 岳千君迅速放出神识,查探四周,同时,也用肉眼观察这小秘境。 打眼看去,四周皆是一片翠绿,显得生机盎然。 这十分奇怪,缘何在遍地烈火的秘境之内,会有这样一处小小空间,尽是绿意? 而岳千君的神识也发觉,这里并不见什么其他妖兽,只有一些寻常的虫豸在有些草叶碧株之间,不见什么特殊之处。 就在左右,有参天的巨木矗立,巨木上缠着、垂着许多藤蔓,还有更多丝绦般的枝条互相交错游走,显得此间格外和谐美丽。 并且,极为清净。 若说是要疗伤,这偌大的秘境里,恐怕再无其他所在比此间更合适了,但进来之后要如何出去,如今的岳千君却是全然摸不清。 倘若是传承洞府之类,往往只要达成要求,就能脱身,可是天然生成的内秘境,就须得寻到其中规律,才有希望了。 岳千君将杂念拂去,开始迅速寻找适合落脚之处。 他抱着淳于秀快速前行,行了有三四里路后,就见到一株巨树斜斜而出,有很多藤条绞缠在上面,不知怎么的将其中几根横着的树杈缠得平整,犹若一座树屋。观其大小,能容五六人在其中,他们两个进去,应是合适。 或许前方还有更合适的,但淳于秀的气息更微弱,岳千君也无意多做挑选,于是带他极快跃起,悄然无声地落在“树屋”之内。 更让岳千君满意的,是里头不少小树枝堆积,恰好形成了床榻之形,他极快自储物袋里取出周整的被褥铺上,也不嫌弃淳于秀满身的焦糊,就把他放在了上面。 淳于秀全无所觉,似乎已深深晕厥了。 岳千君静静看着这张脸,手上取出一丸丹药,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稍一停顿,岳千君低声唤道:“淳于世弟,吃一粒丹药罢。” 说着他将那粒丹药轻轻抵在淳于秀的唇边,小心地不曾碰到他半分。 朦胧中,淳于秀似乎听到了什么,也很想要配合,无力地动了动唇,可他的伤势太重了,他以为自己尽了全力,实则也仅仅是双唇微颤而已。 岳千君瞧出来,面色微凝,然后,还是伸手轻轻掐开淳于秀的唇齿,将那粒丹药弹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对淳于秀是有些补益的,只可惜淳于秀如今自己不能动用法力,根本无法将其药力吸收——若非如此,早在进入这内秘境后岳千君就会给淳于秀吞服丹药,而不是要先找个合适的所在了。 此刻,岳千君见淳于秀的面色似乎微微好了一丝,就将他扶起来,伸手抵在他的后背,口中说道:“淳于世弟,你莫要抵抗。” 淳于秀并未说话,但他的气息对岳千君却并无抵挡之意…… 岳千君面色严肃,输入自己的法力,替淳于秀将药力一点点地化开。只是,两人的法力属性不同,岳千君又是金丹修士,输入的法力不能多,大半时候,都是岳千君用掌力带着药力而行,自然……也免不了在淳于秀身上各处推挪。 这一番推挪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疗伤,若是面对其他修士,岳千君并不会生出任何尴尬之意,然而偏生他面对的是曾经将其放在心上的“姑娘”,纵然后来知道对方其实并非是姑娘,终究也与旁人不同。 岳千君口中不提,但是在触碰淳于秀纤细的身体时,也难免会生出一种……自己是在亵渎他人之感。若非是淳于秀重伤濒死,但凡有任何其他法子,他都不会如此。 而随着药力渐渐扩散,修复了淳于秀体内的许多伤势,就在岳千君与淳于秀相对而坐时,淳于秀恰好醒了过来,也恰好看到了……岳千君正在为自己推拿的手指,以及他面上那丝复杂神情。霎时间,他心里一片惨然。 淳于秀抱歉地说道:“此番有劳岳道友了。”说了这句,他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其他的才能消除这些僵硬气氛,思索了下,才故意露出个可惜的神情,“也是我运气不好,这秘境出世时,晏师兄正在外面历练。若是晏师兄还在宗门,我与他约好一同前来,就可以请他替我疗伤了。” 岳千君听得,心中反而有一丝异样。 淳于世弟的晏师兄?他倒是还记得,那是个英伟的男儿,待淳于世弟很是亲厚,为人稳重,是个可交之人。他替淳于世弟疗伤,淳于世弟好似很是勉强,但是那位晏亲传,世弟说起他来却很自然,半点也不像是与他相处时,如此僵硬。 淳于秀并不知道岳千君的想法,只以为岳千君也认同此言。 他勉强笑了笑,小心地调动自己的法力,迅速疗伤。 · 再说一直被惦记的晏长澜,此刻正陪在叶殊的身边,看着他一处处地考察天然纹路,并将它们一道道拓入玉简之内,仔细分析。 对于阵法之事,晏长澜着实帮不上忙,故而也就只能在周遭戒备了。 先前他们来时,晏长澜这大致看了看,但如今为了陪伴叶殊,他细看了,就看出些许先前不曾瞧出来的异样。 这里的许多山石,都是受到过破坏的,甚至有些经历过近期内的焚烧,只是这秘境中到处都是火焰,有无数灼烧痕迹,才很难让人分辨……而现下分辨了,就可以看出来。 晏长澜细细观察,心里有数。 在大约一段时间之前,有实力堪比金丹的兽类在此地肆虐,只是这些时间过去,兽类早已离开,而许多火流、热风经过,又把这里的痕迹掩盖了而已。 这一刻,晏长澜大约猜到了些。 或许,先前淳于师弟就是在此地被那兽类追杀了?若是如此,他身受重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淳于师弟如今能够脱身……也应真是就在附近进入了奇异之地。 412|碰面了 将所有遇见尽数刻入遇见中后, 叶殊就寻个山石之侧静静揣摩,晏长澜则立在他的身边, 小心地防备四周。 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时辰, 叶殊倏然睁眼,眼里似有一抹微光。 晏长澜便道:“阿拙, 可是已看出什么来了?” 叶殊略点头:“此处确是一处天然阵法, 也不知是如何形成, 其阵似乎每过一个时辰就要变动, 只有正好碰上阵门者方能进入。若淳于秀当真是进入此中……那他的运道, 当真不错。” 但如今那小剑中血线就在此处不动, 淳于秀在此处的可能足有九成。 看穿阵法后, 叶殊再来推算入阵之处就容易得多。他并不曾用他那略有些悟出的阵湮劫指, 只因那阵湮劫指一处,如今这并不算极为强大的阵法定会被破,到那时, 阵法之内的情景也都会暴露出来……在不知里面的淳于秀究竟是何种情况的情形下, 自不能妄动。 一炷香之后,叶殊看向晏长澜:“随我过来。” 晏长澜立即回神:“入阵?” 叶殊道:“走。” 旋即,叶殊拉住晏长澜的小臂, 神识似乎在隐约跟随着什么物事转动, 忽然间,他猛一纵身,就带着晏长澜一齐没入了一片……仿佛虚空之地。 晏长澜只觉得自己略有晕眩,下一瞬, 就已入得一片气息极为清爽的所在。 满目俱是翠碧。 晏长澜眼皮一眨,迅速往四周看去:“阿拙,此处——” 叶殊同样看向了周围,徐徐吐出一句话来:“内秘境。” 晏长澜目光微动:“若淳于师弟能恰好进入此间,重伤之身还能……想必就多半是这内秘境的功劳了。” 叶殊却道:“未必,此地还有旁人。” 晏长澜一怔。 叶殊用手指了指旁边草叶。 晏长澜看去,就见那处似乎有些灼烧痕迹,虽十分浅淡,且大约是因着过了些时候以至于后来生出些草叶遮挡,若不足够细致,却是看不出来。 只是,这亦不能说是还有旁人罢? 但很快,晏长澜又看到灼烧处似有脚印,而那脚印略大些,与淳于秀有所不同。 晏长澜不由暗责自身观察不足,心里也有些急了:“也不知这个旁人乃是何人,虽说初时未必与淳于师弟为敌,但时间久了,则是未必。不论如何,先寻到淳于师弟,更为妥当。” 叶殊颔首:“看痕迹他们是朝前走了,你我也快去罢。” 当下里,两人不再多言,都快步前行。 这内秘境内,叶殊也识得一些可用于炼器炼丹之物,只是如今寻人要紧,他暗忖待到寻得了人,再来采摘。同时,他心里也有些思量,想不出这里是如何形成了这样一座内秘境——但一转念,他暂且放下,左右不过是寻到此地与外界阵法相契之处便可离开,至于这内秘境,着实不必寻根究底。自然造物何其神妙,若事事都要苦思冥想,当真是不用修行了。 行得更远后,偶尔还能看到脚步。 两人渐渐可以看出,这入内之人是个修士,且并未使用法力,否则又怎会留下脚印?不过是因着身上还带着人,并担忧伤及对方之故罢。 于是,在叶殊心里隐约生出一个猜测,只是这猜测中巧合太过,一时间也不能深想了。 再走片刻后,晏长澜眼一亮,言道:“阿拙,你看那处。” 叶殊闻言,随他看去。 · 在淳于秀炼化了岳千君所给的那粒丹药后,就可以自行调息了,后来岳千君又找出些虽不算对症,但对于淳于秀的烧伤多少有些用处的药物,淳于秀担心岳千君因他那最后一举而生出负疚之感,也就尽数收了。 淳于秀自觉欠岳千君更多得多,甚至最后那奋不顾身的一挡,也是见到岳千君护在他身前的本能而为,忘了岳千君修为远胜于他,且同样的攻击,若非是他来多事,怕是岳千君也不会出什么事……心里越发惭愧。 岳千君见淳于秀收下他的药物,本来很是宽慰,然而随后便发觉淳于秀对他有所躲避,原本就很严肃的面容上,眉头越发皱得紧了。 淳于秀见状,更觉得岳千君觉得他累赘,纯属本性淳厚,才不得不带他一起。 如此彼此想岔了路,相处之间,也处处都有尴尬。 岳千君暂时想不出如何出去,淳于秀也需要静养,两人如此相处,都很不自在。 为免太过难熬,后来淳于秀也偶尔请岳千君指点,岳千君就同他说些心得,而淳于秀难免在听完之后再尴尬起来,这时他就免不了提起晏长澜,说一说他与自己在修行上论道时的见解,赞 一赞那位师兄,来缓解尴尬…… 几日下来,岳千君便生出个笃定的念头——这位淳于世弟对于那个晏亲传未免太过亲近,而世弟从前常以女子之身行动,莫非、莫非是对晏亲传…… 但这猜想只是一闪而过,他到底还是将之压在了心底。 男子对男子有心……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岳千君并不会如何指责;若是放在他兄弟姐妹身上,他当要严厉斩断这种心思;而若是在淳于世弟身上,他又觉得有些不同,仔细想想,他自觉自己大约是觉得,淳于世弟情形不同,是情有可原罢。 此种杂念,同样很快自岳千君心里闪过,不曾多思,只是多少有一点涟漪而已。 这一日,岳千君盘膝坐在树屋内打坐修行,淳于秀则在树屋前,取了粒丹药正要吞服。然而就在他不经意抬起眼时,就见到远远竟有两道身影极快而来,待定睛一看,他面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不禁脱口而出:“晏师兄,叶大师!” 叶殊与晏长澜一路过来,正好也看到了淳于秀,听到了他那一声唤。 还未等晏长澜回答,自树屋内有一人闪身而出,正立在淳于秀的身边。 叶殊和晏长澜认出来,对视一眼。 晏长澜很诧异,而叶殊先前有些预感,现下发觉竟当真如此巧合,亦是微微讶异的。 岳千君那金丹修士,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先前他们所知的、与淳于秀在一处之人,竟然……是岳千君。 岳千君在屋中打坐修行,自是勤恳,但如今这环境之下他也不敢入定,故而当淳于秀唤出“晏师兄”之时,他亦听见,很快走了出来。 叶殊和晏长澜都向他见礼:“岳前辈。” 岳千君道:“叶大师,晏亲传,两位不必多礼,以‘道友’相称即可。” 三人见过后,晏长澜方松了口气般,对淳于秀说道:“淳于师弟,你身受重伤,让淳于师叔担心得很,这才叫我过来寻你。幸甚,不曾辜负了他的期望。” 淳于秀一脸惭愧:“都是小弟之过,有劳晏师兄与叶大师了。” 叶殊淡淡道:“顺路历练罢了。” 淳于秀仍旧是自责的。 他在这秘境里也有些时间了,但是受重伤却仅仅是数日之前的事,若是他不曾料错,叔祖知道他重伤后,定然是要查些消息,查完之后就去寻了晏师兄,而晏师兄与叶大师能这样快就过来,可不是千里跋涉么?入秘境后这样快找到了他,岂不是也未曾在此间寻找什么资源么? 都是对他的恩情,是他行事不知谨慎,才引发后来诸多事端。 “但两位如今直接入了内秘境,外面那些资源……” 晏长澜宽慰道:“你无事便好,其余之事就莫要多思了。相距秘境关闭尚有不少日子,之后慢慢寻找不迟。” 淳于秀勉强笑笑。 晏长澜见淳于秀这副面貌,神情有些凝重。 于他记忆里,淳于师弟虽是作女儿打扮,但性情还是颇为开阔的,偶尔或许因着前事之故,对那等敌对之人绝不手软。然而他也总不至于和如今一般,心事重重,仿佛动辄得咎……他莫非是因着这一份情爱压抑太多,竟然将其逼出了心结,难以自拔么? 如此,可是不妙。 虽心里担忧,晏长澜面上却未曾显现出来,他只笑了笑道:“淳于师弟,不招待我二人么?” 淳于秀听得他的话,打起精神,也露出一个笑容:“说的是,晏师兄请,叶大师请。”说完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此地并非是他所寻,不禁有些慌张地看向岳千君。 岳千君看出了他的慌张。 他并不知道淳于世弟为何如此,此地虽是他寻来的,可他在淳于世弟眼里竟这般严厉,会为这点小事而指责他么?他自问是严肃了些,不比晏亲传和善,但终究……他与淳于世弟多年相交,还是不愿师弟惧怕的。 但这些话语,岳千君也说不出。 他也主动说道:“两位请进,入内休息罢。” 413|疗伤 几人走进树屋, 各自坐下。 叶殊素来淡漠,先前已打过招呼, 如今也不多言, 只静静坐在一旁。 晏长澜则是很关切询问:“淳于师弟,你在秘境中得了什么遭遇, 怎么竟是身受重伤?如今伤势如何?看来尚且不曾痊愈, 想必是当真伤得太重。你若是需要什么疗伤药物, 若我身上有的, 定不会吝啬。” 岳千君听得这话, 心里微微一顿。 淳于秀知道自家叔祖和风剑主乃是生死之交, 自己虽称叔祖为叔祖, 实则也几乎就是叔祖的亲传弟子了, 与晏师兄两个相较同门也无多大差别。因此一些丹药之事,他并不会与晏长澜太见外,此时是感激居多的:“那就多谢晏师兄了。” 说完后, 淳于秀便仔细想了想, 说道:“我这伤势,是因被一头堪比金丹的巨兽袭击而来,那巨兽生在秘境内, 喷吐烈火十分厉害, 我便……”说到此处他想起那时的情形,含糊说,“伤于它火焰之下。后来幸而岳道友相助,方总算能保住这条性命。” 晏长澜听闻, 略想了想,还是转而向岳千君说道:“多谢岳道友救下淳于师弟性命,若是道友日后有何所需,晏某定不推辞。” 这位岳家的公子与淳于师弟之间的关系……说来是有些古怪的,然而明面上看,他们之间去了婚约之后,那些交情也该回避了。因此,他为人师兄,此刻应当这般开口。 岳千君眉头迅速皱起,旋即松开。 他心里有些不适,然而他思忖再三,也不能说晏长澜此举不妥,反而是颇有礼数才是。不过,他也当真无须这位晏长澜给他这承诺。 岳千君道:“晏道友不必如此,只是分内……”他一顿,“……举手之劳罢了。” 晏长澜点了点头,却并未说收回承诺之事。 旋即,晏长澜又对淳于秀说:“师弟所需,应是治疗经脉、血肉灼烧的药物?”他思索一会儿,转头看向叶殊,“阿拙……” 叶殊颔首道:“我虽在医术上无甚造诣,但若只是瞧一瞧上,与你我身上丹药对照一番,挑出可用的,倒是不难。只不知淳于道友是否介意我来搭脉?” 淳于秀连忙说道:“不介意,还要多谢叶大师。” 他只知这位叶大师乃是一名极为高明的炼器师,却并不知道他在医道上也知晓一些,如今心里钦佩,且因信任晏长澜这师兄,自不会辜负好意。 岳千君却又发觉,淳于秀不仅对晏亲传信任非常,连带着晏亲传所信之人他也看重三分,这……着实是爱屋及乌之极。 此刻,树屋里一片寂静,无人言语,可是在隐约之中,又似乎有丝丝的微澜暗生…… 叶殊直接伸出手来,淳于秀见状,连忙也伸出手。 不多时,叶殊探完脉,自混元珠里取出了几只瓶子来。 如今晏长澜与叶殊之间,除却叶殊尚不知如何处理的情愫,以及他重回千载前之事外,就再无秘密可言,故而混元珠里有什么东西,分别用什么装着,晏长澜也都知道一二。 更何况,那几只瓶子中,最为剔透的一只仅仅拇指长的玉瓶里究竟有何物,晏长澜更是清楚——混沌水!阿拙他,竟然将混沌水取了出来? 晏长澜很快反应过来,这混沌水乃是阿拙之前存下的适合炼气期修士使用的,然而若真是寻常的伤势,根本不必用上此物。 而既然当真用上……恐怕只有一个缘由。 若是不用混沌水,他这位淳于师弟的根基,将会有所损伤。 这般想着,晏长澜就看向了叶殊。 除了担忧淳于师弟根基外,混沌水本身亦让他担忧。天底下能弥补根基之物并非没有,但往往极为罕见、昂贵……阿拙愿意拿出来,是他的情分,但若是因此为阿拙带去什么危险,就是他的过错了。自然,淳于师弟之事他也不会搁置不理,其所需的弥补根基之物,他大可以同淳于师叔说了,诸多亲朋一同想法子去。 一时想着阿拙肯拿出想来是心里有数,一时想着或许还是要有危险,晏长澜心乱如麻。 突然间,在他耳边传来一道细细声线,其语调,正是出自于叶殊。 晏长澜微怔。 【无须忧虑。弥补根基之物既然非是举世难见,意外得到自然可行,若为旁人所知,最多只道是我气运好罢了。何况若是有人问起,大可以说你我曾经服用大半,多服无用,只余下这少许而已。此外,淳于秀与岳千君品行皆不坏。】 晏长澜听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关心则乱。 叶殊的声音复又响起。 【而且,淳于秀根基之损,要在日后修行中方可看出,如今他尚在恢复,自身并不知晓。岳千君不通医道,且待淳于秀颇有关心,若早知道他根基有损,必不是如今模样。待淳于秀吞服混沌水,率先必然是修复经脉,而根基恢复只是顺理成章,并不会有明显反应,他纵然隐约觉出些许异样,现下身陷情障,也必不会寻根究底。因此,混沌水真正神异之处,外人并不会知晓。而淳于秀的根基若不在此时补足,日后再寻其他弥补之物,耗费心力厚重十倍不止,且绝不如混沌水无痕无迹,全无疏漏。】 晏长澜彻底放心。 若是不用左右为难,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淳于师弟用了阿拙这样神异的混沌水,也不能白拿,他这做师兄的所欠早已还不清了,再记账只如耍赖,还是叫淳于师弟自己看着办罢……不可告诉他根基有损之事,却怎么也要让他受阿拙几日使唤。 心中大石放下,晏长澜方反应过来,先前阿拙同他说话时,双唇微动,喉中无声,那声线却是从何处传来? 叶殊似知道他心里所想,又言。 【神识传音罢了,你对我毫不设防,且我神识颇强,故而能将声音轻易传去于你。若是那等万般防备的,怕是神识都要损伤。岳千君想必也会这法子,不过他的神识不及我,也无法得知我正与你传音罢了。】 晏长澜恍然。 两人这一番交流不过只在须臾,叶殊那边取出了所有药物,传音也就终了。 那边淳于秀见到叶殊拿出了这许多药物,心中很是感动。 叶殊才一样样将那些瓶儿推过去。 先是一个青色的瓷瓶。 “此中丹药修复经脉。” 又是一只白色小瓶。 “青瓶之中的丹药吞服之后必然会将法力耗尽,趁着药力未尽,就服用这一瓶。此中丹药即为迅速补充法力之用,吞服后,使得法力在经脉之内流转。” 接着是蓝色玉瓶。 “补完法力后,吞服这丹药,可借助法力在经脉内流转时,将体内残存之火毒逼出。” 说到此处,叶殊又道:“这三种丹药尽皆服过,若是你体内还有不适,就要再服青瓶中丹药,旋即是白瓶、蓝瓶。几次之后,待你自觉法力穿过经脉时已无隐痛,且体内也再无火毒灼烧的不适,即可吞服这一瓶。” 接下来他拿出的就是黄色的玉瓶了,正是混沌水。 “此为数种丹药炼化而出,可固本培元,巩固你之经脉,于温养上有奇效,不可不服。” 最后,叶殊拿出个巴掌大的玉葫芦,里面乃是掺和了涅金蜂蜜的益法丹药。 “头一种补充法力的丹药只是快些,但所出法力虚浮缓和,只能试探经脉而用,如今这回给你的益法丹药,待吞服后也能迅速补充法力,而对自身无有坏处,所出法力很是凝实,只是稍微打磨即可如先前一般。如今我等在内秘境里,待你经脉恢复之后,就该迅速也恢复法力,对于此,淳于道友可不必推辞了。” 能说的都被叶殊说尽,淳于秀还能如何? 他只好将感激之情深深记住,郑重说道:“多谢叶大师。”又十分感激地看了晏长澜一眼,“多谢晏师兄。” · 为淳于秀看过“病”,也有了这许多的丹药,淳于秀当然不会辜负两人奔波一场,很快就遵循叶殊的嘱咐,一一将所有丹药尽数吞服下去,并迅速地治疗自身。 大约数日之后,淳于秀的经脉果然恢复,而自身都不知晓的根基隐患,也在无声无息之间被叶殊给他拔除,从此无忧矣。 多日相处,岳千君是个仁厚君子,对待叶晏两个比他修为低上一个大境界的也无半点傲慢之意,渐渐相处后,彼此之间也就熟悉了些。 既然熟悉了,就有一事在岳千君心中酝酿,终是在忧虑之下,去寻了晏长澜。 晏长澜不知岳千君寻他何事,却是随他去了。 然而去了之后,就一时有些愣住。 414|离开内秘境 且说这岳千君温厚君子, 行事也很坦荡,然而此番特意将晏长澜请到一旁, 对他却是欲言又止, 似乎有何事意欲出口,却是难以启齿。 晏长澜自然是静静候着, 等他开口。 岳千君犹豫再三, 方才说道:“此事说来唐突, 但淳于世弟诸事, 晏道友尽皆知晓, 故而尽管唐突, 岳某也……厚颜说上一句。” 晏长澜颇为不解。 淳于师弟诸事他皆知晓? 说来他与淳于师弟相识也不过数年而已, 在一起相处时也仅寥寥数次, 尽管淳于师弟待他真诚,也将一些隐秘告知了他,但要说他事事全都知道, 就是个天大的误会了。 晏长澜还是说道:“岳道友请讲。” 岳千君顿了顿, 便说:“淳于世弟命途多舛,最初时也有些阴差阳错,因此对自身……他素来与晏道友相熟, 自也亲厚, 可晏道友当知,若是这亲厚太过,难免让他生出误解……当然,这非是他的过错, 但还望晏道友……” 说到此处,岳千君住了口。 他越是如此言说,越是觉得此非君子所言。 在他心中,淳于世弟被当作女子长大,纵然长成后知道自己乃是男儿身,多年下来也多少会有些受到影响,之后再出现晏长澜这等待他亲近的男修,他由此误会了,也在情理之中。他身为世兄,自然是应当要提点他的,只是他见淳于世弟未必当真明白自己的念头,他去提点,岂不反而加深他的误会?因此,他觉着应当过来与晏长澜提一提,只要晏长澜自身注意些,当可以遏制此事。 然而真正说时,岳千君却又觉得,他虽认为晏长澜身为师兄,理应多加克制,行事更加谨慎,以免误导淳于世弟,可他与晏长澜毕竟没什么关系,这样同他说,岂不是妄加指责?归根到底,晏长澜只是将淳于师弟当作师弟亲厚对待,并没什么错处,他又怎能随意要求于他呢? 故而,岳千君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了。 晏长澜那一愣,就正愣在此处。 听岳千君之意,似乎是要他自己约束自己,莫要行事太过让淳于师弟对他倾心?这、这…… 饶是晏长澜再如何沉稳,一时间也生出些啼笑皆非之感。 这误会越发大了。 岳千君言语之中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被当作女子长大的男修,纵然知道自己为男,成长起来也不同于寻常的男修,在这期间因另一男子待他极好,生出情丝”更是确有其事,可这岳千君却不想一想,这天底下哪里有比他待淳于师弟更好之人?又有哪个男修是一直陪着淳于师弟,与淳于师弟感情深厚? 这不论如何,也扯不上他这个多年后才拜入师门,只是恰好掺和到了这虚凰情真之事中来的可怜师兄身上罢? 不过,晏长澜又有些感慨。 岳千君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身在山中反看不清两人之间事了。但以他那古板的性情,能想到此处,已是极为难得,更莫说还要忍着羞惭过来同他这位做师兄的“外人”提点。 与此同时,岳千君却也将一个麻烦丢了过来。 晏长澜竟不知如今该作何反应—— 两人静立片刻。 晏长澜缓缓说道:“岳道友,晏某明白你言下之意,也知你待师弟很是关怀,只不过……岳道友可有想过,你如今以世兄身份提及此事,是否有些……若并非仅仅是世兄,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提点晏某呢?” 说完之后,晏长澜向岳千君微微欠身,告辞离去。 ——再如何端方,岳千君也是金丹前辈,他先前那话里,是有些尖锐之意的,尽管以岳千君的性情必不会怪责,但,总是失礼了。 岳千君怔在当处。 晏长澜先前几句话语,振聋发聩,叫他也由心底里生出了许多冲击。 也是,晏长澜与淳于秀才是堪比同门的师兄弟,他们关系好,后来又会发展如何,他只不过一个区区世交……两个大家族里,子嗣无数,能做世交的不知凡几……当年的乌龙婚约解除后,他自称世兄,也总禁不住对淳于秀多看顾几分,但论起来,他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 晏长澜回到叶殊身边,就见叶殊看来。 【怎么?】 晏长澜不知如何传音,只好微微摇头。 一言难尽。 叶殊见状,也不多问。 晏长澜则是又看了一眼淳于秀。 他这个师弟于情爱之事上是傻了些,但他这个做师兄的自己都那般胆怯,又哪里能评说师弟呢?只是,由先前岳千君竟主动寻他一事而言,或许,师弟与岳千君之间,也并非是全无机会……而若真能让师弟如愿,他这个做师兄的,也会十分欣慰。 淳于秀心里忐忑,但他也看了自家晏师兄几眼,并未发觉什么,心下稍安。 看来,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只是在他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丝他自己也不敢想的奢望……化为了失望。 · 岳千君也很快归来。 叶殊此刻淡淡开口:“如今淳于道友伤势大好,我等也该出去探索一番,一来寻些可用的资源,二来也好早日寻得出路,去外头的秘境里搜索一番。” 听完这话,另几人也深以为然。 淳于秀不由问道:“叶大师,你与晏师兄自外面进来,可是对出路有所了解?” 晏长澜先道:“淳于师弟,你有所不知,这内秘境乃是因着天然阵纹构建出天然阵法,故而成型。进来时,阿拙将如何入阵之法推算一番,才能寻到入口,来到此间。若是要出阵,应当也能在内秘境里,寻到相契之地。” 他这话说完,就看了一眼叶殊。 叶殊对上他似有微光的眸子,心下一顿,点了点头:“长澜所言不错。既然自外能入内,要自内往外,也是有迹可循。我等如今只要在这内秘境里仔细寻找,每见到有诸多阵纹之处就报之于我,刻入玉简,再参悟一番,定能找到出去之路。” 听了叶殊这话,淳于秀大为振奋,岳千君也放下心里的杂思,有些欣喜。 虽说内秘境里风景宜人,可终究还是要考虑外秘境的时限,在这里困得久了,错过那时限,于秘境里生存百年,那便当真不好了。 接下来,几人毫不犹豫,就分头行事,在这内秘境里寻找起来。 淳于秀自知修为最低,不论是跟了哪边都是拖累,就有意自己一人独行。 岳千君皱眉道:“你怎知这秘境之内当真并无危险?淳于世弟,叶晏两位道友彼此默契,修为相当,该分一路,而你境界稍低,该当与我同行。” 淳于秀也知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分为两路,修为最高的带上他这修为最低的,另外同境界的两人携手互助,最为妥当,只是……但他终究还是不舍与岳千君单独相处之事,因此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叶殊和晏长澜自然也没什么异议。 四人分为两边,一左一右,在内秘境里搜寻起来。 他们只说定一事,若是岳千君那边找到了阵纹等物,莫要自己刻入玉简,而是做好标记,待之后引着叶殊过去…… 如此,几人余下时间里,尽皆耗费于此事之上。 三日过去后,他们将整个内秘境走了一遍,也将所有类似于阵纹之处尽皆刻录下来,又两日,叶殊将这些阵纹分辨出来,且寻得了与阵法相契之地。 而这一处所在,也堪为阵法核心。 叶殊阖目推算,数个时辰之后,他炼制了几样布阵之物,在几道阵纹交错处隔开。 不多时,他的视线落在某一处上。 此刻,修为最高的岳千君亦是察觉到,在叶殊所看那处,仿佛有个漩涡在逐渐形成,而那漩涡慢慢扩散,内中似有热风吹拂。 热风……他目光微亮,那该当是出口了。 随后岳千君用询问眼神看向叶殊。 叶殊果然说道:“此处正是出口,诸位且小心。” 晏长澜顿了顿,还是说道:“岳道友修为最高,还请护着淳于师弟些。” 岳千君道:“我自当如此。” 淳于秀无声轻叹,眸光略有暗淡。 叶殊并不多看这几人,只肃然说道:“长澜,随我去。” 晏长澜立即跟上。 两人同时一跃,往那热风吹来、无形无状之处赫然一冲。 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 岳千君唯恐淳于秀动作慢了,且外头也不知是什么光景,唯恐他出去后难以应付,就干脆伸手将他小臂拉住,带着他一起也冲了进去。 · 叶殊与晏长澜很快出来,前方正是一片流火,他们早有准备,由晏长澜抓住叶殊,一个风雷动,带着他来到了附近的山石上。 在他们身后,岳千君也带着淳于秀顺利出来。 415|分开两头 内秘境里温暖如春, 外面世界则炽热无比。 阵阵热风刮来,修为更高的金丹修士岳千君倒是还好, 叶殊和晏长澜披着鲛绡的法衣也能忍受, 唯独修为最低,事先又准备不及叶晏二人充足的淳于秀, 如今热汗滚滚, 哪怕法力已然恢复, 也觉得酷热, 难以忍耐。 岳千君见状, 便觉自己有些疏漏, 回想储物袋中是否有拿出给淳于秀防身的物事。而另一头, 晏长澜已将自己备用的法衣里取出了一件, 要交给淳于秀。 正这时,叶殊却道:“长澜,将你的收起来。” 晏长澜一愣。 叶殊续道:“淳于道友身量与我仿佛, 用我之法衣更为妥当。” 晏长澜恍然, 觉得叶殊所言有理。 一时间,他又有些羡慕淳于师弟——就连他自身,因着身形与阿拙不同之故, 以至于从不能有如此待遇…… 淳于秀本欲推辞, 但叶殊除却对待晏长澜外,对待他人却无甚耐心,只淡淡扫他一眼,将法衣送到他怀中便罢。 见叶殊如此, 淳于秀也不由苦笑,却是老老实实将法衣披上了——他可还要求着这位叶大师帮他给岳大兄炼制长|枪,纵然对方叫自己做些什么,他也要依言照做,更莫说对方根本一片好意,乃是馈赠了。 淳于秀穿上后,只觉得身上清爽许多,原本用来抵御热意的法力,也消耗得少了些,旋即正色行礼道谢:“此番当真是有劳两位了,尤其叶大师,多谢你了。” 叶殊不以为意:“你为长澜师弟,不必过多客气。” 淳于秀面上带笑,心里却想,哪里能不客气?叶大师可以爱屋及乌,他却不能不知礼数,引得叶大师厌烦。 这个淳于秀,除却对待岳千君时总是恍恍惚惚难以自控甚至颠三倒四以外,对待其余人时,却还是能做得周到…… 法衣也都穿上,这秘境大约还有不足两月就要关闭,几人已从内秘境脱身,如今自然是要在此处寻找资源,增强自身。 叶殊道:“岳道友,淳于道友,此间事了,我与长澜便告辞了。” 他直接替晏长澜做了决定。 晏长澜也由他如此,并无异议,只同淳于秀说道:“淳于师弟,你有什么安排?师叔很是担心你的安危,尽管如今你大好之后,他已能得知,但你在秘境里终究危险,不如干脆出去,好给淳于师叔报个信罢?若再要回来,就多请几个可信的修士同行,也好与你扶持。” 淳于秀露出思索之色。 晏长澜又对岳千君说道:“不知岳道友之后……” 岳千君则是沉吟,尚且并未做出决定。 不多时,淳于秀先露出一个苦笑:“既如此,就依从晏师兄所言,我先出去报个平安。” 晏长澜想了想,到底还是担忧,转而看向叶殊:“阿拙,不若你先寻一处修行,我将淳于师弟送出秘境,再来寻你会合。” 叶殊早知晏长澜定不会放心,并不在意:“也可。” 但淳于秀却先拒绝了:“晏师兄万万不可,若你送我出去了再回,不知要被秘境扔到何处去,倘若近也罢了,可若是扔得远了,这偌大的秘境,要想与叶大师会合,岂非艰难?因愚弟之事,连累师兄来救已很是对不住,若还让师兄浪费时间,就真是愚弟的不是了。出去这秘境应当不算难,那洞口相距此处……” 说到这里,淳于秀的声音戛然而止。 且说这秘境开放三月,入内一月后方可离开,几人在这秘境里已超过一月,故而隐约间就能知道那离开的洞口所在何处, 众人尽皆可以感知,那入内洞口……至少还有近千里遥。 若是寻常时候,于修士而言不过区区千里算甚?偏生这是在秘境之内,出去途中也不知要遇上什么怪物袭击、修士阻截,一个区区炼气九层的修士想要安然出去,自然是不容易的。更何况,出去以后,在那洞外也不知有无那等守株待兔、为抢劫机缘而埋伏的修士,若是遇上了那些,对于淳于秀而言,就更为艰难了。 晏长澜自也是早已想到,方才会要护送淳于秀离开。 但淳于秀还是想要推辞。 晏长澜正待继续说,却是岳千君将他打断。 岳千君道:“还是岳某送淳于世弟离去罢。” 实则,由岳千君来送,才是最好的法子。他金丹期的修为,只要不像先前那般遇上了实力相若的巨兽,护送一人十分容易,且他一人搜集资源,就算先送淳于秀走,再进入时,也不用担忧与他人会合之事,可任凭秘境将他随意扔到任何所在。 淳于秀也明白这一点,然而,让岳千君送他,他更是…… 就在淳于秀有意再推辞时,晏长澜摇了摇头,将淳于秀叫到一旁去:“淳于师弟,你过来。” 淳于秀一怔,但如今他对于这位师兄已很信服,闻言就跟他一起去了旁边。 晏长澜皱眉道:“淳于师弟,我知你如今心里情丝难以自控,故而不愿与岳道友长久相处,但你须得知道,此事越是自控,越是郁结,若你还想要筑基,就莫要再以逃避行事!” 淳于秀面上勉强的笑意也消退:“晏师兄,我只是……” 晏长澜轻叹:“我自然知道你心里如何想,不过是怕被看出端倪,从此再不能与之往来,要被其厌恶疏离,因此自己生出忧怖之心。”他顿了顿,“我与你同病相怜,虽相信以对方品行不至于厌恶,却也担忧疏离,故而从不敢贸然露出一点心思。只是淳于师弟,我也曾因此生出心结,在筑基时,险些化为了心障,险而又险方能筑基,故要告诫于你,万不能再这般不断纠结压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旁人,晏长澜从不曾将自己的心思吐口,不过也正如他所言,他与淳于秀实为同病相怜,淳于秀肯对他说出心思,他对淳于秀也不必隐瞒。 如今能拿出来劝导一番这位师弟,叫他稍微放宽心,也好。 淳于秀原本还在自伤自身,听得“同病相怜”四字,忽而明白,问道:“晏师兄已知自己对叶大师之心……” 晏长澜一听,便明白淳于秀大约早就看出些许,无奈点头:“不错,我爱慕阿拙。但与你不同,我不愿躲避着一份情意,情愿日日夜夜守在阿拙身边……人人对于情爱之事态度不同,你未必要与我一般,可真当碰上,你也应当尽力平静处之,而非是强行避开,如此反而刻意。” 淳于秀沉默半晌。 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晏师兄所言有理。尽管我每逢与岳大兄相处,都要诚惶诚恐,然而若是可以,我也如晏师兄一般,宁可忍受种种杂念,也想要与他多在一处。” 淳于秀似乎也想开了些:“也罢,岳大兄那般坦荡,又是一片好意,我既爱他,就不该辜负他的心思。之后我便和岳大兄一起,受他一些庇护。待日后我搜集齐了炼制之物,便专心修行,尽力早日筑基,也尽力早日能对他有所助力。” 晏长澜由衷说道:“你能如此想,便再好不过了。” 师兄弟二人这一番对话过去,很快回到另两人身旁。 叶殊对晏长澜很是了解,大约知道他对淳于秀说了什么,而岳千君是个端方君子,神识虽强,也对两人对话好奇,却不曾去窥看他们。 自然,岳千君也不知晏长澜与淳于秀说了什么,只是看出,淳于秀先前似乎是想要婉拒他,而现下回来了,却是…… 淳于秀朝岳千君行了一礼,说道:“那出去之事,就有劳世兄了。” 岳千君见他言语略亲近了些,答应得也痛快,忽而明白这应当有晏长澜劝导之用。他能照拂这位世弟出去,自是放心一些,也有喜悦之意,可世弟受旁人影响太深,他却生出了一丝异样。这丝异样仿佛是担忧,又……仿佛不是。 暗叹一声,岳千君同晏长澜、叶殊说道:“两位道友,那我与世弟便告辞了。” 晏长澜看向岳千君,郑重说道:“岳道友,淳于师弟有劳你照顾了。” 岳千君肃然道:“我两家乃是世交,照顾世弟,也是应当。晏道友不必客气。” 众人说完,分开两路。 岳千君取出一件飞行法器,自己先进入其中,朝淳于秀伸出手。 淳于秀垂眼,借力也迅速上去。 下一刻,那飞行法器便消失于眼前了。 待岳千君、淳于秀离开后,晏长澜才同叶殊说道:“阿拙,我们也走罢?” 叶殊点点头:“先往东,那处似有一物出世。” 晏长澜道:“好。” 两人一路行去。 晏长澜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阿拙,你看他们二人……” 416|十八子 叶殊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顿了顿。 叶殊却似乎知道了晏长澜的念头, 言道:“于岳千君而言,淳于秀定然与旁人都不同。如今淳于秀身陷情障之内, 但倘若他肯主动说出, 岳千君未必全不动容。他们二人之间,也未必全无希望。” 晏长澜心中陡然一惊。 阿拙这话, 说得虽是淳于师弟, 于他听来, 不知怎的竟好似……好似在同他说的一般。 晏长澜旋即垂下眼来, 暗中苦笑。 尽管他很是希望此乃阿拙对他所言, 然而阿拙并不知道他的心意, 又怎会是同他说呢?真是平白生出的痴心妄想。 晏长澜还是忍不住再说:“阿拙, 因爱慕而生忧怖, 淳于师弟想必是想着,一旦他说了出来,或是连世交也做不成, 才始终不敢如此罢了。” 他对淳于秀是当真感同身受, 只是他到底比师弟的胆子大些,才敢始终跟在阿拙身边罢了。 叶殊也知道晏长澜心中所想,他转过身, 继续向前而行, 口中则道:“即便岳千君尚且不能想通,可若说要回避甚至疏离淳于秀,却是绝不可能。” 晏长澜一愣:“为何?” 叶殊道:“只因岳千君原本是个极为克制之人,且端方自持, 他与淳于秀之间有那等尴尬时事,若他还能冷静行事,这几日来,他与淳于秀之间相处就绝不会是如此。” 也正如他叶搴自己。 前世今生,他能统管一族年少子弟,也能孤身为散修,心志若不坚定,早不知死了几万次。而如若长澜并非足够重要,那么他在知道长澜心思时,就有无数次机会能够远离,再如何在意两世相处的长澜,也不会在这等事上,优柔寡断! 大约也是当局者迷,他叶搴或许还不能知道自己对长澜究竟有几分心思,却必然是已然生出了心思。否则,越是两人的情谊深厚,他就越是不会在这情爱之事上拖延,以免时间长久,长澜越陷越深,乱其求道之心。 更或许,当年他自觉无须双修道侣,与长澜签订了那一般痴情契,就正是早已将长澜当作……也未可知。 如今叶殊也能坦然承认,自己对晏长澜有意。 不过,这心意他并不会立即对长澜说起……长澜于其他事上意志极坚,可对他的情意却仿佛成为了长澜的桎梏。他当再耐心等上一等,等长澜鼓足勇气,对他表白些许。 这般想着,叶殊静静看了晏长澜一眼。 晏长澜心里一震。 这一眼里,似乎饱含丝丝复杂情绪,有些、有些他不知该如何言说,却让他心中狂跳不止……阿拙、阿拙这是何意? 但还未等晏长澜想明白,叶殊已离他有些远了。 晏长澜当下不敢多思,急忙跟了上去。 正东之处,一处火流上有飘浮而来的石子状的物事,叶殊却是随着那物一直飘浮而去。 晏长澜虽不明白,但细细观察,也能发觉那物中似乎蕴含着一种极为暴烈的力量,好像正在不断地压缩,像是随时可能爆开一样! 或许,阿拙所言的即将出世,正是那物的爆开之兆…… 这般想着,那物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强,两人跟得越紧,就越是觉得越发炽热起来。 突然间,一声“哔啵”声响,那物上方倏然裂开了一道细缝,并有一根细长的赤芽自其中钻了出来,与此同时,澎湃的火浪汹涌地翻起,那物随波逐流,而叶殊和晏长澜所在之处却是飞得低了些,见状由晏长澜迅速拉住叶殊,使出风雷动,冲上高空! 下一瞬,那赤芽迅速斩开一片圆叶,那叶片极快地扩展,自巴掌大到足有车轮大,忽然间,一旁又分出一个赤芽,这赤芽同样化为圆叶,不过这回的圆叶只有芭扇大而已,而两个叶片相接之处,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花苞,散发出诱人的清香,花瓣也是赤色,犹若上好赤玉,晶莹剔透,且上方好似有火焰燃烧,格外奇异。 大约数个呼吸时间里,花苞一片片地绽开,正是一朵盛放的、美到了极致的莲花,此刻露出其中翠绿色的莲蓬,而那莲蓬上有结子,莲子约十八,也在莲蓬中像是随时要迸发一样。 叶殊看着那些莲子,镇定说道:“长澜,自此刻时要小心,有人来了。” 晏长澜收摄心神,迅速往四面戒备起来。 果然,这赤莲出世的阵势太大,即便这秘境很大,可附近还是有修士的,而那些修士在感觉到这么澎湃的热力之后,自是绝不会错过,都纷纷朝此间赶了过来。 渐渐地,除却早已到来、一直跟随赤莲的叶晏二人之外,还有两方人马过来了。 叶殊扫向他们,心下微松。 天材地宝出世声势浩大,定会引来窥视之人,好在此地偏僻,来的人总数也仅仅五六人而已,且这几人还非是同行,一边也只是两三人,修为俱在筑基,无一个结丹。 如此一来,这一次夺宝之举,叶殊自问与晏长澜合力,应是不会失败的。 晏长澜同样看到了这些人,手指握紧了拙雷剑的剑柄——等会儿就让阿拙去夺宝,而他将在此处,将这两方人马尽皆阻拦! 叶殊看出晏长澜的想法,同他说道:“莫要勉强,若有不敌,我叫凶面相助于你。” 晏长澜正色道:“我领悟了真意之后,正须磨砺,先尝试一番,若真不能应对,我也定然不会鲁莽冒进,定会呼唤阿拙你。” 叶殊点了点头:“要开始了,小心。” 晏长澜沉声应了,手指上的筋络暴起,通身的气势凝聚,已如同一把利剑一般! 同一时刻,下方火流里,赤色的莲花凋谢了。 中央的莲蓬就如同充盈了无数炽烈火焰进去,释放出一股火红的焰光,直接将那莲蓬烧成了青烟!而那十八颗莲子则犹若弹珠,疯狂地朝着八方弹射出去! 叶殊迅速伸手,只见他的十指如电,就像是交织出一张密密麻麻指网,于刹那间就抓住了四五颗莲子,收入了混元珠里。但他却还未停,也不知脚下的步子是如何动作,闪动间已来到了另外几颗莲子前方,又是运指如飞,使得片片指影翻飞,极为惊人! 这一通动作太快,于转瞬抓住的莲子也太多,另外两拨来夺宝之人见状几乎眼红,自也都迅速出手,分散去抢莲子。甚至还有人眼里充斥贪婪之色,直奔叶殊,一道法力狠狠地打向他的胸口!然而这一道法力却是被一缕剑光斩断,根本不能击中叶殊,随着剑光而来的正是早有防备对晏长澜,他对敌人从不手软,见到有人敢如此袭击叶殊,他自是风雷动运起,下一剑就将这人的腹部捅了个对穿,使其丹田破碎无力反抗,同时他另一手一抹,澜风剑向上,抹掉了那修士的脖子。 晏长澜杀了一人后,又是周身风雷涌起,显现在先前那修士的同伴旁边,同样是剑法感觉,有真意在其中迸发,一瞬再杀死一人。而后又是风雷动数次闪现,每一次闪现,他都会出现在一名夺宝的修士面前——或许他未必能一个照面就将人杀死,但是风雷动太快了,只见空中四处都是他的残影,隐隐雷电呼啸,被他阻碍的修士每每错过那飞来的莲子,之后怒不可遏时,就对着晏长澜出手,若是并非下杀手,晏长澜也并不下杀手,可若是反之,他数次之后,总能将人斩落于剑下。 最终,来夺宝的另外几人,全数被晏长澜杀死! 同一时刻,叶殊收拢手指,握住一颗焰光四射的莲子,缓缓转身,对晏长澜露出个极浅的笑。 晏长澜体内的法力消耗了大半,但是当他正看到叶殊这个浅笑时,禁不住一痴,然后就打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极为喜悦之意,再不觉得半点疲惫了。 叶殊看着晏长澜如此,心中暗叹。 晏长澜连忙走到叶殊身边:“阿拙,如何?那十八颗莲子都抢到了么?” 叶殊微微点头:“这一朵赤莲,名为‘十八子’。” 晏长澜一怔。 叶殊托起手里那颗莲子,收起来:“这一种乃是火属性的天材地宝,用来修炼火法再好不过,往往只有火力充沛之地方能孕育。如今这秘境里四处俱是烈日之力,生出的十八子,用以修炼三阳真火乃是最佳。不过,十八子之所以有这名号,也是因着十八颗莲子缺一不可,只有用十八颗莲子修行十八周天,才不算浪费了这天材地宝。” 晏长澜恍然。 难怪阿拙这回如此尽力,将十八颗莲子都尽力取得。 之后叶殊转身:“继续往前罢。”他转头看向晏长澜,“先前你所作不错,再与人夺宝时,旁人不下杀手,亦不必非要取人性命。而若是你在其他所在遇见天材地宝,如十八子这般的当然都要取来,而若并非如此,便还是留下一些,以免贪求过多,引得反噬。” 晏长澜也知道这个道理,当然是答应下来:“阿拙放心。” · 近乎两月时间里,晏长澜和叶殊在秘境里找到了不少的好东西,不过同样也有一些东西因着早已被金丹修士盯上,他们就不浪费时间,转而奔向他处。 待到最后一日时,两人赶向了秘境的出口。 417|连串危机 秘境朝着出口方向路上, 各处都有无数光华飞快而来,正是原本都在秘境之内各处搜集资源的修士。而直至接近出口, 眼看就能离开前, 就有数起争斗掀起,不少修士彼此厮杀起来。 叶殊与晏长澜迅速接近出口, 眼见大约只有数十里光景时, 叶殊便道:“长澜, 你带我用风雷动, 即刻出去。” 晏长澜微怔, 但还是立即依从叶殊的吩咐, 用手抓住叶殊的小臂。 叶殊身形微微朝晏长澜处靠了靠, 顿时觉出晏长澜身形陡然紧绷起来。 晏长澜确是绷紧了自己, 如今不敢多思,迅速使出风雷动,带着叶殊宛若一道雷光, 洞穿空间, 眨眼间就过了数里。 就在两人离开原地时,突然从旁边冲出两道刀光,恰好扑了个空。 偷袭之前, 这刀光并不十分明显, 但是劈斩出来以后,就立即被晏长澜察觉,他登时明白,先前阿拙是察觉到有人偷袭, 方让他用上风雷动。 晏长澜不敢怠慢,连忙又往前行。 叶殊道:“你听我吩咐用风雷动。” 晏长澜应声:“是。”说话间,他不知该不该放开叶殊。 叶殊又言:“如今你且蓄力,我带你前行。” 晏长澜心绪一乱,抓住叶殊的手指不由一紧,待他发觉叶殊毫无推拒时,忽而冷静下来,也收敛了自身法力,转而加快恢复起来。 到此刻,两人心里都明白,在接近出口以及出去之后的相当一段路途中,对他们而言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在出口之前,大多能留到如今也不曾殒命的修士都搜刮到不少,就有那养精蓄锐之人暗中埋伏,为的就是抢夺对方资源。出去之后也是如此,那洞口之外自然也有不少守株待兔者,等待那无依无靠的修士出去,将其围杀。 晏长澜身后自然是有靠山的,但对于他们这等大宗弟子而言,历练的时日多着,总不至于每次都让师尊前来迎接。 故而,这一次之所以风凌奚与淳于有风都赐予他符宝,为的就是他可能遇见的艰难险阻。 后来发生之事也一如叶殊所料。 叶殊一路神识外放,就见路边总有一些暗处潜伏杀机,等待途径之人,一旦发现对方修为合适,就会上前拦截。 一时间,血雨纷飞,好些修士的尸体自云头落下。 然而还未出秘境,处处都是炽热无比,每有尸体跌进火流之内,被瞬间焚化为一具枯骨,甚至连枯骨也不存,那些血雨洒落之后,往往还未能洒落,就已然被蒸干了,只是风中血腥之气却是越来越浓郁,刺鼻得很。 叶殊声音冷静:“长澜,再用。” 晏长澜毫不犹豫又带他穿行向前,在他们身后,那暗中的偷袭也不曾击中他们。 等他们两个顺利脱离这一片后,那偷袭失败的修士只能自认晦气,然而既然已寻好了埋伏之地,这些修士也不去追赶叶晏二人,仍旧在原地等待下一个合适的对象。 如此类似的情形出现了四五次之地,两人才终于看到了真正的洞口。 洞口前,也还有许多人在厮杀,但在厮杀之中,时不时就有修士穿过封锁,直接进入到洞口之内,旋即也就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了。 叶殊这是道:“不必与这些人等纠缠,长澜,你尽力施展风雷动,直接入洞!” 晏长澜目光一凝,知道此次乃是重任,当即说一句:“阿拙,失礼了。” 说罢,他长臂一伸,心中微颤,将叶殊整个揽在怀里,而后不像先前几次那般小心翼翼,而是周身风雷激荡,陡然用出身法! 刹那间,雷光迸现,两人的犹若一道雷影,出现在了洞口,下一刻,他们没入洞里。 仍旧厮杀之人知来得及看到那些许紫光,却全不能分辨出这瞬间脱离的修士究竟何人——但人已走,余下之人却还要尽力。唯有少数几人更为敏锐,眼见围杀之人中有被那雷影吸引注意者,就趁机也找到空隙冲出,走进出口。 而叶殊与晏长澜走进了出口所在,也仍旧绷紧心弦,未有半点放松之意。 此间仍旧是一条通道,周遭伸手不见五指,晏长澜轻轻松开叶殊,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殊先前被晏长澜揽住,当时也有些怔住,不由微微阖目。 前世时,他因身有残疾,也曾多次在天狼的怀中……而今生揽住他的则是长澜的血肉之躯,与那傀儡之身有所不同,不过,终究还是那个人。 他原以为知道了长澜的情意后,遇上这等情形会有尴尬或是窘迫之意,可真正在此刻时,他却犹若与半身重逢,不见丝毫不适。 缓缓睁开眼,叶殊恍若无事:“长澜,你我并行。” 晏长澜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仍是说道:“好。” 两人在黑暗里穿行,谁都不曾再多言一字。 好在许是黑暗之中若是互相冲撞难免损伤太过之故,进入这里面后,修士们互相防备,但彼此之间相距甚远,也不见什么人暗中偷袭。 不多时,两人朝前迈出一步,只见光芒大亮,已是脱离了那黑暗,可以见到洞外的景致了。 叶殊这时又说:“速速运用风雷动。” 晏长澜听得,如同先前那般揽住叶殊立即施展,化为一道雷光般直冲而出! 这一回,比之先前往出口赶路时更艰难。 四面八方都有许多攻击袭来,其中更隐约有金丹境界的攻击出现,以至于那般磅礴气势,并非是叶殊和晏长澜所能抵挡。 两人当然要躲,但是叶殊却是取出了一张符宝。 这符宝正是淳于有风送于晏长澜的,早先他们在秘境里解救淳于秀时还算顺利,不曾正面与金丹修士对上,也就不曾使用。后来晏长澜因自己已有师尊所赠护身之物,就将另一张交给了叶殊,让他暂作防身——他原本要给的是师尊的那张,只是叶殊自认有混元珠护体,拒绝罢了。 此刻,叶殊激发了这张符宝。 只一瞬,一道犹若山岳般的巨剑横扫而出,直将所有扑向两人的攻击尽皆搅碎,纵然还有其他金丹修士出手,在这一剑下都犹若土鸡瓦狗,无有半点光辉可见。 晏长澜在这山岳般的真意之下穿出,连续施展了五六次风雷动,将丹田里的法力几乎榨干,而叶殊则取出一滴混沌水给他点入唇中,立时滋润他之丹田,不叫他留下一丝后患。 而直至他们离得远了,那一剑之威也暂且不曾散去,一把浩荡巨剑,仍旧横空威慑。 见到这巨剑,那些袭击的修士皱眉,一边遗憾,一边也都放弃了。 他们之中有修士亲眼见到,那离开的两个筑基修士之中,有一人使用了符宝,但凡是有符宝之人,或者是自身气运惊人,或者是身后有极大的靠山——并且,看他们的身法这般精妙,定然就是后者了。 这样的人物,应为大宗亲传,散修多是惹不起的。 即便是金丹期的散修,从他们偷袭的招式被巨剑轻易击碎就可以得知,他们所获得的法门远不及对方,对方底蕴惊人。 因此,逃离了就逃离了,还是莫要想法子追上去了。 再说叶殊和晏长澜两人,察觉到后方并无追兵,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晏长澜才将叶殊放下,此刻他们俩已进入了庆山城里,入住了那座淳于有风租下的院子。 此时,不仅晏长澜面色微微发白,消耗极大,叶殊同样消耗不小——以筑基期修为来激发金丹期的符宝,也绝非是容易之事。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盘膝坐下,迅速吞服涅金蜂蜜恢复法力。 待恢复之后,大约是这一次秘境之行经历不少之故,两人各自还有些领悟,又干脆修行起来。 大多修士出了秘境之后,往往会立即隐蔽离开,而叶殊和晏长澜却反其道而行之,在院子里足足修炼了有十天半月,这才各自停下了修行。 晏长澜吁口气,说道:“阿拙,我们该回去了罢?” 叶殊并无异议:“回去罢。” 之后,二人离开将院子退租,离开了庆山城。 如今秘境关闭,庆山城也再不如先前那般热闹,来往的修士仍有,但远不如之前那般多了。而庆山城里的凡人修士神色也都松快了不少,大约因着其他修士的离开,他们也都卸下了心头的大石。接下来,他们只消利用这次的机会继续发展这庆山城,等到下一次秘境打开时,就不会如同此次这般狼狈了。 与此同时,叶殊和晏长澜召来比翼鸟,乘坐于其上,悠悠飞回府城。 这一次,没人带他们御剑飞行,他们当然是飞了十余日,才顺利抵达。 418|大有收获(改抽) 到了府城后, 晏长澜先和叶殊一起去了他的洞府。 两人先前因着庆山城里并不算安全,因此所得之物只是尽皆收了, 并未拿出来清点, 以免宝光迸发,引来旁人窥视, 亦因着城里人多, 不曾进入混元珠内。 所以, 如今才是他们查看所得的时候。 在秘境里一应所得, 晏长澜尽皆是交给了叶殊保管, 此刻叶殊在洞府里布置了几个防御极强的阵法后, 就将所有东西倾倒出来, 堆满一地。 刹那间, 炽热之意盈满洞府之内,叫两人都不由生出一种好似仍在秘境之感来。 大约是那秘境当真是封存太久之故,叶殊在里面足足得到了七块幽蓝精铁, 这等炼材, 纵然是金丹、元婴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都可以用在法宝之内,只是用之前须得精炼一番而已。 将这几样点出后,叶殊就取出了数滴混沌水, 冲兑之后, 把幽蓝精铁浸泡其中。 混沌水有提纯、进化之用,用它泡过,品质必然上升,且不像是精炼那般, 若是技艺并非足够高明,对这精铁多少有几分损耗。 叶殊道:“将其中一块孝敬给风剑主,谢他对你恩义,对我照拂之情。另有六块,你我各得一半,如何?” 晏长澜微怔,旋即说道:“阿拙有炼器的本事,我却没有,何况我有风雷先天灵宝器胚,要将其锻炼成剑,要这作甚?除却给师尊的那一块,其他的六块都交给阿拙罢。” 叶殊定定看他:“纵然对你用处不大,拿去售卖或是与人交换,也可得大好资源。” 晏长澜并不在意:“若真说起来,我自身早已将性命交托给阿拙了,区区身外之物算什么?阿拙,你莫要跟我生分。” 从前阿拙似乎也曾吩咐过,然而今次……却似乎有些试探之意。 晏长澜心中有些失落。 他抬起眼,仔细看叶殊的神色,如今叶殊神情依旧淡淡,可不知为何,他却总觉得,当真是与往日有所不同? 只是这一种不同,又仿佛并未是因着不信他而试探。 晏长澜有些摸不清,但他也不必摸清。 不论阿拙是为何试探,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缘故,他只消坦荡将一片诚心奉上即可。 于他而言,复仇之后,世上再无比阿拙更为重要之人,而纵然他如今心向剑道,也想要将这一条剑道走到终点,可若是其中并无阿拙,也终究是只能变成一片死灰罢了。 叶殊听得晏长澜的话语,也不愿他误会,解释一句:“非是与你生分。”就不复多言。 晏长澜则有不解,并非生分,那是……他张了张口,到底也还是不曾寻根究底。 两人对视片刻。 晏长澜看着叶殊沉静的双眸,一时觉着,这里面似乎深不可测。 叶殊则是垂下眼,继续先前的清点:“十四块烈焰石,可以从里面提炼出火精来,饲养三阳真火很有妙处,我便都拿了。” 晏长澜一笑:“但凡是对阿拙有用的,都给阿拙。” 叶殊点点头:“我便不虚伪推让了。” 晏长澜道:“阿拙正该如此。” 叶殊再清点其他。 凡是出自于秘境中物,几乎俱是火属性的,算一算有上百件,内中如同幽蓝精铁般珍贵罕见的寥寥,但略次一等的则是不少,更次的也随便收拢了一些——但更次的这一类,则都是要拿去售卖换取灵石的了。 一边清点,两人一边将这些物事分了。 晏长澜对外物所需不及叶殊多,因此在分割时,只以叶殊为炼器师之名,把所有的炼材以及其他对于火焰有好处的东西全都给了叶殊,以至于那最好的和稍次的,他是一件也未取。而最次的那些,叶殊有意划分,晏长澜也是推拒。 叶殊说道:“最次的这类,明日你与我一同去寻扈管事,将其都交给她,换成灵石,你我各半。此番你不必推辞,即便其他物事你并不看重,但灵石这物,无人不缺,你当手中多些积蓄,日后若是想要承办什么事,或是有所需时,都能不为此耗费心力。” 晏长澜得他这话,才不再推辞了,也是无法推辞——他总不能再言灵石也对自己无用,如此一来,恐怕反而是献不成真心,反而让阿拙生恼了。 因此,这一次秘境之行,几乎八成收获都归了叶殊,晏长澜所得尚且是不足一成,而另外的那些,则都是叶殊要交给风凌奚的了。 不过,尽管叶殊所言是让晏长澜尽孝,以及是为感谢对方庇护——若是从前,这便是真心话了——但如今,他心中实则另有想法。 叶殊以为,他既然已有考虑将晏长澜纳为道侣,那晏长澜之师尊,他也当视为长辈看待才是。 也是这缘故,叶殊不仅拿出了一块幽蓝精铁,还将其也用混沌水泡过,除此以外,又自所得中挑选了一些可以相助风凌奚淬炼法宝的火属性宝材,合在一处。 而晏长澜,却不知叶殊心里所想。 他只是依稀觉着,此次阿拙送于师尊的东西,比从前来似乎厚重一些…… · 万珍园里,扈轻衣迎来了两名她很熟悉的贵客,当然是很殷勤地把他们引入到如今她独有的、防御很严密的待客室内。 而这一座待客室,她也只会拿来招待得到她信任,而且值得相交的客人。 扈轻衣纤纤素手拎起茶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紫晶蜂蜜并上好品质的灵茶叶浸泡而成的香茗,巧笑嫣然:“两位这一次去往秘境,想来是大有收获。” 叶殊道:“尚可。倒是有些东西想出手,不知扈管事可有兴趣?” 对于这位叶大师从不多做寒暄,时常便是开门见山的性子很了解,扈轻衣不以为奇,唇边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甜美:“自然有兴趣。”她恭维道,“从两位手里漏出来的就没有不好的。这一次,又多亏两位照顾轻衣了。” 叶殊微微颔首,伸手在桌面一抹。 刹那间,就有蒸腾的热意弥漫,桌面上则同时出现了一片火红。 扈轻衣见到这火红的物事,美眸不由讶异地睁大:“赤炎草?这样……多?” 她的眼神厉得很,只这样一扫,就可以大致估算出,这些火红火红的赤炎草,至少也有三四百株之多! 赤炎草是炼制火属性丹药的上佳之物,甚至对火属性丹药的成丹有促进,但凡是添上它的,下品都有变作中品上品的可能。与此同时,它能放在炼器之物里,能用来榨汁吞服,也能生服……总之,凡是火属性的修士,都不会嫌这等灵草多的。 不过,赤炎草好归好,可也并非是随处可见,非得在极热之中才肯成长,而若是成长后三日内无人采摘,又会枯萎,等待来年。 这一次,从秘境里出来的修士中,有少数也带出了赤炎草,不过他们所拿来的大多三五株,能有个十来株就更少了,而且拿出来的赤炎草品质也良莠不齐,有一等二等三等之分。如今所见的这些,单看其热力,就可见全是上品! 扈轻衣唇微张,轻吐一口气:“真是了不得……”她很快数出来,说道,“上品赤炎草,总共四百二十二株,每一株的价位在三块下品灵石,共一千二百六十六块。叶大师,晏亲传,两位当真要将这些赤炎草尽皆售卖么?” 晏长澜知晓叶殊不喜在同样之事上反复费唇舌,就回答说:“既然是拿出来估价的,除非是价位上不能谈妥,否则俱是售卖的。” 说来这赤炎草远不止这些,在那秘境里面,两人机缘巧合在一处偏僻之地恰好碰上一块半人高的火石,上面长满了正在成熟的赤炎草,只略等了些许时间,就采摘了上千赤炎草。 而后便是叶殊挑拣一番,将里面同为上品却品质更高的自己用,而这些稍微逊色一丝的,则都拿出来换取灵石了。 除此以外,叶殊还留下了不少草籽,可以送到混元珠里栽种起来。 日后有混沌水在,自不会缺了此物。 而扈轻衣听闻,不禁喜悦地笑了:“那两位以为这价位如何?” 叶殊沉吟说:“寻常的下品赤炎草数十灵币即可,中品在一二灵石之间,此为上品,三块灵石也算合适。就如此罢。” 扈轻衣顿时大喜:“那轻衣立即为两位结算。” 叶殊抬手制止:“暂且不必,尚有其他不曾拿出,过后一同结了即是。” 扈轻衣自无不赞同之理,闻言笑道:“是极,是极,是轻衣太过急切了。” 更何况,能有更多东西售卖,对她而言乃是极大的好事! 果然,叶殊再取出了其他东西,同样是火属性里不算特别罕见,但品质不俗的。 扈轻衣毫不含糊,给了个合适的价位。 之后,就是叶殊取出第三件、第四件…… 扈轻衣每一样都干脆果断,绝不在价位上斤斤计较。 最后,事情自然也是皆大欢喜,叶晏二人与扈轻衣,一边卖出了好价钱,一边得了好货。 如此合作,愉悦得很。 待叶殊不再拿出新的物事,算出来的灵石有两万一之多,还不算先前两人留下来自用的那些更好的资源。 由此可见,若是想要致富,当真是要多闯一闯秘境的。 天下诸多修士,不顾生死,皆因这个缘故。 419|十三珍奇 叶殊点出一万下品灵石分给晏长澜, 并未当真按照一般无二的半数给他。 晏长澜见状,反而心里一松, 有些欢喜。 ……阿拙能如此, 正是因着不曾将他当作外人的。 想到此处,晏长澜又有些自嘲。 阿拙只这一举, 就已让他如此喜悦, 当真是…… 叶殊不知晏长澜心中所想, 而扈轻衣见叶殊的动作这般随意, 不由有些讶异。 扈轻衣暗自想着, 看来, 这两位之间说不定已是生死之交, 全不会为利益争执了。只盼他们日后遇上了冲突时也能如此, 否则,这一份情谊也太过可惜。 不过,想归想, 扈轻衣毕竟不过是个外人, 她只暗中祝愿便罢,心中更喜之事,正是此番再做成大生意, 自己在万珍园的地位也越发稳固起来。 大约再过不了多少时候, 待她换取了诸多筑基可用的宝药丹丸,就可以寻一处安静所在,好生修炼,尽早突破到筑基期!但在此之前, 她也绝不能放下经营之事,以便于让她一旦筑基,就可以直接成为筑基期至少二等以上的管事,少拼搏百年。 而叶殊收起了余下的灵石,才同扈轻衣说道:“还有一事,要请扈管事相助。” 扈轻衣一听,就知道又是有了大生意,忙道:“叶大师请讲。” 叶殊直言:“我有意搜集带有不同气机的珍奇之物,还望扈管事替我留意。” 扈轻衣一怔,旋即正色以对,“叶大师可否将要求说得详尽些?” 叶殊道:“每一种珍奇之物只要一样,所带气机须得不同,带煞者亦可,品质中等或偏下也可,但下等不要,品质中等或偏下的总数十八以内,若是上等的,则数目不限。” 扈轻衣思索之后,郑重应道:“叶大师放心,我万珍园最是不缺珍奇之物,如今只消将其中对筑基修士无害的取来,想必就能让大师满意。若是有所欠缺,轻衣也定会多多关注,一旦有所余者,就来通报大师。” 叶殊颔首:“价钱上,不会亏待于你。” 扈轻衣宛然一笑:“叶大师的本事,轻衣岂会不知?若是旁人,轻衣或者还要担忧一二,但若是叶大师,轻衣是十二成的放心。” 叶殊道:“既如此,扈管事请便。” 扈轻衣知道叶殊的意思,就叫来自己的心腹,让其迅速去调动她统管的资源。 片刻后,那心腹归来,交给扈轻衣一只储物袋。 扈轻衣查看一番,把里面的物事全都倒了出来,乃是十多个盒子,盒盖全都打开,把里面流露出各种气机的物事全都显露出来。 “叶大师请看,若是有不满意的,轻衣再为大事筹谋。” 叶殊自然是一一看过。 这些珍奇之物正是他用来融入本命法宝——百劫九煞针中的材料,须得含有十八种不同气机,且材质也不能太差,否则对本命法宝无益,但也不能好得太过,否则将会影响本命法宝日后的提升,对其最终的潜力不利。 看过之后,叶殊满意道:“一共十三种,都可用,不错。”他看向扈轻衣,平静开口,“扈管事开价罢。” 扈轻衣朱唇微启:“两千下品灵石。” 这价位,显示几乎每一样珍奇之物的价位都至少上百灵石,着实不便宜。 不过,在场中人都能看出,扈轻衣拿出来的这些不同气机之物,气机不弱,材质也算不错,且品质也的确是中品或者仅仅比中品的略逊一丝而已。 如此一来,的确是要拉高价位的。 叶殊干脆地取出两千灵石,挪入一只储物袋里,推给了扈轻衣。 扈轻衣看过内中数目,也很痛快地将十三种珍奇之物交给叶殊,笑道:“叶大师乃是爽快人,余下的物事,轻衣也会尽量争取。” 叶殊听得,略有了然。 看来,偌大的万珍园里不会凑不齐这些档次的十八种珍奇之物,也不会没有档次更高的,只是凭借扈轻衣的权力,一次最多仅能调动这些,但是等她更进一步,所能取得的当会更多。 叶殊道:“那就有劳扈管事了。” 扈轻衣道:“也是叶大师总照顾轻衣的生意,让轻衣感激不尽。” 两人的交易素来不错,但叶殊到底不喜与人过多交往,因此如今事情办成,他就起身告辞。 晏长澜在一旁不曾插话,只在叶殊要走时,也一起站起身来。 扈轻衣将两人送到门口,一双美眸在晏长澜身上扫过,又在叶殊身上划过。 她的心里有些怅然。 从前之事,到底让扈轻衣对天底下的男子失望甚多,但经由几次相处,她倒是觉得,这两位贵客皆很不俗,若是能与其有那夫妻缘分,当是很好。 只是…… 扈轻衣一叹。 她倒是觉得他们极好了,但晏亲传身份何其贵重,资质又是顶尖,哪里会看上她这个做着区区管事,资质身家皆不足以与他匹配之人?而叶大师性情冷淡,且不说他技艺资质来历俱是神秘莫测,只言他性情,瞧着是毫无情爱之念的。这些年相处下来,这位叶大师除却觉着她还算好用外,再无其他情谊,根本亲近不得。 终究还是无缘。 扈轻衣也不愿痴心妄想,反而落得一身狼狈。 左右……她也并非是对两人生出了什么爱意,而是觉着品行出众,可以信任罢了。 用这等心思去与人相交,哪里又能得到他人的真心呢? 好在如今前方道途可期,即便偶尔她扈娘子也会想着要有一人携手,但若并无那人,她也是宁缺毋滥。纵然一生孑然,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另一头,叶殊和晏长澜先回了洞府。 晏长澜说道:“阿拙,我该去拜见师尊了。” 叶殊早知这事,点了点头:“淳于秀所求那杆长|枪理应炼制,如今虽说辅助之物尚有不足,但胚子可以先打造出来。前日与岳千君相处一些时日,见识了他手中长|枪与其一些手段,如今应是更有把握了。” 晏长澜听得,便道:“我尽快回来,替阿拙拉风箱。” 叶殊道:“也好,去罢。” 他既特意提出,自是正有此意。 晏长澜听得“也好”二字,不由一愣,旋即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想法,只有些迟钝地站起来,离开了洞府,往天剑宗而去。 阿拙他,好像当真有什么不同……然而究竟是什么不同,他却…… · 天剑宗,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正在对弈。 门外有人传唤,说是少峰主前来拜见。 这少峰主,自然就是风凌奚唯一的亲传弟子晏长澜。 淳于有风不由挑眉而笑:“这回帮了我大忙的功臣归来了。” 风凌奚轻哼:“你那后辈如今……你为人叔祖,还当要多关照些才是。如若不然,日后捅出什么篓子,岂非又让长澜担忧?” 淳于有风慨叹:“那小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这般畏畏缩缩,陷身其中还不得自拔了。如若是我,当是要先潜修起来,待境界高了、能压制住爱慕之人,将人抢回洞府又如何?我等修行之人,一年不成磨十年,十年不成磨百年,百年不成千年万年,只要境界足够,寿元悠长,总是能磨得爱慕之人心软罢?他偏生自怨自艾,苦了自己。若非是这一次我看他稍微长进了些许,就要把他关进剑灵狱里,先把心志打磨了再说。” 风凌奚扫了淳于有风一眼,挑眉道:“我倒没看出,你还有这等雄心壮志。” 淳于有风哈哈笑道:“也只是这般胡乱一说罢了。” 风凌奚冷笑:“胡乱说的,怕才是真心话罢。” 淳于有风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才道:“长澜小子怕是等急了。” 风凌奚这才不去理会淳于有风,直接让晏长澜先进入洞府。 晏长澜入内之后,先朝风凌奚行大礼,起身后,才说道:“弟子此去平安,多谢师尊、淳于师叔照拂。” 淳于有风摆摆手:“原本是我先托你做事,不必如此了。” 风凌奚看着晏长澜时,眼里有满意,也有慈爱:“你此去可有收获?” 晏长澜笑道:“在秘境里历练一段时日,自觉在真意磨砺上有一丝进益,亦是得了些天材地宝,其中有对师尊有用者,正要拿来孝敬师尊。” 风凌奚面露喜悦:“哦?” 晏长澜取出几只盒子,敬献上去:“此番弟子与阿拙同行,阿拙见多识广,认得诸多好东西,拿回来以后,他说要感激师尊的庇护之恩,就也出了些物事,让弟子一并献上……” 风凌奚倒是不曾想到此,闻言饶有兴致,将那盒子一一打开,首先就瞧见了那一块幽蓝精铁,不禁微微有些诧异。 居然是幽蓝精铁? 420|师尊传授 淳于有风同样瞧见, 眉头一跳。 幽蓝精铁可不是什么容易得的东西,瞧着品质颇高, 若是能融入本命法宝之内, 对其乃是不小的提升。纵然再提升一二境界,也都够用。 将此物送来, 风小弟的这个弟子还真是舍得。 淳于有风自不觉得这些东西在秘境之中会遍地皆是, 纵然还有, 必然所剩不多。 由此可见, 晏长澜非是那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不曾白费了风小弟对他的几番好处, 只是相较起来……晏师侄的那个好友才是怪异。 淳于有风想着, 既然晏师侄特意提起, 想必这幽蓝精铁定有那少年的手笔在内,若说晏师侄这般孝顺乃是师徒之间情谊深厚,那么只是风小弟随手的庇护, 每几日送来的紫晶蜂蜜足以报答, 何必还特意送上这等罕见珍贵之物?即使觉得紫晶蜂蜜不足的,送些品级低的也可。更何况,因着晏师侄的面子, 只要心意到了即可, 也无须如同为了取得其他元婴老祖庇护一般的处处搜罗,精心敬奉。 而淳于有风又哪里能想到,叶殊并非只是为了所谓的庇护,实则还是因着晏长澜……自然, 这等事,只瞧叶殊那一张冷脸,也绝非是常人能轻易想到的就是。 那边淳于有风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想法,风凌奚却是说道:“此物对你等也有用处,倒是不必先拿来给为师。” 晏长澜恭敬说道:“于弟子而言,只需用真意淬炼本命法宝即可,于阿拙那边,阿拙也有他的打算。故而这物事如今留在我二人手里也没大用,不如献给师尊,若是能对师尊有些微助力,我二人已然十分欢喜了。” 风凌奚也非是矫情之辈,他原只是觉着,爱徒与其好友即便气运再好,得了幽蓝精铁也不必要拿来送他,但如今听晏长澜如此一解释,他自也不会过多在意。他将心比心,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对爱徒有用,当然绝不吝啬,而爱徒得了幽蓝精铁,想必也是如此想,他又何苦为一点区区外物推来让去,反而薄了情分?至于爱徒的好友,虽说他瞧着素来是个大方的,不过此番大方得过了些,大约多半是看他爱徒的面子?待日后,他对其手下势力更上心些就是,一些魑魅魍魉,他也都替他挡了,回报他的心意……不然,爱徒好友为了爱徒大方,他这做师尊的反而吝啬,岂不是在爱徒那里没了脸面么? 因着神情始终冷峻,晏长澜倒是看不出风凌奚心里还转悠着这些想法,他眼见师尊将幽蓝精铁把玩起来,也很熨帖。 风凌奚则开口说道:“你那好友若是有什么所需却难得到的,可告知为师,为师若是有的,就不必你们奔波劳碌了。” 晏长澜一愣,忙道:“师尊不必劳心,弟子手头还有些宗门的贡献在,到时阿拙有什么想要的,弟子去为他换来就是。” 风凌奚看了看他:“哦?你们两个倒是亲近得很。” 晏长澜虽不敢对叶殊剖白心意,但在信任的长辈面前,却还是怀着隐秘情感,忍不住带一丝甜意地说道:“弟子与阿拙一路行来,所用资源不分彼此。” 风凌奚觉得有些古怪。 不分彼此?好友之间可是生死之交,自然有时也有说不分彼此的,但那往往只是言明感情深厚,许多事只消一提,便互相都能应承而已。可是此刻听到的“不分彼此”,却仿佛是那等真正的……一应物事,俱为共有一般? 这就有些奇异了。 风凌奚也是有所不知,若是在从前,即使晏长澜已将自身尽数交托给叶殊,也是不敢如此说的,可后来叶殊连混元珠那等神物都告知了他,他的心里,就真真正正安稳下来。 晏长澜深信,这世上除了他以外,应当也不会再有一人,能得阿拙如此信任! 风凌奚并未提及什么古怪不古怪的,他又看了另外几样东西,也都是他能用上的,虽说不比幽蓝精铁珍贵,但也绝不是什么俗物。 有了这些,他可以将自己的本命宝剑等级再提高一筹——这原本是他想要再多稳固一段时日后,出去闯荡搜集资源的,如今看来,他却不必那般,而是现下就可以琢磨个法子出来,慢慢地开始提升本命法宝。 把东西收起来,风凌奚道:“你与你好友之孝心,为师领受。不过你二人日后不必特意如此,你是为师的爱徒,孝顺为师倒也应当,你那好友就不必再多礼了,若是有了什么好东西对为师有利的,大可以让你带过来,问为师要所需之物交换。为师堂堂元婴老祖,可不能只因些微庇护就总是索要好处,未免有挟恩图报之嫌。” 晏长澜连忙说道:“弟子明白。”又赶紧说,“阿拙并无此意。” 风凌奚见他焦急,失笑道:“为师自然明白。” 晏长澜松口气,也不由笑了。 接下来,风凌奚仔细问过晏长澜在秘境之中遇见的难处,若是有什么极为惊险处,就给他好生地讲解一番,务必不让他因此而生出什么畏惧之意来,也给他寻得其他解决之法,对他悉心教导。旁边淳于有风一边喝酒,一边也时不时地指点几句,他的剑道与风凌奚不同,许多时候与风凌奚所出之法也有不同,由两人交错教导,对于晏长澜而言助力更大,且在真意上也因触类旁通,而有了更多领悟。 最后,风凌奚说道:“待会儿为师就将惊天剑的剑法传于你,你之真意虽与为师不同,但因着有这真意,反而不会因着修炼这剑法而对你有所影响。日后,你当结合自身真意,将这惊天剑剑法转化为你独有之剑法,你所悟者只能是为师构筑此剑的经验与雏形,真正的填充,只能是你自己——绝不可为求最初威能,就贸然只模仿为师,你可知道?” 晏长澜得知可以修炼惊天剑剑法时,先是心里一喜,旋即听见风凌奚所言,又神情凝重起来。他很明白师尊所言句句真理,他即便要用惊天剑剑法,也绝不能只是师尊的剑法,而应是以师尊教导为框架,填入自己的真意,构筑自己的惊天一剑! 如此,才与他最是契合,施展之后,最终威能也才会更强。 余下数日,晏长澜就都在风凌奚处修行了。 原本他与叶殊相约,要尽快回去,然而他们并未说定究竟何时,他也牢牢记得,阿拙多次告知他,要以修炼为重。 既如此,他与师尊请示,请惊天剑峰上之人下山告知阿拙要在宗门内多修炼几日之事。 那人去了,晏长澜便沉心学剑。 他沉浸于剑法之内,在内心深处却隐约明白。 阿拙定然会等他,等他回去给他拉风箱,助他炼制那金属性的长|枪…… · 叶殊在洞府里,一边运转功法迅速继续天地灵炁,转化为法力,一边则在脑中不断推敲他所想的炼制长|枪的诸多可能出现的错漏之处,将其逐步完善。 大约到了傍晚,晏长澜还未归来。 叶殊便已知道,这想必是因着他在宗门里,正被惊天剑主指点。 虽不知指点的是甚,但毋庸置疑,以那位风剑主在剑道上的造诣,与他对长澜的用心,能多学一些东西,都是好处。 从前对于晏长澜数日不归之事,叶殊心里明白,便不会在意。 而今…… 他自然也不会有所不满,只是比之从前,难免要多记挂一分。 又半个时辰后,叶殊竟得了来自天剑宗的传信,乃是晏长澜请惊天剑峰上的修士特意来了一趟,给他带来这消息。 叶殊心里微澜。 看来,情丝既动,就与往日多有不同…… · 晏长澜终于将风凌奚所教导的惊天剑剑法学了,虽还不算纯熟,但他却能做到在施展此剑时,虽大约有惊天剑的气象,但并无与风凌奚一般的真意。 如此,已算是合格了。 风凌奚颇为满意:“之后便是你自己勤学苦练了。” 晏长澜肃然说道:“师尊放心,弟子绝不会懈怠。” 接下来,风凌奚也就不去管制晏长澜要前往何处。 晏长澜当然告辞,他还要回去助阿拙炼器。 只不过,既然想起了炼器,自然也想起了请托这事的主人,也未多加迟疑,他就询问一直抱臂立在一旁的淳于有风。 “淳于师叔,不知淳于师弟他如今……”晏长澜看向淳于有风。 淳于有风一笑:“难为你还关心他了。我那侄孙回来不多久,就与岳家小子同去历练了。如今他们两个在何处历练,我亦不知,只大约知道他平安无事罢。” 此番晏长澜是当真惊讶起来。 这才多少时日不见,那两位……又是怎么回事? 421|炼枪 晏长澜有疑惑, 自然也就有些显现出来。 淳于有风看出晏长澜心中所想,淡淡点了一句:“尚折腾着, 只略微长进了些许罢了。” 晏长澜了然。 大约是前头他与淳于师弟所言, 叫他能对情爱之事坦荡一些有了些效用,故而淳于师弟不再盲目躲避, 酿造心结, 而是多多提升自己, 且不再避讳与岳千君多多相处了。 如此也好。 不论成与不成, 能多在一起待上片刻, 也都是恩赐了。 为求那渺不可及的一丝缘分, 都该好生珍惜才是。 旋即, 晏长澜真正告辞, 离宗下山去了。 · 叶殊正在阖目打坐,察觉到有熟悉之人接近,便睁开眼来。 晏长澜入得洞府之后, 与叶殊四目相对。 他下意识开口:“阿拙, 我回来了。” 叶殊微微点头,说道:“你该助我炼器了。” 晏长澜连忙应声:“这是自然。” 叶殊也不再多言,他将炼器的那一套行头摆出, 又把淳于秀拿来的那些炼器之物摆在一旁, 开启炼器炉、风箱等物。 一应准备妥当后,晏长澜照旧立在了风箱前。 叶殊摊开手掌,掌心之内,升腾出一缕彤红火焰。 这火焰比之从前来更热了, 隐约间迸发出淡黄、金红、浅红三色火星,极为灵动,又有一种格外炽烈旺盛之感。 这正是三阳真火,而大约是经过那一次秘境,在其中获得许多好处之故,如今这火比之先前来威能更强,并且蕴含的火力也更为深远博大,潜力提升甚多。 与此同时,叶殊在操控这三阳真火时,也同样如意很多。 待这火焰燃起,叶殊直将其投入那炼器炉中,登时火光极旺,几乎冲天而起,叫那炉子整个被熊熊烈火包裹,一瞬间就把其中所有尚存的杂质尽数化去。 所余者,只有这一只炉子而已。 晏长澜取出了一包上好的木炭,投入炉子之内。 有这些木炭相处,火势顿时更为旺盛,但旺盛归旺盛,却并非肆意迸发,而是逐步被叶殊所操控,变得如臂使指起来。 见得这情景,叶殊看一眼晏长澜。 晏长澜迅速拉动风箱。 与此同时,叶殊将那些火属性的辅助之物投入其内,以真火炼制起来……约莫片刻,那些辅助之物互不干扰,悬浮在那炉火之内,被真火煅烧。 大约差不离了,叶殊掐诀之法一变,那彤红火焰顿时化为了三种不同的火线,分散开来,分别煅烧不同的辅助之物。 这正是因着不同辅助之物所需火力不同之故,通常许多炼器师俱是分别将其炼制,但在那等情形下很容易弄出差错,若是差错不大,尚可弥补,只是对法器的品相不利而已,可若是差错大些,难以弥补,那么说不得在后续的炼器中冲突变大,就会导致失败了。 而叶殊却不同,他将数种辅助之物同时煅烧,用的始晖、午烈、余烬三种火焰又皆是出自三阳真火,同出一源,由一人控制了进行法器炼制,只要炼器之人的神识足够强大,就几乎不会出错了——叶殊有金丹神识,且对这火法浸淫已久,自是十分顺利的。 眼见叶殊炼制得越发快了,晏长澜拉动风箱也更使出力气。 待到诸多辅助之物炼制了七八成,叶殊将那装有庚辛二金的两只葫芦取出来,打开葫芦塞,用手掌在葫芦腹部轻轻一拍—— 刹那间,两股金气自葫芦里喷出,直接进入到炼器炉内。 紧接着有数道火线缠绕过来,交织成一张火网,把那两道金气裹住,让它们互相融合,迅速地凝成了一股。 庚辛二金虽是阴阳不同,可一旦接近却也很快“如胶似漆”,不过若是想要它们能化为打造之物,那辅助的物事就要派上用场了。 待庚辛二金之金气被火网网住煅烧半晌后,其他辅助之物也煅烧得差不离了,只见叶殊并指点去,就有数道火线迸发,将那些辅助之物穿透,直接将它们拖拽到那股金气之上,如同附骨之疽,贴在不同之处。 肉眼可见的,那些“附骨之疽”迅速融入到金气之内,而随着它们的侵入,这金气竟很快凝聚,由气状变得坚固起来。 慢慢地,庚辛二金金气化为了一个乌金色泽的坨子,瞧着很是沉重。 叶殊略颔首,又取出了一些辅助之物。 这些辅助之物不必用大火煅烧,只消将其互相配制一番即可,在叶殊几次翻搅、诸多处置后,化为了一碗清液。 旋即,叶殊将三阳真火收了起来,那炼器炉里登时没了火,而被火包裹的那乌金坨子轰然朝下一坠,落在了铁墩上。 下一刻,叶殊把那碗清液取来,对着乌金坨子一浇——只听得“噗嗤”数声响动,乌金坨子隐约就由极致坚固变得坚固之中不失柔韧,其表面色泽也更出彩些,变作了颇为亮眼的赤金。 晏长澜亲眼看到此物变化,有些感慨。 天底下出色的炼器师或许不少,但如同阿拙这般有灵性、炼器时举重若轻者,却必然是极少的。而在筑基期就敢于以庚辛二金为炼材炼制法器的,那更是罕见罢。 晏长澜却不知道,叶殊前世身份何等尊贵,因其聪慧,在族内但有索取一分,数日或是数年后,所能给出的回馈就是十分二十分,故而即便他身有残疾,族里除却极少数眼盲心瞎之人以外,其他族人尽皆不敢瞧不起他,更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 在前世,叶殊拿庚辛二金炼器算得了什么?还有更多更为贵重之物,被他随意使用,叶家宝库除却最为隐蔽的密库之外,其他都是任他取用。 不过,也是因着叶殊经手之物如此之多,即便重生千年以前,为极为落魄的子弟,在用起珍贵的炼材来也都从容得很。旁人或许会因着炼材太过贵重而处处小心、反倒失手,他却绝不会有这等烦忧的。 于是,待那乌金坨子彻底化为赤金之色后,叶殊将其晾了片刻,随后再将三阳真火使出,用最大火力,煅烧那赤金! 这一个煅烧,就是一个日夜。 晏长澜拉动风箱到了最后,都要用出许多法力来,消耗甚大,而相较于他,消耗更大的便是时时刻刻御使真火进行煅烧的叶殊了。 好在有晏长澜这个跑腿,在他每逢见着叶殊法力将要耗尽时,就该喂蜂蜜喂蜂蜜,该喂混沌水喂混沌水,其自己也没忘了调息,才堪堪将这一场炼制给撑了下来…… 最后,赤金在炼器炉里化为一杆赤金长|枪,其枪身古拙而流畅有力,枪尖锐利无匹,但并无太多花纹装饰,只在一些细节之处有细纹出现,可若是仔细看去,又会发现这些细纹根本并非是细纹,而是天然生成的禁制! 不错,叶殊如今筑基期,连续耗费了无数次的法力,最后大约是福至心灵的缘故,更是自己添入了所有可以提升法器品相之物——最终所出者,乃是一件下品顶级法宝! 这却是出乎了叶殊与晏长澜的意料。 更叫人惊异者,便是这一件下品顶级法宝上,生成了两个天然禁制,内中各有一道神通,而这两种神通……窥其气息,应是正与庚辛二金有关。 叶殊轻出一口气:“虽是有些预料之外,不过庚辛二金原本就是颇为贵重之物,用了这许多来锻造一杆长|枪,我又用了三阳真火并上诸多珍贵辅助之物,能出这样一件下品顶级法宝,倒也不算十分让人诧异。” 晏长澜赞道:“还是阿拙技艺高超,才能炼制出这等好东西来。” 叶殊唇边也带了一抹极浅之笑:“将这物交给淳于秀,想来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晏长澜笑道:“他若是连这也敢嫌弃,我便替阿拙将他打一顿,为阿拙出气。” 叶殊目光缓和:“这却不必了。” 晏长澜原以为他这一句玩笑并不会得叶殊理会,没料想叶殊却反而回了他这一句,叫他心里一时很是愉悦,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叶殊也没去管他反应,而是将这枪身细细摩挲,才说:“待淳于秀归来,你问他再要些辅助之物来,我将此枪好生打磨一番,镌刻余下的禁制于其上。到那时,这杆枪才真正算是炼制完成,能拿得出手了。” 晏长澜连忙答应:“我记住了。” 这杆枪炼制成功,叶殊盘膝而坐,思索先前炼制时的种种明悟。 在筑基二重就炼制出这样一件法宝,可以说很是了得,在前世时,叶殊可无法撑着破败身体这般强行炼制……这正是一种极好的体验。 而晏长澜眼见叶殊一心沉浸于体悟之内,就连忙去将那炼器炉收拾了,也将其他余留的杂物收拾妥当…… 待叶殊再睁眼时,见到的就是一片干净清爽了。 422|爱不释手 叶殊看向晏长澜, 眼神里有自己不自知的温和。 晏长澜对上叶殊的视线,发觉那温和转瞬即逝, 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 这终究不算什么大事。 两人对视之后,还是晏长澜先开口:“阿拙, 如何了?” 叶殊语气虽淡, 其中却独有自信:“日后再来炼制法宝, 能多三分把握。” 晏长澜一听, 大约便知道, 阿拙对于炼制法宝之事, 也再没什么窒碍, 甚至是顶级法宝, 也有了不少的经验。 ……炼制法宝,这已绝不是寻常炼器师所能为之事了,更何况还要顶级? 在他心里, 自然是为阿拙欢喜的。 之后, 大约也是叶殊对炼制法宝领悟足够,他再对那杆赤金枪修整几次后,就将其暂且收起来, 不再继续琢磨。 接下来, 就只等淳于秀归来,当可将此物交给他。 半个月后,晏长澜回到宗门,将淳于秀差人带回去的余下辅助之物取来, 交给叶殊。 叶殊经过一番钻研,终究是将赤金枪打磨完成,且在上方镌刻了两个禁制,一为锐利,一为刚猛,配合枪身本身材质,已是十成强悍之宝了。 下品顶级法宝上,依理可以多镌刻出半个禁制来,只是叶殊却发觉,在这杆枪的枪尖上,似乎隐约生出了一抹淡淡的禁制虚影,内中也好似有些神通的气息——这恐怕是自动生成了个未成形的禁制,待到这杆枪品级提升时,禁制会自动完满,而那神通气息也会逐渐圆满,化为一道真正的神通!更甚至,这神通或许与岳千君得到这杆枪后,与这枪互相“沟通”,互相磨合有关,若是他运道好,这神通所变化的方向,说不得能受他自己意向驱使几分! 有如此神妙,叶殊也就不再画蛇添足了。 镌刻的禁制再好,若是岳千君真将这枪炼制成本命法宝,也不及由法宝之主神念牵引而成的天然神通。 · 又一个多月过去,淳于秀归来,晏长澜请他前往叶殊的洞府。 淳于秀一路跟随晏长澜,神情颇为紧张:“晏师兄,叶大师他……已将那杆枪炼成了?不知炼制的是什么模样……” 晏长澜知他心情,笑了笑道:“你只管放心,以阿拙的本事,定能让你满意。” 淳于秀听出什么,心里一动:“晏师兄可是已然瞧过了?” 晏长澜道:“阿拙炼制那杆枪时,是我拉动风箱。” 淳于秀明白了:“于炼制之中,晏师兄时时都在。” 晏长澜道:“不错。” 淳于秀还待再问,然而那洞府近在眼前,他就将口中的话尽皆吞了下去。 左右……马上也要见着了。 眼见晏长澜直接入了洞府,淳于秀心里闪过一丝羡慕。 分明皆是心中爱慕却求而不得,但晏师兄却是这般随意坦然,甚至已被他心中所爱当成最为信任之人,进出毫无顾忌……而他却是远远不如。 这或许也正是因着知道这一缕情丝后,晏师兄所选乃是随身护持,沉默守候,寸步不离……可他则是远远观望,不敢接近的缘故? 淳于秀暗叹。 他如今已渐渐改了,因着秘境中一行,与岳大兄在一处时,他也不再如早先那般战战兢兢,唯恐被对方看穿心意。至少,这一次他与岳大兄同行历练,也受了岳大兄许多助力,岳大兄似乎并不厌烦于他,而是真切将他当作了世弟相处。 如此一来,似乎也够了。 他也该学会与晏师兄一般,不逃避,将此情沉淀于心,视如珍宝。 走进洞府后,淳于秀就见那冷漠少年盘膝而坐,正在打坐修行,似乎是听见有其他动静,还未睁眼,先开口道:“长澜,你将淳于道友带来了?” 晏长澜回答:“是淳于师弟回来了,我便想着,正可以将阿拙炼成的赤金枪给他瞧瞧。” 叶殊这才睁开眼,朝淳于秀微微点头。 因着他有炼器师的身份,曾经众人修为相当时,淳于秀对叶殊也是十分敬重,何况如今叶殊已然筑基,淳于秀却还是炼气巅峰,自然淳于秀行了一礼。 淳于秀道:“此次多谢叶大师了。” 叶殊手指朝前轻点:“不必客气,坐罢。” 淳于秀就紧跟着晏长澜一起坐下。 叶殊手掌微抹,在他两手之间,就出现了一杆赤金长|枪,其枪身线条流畅,柔韧有力,上方依旧无有太多化为,只有隐隐暗纹如同潜龙伏虎,在枪身缠绕,似乎只要施展枪法时,这些暗纹就会四处游走,生出虎跃龙腾之威。 淳于秀看着这杆枪,面上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这似乎……不止是下品法宝?” 早先他请这位叶大师炼制的,虽说是希望叶大师在筑基后帮他炼制成下品法宝,却也明白炼器师在刚入筑基后,炼制出法宝的可能极小,故而只要能成上品法器,能随其潜力提升就已能让他心满意足。 可他却未想到,叶大师不仅炼制出下品法宝,甚至观其品相,绝非寻常的下品!那正好偏动的枪尖之处,那极淡的纹路……更像是未成的半个禁制…… 淳于秀忍不住这般脱口而出,却得了晏长澜肯定的回答。 晏长澜道:“此番淳于师弟你所出之物着实不俗,阿拙炼制之后,除却自动生成了两个含有神通的天然禁制外,还出了这样半个,真叫人意想不到。” 淳于秀不由喃喃:“愚弟也难以置信……” 接下来,他也不知是怎么将这杆枪接过来,放在膝盖上细细端详的,只知道这一件法宝之美、之强、之精妙远超他心中所想,让他没有半点失望之意,更振奋不已。 颤抖着摸了摸枪身,淳于秀涌起几分满足。 他定要让岳大兄收下这杆枪——这杆枪,天底下再也没有旁人比岳大兄更适合使用! 叶殊这才问道:“你对此枪,可有不满之处?” 淳于秀急忙说道:“并无,此枪极好。”说着他又急急询问,“不知此枪何名?” 叶殊道:“我与长澜只唤为‘赤金枪’,其真正之名当由你或是岳道友来取。” 淳于秀恍然:“叶大师说的是。”他珍惜地摸了摸枪身,“既然是想要送给岳大兄的,又甚至希望能蒙他看重,炼制为本命法宝,自然还是请岳大兄自行取名罢。旁人给这枪取名,约莫都是不合适的。” 晏长澜在一旁见了,不禁一叹。 这师弟傻了些,既花费这许多力气送人如此好枪,早早取个名字,让对方得了以后,每念一遍名字便念他一回,岂不是好?偏生他要让心上人自己取名。 好在枪是师弟所送,就算不取名,想必岳千君真得了枪,将它拿了使用,也总能念上一二罢。 淳于秀对这赤金枪爱不释手,但终究要说到正题。 他面色赧然,开口道:“叶大师炼制出如此好枪,不知出手的费用几何?先前叶大师所托寻找风属□□胚,我并未得到什么消息,有负大师所托。因此,还请叶大师示下……” 叶殊道:“风属□□胚已不必了,如今你且依照寻常炼器师索取费用给我就是。”他稍一沉吟,“不过你搜集材料花费甚大,身上应当并无多少积蓄。我便看在长澜的颜面上,允你暂时拖欠,待凑齐了再给罢。” 淳于秀一愣,旋即满脸感激。 只是,他还想立即就拿了赤金枪去献宝,若是全数拖欠,他哪里能这样觍颜而为?于是他深呼吸,将储物袋里的物事全都倾倒出来。 幸好他去过一趟秘境,换取了许多东西,零零碎碎,迅速拼凑起来。 好容易算完,除却淳于秀马上就要使用的以外,其他的物事稍微珍贵的合在一处,凑齐了大半,尽数交给叶殊。 到此刻,淳于秀可说是一贫如洗。 而淳于秀仍旧很是羞赧:“还欠五百灵石,待过些时日凑齐了奉上。” 叶殊也不欲再做推拒反伤其自尊,就收下了那些资源,颔首道:“可。你凑齐后,待长澜回宗交予他即可。” 淳于秀自然又是赶忙答应。 接下来,他坐如针毡,有些不安起来。 晏长澜见状,失笑道:“淳于师弟若是想走,只管离开就是,不必在此苦耗了。” 淳于秀面上一红:“是愚弟失态了。” 晏长澜摇头道:“情之所至而已,淳于师弟,你快去罢,想必阿拙也不会介意。” 淳于秀看向叶殊。 叶殊并未开口,不过他神情也无异色,可见是默认晏长澜之言。 于是,淳于秀越发坐不住,连忙起身,向两人告辞了。 待离开这洞府之后,他就很快朝着岳家而去。 只是走到相距岳家不远的一条长街时,淳于秀忽觉自己并无径直前去的道理,思前想后,还是先传了个消息过去。 423|赠枪 岳千君立在房中, 看着墙壁上一幅少女画像,目光微深。 少女约莫豆蔻年华, 身形修长, 形如翠竹,一举一动俱是惹人怜爱, 但唯独那副面容, 不曾清晰绘制之出。 饶是如此, 也能让人瞧出绘画之人心中隐含情意, 淡而隽永。 门被推开, 一名青年走进来, 正看见自家兄长又在看这幅画, 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青年, 正是岳千君的胞弟,岳千里。 岳千里知道,此画自数年前就已然存在, 乃是兄长岳千君亲手所绘, 所绘者乃是他自幼所定的未婚妻子,而兄长因着性情有些古板,总觉绘出对方面容乃是亵渎, 故而并未绘出五官容貌而已。他曾以为这一段姻缘于兄长而言, 乃是兄长毕生之中难得美好情感,便时常打趣,可谁能想到,竟然阴差阳错, 女子非女…… 以岳千君性情,并无半点怪责淳于秀之意,岳千里也知淳于秀迫不得已,却也始终为兄长不值、惋惜。 淳于秀哪里能知道,在兄长古板面容之下,那一片纯挚的心意?而到了如今,岳千里亲眼看见兄长又静立画前,真是……忍不住想要对淳于秀迁怒起来。 调整一番心情,岳千里快走几步,爽朗地说道:“大哥,你在发什么呆?今日天光静美,不如跟我这做弟弟的出去走走?” 岳千君似乎被岳千里的呼唤叫回了神,转过身,眉头微蹙:“你如今修为进境不足,与其出去玩乐,不如在我这里待上几日,我瞧一瞧你如今修行如何。” 岳千里笑容一僵,旋即说道:“大哥愿意指点,是小弟的荣幸。既然大哥不嫌弃,那我就在大哥这里多住几日了。” 岳千君微微点头:“你可先调理法力,待午后与我过招。” 岳千里也并非是对修行不在意,只是他大哥这苦修之人,在他手下修炼,那与酷刑无异。不过……平日里他是能躲就躲,如今只要大哥能早日忘了淳于秀,他这做弟弟的,牺牲便牺牲罢。 眼见自己都已决定牺牲了,自家兄长好似又要转身去看那画,岳千里连忙插科打诨,再将两人的话头带到另一边去,以免出现什么岔子,引起兄长的“怀念”。 岳千君不知岳千里的想法,只觉他今日有些话多,不过于他心里,岳千里还是孩童脾性,稍稍话多不算大事,他也不会因此指责于他。 两兄弟正各自“宽容”对方,忽然间,有一只纸鹤自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岳千君的手里。 岳千里一愣。 这纸鹤额头有兄长的法力,有人给兄长传信? 随后,就见岳千君一手点在纸鹤上,纸鹤就说起话来:“岳大兄,小弟有事请见,不知大兄可能拨冗一见?” 岳千君还未说什么,岳千里已几乎要先蹦起来了——这声音,分明就是淳于秀的,自己正要将兄长的心思从他身上拉开,他怎么突然反而…… 忽然间,岳千里想起什么,不由问道:“大哥,你还在跟他联络?” 岳千君神情沉稳:“他是淳于家世弟,与我也有前缘。” 这便是默认了。 岳千里很是焦急,他就弄不清兄长的心思了,淳于秀和他那叫前缘么?那分明就是孽缘!若是他,躲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所谓的“世弟”?他的世弟,成群结队都远远不止! 而且,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倘若兄长早已放下了当年的“秀姑娘”,他也不至于这么忌讳,可兄长分明是不能忘怀,他与淳于秀接近,淳于秀倒是没事了,兄长岂不是又要想起错付之情,岂不是要暗自神伤? 甚至在岳千里内心深处也有一丝怨念,这个淳于秀若真是能顾得上他兄长从前的一分好处,就该自己主动躲开才是,怎能…… 岳千里有些气急败坏了,他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情绪,问道:“大哥,你们是何时联络上的?前许多时日,都不曾听你提起淳于世弟。” 岳千君沉声说道:“上次在新出秘境里,碰巧相遇。” 岳千里还待再问什么,但岳千君已先依照纸鹤里所言,离开了岳府。 眼睁睁看着岳千君离开,岳千里思前想后,往身上罩了件自己压箱底的法器,立刻跟了上去。 不成,他定要瞧一瞧这淳于秀是在搞什么鬼! 然而,岳千里才刚刚跟着岳千君来到一座酒楼,就听见有人传音过来。 【千里,莫要胡闹。】 岳千里脚步一顿,知道自己已被兄长察觉。 当下里,他也不敢再跟,只好看着兄长走进那酒楼之内……他明白,兄长与淳于秀,应当正约在此处的某个雅间里。 · 约定的雅间名为“君子居”,岳千君走在这门前,脚步略顿了顿,掀起了帘子走进去。 在雅间里,原本印象里的清丽少女早已是俊秀的少年,此刻见到他,便立即起身看过来,像是对他有些敬畏,又像是有些欢喜。 岳千君与淳于秀越是相处,从前未婚妻子的容貌反而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真正的淳于秀,同时也更让他明白,秀姑娘从不存在,一直在的,是淳于世弟。 他心里不知生出了什么滋味,可面上则始终如一,朝淳于秀微微颔首示意:“世弟,你传讯给我,所为何事?若有为难,只管道来。” 淳于秀闻言,心中微暖,但更多却是激动。 他张了张口,也不知该怎么起头。 岳千君则有些不解,此刻他方察觉,如今的淳于秀与平日里更有不同,似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叫他极为欢喜之事?但又好像……与自己有关? 不过,对待淳于秀时,岳千君耐心向来不错,也不多言,只等淳于秀平静下来。 淳于秀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几次承蒙岳大兄照拂之情,救命之恩,还有几年前相赠本命法器之厚谊……愚弟虽无本事,也有所准备,万望岳大兄收下。” 言几次,他手掌在桌上轻轻一抹。 刹那间,一股极为锐利的金气迸发而出,竟打出了破空声响,冲击到周遭墙面时,引动雅间内的防御阵法。 与此同时,火热的力量弥漫,宝光湛湛,灵气盎然。 岳千君的视线,便落在了桌面搁着的那一件法宝上。 不错,是法宝,而且正是一件下品顶级的法宝——一杆让他一见就仿佛与他周身气息互相呼应,威能极为强大的赤金长枪。 但是,即便岳千君理应是移不开视线的,他却还是立时看向了淳于秀。 淳于秀手指几不可察地摩梭了一下,尽力冷静地说道:“此物乃是愚弟请叶大师炼制而成,还请岳大兄收下。” 岳千君看出来,淳于秀很紧张,而且他的眼神里,隐约有着期待。他也能看出,这一杆赤金枪上方那两道天然生成的禁制,内中神通潜力无限,对现下的他而言,当真是再合适不过……因此他就更能想到,要想炼制出这样一杆枪来,除却炼器师本身的高明技艺外,其材质也定然极为不俗,即使他这身为金丹的修士,如今为了筹谋一杆好枪,也在想方设法地积累炼材,还不知多少时日能找到满意之物……还为筑基的淳于世弟,要弄到这些炼材,也不知是耗费了多少精力……甚至他可以想到,淳于世弟必然是早早就开始搜集,绝非最近才开始。 诸多念头冲击,岳千君脑中竟有一瞬空白。 淳于世弟,如此筹谋,究竟为何? 是……为了还他当年所送的那一双羽翼?可若只是为此,并不必如此的……如此的…… 淳于秀眼见岳千君并无什么反应,以为他要婉拒,当下便道:“此物乃是为岳大兄量身打造,与愚弟灵根属性不同,用它不上,而若是给了旁人,也是浪费,还望世兄莫要拒绝,否则,世兄的恩情,愚弟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岳千君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他手腕一振,将那赤金枪抓进手里,也不知自己想了什么,说道:“此物当是我本命法宝。” 淳于秀见岳千君收下,放下心头大石,面上俱是喜悦:“世兄放心,此物能随其主人境界提升而提升,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岳千君轻轻舞了个枪花,郑重说道:“多谢淳于世弟,我定然好生呵护,绝不辜负。” 淳于秀听他这话,不知怎的面上一热,心里更为欢喜。 · 岳千里在酒楼外焦急地等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见到自家兄长走了出来。 他连忙迎上去:“大哥,他……” 岳千君并未理会他,径直大步往岳府走去。 岳千里愣了愣,赶紧跟上,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家兄长看似无事,实则眼神之内,隐约有一丝呆意,像是……有什么事不能想通。 他顿时更为不解,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的兄长变成如此模样? 奇怪,太奇怪了。 终于,两人回到了岳府里属于岳千君的宅中。 岳千君抬眼看见那悬挂的少女画像,神情一动,才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 岳千里察觉后,迫不及待地问:“大哥,到底怎么了?” 岳千君不曾说话,只将那杆赤金枪取出来,小心地握住:“淳于世弟此番请我……是要将此物相赠。” 424|大误会 岳千里的目光顺着看去, 就见到了那杆气势惊人的下品顶级法宝,以他的眼力, 又怎么会看不出此物炼制的难处与好处? 这一刻, 他对那淳于秀很是不忿的情绪,倒是缓解了许多。 与此同时, 岳千里心里隐隐生出一个从前不曾有过的想法。 以区区炼气期修为, 要弄到这样一件法宝……他只消想一想自己, 还是岳家嫡系的公子都不敢言自己能弄到, 更不敢说弄到以后自己不用, 要先送给一个自己或许有几分愧疚的世兄……他将心比心, 如果是他自己终年女装示人, 且因此险些成了另一男子的妻子, 纵然会有欺骗对方的惭愧,但本心也会将这一段时日视为屈辱,毕竟, 扮作女子的是他本身。 岳千里心跳得极快。 莫非, 那淳于秀对他大哥生了情愫么?是了,倘若不是有情,哪里会送这样的好物, 哪怕只是为了还他大哥赠送法器的情谊, 可法器如何能与法宝相比?其价值相差十倍都远远不止! 原本的颇多怨念,在这时都化为了唏嘘。 岳千里从来只是因着自家兄长被欺骗感情而不喜淳于秀,倒非是对他本身有什么厌恶,而如今看来, 淳于秀所用之情似乎更胜兄长,且或许还是因着男子之身心里格外矛盾……后来他告知兄长自己男子身份后,竟还被兄长直接解除了婚约……若是他早就有情愫,兄长这一举动,他恐怕是被伤透了心,而后来还精心准备这法宝,那当真是痴心了。 这般想着,岳千里反而同情起淳于秀来。 然而,同情归同情,岳千里一时也不知该与他兄长说什么好。 思索了一会儿,他只能说道:“大哥,你怎么想?” 岳千君迟疑道:“淳于世弟送我此物,似乎有些……” 岳千里追问:“有些什么?” 岳千君皱眉:“我亦不知该如何说。” 岳千里很是无奈。 他知道兄长很是古板,平日里只知男女之情,但他却是知道,这世间也有极少数喜男子更胜女子者,只是平等相爱者少,狎昵纵情者多,尤其他平日里喜好美人,常来往之地,少不了听说一些荤素不忌之事,其中这一类也时常有所耳闻。 仔细想来,淳于秀自幼扮作女子,兄长待他又尽力体贴,他因此有情其实不必如何意外,只可惜,兄长恐怕不能接受,也大约正是为这缘故,淳于秀才早早告知身份,不欲继续欺瞒罢。 岳千里暗暗叹气。 不成,不成,这般下去他越发要同情淳于秀了。 他家兄长从未听过此事,如今想来是因着淳于秀赠枪之情察觉了一丝不同,可又因着自身认知不同,以至于想之不通,方如此苦恼罢。 而他这做弟弟的已看出来,不知是否要……告知兄长? 这边岳千里左右为难,岳千君对其胞弟也十分了解,如今知道岳千里必是看出什么,顿时眉头紧蹙,将其肩敲了一敲:“千里,你若有话,须同我说。” 岳千里回过神,对上的就是兄长颇为严厉的眼神。 他心中越发叫苦,只想着:大哥你自己迟钝,全不知他人情意,如今倒来为难我这做胞弟的,着实是太叫人生气。 眼见岳千君对此事十分在意,岳千里只好说道:“淳于世弟送大哥法宝就送了,总有他自己的想法,大哥何必在意?” 岳千君不悦:“如何能如此轻忽他人的心意?” 岳千里一听“心意”二字,还当是兄长知道了对方的心思,结果细细看去,分明还是懵懂。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对兄长的情谊占了上风,暂且只好放下对淳于秀的同情……不过,毕竟只是他的猜测,还是莫要直白说出了。 岳千里干脆暗示:“不知大哥对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爱如何想?” 淳于秀对大哥多半就是如此心思,大哥喜爱的却是秀姑娘,不自觉地对淳于秀厚道,引得淳于秀越发在意……真是一团乱账啊。 这一句话如石破天惊,一瞬就让岳千君呆滞当场。 他心里想的却是:难不成我如此在意,就如千里所言那般,是对淳于世弟生出了……亵渎之意?这、这也太过无耻了些! 岳千君觉得,淳于秀送他赤金枪时已说明了是感谢恩人,他还总觉得对方态度有些奇异,再想起自己从前对秀姑娘的确有情,后来认得真正的淳于秀,与他相处一段时日,非但不曾想要远离,反而还愿意护着他历练,甚至因此想到他对晏亲传生情……看晏亲传表现,他们二人分明就是师兄弟的情分,他却想了那样多,岂不正是自己先生出邪念,才会如此揣测么? 亏他那时还想不清楚自己究竟以什么身份来劝解晏亲传,如今想来,根本就是他自己心里不知何时对身为男子的淳于世弟也生出了情意,才做出这等、这等举动来。 真是……惭愧。 此刻,岳千里见到兄长震惊,只当他还是无法接受男子情意,不由又有些后悔。他叹口气,说道:“大哥,你可千万谨慎。”莫要因此就对那痴恋于你的淳于世弟厌恶起来啊!他那一片真诚心意,也不容易。 岳千君则是面色沉重,心情亦很沉重,微微点头。 不错,淳于世弟将他视为世兄与恩人,他却如此龌龊,当真是无颜面对世弟了。他应当尽快将赤金枪还给世弟,再好生打坐一番,将心情沉淀下去才是。 总不能……因着世弟曾扮过女子,就始终…… 千错万错,都是他岳千君不能控制自身之错而已。 岳千里见岳千君点头,还以为自家兄长想明白了,哪里知道竟然是偏向了这么远?他跟兄长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房间。 乱账啊乱账,他也不掺和了。 想来,兄长终究还是会顾念一些罢…… · 淳于秀将赤金枪送给岳千君以后,就来到了叶殊的洞府里,将此事告知了关系亲厚的师兄晏长澜,并舒了口气:“岳大兄收下这枪,很是喜爱,多亏叶大师妙手,我也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晏长澜观察淳于秀,发现他眉心的郁结之色似乎更解开了一些,也为他欢喜。 叶殊并不多言,一边打坐,一边听淳于秀对晏长澜诉说心事而已。 他只觉得,这世上之人一旦有了什么情爱之心,便似乎生出了许多软弱来,一如刚硬沉稳之长澜,始终不敢同他说明心思,也如同淳于秀,对敌对己都十分狠辣,能与长澜倾吐至此,偏生一个字也对岳千君说不出来。 仔细想时,颇为有趣。 这一二时辰里,淳于秀与晏长澜说着,心思比之从前的确舒缓了许多,他已然有所决定,之后必然不再刻意躲避岳千君,而平日里修行也要更加勤勉,力争早日将境界追上,以免日后见面的机会更少,差距更大,连世交也做不得。 他自己明白,倘若他始终无法突破,岳千君对他就算有几分情谊,最后也会渐行渐远,到那时,哪怕是在一旁多看两眼的机会,他都要没了…… · 岳千君在房中思索了很久,对手里的这杆赤金枪越发喜爱,尤其是明悟了心思后,对其更加珍爱几分,故而摸索一个多时辰,始终不忍放手。 最后,他长吁一口气,做了一只纸鹤,叫其飞出,传给淳于秀。 实在是不能再沉湎了,为免做出什么错事来,还是尽快联络世弟,将此物——归还罢! · 正在淳于秀与晏长澜叙话时,忽然间,洞府外的禁制被人触碰。 叶殊一怔,抬手放任那物进入。 就见一只纸鹤翩跹而来,在洞府里盘旋之后,悬浮在淳于秀的身边。 淳于秀一愣,将纸鹤激发。 纸鹤之中,所传来的正是岳千君的嗓音,其话语,竟然是约见淳于秀。 这…… 淳于秀有些不解,又有些紧张:“分别不过一二时辰,怎么突然又约相见?” 叶殊略思索:“或许是对那赤金枪有何不明之处,要询问于你。既如此,你不若叫他到此处来,若有不解,我可同他说明。” 晏长澜想了想,也觉得多半是如此。 淳于秀有些赧然,却还是同叶殊道谢:“那就有劳叶大师了。” 叶殊淡淡说道:“无妨。” 炼器师为人调整法宝,也是分内之事。 淳于秀传出纸鹤后,岳千君不多时就已然过来,进入了洞府。 他见到淳于秀后,古板的面容上,露出深深歉然:“淳于世弟,此物……我不能收。” 淳于秀看着岳千君眼中愧疚,如遭雷击。 岳大兄他知、知道了? 他满心的羞愧再也不能忍受,不想拿回这枪,只匆匆说了一句:“是我痴心妄想,是我对不住世兄。世兄若是厌恶我对你……就将此枪……” 说到此,他再也说不出去,转头奔出了洞府。 只留下岳千君,也如遭雷击。 这……何意? 晏长澜皱眉:“岳道友,你竟如此排斥淳于师弟对你的情意?” 岳千君惊异之极:“什么?世弟对我?分明是我对他——” 晏长澜隐约发觉其中有误会,一推岳千君,说道:“岳道友,且不论其他,你还不快追上去?” 425|你可愿? 岳千君能修成金丹, 修行上的悟性自不必提,但遇见这等情爱上之事, 却是一塌糊涂, 与常人一般时常误会,甚至连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明白。 如今被晏长澜一推, 他脑中原是一片乱糟糟, 却倏然好似被点了一抹灵光, 叫他立时运起身法, 直接朝着淳于秀追过去! 此刻, 岳千君陡然明了, 若是这一次不能追上世弟, 恐怕…… 眨眼间, 他便已消失不见了。 眼见岳千君不曾仍旧那般愚钝,晏长澜松了口气,回过身时, 对上了叶殊的视线。 倏然间, 他觉着这一道视线里,似乎有些什么奇异的意味。 晏长澜不由愣了愣。 叶殊已恢复如常,仿佛晏长澜先前所见乃是错觉一般。 晏长澜也收敛心思, 叹道:“看来, 这岳道友对淳于师弟也并非无意,只是自己太过迟钝,以至于总是错会心思罢了。” 叶殊微微点头:“确是如此。” 只不过,这错会心思、太过迟钝者绝非只岳千君一人而已, 长澜当局者迷,总不能洞悉他心中所想,再如此下去,不若先将另一半痴情契定下,再与他言明,怕是能直接吓他一吓? 晏长澜听叶殊此言,又暗暗微怔。 他分明是与阿拙在谈论岳道友与淳于师弟两人之事,阿拙的回答也无不妥,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总觉得,阿拙似乎有一语双关……或许,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终于晏长澜也只是说道:“这一次,只盼岳道友能将这事处理妥当,莫要再让淳于师弟伤心……他们二人缘分不易,若是能互通心意、终成眷属,就是再好不过。” · 且说岳千君起了心去追淳于秀,以他的修为,自然不会追不上。不过许是因着淳于秀实在觉得难堪羞愧,竟是直接驱使了那青羽翼,故而饶是岳千君极力追赶,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真正将他拦住。 淳于秀见到岳千君,面上发烧,几乎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岳千君拦住淳于秀后,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就这般相对浮在半空,彼此无言。 到底还是岳千君反应更快些,他说道:“世弟,下方即为一处山涧,你我去那处叙话罢。” 淳于秀闻言,不知所措。 岳千君此刻也看清了淳于秀的神情,仿佛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许多,又好似明白了从前必然有一些错过。 他定了定神,再道:“世弟,请。” 淳于秀被连请两次,知道岳千君此番是要寻根究底了,终是生出一丝“破罐子破摔”之意。他只想着:左右也到了这地步,叙话就叙话罢……已然无可奈何。 之后,他跟随岳千君,一直落在了山涧之内。 岳千君瞧了瞧旁边的轻瀑,指了指潭水边一块大石:“请坐。” 淳于秀也就干脆坐下。 两人相对。 岳千君略作沉吟,看向淳于秀。 淳于秀自暴自弃道:“先前世兄所听不错,是小弟从前不慎动了妄念,至今无法忘怀。若是世兄心里实在不忿,便是一掌拍死小弟,小弟也毫无怨言。只是赠世兄赤金枪虽是小弟有些私心,然而那法宝并无过错,还请世兄莫要因小弟之故嫌弃于它……” 岳千君静静听着淳于秀所言,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自责。 他伸出手,稍微犹豫后,按在了淳于秀的肩上。 淳于秀的声音戛然而止。 岳千君道:“世弟,并非你所想那般。”他吐字清晰,每一句话都很是分明,“此次我过来还你赤金枪,并非我对他不喜,也并非是我知道你的心意,而是……我不愿以自己的心思,亵渎于你罢了。” 淳于秀的双眸睁大。 这、这是何意? 岳千君正色说道:“近日来我与你相处,总觉心中有些异样,却不知缘由,经由你赠枪一事,方发觉原来早已对你生出情愫……”他稍一顿,“如此说来,或不恰当。当年我与你定下婚约,原本就很是期待迎娶秀姑娘为其,后来知道你是男子,这婚约自然荒唐……” 淳于秀听见这话,忍不住有些想要争夺。 荒唐……不错,他正是知道,岳大兄必然会觉得荒唐,方才…… 岳千君却是将他轻轻按住:“还请世弟听我说完。” 淳于秀眸光微闪。 岳千君继续说道:“我以为荒唐,以为世弟亦觉得荒唐,故而解除婚约。但我当时只觉得男女成婚方为正道,却忘了人之情意原不应由外物掌控,也难以由自己掌控。与你相处之后,我慢慢总算知道,不论你是女子抑或是男子,我对你依旧有情。” 听到此处,淳于秀的眼眶一红,强忍泪意。 他这般爱慕一人,却求而不得,哪里能毫不委屈?只是觉得是自作自受,不敢委屈而已。然而今日他听到岳千君这话,不知为何却仿佛要忍不住了。 岳千君见状,手指微动,仍旧只是说道:“世弟,若是你不嫌弃,不知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非是家族所定,而是我心之所向。” 淳于秀终于落下泪来,他随手抹去,嘴唇微微颤动。 岳千君心中很是不忍,更多后悔。 想起数月前,他请晏亲传莫要与世弟太过亲近,以免引起世弟误会,那时便提起世弟以女子身份长大,或许会因此对晏亲传生出情愫……如今仔细想来,那时他内心深处未尝不曾想过,为何让世弟生出情愫的非是自己。 而现下他便知道,那时的……竟当真是他自己。 他又想到,晏亲传那时神情古怪,还对他反问,说不得正是晏亲传早已知道世弟对他的心意,而他反而辜负了这许久,对他也有恼意罢? 又或许,那时的晏亲传,实则想要对他有所点醒。 岳千君心里涌出无数念头,可那都是过去。 过去种种不可追回,此刻,他心内忐忑,只是想要知道,已被他如此伤了心的淳于世弟,是否还愿意将这一份情愫保留,是否愿意与他结为道侣。 淳于秀深深呼吸,强自镇定。 最终,他难掩欢喜,粲然一笑:“我自然……愿意。” 岳千君心潮涌动,竟觉得,纵然是结丹之时,也不曾如此时一般欢喜。 · 晏长澜等了好一会儿,一时也有些难以安心修炼。 叶殊淡淡扫他一眼:“若实在担忧,不如出去寻找一番。” 晏长澜愣了愣。 过了片刻,他到底还是站起身,说道:“阿拙,那我就先出……” 正要与叶殊告辞,但门外却来了访客。 叶殊打开禁制,让人进入洞府,口中则道:“看来,你不必出去了。” 晏长澜也连忙看向洞口。 下一刻,岳千君与淳于秀并肩走入。 晏长澜迅速打量两人,却见他们之间神情亲密了些,眼角眉梢似乎都有喜意,不由心下微松——看来,他这位师弟是当真得偿所愿了。 纠缠这许久,岳千君能克服心中自设的禁锢,忘却男女,只随心意而为,也着实是让人敬佩。日后,想必他在修行上也能更顺遂些……而他这个痴情的师弟,也不至于再为这一段情愫而引出心结情魔来了。 岳千君和淳于秀在彼此定下婚约后,互相倾诉了一些,自然也就知道在两人之事中,晏长澜着实是操心不少,这一次他更推动岳千君来追淳于秀,也让他们不曾错过——否则若是岳千君愣在原地等得久了,淳于秀恐怕会在羞恼之中随便不知钻入哪个秘境,不经历个几十上百年,是绝不会再回来的。 到那时,谁知两人又是什么情景? 因此,两人特意过来,正是要向晏长澜道谢,也要再谢过亲手为他们打造了两件上好法器/法宝的叶殊。 原本他们送给对方宝物,是为了了断这一份情意,然而如今再来想时,这两件物事便非是为了了断,而堪称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了。 叶殊与晏长澜自都言道不必感谢。 接着,岳千君才说道:“岳某而今要去处理一些杂事,待一切了了,就要挑一个好日子,来与秀弟结为道侣。到那时,还望两位赏光,前来观礼。” 晏长澜先道一声:“师弟的道侣大礼,晏某自然要去。” 说罢,他看向叶殊。 叶殊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叶某也会前往恭贺。” 岳千君与淳于秀都是展颜: “那就恭候两位了。” “晏师兄,叶大师,到时我等你们。” 之后,岳千君、淳于秀并未在此处久留,他们才刚互通了心意,便是倾诉过了,这时也还有许多话要与对方来说。 待他们离开后,叶殊才淡淡开口:“好在有这阴差阳错,否则,这两人怕是当真错过。” 晏长澜深以为然。 只是,他面上并未动色,心中却隐约有些涌动。 错过么…… · 山崖之间,晏长澜舞动拙雷剑,真意迸发时,雷霆阵阵,像是有澎湃千钧之力于四野弥漫,而正在他舞剑时,一道掌力倏然打来,其中灼灼火力直击他后心,让他一个侧跃躲开。下一瞬,另一面有道道火印迸发,几乎将他包裹起来,他自然再度挥剑,剑锋所过之处席卷肆虐,把一应火印尽数搅碎! 晏长澜施展风雷动,落在了叶殊的身前。 叶殊道:“有长进。” 426|反契(改抽) 晏长澜一笑:“多谢阿拙夸赞。” 叶殊语气淡淡:“自然是你真有长进, 我方才夸你。” 晏长澜心里很欢喜,只觉得这段时日阿拙与他似乎更亲近了些——虽说看似与以往并无不同, 但他身为修士, 这般感觉,应当非是错觉。 因此, 倒很是安抚了他的妄念, 叫他觉得……即便阿拙只将他视为挚友, 于他而言, 能如此一直携手, 也能心满意足了。 晏长澜同叶殊说道:“我对风雷真意领悟又近瓶颈, 但那一双先天灵宝器胚却已被蕴养得不错, 故而我想, 应要抽出一段时间闭关,将这器胚打造成法器,再来继续打磨, 用真意贯通……以免境界再有提升时, 本命灵剑却还不能驱使。” 叶殊道:“你所言有理,到时我来为你守关。” 晏长澜虽喜爱叶殊如此看重自己,但终究还是有些担忧:“打磨本命灵剑怕是要消耗许多时间, 这……” 叶殊看他一眼:“到时, 你在混元珠内闭关即可。” 晏长澜一怔,旋即恍然:“阿拙说的是。” 叶殊微微点头。 如此一来,即便他不能一直守在长澜旁边,却也能时时看顾, 若是长澜在炼制本命灵剑时出了什么岔子,他也能立即反应,相助于他。 但炼制本命之物乃是最为紧要之事,他如今与长澜虽是互相信任,可实际上两人之间的牵绊却还是有所不足,只有加深牵绊,在长澜炼制出现差错时,他插手才能不至于反而引起长澜的失败,影响长澜的根基。 既如此,理应签订痴情契。 只要签订此契,烦恼自消,不必忧虑。 稍作沉吟后,叶殊忽而说道:“长澜,你可还记得,数年前,你以亏欠我甚多为由,与我签订一契,将身家性命尽数托付于我,甚至我若濒死,你可将寿元转嫁于我。” 晏长澜自然记得,点了点头。 叶殊道:“当年只不过是为安你之心罢了,此契其实更有霸道之处,如今想必你已不同以往般思虑过重,且如今你我之间的情谊,也当与以往更有不同。因此,我当将此契详情,尽数与你说出才是。” 晏长澜也有些好奇,不知这契还有什么他所不知的,但既然阿拙特意提出,想必定然是十分要紧的了……他就说道:“阿拙请讲。” 叶殊道:“此契霸道之处除却性命之外,对另一契约也十分排斥。”他看一眼晏长澜,“这另一契约,正是道侣契约。” 晏长澜面色微变。 叶殊缓缓道来:“你与我签订这契约,若是你有心爱之人,怕是无法与其签订道侣契约,对你夫妻二人情意很是不利。我原本想着,以你我交情,你若与人成婚定要邀请于我,到时我再为你解除契约不迟,而今因着岳千君与淳于秀之事,我却发觉,你也到了慕艾之年,倘若哪一日我不在你身旁,你与人互相爱慕,意欲结契,却因此契阻挠,碍你姻缘,岂非是我事先不曾言明之错?你如今想必已不再为此不安,你对我的助力也远胜以往,故而我想,不若为你解了此契,也不再禁锢于你。”说到此,他见晏长澜张口欲言,抬手止住,续道,“长澜,解开此契所需乃是我一滴心头之血,如今我修为尚且不高,取出一滴没什么妨碍,但若是境界更高时再来解除此契,对我也会很是不利。” 这话中大多是真,但也有诸多试探。 叶殊神情不变,却很想知道,如今长澜听了他这一番言语,会是如何反应,又是否……会听出其中暗示,将其心意坦率告知? 晏长澜听完后,张口结舌,心头着实震荡了好一阵子。 良久,他才说道:“阿拙,我……”一时间,他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正是语无伦次,“我并无与他人结为道侣之意,这契既然对阿拙有用,便不必解了……我也不曾爱慕什么人,日后定也不会,阿拙不必为我担忧……” 然而,一直到他说完,也始终不曾表明心意。 叶殊心中轻叹,亦是有些失望。 晏长澜忽然又说:“阿拙,日后我若是惹你生气,你可否莫要疏离于我?” 叶殊微微抬眼:“如何惹我生气?” 晏长澜垂头:“大约有一事,大约会让阿拙气恼……这事我虽觉着理应压在心底,但万事并无绝对,若是有朝一日,我实在是……” 叶殊明白晏长澜的心思。 归根到底也是太过在意罢了,因在意而愿维持现状。 他们之间,与岳千君、淳于秀终究还有不同,若是要等着长澜自己鼓足勇气,恐怕不知要等上多少年月。 罢了。 叶殊也知是自己太过固执。 虽说剑修须得有一鼓作气之勇,可越是情深越是胆怯这道理,他也明白。情爱原本就与其他不同,长澜如今一边不愿以情愫打扰于他,一边又因剑修之勇而有所不甘,一边与他相处时又渐渐安于陪伴,左右为难纠结,实在是辛苦得很。 于是,叶殊说道:“也愿你莫要气恼我。” 晏长澜不知叶殊为何这样说,却很明白自己心意,笃定说道:“我永远不会同阿拙生气。” 叶殊目光落在晏长澜的面上,并未出声了。 两人又要切磋时,突然间,有传讯之物飞来,正落在晏长澜的手中。 他将其激发,愣了一愣:“淳于师叔寻我。” 叶殊眉头微动:“为淳于秀?” 晏长澜无奈道:“淳于师弟与岳道友那日离开后,不曾回去,似乎刚一回去就与淳于师叔说了要成婚之事,淳于师叔让我回宗,说是有事询问。” 叶殊颔首:“你便回去罢,将此事言明再回洞府,我还要在此处修炼掌力,便不与你一起。” 晏长澜自然是连忙应下,转头朝着宗门方向而去。 叶殊眼见晏长澜背影消失,才静静转身。 他用手指点在自己心口,引出了一滴心血来,口中则淡淡起誓:“以心血为誓,天地为证,回应痴情,反结此契。” 下一瞬,叶殊感觉到自己与晏长澜之间的牵绊更深,就仿佛这天地之间陡然出现一个半身,从此彼此再无隔阂,永不分离。 如今,他们两个已然算是结为道侣,不论哪个活得长,都能让彼此同命相连。 与此同时,晏长澜坐在比翼鸟背上,感觉到心口有一丝微痛,然而这一丝微痛带来的并非是什么不祥之感,而是无尽欢喜。 若是在寻常时,他定然要有所怀疑,然而此刻他只以为是在为淳于师弟即将与岳道友成婚之事欢喜,为自己求而不得伤感,并不曾多有留意。 因此,晏长澜也更不知晓,他之心意,已得真正回应。 · 天剑宗,惊天剑峰。 淳于有风听晏长澜说完了他所知的那些事,不由摇头:“我原看那岳家小儿性情古板,应是难以破除藩篱,没料想,倒是我小瞧了他。秀儿这个傻小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遇上了品行不错之人。” 晏长澜虽并未附和,心里却也觉得,淳于师弟的确是运道不错,一腔情意并未错付,而那岳千君道友虽古板守旧,可本身却也是很有担当之人,一旦确定了情意,竟也再无任何犹豫。 听淳于师叔说,这些时日岳道友在岳家说明这事,已得认同,先前与淳于师弟同来,实则是来提亲的……能见师弟得偿所愿,也着实是值得恭贺啊。 淳于有风又对晏长澜道:“这次叫你过来,除却问你以外,也要告知你他们成婚之日,大约就在近一月间。这些时日里,你莫要闭关,且等着观礼。” 晏长澜想了想,笑着应下:“自然,小侄定然好生等候着。” 打造本命灵剑所需时间颇长,他暂时多思索一番,先莫要闭关了。 说定这事后,晏长澜有些唏嘘,之后他听了一段师尊教导,受了一段师叔的教导,才带着新的领悟,回到洞府里,将所有事告知叶殊。 叶殊静静听晏长澜说完,并未与晏长澜提及反契之事。 晏长澜感慨道:“我要好生想一想,到时送些什么贺礼给淳于师弟。”他眼里带上一丝情绪,“他能有今日,着实不易。” 叶殊并未打断晏长澜的话语,而晏长澜说着说着,正好对上叶殊的视线。 晏长澜只觉得这视线似乎是带了些古怪,叫他不自觉也停下来。 却听叶殊说道:“长澜,你羡慕他二人成婚之事?” 晏长澜心里赫然一跳。 阿拙这是……何意? 叶殊又问:“今日你身上并未有异样之感么?” 晏长澜仔细回想,想起了那一丝隐痛,但自打爱慕阿拙后,这等隐痛时常有之,理应……称不上异样?便微微摇头。 叶殊轻叹,缓缓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晏长澜的胸口上。 晏长澜浑身僵硬。 叶殊道:“长澜,今日乃是你我成婚之日。” 427|你欲如何? ——什、什……么?! 晏长澜只觉得脑中一阵恍惚, 竟听不懂阿拙言下之意了。 哪里来的成婚之日,他不过只是去了一趟宗门, 怎地好似倏然入了梦中……莫非阿拙在这洞府里布置了什么幻阵, 要来考验他么? 眼前阿拙的模样,阿拙的言语, 许是因着他内心想望已久, 故显化于幻境之中, 来迷惑于他? 不成, 不成, 他须得清醒些, 不可造次。 叶殊见晏长澜神情数变, 眼中波澜汹涌, 周身气息不定,惶惶然不知所措……不由心中一软。 还不待叶殊如何,晏长澜先后退半步, 似有迟疑, 又很不舍:“阿拙,可是要试什么幻阵?这幻阵十分厉害,还是放我出来罢。” 听闻此言, 叶殊难得怔住。 幻阵? 旋即他就有些哭笑不得, 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动摇来——原来长澜这般僵硬,如此反应,是将他先前所言都当作了一场幻梦? 随后,叶殊又生出一丝酸涩来。 他却不曾想到, 在长澜心里,与他两情相悦竟这般不可能,就连梦中见到,也不敢造次么?长澜如此,自足以证明长澜待他之心极爱极慎,可既然他也有所心动,两人已成道侣,当不能叫长澜再这般自苦下去。 轻叹一声后,叶殊一手覆在晏长澜面庞之上。 晏长澜一动也不敢动。 他觉着这只手好生熟悉,可是…… 叶殊道:“长澜,此非幻阵。” 晏长澜瞳孔收缩,心跳如擂鼓。 不……是么?还是他陷入阵法越发深了? 叶殊见晏长澜仍是如此,眉头微皱。 良久,他手掌自然地划过晏长澜侧脸,将他脖颈往下带来,微微侧头,与其嘴唇相触,呼吸相接……而后探出舌尖,在其唇上轻轻一舔,随即分开。 晏长澜呆若木鸡。 叶殊这才说道:“长澜,非是幻阵,亦非入梦,不过是结了反契,从此便成道侣罢了。”他抬起眼,看着满眼惊慌的晏长澜,终是安抚,“于你我而言,此原为顺理成章事,你……且回过神来罢。” 直至这一刻,晏长澜才终于如叶殊所言,回过了神,他双唇微颤,讷讷张口:“阿拙……” 叶殊神情缓和,慢慢朝他露出一个极浅笑意。 他素来冷淡,如今真心一笑,正如冬雪初融,虽未有十分温和,却叫人一眼看住,无时或忘。 晏长澜看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再次出口:“阿拙,你与我,今日……何时成婚?” 叶殊道:“今晨我曾问你,是否解除痴情契,你既不愿解,我便与你反契。痴情契原为道侣契约更改而成,比之道侣契约更为严苛,反契之后,你我便与成婚无异。” 说话间,他将这痴情契的来历与最初为何要与晏长澜定下那一半的契约说了出来。 晏长澜渐渐有些明白,一时不知是什么情绪。 然而大约是契约已成,他思索良久,到底禁不住问出口来:“阿拙你……为何要与我反契?” 叶殊目光微柔:“我知你对我有意。” 晏长澜赫然一惊:“阿拙你……知道?” 叶殊看他一眼:“有情之人,情意自溢,你日日那般看我,我怎能瞧不出来?” 晏长澜不由苦笑。 他还当自己隐藏得极好,没料想,竟然早已被阿拙瞧出,但阿拙为何…… 晏长澜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有些微发颤:“那、那……阿拙,你对我……” 叶殊顿了顿。 晏长澜极是紧张,几乎忘却呼吸。 叶殊道:“我与你结契,自是也对你有意。”他微微一叹,“我多日暗示于你,你始终胆怯不言,我便只好主动反契了。” 晏长澜如遭雷击。 · 洞府里,叶殊盘膝打坐,晏长澜仍旧如同身处云雾中般,喜到了极致,但又是无数情绪堵塞,让他着实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瞧着叶殊,一瞬不瞬,目光炽热。 叶殊被这般瞧着,若是以往,晏长澜只敢间或看上一两眼罢了,自是无妨,然而如今大约是已结了契的缘故,竟总这般死死盯着……他纵然再如何冷漠,面对有情之人如此眼神,他又如何能够入定修行? 不得已,他只得睁开眼来,无奈说道:“长澜,你欲如何?” 晏长澜愣愣说道:“今日你我成婚……” 叶殊有些恍然,微微摇头:“如今尚且并非双修之时,你我还未结丹,如今便来双修,对修行并无好处。”说到此,他似有想起什么,语气缓了缓,“不过我虽不曾经历,但情爱之事往往随心而为,倒也不必处处只为修行,强行克制人欲。” 晏长澜原本想说“我从前并不敢多瞧,如今成婚,便难以自控”,孰料叶殊后面竟言及双修,也才叫晏长澜想起,寻常人在成婚之日,往往……都是如何。 今日能与叶殊成婚,正是让他得偿心愿,他欢喜都来不及,有一万种喜悦,居然反而把因情而生的欲念忘却了。 此刻倏然想起,他面红耳赤,通身燥热,手足都不能动作,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殊一见晏长澜这模样,就知道是自己想岔了,饶是他并不觉道侣之言这事难以启齿,也不觉面上一热,耳根微红。 两人这般对视,而后各自别开头去。 晏长澜喉头动了动,终是壮着胆子,慢慢朝着叶殊那边挪去。 叶殊不曾动。 晏长澜默默来到叶殊身前,慢慢伸出手来。 叶殊仍不曾动。 晏长澜定了定神,轻轻握住了叶殊的手,低声唤道:“阿拙。” 叶殊应了一声。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从前之事,是我之过……我对你有意,原该早早同你剖白,而非是这般、这般胆怯,累得你为我烦忧。” 叶殊抬眼:“我知你对此情珍之重之,方不敢轻动。” 晏长澜心头发热,眼中竟也有些发热起来。 他的手掌不由缓缓收紧,郑重说道:“能与阿拙结为道侣,是我毕生最大心愿,而今此愿达成,日后千年万载,我都愿守在阿拙身旁,神魂相护,永不离弃。”他将手指与叶殊相扣,稍稍用力,语气凝重,“阿拙,你信我。” 叶殊微微点头:“我信你。” 晏长澜再不能忍住,就着两人这般携手之态,将叶殊拉入自己怀中,用力拥住。 他满心的情思不知如何说出,可万千的爱慕汹涌不住,而最终,他也只敢低下头来,在叶殊的发顶轻轻地……亲了一亲。 · 叶殊与晏长澜两人的结契之事说开后,彼此之间再非是先前那般情丝遮掩,而是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缱绻,相处时,默契之余,更有亲密。 不过叶殊到底是个性情冷淡的苦修之人,即便结契当晚提及了“双修”,实则过后都不再提,就是晏长澜这血气方刚者,只因得了叶殊为道侣就喜不自胜,其余肉躯上的享乐,反而不及他心中的情潮澎湃,一心一意想着叶殊,仅仅看着他,都满心餍足。 叶殊似乎心不在此,他每日仍是修炼、与晏长澜切磋、与晏长澜论道等,可若是对他多有几分了解,就能瞧出他于晏长澜接近时,不再如从前般无动于衷,而是偶尔被晏长澜多瞧过,总会有一丝与往日不同之感。 晏长澜自能发觉,而每每发觉,他就更明白自己并非一厢情愿,他所深爱之人……对他真正是有所动情,他们真正两情相悦。 几日后,正值余静华等人前来采集紫晶蜂蜜。 平常众人来此,也都是行礼之后就去侧边石室之内,出来后再行礼,就去各自完成事务了。 而今日,与往日似有不同。 余静华带了紫晶蜂蜜出来,就听得自家公子唤住。 她连忙恭听。 叶殊道:“静华,且将齐壮等尽数唤来。” 余静华听得,连忙告退,迅速前去叫人了。 不多时,余静华、田秀芯、齐壮鲁松再并王敏等人,都来到了此处。 几人有些不解,但既然将人都叫齐,想必是有要事吩咐? 然而要事的确是要事,却也着实是……吓了他们一跳。 只听叶殊说道:“两日前,我与长澜已结为道侣,日后我二人之物皆可共用,我二人之令也饿是一般,长澜之言即为我之言,你等可知?” 早先其实两人在几个仆从之间就几乎如同一人,类似的吩咐也曾有过,但挚友与结成道侣之间截然不同,从前的吩咐与如今吩咐之分量,也全然不同。 只是几人更不能想到,怎么两位公子这突然间……便已结成了道侣? 仔细回想,他们从前只觉得两位公子之间的关系极好,可是眼下突然听了这话,方才想到,从前竟都是他们眼拙了。 428|买贺礼 余静华几人面面相觑, 但不论他们心里如何觉着自己从前眼拙,此刻却都是先正经行礼, 说道:“我等知道了。” 王敏沉吟道:“不知我等日后如何称呼……可还是与从前一般?” 叶殊道:“自然与从前一般。” 众人听得, 也都再次应过。 将这事吩咐了,叶殊也并无其他事要说, 就叫他们暂且回去修行。 此番收割紫晶蜂蜜的余静华等自还是继续处理蜂蜜, 该分的分, 该奉的奉, 该卖的卖。 紫晶蜂蜜用处颇多, 对于如今的叶殊和晏长澜而言, 可称得上是细水长流的收益了。 待众人离开后, 叶殊才道:“你可想好了, 给你那师弟送什么为贺礼?原本我来炼制一件法器最是便利,不过他们如今的本命法宝俱是由我炼制,更多的宝物已不必了。” 晏长澜也终于将新婚之喜暂且放下, 思索起来。 如今他倒是不必再羡慕师弟能与心爱之人成婚……他比之师弟来, 更早结成道侣。 而此刻晏长澜再来想着送什么贺礼,就不同于原本那般怅然、酸涩,反而是能平心静气, 尽力想着相送之物。 叶殊见晏长澜神情, 目光微柔。 若是想不出,他们也可前往万珍园瞧一瞧,眼下手中的资费颇足,纵然不足了, 出些历练时所得之物,也尽能凑足了。 晏长澜想了一阵,果然是想不出合适的,抬眼时,就见叶殊静静等着,心里不由一阵熨帖。 他只想着,爱慕阿拙,且能得阿拙为伴,当真是他此生最为幸运之事。 叶殊说道:“去万珍园罢。” 晏长澜一笑,眼神温柔:“阿拙所言甚是。” · 万珍园里,扈轻衣迎接两人,许是女子天生敏锐,又许是她原就有些猜想,在瞧见叶殊、晏长澜两人时,便觉着他们与从前有所不同。 不过,他们两方并非是交情深厚的友人,而是利益纠葛,她是聪慧之人,自不会随意询问,唯独在言语之中,越发将叶晏二人视为一体罢了。 此刻,扈轻衣笑靥如花:“两位贵客,此番过来可是又有大生意了?” 晏长澜心情颇好,言道:“若并非是大生意,扈管事可要招待?” 扈轻衣神色不变:“只要是两位贵客的生意,于轻衣而言,都是大生意。” 晏长澜笑了笑:“扈管事客气了。”旋即正色道,“我二人此番过来,是要寻一件能出得了手的贺礼,是不是大生意,端看扈管事你的本事了。” 扈轻衣了然:“轻衣必然将最合适、最好取来,任由两位挑选。” 晏长澜道:“如此,多谢。” 扈轻衣稍作思忖:“不过,虽说在价位上不必多斟酌,但两位在其品类之上,可有要求?这贺礼……不知是为何道贺?若是有什么侧重之处,皆请言明,轻衣也好取货。” 晏长澜略顿了顿,说道:“是有同门的师弟即将成婚,其道侣为一名男子。” 扈轻衣一怔,而后她忽而轻拍额头:“是了。晏亲传乃是惊天剑主爱徒,剑主好友家中可不正有这样一桩喜事么?” 叶殊眸光微动。 万珍园中,果然消息灵通。 晏长澜道:“正是。” 扈轻衣便说:“轻衣明白了,两位请稍待,但凡是两名男子成婚可用之物,轻衣尽快为两位取来,请两位鉴赏。” 旋即,扈轻衣翩然离去。 晏长澜为叶殊倒了杯茶,笑道:“阿拙,紫晶蜂蜜泡的茶,扈管事的手艺不错。” 叶殊接过来啜饮一口,微微点头。 晏长澜便不再说话,他侧头看着叶殊,只觉得无一处不好,满心欢喜无限。 叶殊也容他这般瞧着。 左右长澜之前憋了好些日子,如今既然成了道侣,他愿意多瞧几眼,也无妨碍。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扈轻衣回来了。 在她身后跟着数名年轻的男女修士,境界俱是在炼气五六层上下,每人手里都捧了一只匣子,并排而立。 扈轻衣走到第一人前。 那名秀丽女修就将匣子打开,把内中之物展露出来。 扈轻衣道:“清灵玉,有清心静神之用。若是将此物佩在身上,但凡是修行之时,都能避除诸多杂念,专注于修行。这清灵玉被人制成一双,其上图形龙凤呈祥,龙凤皆为雄,自然是可以两名男修道侣一同佩戴的。” 叶殊扫一眼这清灵玉,略点了点头:“是好东西,却不合用。” 晏长澜也看向那玉,赞同叶殊之言:“看这一双玉佩品相,应是适合筑基期的修士,淳于师弟即将筑基,但岳道友却已是金丹修士。” 扈轻衣明了,就轻挥素手,叫拿了这一双清灵玉的女修先退到一边。 那秀丽女修依言,走到了另一侧,并将匣子关上。 随后扈轻衣走到第二人前,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男修,此刻也打开了他手里的匣子。 扈轻衣道:“此为一双匕首,为下品法宝。” 晏长澜见了,还未等叶殊说话,先摇了摇头:“不妥。” 至于为何不妥,他却不曾言明。 原因无他,这一双匕首虽是下品,可论其品质却远不如阿拙所炼制,且上面的禁制中神通气息也是平平。若是送这匕首,倒还不如阿拙随手而为,何况淳于师弟本身修为不足以使用此物,他如今驱使这匕首,还不如直接驱使本命青羽翼逃生,消耗的法力更少,也更为便利。 扈轻衣知道叶晏二人眼光都很高,见这匕首不合他们的心意,就叫男修退下,再换第三人打开托起的匣子,介绍里面的宝物。 因着是恭贺新婚之礼,扈轻衣但凡拿出的宝物都是成双成对,不过世上成对的宝物原就不多,还要品质不俗就更是罕见了。 故而一连介绍了七八种,都各自有不合意之处,俱被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婉拒。 扈轻衣也无不耐烦之色,只因她拿出的东西都价位不低,只要成交一件,都对她有不小的好处。于是她很快又来介绍下一件了。 一名女修打开匣子后,露出的正是两只透明的小盅,密封得死死的,每一个小盅里都有一物静静躺着,一动也不动,几乎如同死去一般。 扈轻衣在见到这物后,稍顿了顿,才介绍道:“同心蛊一对。” 叶殊和晏长澜听得,都不由一动,仔细看去。 那小盅里,可不正各是有一只小虫么?且那小虫形貌,与传说之中很是罕见的同心蛊虫一般无二——而且以万珍园的信誉,也必然不会卖出假货来。 叶殊若有所思:“这一对同心蛊虫,倒是品质不错。” 扈轻衣嫣然一笑:“正是。此蛊的来历也是颇为巧合,乃是一位濒临大限的女修取来,她倒是说过她的往事。她曾经爱慕一名美貌的师姐,但那师姐却有心爱之人,与其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约定日后要寻个契机就成婚。女修年轻时性情乖戾,向其师姐表明爱慕之意却被师姐拒绝后,愤而离开,改修邪道,后来想方设法炼制出这样一双蛊虫,想要将其植入师姐的体内,让师姐抛弃爱侣,一心一意依附于她……” 晏长澜听到此处,不禁皱眉。 因着爱慕他人就想要强行得到,还想拆开对方的好姻缘,欺人太甚了。 叶殊神情淡淡,目光冷然。 于他而言,旁人之事与他无关,但扈轻衣所言女修品行低劣,着实也叫他看不上就是。 扈轻衣见晏长澜与叶殊有些不悦,连忙继续说道:“后来这女修拿着同心蛊前去寻她师姐,在路上遇见了仇敌,将她重伤。她后来被一名男子所救,而那名男子与她师姐十分相似,竟然就是她师姐与其夫君所生长子……在炼制蛊虫时,她一别数十年,师姐自然早已成婚生子,其长子也因天资不俗,境界不低。女子很是愤怒,原想要杀了师姐长子,但这长子对她颇为看顾,她跟着长子见到了师姐,却见师姐如今十分幸福,其子女满堂……而后,这女子不知怎地就放弃了下蛊之事,只带着蛊虫,远远离去,一生不曾再于其师姐面前出现。而那救了她性命的长子,则得了她几样法宝,作为酬劳。直至其大限来临前,方将此物送到我万珍园售卖,只说要将这一双蛊虫卖给两情相悦的一双男子或是一双女子,就此离开。” 说到此处,扈轻衣笑道:“因此,轻衣方才将此物取出。那女修最后悔悟,这东西倒也说不上脏手了。依照轻衣所想,那女子最终大约还是想要祝福其师姐罢。” 晏长澜便看向叶殊。 他觉着,寓意虽是不错,可这同心蛊的用处,到底还是有些…… 叶殊则道:“买下罢。” 429|陆争之惊 听得叶殊这话, 晏长澜便问道:“价钱几何?” 扈轻衣道:“这物炼制不易,且因着那位女修修为已至金丹期以上, 故而这蛊虫能用于金丹及其境界以下修士身上。何况同心蛊若是用在不同心之人身上, 或许能控制寄生者对另一人生出痴恋迷惑之情,可若是两情相悦, 便是无妨了。”简短说了几句, 她才一笑, “这一双同心蛊, 价值八百下品灵石。” 这价位真论起来也不算贵, 毕竟它能寄生于金丹修士身上, 叫其生情, 简而言之, 几乎是可以控制一名金丹修士了。只是毕竟有所局限,且若是真要寄生,总要花费一些精力, 才使得价位有所下降。否则, 怕是数千下品灵石也值得。 叶殊利落道:“可。” 晏长澜就取出了八百下品灵石,交给扈轻衣。 扈轻衣露出一个柔媚的笑容。 同心蛊虽是颇为罕见之物,但万珍园出来做生意, 左右它们并非是极为贵重, 也就乐得遵守承诺,将其售卖给同性之人。 如今出手,也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后面还有几样可用于成婚贺礼之物,叶殊和晏长澜也都瞧了, 最后买了一对冰玉莲花,说是对于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悟道有些用处,比较珍贵但非是绝品,价位也只在三百下品灵石。其唯一称得上奇妙的,乃是它乃是一对并蒂莲花,玉白可爱,风姿绝美。 至于其他的物事,瞧一瞧便罢,却无两人能看得上的了。 随后,叶殊又道出十多种物事,让扈轻衣取来。 晏长澜有些诧异,不过想着阿拙从前也常列出单子大肆采购,知道或许又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也就神色如常,只管又取出灵石来而已。 买好了东西,两人回到了洞府里。 晏长澜眼见叶殊将炼器炉取出,又把先前买下的十多种物事分一分,挑出了几样炼材投入那炉子里,有些诧异。 他迟疑地走到炉子前:“阿拙,可要我来拉风箱?” 叶殊看他一眼:“怎么,拉得不累么?” 晏长澜神情执着:“我只怕对阿拙没有用处。” 叶殊也未多言,然而下一刻,在那炉子旁,就多出了一只眼熟的风箱。 诚然如今有了三阳真火,实则不必由晏长澜拉动风箱,但晏长澜在旁边拉着也能对火力有些助长,而且,能让他陪在此处,不至于太过失落。 晏长澜见到风箱,也知叶殊的意思,心中一暖。 他走到风箱前,长臂一伸,就开始拉动起来……其实他如今拉动风箱时也不再是单单只用蛮力了,既然悟出了风雷真意,拉风箱时,顺手磨炼一番风之真意,倒也不坏。 不多时,晏长澜亲眼见到叶殊将那十几样东西一一添入,逐渐生成了拳头大、如同红玉般又有琥珀醇厚的胶状之物。 紧接着,叶殊将那两只装着同心蛊的小盅取了出来,一一将其捏碎,另一手又是一招,把那胶状之物召来,把同心蛊送入其中。 晏长澜一愣。 下一瞬,叶殊用三阳真火淬炼,使得那一对恍若沉睡的同心蛊陡然之间活动起来,在胶状之物中迅速贴合、啃咬,像是在彼此交换什么玄妙之物,而后在叶殊催促下迅速分开,而那胶状之物也极快地分作了两块,最终,在真火的不断打磨下,化为了两块“玉佩”。 其形如红玉佩,晶莹澄澈,很是华美,其上有龙凤之纹,俱是栩栩如生,甚至隐约含有一丝龙凤气势,极为灵动。 而此刻,原本在其中的那对同心蛊便消失了。 依照晏长澜所见,它们应当便是融入了玉佩之内,化为了那一丝气势的。 晏长澜不禁问道:“阿拙,这是?” 叶殊看了看玉佩,说道:“同心玉佩。” 晏长澜道:“想必,它应有妙用?” 叶殊淡淡说道:“称不上什么高明的炼器之法,所出的也只是一对近乎法宝的法器而已,天生龙凤之纹即为禁制,其用处……由那同心蛊而来。”他取出一只匣子,将这对玉佩放进去,“就如同你我一般,他们两人各自佩戴此物,即便身处万里之外,皆可察觉对方所在方位。只不过,越是离得远,就越是模糊而已。除此以外,只要他二人将精血滴入,即可得知对方如今处境如何——不论是轻伤重伤甚至濒死,此佩皆有表现。” 晏长澜听得恍然,不由赞道:“阿拙果然想得周到。” 叶殊道:“不过是因着你我也有那虫子在,因此想到了这鸡肋之物而已。” 晏长澜莞尔。 对于他和阿拙而言,这物与他们手头之物相似,确是鸡肋,但对于淳于师弟与岳道友两人,当是极好的贺礼了。 叶殊倒不曾过于谦逊,只道:“我亦觉得应是合适。” 晏长澜见叶殊于他面前态度似乎更为坦荡,心里欢喜,不知不觉间,又看住了。 眼见晏长澜又这般怔然,叶殊缓声提醒:“长澜,你我之事,当报之风剑主。还有你那看重的师弟,待其出关后,也莫要忘却。” 晏长澜一愣,而后,终是反应过来。 他郑重说道:“是,我知道。” 这几日太过欢喜,仍旧恍若梦里一般,叫他几乎都忘了,他成婚之事理应禀报师尊,他也理应带着阿拙,以爱侣身份,前去拜见。 是他的过错,竟还要阿拙来提醒于他。 至于陆师弟…… 晏长澜禁不住笑了笑。 待他出关后得知,想必会吓上一跳。 还有远在风音府的葛师弟,路途甚遥,他便致信一封,请万通楼将消息带去。 想到此,晏长澜几乎有些迫不及待要回宗求见师尊,也有意告知淳于师叔……这其中隐约炫耀之意,便不必多提了。 不过正当晏长澜要离开时,那多日不见的陆争,竟就在洞外,刚要拜访。 这等巧合,着实让晏长澜惊讶了。 见到陆争后,他先说了一句:“陆师弟出关得可巧。” 陆争也有些诧异,不过他也只以为这巧的是他们正好撞上,却并不知他这位晏师兄不多时前才刚与叶大师说起了他。 晏长澜见陆争来了,就先请他入了洞府。 陆争入座后,就见晏长澜与叶殊坐在一处,两人之间瞧着与他闭关前似乎没什么不同,可他却总觉得……大有不同? 一时间,他便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叶殊,先取出一只匣子,递给了陆争。 陆争愣了愣。 晏长澜见到这熟悉的匣子,方才了悟。 这匣子里,正是那一朵十分美丽的并蒂冰玉莲花。他原想着已买了同心蛊,还买下这并蒂莲,仿佛不甚妥当——毕竟莲花生莲子,淳于师弟与岳道友俱是男子,这冰玉莲花虽是美丽,寓意也好,却并不适合送给他们。没料想,是他自己被并蒂莲蒙蔽了,谁说买下并蒂莲就非得送给有情人不可?这莲花最大的妙处实为悟道,如今陆师弟正要在筑基期时领悟剑道的真意,这莲花岂不正合适么? 但晏长澜明白了,陆争却并不明白。 他只是出个关,怎么叶大师却突然要给他东西? 叶殊道:“正式见面之礼。” 陆争登时更为茫然。 还是晏长澜耳根微热,开口说道:“陆师弟,这原是你该得的,先收下罢。” 陆争对晏长澜这个师兄素来是服气的,听他这样说了,也就讷讷地接过来。 晏长澜又叮嘱:“你如今当好生利用此物才是。” 陆争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将匣子打开,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冰玉莲花,且他在外做散修已久,对于此物价值也有了解,当下就要拒绝,一时也忘了什么“见面之礼”的说法。 晏长澜眼见陆争越发不解,终是定了定神,按下那些赧然的心思,同他说道:“陆师弟,我与阿拙已然结为道侣,此后他头一次见你,送你这物,你收之无愧……你如今也可当阿拙为师兄了,待他应如待我一般。” 陆争双眸顿时睁大。 竟、竟然当真结为道侣? 他也算是眼明心慧之人,先前因着叶晏二人之间相处亲密,让他禁不住思索过日后两人结侣云云之事来,只是他也不过是想一想,却未料到,他不过是闭关了一段时日出来,才一当面,就得知如此之事! 这一刻,陆争尽想明白了。 他先前也是闭关闭傻了,根本不曾想到,这所谓见面之礼算是师兄新婚之后,师兄伴侣送于亲近师弟之物…… 倏然间,他也不知是该欢喜自己属于晏师兄亲近的师弟,还是为整件事再懵上一懵了。 怎么……就如此之快了? 着实是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啊。 430|禀报师尊 眼见陆争一下懵住, 晏长澜也不在意,只静候他反应而已。 依他看来, 陆师弟应是不会因此而对他们生出龃龉…… 陆争果然也很快反应过来, 当下拱手说道:“愚弟出关来迟,竟未能参加晏师兄与叶大师的成婚大典, 着实惭愧, 日后定有贺礼补上。”旋即又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在此, 愚弟还要恭贺两位, 成婚大喜。” 听得陆争恭贺, 晏长澜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多谢陆师弟恭贺。”旋即他又有些赧然, “我与阿拙虽已结为道侣, 但成婚大典却尚未举行……” 说到此,他忽而也想起来,原本他这般磨磨唧唧, 还要等阿拙主动反契就已很没有气概, 而后又因着太过欢喜,不仅忘了告知师尊,还未想起成婚大典一事, 也着实太过了些。亏得阿拙不嫌弃他, 否则,恐怕他这刚结成的道侣,便…… 陆争闻言,心中情绪也是有些一言难尽。 他自然不会怀疑自家晏师兄对叶大师的用心, 能叫他这般忘形,怕真是欢喜得过了头罢! 晏长澜此刻脑子转得倒是快了些,连忙转头看向叶殊:“阿拙,你欲举办何种大典?我定竭尽全力,让你满意。” 既然结契之事是阿拙主动为之,这大典他定不能也等着阿拙操办,他虽无用,也该主动些……也莫要叫桌对他失望了。 叶殊则道:“不必劳神举办大典。” 晏长澜一愣。 叶殊语气平淡:“成婚原是你我二人之间时,告知亲朋即可,其余无关人等无须理会。”他见晏长澜似有失望之色,顿了顿,续道,“且如今你我只是区区筑基修士,我更不过一介散修,这就举办大典,太过引人注目,于你我皆无好处。若是你真有心,待你我日后成就神游,于那大典之上宣告成婚,岂非更好?” 陆争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叶大师,当真是好大的野心! 他说起神游来,犹若一件寻常小事,假使是个同样仅仅筑基的其他修士,说出这话都不免叫人觉得太过狂妄,然而不知为何,这话是出自叶大师之口,就让他非但生不出嘲讽之意,反而觉得……叶大师当真能够做到,且似乎并不甚遥远一般。 一时间,陆争竟也有了些心胸开阔之感。 他与晏师兄、叶大师相熟,眼见他们已然将视线投向了神游之境,他也不该再局限于眼前,而当要将眼光放长远些才是。 而晏长澜,他在听叶殊说了这话时,细思之下,也觉有理。 眼下他即使举办成婚大典,也只能请师尊相助,即便举办了,又能展现出自己对阿拙的几分心意?还不如再等一等,待他修为更高,攒下更多资源,到那时,他再全靠自己的本事举办一次盛大典礼,回报阿拙,更为妥当。 当下里,晏长澜正色说道:“就依阿拙之言,待你我神游,再办大典。”他眼中似有憧憬,“到那时,天下间再无人不知阿拙与我结为道侣。” 叶殊原只是随口一说,安抚晏长澜罢了,此时自他眼中瞧见了那一丝决心,就也将此事记下。 若能因此让长澜在修行上勇猛精进,有更大野心,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此一来,他也想要等一等,瞧一瞧他的道侣在神游之境时,要如何施为。 之后,晏长澜收回视线,才问陆争:“陆师弟,此番你出关,可有什么收获?” 陆争听得,神情略有黯然。 晏长澜一见,便知他此次闭关领悟真意,是进境不如人意。 果然陆争叹道:“我自落入邪道以来,所修也是邪法,与我从前所知截然不同,如今想要以邪法而走正道,领悟时就差了一些。好在这次闭关也非是全无用处,多少摸到一些门路,只是须得有耗费更多精力百般尝试,再出去历练一段时日,或能真正领悟。”说到此,他面上露出一抹感激之意,“说来,此番叶大师……叶师兄所赠这朵冰玉莲花,正合我用。” 晏长澜笑了笑:“既然于你有用,真是再好不过。” 以邪法走正道,原本就十分艰难,阿拙或许早知陆师弟要领悟真意并不容易,故而在碰上这冰玉莲花时,就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陆争因着尚未彻底领悟,也就不同晏长澜多说,晏长澜担忧自己会对他有所影响,此番也难得不曾对他指点。 师兄弟二人只过了过剑招,陆争就告辞了:“先前正见晏师兄往外走,想必是有事在身,愚弟就不打扰了。” 晏长澜温和说道:“陆师弟,不必操之过急,真意之事,徐徐图之即可,一旦契机到了,就是水到渠成。” 陆争神情一肃:“领晏师兄教诲。” 接着,陆争向叶殊示意后,走出洞去,回到他自己的洞府里。 叶殊则对晏长澜说道:“去见风剑主罢。” 晏长澜朝他一笑:“我这就禀报师尊去。” · 晏长澜告别叶殊,直接回宗,前往惊天剑峰。 风凌奚原本正在独自悟剑,忽然见爱徒过来,还当是他有不解之处寻求指点,然而却未料到,其到来之后,竟同他说了如此之事。 晏长澜叩首:“禀报师尊,前日里弟子与阿拙结为道侣,事出仓促,未能及时告知师尊,是弟子的不是。” 风凌奚:“……结为道侣?” 晏长澜连忙说道:“正是。”他视惊天剑主为第二个父亲,也未有太多隐瞒,稍作迟疑,就补充道,“从前弟子因故同阿拙结了半个契约,原是……事急从权之举,之后阿拙要与弟子解开此契,却瞧出弟子心中有妄念……最终阿拙反契,成全弟子,结为道侣。” 这话说得有些简略了,因什么事那般着急,又如何看出妄念,最终怎么因着妄念就反契了,如何又结为了道侣……其中详情尽数不曾言明。 然而,风凌奚却也无须全数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唯一只想询问一事:“徒儿,你与那位叶小友可是两情相悦?” 晏长澜面上微红:“是。” 风凌奚笑了笑:“如此便可。你既然有了道侣,若是叶小友有闲暇时,且请他来与为师正式见上一见罢。” 晏长澜心头一热,眼眶也似有热意,却被他生生遏制了住,再次下拜道:“是,师尊。” 见爱徒如此,风凌奚也很怜惜,他虽冷峻,着实待这弟子为至亲。 略想了想,他笑着说道:“你那淳于师叔总显摆他的侄孙总算振作一把,将那古板的岳家小儿兜揽到手里,如今既是喜悦又是忙碌,叫为师很是看不惯。现下倒好了,他那边成婚之礼尚在准备,为师的爱徒却已得了道侣,岂不是更胜他一步?若他不是正在操办那事,为师非得好生得意一番。” 听风凌奚这话,晏长澜越发难为情。 他与淳于师弟同是爱慕一人而不得,如今快了一步,他也同师尊一般,有这等炫耀心思…… 风凌奚说到此处,眉头一扬,更道:“从前他做什么都比为师慢上一步慢步,却总也不肯服输,而今在亲传弟子的婚事上原以为要比为师胜出了,孰料为师还是抢先。长澜,你可是又给为师长了面子。” 晏长澜有些羞窘。 他、他自己于情爱之事上,实则颇为胆怯,若非是阿拙……他恐怕当真要让师尊失望了。 不过此刻,师尊既然这般欢喜,他还是莫要说出实情为妙。 而风凌奚又哪里看不出自家爱徒所想?只是也不论到底实情如何,终究是他的爱徒抢先,也尽够他来嘲笑那厮了。 风凌奚旋即又问自家爱徒与叶殊成婚大典之事。 晏长澜如实告知。 风凌奚难得一怔,随后失笑:“你的这个道侣可是了得,长澜,你还当同他学一学才是。”说到此,他不禁感慨,“你这小子,运道颇好,有这般的道侣在身旁,将来道途定然长远。那神游的境界,似乎亦是可期了。” 晏长澜并不多言。 但他内心深处也是觉得,此生能遇见阿拙,的确是他莫大的运道,而能与阿拙结为道侣,那怕是用了将所有运道都用上了罢! · 转眼间,时日倏忽而过,就已然到了淳于秀与岳千君成婚大典的日子。 虽说这一次非是两家操办,而是二人两情相悦,因此成婚,但终究也能称得上是两家联姻,在真正大典时,两家之人也是来了许多,两家的客人,那更是许多。 尤其岳千君为金丹修士,且年纪这般轻,淳于秀也终于在这些时日里,借助种种方法成功筑基,这两人就显得更为般配,而这一次的婚事,自然也尤为热闹起来。 431|拜见风凌奚 在这大婚的前一日, 叶殊就跟随晏长澜,来到了惊天剑峰。 这也是叶殊好生准备了一番后, 前来正式拜见惊天剑主的日子。 风凌奚坐在洞府里, 神情虽说仍旧与往日一般冷峻,但他之视线却也间或会朝洞门一瞥, 旋即复又端坐起来。 不多时, 门外走进来两个少年。 其中一人风凌奚再熟悉不过, 正是他那身形高大、猿臂蜂腰的爱徒晏长澜, 而走在他爱徒身边的就是个身形瘦削的青衣少年, 神色淡漠, 气质疏离, 唯有一双寒星般的点漆眸子, 方能显露出他几许锋芒来。 不错,不俗。 风凌奚迅速看过,微微满意。 从前他自也是见过这少年, 然而那时见时只将他当作爱徒好友, 如今则是爱徒道侣。这好友与道侣之间的差别甚远,前者可以聚散随意,但后者却是道途常伴……不精心些不成。 如今看来, 这少年一如他记忆里那般, 风姿卓越,且与爱徒立在一处时,气机融洽,可见正是时常一同修行, 彼此非但无有排斥,还互相补足,自然是好的。 叶殊与晏长澜走近之后,对视一眼,一同跪下行了拜礼。 “弟子晏长澜拜见师尊。” “后辈叶殊,拜见风剑主。” 风凌奚看着叶殊,越发满意起来。 他自能瞧见这小辈身上有一种孤傲之意,甚至隐约间有那等传承多年的世家大族的贵气,瞧着不显,但当是时常居于上位的。 这般的少年,即便修为尚且不算十分强大,对待那境界更高的修士前辈时,或许有礼数,却不会当真那般情愿——在其心中是真正值得敬重。 风凌奚便明白,这个小辈定然是因着与爱徒结为道侣后,将自己也当作了亲近的长辈看待,才会这般郑重行礼。 一如风凌奚所想,叶殊的确因他待晏长澜极好之故,也对他生出三分敬重,却并非仅仅如此。以叶殊两世见识,知道风凌奚在这下界也能闯出这偌大的天地来,已将风凌奚看作了前世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对他的敬重也更显心甘情愿。 在行礼之后,风凌奚取出数只匣子,往前轻轻一推,就尽数出现在叶殊的身前。 风凌奚道:“听长澜提起你常需之物,如今我手头正有一些,就给你做个见面的薄礼罢。”说着,他难得笑了一笑,“你与长澜已成道侣,即便大典尚且不急,却已不必再如寻常人般称呼,只同长澜一起,也唤我‘师尊’即是。” 叶殊从善如流,先道一声“多谢师尊”,旋即将匣子接过。 神识一扫,他即刻看出其中竟是足足九种带着不同气机的奇异之物,品质皆在中上……这对于一位元婴老祖而言,或许谈不上是什么极其珍贵罕见,可若是要都收拢来做“薄礼”,却见极为有心了。 叶殊好生收下,认真再次道谢。 晏长澜见两人相处颇佳,不由得露出笑容,心情很是愉悦。 稍作沉吟后,叶殊又取出一物,献给风凌奚。 这一物,正是一只巴掌大的宽瓶。 叶殊道:“请风师尊笑纳。” 为免在外引人误会,他到底还是添了个“风”字,以有别于晏长澜。 风凌奚愣了愣,随后也接过来。 这一次正式见面,他赠小辈薄礼,小辈孝顺献礼给他,都在礼节之内。 风凌奚略有好奇,不知这小辈会给他什么物事? 然而才刚一打开那瓶塞,他就嗅到一股极为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而其气息之浓郁,更在他上次所得之上——他上次不过是金丹期,只觉所得十分好用,如今元婴期,亦觉十分好用。由此可见,品质是当真上升了的。 可若是这般……莫非,这两个后辈历练之时,原本就还得了这些么? 却听晏长澜说道:“此物乃是自家所得,沉酿多日,我与阿拙想着,以我二人如今修为且用不上,不如就献给师尊,方不至于浪费了它。” 风凌奚听得这话,手指微顿:“自家所得?上回你所送者也是么?” “是的,师尊。”晏长澜连忙解释,“阿拙长于养虫,我二人当年历练时,侥幸得了涅金蜂卵,阿拙费了许多力气,方养出了数十涅金蜂,后来历练得了颇多资源,使其不断壮大,最终有了数百的蜂群。涅金蜂所产涅金蜂蜜,有提纯法力与解毒之能,以我和阿拙的境界,如今服食涅金蜂蜜便已足够。而献于师尊的,乃是涅金蜂所出蜂皇浆。先前我二人尚未筑基,阿拙对涅金蜂有所限制,不敢叫它们的修为上升太快,因此除却给蜂皇糊口以外,其他蜂皇浆都取出来,攒下了那些,恰好适合金丹修士服食,也是恰好适合师尊。如今我与阿拙筑基,阿拙养虫时就放开了些,叫蜂虫们妖气也约莫与我二人相当,所出蜂皇浆更上一重楼,恰好又适合如今已成元婴的师尊了。” 风凌奚这才恍然。 但尽管如此,他却也知道,几百只的蜂群也并不甚大,所出蜂蜜都未必有几何,更莫说蜂皇浆了。莫看他手中只这一只瓶儿,其中的蜂皇浆,怕是已将所有存货都取出来了。 风凌奚心里自然生出感动之意。 一来是爱徒孝心可嘉,二来则是,能出这等蜂蜜的奇蜂极为珍贵,爱徒与其道侣却将之向自己坦白,想来也是为了要让他能安心服用这蜂皇浆,助他在元婴期将境界更夯实些。 如此用心,着实叫他愉悦。 在晏长澜为风凌奚解说时,叶殊亦是暗中有所观察。 果然,风剑主这等磊落坦荡者,并不会觊觎他所养涅金蜂,反而将心神都放在了长澜与他的孝心之上。而将涅金蜂坦然告知风凌奚,也是二人商量之后的决定。 涅金蜂确是极好的东西,所出蜂蜜尽管比之混沌水远远不如,却是如今对他们最合用之物。涅金蜂皇浆也的确如晏长澜所言,如今恰好适合元婴老祖用来提纯法力,又因不能叫涅金蜂壮大到叶殊难以操控,蜂皇浆确是渐渐积累出来。左右这物不方便拿出去卖,两人也远不到使用它时,且只要涅金蜂尚在,到日后蜂皇浆也定有所出,不至于吝啬这些……诸多念头下来,两人也就将其送给了风凌奚了。 叶殊如此,其实还有个缘由。 若是以往,即便在他看来长澜始终归属于他,可长澜终归非是傀儡,有自己七情六欲。那时他们非是道侣,风凌奚对晏长澜再好,亦是外人,涅金蜂存在自然不能告知。 可如今两人结为道侣,风凌奚为晏长澜类父之人,于叶殊而言就也该是如此,若还藏掖着这物,不去理会它对风凌奚的大用,也就太过于自私了。 涅金蜂固然贵重,然而,毕竟不同于混元珠那般神异。 混元珠永远只能有叶殊与晏长澜这一对性命相连的道侣知晓,而其他的东西,随着两人修为渐深,对身旁的亲友越发了解,也就可以慢慢透露一些了。 如今对风凌奚是如此,待日后,对陆争也要赠送些蜂蜜,助他在邪道中也打好根基,守住本心……不必再以炼丹掩饰,只不过,对他却不必同对风凌奚一般,还如此解释清楚。 风凌奚将这瓶儿好生收下。 叶殊道:“日后待风师尊用尽了,便知会一声,长澜自将送来。” 风凌奚失笑,正待婉拒。 叶殊却已直言:“风师尊不必拒推拒,此物既是我与长澜之物,就该给得用之人。更何况,风师尊的境界越强,走得越远,对晚辈两人而言也大有好处,何必因些微小节而弃之不用?” 风凌奚自己也是坦率之人,听叶殊这样说,想了想,也就赞同了:“如此就占你两个的好处了。阿……”他忽而看了看爱徒,发觉爱徒似有苦恼,遂改口,“叶师侄气运不错,平日里修行资源许是不必我来多事,但若是有什么不易取得的,可先来我处问一问,我若无有此物,再出去历练寻找不迟。” 叶殊肃然道:“多谢风师尊,小侄明白。” 晏长澜则仍是因师尊改口而有些不自在,但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愿有其他人如他一般,唤叶殊为“阿拙”。 因着一些交心之言,叶殊与风凌奚相处越发融洽,因次日要参加成婚大典,当晚叶殊并未回去,反倒是和风凌奚弈棋、论道,很是惬意。 待天明后,风凌奚才站起身,笑道:“你们随我来,去你们淳于师叔那处参加成婚大典罢。” 叶殊和晏长澜也起身: “是,师尊。” “也好,风师尊。” 风凌奚唤出长剑,将两人朝上一带,就化为一道流光,极快地前往大典之处而去。 那大典乃是淳于有风一手操办,成婚之处,也正是他所在的那座小峰头。 432|成婚大典 这一座小峰头名为沧海剑峰, 而淳于有风所悟真意竟是“沧海”真意,如此浩荡雄浑, 全不像是一名浪荡不羁的修士所有。 此番因着岳家、淳于家之中两名嫡系青年成婚之事是为淳于有风牵线, 且两名男子结为道侣也无嫁娶之别,故而干脆就在天剑宗内举办大典, 更为妥当, 也显得声势更大些。 ——岳家与淳于家虽为修行世家, 族内也有元婴老祖, 终究比不得天剑宗强者如云。 因此, 由淳于有风操办这事, 两家人非但并无不喜之意, 反而对两家的小辈都高看几分。 有两大世家并天剑宗的名头, 此次沧海剑峰上正是热闹非凡,无数修士都过来观礼,其中不乏有与几家势力相熟的元婴老祖, 即便只是匆匆露面就被引入内殿, 却也着实给了他们不少面子,使得许多到访的修士都十分羡慕了。 风凌奚到时,那锐利逼人的真意一瞬就引起了诸多元婴老祖的注意, 数道神识极快而来, 正落在迅速降临的风凌奚身上。 与此同时,淳于有风大笑而出,来到半空,亲自将风凌奚迎来, 说道:“风小弟,你今日可来得晚了些。” 风凌奚瞥他一眼:“来得早也无甚事。” 淳于有风道:“倒也是。我知你不耐烦应酬,就且去屋内坐罢,已给你备好了位子。” 风凌奚微微点头,朝晏长澜说道:“你与叶师侄自行安排。” 晏长澜和叶殊都明白,风凌奚要去的那处俱是元婴老祖,他们两个后辈自然不方便前去,于是都是应道:“是。” 淳于有风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风凌奚哼笑一声,却未多做解释。 且再让这厮高兴几日,待大典之后,再来嘲笑他不迟。 淳于有风背上暗暗发紧,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左思右想不见危险,也就作罢。 他将风凌奚一引,就带其直入内殿了。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往旁边的宴席上,随意寻了个天剑宗弟子颇多之地,往那处走去。 那处周围左右大多都是内门弟子,其中有不少都认得晏长澜,眼见晏长澜走过来,都是站起身恭敬行礼。 “见过晏师兄!” 晏长澜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就找了个清静的角落,请叶殊去里面些入座,自己则守在外面的位子上。 对于晏长澜与叶殊的亲近表现,当然也引起了许多弟子的注意,在不引人注意之处,他们不由得交头接耳,都想要知道,他们的晏师兄与这陌生的冷漠少年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这冷漠少年年岁不大,却也是筑基修士……想必多半就是晏师兄的友人罢。 猜测归猜测,这些内门弟子眼见晏长澜将人护在里面,自己亦不曾流露出与人攀谈之意,也就不过去讨人嫌了。若是偶尔瞧过去时被碰上视线,就颔首示意而已。 渐渐地,这殿前宴席诸多位子上,人都到齐。 天剑宗许多弟子即便与淳于秀并不熟悉,也都因着这一场声势来凑热闹,而还有许多席位上,与淳于家、岳家交好的势力子女纷纷互相交谈、来往。 甚至其他两大宗门——御兽宗与万法宗的弟子也都来了不少,更有些亲传弟子在内,这就是给天剑宗的面子,或者原本就与那两大世家之人有旧了。 总之,场面之热闹,来客之繁多,都将以往许多金丹修士、筑基修士之间结为道侣的大典给比下去了。 叶殊静静看着来往之人,暗中估摸。 宣明府如今地位攀升了些,但也只是中府,修为最高者不及神游,观这一代年轻弟子,如他和长澜这般二十岁筑基者极其稀少,倒也不至于全无。 如此可见,下界的天地灵炁虽薄弱许多,有天赋的修士却也并不少见,能出风凌奚那等人物,这年轻一代之内,若说再出一二颇为不俗之辈,也无不能。 不过若是在灵域里,同样年岁的修士中,若能称为天之骄子者,二十岁筑基就是十分寻常了。 叶殊暗忖,莫看他与长澜如今在下界境界算是最快的,可要想与灵域相比,却是远远不如的。他们眼下还在下界修行,但是……迟早一日,他们两个都会前往灵域。 原本他便想着,要带着长澜去瞧一瞧漠河的叶家,是否还有一个叶搴,叶家是否还会碰上那灭门的大难,也曾想过若是当真叶家仍旧有难,他即便不再是叶家之人也不能袖手旁观,要谨慎修行,提升实力。但眼下看来,他还要更努力些,至少,即便在下界时,也不能弱于灵域的天之骄子,否则,所谓助力就真只是笑谈而已了。 晏长澜不知叶殊缘何思索起来,也不打扰。 他只静静等着,那大典开始之时。 · 吉时到。 在这一座峰头上,陡然生出了薄薄的云层,有氤氲的雾气弥漫,几道极为强大的威压自其中逸出,虽说一瞬便已压下,但是所有在场的修士尽皆知道,这正是原本在内殿之内的元婴老祖出来观礼了,只是并未现身于人前罢了。 与此同时,淳于家、岳家两家的家主也已出面。 两人都是金丹修士,相对立在一尊大鼎两边,而两家子弟、长老也按照身份境界以此立住,等候新人前来。 倏然间,天边有一道清越的凤鸣声传来。 众人抬眼朝那处看去,只一刹那,就见天边红霞之中,一双彩鸾比翼飞来,只瞬息间便浮在殿前的半空之上。 只见一双穿着火红喜服的年轻修士立于其上,此刻彼此相视一眼。 那面容严肃些的伸出手来,另一个俊俏秀美的露出一个笑容,将手搭上,与其相携。 下一刻,两人翩然一跃,就此落了下来。 他们的面上都带着微微喜意,看得出彼此之间颇有情意,非是那等只为修行而寻体质相合之人,也非是只为了两个家族联姻。 随后,两人从容走来,并肩而立。 倏然间,一名元婴老祖赫然出现在最前方,正是操办大典的淳于有风。 只见淳于有风收起平日里的狂放之态,倒是有了几分长辈之态,静立之后,缓声说道:“如今大典即将开始,你二人可以做好准备?” 淳于秀与岳千君正色应道:“是。” 淳于有风微微点头:“如此,请行大礼。” · 叶殊与晏长澜坐在一处,看向那一双彩鸾,说道:“真正的鸾鸟乃是极其罕见的大妖,血脉之内更有神异。这一对彩鸾虽非真正鸾鸟,但其形貌如此类似,想必的确含有些许血脉,日后若是能好生培养,未必不能返祖。如此妖禽,极难得见,看来,这一次的婚事,两家人都很是放在心上。” 晏长澜闻言,不由笑了:“如此甚好。淳于师弟也算苦尽甘来,日后与岳道友一处好生修行,也不会再生出什么心结来了。” 叶殊颔首:“若是遵循古礼,那尊大鼎便是敬告天地之用……我观岳千君比之寻常修士来见识更广博,想必曾经有过奇遇,古礼如何他也理应知道。如今既然立了这大鼎,多半便并非只是寻常的成婚,是要真正结为道侣。” 晏长澜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依我看来,我等修士原是以追寻大道、成就大道而逆天前行,若非是真心真意,情愿与一人同生共死,实在不必放纵心思于情爱之内,更不必做个寻常的成婚典礼,反而可笑了。” 不过,尽管于晏长澜看来,或是不耽误他人,或是结为道侣,并无其他,可世上到底有许多修士资质不足以成就大道,也未与人情深不改,只是因着家族、势力、子嗣、利益交换等种种外物而成婚,结成寻常牵绊而已。所谓的成婚大典,亦不过妥协之物——世人多是如此,成婚即为成就生死伴侣者才是罕见。 叶殊则赞同晏长澜之言。 他自然能理解大家族中,资质寻常、不再追寻大道者为图有资质的子嗣而成婚——即便是叶氏并不要求子孙联姻,也因为诸多缘故而多有如此,可于他自己而言,一心只在大道之上,若非是与晏长澜两世渊源,且确实为其有所情动,必不会接受晏长澜之心意。 如今看来,岳千君与淳于秀也是下定了决心。 · 钟声数鸣,只听得淳于有风醇厚的声音响起:“上高香,敬告天地!” 岳千君与淳于秀将三支高香送入那大鼎之内,青烟袅袅,直上云霄。 “取心血,结成道侣!” 岳千君与淳于秀皆是逼出一滴心血,于大鼎之内融合,再回到各自体内,并宣誓天地,自此不离不弃,生死不改! “拜亲长,此契即成!” 两家的亲长走出来,岳千君携手淳于秀,深深下拜。 自此,他们便是真正的双修道侣了。 当天地之间有极为玄妙的感觉降临,落在岳千君、淳于秀二人身上时,二人也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的牵绊变得极深——这世上,除却他们彼此之外,再无人比这牵绊更紧密了。 如此紧密,叫两人不觉微笑起来。 晏长澜看着这一幕,感知着自己与叶殊之间的契约,心里也很安定。 道侣啊……最为珍爱之人。 亦是心之安处。 433|小宴 岳千君与淳于秀真正行礼的时间并不长, 当他们结成道侣后,倒是有许多修士对此生出些诧异, 但是转念之后, 又都能想得明白了。 也是,这世间到底还是男女成婚才是常事, 倘若不是真心相爱, 何必要与男子成婚?其中更有些早已对岳千君这人性情颇为了解的, 明白此人能下定决心携手男子, 就定然是情根深种了…… 叶殊静静看着他们两个举行这仪式, 视线不经意间, 落在了一个熟面孔身上。 那熟面孔正是他曾经偶遇的炼气修士——岳千君之胞弟岳千里, 此刻他端着酒杯, 已然饮得有些醉醺醺,神情上还带着丝丝微妙、怪异的情绪,口中更似在念念有词。 叶殊侧耳听, 只听得他似乎在言:“真是不曾想到, 大哥动作竟这样快……前些时日那般鲁钝……他竟这样快就想通了,当真与男子成婚……哪个还能说他古板……我分明非是那般意思……却都来怪我……” 翻来覆去,让人不甚明白。 在岳千里身侧, 则有个哭笑不得的年轻修士, 乃是在定风城里云乐商行的少东家谢云和,与岳千里乃是好友,现下也是在安抚于他: “这岂不正是两全其美?” “两情相悦原是好事,便是并无你提点, 千君前辈也总是能领悟的。你提点了,他们少走些弯路,更要感激你三分。” “虽说……你家的长老对你有所责难,但千君前辈因此不曾错过心爱之人,乃是你之功德,你便莫要做这般小儿女态了……” 岳千里似乎被安慰了些,才又嘟囔:“也罢,谁让那是我大哥?我受些责难便受了,他能有人看上,还待他那般痴情,也算好事……” 谢云和忍俊不禁:“正是这个道理。你都已然托我替千君前辈准备了成婚的贺礼,又何必还对族内几句责备耿耿于怀?该多祝福前辈才是。” 岳千里撇撇嘴,又灌了一口酒:“从此大哥便是旁人家的了,只盼这新来的兄长是个好说话的,在大哥日后要教训我时,多替我求一求情罢……” 谢云和这话便没法接——要如何惫懒才会再被千君前辈教训?这兄弟俩之间的事,他还是莫要插嘴为好。 叶殊听了几句,明了了。 原来淳于秀与岳千君那样快就能捅破,还与这岳千里有关。 也算是机缘巧合,抑或是,原本就缘分未尽罢。 · 大礼之后,众人便在此处享宴。 陆陆续续,诸多修士将贺礼送上,不过这毕竟也只是金丹修士与筑基修士的婚事,并不必如同元婴大典或是什么其他盛事时一般唱礼。 叶殊和晏长澜乃是这婚事主角的亲友,也不同其他人一起送上贺礼,只是在众多修士用过宴席,各自散去后,方被人请到了后方。 此刻,有淳于秀、岳千君这一对新婚道侣,以及两人相熟亲近之人。 叶殊目光一扫,就见淳于有风坐在上首,风凌奚坐于稍侧之处,两边则有岳千里、谢云和以及空着的两个座位——约莫是他与晏长澜的位子。 入座后,岳千君、淳于秀二人躬身下跪,朝着淳于有风郑重行了大礼。 在外行大典时,尽管是由淳于有风主持,拜的则是两家亲长,但是对于这道侣两个而言,岳千君那边也还罢了,但淳于秀这边真正的长辈,应是淳于有风——而此刻,淳于有风也合该受他们两人私下的大礼。 行完礼后,淳于有风面带笑容,竟然难得还带了些慈祥的意味。他手里托着一只木盒,将其交给两人,说道:“既然结成道侣是你二人心甘情愿,日后就要互相包容陪伴,绝不可因一时之气,造成裂隙,你等可知道?” 岳千君正色道:“晚辈知道。” 而淳于秀眼眶微红,再次深深行礼。 他自出生后处境艰难,若非是有这位叔祖庇护,莫说是如今能与意中人终成眷属了,怕是想要安心修行都很艰难。 能有今日,叔祖居功至伟,他也将叔祖当作了唯一的至亲。 淳于秀认真说道:“请叔祖放心。” 淳于有风旋即恢复平日里的模样,神情闲散:“好了,都起来罢,老是跪着成什么样子?快去找你们风前辈,去请他给一件好东西。” 风凌奚闻言冷嗤一声,却也取出一物,交给两人:“好生修行,盼你二人终能入我等之列。” 岳千君与淳于秀再谢过。 之后两人起身入座,才朝着叶殊、晏长澜等人也都笑着招呼。 叶殊和晏长澜自然是再道“恭喜”。 淳于秀与岳千君也都是再次谢过,并又去叫人备了一桌小宴,来款待这些自家人。 在场之中,唯独谢云和觉着有些受宠若惊——他受了岳千里的邀请来参加这大典已觉得很得脸面,没料想在这小宴里也请了他,竟还能与元婴老祖同室,着实是难以置信。 实则邀请谢云和之事却是岳千君的决定,只因他见谢云和与岳千里相处甚好,便查过谢云和的底细,发觉他之于岳千里而言堪称益友,也是难得与那些狐朋狗友不同之人,自然愿意让两人之间的情谊更厚几分。 而岳千里在诸多友人里,也的确较为看重谢云和,因此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之处。 小宴上,晏长澜瞧了瞧叶殊,将贺礼取出,交给淳于秀:“淳于师弟,我与阿拙仔细思索后,觉着还是此物最是适合,便送于你们,愿你二人日后历练时,也总能适时相聚。” 淳于秀一听,就怔了怔。 这贺礼,莫非还有什么妙处? 他双手接过,在晏长澜的鼓励中,将匣子打开,就见到了一双似玉非玉的佩饰,其形态精美,更有丝丝□□,即便尚未达至法宝品质,但已然十分接近,而且,这一对佩饰给他的感觉,颇为玄奇…… 这般想着,淳于秀将其中一块取出,递给了岳千君。 岳千君伸手接过,轻轻一抚。 而后,淳于秀与岳千君不由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奇异之色。 淳于秀略有迟疑:“这佩饰似乎……” 晏长澜笑了笑,将这玉佩如何得来,又是怎么被炼制,最终有什么功效,尽数说给两人知道。 岳千君听着听着,神情间也露出了喜意:“此物极好,多谢两位道友。”又是由衷赞道,“叶大师技艺非凡,竟能将同心蛊化为如此好物。” 叶殊道:“谬赞了,适逢其会而已。” 晏长澜则是与有荣焉,又补充道:“淳于师弟,你与岳道友尽早血祭炼化,阿拙已做了防备,若是除你二人之外有人意图炼化抢夺,害你二人,此佩即毁。” 淳于秀也连忙谢道:“叶大师想得周到。” 一番言谈后,淳于秀与岳千君干脆当场滴血炼化,待这两块佩饰上生出一抹淡淡红光后,他们只觉得自己与此佩心神相连,且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更深了些,无须看向对方,已知对方所在何处,如何能寻到对方……如此,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尤其岳千君,他因淳于秀境界堪堪筑基,也担忧在历练时两人失散,难以及时找到,如今这佩饰堪称及时雨,解除了他许多烦忧。 郑重向叶殊、晏长澜道谢后,两人心神安定,又同众人敬酒起来。 一时间,气氛越发融洽。 谢云和原有些不自在,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也放松下来…… · 淳于秀与岳千君婚事之后,叶殊和晏长澜回到洞府里。 叶殊抬起眼:“长澜,你该要闭关了罢。” 晏长澜一愣,旋即露出苦笑来:“是。” 早在岳千君和淳于秀成婚之前,晏长澜就已有所领悟,理应闭关打造本命灵剑,只因要观礼,方才暂且搁置。 但既然已然参加了那成婚大典,本命灵剑乃是人生大事,对于剑修道途极为重要,晏长澜自然不能再拖延下去。 即便,如今晏长澜刚与叶殊成婚不久,对叶殊极为不舍…… 然而到底还是修行更为重要,倘若为了情爱之事就荒废修行,晏长澜以为,不仅阿拙要对他失望,他自己也会自惭形秽。 深吸一口气后,晏长澜郑重说道:“阿拙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打造本命灵剑。到出关后,我与阿拙切磋,叫阿拙瞧一瞧我本命灵剑的模样和威能。” 叶殊目光微柔,轻轻颔首:“好,我等着你。” 晏长澜旋即露出笑容。 叶殊伸出手。 晏长澜将手放上。 下一瞬,两人出现在了混元珠内。 晏长澜走进两人的屋舍,在房间里的榻上盘膝坐下。 叶殊静静看了看他,见晏长澜入定之后,才身形微动,消失在原地。 之后,他就将长澜带在身边,等他出关。 434|独行历练 叶殊并指点在百劫九煞针上, 将一种带有无定气机的珍奇之物融入其中,旋即一道雷光打来, 正中这针, 使得上方一片雷光湛湛,连针尖上都生出了一丝焦黑之感, 但是九煞针上也有宝光转动, 每一转就将雷光抵消些许, 数次转动之后再无恢复如初, 而那降落的雷光也都尽数消弭, 毫芒吞吐, 威能不凡。 若是有人仔细看, 能瞧见这针上有极小的圆弧, 围绕针身,且并非是那等寻常的弧线,而是由许多玄妙的纹路构成, 再交织成圆, 细细数来,正有两圈。 无疑,此正为百劫九煞针上的禁制, 天然生成, 但大约此为潜力增长的本命法宝之故,这两道禁制虽是天然生成,内中也自然孕育神通,却暂且只是神通之气, 尚且并未真正形成完整神通——但饶是如此,叶殊也能判定,其中之一是与“锐”字相关,另一道则是与“快”字相关,俱是增强此针本身,而究竟是如何加持,就只能等其真正形成神通后,再来判定。 祭炼百劫九煞针,每一个大境界里须得融合九种带有不同气机的珍奇之物,因着与万珍园扈管事交好,叶殊拿出足够的灵石,就从其手中获取了七种,又自风凌奚手里得了九种品质更高的,使得他直至修行到金丹境界,都几乎不再缺少资源了。 只不过,如今叶殊才在筑基二重,也就只能融合三种不同气机之物而已,待他成功融合后,也才生出了第二种禁制来。 叶殊眼见这针被雷光淬炼完成,稍稍满意,就张开口来,将针收入丹田之内。 到此时,相距晏长澜进入混元珠里闭关已过了半月之久。 叶殊收好了本命法宝,将意识沉入混元珠内,朝晏长澜闭关之处“看”去。 只见晏长澜如今周身风雷两道光华轮转不休,身上的剑道真意时时吞吐、迸发,且有两道虚渺的剑形,在他身畔时隐时现。 一道道剑气肆意迸发,在喷吐之后化为漫天的剑光,情景极为奇异,又极为震撼。 叶殊稍一思索,能分辨出他这是正沉浸于淬炼之中,不可轻扰。 于是他也不继续旁观,以免反而对晏长澜造成什么影响,将意识重新唤出。 叶殊潜心又修炼三日,巩固了修为、法力后,终是做出个决定来。 修士闭门造车并不可行,如今他该出去历练一番而来……而在此之前,因长澜还在闭关一事,他应前往天剑宗,告知风剑主。 想定后,叶殊利落前往天剑宗。 他手中持有一方令牌,正是归属于惊天剑峰名下,待将其示人,即可畅通无阻。 不多时,他就进入惊天剑峰,见到了风凌奚。 风凌奚气质冷峻,对叶殊倒也和气:“叶师侄怎么来了?” 叶殊欠身:“风师尊,正有一事禀报。” · 将自己将要远行历练说了,又提起晏长澜因有顿悟,在洞府里闭关之事,叶殊才告别风凌奚。 混元珠的存在不便言明,但想来这位风师尊也应知道,长澜闭关是为淬炼本命灵剑。以这风师尊的性情,即便长澜不在宗门里闭关,也不会寻根究底。 至于长澜长久不出现……这也无妨,风师尊多少会对那洞府有所留意,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发觉,长澜其实是跟他离去。 回到洞府后,叶殊于洞外召来王敏等人,告知他们自己再度前往历练一事。 做戏做全套,他直接租下个二等洞府,将石室里的灵花、紫晶蜂等尽数移了过去,又将这一等洞府以阵法封锁,才与他们叮嘱不可入洞打扰长澜闭关云云。 接着,叶殊直接前往陆争所在洞府。 陆争正在洞府里安静修行,察觉叶殊的传讯之物,就亲自出来迎接:“叶大师?”他朝叶殊身后瞧了瞧,问,“晏师兄呢?” 一边说,他一边请叶殊入洞府去。 叶殊随他进去,视线一扫,将周遭一切尽数看清。 这陆争洞府一如他之性情,很是孤冷,除却洞府里原有的简单陈设之外,再无新添之物,而那摆在屋中的那只蒲团上似有些微褶皱,可见先前陆争正是从其上起身而来。 扫过后,陆争引叶殊入座。 叶殊微微摇头:“不必多坐,此次过来,是与你辞别。” 陆争一愣。 辞别? 依照这位叶大师的性情,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怎么会忽然与他辞别?旋即他骤然想起,如今的叶大师并非仅仅只是叶大师,还是他晏师兄的道侣,要出一趟远门,也就给他个音信了。 陆争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却听叶殊又道:“长澜在洞府之内闭关,待出关后,将悄然去与我会合。现下告知于你,以免你寻他时,不能得见。” 陆争恍然,连忙说道:“我知道了。” 叶殊才给他一只玉葫芦,言道:“长澜闭关前,让我将此物交给你,愿你好生修行,尽早领悟真意,以邪入正。” 随后,还不待陆争说什么,叶殊已然大步走出洞外去。 陆争急忙跟到门口,却见叶殊身形犹若一缕烟雾,已在遥遥之地,再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他不由愣住,转身回府,打开葫芦塞,顿时一缕甜香直入鼻端,叫他丹田之中略有虚浮的法力登时就有些微沉凝之感——他眼瞳陡然收缩,想起了之前获赠的、能提升法力的丹药。 霎时间,陆争知道了此为何物,甚至他隐约感觉到,这回所得之物在他筑基期时也有极大妙用,用此物修行,能叫他安然且无隐患地提升,大大削减他修行邪道功法的弊端。 这一刻,陆争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恐怕正是因着将有多日难以见到,晏师兄与叶大师道侣二人担忧他修行上事,才将此物送他,而之所以再不同于早先那回般给他丹药,想来也是对他比从前更为信任之故……他们如此厚待于他,他……即便失去性命,也绝不会真正堕落,让他们失望。 而且,他还想更努力些。 两位兄长都进境太快了,他也想追上他们,日后大道漫漫,路途且长,他想要与他们同行。 · 叶殊将涅金蜂蜜交给陆争后,倒是不知陆争心里又生出了什么想法,只是走出洞府,信手一招,叫那比翼鸟降下身来,拍动双翼,浮在他的身前。 他身形微晃,已坐在了比翼鸟的后背上,旋即轻抚鸟头,道:“往争鸣府去。” 比翼鸟扬声鸣叫,清越悠远,而后双翼一振,扶摇直上,又是一声长鸣,带着叶殊直朝着更远的方向而去。 叶殊盘膝而坐,在身周放下一个阵盘,布置出简单的防御阵法,而后就吞服涅金蜂蜜,沉入九分心神运转功法,吞吸经过的大量天地灵炁,化为法力。 在丹田里,丝丝缕缕的灵气慢慢汇聚,慢慢凝实,那黄芽犹若被灌溉雨露,每时每刻都焕发出一种极为昂扬的活力…… 不经意间,三个日夜便已过去。 此时正将入夜,叶殊仍旧沉浸于修炼之内,忽然间,一道流光径直打来,却被防御阵法抵挡住,半点也未能伤及比翼鸟背上之人。 叶殊睁开眼,眼中有寒芒划过。 他神识一扫,就见自己已来到一片浩荡的山道前,在相夹的山道内,有几道黑影潜藏,方才那流光正是其中一个黑影打出。 这几个黑影俱是散修,瞧着像是时常结伴打劫之人,有男有女,境界俱在筑基期。 此番似乎只是试探,若是叶殊不曾提前将防御阵法布下,这一道攻击大约直接朝着他丹田处来,他猝不及防之下,一旦被那歹毒的法器打中,丹田定受重创。 叶殊神情微冷,但并不意外,在这一瞬立时张口,让那一道冷光迸发而出,极快地朝着那攻击他的黑影刺去。 刹那间,那黑影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九煞针刺破了喉咙——他只觉得喉头一凉,心里登时一凛,然而喉头虽是要害,只是用如此小的法器刺破却不能如何…… 黑影刚如此想,孰料那锐利法器洞穿了他的脖颈,他旋即发出“咯咯”之声,眼前一黑,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晓了。 与此同时,九煞针要了黑影性命之后,化为一道弧光,再朝其余几个黑影杀去。 那些黑影在同伴被刺后的反应中就瞧出不妥,然而他们尽管已尽力四散躲开,终究也不能躲开九煞针的袭击,在数个呼吸之后,这些黑影纷纷扑倒,只留下了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之后,九煞针陡然而回,滴血不沾。 叶殊收回此针,抬手将那些尸身上的储物之物尽数吸来,随意丢入混元珠里,就轻抚比翼鸟,叫它继续朝着前方飞去。 散修袭杀,被他反杀,这正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了…… 接下来的时日中,叶殊照旧是阖目修行,同样是防御阵法布置于周围。 大约是这阵法虽仅仅是筑基期得用,却着实极为精妙,但凡是暗中偷袭者,无一能将其打破,不惊动叶殊的警戒。 于是在余下的半月里,叶殊杀灭了三四拨劫道修士,才来到了一座大城里。 435|集市卖货 这座城位于两座下府之间, 名为散人墟,正是散修聚集之地。 城中并无所谓城主, 却有几个在此地长居的元婴散修定下规矩, 叫来往的行人如在其他城池中一般,不敢在此间胡乱生事, 也不可在城里肆意杀人——若是哪个修士敢在此地先出手, 那么其他修士也大可对他群起而攻之, 叫其死无葬身之地, 也没处说理去。 叶殊叫比翼鸟按下云头, 旋即纵身跃下。 比翼鸟从不落地, 见主人离开, 也就相伴比翼去了。 叶殊走进城, 城门口并无守卫,也无收入城费者,倒是颇为自由。他早已自各地典籍中得知此地存在, 也大约知道这城中一些消息, 故而进来之后,先奔向一处散馆中去。 众所周知,散修除非机缘, 很难习得高明的功法, 而若是想要拜师,能真正指点弟子且对弟子精心教导的也很稀少,许多收徒的散修不过是为了要个能在遇见险难时垫背的或是平日里差遣之人罢了,因此在诸多府城之间散修聚集且安稳之处, 往往都有这散馆,乃是修为到了瓶颈,本身因着年岁长,有好些多余功法的金丹修士所设,开办教学,将那些多余功法传授给来此处学法的修士,只是收取的费用高些而已。 但这样的散馆里,馆主至少也要达到金丹期才能稳住,故而在散修聚集的城池里,比许多客栈更显安全。 大约也是这个缘故,散馆不仅接受前来学法者,亦接受过路而要在此处借宿一段时日的修士,只是这借宿的费用也颇为高昂便是。 叶殊自然不是来学法的,他到这散馆中,正是听闻此处乃是最安稳之地,其中馆主乃是赤丹二转修士,寿元远不到尽时,不过是受了重伤需要不少时间调养,才设下这散馆而已。 这位赤丹修士据说脾气也不错,在此地名声甚好。 叶殊到这散人墟自是有事,在个安稳的所在就颇为重要了,于是他来到这散馆借宿。 散馆前,有两个正在扫地的童子,都长得粉妆玉琢,见着叶殊走过来,一起站直身子,双手抬起行礼:“请问前辈有何贵干?” 他们的修为,都在炼气三层左右,着实不高,可他们代表的是馆主的脸面,但凡是来到此处之人,也都不会给他们脸色看。 叶殊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我来借宿,不知可否?” 一个童子脆生生道:“自是可以,只是每一日都须得十灵币,且食水自理,除却一个屋舍之外,再无其他供给。” 另一童子也嫩声说:“客人来去自由,散馆中人不会窥探,不过若是客人逾期不归,这屋舍就会重新空置。” 如此算来,若是要住上一月,得要三块下品灵石。 即便是万珍园中那等布置了中品聚灵阵的二等洞府也只要五块下品灵石每月而已,这散馆里的空屋怕是不会精心准备什么阵法,却也要这些,确是十分昂贵了。 不过,此地鱼龙混杂,若是能不管住客的去向,又能提供一些庇护,那么也不算如何吃亏。 叶殊并未犹豫,直接点头应下,取出一块下品灵石递过去:“先住十日。” 两个童子见状,稍微矮些的那个就过来要扯叶殊的衣角,被叶殊闪开之后,他就背着手在前面带路,将叶殊引入了散馆之内,朝着左边的小路走去。 穿过一片花木,前方是成片的竹林,风吹摇曳,很是清雅。 在竹林里面错落有好些竹屋,这童子直接把叶殊带到一座竹屋前,就说:“这便是你借宿之处,平日从小路可以随意进出,只是切记,若是超过十日了,要尽早补交灵石。” 叶殊淡淡说道:“放心。” 童子这才快步地离去。 叶殊推开门,走进竹屋。 屋内,一张竹床、一个竹桌、几只竹椅,一只蒲团。 当真是十分简陋。 叶殊也不在意这些,出门在外,他虽不会苛待自己,却也不必处处享受。更何况,若是外面住得不合意,他自可前去混元珠里,只要不去内室打扰长澜,那诸多亭台,何处不能歇息? 于是他随意在竹床上坐了,将混元珠中地窖内的物事清理一番,择出几样。 叶殊在此地停留,是为将几样积存已久的资源出手一些。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古阴鬼槐。 早先与晏长澜、陆争前往一处秘地时,几人共得了几百株古阴鬼槐,其中最好的有上十余株,叶殊一人得了八株,晏长澜与陆争各得六株,其余古阴鬼槐木,不论品质,叶殊和晏长澜各得一百二十,余下大约还有一百六七十,皆给了陆争。 于叶殊而言,古阴鬼槐虽是不错的炼材,但给他们自己留下八株最好的,再为其他之事留下不同品质各一二十就足够,其他还有七八十之多,留之无用,尽快出清换取资源最好。 而若是想要没什么顾忌地出手,当然还是散修聚集之处最佳。 叶殊手指微顿,地面上就多出了上十株古阴鬼槐,约分作三等,每一等都有四五株,每一株数百到数千斤不等。 另取了三只储物袋将它们分别装了,他换了一身衣裳,披着斗篷,走出了此地。 果然如那童子所言,路上他偶尔也会遇见散馆里的学生,抑或是其他借宿的修士,但的确并无一人会来询问、打探。 离开散馆后,叶殊找了个角落之处脱下斗篷,换作另一副模样,也不再做什么遮掩,就只管来到了摊位云集的坊市,随意找了个地方,铺一块布,在上面摆出中下品质的古阴鬼槐木块,再放出几种用匣子装着的罕见灵草,以及几瓶不同丹药,旋即,就将手指笼入袖中不动。 叶殊此刻面貌普通,气质普通,却能让人瞧出他是个筑基二重的修士,而这做事的风范则像是个最寻常的、独来独往孤僻散修。他摆出来的东西虽不少,可丹药灵草原本就是散修中时常交换的,那黑黢黢的古阴鬼槐也叫许多散修不认得,一时间,就显得生意颇为寥落。 当然,如同叶殊的生意一般寥落的散修,也是随处可见的。 叶殊在此地摆摊,从人到货物,当真是无一能引人注目,也叫他如同石子没入海中,不见半点水花就融入诸多散修之中。与此同时,他也不曾放开功法吞吐天地灵炁,而是直接时不时拿出葫芦喝一口蜂蜜,犹若喝水一般,实则丹田内功法快速运转,始终都在竭力修行。 渐渐地,一个多时辰过去。 终于有一名修士走过来,在摊位前停下,将一只匣子拿到手中,诧异道:“五百年的琉璃草竟然就这样摆放着?”不过说了这一句后,他也没多说,直接询问价格,“作价几何?” 叶殊声音沙哑:“四品灵草,作价一百灵石,要则拿去。” 这修士眉头一皱:“略贵了些。” 叶殊道:“此草难过五百载。” 这修士闻言,暗中一叹,知道是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就点出一百下品灵石,将这一株琉璃草换取了。大约也是因着发觉这匣子里真有好东西,他干脆地将其他几个匣子都一一看过,又找到了一颗几百年的少见灵果,略带肉疼地花费一百二十灵石买下来。接着,他倒是还有舍不得的,到底不及之前两种,加之囊中羞涩,只好告辞离去。 叶殊将这两百多下品灵石收了,依旧老神在在,仿佛阖目养神。 对于散修而言,哪怕是筑基期的修士,两百多灵石也不算小生意,故而原本对他不甚在意的周围摊位见状,对叶殊也多出几分凝重来。 要知道,匣子里的灵草,当真是颇为难得的…… 又过了一会儿,有修士来看了看丹药,发觉这些瓶子里的丹药品质都在中上,且适合筑基期的修士,就用灵石买走了一些。 再片刻,那修士带了另几人过来,将余下丹药一扫而空,而在犹豫一阵后,把叶殊拿出的那几个匣子也都包圆了。 于是叶殊又多出七八百灵石的进账,这半晌下来,都约莫一千左右了。 不过,也是叶殊得的灵石多了些,本来还只是暗中观察的某些摊位上的散修们,眼里渐渐生出一丝贪婪来。若是其眼中有火,怕是叶殊的摊位都要燃烧起来。 叶殊依旧状若无视,始终淡然自若。 因他这般姿态,反而叫那些贪婪之辈的眼中,渐渐生出了几分戒备。 到这时,唯有那几块不起眼的木头无人问津,不过也有些散修在仔细打量,都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物事。 不远处,忽然有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二师兄你快来,那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说话间,好几个年轻修士就出现叶殊的摊位前。 436|大量出售 这几个修士是五莲门的弟子, 也是个炼器的宗门,如今来到此处的有五个人, 都是出自同一派系, 其中那个被称为“二师兄”的修为最高,乃是筑基三重的修士。 此刻, 这名“二师兄”半蹲在摊位前,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捏起了一块黑黢黢的木头, 翻来覆去地看。 叶殊也未阻止, 任由他看。 “二师兄”看了好一会儿, 口中喃喃说道:“古阴鬼木, 这就是古阴鬼木, 看着纹理……竟然是古阴鬼槐?至少上千年的古阴鬼槐,真是好东西!” 旁边几个师弟师妹的见了,也都不由好奇:“二师兄, 真是上千年的?” 这时候, “二师兄”——严有方已看向了叶殊,急切询问:“这位道友,不知此物作价几何?你手中可还有更多?” 叶殊嗓音依旧沙哑:“自然还有, 三十下品灵石一斤。” 严有方一听,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价位,似乎是有些贵了。若是在各商铺中瞧见,至多不过二十五左右即可买到。” 叶殊平静道:“此物甚是少见,年份久远。” 严有方听得, 顿时哑然。 此话不假,这等品质的上好炼材很少出现,即便市价多在二十二三块下品灵石每斤,但若是有人相争,到二十五甚至以上也是常有之事。 当初叶殊等人出手二十块下品灵石,是因着乃是万珍园收购,而万珍园要将其卖出,多少须得一些利润,能收下的分量也多,故便宜一些。 严有方蹙眉苦思良久,压低声音:“我等乃是五莲门弟子,想必道友也听过本宗的名声,若是道友能出价低些,我可以帮你免费炼制一件中品法器,只要你出炼材即可,如何?” 叶殊淡淡看他一眼:“我不缺法器,只要灵石。” 严有方登时有些尴尬。 像他们这样的炼器师,出门在外处处都是被人捧着的,尤其五莲门的炼器手法精湛,寻常散修想要请他们炼制也不可得,他哪里能想到,而今主动提起,居然还没人拒绝了? 严有方只是尴尬,身旁对他很是尊敬的几个同门就忍不住了。 有个少年修士怒喝道:“你这人好生无礼!” 还有个少女也娇叱:“二师兄给你方便,是给你脸面,你怎能——” 两人才说了这几句,就被严有方制止了。 严有方的脾气比较温吞,也还算讲理,尽管先前有些没面子,却还是很想要这古阴鬼槐,犹豫片刻,问道:“不知道友要怎样才能降低些……” 叶殊态度依旧冷淡:“你既是炼器师,想必不缺灵石。” 严有方知他言下之意,不由苦笑:“道友有所不知,严某所需的古阴鬼槐着实不少,若是这个价位,是买不到所需分量的。” 叶殊道:“你怎知我手中足够?” 严有方苦笑:“不论道友手里够不够,我也要未雨绸缪,将灵石尽力多攒些。” 叶殊沉吟:“要多少?” 严有方道:“三千斤。” 即便是叶殊,此刻也有些震惊。 要三千斤? 古阴鬼槐虽好,但除却他这等在秘境中碰上了奇遇的以外,其他炼器师即便是见猎心喜,要买些炼器,也绝不必买下这许多的。 除非,他所要炼制的东西,原本就需要大量的…… 思忖到此处,叶殊面上不显,说道:“我有。” 严有方的瞳孔收缩,万万不曾想到这随便遇上的散修,竟当真就有这许多古阴鬼槐!当是时,他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 深吸一口气后,严有方心里有了许多盘算,压低了声线:“不知道友是否带在身上……” 叶殊神情不变:“自然是带了,你若是要,一手拿灵石,一手取货。” 严有方声音更低:“我可否瞧一瞧?” 叶殊取出一只储物袋,将里头乌压压的数棵品质不高的古阴鬼槐给他一瞧,又道:“你若要千斤以上,这等品质可给你二十下品灵石一斤。” 严有方心潮澎湃:“还有更高品质——” 话还未说完,他已反应过来。 在摊位上,分明就有数块古阴鬼槐,稍稍仔细观察,便可发觉其实它们品质各不相同,其中最为逊色的那个,岂不正是由这储物袋中所见? 如此可知,这散修的手里,或许品质更高的古阴鬼槐也不在少数。 只是,严有方激动之后,又有些诧异。 尽管散人墟有大致的规矩,但散修们也知财不露白的道理,这人随意就将数种不同品质且大量的古阴鬼槐不避讳地告诉他,莫非是有什么倚仗么? 一瞬间,严有方又想了许多,眼中之色变幻不定,像是在做天人交战。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其他的小心思。 诚然很舍不得灵石,可大量的古阴鬼槐对他更为重要,若是一个不慎,岂不是白白错失了此物么?那对他更为不利。 强自冷静后,严有方说道:“若是品质高的,价位最低是……” 叶殊并未拿出顶级的,余下几种品质都不甚在乎,便说:“下等二十,中等二十二,上等二十五。千斤以下,下等二十五,中等二十八,上等三十。” 严有方粗略估算,只觉得价位相差甚大。 稍一迟疑,他问:“不知道友明日可依旧在?” 叶殊道:“未必。” 严有方更踌躇了。 良久,他按住其他同门的反应,只快速说道:“我先买下三千斤下等的,给你六万灵石,待午后再带灵石过来,问你收购中上等,你看如何?”说到此处,他又低声问,“不知中上等的木头,道友各有多少?” 叶殊道:“三四千正有。” 严有方倒吸一口凉气,当下也不再多言,只取出了一只颇大的储物袋,交给了叶殊。 叶殊就也从手头的储物袋里倒出了三株古阴鬼槐,稍微掂量:“三千有余,也罢,你既爽快,都给你了。” 严有方露出一丝喜色。 为了那目的,古阴鬼槐的数目,那自然是越多越好…… 将这几株收下后,严有方带着几个同门极快离开。 叶殊阖目,仍旧摆着几块木头,不动声色。 因着先前严有方的举动,又有些散修好奇这地走来,开口询问:“不知这些乃是何物?” 叶殊并不回答,只说一句:“认得便卖,不认得便不卖。” 那些散修讨了个没趣,但是散修里面性子古怪的人不少,他们恼过之后,到底也不会太过冲动,就悻悻地离开了。 而集市里的诸多修士,要么原本并未留意,要么干脆不认得,叶殊的生意就不曾再开张了。 不过,午后不久,那严有方又来了。 这回他独自一人,不曾带上同门之人,却带足了灵石,足足又花了十好几万灵石,将中等上等品质的古阴鬼槐都买了三四千斤,才满足离去。 有严有方这一人收购,叶殊拿出的古阴鬼槐出手不少,也就无意再多停留。 在察觉似乎有一道神识无声无息地要跟踪他时,他微微露出冷笑,取出了一张用处较为奇异的灵符激发,使得周遭出现了大片浓雾,将那神识迅速屏蔽。 即便至多只能屏蔽十余个呼吸时间,但就在诸多散修怨声载道的时候,浓雾散去,叶殊已然消失在人群之内。 那神识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地四处搜寻,然而,始终不曾见到叶殊的踪迹,甚至连叶殊的气息都不曾察觉到了。 ——这也不足为奇。 叶殊早在浓雾密布时,就已使用易容换形之法改换面貌,再以三阳真火烧去外衣,自然就从内到外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在人群里半点也不引人注意了。 即便叶殊十分自在地走出了集市,那神识也拿他无可奈何。 离开后,叶殊直至来到散馆附近,才变幻本来面貌走进去。 门口的小童见状,倒也还认得他,只是想不起这新客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但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客人们想要悄然离开,他发现不了也是寻常之事。 叶殊回到竹屋,把储物袋里的灵石全都转移到混元珠地窖里去。 然后,他开始思索起来。 原本只是想在集市上找个识货缺货的商行采办,将大量古阴鬼槐售出的,但是没料到不曾遇见那等采办,却见到了五莲门这炼器宗门的弟子。 古阴鬼槐毕竟带着阴气,通常只会用于炼制特殊用处的法宝,或者给邪修等其他功法奇异的修士炼制所需之物,但五莲门却是修炼正道的修士,即便全宗上下有点本事的炼器师都想要尝试炼制这等材质的法器,也不需要这般多的古阴鬼槐罢? 那莫非是有什么其他的用处,必须用这样多的古阴鬼槐……来炼制大件的法宝么? 437|混入五莲门 叶殊眸光微动。 通常说来, 如这等奇异举动,应是遇上了什么阴气旺盛的秘境之地, 于正道修士而言若无手段防御难以窥看究竟, 故而要用此物炼制出容身之处,才好让门中修士托庇。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境, 只凭借这大量的古阴鬼槐, 却是不能轻易断定。 不过, 叶殊对这秘境也颇有兴趣。 修士与天争名, 既然被他得知了这个消息, 若是不争一争, 岂非白白错过了机缘?只是这争也不能胡乱去争, 还是要先多打听一番, 再做决定。 思及此,叶殊有所决定。 既然是五莲门在筹备此事,他不如就往这宗门一探。 · 叶殊先给了散馆里童子一些灵石, 告知对方, 说是自己要闭关修行,除非灵石用尽,否则莫要将他打扰。旋即他又布置了阵法, 做出十成十的假象, 才变换容貌,离开散馆。 接下来,他就前往五莲门所在。 五莲门在附近颇有名气,其宗门本身却是在争鸣府内, 只不过靠着边缘罢了。门中的炼器师不少,但真正能在炼器师中占有一席之地、能炼制出法宝的炼器大师,整个宗门也仅有一个巴掌能数尽而已。 而门中修为最高的,仅仅是金丹期修士。 得知此事后,叶殊遂放下心来。 这样的门派颇为弱小,发现的秘境定然也是适合他这境界之人,且也同样因其弱小,即便有他预料出错之处,亦可自其中脱身。 想定后,叶殊收敛气息,于五莲门附近潜伏起来。 并未潜伏多久,就见到有些五莲门弟子在门中出去,而叶殊所在之地虽较为隐蔽,却也正在附近,因此常有五莲门弟子自此间经过。 大约傍晚时,眼见一名炼气六层的修士正要往一处走去,叶殊悄然将其制住,并迅速将其带到了门派后的树林深处,并往这修士口中塞了一颗丹药。 下一刻,这修士醒转过来,面色有些恍惚,神智也不甚清明。 叶殊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修士道:“傅觉。” 叶殊又问:“年岁几何?” 傅觉回答:“三十岁。” “入门几载?” “二十五载。” “宗门里可有长辈、关系亲近之人?” “有师尊……” 叶殊与傅觉一问一答,大约半个时辰后,叶殊已然将傅觉身边诸事尽数问了出来,一些傅觉所相熟之人的相貌、境界、性情也都打听清楚,巨细靡遗,反复探问。 待全数记下后,叶殊封住了他的神智,叫其陷入沉睡,并把他收入了混元珠里,随意放置在一处亭台中。 接下来,叶殊运转易容换形之法,化为了傅觉的样貌,将气息也调整到与他一般无二,遂模仿傅觉的样子,自后方走出,往五莲门走去。 自此刻起,他就要以傅觉之身份,来打探关于古阴鬼槐的隐秘了。 · 五莲门因长于炼器,颇为富裕,宗门里的弟子气质也都颇为自傲,傅觉在其中排在中上,三十岁的炼气六层,于这个门派里不算太强,但也并不很弱。 更让叶殊满意的是,傅觉大约是家族中人与其师尊有旧,所拜的师尊正是五莲门几名炼器大师之一……而且,还是唯一一位筑基期的修士,只是本身在炼器上很有悟性,才在筑基四重时就有了炼制法宝的能力。 这个境界,于叶殊而言也是十分合适。 他原本以为还要更麻烦些,但是如今看来,却是要比他之预想容易许多。 来到这位炼器大师柯娄居住的院落里,叶殊如同傅觉一般,找到了傅觉的住处。 还未等进去,就见长廊上有一人与他正面相遇,是位面相老实的中年修士,也是柯娄的弟子。 叶殊见他,先停下脚步,主动说道:“大师兄。” 中年修士葛明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傅师弟回来了,你如今火法修炼得如何?” 叶殊心中微顿,随后想起先前傅觉所言,暗地里思忖,面上却未耽搁,语气恭谨道:“大约还欠缺些火候,不过再过一些时日便应够了。” 葛明微微沉吟,还是说道:“也罢,你刚参悟此法不久,叫你这样快就能御使,也是强你所难。但你既然也为师尊弟子,也该为师尊分忧,就与我一同前去炼器房,先将新来的炼材劈开,也好叫其他师弟师妹炼制。” 叶殊故意低下头,却道:“是,大师兄。” 接着,叶殊就随同葛明换了个方向,前往这一座院落中的炼器房。 才刚走进,迎面而来就是一股炽热的火气,然而在这火气之中却有一股淡淡的阴气,夹杂着一起,让人生出一种异样不适感。 叶殊对此颇为熟悉,立时了然。 看来,那新来的炼材果然就是古阴鬼槐了,而先前那五莲门弟子大量收购此木,也并非是他私自而为,乃是全宗上下一同行事。 叶殊目光朝四周一扫,就见在墙角堆积着好几根黑黢黢的大木头,炼器房里足有五座大型的炼器炉,每一座炼器炉前都有一名炼器师正在忙碌,除此以外,还有好些修士在处理那古阴鬼槐,将其斩断,变作小块,而后就有修士取走数个小块,在自己身旁的小型炼器炉里煅烧,施展一门瞧着还算精妙的火法,待烧得通透,再一箩筐一箩筐地送到那些大型炼器炉旁边,由那处的炼器师一同送到炼器炉里,煅烧成汁。 当然,整个炼器房里也非是所有修士都在煅烧古阴鬼槐,还有好些修士是在炮制其他的炼材,而那些炼材看着杂乱,但是在叶殊的眼里却很明显。 看来,果然是要将所有古阴鬼槐炼化,最后在一同锻造成……一艘巨大宝船罢。 叶殊打量的整个过程只在须臾间,并未叫旁人瞧出来什么不对,葛明先踏进炼器房后,却有好些弟子见到,同他行礼,恭称一声“大师兄”。 至于叶殊所扮演的傅觉,虽也得了一些敬称“五师兄”,但相较葛明来,这更多像是一种给面子的做法,却并非是打从心底里的敬重。 由此可见,葛明或许作为一名普通弟子无妨,可因着某些缘故做了柯娄的亲传弟子,就让许多记名弟子、其他弟子不太满意了,私底下也并不会真正很看得起他。 然而傅觉虽在弟子里是个平庸的,在柯娄那处则很是得脸,叫旁人面上仍旧不敢有太多表现。 叶殊并不计较这样的身份,只是默默跟在葛明身后,听他吩咐去取了一截古阴鬼槐,用特制的斧子进行劈砍。他估摸着傅觉大致能有的力道,不紧不慢地劳作起来。 葛明见叶殊迅速地开始动作,颇为欣慰,觉得今日的傅师弟比之从前来更勤勉些,也就不多言,自己很快前去其中一座大型炼器炉前。 见到葛明来了,那座大型炼器炉前的炼器师立即让开,葛明站在炼器炉前,施展火法,比之先前那名炼器师更快地炼制起来。 这一忙就是数个时辰,待诸多修士的法力即将告罄,丹药也服食了好些后,才陆陆续续地回去自己的屋中休息。 叶殊虽不曾觉得如何疲惫,但也做出了劳累之态。 葛明正好也要去休息,见状连忙说道:“傅师弟,一同走罢。” 叶殊当然是笑着应下,跟葛明一起走出炼器房,并说道:“大师兄,回去之前,我想先去拜见师尊。” 葛明并不觉奇异,这傅师弟与师尊关系亲近,只要不闭关,但凡有空总是要去拜见的,就说:“那你快些去,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叶殊自然是连忙再应。 很快,叶殊凭借傅觉先前所言,寻到了柯娄所在,也学着傅觉的模样,进去拜见柯娄。 刚进屋,他就已然躬身行礼。 一道力量将叶殊托起,随之而来的是略为严厉的声音:“这几日你不必来了,每日做完事便回去修炼火法,不然为师何时才能教导你其他炼器之术……” 话刚说到此处,叶殊已随着他的力道起身,与此同时,一道微光迸发,就有一枚细针不知自何处而出,倏然间刺中了柯娄! 柯娄面色大变,然而他终究是来不及反应,就已然晕迷过去。 叶殊这才看向柯娄。 柯娄瞧着三十多岁模样,实则应是已然过百,在兼具炼器一道的同时能有筑基四重,倒也算是不错了。他相貌平平,面颊消瘦,眉眼之间的纹路略有严苛之感,可见平日里性情就很是严肃,对待弟子的要求也很严格。 叶殊仔细观察了他的面貌,再用易容换形之法,化作了柯娄的面貌,而后同样往他口中塞了一颗丹药,并详细询问起来。 438|伪装完美(改错字) 柯娄原比叶殊高上两个小境界, 但是他本身对傅觉毫无防备,百劫九煞针又非是寻常法器, 就被一瞬制住, 以至于落入叶殊手中。 而这位在五莲门地位举足轻重的炼器大师,在这件事上, 比之一无所知的傅觉来, 就几乎是知道所有详情了。 原来这五莲门因缘际会打破了一处禁制, 得知了一处小秘境的所在, 那秘境之中的天地灵炁很是旺盛, 只是与此同时, 其中也迸发出许多阴气, 若是被修士沾染上, 法力都会被渐渐化去,甚至还有门中弟子不慎吸入一些,导致身中阴毒, 连灵根也被污浊了几分。 天地灵炁旺盛, 便意味着其中必然会孕育出一些颇为得用的天材地宝,但阴气极多,这便意味着此秘境危机重重, 或许……曾经乃是由鬼修占据之地。 门中金丹修士一番探查, 断定这其中可容元婴以下的修士进入,而他们用特殊法器封锁之后,只要小心行事,自家门派就能将此地吃下。旋即又有掌门查阅诸多典籍, 与众位炼器大师商讨,最后觉着这秘境或许就是上古时时常出现的“小鬼门”,入内之后,或许所遇便是当年鬼道修士遗留的小阴地,能孕育出来的天材地宝,兴许能有些许传说中的黄泉石、忘川水、彼岸花之类。 这些天材地宝很难天然形成,多是上古时鬼道的大能修炼特殊功法形成,后来生生不息自行运转,就化为天地间的神奇秘境了。 而小鬼门,正是小阴地的入口,同样因鬼修功法而成,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小阴地,鬼门又有什么样的规矩,则不同鬼修,各有不同。 如今五莲门遇见的这处乃是被封禁的,鬼门的规矩也毁损得七七八八,倘若内中不够大,那么多半进入个几次摸清之后,就会被尽数搜刮。只是小秘境里虽说不至于全无所出,可若是想要循环利用,怕是不成,毕竟此间并非真正的阴地,秘境里所残存的,也应当是从前所留。 叶殊思忖起来。 既然这五莲门试探过,是他们可以吃下的小秘境,那么即便真是上古鬼修留下的阴地,也可以前去一探——那几种阴地方有的天材地宝,于他而言也颇有兴趣。而且,其中有几种可磨砺心志,对于他们这些人修用处不小。 回顾前世,叶殊所在叶家便几度与他人争夺阴地之物,那时的阴地同样是鬼修所留,却多半都是鬼修之中的大能,陨落后洞天所化,自成秘境。在那些阴地里,所出的同类天材地宝品质定然远胜小阴地的,也对更高境界的修士有用,不过,他现下才筑基期,这一处中的东西……若是不出意外,对他而言更合用。 此刻,叶殊也能确定五莲门要炼制之物了。 渡阴船,至少也是一件下品法宝,能将外界的阴气尽数摒除,倘若五莲门修士进入小秘境里,时时刻刻用法力抵挡阴气侵袭并不妥当,不如在船上休憩,待要搜刮秘境中的物事时,再来离开此船不迟。 而炼制出渡阴船外,若是他不曾看错,应当还有方阴尺,佩挂在身上后,也能短时间抵御阴气,只是待方阴尺即将化为青色时,就要及时带去渡阴船上搁置一段时间,待其重新归为最初的乌黑,才能再去取用。 大约弄清楚这些,叶殊如同先前盘问傅觉般,又反复问过柯娄,直至将他所知一切尽数了然于胸,才停了下来。 接着,叶殊将柯娄的灵觉封闭,送入混元珠里,再把傅觉放出。 叶殊迅速布置一座幻阵,把傅觉放入其中,在外以声音引导,使得傅觉以为今日叶殊所为俱是他所为,叶殊所经历俱是他所经历,待将这些硬生生让傅觉信以为真后,他才将幻阵收了,让傅觉立起身来,给他吞服了解药。 下一刻,傅觉睁开了眼,他所见到的,便正是盘膝坐在榻上的、叶殊所假扮的柯娄。 傅觉只觉得自己是劳累半日,想要来给师尊见礼,叫师尊多看重他两分,此刻也当真就行了大礼,要与师尊多说几句。 叶殊便仿着柯娄的口吻,严厉道:“这几日你不必来了,每日做完事便回去修炼火法,不然为师何时才能教导你其他炼器之术?” 这一句话,正是先前柯娄以为他是傅觉时,对他所言。 傅觉闻言,果然不敢怠慢,面上顿时出现了惶恐之色,连忙说道:“弟子明白,弟子这就告退,万望师尊莫要气恼。” 叶殊道:“你去罢,修行上再勤勉些。” 傅觉赶紧答应:“是,师尊。” 接着,傅觉也离开此处。 在出去后,他也遇见了若干同门,那些同门俱看出他是前往了师尊柯娄之处,一时间心中诸多想法俱在,但最终还是只能羡慕傅觉而已。 等傅觉离开后,叶殊将意识沉入混元珠,“看了看”晏长澜。 晏长澜仍旧在以真意打造本命灵剑,气息还算平稳,叶殊见状,放下心来,便再将意识转到一处亭台上的柯娄身上。 尽管他对自己的手段颇为自信,却也要谨慎小心,不可因大意而使得混元珠的秘密暴露出来。好在柯娄虽是炼器大师,但大多数精力都用在了炼器之上,并无其他反应。 叶殊干脆在他身边又放下几个阵盘,将他彻底困在方寸之间。 如此一来,应是安然无忧了。 · 叶殊冒充柯娄,却也在几日里将五莲门中诸多事摸清了大概,因此,在其他几个炼器大师请他一同前去炼制巨船时,他毫不怯场,径直去了。 这一回同样是去一座炼器房,但这炼器房与先前所见皆有不同,乃是安放在门中专门建造的一座大殿之内,其中炼器炉十分巨大,且有四个炉口,每一个炉口前皆有一名炼器大师正在打坐,驱使火法,炼化其中被各处炼器师弟子送来的粗胚。 见到叶殊走进来,几名炼器大师看了他一眼。 其中一人说道:“杭师兄已快要撑不住了,柯师弟,你留心接替。” 叶殊迅速扫了几人一眼,在心中与柯娄所言特征一一对上,很快便认出那所谓的“杭师兄”正是额角有痣的中年男子,而且观他如今体内法力确是即将告罄。 于是他就走到那杭师兄身后,只待他抽身,就要立刻跟上。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杭师兄的面上露出一层虚汗,面皮也微微抖动起来,而后低喝一声,闪身而起,立时朝后方退去。 叶殊毫不迟疑盘膝而坐,正好坐在炉口前,并迅速做出几个法诀,将一股火焰打入了炉膛之内,迅速地覆盖在那一团粗胚之上。 先前盘问柯娄时,也曾让柯娄对其所学火法演示一番,叶殊见多识广,很快看出这火法中的奥妙,就以三阳真火为根本,大致将其模仿。不过毕竟三阳真火乃是极为精妙的炼火之法,五莲门的火法远远不能与之相比,故而即使叶殊是仿照而为,依旧显露出了一丝不同来。 几名炼器大师都在同一个炉子里炼器,叶殊这火法一显露,当然也让其他几人看出来。 另几人都是金丹修士,见叶殊如此,顿时有些惊讶。 好在叶殊用的易容换形之法如今有所进益,对待气息也能模仿一二,否则只怕是一出手就会被发觉不妥——不过若非是这进益,叶殊也不会冒充柯娄,行如此险事了。 也是因此,几名金丹修士惊讶归惊讶,却不曾怀疑叶殊非是柯娄,乃是他人假扮而成。 有一名金丹修士开口道:“柯师弟,你的火法似乎……” 叶殊平静道:“略有所悟,融入其中罢了。” 听叶殊这样说,几名金丹修士恍然——也是,若是柯师弟悟性不够强,如何能以筑基期的修为跻身于他们之列?火法为炼器根本,柯师弟在这火法上常年参悟,眼下有了些进境,比他们更显得妙,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悟性,这耐性,还是叫他们这些老一辈既汗颜,又羡慕啊。 叶殊知道柯娄性情与自己有两分相似,如今假扮起来如鱼得水,在回答那一句后,也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就继续炼制粗胚。 其他几人见状,都也不再追问,更无怀疑,都同样尽力炼制。 渐渐地,一个时辰过去。 叶殊法力耗费了许多,即使自身的法力精纯,但毕竟比柯娄还低上两个小境界,能勉强跟柯娄差不离也很耗费力气了,就言道自己已撑不下去,要换人而来。 先前那杭师兄恢复了不少,果然又接替了他。 叶殊在旁边打坐调息,吞服的也非是涅金蜂蜜,而是由其炼制的补气丹药。待恢复之后,复又再去。如此一来,依旧不曾引起任何人的猜疑。 439|小阴地 炼制之中, 每隔些时候就有众多炼器大师的弟子将炼制出来的粗胚送到此间,投入炼器炉里, 由他们继续炼制。 如此炼制了有数日之久, 所有古阴鬼槐尽数炼制成粗胚,这些粗胚也在巨型炼器炉里逐渐形成一艘巨船的模样。 到了此刻, 前期已算成了, 可若是要继续炼制下去, 就不能由几人合力——须知每一位炼器大师手法尽皆不同, 倘使合炼同一件法宝, 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不慎便会冲突, 到那时, 这法宝自然就不能炼成。 因此, 叶殊这个筑基期的修士先离开,接着就是两名技艺相对稍逊的不再加入。剩下的两名金丹期炼器大师手法相似,技艺也相似, 可饶是如此, 他们依旧只能炼制到最后一步之前,而这最后一步,就由其中手法更娴熟、修为也更高的来做。 这一刻, 所有炼器大师都很是紧张, 只因炼制这一艘宝船已耗费了大量的古阴鬼槐,倘若炼制失败,余下来的那些怕是不够再炼制一艘了——即使勉强炼制出来,其品质也定然远远不如此时所炼制的。 叶殊这时说道:“余下的炼制艰难, 倘若我等都在,难免影响掌门,不如掌门在此地炼制那法宝,只留下齐长老陪同,我等三人先行离开,去炼制那方阴尺如何?如此一来,也能节省些时间,以免夜长梦多。” 这话颇为有理,然而另外两名金丹修士却并不乐意。 那位杭师兄说道:“我二人在门前守着罢,炼制这法宝,我等俱是头一次,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总能出些主意。” 另一名李师兄则说:“柯师弟修为最低,倒是可以先去炼制。否则,这里若是出了岔子,以柯师弟的修为,也有些为难。” 柯娄性情之严苛,对旁人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故而尽管叶殊提出要走,几名金丹修士也不曾怀疑他有什么其他念头,只以为这是他自觉帮不上忙,就要去为门派做些其他事。 叶殊早知这几人会是如此,便应道:“也好,我便自去炼制了。”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大殿,回到柯娄的院落里。 此次回去,叶殊当然也有目的。 倒不是因着旁的,小秘境原是无主之物,此次他浑水摸鱼去争夺机缘,虽称不上欠了五莲门什么,但到底还是借助了五莲门一些,故而就想要亲手炼制一些方阴尺,用点更高明的手段,叫其威能更大些。若是小秘境里危险不多也还罢了,倘若危险颇多,那么若是能借此多保住几个五莲门弟子性命也好。 于是,叶殊进入柯娄院落里的炼器房,将其门人弟子驱出,只留了傅觉打下手。 傅觉见师尊对自己更为青睐,心里欢喜,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紧接着,叶殊叫傅觉粗浅处理一些品质不高的散碎古阴鬼槐,待其处理完成,就把它们送到炼器炉里,炼制成质量尚可、不同等级的方阴尺,上中下三品俱有,适合的修士也是自炼气期直至金丹期以下。 傅觉在旁边见着,叹为观止。 他原本就知道自家师尊乃是炼器手段极为高明的修士,却不承想竟比他所想更厉害,莫非从前师尊在炼制时都有所收敛不成?抑或是师尊这段时日来,炼器的技艺又有长进。 且不论是哪种,傅觉都很是激动。 他与师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师尊越厉害,他这做弟子的,面上也越有光彩。 大约两日后,叶殊已炼制出许多方阴尺,大小不一,但每一样都是乌光湛湛,灵气四溢。 傅觉眼见这东西越来越多,自家师尊也不多收拾,就连忙一一拾起,按照其品级分类,装进三只不同的储物袋里。 与此同时,另几个炼器大师派人来叫叶殊前往,叶殊就带着傅觉,一同进入那大殿之内。 在此间,巨型炼器炉已被收到一旁,一艘极宽阔的乌黑大船悬浮在半空,船身流畅,灵气饱满,端的是一件极不错的下品法宝。 大约是古阴鬼槐的年代久远,品质颇高,这些金丹修士的炼器本事也算不错,这宝船上自然生成一道禁制,其中似乎有神通,且因着几位炼器大师所想,对阴气有不小的克制之用。 那些金丹修士对这宝船很是满意。 掌门含笑拈须:“柯师弟快来瞧一瞧,这宝船如何?” 叶殊走近,坦然赞叹:“极好,多日苦功,不曾白费。” 掌门与另几人俱很欢喜。 那杭师兄问道:“柯师弟,那方阴尺你炼制得如何?” 叶殊朝傅觉微微示意。 傅觉会意,连忙将三只储物袋送上,口中说道:“师尊日夜赶制,不辞劳苦,终于炼制出各类品级方阴尺,请诸位师叔师伯赏鉴。” 几名金丹修士闻言,分别取来,朝储物袋中探查。 这一探查,都是一惊。 怎么才区区两日,炼制出来的各类法器已有数十件之多? 尽管于炼器大师而言,炼制法器比之寻常炼器师确是快上许多,然而这也太快了些。 叶殊自是有所控制的,不过他当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故而也未太慢。 ——两日几十件差不离的法器,于他而言,着实容易。 杭师兄不由说道:“柯师弟,你的本事又有长进了,似乎这方阴尺比之我等原本所想,还要更强上一些。” 叶殊只平静道:“最近有所悟。” 其余几名炼器大师闻言,心里百味繁杂。 这位柯师弟,技艺精进得实在太快,他们虽说愿意为他欢喜,然而几次下来,终究还是有些一言难尽了。 ……无论如何,宝船已成,而单单叶殊炼制出来的方阴尺也已够用,也不必再多准备。 五莲门掌门当即敲定:“明日便去那小秘境罢,诸位现下将方阴尺分一分,择取弟子,明日可一同上船。” 几位炼器大师都是应声,无不赞同。 · 叶殊回到院中里,直接将柯娄所有亲传弟子叫来,一人分发一支方阴尺。 柯娄的亲传弟子共有七人,其他大多记名,而记名弟子里也有几个还算出息的,叶殊也不厚此薄彼,再选三人,总共七个。 除此以外,叶殊便无意再带上其他弟子了。 这些弟子得了方阴尺,并不知是什么缘由,叶殊也未多解释,只说了个时间,吩咐道:“明早莫要迟到。”然后便罢。 诸多弟子面面相觑,却也知道师尊性情,故而互相打探一番。 有些隐约猜到一丝,有些则是十分懵然,最终都各自散去了。 · 次日清晨,叶殊带着十名弟子,来到了那座大殿前。 其他几位炼器大师也带着他们所选之人过来了,大多都是带的亲传与记名弟子,或是自己看好之人,唯有掌门带来的人更多些,除了这类人外,还有些还算不错的门人。 林林总总算一算,总有六七十人之多。 叶殊扫了一眼,神情如柯娄一般肃然,并未多言。 他心中暗忖,这五莲门的掌门胆量着实不小,这许多的弟子带来,若是那小秘境里危机重重,叫这些弟子折损太多……恐怕整个宗门都要大伤元气了。莫非是那小秘境溢出的阴气确实不强,有了宝船之后,他便很有把握? 而五莲门的掌门的确是自觉很有把握,宝船与方阴尺两重防御,且品质都比他先前所想好上许多,叫他信心十足。 于是在他招呼之下,众人齐齐进入一件飞行法器里,往五莲门后面的野山某处而去。 在那处,正是封禁破开之地,早已有一名并非炼器大师的金丹修士在那处守着了,寻常人等,根本找它不到,即便找到了,也不允进入。 叶殊与众人一起站在飞行法器中,降落之后,就见到有许多阵纹流转,可见此间是布置了阵法的,只是这阵法称不上太强,暂时能隐蔽气息罢了。 众人走出法器,那名金丹真人迎上来,与五莲门掌门见礼。 掌门笑道:“有劳席师弟辛苦。” 那席真人也笑了笑:“为宗门办事,何谈辛苦?掌门师兄客气了。” 叶殊看向那封禁之处,形如一个古井,有许多封禁符文于其上,的确有丝丝阴气溢出,但又被一件葫芦状的法器吞入,并未逸散开去。 看来,应当的确是小阴地?不论如何,进去一探便知。 之后,掌门将那宝船取出,霎时叫席真人眼中一亮。 席真人赞叹:“诸位师兄师弟果真技艺非凡,这宝船……好!极好!” 众人听得,也都笑了。 当下里,他们也不犹豫,就在掌门指引下,纷纷上了宝船。 席真人亦不例外。 接下来,掌门操控这宝船,于瞬息间使其落入那封禁之内。 440|入鬼门 宝船落下同时, 有一名金丹真人回身打出一件奇怪法器、数个阵盘,镶嵌在封禁的入口。 叶殊朝那处看了一眼, 便知那阵盘有隐匿、防御之能, 是个还算精妙之物,放在此处, 只要不是被大力攻击, 自不会生出什么事来。奇怪法器更犹如一只大锁, 恰好锁住了此处, 从内中可以出去, 从外面, 却莫要想轻易进来。 当下里, 叶殊心下微松, 也不再去理会了。 封禁的入口并不算大,对于宝船这类法宝却无妨,只在光华闪动间, 宝船顺之而下。两边滚滚黑气扑面而来, 正是那浓郁的阴气,且越是朝下阴气越浓,扑打过来, 很是骇人。 好在宝船及时发出一道乌光, 把所有扑来的黑气都抵挡回去,引得船上的五莲门弟子们发出一阵惊叹。 叶殊立在宝船内,站在离船舷稍远处,柯娄的几个弟子虽对小秘境十分好奇, 但一来畏惧柯娄的威名,二来也见到了那黑气的威势,便只是老实跟在叶殊身后,不敢做出其他举动来。 几个金丹真人倒不比叶殊这般谨慎,他们靠近船舷,感知着那些阴气打在船上时,宝船能抵挡几分,宝船的防御又是否当真能如他们所愿。 眼见所有黑气无一能接近,他们也都露出了笑容来。 甚好,宝船的威能不出他们预料,在此间的确能将众多弟子尽皆护住。 渐渐地,宝船再落下一段,骤然拐外,旋即船身一震,便赫然浮在了一条河上。 这时候的阴气更旺盛了,不仅是从两边过来,连下方的河水里,四面八方都尽数滚滚不绝。 叶殊神情微动,看向那河水。 河水血黄,鬼哭声声,腥气扑鼻……不错,这正是忘川河。 他又往后方看去,就见一股河水穿过一道门户,那门户影影绰绰,似乎很高大,又仿佛似真似幻,其上隐约三个大字,曰:小鬼门。 再瞧这里阴气浓淡,种种征兆,可知此间秘境也一如叶殊先前所想,当真是一处小阴地。 掌门面露喜色:“果然是小阴地!只盼此处能多孕育出一些天材地宝,好成就我五莲门的积累。还有这忘川河水,如今暂且莫要管它,待回去前,可要寻到河心之处,找到真正的忘川水带走才好。” 众人听得,自然都是精神一振:“是,掌门。” 宝船持续前行。 不多时,忽然有“乒乒乓乓”的响声自周遭传来,船身震动,叫许多五莲门弟子惊讶之余,都禁不住四处张望起来。 傅觉面露惊慌之色,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 叶殊冷声回答:“不必担忧,应是忘川水鬼所为。” 傅觉双目睁大:“忘川水鬼?” 叶殊微微点头:“放心,这些水鬼穿不透船身防御,只是为免削弱宝船,我等也该出手了。” 果然,五莲门的掌门等金丹真人也明白这道理,察觉到水中有鬼物后,纷纷吩咐:“速速取出方阴尺护住自身,以火法攻击忘川水中鬼火荧荧之处!” 众多弟子听得,都迅速动作起来。 叶殊因境界之故,并不与那些金丹真人在一处,而是带着众多弟子来到船舷前,朝着水中看去。只见有点点绿光在水中浮沉,而绿光下方似乎有淡淡的黑影,并不甚明晰,却都在宝船下方聚集,似乎都在出力。 见状后,叶殊弹指打出一团火光,直朝着许多绿光汇聚处去。 就听得几声凄厉的鬼哭,那些绿光散去,而那处下方的黑影也都消失不见了。不过,从其他各处还有很多绿光飘来,再度聚集。 傅觉等弟子见了,赶紧也学着叶殊的举动,运转火法,打出火光落入鬼火之中,但是他们的准头不及叶殊,有些火焰落入忘川河就被冲刷消失,只有少数火光打中了水鬼,叫其在火光之中惨嚎消失——然而还有火法不够强的,即使打中了,也只是让水鬼吃痛、受伤而已,并不能真正将它们灭除。 除此以外,水鬼们也并非当真只会在水下行事,就见有几名五莲门弟子对准某处河面快速攻击,其手法竟还不错,就使得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一头绿皮的秃头鬼迅速跃起,鬼爪一扬,生生地把一名弟子给抓了出去! 这宝船虽好,能抵御阴气的侵袭,可若是有鬼物出现在船边,也能攻击到靠近船边之人——只是难以越过船舷,进入船上而已。 此名弟子才堪堪炼气九层修为,本身倒是极为努力,然而被抓出去时,也是肝胆俱裂,恐惧得几乎不能反应。 正此时,一道乌光从他身上发出,打得那绿皮鬼一疼,鬼爪也禁不住松开,当是时,那弟子被一个同门掷出长绸缠住腰身,硬生生给拉回了船上。 其他同门也都看出,先前那乌光正是方阴尺自动反击,也才护住了那名弟子。 那弟子惊魂甫定,手指紧紧抓住方阴尺,半点也不敢放开。 好险,当真是太过惊险了! 叶殊见身后诸多弟子也露出惊悸之色,便厉声说道:“做什么小儿女态?若是连这点危险都承受不住,不如都莫要修行,回宗烧炉子去!” 这一声喝骂迅速拉回了柯娄弟子们的心神,叫他们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句。 弟子们心中暗忖:师尊技艺高明了,脾气也未好上多少,还是这般严厉。 接下俩,他们也全不敢再做什么姿态,都是兢兢业业地学着师尊动作,却又不敢太过张扬,是按部就班……连番下来,成果倒也不错。 一番鏖战,涌来的水鬼们终于偃旗息鼓,也被诸多修士们杀了大半。 船下再无水鬼开凿之声,船上众人心弦微松。 掌门说道:“走,继续前行!” 宝船于是划开风浪,再度朝前方而去。 再前行一段后,河面越来越宽,最终好似汪洋一般,左右前后都看不到尽头了。 又足足过了好几个时辰,情形依旧不曾改变,就让众多五莲门弟子从最初的激动雀跃,到而今渐渐焦躁起来。 叶殊心神倒是平静。 小阴地里,只是刮一刮阴风,多走一走水路,算得了什么?遍地尸山骨海,凶险处处的也多而有之。如今这处,已算是平和了。 想必是多年过去,阴气代代削减,且当年留下小阴地的鬼修原本就不算极为强大之故罢。否则如今众人疲于奔命,哪里还有不耐、焦躁的时候。 转眼间,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周遭仍旧是滔滔不尽的大河,宝船在河上航行,孤单缥缈,寂静凄清。 此刻,就连掌门等金丹真人也皱起了眉。 莫非这里还有什么玄妙不成?宝船行驶这许久,至少也过了万里,哪个小秘境中的大河,竟然有万里之远? 一时间,他们走在一处,仔细商量起来。 叶殊看了他们一眼,低头观察大河。 鬼修修行,不论什么功法,总是要将自己的修行之地甚至小洞天都建造成幽冥鬼域才最为适合,进境最快——其中往往有几处设置必不可少。 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望乡台和三生石。 若是修为高深者,黄泉路旁当生彼岸花,黄泉路中当有黄泉石,忘川河中当有忘川水……此皆后话。 不过即便这几样设置大多都有,可每一样是什么模样,却并无定数,许多鬼修各有所想,其中诸多诡谲之处也有不同。 而今在忘川河上行了这许久,却还见不着奈何桥,更看不见黄泉彼岸,这便有些奇怪了。 想必,还是有什么关窍不曾发觉。 叶殊同样在观察。 忘川河里那些水鬼袭击过了,那应当并非是水鬼之故…… 思索之后,叶殊走向那些金丹真人之处,询问道:“诸位师兄,可有什么见解?” 掌门等人闻言,也看向叶殊。 杭师兄说道:“柯师弟特意过来,莫非先想到了什么?” 另几名金丹真人也都看着叶殊。 他们先前商议许久,也不曾找到法子,想过了的试过,尽皆没有用处。 叶殊沉吟道:“愚弟不才,只看此处为小阴地,不免想到些许传说。”也不卖关子,直接言道,“我等行在忘川河上,坐的是一艘宝船……诸位师兄可记得,在忘川河上的渡船,所渡者乃是什么人?若是要来到彼岸,须得经过奈何桥,而这奈何桥上能走的,又是什么人?” 听到叶殊这话,众多金丹真人也不愚钝,哪里能想不到? 一时间,他们面色都有些发青。 忘川河的渡船上,彼岸的奈何桥上,自然都是……死人! 杭师兄当即怒道:“柯师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等要自相残杀,变成死人再去寻找宝物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441|阴髓丸 叶殊皱眉:“杭师兄莫冲动, 且听愚弟说完。” 这位杭真人对待柯娄时,举止之间似有些微妙之意, 平日里也还罢了, 如今在小阴地里,他却无意与其过多纠缠。 杭真人似乎也发觉自己有些过激, 连忙说道:“也是, 为兄言语太过了, 柯师弟莫怪罪。” 叶殊微微摇头, 旋即说道:“愚弟之意, 是小阴地里乃鬼修的地盘, 既然忘川河总也走不到尽头, 不如试一试伪装为鬼修前行, 或可豁然开朗。” 听得叶殊这话,诸多修士细品之后,也觉有几分道理。 故而眼下众人想个法子, 伪装来试上一试。 叶殊思索之后, 忽而又道:“或许,也未必人人都要伪装为鬼修。” 掌门听得,若有所思:“柯师弟之意, 是这小阴地到底并非是真正的阴间, 倘若不允任何活人入内,以上古鬼修的行径……即便他们为了修炼所需,也无可能。” 另几个金丹真人一听,恍然道:“的确如此。那就先假扮个几人, 试试再说。” 活人假扮鬼修,重在生气,而鬼修虽是死人,可既然已在修行中,便是阴中带阳,也才给了这些修士一些假扮之机。 到底都是活了数百年的金丹真人,先前是未曾寻到关窍,故而不知解决之法,然而如今寻到了,自也都能找到路子。 那年纪颇大的齐长老道:“老夫之处有一粒阴髓丸,乃是当年偶然得到,若是将其含在口中,不出一时三刻,身上便会遍布阴气,如若鬼修一般。此丸于鬼修而言,乃是修行上佳之物,老夫原要找个机会与人交易,如今看来,倒是正合用了。” 李真人沉吟:“阴髓丸?此物虽好用,但若是含在口中,怕是并非常人所能胜任。” 掌门微微颔首:“含住此丸,很是煎熬,且不能运转法力。恐怕除却我等几个金丹以外,其他弟子都招架不得。” 杭真人说:“倘若我等之中择一人用上此物,又不能运转法力,若是遇上什么难事,便要损失一个能敌金丹之人。因此,我以为应择一名筑基弟子使用此物,更为妥当。” 席真人道:“杭师弟所言有理啊。不过,若筑基弟子用了阴髓丸,怕是会对根基有所影响,不如还是再想一想其他的法子?” 掌门思索片刻:“我这里有一截阴灵笋,服用下去后,周身阴气密布……” 齐长老摇头:“此物不妥。若是并非鬼修吞服此物,体内法力自然运转,过不得多久就会将其炼化、排出,用在此时不妥。” 叶殊在一旁并未插言,终于,那几个金丹真人还是想着要用阴髓丸了。 杭真人道:“何人用它为好?”他似乎有意想要提一提某人,但终究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 叶殊心知肚明,这杭真人定然是想要提起柯娄,只是柯娄虽是筑基四重,的确是筑基修士中较为合适的,可到底也是一位炼器大师,要为宗门自己的根基,掌门等人也定不会允许。此间也并非无有其他筑基弟子,如何要柯娄这炼器大师冒险?杭真人明知不可能,当然只能闭嘴。 然而,杭真人虽未出言,这事最终却落在了他的头上。 原因无他,今日带来的筑基弟子俱是五莲门中颇为出色的,任何一人损了根基也叫人痛惜,而杭真人乃是金丹真人里修为最弱的,本也称不上什么很强的战力,且用上阴髓丸亦无损伤……更要紧的是,席真人提出了一处关键。 席真人这般说道:“依我看,让一名筑基的‘鬼修’带上我等这许多金丹活人,恐怕……” 话中的未竟之意,在场修士,俱都了然。 ——的确,还是得由金丹方可。 杭真人无奈,忍着不甘,从齐长老手里接过那一粒阴气四溢的阴髓丸,含在了口中。 下一刻,一股极为寒冷的气息自口中直贯腹内,使得他瞬时面色青白,周身炽热的法力逐渐被压入丹田之内,通身上下无数毛孔,都有丝丝缕缕的阴气逸散。 不多会儿,杭真人就当真如同一位寻常的鬼修一般,阴气森森了。 几位真人细细打量,不由道一声:“好!果然是鬼修模样,我等现下就再来试上一试。” 掌门见状,再来操控宝船,朝着前方行走。 叶殊慢慢走到一旁,然而,却有一种芒刺在背之感。 那杭真人如今面色阴沉,端坐在船舱前方,却间或以怨恨的眼神看来,着实让人生厌。 叶殊的心中闪过一丝杀意。 此人心胸狭窄,已将不得不使用阴髓丸之事记在了“柯娄”身上,此番在小阴地里,也说不得要做出什么事来,须得多加戒备才是。 这一回,宝船再前行数百里后,前方果然影影绰绰出现了一座桥的影子。 此桥形态古朴,桥身之上间或有透明鬼头挣扎而出,但转瞬又重新附着于桥上,犹若浮雕,却都是神情狰狞,十分可怖。 桥身上,正有三个大字:奈何桥! 掌门真人含笑抚须:“多亏了柯师弟提醒,如今我等果真走出困境了。” 得掌门之赞,叶殊自也要有所回应,便说:“只是一时灵光乍现罢了,即便愚弟不多嘴,诸位师兄也定然很快便能察觉。” 除却杭真人外,其他几个真人闻言,神情也都舒缓。 的确,只不过是一时所思有些窒碍,但若真多想一想,定然是能想到的。 见到了奈何桥,周遭一应情景也都发生变化。 在奈何桥一边,果然有望乡台,且这土台旁边矗立一块石头,便是三生石。 此刻的忘川河也变得不同于先前那般浩荡,虽仍旧宽阔,却已能瞧见两岸被一座长桥横跨,而岸上有成片的阴森树木,乱石林立,许多鬼影重重,鬼火簇簇,映得周遭一片惨绿。在诸多乱石之间,有许多凹凸的青石路,有些成块,有些已碎了,是为黄泉路……只是这黄泉路很是散乱,仿佛并不只有一条。 在无数的鬼火与幽林之间,有点点血光,若隐若现,犹若花状。 那或许……是彼岸花? 宝船很快到了岸边。 掌门真人道:“可以下船了,且都将方阴尺取出。” 叶殊也同身后弟子吩咐:“你等切记以方阴尺护住自身。” 傅觉等人都是说道:“是,师尊。” 叶殊又吩咐柯娄诸多弟子中唯一的筑基修士葛明:“你为大师兄,当多看顾师弟师妹。” 葛明早已习惯师尊柯娄的严苛少言,现下听得叮嘱,当然是满面恭敬:“弟子明白。” 叶殊再同其他弟子说:“对你等的师兄也要敬重。” 傅觉等再应下。 接下来,诸多五莲门中人果然都将方阴尺取出。 叶殊自也取出了一支,乃是他自行取了品质最好的古阴鬼槐所制,柯娄身为炼器大师,这等炼材自有存货,如今取来也不令人怀疑——只是若是想要能炼制出宝船的这等数量并无罢了。 果不其然,几名金丹真人也都取出方阴尺,俱是堪比法宝之物,同样是他们私底下炼制而成。如今众人尽皆将此物置于袖中,灌注一丝法力。 掌门真人道:“此间颇为危险,诸位弟子自行探索,方阴尺可有助力,若是遇上不能匹敌的鬼怪,便迅速逃回船上,若是法力将要告罄,纵然有再好的天材地宝也莫流连,可都明白?” 众弟子面色一肃,都不敢怠慢:“明白!” 而后众多修士下船。 才刚离开船舷,顿时就觉刺骨寒意扑面而来,这寒意并非只是寒冷,更有极阴森诡谲之感,使得他们不禁打了个哆嗦。 有一名弟子通身结了一层白霜,旋即神情就变得有一丝古怪起来。 幸而他身上那方阴尺陡然爆出乌光,使得那白霜消散,更有一个淡淡的黑影从他身上迸出,化为数道黑气散开。 这弟子的神色才恢复如常,声音都打了个哆嗦:“先前、先前弟子身上极为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着似的,喘不过气来……” 众人哪里还不知道?此子分明是并未及时激发方阴尺,才会被那些黑气中的意念侵入,犹若被鬼影附身一般。 但此刻也晚了,这弟子很是虚弱,不能与众人同行,只得仍回船上,调息之后再谈其他。 众多五莲门弟子心有余悸,越发谨慎起来。 接着,几名金丹真人各自寻了个方向散开搜寻,诸多弟子则是分别跟在数位金丹真人附近,并不独自行动。 叶殊虽只是筑基修士,但对于柯娄的弟子们来说,跟随师尊时,也更觉安心一些,因此他身后同样跟了许多人。 只是,众人皆不曾想到,当他们走出几步后,阴气忽而变得格外浓密,将他们视线都遮挡住了。 442|彼岸花 好似先前风平浪静不过是一场幻梦, 而今被惊醒,整个小阴地都活了过来。 无数凄厉的鬼哭声响起, 极为尖锐, 几乎是直刺进了诸多五莲门弟子的脑中,使得他们脑中登时变得无比刺痛, 甚至有好几个都抱着头打滚, 蜷缩着抽搐不已。 叶殊眉头微皱, 一抬手打出数掌, 连续拍击之后, 那朝着这边涌来的声浪顿时被他打碎, 而跟在他身后的弟子们虽说也都被鬼哭突袭, 却因着叶殊出手极快, 只痛苦一瞬就解脱,当下都是不敢怠慢,更谨慎地防备起来。 但是, 叶殊反应快, 其他各处却非如此。 下一刻,更为可怖之事出现。 好些鬼影争先恐后地扑杀而来,那些因鬼哭而痛苦不已的弟子们根本无法反抗, 接连好几个被它们扑中, 只腿脚弹动数次,便一动不动了。 有弟子认出这幕,禁不住失声呼道:“恶鬼噬魂!柳师弟他们的魂被吞噬了!” 如此情景,登时吓坏了许多弟子。 方才几个被噬魂的弟子也同样是跟随在金丹真人身后的, 然而那鬼哭声乍然响起,只有善战的席真人及时护住了几人,其他几个金丹真人大约因着是炼器大师之故,对于这等危险未能立时反应,仅仅只在一二呼吸间就来不及。 这般看来,就连跟随在金丹真人身后都未必安稳,好些五莲门弟子连忙往方阴尺里注入更多法力,非常小心地把自己护住。又有很多弟子已发觉,死去的弟子大多还是炼气期,他们之所以被一哭即死,有的是因着恰好被好些鬼袭击,有些则当真是因着他们的修为太低,方阴尺未能发挥最大用处而已。 不过,冷静下来的只是部分弟子,还有许多弟子慌乱之下,纷纷朝着宝船之处飞奔而去。看起来,他们为性命着想,暂时是不敢离开宝船防御了。 这一刻,还敢继续前行的修士就只剩下了六七成而已。 然而这还未完。 叶殊面色一凛,就发觉不少弟子神情分明是跟随在金丹真人身后的,却不知怎么的越走越远,眨眼间就与其他人分散,还有站在原地焦头烂额四处乱撞的,很快好像撞明白似的,转头又往另一边去了。 鬼打墙?又是鬼修的神通。 此法迷惑力极强,恐怕五莲门中人想要以金丹真人为头领分开数股搜刮已不成,许多弟子都要迷失在此间了……能不能找回去,那也都是看各自的手段、气运。 叶殊倏然朝身后看去。 果不其然,即使他先前把鬼哭力量打碎,救了柯娄的几个弟子,可就在刚才数息之间,他们就已都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叶殊将神识放出,然而在浓郁的阴气之内,他的神识只能放出数丈而已,在这附近之地,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存在。 所有五莲门中人,如今大多都各自散开了。 先前的一应筹备,除却方阴尺还有用以外,其余之事……恐怕几乎都要看诸多门人自己。 叶殊收回视线,将神识外放,以方阴尺防御,举步直朝前方行去。 如今只剩他一人,一些手段倒可以放开,但是,此间诡谲,尚不知上古鬼修还有什么其他手段,还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首先须得留意的,便是要维持灵台清明。 叶殊意志坚定远胜五莲门中人,尽管有鬼打墙等迷惑,他仍旧能辨明真假,眼中所见真真假假,却不能叫他走偏了路。 · 走在鬼林之中,周遭鬼音呼啸,尖锐刺耳。 叶殊一步步朝前行走,时不时朝周身左右拍出数掌,就将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鬼音之力打碎,而那三阳真火对鬼修克制最强,在那一抹真火时不时于他周身闪动时,许多诡谲都如同被烈日晒化一般,都从他身边一扫而空了。 只可惜,要用三阳真火消耗法力不少,叶殊也不能时时刻刻将其释放,否则在这小阴地里他也不必这般小心,取其资源也更为方便的。 又行一段,阴气大盛。 叶殊眼中瞧见一抹血光,身形一闪,如同一缕薄烟,极快出现在了血光之前。 彼岸花! 殷红如血,有花无叶,正是此物。 叶殊悄然落在那一株彼岸花前,并指一扫,就有一缕指风过去,将这彼岸花拦腰斩断,他再五指收拢虚虚一抓,那彼岸花迅速而来,被他径直收入了混元珠内。 彼岸花为死人花,鬼修摘之无妨,但若是沾了活人的生气,难免影响药效。 这花之用处甚多,若是炮制一番,可炼制悟道之丹,也可炼制悟道之法器,所用之花越多,其花年代越是久远,所得悟道之物越是效用灵验。 此花须得有大量鬼气方可培育,若是叶殊想要栽种,用混沌水自也可以,只是那样消耗的混沌水不在少数,却不划算了,不若如今在此处多采摘一些更为便利。 收了这一株彼岸花后,叶殊抬手往左肋下方拍出一团火光。 一声惨嚎后,悄然自那处突袭的鬼影倏然消散,化为一股黑烟。 叶殊毫不在意,继续朝前方走去。 他并不迟疑,但凡是瞧见有血光点点处便会迅速前去,举手投足间迅速采摘彼岸花,收入混元珠里存好。彼岸花附近总是鬼影极多,但仍旧是因着三阳真火的威慑,总是被他轻松解决。 不知不觉间,叶殊已摘下了有数十朵彼岸花之多,只是到了此时,所遇见的鬼影也越发强大,比之先前的仅仅堪比炼气修士、全靠数量与诡谲来,如今的渐渐接近筑基,且因着鬼影众多,一同扑上来时也给逐渐能给叶殊带来不小的麻烦。 叶殊喝了一口涅金蜂蜜,迅速炼化为法力。 如今他前行不能过快,要时时补充法力才是,只要法力够,那么三阳真火与方阴尺双重护体,便定然能保住他的性命。 再往前时,鬼影慢慢稀少,但与此同时,再度出现的鬼物却不再是那残魂一般的物事,而是青皮大眼,身长一丈,恶鬼一般的怪物。 只听得右侧一道风声传来,叶殊瞬间闪身,就有凌厉的指风自右边刺过,发出破空之音,却被叶殊恰好避过。 紧接着,叶殊同样点出一指,这一指中带着火意,直击那指风来处,登时有一股腥气四溢,旋即一具青黑的身体落在地上,胸口处被打出一个洞来,其中汩汩冒出青黑色的血来。 这一头鬼物已然倒毙。 但叶殊却并未就此放心,他身形如电,急速在周遭起纵数次,在他指风、掌力过处,果然就有好几头鬼物“噗噗”跌落,全都被他杀灭。 这些鬼物的力量已堪比筑基修士,若非是叶殊的真火对其仍旧有天然克制,恐怕他想要这样将其杀死绝不容易。 不过,等这些鬼物尽数被杀后,叶殊就见到有一簇灵动的血焰摇动,他心中一动,兔起鹘落,已在那血焰前方。 仔细看去,竟是数朵年份极为久远的彼岸花,其花瓣上的血色几乎要凝聚滴下一般,有一种流动且凌厉的美艳。 叶殊瞳孔微缩,却不敢太过接近了。 他心念电转,眨眼功夫,已有一头极为高大的凶虫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正是凶面蛛蝎! 因着凶面蛛蝎提升太快,且性情实在桀骜,叶殊就将其时常禁锢于混元珠里,再不同于最初那般时常让它自行寻找血食吞吃,但饶是如此,凶面蛛蝎身上妖气极其浓烈,已比他还要更胜几重,再不遏制,怕是要直入堪比金丹的境界去。 叶殊心中也曾思量,估摸着是这凶虫血脉不凡,且又在幼年时便受了他许多混沌水浇灌进化之故,才有如此疯长,可为免被其反噬,如今用起它来,要多加小心才是。 此刻,正是该用时。 凶面蛛蝎出来之后,还为如何,先扑过去将那几头倒地不起的鬼物尸身尽数吞吃,而后它身上的妖气肉眼可见地增长了许多。 叶殊见状,微微皱眉,却也并未阻止。 暂且……还无事。 而此地越发凶险,凶面蛛蝎越强,相对而言对他好处也越大。 在凶面蛛蝎吃完后,叶殊淡淡吩咐:“替我护法,莫使他人打扰。” 凶面蛛蝎如今灵性也更强,它的眼神里带着凶戾,姿态却还算乖巧,得了吩咐便静静地趴伏下来,从它腹下倏然张开了一张网,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叶殊面色一凝。 这想必是凶面蛛蝎的新本事?这网色雪白,瞧着极为坚韧,却不知还有什么旁的用途?不过此刻到底并非思索此事时,叶殊转过身,缓慢地朝着那一簇彼岸花而去。 一步,两步…… 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心障幻景扑面而来,似有前生,似是今世。 然而,尽皆无法让叶殊动摇。 443|曾经已过 襁褓之内, 有巨大阴影笼罩而下,婴孩神情恹恹, 一手捉住那猩红手指, 安稳而睡…… 无数古籍之内,孩童面无表情, 只在极为疲惫之际, 张开双臂, 被一高大身影托起…… 阵纹光芒流转, 遍地炼器之物, 符文丹香, 处处皆是, 无能下脚之地, 有少年面色冷淡,眸中光芒流转,只偶尔一瞥, 见一尊巨大傀儡屈单膝而坐, 旋即又沉浸无数杂学之内…… 人心丑恶,家族被围,仅有百人苟延残喘, 少年冷漠祭阵, 与敌同归于尽,最终火浪滔天,殁于一双强健臂弯之内…… …… 重归千年之前,睁开眼时, 又在熟悉臂膀之中,面容依旧,却又大有不同…… 再见时少年意气风发,正派侠气,得成好友…… 后因其家生变,二人结伴,踏上修行之路,同生共死,越发亲近…… 终于互生情愫,结为道侣。 一幕幕重现,每一幕中都带仿佛有无尽的迷惑之意,想要将叶殊拉入那一幕之内。 然而于叶殊而言,过去种种诚然叫他留恋,熟悉的天狼更让他怅然怀念,可真正的天狼——如今他的道侣就在混元珠内,只消他神识沉入便可见到,当年只能静静陪伴而无有半点回应的血傀虽好,却到底不比活生生之人有血有肉,情意深重,彼此回应。 自那次晏长澜筑基中心障所显露的情景被叶殊得知后,叶殊心中就隐约有所猜测,觉着或许混元珠将当年与他有血契牵绊的天狼也带了回来,只是当年的天狼早已抹除了意识,只余本能,神魂许是一片空白,重回今生时就与过去之身交叠而已……因此,长澜只是偶尔会在心障中露出一些前世记忆,意识仍旧以今生为主。 叶殊从前是疑惑与释然居多,如今他与晏长澜结为了道侣,便禁不住觉着,这一生或许是混元珠赠他们的一番机缘,是为了成全他们之间的牵绊。 这般一想,他更不会辜负此生此时,而从前的过往,也早已镌刻在他们神魂之中,一个始终记着,一个也潜藏于意识之内,沉淀下来……已足够了。 彼岸花的年份久远,叶殊走得也不快,但终究无法阻拦他。 终于,他走到了彼岸花前,和先前一样用法力切下,并不沾生气,收入混元珠里。 只不过,这一次并不如先前顺利。 旁边一道冷光倏然而来,叶殊察觉到杀气,迅速弹跳而起,离开该处。他视线朝着旁边看去,便见到又是数道攻击打来,每一道都颇为凌厉,其中所蕴含的法力分明就是金丹期! 叶殊瞬间知道来人是谁,他眉目一冷,正欲动作,就见凶面蛛蝎已低低嘶鸣一声,摇头摆尾,一根如同鞭子般的蝎尾高高竖起,极快地朝着攻击之人刺去! 凶面蛛蝎的动作太快,且它为上古凶虫,即便妖气不及金丹,本身的实力却非同小可,在蝎尾打过去时,就有接连不断的清脆“叮当”声响起,随之落下许多短镖,都是浸透了法力的,寒光烁烁,只可惜被蝎尾抵挡而已。 刹那间,那边发出一声叱骂:“哪里来的畜生!” 这声音,正是那位杭真人! 他果然对柯娄生了杀心,甚至不顾金丹真人的面皮,居然连这等偷袭的手段都使将出来。 叶殊心中微动。 如今众人都已分散,凶面也颇有威能,不如干脆将这杭真人留在此处? 思及此,他的杀念更炽。 那边杭真人已露了面,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柯师弟,你这气运倒是好,连这至少数万年的彼岸花也能碰见,不知已摘了多少朵?我等都是同门,所谓见者有份,师弟可莫要太吝啬才是。” 叶殊并未理会他话中的机锋,只淡淡道:“何须多言?” 杭真人面皮一抽,忍不住怒道:“好一个何须多言!杭某最是厌恶你这等姿态,如今并无其他同门在场,杭某倒要瞧一瞧,你如何是杭某的对手!” 语毕,杭真人运起法力,周身已然出现了数件上品法器,每一个都是灵光吞吐,威力不俗。 叶殊与凶面蛛蝎心念相通,只一声命令,凶面蛛蝎足下生云,眨眼工夫已到了叶殊的身边,并蝎尾高扬,俯身戒备。 杭真人见状,越发嫉妒:“原来如此凶虫居然是真是你的,哈哈,好一个杭师弟啊,藏得着实太深,恐怕其他师兄也都不知你还有这物罢?” 这一次许是妒忌太深,那数件上品法器极快地冲了过来,劈头盖脸地朝着叶殊砸下! 叶殊察觉到那些法力中带着的雄厚力量,倒也不惧。 无他,只因叶殊已然察觉,杭真人不善战,若是同时御使宝物,最多只能是上品法器而已,而上品法器所适合者,只是筑基修士,故而这些法器虽多,本身显露出来的力量也并未达到真正的金丹修士那般——恐怕若是里面仅仅增加一件法宝,杭真人都无法再统御。 只要力量局限于筑基期内,叶殊就有些把握。 叶殊眸光微动,屈指数次弹动,在他周身就出现了点点火光炫父,犹若烛火,乍眼看去,正是五莲门常修的火法,仔细观察,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威力仿佛要更强大些。 这些火光迅速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弧罩子,拦在了叶殊的前方。 那些上品法器打过来时,很快就撞在了这罩子上,无有一件能将其破开,攻击到叶殊身上。 只不过,这罩子微微颤动,像是承担了极大的力量,再多增添一点压力就会碎裂,显然已到了极限—— 杭真人也察觉此处,他冷笑一声,一面越发更嫉妒柯娄的悟性,以为他将本门所传火法竟提升到这程度,得了如此精妙的法门,一面又暗自嘲笑,不论如何,柯娄的境界都太低了,悟性再强又如何,现下也只能落在他的手上,一死百了。 于是,杭真人周身再出现了两件上品法器,朝着那火罩加强了攻击,自身的脚步也在逼近,双手不断掐诀,在酝酿出一道强大的法术——他并未留意到,凶虫似乎蛰伏,腹下的白网若隐若现。 再说叶殊且战且退,他喷出一口血在那火罩上,让那火罩登时顽固了几分,硬生生在新增的两件法器夹攻中撑住了,只是缩小了近三成,像是在竭力维持一般。待叶殊后退时,这火罩也极快地跟着他后退,试图将其牢牢护住。 杭真人知道,这是筑基修士的法力不敌金丹修士,因此能撑住这些许攻击不错了,正待再出手,然而他却未想到,就在他手中的法术即将形成时,那锋锐的蝎尾居然直刺过来,那呼啸的风声极为强力,尽管是在筑基五六重的力量,可也十分强悍,让他手里的法术骤然被打断,竟不能继续下去。 “可恶的畜生!”他又骂一句,拍着腰间的葫芦,自里面飞出一件法宝。 与此同时,一如叶殊所料,其他群攻叶殊的大量上品法器扑簌簌落下了大半,只有寥寥一二件还能颤颤巍巍地飘浮。 但是新飞出的那一柄飞刀法宝则是迅速地朝着凶面蛛蝎的蝎尾斩去—— “锵!”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蝎尾正被那飞刀斩中,被斩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溢出一滴墨绿色的血来,落在地上,“嗤嗤”地响。 凶面蛛蝎极少受伤,如今蝎尾多出道口子,自然是发出一声痛呼,旋即周身戾气大盛,被它踩在足下的那张巨网先前不过是随着叶殊的吩咐缓慢蔓延,此时却是极快地扩张开去。 比之凶面蛛蝎的愤怒来,杭真人则是不可置信。 这柄飞刀乃是他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宝,被他精心打造多年而成,如今不说斩杀这头蝎子,竟连它的蝎尾也不能斩断?这不可能! 杭真人惊怒之下,也顾不得法器落在地上丢面子,再次操控那飞刀,就要朝着凶面蛛蝎再次劈斩,而地面上那骤然张开的巨网他也有所察觉,心里知道不好,顿时就要拔地而起。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如何,就见到倏然出现在另一方的叶殊朝这边瞧了一眼,旋即并掌一划一推,就有一团血红的光芒扑面打来。 那朵彼岸花! 原来先前因着杭真人的突然袭击,叶殊没来得及摘下最后一朵彼岸花,此刻却且战且动,迅速来到它旁边,将其切断,投向了杭真人! 以叶殊的心志,先前为采摘彼岸花也受了诸多幻象迷惑,如今彼岸花朝着杭真人过来,杭真人虽是金丹真人,心志却不甚强,在瞧见彼岸花的刹那,已恍惚见到了无数画面闪过,不断扯动着他的意识,让他无法再施展,迷怔起来。 同一时刻,蛛网包抄,裹住杭真人。 444|杀金丹 只见那蛛网缚住杭真人, 竟是极紧,其上陡然泛起一层绿雾, 只在须臾间侵入杭真人身上, 居然乃是剧毒! 此刻杭真人陡然清醒,登时大怒, 他立时就要提起法力, 将这蛛网挣脱, 却万万不曾想到, 他的丹田之中似乎附着万钧之力, 不堪重负, 那法力在其中运转极为缓慢, 一颗金丹外围, 也有绿雾在迅速逼近,只是被金丹上喷薄之丹气强行抵住,生生形成了一片绿色的雾环, 且上方雾气越来越多, 渐渐凝聚为实质一般。可想而知,待得绿雾环变作了真正的绿环,怕是那丹气也无法阻止毒素沁入, 最终金丹上也会被毒雾腐蚀了。 杭真人大惊失色。 好厉害的毒!只是个不比金丹的凶虫而已, 怎么毒性强烈至此?如今他法力已被禁锢了五成,再这般下去,恐怕…… 到此刻,那些法器也好法宝飞刀也罢, 尽数掉落。 杭真人就好似没了牙的老虎,已生不出什么事来了。 他既惊且恨,却不得不连忙向叶殊告饶:“柯师弟,柯师弟!都是为兄的过错,看在我等同门上百年的份上,莫要再让那凶虫过来了罢!为兄错了,还请你给为兄解药,为兄起誓,日后定以师弟马首是瞻!” 叶殊平静地看着他,眸光一片寂然,不带半分情绪。 杭真人越看越是骇怕,口中的求饶之声也越发急切,心中却是想着:此时先哄住这厮,待解了毒,定然要他好看。 若是柯娄在此,因的确入门百多年,对宗门感情深厚,对杭真人也真有情谊,或许会被他求饶所动,放他一马,然而叶殊却并非是柯娄,对于想要对他有杀意之人,如何会放过? 叶殊并未出声,周身的杀意却再不掩饰,挡在前方的火罩上,原本黯淡下去的火光登时变得明亮,那灼灼火力也再不同于先前那般逐渐弱小,反而一瞬旺盛,热力惊人,将周遭许多阴气都烧化了一样! 杭真人瞳孔收缩:“你,你不是柯师弟!” 他也是有见识之人,马上便认出来,这火焰分明不是他们五莲门嫡传的火法,而是一种与烈日相关的真火,比之他门中火法不知强了多少倍去! 这一刻,杭真人恐惧起来。 此人究竟是如何混入五莲门内?柯娄那厮莫非已然被杀?这可如何是好,既不是柯娄,先前他那番言语,恐怕根本无有用处! 杭真人脑中一片混乱,叶殊却是神情一凛。 凶面蛛蝎口中低低嘶鸣示警,叶殊也迅速感应到,有金丹真人在极快而来,似乎是发觉了此处有熟悉之人! 叶殊瞥一眼杭真人,见他面色一喜,眸光微冷,旋即他张开口,就有一抹毫芒迸发而出,直中杭真人眉心! 下一瞬,杭真人的喜色僵在了脸上。 他只觉一丝刺痛送入脑中,使他脑中许多记忆迅速消失,更仿佛有无数画面破碎,让他从清醒到迟钝,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杭真人隐约明白,这是自己的意识马上就被抹杀,让他惊恐难言,只是再如何惊恐,终究一切都已来不及,他也根本无力再做什么。 火法并未驱除,凶面蛛蝎蝎尾又在杭真人的心口刺了一下,注入大量毒素。 紧接着,叶殊吩咐:“变化身心,带我离开。” 凶面蛛蝎也察觉如今逼来的那一名金丹修士比杭真人要强上许多,先前他们消耗不小,恐怕不是对手,于是极快化为一丈许高,让叶殊纵身骑在他的后背,就足下生云,迅速地离开此处。 在一人一蝎堪堪离开一段路程后,席真人的身影出现,马上便见到了满身青黑的杭真人,不由得大惊,连忙过来查看。 杭真人内脏俱被毒素腐蚀,神情呆滞,眼神痴痴,且就在席真人刚刚查看时,就断气了。 席真人怒不可遏。 意识被捣毁,金丹被污毁……堂堂金丹真人,一名炼器大师,居然不知被什么东西毒杀在此处!很快,他的心中也生出一抹惶然,杭师弟固然比他弱很多,可也是在同一个境界里,且杭真人手中的法器很是了得,抵御力与攻杀都颇为厉害,死得却这般悄无声息,倘若是他如杭真人这般遭遇,不知是否能够抵挡? 就在席真人思忖的数息时间里,杭真人的尸身都有大半被腐化,露出了更为坚固的白森森的骨头,实在十分惨烈。 席真人握紧拳头,神识外放,并不曾发现不对之处……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就地掘出个大坑,将杭真人放入其中。 这毒他着实不敢沾染,也只能委屈杭师弟在此处长眠了。至于那凶手,若是他能碰上,能敌得过,再来为杭师弟报仇罢! 另一头,叶殊驱使凶面蛛蝎带他行走数十里后,才停下来,将凶面蛛蝎收回。然而他却不曾发觉有人前来追他,让他心里微有诧异。一转念,他心里有所猜测——看来,是那位金丹真人太过谨慎,故而不肯冒险罢。 于是叶殊也就不再留意此时,转而再去寻找其他彼岸花了。 这片鬼林里,彼岸花很是不少,但叶殊接连找了一二时辰都不曾再找到时,便知恐怕数目不多,就循着鬼林中的碎青石路,寻找真正的黄泉路。 真正的黄泉路,理应为诸多小路相接之处,再避过迷障,即可见到。 这也不难。 叶殊先前并非不曾记路,即便此间迷雾重重很是诡谲,也到底不是全无规律可言,不多时,他沿着数条小路逐一排查,将诸路当作花瓣,终是寻到交错之地,见着一片微微凹陷之地。 仔细看去,这凹陷之地可不正像是花芯一般么? 叶殊察看此处片刻,毫不迟疑地踏入进去,之后取出几朵不同年份的彼岸花,仔细观察。 诸多彼岸花各不相同,唯一相类之处便是这花芯的纹路,尽管有的多有的少,但总有数道一般无二,形成规整线条。 叶殊小心将这几朵彼岸花用玉匣收起,知道它们沾染生气,药效损失许多。不过这也无妨,终究还能保存六七分的用处,之后寻个所在卖了即是。 旋即,叶殊便依照先前那些规整纹路,在这“花芯”里踱起步来,大约来回数次后,这地面微微轰鸣,整个鬼林都有些震颤,而后,便自他脚下出现一条青石路,古朴宽阔,直通远方。 叶殊神情一缓。 他之猜测果然不错,碎石路所织“花芯”,正是开启黄泉路的入口了! 若无黄泉路,即便瞧见了奈何桥、望乡台,也终归不能登上去。 叶殊看着这条青石路,瞧见旁边一块石碑刻着“黄泉路”三字,就立即往上方走去。 几乎就在他踏上的下一瞬,青石路的两边就出现了无数青面獠牙的怪物,纷纷朝着青石路扑过来,他们的脚步不能落在青石路上,但是利爪森森,眼看着就要抓到叶殊的身上—— 叶殊却不闪不避。 果不其然,他不闪不避,那鬼爪在接近他的刹那便立即消失,根本不能真正触碰到他。 黄泉路上,只容过客,不容路边野鬼。 故而这些鬼物只是幻境而已,而如若他视而为真……恐怕就当真是真了。 好在叶殊心中清明,便躲过了这算计,此刻黄泉路上越发清晰,在他约行数丈后,就见着石板缝间,有一粒约莫拇指指腹大的石子嵌入。 叶殊一掌轻轻拍在青石上,那石子弹起,被他迅速收进混元珠里。 形如琥珀,中含一缕黄光,散发幽冥之气,正是黄泉石。 黄泉石只在年月久远的黄泉路青石缝中有存,小时如米粒,大时如珠玉,前世以灵域叶家的世代传承、家大业大,叶殊曾见到最大的黄泉石也仅有巴掌大而已,先前指腹大的那粒,在小阴地中着实不算小了。 叶殊再度前行。 每走一步,都有鬼怪好似扑杀一样,他视若不见,一边行走一边挑拣黄泉石,但凡是比拇指指腹大的他都收取大半,比拇指指腹小的,他就随意收取一些,如此一来,若五莲门找到这路,上来可不至于一无所获……不至于生出什么怀疑。 渐渐地,整条青石路走尽,黄泉石也搜刮许多,叶殊站在路的另一端,看见一座石桥。 ——奈何桥。 传说中,于黄泉路上、彼岸花间,将回忆今生所有,历历在目,待踏上奈何前,所思所想尽是无可奈何,最深遗憾,而到了桥头,回头望乡一盼,再转头见三生石,照见三生……最终浊泪两行,落入孟婆汤里,一口饮下,前尘尽忘。 但传说只是传说,叶殊所知者,乃是黄泉路上因黄泉石、彼岸花之故,确能勾起平生回忆,而一旦走上奈何桥,奈何桥便将寻找修士内心空隙,把最不甘愿所想之事,叫人再度经历一回了。若是沉溺于不甘悔恨之内,只怕要死在桥上,而一旦顺利走过,就可以弥补这内心空隙,使得心境更上一层。 叶殊思忖起来。 倘若小阴地里唯他一人,走一走奈何桥倒也无妨,然而却有五莲门中人同在,他却不愿在一群并不相信之人面前如此…… 但下一刻,叶殊还是一脚踏了上去。 机会难得,他想要瞧一瞧自己如今到底有何破绽,而奈何桥上,也无人能自相残杀,不必过多顾忌。 445|自信不自知 奈何桥上奈何多, 叶殊已做足准备,想要去看心中破绽, 却只见眼前闪过一片梦幻泡影, 还未等叶殊看清便已消失,莫说是在他心中留下涟漪了, 纵是眼中也无。 这情景, 就叫叶殊有些诧异。 旋即他再往前行了数步, 仍旧是虚虚渺渺的影像仿佛出现了, 又很快消失了, 哪里见到什么样的心中空隙? 叶殊干脆大步前行, 然而直至行到奈何桥中央, 依旧如同先前一样。 如此情景, 不由得让他有些怀疑——莫非是这奈何所需阴气太多,以至于多年下来早已无用了么?这倒也并非不可能。 一时间,叶殊自是有些失望的。 但他很快放下此事, 继续往前, 有意再去那望乡台、三生石处瞧一瞧。 既然所谓黄泉路奈何桥在传说中不过是夸大——又或许鬼修修行到最高处可行——那么如今这望乡台恐怕并非是真正“望乡”,而三生石自然也并不能真正照见三生,不知所望为何?所照见者又究竟为何? 不多时, 叶殊已快要走到奈何桥尽头, 还未踏下桥头,却听见有人在唤他。 ——不,并非是在唤他,而是在唤“柯娄”。 叶殊做戏自要做足, 就回过头去,果然便见到下方已有人走上了黄泉路。 这也并不奇怪,先前他找得了路,使得地面震颤,五莲门中众人同在秘境,听见动静过来一探,瞧见黄泉路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黄泉路上,有一名筑基修士正行了几步。 黄泉路前,几名五莲门弟子许是先前正在附近,见着奈何桥上的叶殊颇为欢喜,便唤了他“柯师叔”,心里也仿佛安稳了一些。 显然,在这小阴地里,应当已有一些五莲门弟子陨落,否则他们身上不会带着惶然之感。 然而就在叶殊转身时,那黄泉路上倏然多出了好几只野鬼,青面獠牙朝那筑基修士扑来! 这筑基修士陡然惊诧中,哪里能知道这些野鬼不过是虚幻之物?自是立即出手抵挡,可也正是他这一出手,虚幻之物就化为真实,原本虚假的攻击,也变得极为凌厉。 刹那间,筑基修士遍体鳞伤,却还在挣扎与那些野鬼相斗。 黄泉路前的几名五莲门弟子则极为懵然,他们只是见到一名师兄走上黄泉路,不知为何突然朝着周围攻击,但在他攻击之后,就马上有几只怪物显露身形,不由猜测,莫非是胡师兄察觉有异,将这些怪物行藏看破,主动出手么?可他们哪里知道,此事恰好相反,乃是他们的胡师兄未能勘破真假,这才化假为真了。 鬼修的手段多狡诈诡异,其寄身阴地中的几种必有之处,当然更是如此。 即便这只是个小阴地,也决不可掉以轻心。 叶殊将一切收入眼底,略一顿,使了个法术,将声音传去。 “黄泉路上无野鬼,你等莫要当真,即可走过此路。” 语毕,叶殊也不再多言,真正走过奈何桥,踏上望乡台,立在了三生石前。 在望乡台上,他心绪陡然一阵翻滚,爱憎怨恨,尽数纷涌而来,像是将所有情绪都放大了十倍甚至更多,使人心照澎湃,一时不能自持。 然而叶殊心思一定,所有情绪又化为一片平静。 传说望乡台能望乡,是为思念前生之人,前生之事,前生之家乡故里,在小阴地里,望乡台便是勾起人种种情感,叫人不能自拔 鬼修之类,到底是以幻境、惑人之处见长,因此这些传说之物也都如此了。 叶殊再看三生石。 于三生石上,映照出一个人影。 叶殊仔细看去,人影所显露,竟是柯娄?但很快叶殊便已发觉,此人容貌或是柯娄,但如今站在此处,眼角眉梢,冷漠疏离,俱是叶殊。 此刻他倏然明白,三生石所映照,原来便是自身。 下一瞬,三生石里,那人影露出一个诡异的神情,竟从其中探出一只手来,猛然朝着叶殊一抓——叶殊虽有防备,但也觉着仿佛有一物撕扯他的神魂,叫他不由自主地分出一缕意识,进入到一片茫茫空间之中。 紧接着,有个“柯娄”立在他那缕意识的面前,攻杀过来。 那缕意识迅速出手,只一招便将“柯娄”杀灭,然而转眼又有个新的“柯娄”出现,其手中所持招式,正是先前那招,且颇为完美,似乎比之那缕意识先前所施展的威力更强。 叶殊神智清醒,因此迅速明白,这三生石的用处,竟是验证自身所学。 每逢有人来此看这三生石,就会被抽出一缕意识,入三生石内与自身幻象争斗,但凡是修士使出的招式法术,那幻象会迅速汲取,演化到极强,来为人弥补招式法术上的破绽。 此物……倒是极好。 叶殊分出一些神识留意周围,其他心绪就都在三生石内,把自己所学一一演练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已将一应法术尽数施展,越是往后越是艰难,到得将所有都展露后,那“柯娄”就变得极为厉害,与他交手数个会合后,竟生生用三阳真火将他那缕意识打死! 叶殊意识退出,却觉大有收获。 与此同时,他便听见有阵阵哀嚎声从后方传来,转过身,眉头微皱。 在黄泉路上,有数名五莲门弟子在与青皮怪物拼命,满面皆是惊悸之色,他们身上伤得不轻,甚至已然有数人已被杀死撕碎,地面竟有许多碎肉,俱被那些怪物扑来,争先恐后吞吃,场景极为可怖。 倒是也有人不曾被黄泉路影响,乃是掌门真人与齐长老两人,他们不知何时到了此处,此刻正在黄泉路上拾拣黄泉石,像是也颇有收获。 齐长老比掌门真人走得更快,已到了奈何桥前,现下纵身一跃,落在了桥上。 叶殊本想再分出神识去往三生石内,却见齐长老已上了桥,自不肯在他面前如此,然而齐长老走了几步后,倏然立在桥上,半晌痴痴不动。 ——这? 叶殊瞳孔微缩,倏然明白。 奈何桥非是已然无用,而是对他无用。 而这无用的缘故……难不成,那些梦幻泡影本应是所寻到的他之内心空隙,要显露出来磨砺于他,只是并不能真正成型,就已消散? ……也是叶殊小瞧了他自己。 先说前世,他为灵域叶氏少族长,统管诸多族人,受人尊崇,即便身负残疾难以修行,也能强行将自身催灌于金丹境界,并通晓诸多古籍秘法,在各类杂学皆有极强造诣,更能修复上古大阵,何其骄傲?哪里有什么心境破绽可言!后来虽说全族被灭亲人俱亡应会让他仇恨重重不能自拔,可他偏生以孱弱之躯,以大阵并上百族人,生生拉着那众多仇人去死,可说仇恨虽深,当时便已报了,又谈何破绽呢? 再到今生,混元珠这等神物中给他诸多方便,又有混沌水这等神物,若是常人,唯恐失去此物当成破绽,然而于叶殊而言,便无此物,前生见识也足够他立足,只是要更麻烦些而已,万不会失了混元珠就无法修行,自也不会因此战战兢兢百般不安。 而后说叶氏一族,叶殊今生非是叶氏之人,但已确信自己日后定能重回灵域,如此自信,并不担忧在叶氏遭逢大难前,无法接近叶氏,观望其情景。 最后说人,前世的祖父如今好好活着,父母虽已亡故,可前世他也无父母,早已接受现实,又有血傀天狼与他同归,同他成为道侣,生死相随,大道之路并无孤寂……、 林林总总,一一算过。 且不论将来如何,但此刻叶殊,心境坚如磐石,确无破绽。 无破绽,走在奈何桥上便是如履平地了。 叶殊自省后,隐约有些明白缘故,不由一哂。 既然几名金丹真人还有得走路,他也就不再过多担忧,沉入一丝意识,分出几分注意。 接下来,继续完善自己的三阳掌与本命法宝攻杀、阵湮劫指等本事。 这一次,果然不虚此行。 又有足足半日之后,那齐长老才到望乡台上,叶殊见状,就不敢沉浸太深,而是分出更多留心。不过齐长老到了望乡台后,也是被其引动七情六欲,诸多情感,神情接连数变,只是经过奈何桥那一段磨砺后,此刻倒是压制得颇快了。 叶殊收回意识,立到一旁:“齐长老。” 齐长老见了他,心情有些奇异。 自地面震动,黄泉路出后,他们就已然尽快赶来,即便小阴地里处处迷雾,以金丹真人之能,也未耗费太多时间,却不承想,这位柯师弟竟这样快就走过奈何桥,真是……即便他当时离得近,也足以见到他心境上的成就了。 他们这些金丹真人,竟尽数被比了下去。 446|失踪了? 齐长老老谋深算, 这丝奇异的心思自不会表露太过。 不过叶殊前世与诸多族老时常打交道,见得多了, 也不会瞧不出来, 但他也不在意,只管将三生石的用处告知于齐长老便罢。 齐长老听得三生石用处, 登时将先前的心思放到一边, 连忙问道:“将一缕意识摄入其中?” 叶殊坦然道:“正是。只是我毕竟仅为筑基修士, 不知此物对金丹真人用处如何。长老若是有意, 可以试上一试。” 齐长老微微点头。 因着“柯娄”乃是五莲门中公认孤僻且不通人情之人, 但自幼在门派里长大, 心性如何众所周知, 故而他也颇为信任。何况他堂堂金丹真人, 面对筑基修士时,自也不会考虑太多。 于是,齐长老当着叶殊的面, 站在三生石前, 朝里面望去。 果不其然,他的意识迅速被扯出一缕,瞬间进入三生石内, 在其中所见所知, 也一如叶殊先前所言一般无二。 好东西!这三生石,不愧是极好的修行之物。 叶殊见齐长老用上此物,就干脆走到一旁,盘膝打坐积蓄法力。 不多时, 掌门真人也走了过来,踏上望乡台。 待掌门真人自情绪涌动中清醒之后,叶殊再同他讲述三生石之用,他听闻之后,若有所思。 叶殊如同柯娄般,对掌门保持恭敬,却寡言少语,这掌门真人也知柯娄性情,并不勉强,只是等在一旁,待齐长老自三生石中抽离之后,也去三生石前,尝试一番。 接下来便与叶殊这筑基修士无关,掌门真人与齐长老两人低声商议,也不曾与叶殊多言。 叶殊只管自己修行,也不理会其他。 又一些时候,李真人也来了,这回便不必叶殊解说,是掌门真人亲自说明后,几名真人轮流用那三生石而已。 叶殊隐隐听到只言片语,说是有意将三生石迁走,作为五莲门的镇门之宝。但叶殊却是微微摇头,知道他们定然不能如意——即便真带走了,也定是永不了多么长久。 三生石到底是鬼修之物,哪怕对正道修士也很有用处,可若是无有足够阴气,也无法运转,若是注入灵气也无用处。 更何况,从古到今,只听说小阴地被人占据,却未听说有人能将其中三生石、奈何桥等物带走……倒非是所有鬼修的本事都那般玄妙,而是小阴地生成之后,三生石奈何桥也自然生成,与小阴地原为一体,若是要收,要连小阴地一同收走方可。 而在这下界之中,怕是并无修士能够做到——或许有些神游修士可以尝试,却万不是最高修为仅在金丹的五莲门能为之。 叶殊自己对三生石的妙处也很看重,只是也是同样的道理,让他打从一开始就只想在三生石前多多磨砺一番,却并未真正打它的主意。 渐渐地,五莲门中弟子陆续来到了黄泉路前,尽管如今但凡走上黄泉路前,就有其他弟子言明了黄泉路上的怪物端倪,然而知道归知道,真正踏入其中,眼见诸多怪物袭来,那般逼真,又有几个能视而不见?最终也大多都被怪物所惑,化虚为实,陨落其中。 叶殊的视线扫到了几个熟悉面孔,正是柯娄的弟子。 一二三四……原本有十人,如今来到此处的却仅有六个而已,大弟子葛明与五弟子傅觉俱在,至于剩下的几人,到这时都未能赶来,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 柯娄的弟子们过来以后,也都很快从同门的口中听说了黄泉路上的危险,葛明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但是傅觉思忖再三后,亲眼看见了好些弟子的惨状,顿时畏缩起来,不敢上去了。而葛明走在黄泉路上,似乎是强行忍耐着反击的欲|望,谨慎而大步地朝前行走。 还有另几个弟子,他们有的还在犹豫,有的则如傅觉般放弃了,唯独只有一个葛明,已沉稳地走到了黄泉路中央,甚至他越来越坦然,还在路道之中捡到了几块不大的黄泉石,也算是颇有收获了…… 叶殊收回视线。 日后在道途上,除非傅觉等弟子有什么尚未发觉的天赋,抑或是有什么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奇遇,否则,都将不会是葛明的对手,葛明能有的前途,也绝非是他们所能想。 若他是柯娄,或许其他弟子中,会有让他偏宠几分的,但真正看重、想要让其继承自己衣钵的只会是葛明。 葛明最后走过了黄泉路,抬起头时,看见了立在望乡台上叶殊。 他面上露出一丝微微的震动,旋即仿佛更坚定一般,爬上奈何桥…… · 五莲门中人在奈何桥、望乡台等处停留了有好几日,期间也有好些弟子不敢走黄泉路,就仍旧在附近的鬼林里探险,偶尔也能弄到一些阴属性的天材地宝,尽管不敌彼岸花、黄泉石等物,但于他们而言,多多少少也是收获了。 只是期间总有些弟子只撑不住,不得不返回宝船上,有些弟子往鬼林深处去,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最后不得而出。 人越来越少。 几名真人在这三生石前尝试多次,始终不能将其取下,只好放弃,但是除却此事外,还有一事让他们很是诧异。 李真人忍不住问道:“诸位可曾见到杭师弟和席师兄?这都好些时日了,他们莫非是被困在别处,故而不能前来么?又或是……他们去得太远,不曾发觉黄泉路出?”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金丹真人都是默然。 对于炼气筑基的弟子们而言,这小阴地或许十分之大,然而金丹真人若是多转一转,还是不至于迷失的。 那么,杭真人和席真人始终不见,或许…… 齐长老为人老成持重,说道:“还是回去宝船上看一看罢。许是他们不慎受伤,回到船上修养也未可知。” 这话也有道理。 又有李长老说道:“但愿如此。” 掌门真人则道:“倘若宝船上不见,我等便去各处找一找罢。” 几名真人提起那两人也都有些苦恼,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却又觉得这小阴地里虽说有些危险,但也不至于要了金丹真人的命去,何况若说杭真人不长于争斗,席真人却是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他们都不曾归来,约莫是他们思虑过重了罢。 叶殊在一旁默不作声。 杭真人去了何处,再无人比他更清楚。但席真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终于,掌门真人吩咐,众多弟子一起回去那船上。 他们在此处多时,该取得的资源都取了,只剩下一处还未去过,应要前往。 · 众人在掌门真人的带领下,很快地来到了忘川河岸,见到了那艘仍旧停靠在河边的宝船。 在船上,有六七人在。 然而这六七人里,却并不见杭真人和席真人。 当是时,李真人有些急切:“杭师弟和席师兄可在?” 也或许是在船舱里,故而不曾见到? 船上几名弟子见到掌门等人归来,原本很是欢喜,但不承想却突然听到这问话,都有些愣住:“这……并不曾见到。” 所有归来之人都一片寂然。 竟然真的不在,这…… 掌门真人镇定道:“诸弟子且上船调息,恢复法力,几位师兄师弟,便与我同去找一找罢。”说到此,他对叶殊说道,“柯师弟,船上弟子拜托你来看顾了。” 叶殊自是答应。 随后掌门等金丹真人便先行离开,前往鬼林之中,放出神识,分散寻找起来。 叶殊盘膝坐在船上,对留下来的五莲门弟子们说道:“都疗伤去罢。” 五莲门弟子见叶殊这般,都恭敬应“是”,快速恢复起来。 叶殊阖上眼,静静等待。 忽然间,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极快地掠来,身上都是血迹,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 叶殊睁眼,正认出乃是席真人。 只是席真人受的伤势不轻,看他身上的伤口,约莫是被鬼物围攻了,不过他既然神情欢喜,想必是有不小的收获。 席真人到来后,有些诧异:“柯师弟,怎么只有你在?掌门师兄他们呢?” 叶殊回答道:“因着杭师兄与席师兄久不归来,另几位师兄都去寻你们了。” 听得这话,席真人的面色一变。 他正是发觉杭真人不知为哪里来的鬼物杀死,在这小阴地行事更谨慎许多,后来发觉并非如他所想那般危险,就深入鬼林,一边杀灭鬼物,一边寻找可疑的凶手。也是因着这缘故,他得了一样对他极有用的东西,可是,始终未能知道凶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叶殊提起杭真人,席真人心里仍旧盛怒难消。 不过,席真人并未立即同叶殊说明,而是叹一口气,和叶殊一起等待。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那些金丹真人归来,面上神色都有些难看,待见到了船上的席真人,神情稍霁,却还是十分忧虑。 席真人情绪复杂,不知该如何说。 掌门真人等上了船,纷纷说道: “席师弟,你回来便好。” “席师兄,可真是叫我等好找啊……” 随后,他们自然又询问起杭真人来。 席真人闭了闭眼,声音沉痛:“我……先前见到了杭师弟的尸身。” 447|脱身 此言一出, 掌门真人俱是瞳孔收缩,心神大变。 若说先前发觉杭真人、席真人两位金丹失踪后, 他们是有那最不好的猜测, 但毕竟不曾真正发生,在他们的潜意识里, 还是觉着这小阴地中不当有能威胁到金丹真人之物, 如今听到了确切的消息, 哪里还有半点侥幸可言? 掌门真人按捺住心中沉痛, 问道:“席师弟, 你在何处看见杭师弟的——” 席真人道:“就在密林之内。”他回忆一番, 将所知说出, “那时我正在密林里, 听见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便立即前往。只是当是时,所瞧见的却是……” 经由席真人一番讲述, 几位金丹真人皆是极为震惊。 李真人急忙问:“当真有那样的凶物, 那般剧烈之毒?” 齐长老也是沉吟:“杭师弟尸身所在何处,席师弟,不知你可否带我等前去?” 席真人思忖之后, 回答:“这小阴地里也有古怪之处, 鬼雾惑人,我先前能碰上的,如今却也未必。不过,还是可以先去找一找, 尽力找到。” 掌门真人脸色冷沉:“你可曾见到凶手?哪怕些许影像亦可。” 席真人苦笑:“不曾。那物去得极快,着实厉害,说来也不怕掌门师兄笑话,那时我见了杭师弟身上的毒,思前想后,竟不敢立即去追,就是见着了那毒性之烈……杭师弟他,当真是死得悄无声息啊。过后我杀了许多鬼物,并不曾再遇见那等可怖的鬼物,才谨慎寻找,也想着是否能找到机会,为杭师弟报仇。” 他现下既然并未说报了仇,自然就是再不曾遇见那凶手的。 从席真人的话中,其他人对那凶手的厉害之处越发了解了。 掌门真人道:“不论如何,同去找一找。” 于是,众多真人才刚回来,转眼再进入了鬼林。 叶殊听他们商议,依旧不曾多言,看着他们再入鬼林,同一旁对真人们凝重神情担忧无比的五莲门弟子们冷声道:“自去修炼,不必多问。” 果然,这些五莲门弟子也都不敢出声了。 与柯娄最亲近的五弟子傅觉本有些蠢蠢欲动,可他也难得见到师尊这般严厉,当即同样不敢开口,只能跟其他同门在一处,好生修行。 葛明作为大弟子,安抚了几个师弟,旋即盘膝打坐。 在宝船上,一等又是近乎半日。 也不怪几名真人这样仔细,须知杭真人虽说实力不算很强,却毕竟是一名金丹,且还是个炼器大师,本身很有可以造就之处,日后少不得还能再有进境,如今折损,哪里能不在意?必然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终于几位真人回来时,都有些狼狈,且神情之间,也带有惊悸之意。 原来他们这回前去,经历好一阵才总算找到那处,孰料找是找到了,却只见到一具黑斑层层的尸骨——即便是金丹真人的骨头也撑不住那毒的腐蚀,若是一个不慎他们碰上这毒,又真正能比杭真人多支撑几分? 实在是后怕之极。 这几名真人当然不知道,世上有上古凶虫,残暴无比,其毒极烈,若是金丹真人不能及时防备,将其毒倒不在话下。然而凶虫到底受了限制,正在一名筑基修士的驱使之下,自身妖气不及金丹,倘使真正强大的金丹修士多加留心,哪里会躲避不开呢?当时若是席真人真追上去,诚然叶殊和凶面蛛蝎也能逃脱,却难免要多耗费许多工夫的。 此去一如席真人般,掌门真人等人初时也不敢伸手去碰那遍布毒|物的尸身,他们倒是用一些法器尝试过,但只要碰上,即便只是沾上尸骨,也会很快污黑,不说全然腐化,也几乎再无用处了。 因此,几位真人在各自积蓄中好生寻摸一番,一一尝试,才终于找到一卷玄冰蚕丝帕,将这尸骨卷起包好,收入一只储物袋中。 ——杭师弟之死着实叫人伤痛,待回到宗门后,就将他葬入门中禁地罢。 只是再如何伤痛,事情已成定局,众位金丹真人只好悻悻归来,但他们已然知道了在小阴地里还有如此强大的一头鬼怪,让他们也和席真人一样,不敢再想此间对他们威胁不大了。 那等剧毒,威胁实在是大得很哪! 回来以后,掌门真人等自不会将这事告知弟子们,只是也不欲再于此地多留。五莲门总共进来了六七十个弟子,现下只剩下三十出头,死了过半,伤亡很是惨重。就连几个真人的亲传弟子都陨落不少,叫人很是心痛…… 掌门真人道:“宝船入河,取了忘川水便回宗罢。” 众多五莲门弟子都是恭谨答应。 至于为何还有一名真人并未同在……无一人敢露出询问之意。 叶殊仍旧镇定如常。 就仿佛,那杭真人之死与他半点关系也无。 · 宝船在忘川河里行动也还顺利,众多修士在小阴地里久了,体内或多或少都有些阴气,便不曾如来时那般,还须得有人装作鬼修方可。 宝船航行一段,渐渐地看见河中有一处漩涡,漩涡之内水色昏黄,上方似乎隐约有血色流动,就是真正的忘川水了。 漩涡之地,便是忘川河心。 叶殊视线向前,见到漩涡周遭有无数水鬼头颅起起伏伏,几乎形成无数影像,在宝船接近时,那些水鬼齐齐转头,极为瘆人。 眼见这一幕,叶殊神色还算平静,但船上这些活下来的五莲门弟子却都纷纷露出骇然之色,竟是连连后退。 几个金丹真人见状,眉头皱起。 不过他们倒也不曾斥责,只因这回在小阴地里的折损着实不少,不仅有这许多五莲门弟子没了命,就连金丹也去一人——幸而所得也很多,且黄泉路、奈何桥、三生石等物着实带给他们许多好处,让他们出去后再修炼一段时日多半能够有所收获,才不算白来。 眼下诸位弟子显然不适合再去对战,这些金丹真人便对视一眼,分作各方,飞身离开了宝船。 叶殊神色微顿,也纵身而起。 他用的是一件飞行法器,其形态平平,却很平稳。 炼器大师身上往往都有许多法器,这出来个一两件同门不认识的,也很正常。何况在小秘境里损坏熟悉的法器实属寻常,故而也不曾引起他人怀疑。 叶殊一本正经地模仿五莲门的火法,控制了威力后,也只比原本的柯娄略强些许,不过杀起水鬼来也很是厉害,与其他真人一同,将河面上的水鬼竭力斩杀。 水鬼的形成也要依靠阴气,在真人们连番杀戮后,河面上已然被清空,也不再有无穷无尽的水鬼围攻而来。 掌门真人神情微松,才道:“诸位,可以取忘川水了。” 叶殊也出了不小的力气,当然可以与诸位真人一起取水。 紧接着,众人悬浮在那漩涡前,每人手里都出现了几件由古阴鬼槐或是其他阴木所制的器皿,多是葫芦、瓶子,也有些罐子酒坛的,可以尽量保住忘川水的效用。 叶殊毫不客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葫芦对准了这漩涡,就此一吸。 下一瞬,那漩涡里的黄泉水便直纵而起,化为一道水柱,很快被葫芦吸进其中了。 其他真人也都是各显本事,全都极力汲取忘川水。 掌门真人道:“如今这些忘川水带回宗门后,诸位各自留下三成,其余当入宗门内库,作弟子奖励之用。” 同门宗门中人,诸位金丹当然也明白要为宗门贡献的道理,当即都无人反对。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眼见这漩涡中的水色似乎有些淡了,众人就都收手。 下方的品质有所不足,还是再等一等罢。 而后,众人满载而归,同宝船一起,离开了小阴地。 出去后,外面豁然开朗,天地灵炁滚滚而来,叫众多五莲门中人都心里一松。 在小阴地里,四处都是阴气,修行实在艰难,幸而平安归来。 接下来,众人自都是回了五莲门。 掌门真人道:“先各自修养一番,几日后,再将所得送到内库来。” 也无人有异议。 叶殊回到了柯娄的院子里,关在了房间。 院中弟子不敢打扰,也去了秘境的同样要休整,其他则都不敢多话。 门关上后,叶殊将柯娄带了出来,放在床上。 现下几个真人各自去休整,正是他离开的大好时机,不过既然用了柯娄的身份,便也给他一点好处罢。 叶殊取出一小瓶涅金蜂皇浆,点上三滴送入柯娄口中——以他如今不过筑基期的实力,最多也只能消化这三滴了。 接着,他走出门,坦然地出了院子。 自然仍旧是无人敢拦,无人敢问…… · 三日后,掌门真人等陆续出关,却不见柯娄,一时有些诧异。 他修为最低,原该最早出关才是…… 掌门真人差遣亲传弟子去将柯娄请来。 然而那亲传来到院子后,却听说柯娄数日不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掌门真人有些担忧,就与其他真人一起来到那小院,神识微扫,只见房中全无防御,一惊之下,推门而入,就见柯娄竟昏死在床上,顿时匆匆走去。 好在柯娄并无大碍,稍微刺激就醒转过来。 然而醒了以后,他见到几个金丹都在房中,言语讶异:“掌门师兄,诸位师兄,你们怎么来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莫非是我去晚了,耽误了炼制宝船?” 448|误会 柯娄这话说得, 叫几个金丹真人摸不着头脑。 掌门真人问:“柯师弟,你莫不是闭关时出了岔子, 先前我等已去了小阴地, 而今各自调息提升,你应将在小阴地中所得资源取出, 交于内库了。” 柯娄闻言, 面色惊骇:“已去过小阴地?”饶是他再镇定, 此刻也免不了有几分慌乱, “诸位师兄, 我早先……” 到此刻, 他倏然想起什么, 眉头紧锁。 诸位金丹真人能修成这境界, 自不会愚钝,眼见柯娄似乎有些不对劲,不由都看了过来。 柯娄又开了口:“先前我似是见了傅觉, 旋即便醒来见到诸位师兄……这其中应有缘由, 且将他唤来罢。” 尽管柯娄还算宠爱傅觉,也不觉傅觉有什么害他的本事,但他确是想起了在醒转之前是这五弟子前来拜见, 自是要仔细询问的。 不多时, 傅觉被唤来。 他还很是迷茫,并不知什么缘故,只规规矩矩拜见了师尊与诸位师伯长辈。 柯娄便问:“你那日炮制古阴鬼槐归来,拜见于我, 可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处?” 傅觉听得一愣,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弟子不曾发觉。” 柯娄细细端详他的神情,眼见傅觉确是一无所知,才让他出去。 而后,他露出一个苦笑:“还请诸位师兄相信,愚弟当真不曾前往小阴地,更不曾取得什么资源。眼下,愚弟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柯娄这些举动俱是当着诸多真人的面所为,诸位真人一直瞧着,眼下也十分疑惑。 还是掌门最为精明,在疑惑之余,隐约生出了一个念头,面色骤变,开口说道:“柯师弟,你可能本门火法演练一番?” 柯娄虽有不解,但也依言而为。 掌门真人提点:“显露你最大的本事。” 柯娄便多增添几分法力,使出了十成本领。 然而,在看到柯娄所使火法之后,掌门真人一声长叹。 齐长老神情凝重:“柯师弟所施展的火法,大不如之前。” 另两位真人见了,也都是难言震惊。 先前他们皆对柯娄的火法进境生出一丝嫉妒,然而如今他们所见的火法虽也颇为精妙,却未到那等叫他们眼前一亮的境地。 掌门真人满面复杂:“看来,先前的几日里,我等所见的柯师弟,却并非真正的柯师弟。” 柯娄的瞳孔收缩,面色也很悚然:“什么?先前——” 掌门真人看向他:“柯师弟,也不知你何时被人放在了何处,但我等的确已进入了小阴地,且也仍有一个你,与我等同行。” 齐长老摸了摸胡子:“那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叫我等全都瞧不出来?” 柯娄仍在不敢置信,但除此以外,更多却是后怕了。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在他一无所知时,已扮作他的模样过了好些时日,不叫任何人察觉?若是再来一次,他又该如何是好? 所有金丹真人的神情都乍红乍白,极为难堪,比之先前得知杭真人陨落之事更甚。 他们堂堂金丹真人,居然被人耍弄了这许久,一无所觉,在他们心中,隐约更有怀疑,在想着是否杭真人之死便是那人所为。 不过,在难堪之余,这些金丹真人也同样后怕。 掌门真人语气沉重:“能瞒过我等,想必是一位法术高妙的前辈。如今我等只能庆幸,那位前辈虽是为小阴地而来,却颇为心善,不仅不曾对我等下手,也很是出了些力气。如若不然,我五莲门危矣!” 至于那人非是心善而是境界不足、本事不济……众人都不曾想过。 这世上只听闻境界高的伪装境界低的,哪有境界低的能隐瞒这许多时日而不被察觉的?更何况如今想来,对方颇有妙手,并非境界低的修士可以为之。 而杭真人之死,也更让他们觉得,或许正是杭真人这几日对那位前辈没有好脸色,冒犯对方,才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否则,那小阴地里若是有那等强大鬼物,如何后来却始终不曾现身,也未有半分踪迹呢? 现下想想,或许当真非是鬼怪罢。 忽然间,柯娄说道:“我口中有甜香,体内法力似乎是精纯了不少,也有所长进。”说到此,他顿了顿,“仿佛有一股药力,尚且不曾全然炼化。” 这好似又有所证明。 掌门真人再叹:“看来,那的确是一位仁慈的前辈。此事到此为止,杭师弟……可惜了。诸位,日后我等当谨言慎行,切莫因一时得利而猖狂啊。” 室内其余之人纷纷应下,但终究心里不是滋味。 此番,也着实是给五莲门众人敲了一记警钟。 · 叶殊离开五莲门,就回到了散馆。 回来以后,他倒也不曾立即“出关”,而是在竹屋里布置了重重阵法,随后将所得的几样资源尽数清点起来 黄泉石、忘川水、彼岸花。 此番跟着五莲门同去,也是不虚此行,其中彼岸花、黄泉石相辅相成,乃是助人悟道的绝佳之物,忘川水若是炼制起来也有颇多好处,最为好用的便是洗去对曾经练错的功法。 世人皆知功法难得,修士自幼修行时,若是散修,只要能找到一本能修炼的功法便是大吉,哪里还能管它好是不好?待其日后修行有所小成,遇上了更好的功法,若是彼此不冲突也还罢了,一旦冲突,因着前本功法拖累,在修行后一本时,就难免会造成许多阻碍,甚至走火入魔也未可知。即便是大宗弟子,修行的功法原本不俗,但倘若日后有了奇遇,所得功法最是适合自己,偏生前本功法也极精妙,无法兼容,也难免会让修士进境艰难,即便转修,消耗的时间也是不短,很是麻烦。 但若是有了忘川水便不同。 待忘川水精炼之后,修士可以吞服此物,洗去对从前功法的种种领悟与法力所沾染的功法气息,再来转修其他法门时,就能十分顺遂了。 故而忘川水可遇而不可求,一旦出现,品质低的也还罢了,那品质高的,都可以取得天价。 叶殊因着早有准备,着实汲取了不少忘川水,如今细细观察其品质,当能洗去元婴之下修士的修炼气息,算是很不错了。 能洗去元婴以上法门的忘川水……在这下界怕是很难得见的。 不过,对于如今的叶殊而言,他所学之物早有打算,理应不会有错处,只消留下一些以备万一即可。除此以外,再为道侣长澜留下一些,防备万一留下一些,其他便可早日处理了,换取所需资源。 叶殊再看向彼岸花与黄泉石。 他所取出来的只是沾了生气的,而不曾沾染的则仍旧放置于混元珠内,此物很是难得,除却沾染生气那些,其余尽皆不卖。黄泉石也留下足够数目,与彼岸花相合起来,炼制出一件法宝来,用以修行……那些比指腹大的尽皆留着,比指腹下的他收取的不多,留下三瓜两枣备不时之需,其他也可处理了。 思忖了这些,叶殊把它们分别放置,一拂袖,盘膝修行。 再过去七八日之后,他才起身,离开竹屋。 在散馆结了账,叶殊走出去,到那散修的集市上逛了逛。 此回他不摆摊,只凭借自己的眼力,淘了一些可用的物事,而能弄到好东西的散修,眼力也大多不差,因此除了那自晦的极少数宝物外,但只要有一丝不凡的,要么不被拿出,要么拿出以后也要了高价。若是他觉着不错的,高价也都拿下来了。只是遇上这种情形,他反倒被人跟踪了几回,似乎有意要杀人越货,搞清楚宝物有什么好处,然而也很快被叶殊甩开,并不能真正跟上他…… 最后,叶殊在此处做完了事,转个身改头换面,真正进入了争鸣府。 寻到一座颇大的城池后,头一件事,他就去了万珍园。 · 济丹城乃是争鸣府中,除却府城外数一数二的大城,此地也有几个势力盘踞,其中有元婴老祖坐镇,名声赫赫。 这里的万珍园也是很豪华的一处所在,并且因着城中的炼丹师较多,园中所展示的货源也很充足,且许多炼丹资源应有尽有。 万珍园的名气也不小,叶殊来到门前时,有一名刚入筑基的修士迎来,满面笑容:“道友可是头一次过来本园?快快请进。” 叶殊从前只同扈轻衣打交道,但是小阴地之事除却晏长澜外,他绝不会告知任何旁人,自然也就不会去找扈轻衣出清那些货物了。 见得这名筑基修士,他微微点头:“有劳道友带路。” 那筑基修士很洒脱地踏进门去,言道:“在下姓窦,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叶殊淡淡说道:“姓兰。” 窦管事便说:“兰道友请,若有吩咐,只管提出。” 叶殊道:“寻个僻静之处罢。” 窦管事于是一边含笑与他说话,一边把他引入了园中的一处水榭里。 这水色清冽,莲香隐隐,是个很清幽的去处。 水榭周遭有帷幔飘飞,然而叶殊来到此处时却认出来,这帷幔上镌刻有阵法,能屏蔽神识,阻隔声音,即便瞧着四面开阔,在里面言语时,却并不会走漏消息。 449|悟道法宝 窦管事掀起衣摆坐在一张清雅的竹椅上, 朝着叶殊说道:“兰道友,请坐。” 叶殊亦坐下来。 窦管事亲手给叶殊倒了杯茶, 神情和煦:“尝一尝在下收藏的好茶。” 叶殊喝一口:“果然不俗。” 两人静静地品了一会儿茶。 叶殊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 窦管事抬起眼, 神情带笑,似在倾听。 叶殊开口:“兰某来此, 是为出一批好货, 只不知窦管事能给什么价位。” 窦管事也不问叶殊带来的是什么好货, 颇有自信地说道:“万珍园的名声, 兰道友想必也知道, 不论什么好货都吃得下, 不论什么价位都出得起。”他微微一笑, “道友来此, 想来也正是因此缘故罢。” 叶殊颔首:“不错。” 他抬起手,在桌面上露出一只匣子来。 窦管事将其打开,往里面一看, 登时神情微变:“彼岸花?道友好气运啊。” 叶殊不做声, 又取出一物,放在桌面。 窦管事目光一动:“黄泉石。” 叶殊再取一物。 窦管事恢复了平静:“忘川水。”而后,他朝叶殊看了一眼, “听闻前些时日, 有个小阴地出现,有个小门派得了好东西,却也被他人占了便宜……” 叶殊语气淡淡:“听闻除非客人自言,万珍园对于货物的来处从不寻根究底。” 窦管事展颜:“这是自然。” 果然不曾再多说一句。 叶殊看他:“世人小看了万珍园, 消息之灵通,比之万通楼也不差。” 窦管事道:“兰道友谬赞了。” 两人心照不宣。 叶殊道:“开价罢。” 窦管事将这三样东西仔细看过,说道:“这彼岸花生气略失,年份亦不算十分久远,每一株价位在千块下品灵石左右。黄泉石以厘记,每一厘十块下品灵石。忘川水最难得,以滴计算,每一滴价值百块下品灵石。” 叶殊略思忖,点了点头:“可以。” 这价位,比之在灵域时要更贵些,尤其是忘川水,须知要洗去一门功法,那功法品级越高消耗忘川水越多,如今这品质的黄泉水,若是为一名金丹真人洗去哪怕一门极普通的法门,也须得要上千滴,便至少是上十万的下品灵石,着实昂贵。但若是在灵域,数万即可。 更何况,这仅仅是万珍园的出价,此物有价无市,若是卖于他人,想必更是昂贵。 窦管事见叶殊答应,笑容加深:“不论多少,我万珍园都能吃下。” 叶殊也不再多说,只一拂袖,在桌面上就出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各类匣子器皿储物袋,看似零散,但灵光盎然,散发幽幽之气。 窦管事神识一出,很快说道:“彼岸花七株,品质相仿,仍算千块一株,共七千。黄泉石五两,为五千厘,算五万。忘川水三千滴,为三十万。总共三十五万七千,道友乃贵客,我万珍园也不能吝啬,便取整三十六万罢。” 叶殊也不推辞,直接说道:“好。” 窦管事一笑:“这些灵石须得在下前去调来,还请兰道友稍待。” 叶殊颔首:“无妨。”稍一顿,“兰某也有一些物事想要收购,窦管事不如一同去调来。” 窦管事原本正要起身,闻言自是笑了:“哦?在下义不容辞,请说。” 叶殊仍很平静:“宝晴金心石、灵岩眼、金蚕筋……” 他张口便是连串的天材地宝、灵矿药材等,说了足有上百种,每一种要的分量都不少。 窦管事原先还神情自若,听着听着,笑意就微微有些僵硬起来。 这位道友要的东西,是否太多了些?便是许多大家族之人前来采购,也不见这样多且繁琐。 不过,叶殊刚才售出了三十六万下品灵石的好货,着实是一笔极大的生意,要论起来,许多世家也都无法一次拿出这许多的灵石来。 窦管事一边记下叶殊报出的货物,一边暗暗计算价钱,待叶殊停下后,他才有些无奈地说道:“兰道友,若是要将这些尽数调来,须得三十二万下品灵石。” 叶殊仍旧十分平静:“无妨。” 窦管事心绪有些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了。 像这样的客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也罢,不论是收购还是售卖,他若做成这笔生意,对他也是大有好处。 窦管事当机立断:“兰道友稍待,不出半个时辰,在下定将所有货物取来。” 叶殊道:“那边有劳道友。” 看来他的运道不错,遇见的这个管事也是有魄力且级别够高的。 不多不少半个时辰,窦管事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只储物戒,放在了桌上:“兰道友请看,你所需可是齐全?” 叶殊拿过储物戒,神识在内中一扫,满意道:“不错,的确齐全。” 说罢,他便要将其中之物转移到混元珠里。 却听窦管事道:“既如此,在下便结账了。这储物戒算是我万珍园送给兰道友的一份薄礼,还望道友莫要嫌弃。” 叶殊眉毛微动:“送我?” 窦管事笑道:“也是我万珍园的规矩了,在园中买下超过二十万货物的,皆有此物相赠。” 叶殊了然:“那便多谢了。” 窦管事再交给叶殊四万灵石:“此为所余灵石。” 叶殊再接过,站起身来:“今日交易颇为公道,日后兰某定会再来。告辞。” 窦管事笑着也起身相送:“送兰道友。” 叶殊转身离开,大步而走。 送了叶殊到大门前,窦管事才回到园中。 此刻,窦管事心里也有一丝喜悦之情。 这一次交易做了,他为园中获取了如此品质的忘川水,足以叫他的等级再提一提,再过些时候换取突破资源,将境界提升,应当可以申请调往中府万珍园。 到那时,他或许还能见到那位女子,与其结交,求娶她为道侣……然而在此之前,他总不能没点积蓄本事,唐突佳人。 · 叶殊并不知晓这窦管事心里还藏着为红颜,亦不知自己这一回的大手笔叫对方谋取了更多资本,不过交易做得也算愉快,在这争鸣府里,他若是再得了什么东西,大可以用如今的面貌找这个窦管事出清。离开争鸣府后,这副面貌也就不必留存了。 这般想着,叶殊慢慢走过一条巷道,再出来时,他变成个中年人的容貌。 现下该去找个地火房,将原本所想的法宝炼制出来。 悟道法宝炼制起来并不容易,且消耗甚多,先前买下的那三十多万的资源,有近乎十万是为此次炼制之用,另二十余万中,又有大半是各类炼阵的材料,只有少数,乃是将来或者有其他用处之物,提前积攒起来。 事不宜迟,时不我待,叶殊既然可以炼制法宝,就不欲等到日后再来炼制。 · 前文有言,济丹城里炼丹师颇多,因此地火房也很多,分为各个不同品级,可以任意租借。 叶殊并非为炼丹而来,也只是为了能有个防御而已,故而很快就在一家炼丹坊里租下了最上等的地火房。在这样的地火房里,一旦进入自然封禁,除非从内打开,否则无法开启,可以省去外人妨碍。 不过,这样的地火房,价位也很是惊人。 一日十块下品灵石,租几日便可用几日,若是到时还不肯补交灵石,地火最多延缓三日,到时便也不管在炼制什么,炼丹坊自将截断火脉的。 因此若是在此间炼制丹药之人,往往都会多存一些灵石,以免炼制丹药的紧要关头被断了地火,影响了炼制。 叶殊直接放了六百灵石,定下两月时间。 那炼丹坊的管事很是高傲,即便对这租下上等房的修士也未有什么好脸色,只将一块令牌交给叶殊,便道:“上等房地火最盛,你用时可要小心,若是不慎弄坏了,可要你好看。” 叶殊神情不变,接过令牌,走进那高等地火房中。 管事见状,撇了撇嘴:“不知哪里来的散修,区区筑基二重就敢来租这地火房,真是不自量力!看他把灵石都打水漂去。” 这点动静,在金丹神识的叶殊耳中自然十分清明,不过这等叫嚣之人素来不在他耳中,只要这地火房不出错便可。 · 入得地火房,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当前就是一条凸起的火脉,在上方有数个火口,每一个火口中都有地火跳跃,一个比一个火力更旺,火焰也有的平顺,有的暴烈。 若是寻常炼丹师过来,多半是取温火,而对于叶殊而言,却是烈火最为合适。 叶殊并未迟疑,直接找到最烈的那处,拍出一掌。 掌中有午烈之火熊熊而出,落在那火口里,刹那间,火光大盛,比之先前更为暴烈,但是在叶殊看来,那火反而顺从了许多。 接着,数颗黄泉石直接被投入其中,半点不见吝惜。 只是这黄泉石很是坚固,即便是如此暴烈的地火,也不能立即将其融化。 大约过了半刻,那黄泉石上也只见些微发软之意而已,叶殊神情平淡,再拍一掌,释放大量法力,摧动火焰迅速升腾。 再片刻后,黄泉石上终是流下一滴石液来。 450|黄泉彼岸 叶殊神情微松, 旋即再施展三阳真火之法,释放午烈之火, 加快炼化。 然而这些黄泉石年代久远, 终究非是那般轻易能够炼化之物——或许该说若非叶殊两世为人,有金丹神识并修炼精妙火法且时常利用涅金蜂蜜提纯法力, 根本不可能在筑基期就炼化黄泉石, 使其成为一件炼材。 这一个炼化, 就是足足五日之久。 在五日之中, 被投入的黄泉石总算是尽数炼化为石液, 但这也还不成, 叶殊眼也不眨, 神识两分, 将这些石液卷成一团,悬浮在地火上方一角,而后再投入数颗黄泉石, 释放午烈之火, 将这些黄泉石灼烧起来…… 五日复五日,再连复多日。 每逢炼化一些黄泉石为石液,叶殊都将其与先前那些合在一处, 旋即炼制其他黄泉石。 如此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月, 才将所有预计的黄泉石尽数化为石液。 叶殊神色稍霁。 炼制黄泉石原本便是最为艰难之事,如今花费了这些时日,总算能全数炼化,不曾白费功夫。 也是叶殊对所用法宝要求太高, 决意将所有大些的黄泉石都融入法宝之内,只余寥寥在混元珠里日后备用而已。而这些黄泉石总算炼化妥当,之后的炼制,就要容易许多。 紧接着,叶殊将其他炼材分别炼化。 这一回,每一样炼材所耗费的时间只是一时半刻、最多数个时辰而已,并不同于先前炼制黄泉石,耗费时间如此长久。 渐渐地,数十种炼材全都融化,叶殊面色一凝,一点点将黄泉石液与其他炼材融合起来。 这融合时也要万分小心,炼材与炼材之间并非皆能融洽相处,更有反而彼此冲突的,故而足足又耗费了三日时间,才将所有炼材都化为了一个精炼的液团。 液团足足有一人多高,虽说是精炼,但其中杂质仍旧不少。 但这还未完。 最后一样炼材,被叶殊以神识取出,直接使其落在了地火上方。 彼岸花,到此刻也不曾沾染一丝生气,也无须叶殊如何施展,自被送到地火处,便仿佛被什么物事吸引一般,极快地冲入液团,且迅速化为丝丝红线,遍布液团上下,如同形成一只茧子般,将液团包裹起来,又仿佛在其中织茧,把整个液团都化为了茧子。 ——这一步也成了。 叶殊却并未掉以轻心,只因余下正是法宝成型时,绝不能出现一点差错。 此刻,他吞服了一滴混沌水。 一个多月的炼制里,叶殊时时刻刻都要驱使午烈之火,法力自然无法一直支撑,而若是单单吞服涅金蜂蜜,他无法在炼制如此重要的法宝时分神耗力运转功法,因此只有服用混沌水,使得功法自行运转间,让法力不断自行恢复,方可维持。 果不其然,如今的混沌水效用颇强,每吞服一粒都能坚持不少时间,但即便如此,叶殊每日也都要消耗一滴混沌水……好在终是坚持下来。 现下这一滴吞服后,叶殊一边继续淬炼那液团,一边调整自身,使得精神饱满,神清气足。 随即,他才连续施展火法,不断将午烈之火形成火掌印,一掌又一掌,连番拍打在液团之上。每一次拍打,那液团都一个翻滚,每一次翻滚,液团都微不可察地缩小一丝…… “嘭!嘭!嘭!嘭!” 火掌印的拍打就好似打在了一口洪钟上,每每发出沉闷的震耳之声,韵律十足,且隐约含有丝丝神妙之意,缭绕在那液团的周遭。 此刻,叶殊可以看到,液团内外的红线——那彼岸花所化之物——随着这样的拍打也是如同真正的死线一般,时而收缩束缚那液团,时而松开,蓬蓬犹如震荡,重重叠叠。 如此反复拍打,叶殊的消耗更大了。 而今只半日就要消耗一滴混沌水,在五日之后,液团被越拍越小,从原本的一人多高,逐渐变为半人高,但仍是颇为厚实,有一丝笨拙之感。 叶殊仍旧用火掌印拍击,似乎全不觉数日连番同样的动作繁复,每一次拍打的轻重、所用的法力多少也都半点不曾发生变化。 数次之后,倏然间,那液团内外的彼岸红线倏地一变。 那红线仿佛在接连不断地震荡中抽出了更多更细的丝,而后忽然被震开,化为了层层极细的烟雾,萦绕在液团之上。 与此同时,那些烟雾一点点地沁在液团的内外,与之联系的更加紧密了。 叶殊的手法,始终不变。 于是,又是七八日过去了…… 液团从半人高,缩小到手臂长,再缩小到半臂长…… · “刘大师,今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炼丹坊管事满脸堆笑,对着一名衣着华贵、身后跟着数名仆从的炼丹师殷勤说道。 这名炼丹师神情有些高傲,见这管事态度如此热络,近乎于谄媚,才分了一点心思过去,说道:“老夫近几日有所领悟,要炼制一种颇为强大的丹药,须得有炽烈的地火,听闻你们炼丹坊中高等地火房里火口颇多,其中便有炽烈之处,故而前来。” 炼丹坊管事原本只是见到这位丹术出众的刘丹师后,想要跟他套套近乎,并未思索太多,而今听刘丹师如此说,知道对方是来租用地火房的,心里才一欢喜,随即脸色微变,额头也沁出了丝丝的冷汗。 “这……”他忽然想起,如今他们炼丹坊里,高等的地火房已然没有了。 眼见炼丹坊管事如此,刘丹师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了:“怎么,老夫还租不得你这里的地火房了?还是说——” 这话语里,已有了一些威胁之意。 炼丹坊管事连忙讨好:“实在是对不住,炼丹坊里的高等地火房已然都租出去了,因此……这,还请刘丹师见谅啊。” 刘丹师眉头紧锁:“租完了?怎么会租完?”他盯着炼丹坊管事,双眼眯起,“当真租完了么?当真没有多的了?” 他虽不曾明示,但话中的意思,在炼丹坊管事眼珠转过几次后,登时就会意了。 炼丹坊管事暗忖,刘丹师这是让他找一间地火房传音,叫里面之人让出地方来。 这些地火房的确是布置得十分严密,若是时间不到,在外面是无法将其打开的,然而有时为免出现出现什么状况,外面虽不能将其打开,却可以往里面传入讯息,叫其中之人自行将地火房打开来。 如此,倒并非不能想法子。 只不过,尽管对于许多炼丹师而言,在其炼丹时传讯过去并不会真正干扰到对方,可倘若对方当真是在紧要关头,却也未必全无影响。一旦运道不好,当真影响到了对方,那恐怕就要与里面的炼丹师结仇了。而且,炼丹师多高傲,往往身后也有势力,如若找错了人,便是伤了那炼丹师的面子,定然也会与那位炼丹师结仇。 因此,这打扰的人选,就须得好生斟酌一番了,绝不能随意而为。 炼丹坊管事脑子转得极快,飞速回忆这几间高级地火房中究竟都是什么人。 这一位是林大师,不成,其丹术仅仅略逊刘丹师而已,另一位王大师也不成,身后的势力雄厚,还有岳大师…… 一连四五人都不成,炼丹坊管事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 对了,近两月前不正有个眼生的散修来此么?大约还有数日时限便到了,岂不正好是个“传讯”的人选?且他传讯对方,对方老实让出地火房,说不得还能跟刘丹师套上一点交情,也是一件好事……还是他成全了那厮呢。 想到此,炼丹坊管事面上笑容更热情了:“刘丹师放心,在下正好想到了,似乎,还真有这样一间地火房……” 说话间,他很快取出一只纸鹤,趾高气昂地说了几句话,就将这纸鹤通过一个巴掌大的小型传送阵,送进了那地火房里。 · 叶殊连番精炼,终于又经过一些时日后,将那半臂高的液团淬炼到只有巴掌大而已。 到这时,那液团也已然不再是液团,而是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圆形之物,与此同时,其表面呈现出浊黄之色,虽看似暗淡,但仔细观之,却有一种极为古朴的美感,叫人喜爱非常。而这浊黄之上,又有丝丝血色纹路,其交错之间,隐约是彼岸花之形貌,而交错往上,直至其顶,又似乎在不断地聚集、形成彼岸花形……这圆形之物,其真正的形貌也在逐渐清晰…… 如今,正是炼制这法宝的紧要关头。 突然间,从旁边墙面陡然出现一个豁口,内中飞出一只纸鹤。 纸鹤张扬地盘旋一圈,自其中便传出了很是不耐的声音:“屋中的道友,如今刘丹师想要你这地火房,还不快快让出来?” 451|结仇 叶殊原本正在全神贯注, 陡然听到这声音,几乎如同雷霆一般, 将他的心神打断。若非是他意志力极为强大, 恐怕在这声音响起时,他掌中之火便会立时震荡, 叫这最后的一步法力中断, 也使得炼制失败了! 黄泉石何其难得, 将其炼制到如此地步又何等艰难, 喝这一声犹若毁他法宝, 即便不曾真正影响了叶殊, 也是生出了仇恨来。 叶殊面色阴沉, 然而此刻炼制十分重要, 法宝即将成型,也是天然禁制生成时,绝不能出错。因此他便将那声音当作狗吠, 将其充耳不闻。 然而, 叶殊暂且放过此事,外面的人却不然。 · 炼丹坊管事原以为自己只要喝上这么一嗓子,里面的人听见刘丹师的名头, 岂不正该赶紧让出地火房, 以讨好刘丹师么?然而他喊了之后,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其中之人走出,顿时叫他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怒火来。 这厮好生放肆, 居然在刘丹师面前打他的脸,真是没有见识! 在愤怒之余,炼丹坊管事心里又有些恐慌,他可是给刘丹师担保有地火房的,这人却并不将房间让出,让他如何向刘丹师交代?若是让刘丹师恼了他,这济丹城里有求于刘丹师的修士们,拍是为了讨好刘丹师,都要来跟他过不去了。 这、这如何是好?不成,他绝不能叫刘丹师记他的仇。 炼丹坊管事眼见刘丹师负手而立,站在一旁,也不敢立刻过去禀报,当即再取出一只纸鹤,与其又说了几句话,再将其投入地火房去。 不成,他一定要让这厮让出房地火房来! · 叶殊面前的火焰上方,一块非金非玉之物逐渐锻造成型,慢慢地,能让人看出它真正的模样。 这正是一只香炉,比之巴掌还略小一分,小巧玲珑,极为精致。在香炉炉身之上,那细细的血色纹路还在不断地蔓延着,而那香炉的炉盖,却结成了一朵花瓣繁复的彼岸花,其大小不过犹如指腹而已,然而殷红似血,同那些红丝相称,有一种诡异而悠远之美。 到此刻,当能看出那些炉身上的血纹也并非是单单交织成彼岸花花纹了,更是形成了一种很是玄妙的禁制,又和彼岸花炉盖花瓣上的纹理互相呼应,繁复交错,精细到了极致。 渐渐地,就差那最后几根血丝彼此相连了…… 叶殊全神贯注时,突然间,又是连番喝骂声响起,数只纸鹤接连而入,每每言语恶劣,叫人难以忍受。 “刘丹师的面子你敢不给?还不快快出来,耽误了刘丹师的炼制,后果非你能承受!” “须知刘丹师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只一间地火房而已,你可要想清楚!” “得罪了刘丹师,你小命难保!” 叶殊面沉如水。 他仍旧当作听不见,于最后一刻再服用一滴混沌水,将丹田里的法力尽数灌注到火焰之内,用那烈火将整个丹炉抛起,反复锤炼数次——终于,最后的禁制也已成型,香炉上绽放出重重灵光,一瞬灿烂至极! 叶殊神情稍霁,却见香炉上,混元身子四面皆有一个天然禁制,那彼岸花炉盖下方,纹路隐约形成半个。 这法宝,又是一件下品顶级法宝!所出禁制四个半,皆是自然生成,各有神通孕育而生! 饶是叶殊前世见惯了法宝,也极少看见这样的,更何况,此物乃是他一手炼制而出。 他将这香炉托在手心,用指腹在其边缘细细抚摸,对其很是满意。 稍微感知,便见东西南北四面禁制中,东面禁制的神通一出,能落在那彼岸花炉盖之上,增强法宝悟道之能;西面禁制的神通一出,亦落在那彼岸花炉盖之上,能以灵石为炭火,代替法力输入;南面禁制的神通一出,炉盖上彼岸花开,叫人意识清明历经心结幻境,反复淬炼意识,最终化解心结;北面禁制的神通一出,彼岸花含苞待放,烟气自炉盖中贯通而出,自然化为虚影,可以将意识投入,使虚影与其他修士虚影交战,不伤自身。 四个神通,每一个都用处不小,玄妙非常。 叶殊目光缓和。 此物着实好用,即便消耗灵石多些又如何?修行之人,最担忧莫过于寿元将尽而境界无有提升,这法宝,正是极大的助力。 这香炉更大的好处在于,它虽说是一件下品法宝,但因着是全靠点燃灵石释放烟气的,故而在筑基期时可用,金丹期时也可用,即便入了元婴期也同样可用,只是用处会削弱一些而已。不过若是入了神游,增添更多炼材,提升其品级了。 当然,至少在三个大境界里都很合用,耗费那些黄泉石、彼岸花,是绝不浪费的。 叶殊吁出一口气来。 若是再让他来炼制一次,也不敢言自身还能炼制出一件拥有如此四种极好神通的法宝来,与此同时,他的眼里划过一丝冷意。 幸而不曾炼制失败,否则,他定要与这炼丹坊中人和那劳什子的刘丹师不死不休! 如今叶殊心情虽不错,却对外面几度打扰他之人很是厌恶,待出去了,也定然不会与他干休! 并未理会再被传入此间的纸鹤,叶殊冷笑一声,进入了混元珠里。 这香炉炼制出来正好,长澜凭借真意打磨本命灵剑,此物恰好合用。 · 混元珠内,两人的宅邸中。 晏长澜盘膝而坐,在他周身迸发出丝丝的剑芒,已将许多家什都切成了粉碎。 他身边的剑影更加清晰,绽放出来的风雷之意也更凛冽。 叶殊无意打扰他,激活香炉上东西两个禁制,投入上万下品灵石到香炉之内——西面神通能容许多灵石于其中。 只见那灵石入内后,香炉上方,炉盖中像是有许多细细的小孔,焕发出了丝丝缕缕的烟气,于周围缭绕起来。与此同时,东面禁制被点亮,有一道光芒直接落在了炉盖上,那烟气上似乎也有更多灵光,渐渐萦绕在晏长澜的周身。 与此同时,晏长澜身边笼罩着一层玄奥之意,那些剑芒、剑影,比之先前都更不同。 叶殊见状,知道这正是香炉显出了用处,微微颔首。 而后他也不多停留,就此离开混元珠。 叶殊租用了这好些时日的地火房,如今尚且未到出去时,那边炼制些其他雷火属性的法宝,将此间黄泉石、彼岸花的气息尽数消去罢。 至于那纸鹤喝骂? 叶殊看也不曾看一眼,就盘膝打坐,喝一口涅金蜂蜜,迅速恢复起来。 · 地火之上,轰鸣声声。 叶殊两手不断掐动手决,叫上方一块赤金精铁逐渐化为了锤头的形状,而后一分为二,形成了两个紫红色的小锤子。 随着午烈之火的不断灼烧,这两只小锤子初时相安无事,后来逐渐凑近,猛然一个敲击!登时就有数道紫色雷光自击打处迸发而出,旋即爆开,炸出极为强悍的力量! 叶殊迅速再施展控火之法,叫那法宝一瞬成型,随后收起火焰,叫那一对锤子悬浮在眼前。 这是一件下品法宝,天然生成禁制,有两种神通。 虽比不上先前那四种神通的香炉,却也称得上是下品法宝中的精品了。 炼制完这件法宝后,叶殊看着旁边放置的一把通身火红的法宝长剑,将它们提起来。 随即,他漠然瞥了一眼墙角已用过的上十只纸鹤。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已不再有新的纸鹤进入此处,但叶殊很明白,待他出去后,一定无法轻易地脱身,那么,就让他来瞧一瞧,那位刘丹师有多大的本事。 · 炼丹坊管事一连放进许多纸鹤,尽皆不能将人叫出,到后来,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却依旧没有半点法子。 心里越是焦急,越是气愤,他也越是慌张:“刘丹师,请您稍待,地火房很快便能腾出来,请您千万莫要见怪……” 然而,刘丹师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也不见里面的人让出地火房来,不由觉得面上无光。他在整个济丹城面子不小,偏生那人半点不给面子,着实叫人气恼。而除却气恼这其中之人外,他更愤怒的却是这个炼丹坊的管事,在里面那人不出时,管事就该换个法子,竟连续用他的名头……连续用了,也依旧不曾使人让出地火房来! 刘丹师看着炼丹坊管事的眼神越来越冷,炼丹坊管事浑身冷汗涔涔。 忽然间,有一个高级地火房打开了,原来是有一位炼丹师提前出来,炼丹坊管事如蒙大赦,连忙请刘丹师进去。 刘丹师暂时是进去了,然而就在几日后,他又走了出来。 并非是为了其他,而是他已记下来,今日正是那个不给他面子之人地火房到期之日,他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高傲。 这时候,那间地火房果然打开了。 从房里,走出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修士,手里拎着一把赤红长剑,火气灼人。 炼丹坊管事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几乎要指着那人的鼻子骂—— 但是,刘丹师却敏锐地发觉,这人手中的长剑分明是一件法宝,而且似乎是刚炼制出来的……上方禁制天然,神通自生。 452|一剑 几乎是立刻, 刘丹师想到了,这法宝恐怕正是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修士所炼制, 而对方另一手其实还悬挂着一对紫金锤, 同样带有神通禁制,亦是带着新火之气, 显然同样也是刚刚炼制而成——这足以证明对方的本事了。 同时刘丹师也可以想到, 对方先前始终不肯出来, 恐怕并非是不给他面子, 而是炼制法宝到了紧要关头, 尽管丹药比之法器于修士而言用得多些, 但法器同样是极为重要之物, 如今世上, 有本事的炼器师比之炼丹师的地位也仅仅略逊一丝而已——毕竟炼丹师也须得有炼器师炼制出来的上好丹炉,而炼器师修行时,也缺不得丹药的。 对于这样的炼器师, 刘丹师也无意与对方交恶。 然而, 已交恶了。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在炼制出上品丹药时,有人在外传音打扰, 险些叫他炼制失败, 他如何能够不生心结?除非这炼丹坊的管事能更精乖一些,可以发觉此人并非能轻易欺侮之辈,将整件事兜揽过去,他再差人送些丹药过去, 私底下将这一桩恩怨解决。 电光石火间,刘丹师已转过了许多念头。 不过只在下一瞬,他便知晓,这事无法善了。 炼丹坊管事冲到那中年修士的面前,开口便骂:“你这厮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然而他这句话还未说完,那中年修士已冷着脸,将手中长剑举起,就往这炼丹坊管事的身上劈了过来。 “噗嗤!” 血光四溅。 莫看这中年修士用剑时不带什么技巧,斩下来时却很精准,炼丹坊管事连躲避都不能,竟直接被他将舌头给割了下来! 剧痛之后,炼丹坊管事捂着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口中呜呜有声,却是再发不出一个清晰的词句来。而他不曾想到还会发生这事,当时面上就露出了一抹恐惧来,在恐惧之中,更多仇恨,只是因着这一剑太凌厉,将他震慑,叫他虽是恨着,却根本不敢出手。 随即炼丹坊管事想起了刘丹师,连忙扑了过去,却被刘丹师身边护持之人拦住,之后他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指着中年修士,似乎是在怒骂与请求什么。 刘丹师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他此刻对炼丹坊管事充满了厌恶,若非是他没寻对合适的人选,如何会让他与这个炼器师结仇?只是这炼器师也比他原本所想更加冷硬,恐怕他想要私下周全也不可能。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考虑其他了。 · 叶殊利落地割去炼丹坊管事的舌头,对一旁那个身上有丹香之人有所猜测。 此人先前分明就在一旁倨傲地瞧着,加之对方此刻忽然生出的杀意,想必,他正是被提起多次的刘丹师了。 却见刘丹师忽而露出一个笑容,微微拱手说道:“这位道友,先前这愚人自以为是,为讨好刘某做下错事,不过他也不知你在紧要关头,多有打扰,如今道友对他施与薄惩,他也受到了教训,还望你莫要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之后,刘某定然备上一份厚礼,聊表歉意。” 叶殊看他这模样,心中一哂。 打扰多次,差点误了他的黄泉石,纵然这些话是真心之言,他也绝不会就此放过。更何况,这厮分明便是图谋后事,怎能饶他? 叶殊冷哼一声:“不必要什么厚礼了。如今我常某算是涨了见识,在如此偌大名头的炼丹坊里,竟还有人这般……我看,这一家炼丹坊也不必再开了。” 说罢,他就拂袖而去。 几次吵嚷,整件事逐渐被炼丹坊中之人知道,大约是理亏,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缘故,叶殊出去时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街道上。 叶殊如今扮演的是孤傲的散修,在离开炼丹坊后,就直接找到了济丹城里一家很大的客栈,走了进去。 客栈大,来往的客人多,这里的伙计态度也颇殷勤。 有个炼气期的伙计迎上来,对着叶殊很是热络:“这位前辈,不知是用饭还是住店?” 叶殊冷沉着一张脸:“既用饭也住店,给我寻个清静的位子,再租一间上房。”刚说了这几句,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这客栈名声不小,总不会在我住到一半,于房里闭关时,叫人送些什么纸鹤之类的传讯之物打扰于我罢?” 炼气期伙计很是不解,连忙笑道:“自然不会。我们八方客栈欢迎八方客人,每一间上房里的防御阵都是一等一的,除非元婴老祖过来接连攻击,否则绝不能影响到房里的客人,更不会有人贸然打扰。若是前辈闭关,只要吩咐一声,我等侍奉之人都要离得远远的,更莫说还送什么传讯之物了……” 叶殊似乎还很不放心,接连问了好几次。 炼气伙计毫无不耐烦之意,他问什么,就详尽地解答什么,而且一边解答,一边将叶殊引入客栈里,找了个清幽的雅座。 叶殊坐在雅座里,像是有些满意了,略顿了顿,像是自袖中摸出了一件下品法器,递给了这个炼气期的伙计。 炼气期伙计顿时惊住,忙不迭地双手接住——下品法器他见得多了,却不曾见什么人用下品法器来打赏的。而且仔细一看,这件下品法器上禁制天然,孕育神通,品质极好,这、这对他而言,可真是太贵重了! 所谓收人的手软,炼气伙计受宠若惊,对待叶殊也更殷勤,耐心等他的吩咐,小心地记下来。随后,他亲自走到后厨去,将叶殊的交代尽数说明。 有其他伙计见他如此殷勤,不由笑问:“先前那客人打赏了说明?看你这般讨好。” 那伙计将手里的法器一显摆,说道:“那怕是一位炼器师,出手就是这个!喏,你们瞧着,若是你们收到这个,敢不好生招待贵客么?” 另几个伙计见状,都满脸羡慕:“果然是个贵客!你这小子当真走运。” 炼气伙计嘿嘿一笑:“也是我的运道来了。”说到这,他又压低声音,“不过这位也不太好伺候,先前可是问了我许多……” 其他伙计不由追问:“贵客问你什么?” 炼气伙计如此这般地一说:“你们瞧瞧,是不是不好伺候?” 又有一个伙计却道:“不,不对。他似乎是在对我们客栈百般挑剔,然而仔细听之,却并非针对我等,而是像是在什么有名气的所在吃了亏……” 听得这话,几人细细琢磨,都是恍然:“果然如此!” 接着众人好奇心一起,就撺掇着那炼气伙计伺候贵客时,瞧着是否能打探一二。 炼气伙计皱眉道:“打探贵客的隐私,可不妥当。” 其他伙计一笑:“若真是隐私,贵客定不会说,既然他表现如此明显,想来只是气上心头,你打探时好生安慰,也算是替贵客排遣一二,让贵客宽心嘛。” 炼气伙计一转念,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遂才应了下来。 不多时,后厨将灵食准备妥当,炼气伙计连忙小心端起,送到了那雅座处。 “前辈,您的酒菜已到了。”他满是热情道,“前辈快请。” · 叶殊一边享用灵食,一边听伙计在一旁一一介绍,也听他不着痕迹地打探。 他先前故作挑剔,正是为引起此事,便假装不忿,寥寥几句将那事一说,冷声言道:“这等趋炎附势之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名声,还有那个假惺惺的炼丹师……嗬,真当我是傻子了!” 伙计听着叶殊这番话,也很惊异。 济丹城的炼丹坊不少,可很有名气的也就三家而已,这位炼器师所去的炼丹坊正是三家之一,所租用的更是上等地火房,竟然还出了这事——这、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而那位刘丹师,伙计也知道对方的名声。 刘丹师是一位筑基修士,其炼制的丹药大多都是筑基修士可用,不过其炼丹的本事不俗,成丹率颇高,还曾经勉强炼制出半废的金丹期丹药,可谓是天赋很高了。既然炼制出半废的,那么距离炼制成功也相差不远,旁人自然都对他高看几分的。 伙计听说过,刘丹师因着天赋,平日里是要傲慢些,却不曾想到刘丹师居然会因着无有空闲的地火房,便与炼丹坊的管事合谋,想要人将房间让出?诚然这等事也并非不曾发生,可说过一次房中人不让,就该知道是不能让出,然而刘丹师却非但不肯出手,反而任由管事肆意送入传讯纸鹤,百般喝骂,这……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些。还有那家炼丹坊,如此欺客,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如此一来,谁还敢过去租用地火房? 退出之后,这伙计立即就将这事与其他伙计说了。 又不多时,这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453|杀机四伏 济丹城里的炼丹师很多, 因此地火也是供不应求,若是能炼制出金丹甚至元婴修士所需丹药的炼丹大师, 自然或是自己拥有地火, 抑或是早已被人接入家族供奉起来,也早早为其准备了地火房。然而更多的却是没能独占地火的炼丹师, 那么这些大大小小的炼丹坊, 也就是他们时常出入之处了——甚至一些家族里的炼丹师要炼制较为特殊的丹药时, 或是担忧被人干扰, 或是担忧地火房被毁损, 都是要去炼丹坊里的。 而那一座碧照炼丹坊却是做出了这等事……尽管有心人也明白, 并非每次都是如此, 唯有在遇上如刘丹师这般有名声又恰好需要炼丹坊的修士, 才会有那炼丹坊的管事为了讨好他而干扰那没名气的,可到底还是没什么名气的炼丹师更多,且就算是有名气的, 焉知他们不会恰好遇上比自己更有名气的? 一时间, 原本有意去碧照炼丹坊租用地火房的修士都止了步,决意前往其他炼丹坊里,还有些原本刚好时限到了, 还想要续上几日的, 在听闻此事之后,也都是皱起眉,不再继续。 简言之,此事上不得台面, 恐怕除却碧照炼丹坊外,其他两个名气大的炼丹坊也曾出过同样之事,但捂住了和被暴露出来,便是大有不同。 碧照炼丹坊被人议论纷纷,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萧条。 那些地火房,除却他们炼丹坊里本来就有的炼丹师使用外,能租出去的竟不足巴掌之数,其中能收拢到的灵石,也少了无数倍。 知道这事的碧照炼丹坊主人,乃是一名手段不俗的金丹真人吴真人,在听得这事之后,怒不可遏,也不管那炼丹坊的管事如今没了舌头,惨淡养伤,就直接将他叫了过去。 吴真人端坐上方,冷眼看着炼丹坊管事,冷笑道:“尤管事,我这碧照炼丹坊可有亏待你之处,让你硬生生将其拖累到如此地步?” 尤管事听得,面色大变,“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用刚服了丹药、才堪堪长出大半的舌头,含含糊糊地求饶。 吴真人嗤了一声:“本座听不清你说什么,不过,你的罪名不可饶恕,竟还敢在我坊里买下续舌头的丹药?真是胆大包天!”他愤怒到了极致,反而笑起来,“本座从前不曾见到你,也不知是何人将你推荐了来,做了上等房的管事。以你这一副连趋炎附势的嘴脸都遮不住的样子,便是去经营三等地火房,都嫌资质不足!看来,或许也并非是你与本座有仇,而是将你推荐而来的那人罢!” 在他这话说出后,很快有修士再将一人带来。 那人乃是吴真人提拔的几个副手之一,虽不像旁人般深得吴真人信任,却也还算看好,没料到这才刚上任没多久,就给他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吴真人深吸一口气:“袁潇,这姓尤的是你什么人?” 袁潇心里也对尤管事有一丝恨意,同时,他更恨自己不能把持本心,被亲戚恭维几句,就做出了这等事来。 他跪拜在地,诚心说道:“此人乃是属下母家的一位舅舅,是属下没能经受住撺掇,以为他素来擅长蜜语甜言,或能发挥一些长处,没料到却是如此不济,带累了坊里的名声。坊主,一应罪过,属下都愿承担。” 吴真人看着袁潇如此,怒火稍微消退了一丝。 “名声经营艰难,毁去却容易。你既然知道错处,就将你降职,重为管事,这恶名也要由你将之尽快洗清。”他说到这次,声音森冷,“至于你这个舅舅,就当他从不曾有过罢。” 袁潇瞳孔收缩,脸色数变,但终究还是默认了。 至于这尤管事,此刻终于露出了惊惧之情,他完全不能想到,竟然会遭遇这等事…… 袁潇冷着脸,不曾为他求情。 都是这无知之辈,给坊里带来如此恶名,损失不计其数。若是不要了他的命,那么他们袁家乃至尤家,恐怕有灭族之危。 如今坊主能容他解决此事,已是十分宽厚,这厮一死百了,但他若不能将坊里的名声挽回,两家家族仍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单只想到此,他都恨不得这厮再死百次,也不足惜! · 济丹城一处洞府里,刘丹师愤怒地砸碎了一只玉瓶,愤然道:“区区一个散修,竟然敢如此宣扬,当真是不怕没命么!” 在他身前,好几个学徒、下属都束手而立,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心里也很诧异,须知这炼丹坊的名声、刘丹师的名声都很是要紧,只不过一个散修而已,纵然在炼器上颇有建树又如何?法宝挑修士,修士亦挑法宝,终究不及炼丹师,炼制的丹药大多修士都能服用,要找到帮手也更容易。 区区一人,当时发泄几句也就罢了,事后还敢这般随口说出来,也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仔细想一想,亦只能说那莫非是个倔脾气的愣头青?不管不顾,真是不想走出这济丹城了! 刘丹师接连摔碎好几个瓶子后,坐在榻上粗粗喘气。 他原是想着,暂时只让人盯着那人,等对方离开济丹城时,他就叫人于路上埋伏,将那人直接杀了,以绝后患。没料到他才吩咐了让人稍微盯梢,那人也只是去客栈投宿,就大剌剌地把那些事给捅破! 真是、真是—— 若早知此人如此不通世事,当时就该叫人将他抓住,封了他的嘴! 旋即,刘丹师眼神冷漠:“呵!将这事传出来也只是一时痛快,我都怒得如此,那碧照炼丹坊恐怕跟是恨他。我倒要看看,这厮最后有个什么下场!”说到此,他按捺住迸发的杀意,叫了一名下属过来,“叫人继续盯着他,他既然非要跟我过不去,那么我也不客气了。你请几个手段狠辣的好手来,等他什么时候落单了,直接除掉了事——若是碧照炼丹坊那边先出手,你们便暂且等一等。” 那下属几人急忙应声,很快走了出去。 刘丹师已无心炼制丹药,一拂袖,到内室去了。 “找几个处子过来,本大师要泄火。” 几个学徒连忙高声答应,也纷纷走了出去。 · 叶殊在雅座吃了一顿饭后,就在伙计的带领下,去了后面的上房。 伙计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便为他介绍:“前辈放心,咱们的客栈最是妥当不过了,您住在此处,定然无人敢贸然打扰的。不如这样,晚辈给您一只传讯铃,若是您有什么吩咐,只管用那铃唤晚辈前来,其他时候,晚辈担保无人前去打扰……” 叶殊像是因着先前的一通发泄顺了气,就说道:“如此甚好,有劳。” 伙计见他心平气和了,堆出个笑容,有些担忧地说:“不过前辈还是要小心。” 他也没说小心什么,只是提醒这一句,已是他因着同情叶殊,冒了很大的险了……他也是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事儿一旦传开了,解气是解气,但恐怕对这位前辈很是不利的。 叶殊故意说道:“我怕什么?哼!” 伙计连忙又安慰几句,可心里却觉得这前辈其实不怎么通人情,越发同情了。 等回到房间以后,叶殊才将做出的神情淡去。 那个炼丹坊招来这样一个管事,如今想来已是焦头烂额,之后要想挽回名声十分艰难,只怕是不会轻饶了他。 而且,想来也会对付他这个“不知好歹”的散修。 还有那刘丹师,他的名声定然坏了,要被“传唱”一阵子,而那刘丹师种种做派,足以显示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如今怕是要对他先行下手,且今日他身后跟着的几只苍蝇,也定然就是他的手笔。 叶殊略思索,很快明白“常修士”要面对的对手。 不过,也只是常修士而已。 于他而言,却没什么妨碍,眼下先瞧一瞧热闹罢。 · 果然,才过了半日,整件事便已发酵,在整个济丹城都闹得不小。 三大炼丹坊虽是并称,但互相之间也很有些争斗,如今碧照炼丹坊遇上了麻烦,其他两家也是落井下石,为其更好生张扬了一番恶迹,要把这碧照炼丹坊狠狠地打压。 碧照炼丹坊一时间臭名远扬,可反应也是很快的,眼看着其他各家都要下手,想要从他们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没多久,他们就特意发出公告,言明此事乃是坊中一名大管事因顾念母族,招揽了尤管事这不合格的管事进来,做出了如此做事,并已将这袁大管事职位撤去,且驱逐了尤管事……除此以外,更由袁大管事亲自备上了极厚的礼,前往八方客栈,要送给那位散修,负荆请罪。 454|化敌为友? 这请罪做得是热热闹闹, 由袁大管事在前,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一直来到客栈里, 站在院中等着。若是有人问起,这袁大管事也很诚恳, 只言道是自己等做得不对, 纵然在此处要多等上一些时候, 也是心甘情愿云云。 总之, 是做足了态度。 叶殊猜到这碧照炼丹坊必然有所反应, 自不会在房中闭关, 果不其然, 还没过上多久, 这些人已然到了。 他晾了这袁大管事一个时辰,才怒气冲冲地走出门,说道:“你们这是作甚, 逼我出来么?” 袁大管事非常恳切:“实在对不住, 一切都是袁某的过错。” 说着,深深一礼。 这位袁大管事的修为也在筑基,却已然是筑基三重, 比之叶殊的修为还要高出一个小境界。而今他不顾身份, 几乎低到尘埃去,在外人看来,那着实是十分心诚了。 叶殊哼了一声:“你如此行礼,莫非也是在逼迫于我?” 这脾气, 着实是又臭又硬, 不过明眼人已瞧出来,这位态度仿佛已软了些。 袁大管事也是精乖之人,见状连忙起身,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贵客去我碧照炼丹坊租用地火房,是看中我们炼丹坊的名声,先前那事,实在是我等不对,万分歉意。因此,袁某代表本坊,赠送贵客六万下品灵石,以百倍偿还……如此虽也不能弥补贵客万一,但至少是我等一份心意,还请贵客接纳。” 叶殊面色稍霁,心中却想:六万,百倍,是个人才。 他当然明白这些有势力之人的做法,等在此处,也正是等着这一份赔礼。 叶殊定定地看了袁大管事一会儿,才道:“行了,这份赔礼,常某收下。” 袁大管事顿时露出笑容,像是如释重负:“多谢常道友,道友宽宏大量,袁某不如也。” 几番恭维,叶殊做出终于有些消气的架势。 却听袁大管事语气和煦:“听闻,常道友是一位极出众的炼器师,手中炼制了几件法宝,品质皆很出色。” 叶殊瞥他一眼:“是又如何?” 袁大管事依旧和气:“常道友收下赔礼,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袁某从前不曾见过道友,想必道友也是初来乍到……若是道友有意出售法宝,本坊为表诚意,愿主动为道友操办一场拍卖会,拍卖道友的法宝,彰显道友的本事,替道友扬名……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叶殊听他如此说,做出一副思索之态。 他倒是想过这碧照炼丹坊会在他炼制的法宝上做出什么来,却没想到是要为他弄一场拍卖会。莫非是想要借助这一场拍卖会,放松他的戒心,并将他手中所存法宝尽数售出,以免之后找他麻烦时,因他手中法宝甚多,出什么岔子? 也不怪叶殊多思,毕竟如今碧照炼丹坊寻他是为了挽回名声,可对方吃了这么大的亏,又是家大业大的,哪里会肯让他这么个“不通世事”的炼器师占便宜?六万下品灵石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便碧照炼丹坊赚取灵石很是容易,此事于他们而言也实在憋屈了些。 故而,对方如今多半就是先借助对他的态度挽回名声,待此事过后,再私底下将他……到那时,不论是这六万下品灵石,抑或是拍卖法宝所得的灵石,都归他们所有了。 转念间,叶殊已将对方的目的想了个七七八八,实则却佯装不知,思考后问道:“你们这拍卖会,抽几成的佣金?” 袁大管事一听叶殊这话,眼中微亮,说话则很爽朗:“既然袁某主动提起了,自然是一成也不抽,就只当交个朋友,如何?” 叶殊沉吟,目光缓和:“也罢,家大业大之处,免不了有小人出没。”他缓缓点头,“既如此,这事便交给袁道友了。” 袁大管事笑容可掬:“好,好。” 客栈里人来人往,两人这一番对话,自然也被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大多数修士为着袁大管事这番表态,渐渐也对那碧照炼丹坊减轻了反感——无他,就如同那名炼器师后来所言,家大业大,难免良莠不齐,偶尔出现个不妥之人也是情理之中。如今既然惩罚如此严厉,赔偿又如此真诚,想来是真知错了,日后也会加强管制罢。 但也有极少数人,暗中冷嗤、嘲讽。 他们已然明白,这名让碧照炼丹坊丢尽脸面的炼器师,之后定然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那边,袁大管事又轻声询问:“不知常道友要售出几件法宝?若是可以,还须得让袁某心里有数,以便于……” 叶殊朝他微微点头,语气里,微微带有一丝得意:“如这几日炼制的品质相若的,大约也就五六件,不过不同品级的法器倒是不少,其中好些都有神通……” 袁大管事有些惊讶,不太相信这位不起眼的散修会有如此造诣,可后来被叶殊拿出几件法宝晃了眼后,才知道竟真是如此。 与此同时,袁大管事心里暗暗生出一念,是否要放弃当初所想,真正与这人交好?左右如今看起来,此人已是信了他,消了气的……但是很快,他又摇了摇头。 不成,即便他觉着这人本事不错,可此事到底还是让坊中上下很是堵心,尤其坊主,不可能忍受这人。而且还要给某些暗地里的势力、某些鬼鬼祟祟的人一点警告,让他们知道碧照炼丹坊的威严不容冒犯,否则,日后若是总有人这般不管不顾,甚至以为他们炼丹坊是软柿子,什么人都敢碰一碰的话,就大为不妥了。 可惜了这人的炼器才华,只是与他们炼丹坊相比,这人终究还是只能做个给他们挽回名声的物件,利用之后,还是毁了更好。 · 碧照炼丹坊急于挽回名声,在此事说定之后的第二日,就已将消息传遍全城,且在第三日时,就举办了这一场拍卖会。 一应之事,皆由袁大管事处理,叶殊在对方的殷勤之下,将态度越发软化,慢慢似乎还颇为欣赏起这位袁大管事起来,对先前的那事,就像是更没有了芥蒂。 一切皆大欢喜,都朝着好处而去。 大约是听说了有法宝拍卖,也对碧照炼丹坊这事感兴趣,来参加拍卖会的人不少,同时,那位叫人盯梢叶殊的刘丹师,也带着人过来了。 拍卖会会场不小,有数十个包厢。 袁大管事带着叶殊坐在其中一个里,看着人越来越多,逐渐给他介绍一些有势力、有名气之人。待看见刘丹师时,他顿了顿,苦笑说道:“这位刘丹师在我们城里名气不小,他除却本身曾炼制出半废的金丹期丹药以外,其实还有个远房舅舅,是一位金丹巅峰的修士,只是不在我们济丹城而已。因此,他平日里,偶尔……就跋扈了些。” 说着说着,袁大管事越发无奈般的,叹了口气:“前几日,虽说是小人作祟,但实则上,也真是因着刘丹师身份特殊,他的心胸不太……少有人敢招惹,有些小人瞧见了,就极想要讨好对方了。”他又连忙补充,“当然,我碧照炼丹坊坊主也是金丹,真要对上,也并不畏惧那刘丹师。如今说这不愉快之事,袁某也只是见赤子心性,因此才有这推心置腹之言。总之,道友若是出去,切记小心,刘丹师此番失了名声,怕是会对道友记恨在心的。若是道友不嫌弃,本坊倒是可以派遣几个人手,随行护持。” 叶殊表情凝重,说道:“我知了,多谢袁道友提醒。” 袁大管事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常道友不嫌袁某多事便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总归都是袁大管事在极力拉拢与叶殊之间的关系,指望着对方对他更信任几分,好叫世人都知道他们化敌为友,关系还会日益深厚。 叶殊越是见他如此,就越是知道对方其实不怀好意,眼眸深处寒光隐隐,面上却始终一副孤僻耿直的模样,当真是“好骗”得很。 二人你来我往,都很是满意。 没多久,那拍卖会正式开始。 开头便是一件法宝预热,所出的正是叶殊刚刚炼制出来的那件法宝。 所谓法宝,乃是金丹期修士使用,若是筑基期的修士拿了,即便不能发挥出法宝十成十的用处,也比之寻常的中上品法器威力大,更何况这法宝里面自然孕育神通,更是让人趋之若鹜。 叶殊从前售卖中品法器时,品质极好的才能突破两百灵石,而若是上品的法器,至少也是上千灵石才有望,为淳于秀炼制的下品法宝,单单只是出手的费用,不计炼材,不计小节,也都要上千甚至更多…… 于是,单单底价,便报出两千下品灵石之多。 455|灵石炼材皆到手 这一件下品法宝正是赤红色的长剑, 由一名筑基巅峰的修士前来演示,他将这剑朝前方一挥, 就见那热浪滚滚, 威力无匹,几乎连拍卖台的一端都化为了火海一般。 而他只不过是个筑基, 根本不能发挥出这法宝的全部威能。 当然, 这一场拍卖会若是要请一位金丹真人前来试用法宝, 也未必不能, 但对于想要拍下法宝的修士而言, 将法宝所有威力都尽数展露出来, 他们也不会乐意……而且邀请金丹真人着实耗费极大, 如今筑基巅峰修士前来展示, 就是十分便利了。 叶殊见了那长剑的锋芒,似乎颇为满意地颔首:“还不错。” 袁大管事见状,在一旁笑着询问:“常道友的炼器技艺实在是让人激赏, 一出手, 就是如此水准的法宝,厉害啊,厉害。” 叶殊笑了笑:“哪里, 如今这两件亦是我精心炼制方能成就, 只是收拢炼材便花费了极大的工夫,短时间里,想要再炼制个相似品级的出来,都很是艰难了。” 袁大管事暗忖, 原来如此,但也是这个道理。这人先前不惜租用上等地火房炼制,应正是因着心有所悟罢。 然后,他笑着恭维:“以常道友的本事,日后定然还能炼制出更好的来,那中品、上品法宝,想必也是近在眼前了。” 叶殊很是受用这恭维般,面色微露自得:“还欠缺不少,我如今修为不足,但是等着结丹以后,或者可以尝试一二罢。” 袁大管事自然又是连着说了好些好听的话。 厢房之外,拍卖场中气氛很是热烈。 自带神通且看着神通不俗的下品法宝并不多见,即使有,往往也是世家大族寻了炼器大师来精心打造,很少流入散修以及一些小势力的手中。而今好容易遇见了,那些擅长未雨绸缪的、想着要将宝物敬奉上层的、自身正好缺少一件法宝的……统统迫不及待地叫价。 价位攀升极快。 就在叶殊和袁大管事说话的这片刻工夫,价位已然从两千下品灵石一直提升至两万,如今还在往上走,只是相较之前,叫价声要稍微缓一缓。 再一炷香时间后,价位确定下来。 两万八千八百下品灵石! 法宝这类利器,纵然下品,也定要过万,包含神通,你更要翻倍增加。 这近三万的价位,也只能说恰好合适而已。 袁大管事笑着拱手:“恭喜,恭喜。” 叶殊回礼:“有劳袁道友筹谋了。” 袁大管事笑意加深。 为一名炼器大师承办拍卖会,大多数势力都只会意思意思抽个一成,但即使仅仅一成,通常也要往上万灵石而走。 若他们是真心替人操办,那么这一成的收入,他定然会颇为肉疼,可眼下却并不同——不论这位炼器师在此处收拢多少灵石,总归都是为他们碧照炼丹坊做嫁衣的。 接下来,袁大管事也一直都在跟叶殊加深交情,叶殊仿佛被他哄得吐露了不少秘密,两人像是结交了什么很深的情谊一般。 各怀鬼胎之下,拍卖会逐渐结束,叶殊拿出了五六件下品法宝,间或拍出后,得到过二十万的下品灵石,再零零碎碎加上那些不同品级的法器……其数目莫不有数十件,合起来也是五六万的下品灵石。 整场过去,袁大管事亲自将二十六万下品灵石交给叶殊,心里也不禁涌出一丝嫉妒来:“常道友,这些灵石还请收好了……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叶殊也露出一副极为喜悦的模样,将这些下品灵石小心地收入储物袋——实际上是混元珠里。 于是,那“地窖”中的灵石,如今也差不多堆成一座小山了。 当真是,灵光耀目。 · 一如袁大管事之言,这一场拍卖会当真是给叶殊带来了很大的好处,很快替他扬名,让整个济丹城都知道,此间来了这样一位十分出色的炼器师。 袁大管事因着与叶殊“化敌为友”,而那客栈里实在是人多眼杂,就邀请叶殊前去碧照炼丹坊里小住一段时日。 叶殊原本还是有些芥蒂的,然而他“禁不住”袁大管事的几番恳求,后来还是欣然而去。 由此,碧照炼丹坊的名声挽回了大半,生意也日渐好转起来。 可以说,袁大管事这一举,是真正颇有成效的。 而叶殊,他在碧照炼丹坊里总有那么一件上等的地火房供他使用,零零碎碎地炼制了一些法器,但是法宝……他自言因着心神消耗太过,暂且无法炼制。 不过,也因着碧照炼丹坊与他关系越来越亲近,有些想要请他炼制法宝的筑基修士,都纷纷找上袁大管事,而袁大管事明面上是说被贬为小管事了,可他跟“常修士”关系密切,总是替这位炼器大师出面,故而也还是颇有权力的。 至于那位巴结刘丹师不成反被割了舌头的炼丹坊管事? 叶殊再不曾见到那人,他内心轻嘲,很是明了……那定是已没声没息地殒命了的。 而再过上一段时日,待碧照炼丹坊这股恶风彻底过去,没声没息消失的,就会是他。 · 刘丹师不曾想到,那个常修士让碧照炼丹坊丢了这么大的人,碧照炼丹坊竟然还跟他化解恩怨,把他奉为上宾?更莫说还承办什么拍卖会,把他接入坊内入住,更是跟他仿佛有多大的交情一样。 他就不信,连他这么个被扫了脸面的都无法忍受常修士活生生在眼前蹦跶,因常修士不知损失多少的碧照炼丹坊就生生咽下这口气了! 但是,即便刘丹师不敢置信,却也是眼睁睁看着盯梢的人每日都提起,常修士在碧照炼丹坊中是如何的如鱼得水,又是怎么肆意快活,甚至他还接了一些炼器的单子,据说连某些即将结丹的强者,都去那里下订单,想要炼制法宝。 接下来还有很多传言。 据说,常修士原本不接单的,心神太耗,但后来看了碧照炼丹坊的面子。 又据说,常修士暂时炼制不出法宝,可是炼制出来的各种法器十分了得,比市面上有些炼器大师炼制的,都不逊色。 还据说,常修士说不得会成为碧照炼丹坊的客卿…… 刘丹师听说着听说着,实在是无法继续忍受。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因着有嫌隙,想要对方的命以免日后出什么岔子,现下每日想每日念的,竟然就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仇恨,即使他觉着碧照炼丹坊那边或许真的要保住对方了,他却反而更想要那常修士的命了。 大约是,这件事隐约成了刘丹师的心结,若是不能解决,他始终心气不通罢…… 刘丹师两眼微眯,叫来下属,一同想法子。 他要找个机会让常修士落单,然后,要了他的命! · 碧照炼丹坊里,并不像刘丹师所以为的那般,叶殊当真和他们有多么融洽。 随着时间推移,炼丹坊恢复从前的火热,尽管还是会有上等的地火房给叶殊留着,却不像先前那般,时常留着了……偶尔,也会有叶殊因着修炼迟了,那地火房先被占据,他不得不去二等地火房里之事。但每逢这时,管事都殷勤道歉,并给他二等地火房里最好的,是做足了功夫。 与此同时,袁大管事时常找叶殊喝酒,偶尔吐一吐苦水,说着有那筑基的修士催促,说是很想尽快要法宝入手。 叶殊也不含糊,他直言让人将炼材送来,他进行炼制。 只不过,他炼制时常有不同灵光迸现,因此最好让急着的那些尽快先把炼材送到他手上,他想到了如何炼制,便先炼制一些。 袁大管事自无异议,一番周旋后,炼材送来不少。 叶殊很快炼制出两件,交给了袁大管事 袁大管事将这两件法宝交给雇主,眼见叶殊炼制出来的法宝的确不凡,便立即将其他的炼材陆续送到。 叶殊这回拿着炼材,似乎是一边休息调养心神,一边思索新的法宝。 他心里却很清楚,等这些法宝尽数炼制完成,就是碧照炼丹坊对他下手之时。 又一日,“常修士”突然消失了。 袁大管事听闻这事,急匆匆地赶到叶殊的居处,问那处侍奉之人,怒气冲冲:“你们说什么?常道友消失了?他这几日分明都在此处,如何会消失?!你们这群废物,竟连看着一名炼器师也看不住!” 当下里,炼丹坊上下都动了起来,四处搜寻常修士的下落。 然而无论如何搜寻,都无法找到。 袁大管事根本想象不到,在这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个常修士究竟是如何消失的?是自己离去,还是被人掳走? 若是后者,尚可追寻一番,若是前者……那这些时日的种种相处……还有那些法宝炼材……无数的灵石……也着实太让人恐惧了! 456|再取一物 叶殊的消失狠狠地打了袁大管事的脸, 然而他把炼丹坊上下翻了个遍,把当日在炼丹坊里的所有管事、寻常修士全都查问个遍, 进进出出的炼丹坊中人也都查过, 始终没有发现叶殊,也全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消失。 不过随着这查问, 袁大管事心中却隐隐从他被掳走, 渐渐偏向了他是自行离开。 袁大管事恨恨地拍碎了半面墙壁。 那厮绝不是他原本所表现出来的那般, 他最初在客栈里也不是寻常发泄, 这从头到尾, 根本都是那厮的算计! 真是好大的胆量, 将他们全坊上下耍得团团转。 更让袁大管事愤怒甚至有一丝恐慌的是, 不能把那厮赚取的灵石都拿到手里也罢了, 但后续那许多由各处大势力送来的炼材,岂不都是——须知这其中的担保人正是他们碧照炼丹坊,那些人寻不到那个常修士, 怕是要让他们来承担这其中的重责了!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若说原来袁大管事算计叶殊, 心里还有那么一两分的惋惜和歉疚,如今这一两分的情绪全都化为了恨意,让他恨不能和叶殊不死不休了。 淡然, 他这样的恨意, 也在叶殊的预料之中。 而即便如此,叶殊也不甚在意。 左右这袁大管事即便有什么惋惜歉疚的也不曾真正放弃灭杀他,如今被他反算计回去,亦不过是袁大管事自找而已。 此刻的叶殊, 他正混在刘丹师身边,很不起眼的几个学徒之中。 他的脱身,也要从几日前说起。 · 早在同意袁大管事的邀请时,叶殊就已想好了脱身之法,左右这些碧照炼丹坊之人初时不会对他下手,他正好借机再收拢一批资源。 果然如同叶殊所料,他展露出了绝佳的炼器之法,碧照炼丹坊也想尽可能地压榨他的价值,待有其他修士请他炼制法宝时,怂恿他接了单子,而他成功炼制出之后,取得他们信任,余下的炼材也就顺利到手。 但若是叶殊真将所有法宝炼制出来,岂非是便宜了炼丹坊之人?因此叶殊表面是在通过这些炼材思索炼制之法,实则一直有所观察——他观察的有炼丹坊侍奉他的管事、仆从,也观察进出炼丹坊最为频繁的几个客人。 待观察妥当后,叶殊炼制了一件可以刻录他影像、声音的法器,独自闭关时,以此物将自身的影像声音刻录出来,而后趁着一名管事过来询问他所需时,将这管事轻易制住,塞入混元珠里,自己则将那法器激发,做出在对管事吩咐所需物事的景象,尤其声音很是清晰。同时,他变化为管事的容貌,在那刻录的声音说完之后,自然地走了出去。 那法器刻录的影像十分逼真,但也只能维持数个呼吸时间如同真人而已,但这仅仅数个呼吸时间已然足够,叶殊所化的管事走出来,当然就将房门关上了。 接着,外面守着的那些修士以为叶殊如往日一般在里面思索,就也如同往日般并不打扰。 叶殊则按照管事日常所为,吩咐一些仆从去为“常修士”准备所需之物,他自己则趁机找到进出频繁的修士,在对方走出炼器房结账之后,于死角处将他制住,收入混元珠,又化为这修士的模样,坦然地走出了炼丹坊。 待出来以后,叶殊趁机进入混元珠,化为寻常路人的面貌后,找到个僻静之地,布置阵法困住那修士,如同当初对付傅觉般,给这修士安插一段记忆,趁其恍惚间离开此处,那修士只以为自己自然走出炼丹坊的,也就如同往常一般回去了。 接下来,叶殊就依照先前的记忆,取代了一名还在远远盯梢碧照炼丹坊的刘丹师的随从,接着化为随从去给刘丹师禀报消息,再趁机炮制一番,在随从被吩咐继续出去盯梢之前,取代了刘丹师身边最不起眼的学徒。 因着叶殊也算是轻车熟路,这名随从在离开之前,也同样不曾发觉自己有什么不妥。 而叶殊,便正是混在了刘丹师的身边,每日见他大发脾气,亦听他吐出种种要教训“常修士”,除去“常修士”的谋划。 只不过,如今“常修士”失踪的消息还未传出,刘丹师也只是白发脾气而已。 · 刘丹师拍案而起,脸上不知是喜是怒:“什么?你说那个姓常的突然不见了?” 一名盯梢之人连忙禀报:“正是。听说那姓常的是突然消失,如今碧照炼丹坊上下不断排查,始终不知他去了何处。那位坊主发了很大的脾气,袁大管事也因此受了迁怒,听说被一掌打在丹田上,修为都废了。” 刘丹师面皮抖动,突然笑了:“哈哈!我算是知道了,那个姓常的好生狡猾,怕是看出了碧照炼丹坊的心思,找个机会开溜了。早点把姓常的处理了不就完了?偏姓袁的那群人伪善,利用不成反而被人摆了一道,也是活该!” 盯梢之人低垂着头,不敢多话。 于他看来,这没什么好笑的,那个常修士心思这么深,该是要更谨慎才是,哪有高兴之理? 刘丹师却是又一声冷笑:“姓常的以为这般就脱身了?不论他有什么底牌,这么算计碧照炼丹坊,两边怕是要彻底杠上了。也好,纸里包不住火,姓袁的他们找不到姓常的,面子里子肯定都被撕下来,到那时,他们要找常修士,得下大力气,定然是一片混乱,你们都给我仔细些,守在几个城门外等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说话间,他手里出现了一块罗盘,“你们将此物带上,此物可寻到十日内炼制过法宝之人的气息,原本是个鸡肋之物,如今看来应是本丹师的机缘,正合该用它除去心腹大患……” 不过,刘丹师刚说了这几句,突然话音止住,微微皱起眉头。 他倏地想到,那个姓常的并非只是他的心腹大患,其手中更是有极多的好东西,若是将此物交给了随从们,让他们去找那姓常的,他们将那大笔资源分了跑路,岂不是不好?也罢也罢,他还是亲自前去为好。 于是刘丹师将罗盘又收起来,冷冷说道:“之后本丹师与你们同去。” 随从们皆是应声,不敢违抗。 一旁的墙边,叶殊和其他学徒一般低着头,将刘丹师的话全听进耳中,心中略有奇异之感。 那个据说可以寻到十日内炼制过法宝之人气息的罗盘……若是他不曾认错,罗盘上似乎是有几道封禁在的。 这些封禁十分古老,在如今的炼器师之间,也许是已然失传。但是既然有封禁,定然是有些什么其他的妙处,落在这刘丹师手里,还真是暴殄天物。 叶殊原本混进来只是为了找个机会弄死刘丹师了事,如今刘丹师要亲自出城去找他,那更是为他除去了后顾之忧。 既如此,刘丹师手里的罗盘,他也就笑纳了。 · 每过两日,满城上下都已知道常修士突兀消失之事,同时,碧照炼丹坊也再一次成为全城的笑柄,几乎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碧照炼丹坊这是彻底被常修士给涮了。 当然,尽管碧照炼丹坊宣告是那常修士心怀不轨,可谁人不知道,那常修士可是很擅长炼制法宝的,倘若不是碧照炼丹坊本身有恶意,他何必拿走那些炼材?可不正是为了给碧照炼丹坊一个大的教训么! 不过,碧照炼丹坊发布了十万下品灵石的悬赏,要捉拿常修士,而常修士本身也有很多灵石、天材地宝在身,一旦真找到了他,那收获还用说么? 有灵石赚,修士们还是趋之若鹜的。 · 济丹城南门外,刘丹师将法力注入罗盘,在仔细寻找。 叶殊跟在他的身旁,却并未被罗盘找到。 原因无他,叶殊炼制法宝时,所用的火焰乃是三阳真火,是采撷烈日之辉修炼而成,此火十分刚猛,炼制之后,是很快便能将一些奇异气息焚烧殆尽的。 而且…… 纵然并非是用三阳真火炼器也无妨,只因叶殊上一次炼制法宝成功,并非是在十日之内,而是更早——为免让人知道他炼制法宝太过容易,他炼制成功以后,可是又在地火房里修炼了好几日才出来的。后来再有好几日筹谋、等待,已超过十日期限颇多了。 因着到处都是找人的修士,刘丹师带着人也不突兀,从各大城门一路找过,在城里没找到,就在城外的、附近能藏人之处而去。 慢慢地,刘丹师带人往一处最近的山坳去,那里藏身的洞窟不少,还是颇有可能的。 随从们四散,都在搜寻。 天色渐渐有些昏暗,刘丹师身后跟着一个学徒,在左边查看。 突然间,他腹部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丹田! 刘丹师脑子一昏,只看见丹田处一抹毫芒迸发而出,没入他面前的学徒身上。 在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学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陡然变成了那个他恨得牙痒痒之人,让他惊怒交加,却不甘而殁。 叶殊看着刘丹师的尸体,伸手打出一道法力,打碎了他的心脏。 如此定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其他随从、学徒并未离得太远,在嗅到血腥气后迅速回望,然而,他们却只看到面前空无一人,以及横倒在地面上的尸身而已。 457|渡船 遍寻不到“常修士”, 随从与学徒们守着刘丹师的尸体,吓得肝胆欲裂。在一阵慌乱之后, 到底还是由其中一个主意正些的, 迅速将刘丹师的尸身收起来,急匆匆地送到了城里去。 在这一刻, 所有人都恨毒了那杀死刘丹师之人, 但偏生他们都根本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人下了毒手, 竟让他们这些相距如此之近的随从、学徒们, 都无半点察觉! 在济丹城里, 刘丹师之死又引起了一阵风波, 随从、学徒们此刻哪里还敢隐瞒, 都说连忙说出了刘丹师此番出城的目的,只是若是要询问那杀人者乃是何人,却并无一人知道。 一番盘问后, 这些人渐渐找出一些端倪, 有人提起,有一名学徒失踪了,还有人提起, 刘丹师身上的罗盘不知什么时候消失, 旋即又有人在那刘丹师被杀之处的某地发觉了那学徒昏迷不醒,将他弄醒后,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恍惚间觉得, 自己仿佛原本是跟着刘丹师在找寻“常修士”的,然而后来怎么刘丹师死了,他却昏倒在旮旯角里,亦是一问三不知。 到此刻,众人越发狐疑。 有修士也曾猜测,这刘丹师是否也是那“常修士”所杀?其证据便是刘丹师手里的鸡肋法宝罗盘失踪,或许是那“常修士”不愿有人利用此物找到他的踪迹,但是又有修士提出疑问,只因那些随从、学徒们也说了,罗盘在刘丹师手里,直至他陨落前,都不曾有任何异样反应,若真是“常修士”,理应不会注意不到才是…… 众说纷纭,几乎形成了迷案。 不过,刘丹师虽说身份有些特殊,名气也颇有些,但死了便是死了,济丹城众人在议论一番后,所有的心力仍是在寻找“常修士”上,毕竟财帛动人心,于修士而言,那无数的灵石,大量的资源,已将他们的两眼都耀花了。 而此刻,被苦苦寻找的“常修士”——叶殊在那些人把刘丹师尸身带回济丹城时,自己已化为一个最寻常的路人面貌,轻轻松松地远离此城。 · 百舸江贯通争鸣府,串联着争鸣府内诸多城池。 这条大江很是宽阔,江上每日都有至少百艘楼船往返,将江边之人送往争鸣府各个方向。 而江边的各个码头附近总有茶亭,如今这一处,有个境界不高的修士正与友人谈论着近来发生的稀奇事。 “你们可知道?咱们码头附近的济丹城,里头炼丹师多,向来很是傲慢,尤其其中几个大炼丹坊,有金丹真人坐镇的,还各自养了不少炼丹师,可说是名声赫赫——里头一些管事仆从出来,都仿佛要比别人家多几分脸面一般。”一名修士面泛红光,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之意,“不过前几日,那边出了件事儿,偌大的炼丹坊跟一位散修里的炼器大师架了梁子,臭了名声,原本还想着放低身段利用一回,然后……嘿嘿,孰料反而被那名炼丹大师给看穿了,最后啊,不仅好不容易扭转的名声又臭了,还倒贴出大笔的炼材,来弥补那些下了订单之人……” 好一番说道,让周围诸多修士听得是如痴如醉,也纷纷说得热闹。 茶亭里,喝茶的修士不少,在左边靠窗之处,有张桌子较为清静,旁边坐着个气质淡漠的少年修士,他此刻端着一盏茶啜饮,眸光沉静,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像这样气质特殊的少年修士,大多有什么来历,寻常修士也不会刻意去招惹,却无人知道,这位少年修士,便正是他们正在说道的故事主人翁。 叶殊品着茶,这茶虽不算什么极品,也有些风味,佐味的故事……也听得还不错。 在济丹城一行,他赚取的灵石有数十万,后来收拢的各类炼材价值也不下二三十万之多,其中更有一些颇为珍贵、纵然是他也很难搜集到的,如今一番周旋,尽数落在了他的手中。日后若是有所需时,便可以轻易拿出手,而里头有些还带着瑕疵的,在混元珠里用混沌水泡上一段时日,品质便会发生极大的改变,待到他境界更高时,也依旧可以使用。 至于那想害他没害成的碧照炼丹坊?他们如今正好再狠狠地出一次血,也好叫他们知道,可不是势力越大就能轻易揉捏他人的。 喝完茶后,叶殊将济丹城中之事抛到了脑后。 左右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也找不到他的踪迹,接下来,他也该过江了。 · 大约半个时辰后,数艘大船靠岸,叶殊放下茶杯,留下一块灵石,举步来到了江边。 楼船很高也很宽阔,每一艘上容纳数百人不在话下,叶殊随着众多修士一起等在码头,待船上售卖上船凭证之人走下来,他就排着队,要了一间上等舱。 那修士没想到这只一名少年便要上等舱,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瞧着此人气度,许是大宗子弟?以往也有些大宗子弟出行时,认定唯有上等舱方能彰显身份的。只要灵石到位,其他却没什么问题。 他便不失热情地说道:“十块下品灵石。” 叶殊一拂袖,十块灵光灿然的灵石便出现在面前。 修士连忙接过,然后给了他一块紫色的信符,说道:“贵客上船以后,出示此物,自然有人将你带入上等舱了。” 叶殊微微颔首,接过信符,抬脚朝着放下的船梯走去。 很快,他上了船。 甲板宽阔而洁净,叶殊将紫色信符晃了晃,果然就有个炼气期的女修走来,裣衽行礼后,笑语嫣然:“前辈请随我来。” 叶殊目不斜视,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大舱里。 一边走,那女修一边介绍道:“前辈,上等舱就在船中法阵布置的最为牢固、平稳之处,在其中休息就如同在大地上一般,除非遇上强大的妖兽袭击,否则定然全无颠簸。在上等舱里,我等备有灵食、灵酒、灵果等享用之物,但只要前辈有所需,只要吩咐一声,就会立即有人奉上,若是前辈还想要其他侍奉,只要提出,都有人来为前辈处理杂务。当然,前辈若是想要有美人作陪,也是可以另点的……” 她说到这里,悄然看了看叶殊的面色。 叶殊神情不动:“美人?” 女修瞧不出叶殊心中所想,也不曾见到他有好奇、向往之色,只好说道:“还请前辈放心,咱们的楼船并非藏污纳垢之地,但凡是在楼穿上陪伴的美人俱是自愿而来,不仅客人可以挑选美人,美人在被挑选之前,也会先私下里偷偷见一面客人,绝不会有什么勉强之举……” 叶殊听完,也不曾多说什么,只略点点头。 女修顿了顿:“那前辈是否——” 叶殊道:“不必,叫我一人清静些便可。” 女修有些失望。 这名贵客瞧着年少,且相貌俊秀,若是真要找人,怕是那几个待价而沽的也会动心。只可惜,瞧着像是个不近美色的。 女修连忙又说:“贵客若是要在船舱里修行,船上也有聚灵的阵法,宁神的香炉,可以使修士精心凝气,加快修行。” 叶殊看了她一眼:“那就送个宁神的香炉来罢。” 两人说到此时,已到了上等舱。 叶殊推门而入,将内中景象收入眼底。 长榻、桌椅、软卧、蒲团,不论是修行或是闲暇玩乐,皆有所设。 不愧是上等舱,倒是颇能应对各类修士的心思。 女修送叶殊进入之后,便道:“那宁神的香炉,若筑基期修士所用者,每一盒香可燃烧一个时辰,价位五块下品灵石。” 叶殊道:“先取一盒试上一试。” 女修宛然一笑:“是。”她又提议,“与宁神香炉相配者,有沉心曲,乃是我船上音修所奏,配合时互相增益,效用尤强。” 叶殊一扫女修:“音修?” 女修道:“正是。”她又连忙说,“这些音修乃是正经宗门弟子,绝非以色侍人者,但也要贵客能看得顺眼,您说一说喜好,若是有的,便为您请来。” 叶殊略一顿,才说:“请一人罢,我于形貌并无喜好,技艺高明即可。” 女修听得,笑逐颜开:“这请一人来弹奏沉心曲,每个时辰也是五块下品灵石。” 叶殊道:“可。” 女修因此再无其他推荐,当下又行一礼,翩然而出。 叶殊袖一拂,将门关上。 看来,这上等舱里的确门道颇多……不过,音修一类修士颇为少见,若是真正的音修来弹奏沉心曲,出些灵石也算不得什么。 大约半刻之后,有人敲门。 正是那女修带着一名音修来了。 叶殊道:“请进。” 458|江上争斗 进来的是一位瞧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修士, 颌下有三缕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其手中持着一张琴, 琴有十七弦,与寻常的琴很是不同。此人身上气韵丰足, 颇有种非凡俗人之感, 见到之后, 竟隐约也生出一丝静谧之感。 看来, 的确应当在琴道上有些造诣的。 叶殊一眼扫过, 微微颔首:“请坐。” 他自然见过许多音修, 那真正通晓音律之道的音修身上当是何种气质他很是清楚, 如今所见这个, 虽远远不及那些大能者,但也应当有些领悟。 再配合那宁神的香炉,或许当真有一些用处。 女修见叶殊对这名音修颇为满意, 心里也很是欢喜:“不愧是贵客, 果然好眼光。这一位前辈在船上音修之中,音律造诣排行前三,所奏沉心之曲也很是强大。” 叶殊道:“如此甚好, 多谢了。” 女修当下麻利地取出一盒香与一盏香炉, 将香置于其中点燃,旋即一行礼,轻柔地退了出去。 那名中年音修自进入此处便无言语,见那女修离开后, 就将琴抱起,坐在了旁边的长榻,将琴放于盘起的腿上。 下一瞬,琴音铮然而响,很快生出了一丝玄妙的意韵。 叶殊见状,也不曾开口,只坐在香炉附近的蒲团,盘膝打坐,运转法力。 此刻,他除却积蓄法力之外,也在脑中将自己所知的无数阵法不断领悟,化为如今很是强悍的那门指法——阵湮劫指。 随着对于阵法的综合、感悟,这指法也越发地强大起来。 渐渐地,香炉之中泛起一缕清香,似乎于无形之间与那清净的琴音结合起来,化为了一种奇妙之感,缠绕在叶殊的身边。 与此同时,叶殊能察觉到自己身心通明,脑中一片清醒,且全无半点心浮气躁之感,在这样的琴音与清香之内,迅速地感悟着,精进着…… 于是,一个弹奏,一个修炼,互不干扰。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那香炉里的香已烧完,叶殊睁开眼来。 虽说时间不长,但是比起平日里来,似乎领悟要轻松一些——这自然比不上他先前炼制的那悟道香炉,不过对于很多修士而言,当时颇为好用的。 此刻,那中年音修也奏完了,正抬眼看向叶殊。 叶殊明白,此人正是在询问于他,是否要停下演奏,让他离开。 并未迟疑,叶殊轻摇一旁的铜铃。 几乎只在数息之间,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又有素手轻轻叩门。 叶殊道:“请进。” 先前那名女修轻快而入:“前辈有何吩咐?” 叶殊道:“再取两盒香来,也要劳烦这位道友继续弹奏了。” 那中年音修微一点头。 于他们这些音修而言,之所以肯在船上演奏沉心曲,自也是为了那宁神香。有宁神香相助,也能对他们在音律上的修行有所助力。而宁神香极为昂贵,单凭自身用来修行,多半是无法长久坚持,便不如在这船上,与人互惠互利。 而女修笑逐颜开,立时说道:“自然,自然,还请前辈稍待。” 接下来,女修利落地再将两盒香放入香炉里,立即离开,中年音修也沉心定气,复又弹奏相同的曲子。 叶殊同样,盘膝而坐,静静修行。 · 楼船安静地行事,叶殊与那中年音修各自修行,然而就在又要过去来年各个时辰时,突然间,船身微微地震荡了一下。 这样的震荡,让琴声戛然而止,而叶殊也再睁开眼来。 外面女修极快地进入,连声说道:“前辈,很是对不住,江面上出了些意外。” 叶殊神情倒还平静,只是问道:“什么意外?” 女修露出一个苦笑:“有两名修士正在江面上对战,掀起水浪,也影响了本船行驶。” 叶殊回想起上船时女修所言,提及这上等舱里十分稳固,除非有强大妖兽袭击,否则必然毫无动荡,如在平地一般。如今听她这样说,那想必是那两个修士争斗时,攻击打到了船身上,才引起了上等舱的一些震荡。 女修见叶殊不语,就要再致歉。 她很清楚先前这位前辈正在宁神香中修行,若是因此不慎打断了对方什么领悟,那当真便是他们的不对了——毕竟她可是将上等舱夸得天花乱坠的。 叶殊则并未当真指责什么,若真是那等极不易得的领悟,他又如何会在这等情形下修行?自然是没多少影响的。 他微微沉吟,道一句:“我去甲板上瞧一瞧,还要有劳你做向导。” 女修心里一松,连忙说道:“这是自然,前辈请。” 那名音修尽管仍旧没什么言语,却也站起,走在女修身旁,似乎是要一同跟去。 女修见状,立即将舱门打开,带着两人一起来到了前方的甲板上。 其他上等舱里,也有一些修士出来,皆是往甲板上去。 ——既然这争斗都能影响到上等舱的安稳,战斗必然很是激烈,当然很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 甲板上。 楼船的防护罩打开了,笼罩住整艘大船,甲板上站了许多人,都在朝着前方看去。 那处水浪滔天,半空中有两个人影悬停,互相切磋之间,许多法术激起重重水光,时不时就会四溢开去,撞击到防护罩上时,就让防护罩生出一片光华,把大半力道卸去。 而余下的那些威能,让船只左右轻晃,若是攻击的余波太大,则晃动得也更剧烈一些。 叶殊立在空处,看着那两人。 修士目力极佳,他自轻易看出,那正在争斗的两人俱是面貌年轻的修士,风姿、仪态皆很不俗,观其年岁应也不很大,皆是筑基期的修为,大约在二三重间。 女修见到那两人的面貌时,有些惊讶地低呼出声:“原来是他们。” 叶殊侧头:“他们是何人?” 女修听得,便说:“前辈想来并非是我争鸣府中人。” 叶殊“嗯”了一声。 女修也不敢卖关子,立即解释:“我争鸣府颇大一座府城,内中有宗门无数,其中顶级宗门只有两个,每个宗门里都有各自的天之骄子……” 接下来,叶殊就从这女修的口中,得知了争鸣府的一些情形。 两大顶级宗门一位五云宗,一为沧浪门,在这府中最大的江道两边,拥有许多产业,名气也都相若。但虽然他们都是顶级宗门,彼此之间的弟子自然也都有争锋,若是同一代中,都有好几人相差不多也还罢了,左右修行岁月长,好几人中分不出谁更强,当然就要看年月、看气运,自然淘汰一些弟子。然而若是哪一代,刚好两个宗门里都有一人特别出色,那么那两人之间,可就少不了许多争夺。 前几代里,五云宗和沧浪门各有三四个差不多的弟子,虽说也是互有比较,不过今日五云宗一真传胜过沧浪门,明日沧浪门就有一真传找回场子,而后再被五云宗又一真传对战,胜败之间也分不太清。 到了这一代,大约是二十余年前,五云宗宗主正妻生下一个儿子,天生根骨极好,灵窍天然,小小年纪就已然炼气有成,进境一日千里,将同一代的其他弟子尽数给比了下去,让五云宗宗主极为欢喜,自然难免炫耀。沧浪门的门主见状,在自己的子嗣、弟子中一扒拉,都不曾见到有哪个能与五云宗宗主之子相比,若是这般下去,待五云宗宗主之子长成,他们沧浪门这一代可都要被起压制下去了,那岂非是很没面子?而且顶级宗门人人想去,好苗子却不嫌多,若是这一代五云宗名声大噪,他们却默默无闻,难免会让许多极为杰出的天才,更倾向于选择五云宗……久而久之,说不定下一代也要输了,这如何能成? 因此,沧浪门门主就叫人秘密四处寻找,终于在几年之后,寻到了一名根骨不下于五云宗宗主之子的八岁小儿,岁数比起五云宗宗主之子略小些,本身却因着出身贫寒,并未来得及修行。沧浪门门主大喜,急忙将这名小儿招入门中,不惜耗费法力替他梳理经脉血肉,又用了大量灵丹妙药替他打磨筋骨,后来再传授妙法。 这小儿也不曾让沧浪门门主失望,在短短数年间奋起直上,且因其悟性极高,在十多年后,几乎是紧跟着五云宗宗主之子筑基。 到了筑基期之后,修行自然都会变得缓慢下来。 尽管五云宗宗主之子先行一步,但是沧浪门的小儿也很快迎头赶上,两人的修为差不离后,就是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因着这两人各自担负着门中殷殷期待,故而时常互相切磋、争斗。 但只要是他们两个相遇,就免不了要打上一场…… 459|争鸣 女修娓娓道来:“那五云宗宗主之子名为余杭飞, 沧浪门的骄子叫作宓炀,两位前辈都是各自宗门里当代最为出众的人物, 为各宗真传弟子。两大顶级宗门临江而立, 五云宗所使法术往往云气蒸腾,在江上如履平地, 而沧浪门顾名思义, 其法可以掀起惊涛骇浪, 入江便如龙游大海, 全无半点不顺之处……” 而两个顶级宗门时常会让门中弟子出来狩猎江中妖兽, 一来是为这大江上来往船只安危, 二来是为两宗弟子习练法术, 三来是为磨砺两宗弟子灭杀妖兽之能。 因此, 每旬日皆有各宗出众的真传弟子带领同门前来巡江,若是正好余杭飞与宓炀两人同时巡江,则一旦遇上, 必然会互相对战起来。 女修苦笑:“如今恐怕便正是他们两个碰巧遇上了, 大战起来,且正在酣处被我等大船遇上,可不就正好阻碍了船行么。” 叶殊微微颔首:“他们大战, 可会出事?” 女修摇头:“这倒不会。两个顶级宗门虽是时常相互比较, 但并无仇隙,对战只是为了切磋,待一方战胜个一招半招便罢,并不会继续对战下去的。” 叶殊道:“如此倒也无妨。” 女修听得, 不由展颜:“贵客不计较便好。” 叶殊语气淡淡:“这两人与我等修为相若,看他们在江上对战,术法滔滔,对我等也有好处,何来介意之说。” 女修笑了一笑,并未多言,心中却想,有些贵客租用了上等舱,若是有所震荡必然生恼,纵然知道这是两名骄子在对战,且观摩一番有好处,亦会迁怒大船,叫船上赔偿。哪里会如同这位一般,只问过何事之后,也就全不在意了。 一旁,那名中年音修见两名骄子战得酣畅,突然走到一边,开始抚琴。 女修见状,面色微变,急忙过去说道:“林前辈,您这是……” 中年音修道:“有所感悟,非是要去打扰,莫忧。” 女修听得,心下微松,才重又走到叶殊身旁,因先前离开之事同他致歉。 叶殊看那音修一眼,似有询问。 女修很能察言观色,连忙同他说道:“好叫前辈知道,这位李前辈乃是一位音痴,往往有所领悟便忘乎所有。平日时也还罢了,如今两名骄子对战,稍微有人打扰,便或许要影响战局,若是李前辈先前抚琴生出动荡,恐怕会打断两名骄子切磋,叫他们对其生出恼怒之意。”说到此,她面色无奈,“我等大船来往,也受了两大顶级宗门不少庇护,如今只得等着两名骄子战罢再走,然而一旦李前辈打断了他们,他们生恼,对我等行船也有不利的。” 叶殊眉头微挑:“那两名骄子心胸如此狭隘?” 女修听得心头一震,连忙说:“并非如此!若是平常,两位骄子虽性情高傲,却并非那等跋扈之辈,只是他们之间的对战,于彼此而言尤为要紧,故而……” 叶殊稍抬手:“不必多言,我顽笑罢了。” 女修心情方才平复,却不敢将叶殊先前所言当真当作是顽笑。 旋即,叶殊不再与那女修说话,而是将视线落在那两个骄子身上。 那余杭飞周身有两朵祥云飘浮,一青一红,而足下亦有一团,则色泽雪白,氤氲生辉。青红祥云之内有青红之光,随其举手投足间肆意迸发,变换如意,只是不论他用指用掌,用拳用刀,只要施展术法,俱要自那云中调用丝丝光芒,方可奏效。 再看宓炀,其足踏一峰巨浪,施展术法时声威赫赫,震耳欲聋,而沧浪过处,一片轰轰,水波鼓荡,排山倒海,威能十分之大。 二人互相交战,似乎对彼此招式都颇为熟悉,你来我往无人落在下风,论起法术之妙、之纯熟,也都在伯仲之间。 他们对战时,法术大多坦荡碾压而来,全不算计法力消耗,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人的消耗似乎也很相当,一时间也瞧不出谁会先撑不住…… 叶殊明白,这两人对战并不会拿出那致命之法,因此最终战果也只是看哪个的法力先行耗尽了。或许,时常也会“两败俱伤”。 一刻钟后,那余杭飞周身祥云缩小了许多,云形若隐若现,像是随时随地可能崩溃,宓炀所释放出来的巨狼也变为大浪,而后浪头缩小,几乎慢慢不能成形,身影也是起起伏伏,仿佛随时随地可能跌落在浪涛之间。 又不多时,两人面色微微发白,一齐收手,相视而悬立。 在他们身后,乌泱泱又来了好些年轻弟子,他们同样对峙,却有两个修为也在筑基以上的踩着法宝接近两名骄子,将他们接到了法器之上。 下一瞬,两名骄子又立了片刻,几乎是同时坐了下来。 之后,纷纷打坐调息。 叶殊豁然明白,这两人分明是法力同时耗尽,但又要撑着脸面,故而只能等着各自同门过来迎接,待到了法器之上,他们又要拼一拼体力,还谁先站不稳,谁先坐下。 这等比较……当真是处处皆比啊。 两边尽数比过了,果然如叶殊先前所想,是个平手之局。 前方浪涛平静,两大顶级宗门的弟子尽数散去,这大船方能重新行走。 叶殊也有意回去上等舱里。 还问走出几步,忽而那女修迟疑唤道:“前辈……” 叶殊脚步略顿,看了过去。 女修的视线,轻轻朝一旁瞥了瞥。 叶殊便见到,那中年音修因有领悟,如今琴弦飞快拨动,琴音之中有浩荡战意,像是领悟了什么招式,完善了什么法术。 他先有不解,随即想起,在被那两名骄子影响之前,这音修正在为他演奏,如今船行,此人也该同样回去船舱,继续演奏才是。 然而,如今这音修领悟正在紧要时,一旦将其唤醒,必然不成,而若是不唤醒,那些雇佣音修的灵石浪费不说,宁神香也要浪费,着实不妥。 女修踌躇,自是因着说不出口。 叶殊神情不动:“不必管他,你同我回去船舱,说一说这争鸣府罢。” 女修顿时大喜,连忙应道:“多谢前辈,前辈请。” 语毕,她对待叶殊的态度,越发真诚亲切了。 叶殊并不在意这些许灵石。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音修既有领悟,他何必为几块灵石去扰其道途?到时候,恐怕还要结仇。 · 在船舱里,叶殊直接问那女修:“争鸣府里,近来可有什么热闹事?” 女修眸光一转,便明白了叶殊之意。 虽说争鸣府里的消息于争鸣府内之人而言谈不上多么隐秘,但平常也不会刻意与外来之人说起,即使被问了,往往也是一带而过,并不会说得仔细,不过她对这位前辈印象颇好,也不妨多说些。 于是,女修仔细回想,同他说道:“说来也是与先前那两名骄子有关。我争鸣府以‘争鸣’为名,每三年都有一场盛会,由各宗弟子争鸣,前去争夺封号。这封号有排名,若是能得了前十的,都大有好处,而这排名不计较争鸣者来自何处,即便是外来的修士,也可争夺。” 叶殊有些兴趣:“哦?” 女修继续说道:“这争鸣大会唯有筑基修士方可参加,且其修为不可超过筑基三重,余杭之与宓炀两位前辈俱是筑基三重,他们筑基之后正好参加了两次,一回余前辈夺得第一,一回宓前辈夺得第一,因此,如今的这一次,对他们两人而言尤为重要。毕竟他们在筑基三重也有些时日了,在三年之后,焉知没有哪个会骤然突破到筑基四重?到那时,自然就不能再参加。这一回的输赢,便能让其中一个顶级宗门好一阵子扬眉吐气了。” 说到这里,女修又赶紧说:“若是前辈有兴趣,倒是可以去争鸣一番,凑个热闹。以往也有许多别府之人千里迢迢前来参加,但因着不甚了解参加时的规矩,多是不能比过本府中人……” 叶殊微微侧头,问道:“什么规矩?” 女修略迟疑,但还是马上说道:“争鸣时要有征战之曲,鼓舞士气,因此,虽说不同年月的争鸣大会规矩未必全然相同,却总是要有音修随同的。” 叶殊微怔:“音修随同?一起对战么?” 女修点了点头:“争鸣之意,是诸多修士竞相展露自身,却也有一重意思,乃是修士争战,音修以音长鸣,互为辅助。”说着她声音越发顺畅,“因此,前辈若是要参加,最好先寻一位音修,由其为你谱曲,并使其弹奏熟悉。到那时,在争战时,方不至于因此落败。” 叶殊若有所思:“先前那位音修,是为两名骄子谱曲?” 460|垂云楼 女修一愣, 旋即迟疑起来,但她还是说道:“应当是。因着每一年, 两位前辈的实力都会大有提升, 故而上次与他们相配合的音修便难以跟他们保有默契,也是因这缘故, 他们在争鸣大会之前才会邀请音修, 去往两大顶级宗门与其培养默契。” 叶殊略思忖:“想来, 每次也并非只邀请一人。” 女修有些尴尬, 点点头:“是。但凡是曲中有些相合意韵的, 皆可自愿前往, 到时择其优者入得两宗, 再择最优之人。” 叶殊并未有什么异样:“如此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想来, 先前为我演奏那位道友,也是有意前去观两人之战,由其中领悟些音律, 而后谱曲……只不知他领悟的是哪一边, 到时又要去哪位骄子之处自荐?” 但他这话却并非是疑问,而是自言自语罢了。 女修知道这位贵客并非要她回答,只在旁边作陪。 叶殊旋即再问:“贵府之内……音修似乎颇多?” 女修回答:“有数个懂得音律的门派, 音修的确不少, 据说上古时有一大音修门派坐落于此,天长地久后,流派分散,化为各派, 但也始终有所传承,故而一直到今日,都在争鸣府内深扎,已成我争鸣府不可或缺者。” 叶殊微微颔首:“倒是一大特殊景致。” 女修见他感兴趣,就又说起音修来:“音修中分诸多流派,有如这在行船上奏沉心曲者,也有曲声激烈,可供赏玩的,还有诸多热闹,许多流派,舞曲缠绵也在其中,若是前辈有兴趣,待过了江,便能在各处游玩,当真是特殊的景致。” 接下来,女修绘声绘色,说了许多在争鸣府内方有的奇特之处,待说了一通后,最后,对叶殊讲明了参加争鸣大会之法,以及邀请音修之法。 叶殊侧耳倾听,倒也不计较房中的宁神香消耗,待她说完,这大江已然渡过。 到此时,那名中年音修仍未回转。 叶殊也不在意,抬手给了女修几块下品灵石,说道:“辛苦你一路解说。” 女修不曾想到这位贵客非但不曾怪罪,还有赏赐,顿时喜笑颜开,连连说道:“多谢前辈厚赐,愿前辈顺利争鸣于大会,占得高位,名声远扬。” 叶殊朝她略点头,而后走出上等舱去。 前方,果然已看到对岸了。 · 对岸相连一个繁华码头,人流如织,有许多炼气修士盘膝坐在旁边,一边打坐修行,一边观望大江,眼见船只停靠,他们一窝蜂涌过来,纷纷寻着下船的修士,询问是否能做个向导,带领他们往所需处去。 叶殊走下船。 就有眼尖的修士迅速凑来,急切询问:“前辈,可需有人引路?” 叶殊一扫这修士,瞧着年岁不算很大,境界只在炼气五层,面上堆着笑意,眼里还算清明,只不过,在眉目之间有些疲惫之意。 天下间,若无一技之长的散修,大多艰难,眼前诸多欲为向导兜揽生意者,多是如此。 叶殊应道:“可也。” 年轻修士顿时大喜,连忙道:“晚辈周晓风,附近各处无不知晓,不知前辈欲往何处?” 叶殊道:“听闻此地多音修,不知何处可以赏曲。” 周晓风听叶殊这般说,便知对方为府外之人,脑中连转,立时提议:“若是要欣赏舞曲,高雅些的有垂云楼,玩乐多些的可去紫羽楼,若只是欣赏弹奏之曲,高雅些的有断情坊,玩乐多些的可往花蝶坊。”他想了想,“也还有许多其他去处,不过这几处最是有名,且其中音修最多,曲子最全,修为也是更高的。” 叶殊淡然道:“既然要去,自是去最好的地方。”他稍作沉吟,问,“不知哪处去了对修行更为有利?” 周晓风道:“俱都是很有利的,只看喜好而已。” 叶殊若有所思:“我更喜赏舞,便先去垂云楼,再往紫羽楼。” 周晓风自无异议,只不过,从叶殊这去处来看,他也难以推知这位前辈更喜好什么,也无从多加推荐了。 因此,他老老实实,将人先带去垂云楼。 · 垂云楼所在,正是一条幽静大街,来往多修士,但少有人大声言语,更无喧闹之人,纵然偶尔发出一些声响,也多是有人抚琴弹筝,或是吹奏琴箫。 周晓风低声解释:“这条大街多有音修,那高雅些的去处,大多都在此地了。” 叶殊微颔首,并不出声。 很快,周晓风将叶殊带到了一处所在。 此地有朱门一座大敞,自外朝内看去,便见竹林幽幽,轻浪激石,水花迸溅,如碎玉点点浮动,晶莹若有微光。 在更远之处,就有一座楼阁,当真犹若垂云一般,十分壮美。 让人一见之下便禁不住想要入得其中,聆听音律,欣赏天女曼妙之舞。 周晓风见了这座楼阁,面上也有些微自得之色,但立即收敛,对叶殊说道:“前辈,那便是垂云楼,每一层皆好似云层一般,从下往上,为炼气、筑基、金丹修士享受歌舞之地,那最上方素来封锁,唯有元婴老祖莅临 ,方会将其打开的。” 叶殊道:“那我应先去第二层。” 周晓风道一声“是”,与他说话间,已把他带到了垂云楼下。 在此地仰望那楼,越发觉得壮观。 周晓风立住脚步,指着前方一处云梯道:“自那往上,就是第二层了。”他稍微迟疑,有意问一问,自己可要等在此处,也不知是否应问赏赐了。 叶殊看他一眼,说道:“你随我同去罢,入得其中我若有不知处,也要你来解说。” 语毕,他给了一把灵币于周晓风。 周晓风见得灵币,怕不是有二三十枚之多,当真是大方,更为欢喜,当即说道:“前辈放心,晚辈定然侍奉周到。” 叶殊也不多说,举步就往那云梯上而去。 · 云梯连接第二层云,却并非只是空荡荡的云梯,于其两边,有身着如云白衣的男女修士分立,修为都不高,有些比之周晓风也有不如,但各个仪容颇美,有白云缥缈之相。 叶殊迅速上行,很快进入观云阁,在那又有姿色不俗的女修静静引领,带着叶殊直接来到了一块竖起的云石前。 周晓风低声提醒:“往上打出一道术法即可。” 叶殊便一拂袖,有一抹火光闪过,云石上,顿时一片火红。 女修见状,欠身行礼,旋即将叶殊带到一侧,走进了一处很是雅致的小间之内。 叶殊盘膝而坐,周晓风也立即坐在了靠后处。 女修翩然而出,再入内时,手持托盘,放置于叶殊身前,又在周晓风面前也摆了一盏清茶。 叶殊面前,就有更好的茶水一壶,茶点四五样。 女修随即离开。 叶殊神色不动,微微阖目。 原来就在此时,已然有一道铮然琴声响起,旋即萧笛鼓笙,陆续而来,虽是各种乐声颇多,却是半点不见杂乱,反而十分有序,听在他耳里时,就叫他体内法力动荡,像是微微有所提升。 周晓风则不敢多听,他自袖里取出了一样小巧之物,分别塞入两耳之内,但此物虽能隔绝音律,却不会隔绝叶殊之言,正是为了此事而备。 他准备妥当,见叶殊已有沉浸,便不敢出声了。 不多时,乐声忽而变得响了许多,在小间最前方,则陡然荡起了一团水雾,旋即水雾化为一抹薄云,薄云逐渐散开,就显出了前方美景。 虽不见乐声自何处而来,却极为缥缈,那乐声之间,有数名佳人长袖甩动,身形翩跹,正于前方踏着妙音而舞。 叶殊睁眼看去,只见那些女修发如堆云,身姿曼妙,若飞天之神,风姿绰约,一颦一笑之间,曼妙宛然,举手投足之内,皆与乐声相合。 仔细看去,尽管这些女修俱是十分美貌,且颇有出尘绝俗之意,但即便是笑意嫣然,也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感,反而只在观其舞姿时,察觉到丝丝韵律,只要看清了,就比之先前单单只听乐声时,更让法力躁动,若是一个运转功法,修行比之寻常时更快上数倍。 看过半晌后,叶殊能觉出体内真火也有极其细微的提升,他所修火法很是精妙,在这音律舞姿之中尚能有所助力,若是其他修行火法之人在此间感悟,恐怕所得更多。 既如此,也难怪有人愿意时常来此处光顾了,而先前让他施展一道法术,想必正是因着要分辨出将他送入哪一处小间,欣赏哪一处的舞乐罢。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这一支舞曲便已结束。 那女修复又过来,见叶殊并无离开之意,便悄然而出。 一炷香后,乐声再起。 旋即,又是一支新的舞乐了。 461|紫羽楼 如此赏了有四五支曲子, 叶殊便觉法力躁动渐轻,似乎已不能再继续利用舞曲修行, 也就抬起手, 同那女修说道:“今日够了,曲价几何?” 女修捧来一只花篮, 终是轻启朱唇, 出声道:“一只舞曲, 三块下品灵石。” 一曲非是只有一人欣赏, 不可说不昂贵, 但是其中花费的心血清晰可见, 效用也很明显, 却也并非不值得。 叶殊一拂袖, 抛出十余块莹光灿灿的下品灵石入得那花篮之内,而后站起身来:“告辞。” 女修莲步轻移,将叶殊送出这一层, 而叶殊顺着来到另一面, 见得有一朵祥云停驻那处,举步站上去。 周晓风也连忙跟上。 旋即,祥云翩然而下。 叶殊脚踏实地后, 朝周晓风说道:“走, 去另一处。” 周晓风忙应声:“是,前辈请。” · 垂云楼所在大街十分清静,可一旦从其中而出,顿时就喧闹起来。 周晓风带着叶殊走过几条街道, 而后倏然有许多笑闹之声,音律中也多靡丽之意,两边那些房舍楼阁都与其他街道上大不相同了。 若说那垂云楼所在之处皆高雅,那么此间便很热烈,即便是寻常的青砖白瓦,也生生透出一种欢欣之气,入目所见,颇多放浪形骸者。 叶殊走进来,看向周晓风。 周晓风立即解释:“这一处所在,与垂云楼截然相反,可称‘销金窟’,通常男修在此处较多,但也有一些女修来此……也都有招待之处。” 他说了这些,悄然去看叶殊,只看叶殊有什么反应。 叶殊不曾流露厌恶之意,也不曾露出什么跃跃欲试,只淡淡言道:“便去瞧一瞧罢。” 周晓风也就直接将他带到了紫羽楼。 紫羽楼上,处处帷幔,莺声燕语,轻歌曼舞,暗香阵阵。 诸多美貌女子凭栏而望,眼角眉梢俱是春情,她们同样手持琴箫等物,但却或是抚在掌中,或是轻触唇边,一颦一笑里,都有说不出的风流。 若是哪些心性不定的男修来此,只怕是一见之下,都要为这些女子迷了魂去。 但是叶殊来到此处,头一眼看见的便是这些女子的修为。 那些凭栏轻笑的,多在炼气七八层间,而若是手中有了琴箫等乐器者,则几近筑基。 众多女修虽有媚态,可如若仔细看去,当可发觉她们眼底清明,并非当真意乱情迷。 倒是好几个正走过的男修,抬头瞧见她们,顿时色授魂与,马上转身,走进了那粉雾重重的绯色大门,进入那酒池肉林,脂粉香里。 周晓风在见到那些女子后,急忙运转功法,默念好几遍清心咒,方对叶殊说道:“前辈,这就是紫羽楼了。男子享乐,全在其中……因不同价位,对修行上的好处也都有不同。” 叶殊眉头微皱。 这等所在,他倒是知道,自也无意当真做什么享乐。 只是他到底也有好奇,亦想要看一看,此中的舞曲与先前垂云楼所见有何不同。 稍作踌躇后,叶殊还是说道:“进去瞧一瞧,只是莫要叫人近我身。” 周晓风听得,心中有些微妙,但为了拉拢住这位出手大方的贵客,还是利落说道:“前辈放心,晚辈定不让他人近得前辈之身。” 叶殊微点头,带着他也走进那粉雾之内。 穿过粉雾,即是穿过了大门,入眼便是好几层的艳色重楼,云梯直送而上,两边有诸多围栏,处处都是薄纱、帷幔、屏风,似遮非遮,似掩非掩,处处皆是绮丽之色。 叶殊脚步微顿。 这等情景,与书册上所言青楼别无二致。 云梯前铺着一层鲜艳多彩的厚毯子,上头正有好几个身姿曼妙的女修探出玉臂白腿,袒露腰腹、后背,弯身扭腰,跳得好生情热,吐息间处处芬芳,肌肤莹白耀花人眼,在身形翻转时,拥有极致的魅惑之意。 几如天魔女一般。 与此同时,这舞姿伴着的曲子也极为热切,每一声曲调都似乎在引人动情,若是仔细听得几句,便有一种血脉偾张之感,法力的涌动随着声声曲调,伴着那舞女眸中每一道波光越来越急,而到了这时,修士的面色往往也变得发红,身上生出丝丝热意。 虽说并非所有修士都苦修自持,但若是要修行有成,往往也都会颇有定性,然而在此处稍微听一听、看一看,这些定性便不断被其动摇,好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沉沦其中一样。 周晓风并非头一次过来,似乎早已知道进入此处就难以招架,刚听见乐声响起,就已别过头去,不看那些舞女。 只是叶殊脚步微动,让周晓风有些迟疑,不知是否应当提醒……他想了一想,还是抬眼看向了叶殊,但这一看,却好似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将他淋了个透心凉,那什么热切什么动摇,在这一刻都尽皆消失了。 ——不错,周晓风亲眼见到,这位他带来的筑基前辈,听了此处的乐声,看了此处的舞女,但他神色丝毫不变,眸光始终清明。 着实是……瞧不出半点动情之色。 周晓风不由生出一种古怪之感。 看这位前辈的年岁不算大,怎么就能对这些美貌女子全无动容?这恐怕已然非是不解风情,而是视美色如瓦砾,瞧着美人,如同瞧着一块石头没甚分别。 不过,因着叶殊如此,周晓风算是也从那惑人的美色中彻底清醒过来。 此刻,旁边有个面貌艳丽的筑基女修走过来,她身形丰腴,朝着叶殊笑道:“这是头一回过来的客人罢?不知是听曲、赏舞还是瞧着些其他节目?” 叶殊道:“听曲赏舞。” 筑基女修忙笑得更动人些:“也好,也好。客人想来是看不上这下头的节目,我紫羽楼里自也不仅仅是这些许手段,客人不妨随我前去楼上?” 叶殊道:“可。” 周晓风也赶紧跟了过去。 筑基女修眼波横了周晓风一眼,说道:“你这小子,待会儿可注意些,不然热血沸腾无处缓解,便有你受的了。” 周晓风赔笑道:“您放心,这是自然。” 于是,在这位筑基女修的陪同下,几人到了二楼。 这一楼分有许多个大间,每一个大间里都有好些姿色、修为都更胜一筹的女修在满是诱惑地舞动,那若隐若现的白肉,不曾尽数现出,却引得诸多修士追逐。 叶殊随意走过一处,就见到有几个大间里,有些男修面色迷醉,已在那舞乐声中禁不住伸出手,随意拉来一位舞女,就朝着旁边厚厚的帷幔之后而去,其他男修嘿然而笑,有些禁不住过去与女修一同舞动,有些则也同样伸手,或是将人搂进怀里,或是将人拦腰抱起……那些女修吃吃地笑,全不阻止,反而张开口,在那些男修耳边轻轻吟唱什么,使得他们更为沉醉,手脚都不规矩起来。 然而,叶殊看的也并非是这些春光乍现的戏码,而是随着舞女的舞动吟唱,那些男修的动作,他们之间像是法力有所交融,法力的流转似乎都快了些。 这似乎也是一种修炼之法,只不过,用的是一种情|欲共鸣之法而已。 并非是双修之道,但比起采补的邪法来,又要强上许多了。 走了一段后,那位筑基女修刚要说些什么,叶殊已先开口:“不要这些太过肆意的。” 筑基女修顿时了然,连忙笑道:“客人放心,咱们楼中今日正有好些刚刚有了小成的女修要来择郎君同修,头一回总要羞涩些,于客人而言效用也强些。如今若是客人有意,可往那处欣赏歌舞……若是有看得上的,也只管开口就是。” 叶殊无意于女修,但是对于此处音修的修行之法有所好奇,略思忖,点头道:“先去听一听,再说其他。” 筑基女修笑颜如花:“请,这边请。”她一边走,一边说,“今日出来的弟子有三等,如客人这般仪表堂堂,当去见那最上等的……” 叶殊不曾打断她。 筑基女修笑意加深,脚步也更轻快了。 不多时,几人走到了尽头。 在那处,红门大开,在两边各处有数个位子,前方都有个不高的屏风围着,堪堪挡住了腰身之上。而在那些屏风中央,有微微凹陷的台子,上面摆着好几张大鼓,错落有致。 叶殊一扫眼,已见到在那些位子里,坐着有七八名筑基修士,彼此之间很是分散,互相绝无丝毫干扰。 他在筑基女修带领之下,坐在了一个空位上。 周晓风仍是小心坐在一旁,不敢多出声。 筑基女修轻轻拍手,就有好些秀丽的少女送来了果盘茶点、酒水小菜等物,应有尽有。除此以外,前面还有一只浅口的宽瓶,摆放在最前方。 大约一炷香后,乐声、鼓声响起。 有十多位身着红衣的女修从天而降,赤足金铃,折腰站在那些大鼓上。 下一瞬,这些女修同时舞动,足尖点在鼓面上,嘭嘭作响,越来越急,而她们的手臂翻转,腰肢扭动,通身几乎生出道道白浪,正是热情之极。 叶殊原是随意看过,然而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顿住了。 462|是否自愿? 红裳似火, 肌肤如雪,容光逼人, 翩若惊鸿。 若只是个美貌的女修, 于叶殊看来也不过尔尔,但这名女修的面貌却十分熟悉, 除却那原本灵动的眸光变得带上几分忧郁以外, 正是与他曾经识得的那人一般无二! ——阮红衣。 竟然是晏长澜当年宗门的师妹, 出走多时、葛元烽苦苦寻找而不可得心上人。 叶殊眉头微微皱起。 阮红衣出走后, 为何会出现在这争鸣下府、以音律与美色惑人的紫羽楼?虽说此间女修如何修行与他无关, 但依照阮红衣的性情, 她理应不耻在这种修行方式才是。然而她在此处, 连万通楼也一时找不到她, 莫非她是被人掠来,非是自愿么? 不过,叶殊虽是这般想着, 却也不曾轻举妄动。 再瞧一瞧看罢。 他仔细观之, 在阮红衣的眼眸深处,他能瞧见一丝隐藏的羞惭,却的确并无不甘怨恨之意。 究竟……是为何? 叶殊心念急转, 隐约间, 有一点猜测。 只是若这猜测是真,那…… 却见那阮红衣赤足于鼓面上一个急跳,纵身而起,显得姿容越发出众, 也引起了屋中众多修士的注意,让他们禁不住地朝她看去。 与此同时,其他红裳女修也不甘示弱,纷纷展露出惑人的身段,将一段舞曲跳得如若魔仙,既引人堕落、勾人情|欲,却又并无半点低|俗下流之感。 在舞过片刻后,这些女修身形腾挪,变化犹若诸多残影,鼓声也越发急切,犹若急雨,嘭嘭不停,那音律调动诸多修士心绪,就连叶殊,也能觉出血液沸腾——尽管下一瞬就被他压住,也足见这些女修的不凡了。 紧接着,众多女修的身形再度明晰,此刻,她们腰肢款摆,玉臂微扬,就有一面琵琶,出现在她们的臂弯之间。 琵琶声起,嘈嘈连动,女修们一边弹奏琵琶一边婉转舞动,媚眼如丝,叫人心动。 众修士情绪越发火热…… 而后,女修们再化为幻影般飞快动作,再现身时,手中乐器就有不同。 有的弹琴有的抚筝,有的吹笛有的吹箫,还有一些鼓笙丝弦,交错鸣奏,分明好些也都是清雅之器,奏出来之后,哪里又有半点清雅之意呢?丝丝缕缕,全都是促人萌发欲望的靡靡之音。 然而,即便如此,诸多修士还是能够觉出自己法力提升。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让他们对这些女修也生出了十足的兴趣。 终于,曲子结束,诸多女修各自摆动腰身,做出了一幅天魔舞女图,那种让人血脉偾张的诱惑力,叫她们的面容也像是生出了十成的魔性来一般。 真是…… 叶殊无须多瞧,已知道有好些修士露出了垂涎之色。 他明白,这或许有垂涎美色的,但更多的,也在垂涎这些女修将带给他们的修为进境。 叶殊垂下眼,神情不变。 满场之中,也唯有他依旧如同刚来时一般,像是毫无波动,同时,也引起了将人带来此处的那些年长女修的注意。 在这屋子的一角,好几个筑基女修满意地看着那些露出痴态的修士,纷纷说道: “看来,此次这些姿色上等的舞女们,也可以顺利与人结伴了。” “咱们也是精心挑选过人选,这些郎君瞧着都不像是那等手段粗暴的,能在一处欢好后,理应互相增益,到那时,咱们又能多出几个出色的师妹。” “这一回,这些小师妹应能给咱们赚来许多修炼的灵石。” “我出来那次,满场十来个女修,有一名师姐很是厉害,有人花了八十八块灵石,就为与她同渡这第一晚,后来像是食髓知味,又花费数百灵石,与这师姐接连相处数月之久,每月都有数百灵石用在她的身上。待那郎君离去,师姐抽得的灵石有一二千,好一段时日都不缺资源,进境极快,不多时就巩固了修为,成了筑基二重……” “我也记得那次,后来除却那位师姐外,还有几个师姐也得了不少的好处,那一回,只第一晚,满场就有上千灵石入账罢。” 一时间,她们也难免猜测: “你们说,这回能得多少灵石?” “了不起,这一回的师妹们姿色绝佳,修炼功法也很娴熟,不如猜一猜能有多少?” “我猜至少也有七八百?” “这回十三个师妹在,九百罢?” “那我猜这一次也能过千,瞧那些郎君,如此痴迷……” 然而说着说着,有一名筑基女修却是忽然说道:“瞧那个小郎君。” 闻得这话,其余女修都看过去,却见到一个神态冷漠的少年,全无半点痴态。 筑基女修们便顿足道: “糟了,这个小郎君怕是不会出手。” “怕是有几个师妹要无人问津,下回要降等了……” “降等也还罢了,只是回头恐怕还要受到惩罚罢。” 有一个女修很是自责:“这位小郎君是我带来,我先前瞧他年岁不大,气度却不凡,想着或能是个大主顾,哪里能想到,他修成筑基并非只是因着天赋出众,意志竟也这般不可动摇。若是师妹们‘出阁’生了岔子,那也是我识人不清的过错……” 然而此刻舞曲已然终止,再说什么也无用处,这择郎君的事,还是不能耽搁。 筑基女修里,最为年长的那个摆出个雍容的笑容,抬步走过去,立在了那些大鼓的中间,而那些红衣舞女,也都立在那大鼓之上,依旧尽力展露自身。 年长女修满面笑容,说道:“今日我紫羽楼里,小师妹们择取郎君。先前诸位郎君已看过天魔舞,也见到了小师妹们的本事,若是有意,可留在此处竞价。若是无意的郎君,且放下五块灵石的赏舞资费,便可先行离去了。” 她话音落下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叶殊。 叶殊自然察觉了这一瞥,但他并未离去,也无动作。 他自然不会走,若是他走了,阮红衣今晚怕是要身陷泥泞之内,若她当真是为她自身修行,仔细考虑后才择了此间栖身,也就罢了,可长澜曾与他提起过同门,他也见过葛元烽,知道葛元烽与这阮红衣之间像是有些情愫,那自然不能就这般放任。 不论如何,也要先问过再说。 屋子一角,那些筑基女修面露欢喜。 竟然没走? 或许,她们这才是真正看走了眼? 不过这种看走眼,倒是可以多走一走。 台上的年长女修也暗自松了口气,她面露笑意,说道:“我紫羽楼虽非什么风雅之地,但也不能做低俗之人。因此,我楼里有紫羽香花,每一支可用一块下品灵石请来,由诸位郎君送给心仪的小师妹。每一位师妹出场时,愿意送出最多紫羽香花的,即可与小师妹同渡这一晚了……”说到此处,她神情间有一丝媚态,“诸君且放心,诸位小师妹俱是元阴之身,所修功法也定然娴熟,必叫诸君满意。” 听到此处,诸位修士也都露出了暧昧之色。 然后有那些女修捧来几个极大的花篮,摆放在那些大鼓之上,每一位女修面前,都有一只。 年长女修笑了笑:“先请柳师妹。” 她话音刚落,在最前方的那面大鼓上,一位身姿尤其曼妙的美貌佳人身形一转,已赤足在鼓上舞出几个姿态。 这柳师妹眸光转动,娇嗔道:“若是没了三十支香花,便不必送了,小气。” 紧接着,就人立即开口:“三十支算甚?三十六支更美。” 说话间他往前方的宽瓶里投入三十六块灵石,脆响连声,在瓶儿里敲击,极为动听。 同一时刻,柳师妹前方的花篮里也出现了三十六支如同紫色长羽的香花,香气沁人心脾。 柳师妹顿时朝那边露出个动人的笑容。 下一瞬,又一人朗声道:“三十六支如何能衬出佳人之美?当有四十九支。” 他投灵石入瓶,那柳师妹前方花篮里,香花变作四十九。 头一位修士又道:“五十二支。” 后一人扬声:“五十五支。” 最终,是以六十六支成了。 这个数目叫柳师妹颇为满意,当即将香花捧起,依偎在那名出价六十六块下品灵石的修士身旁,替他斟酒,笑靥如花。 有一名修士得了美人相伴,其他修士见状,也蠢蠢欲动。 那年长女修请出了第二位李师妹,这位身形袅娜,瞧着纤弱,眉眼间自带一股柔情。 仍旧是如先前一般叫价,最后以六十二块灵石择取郎君。 接下来,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 一位位女修接连出现,也全数被人择取了。 有的修士看中的女修还未上前,不曾出价,有的修士身旁,已依偎了两人,而他看向后面的女修,还有垂涎之意。 到第七位时,阮红衣出现。 她神态间有些清冷,但容色艳丽,也很是吸引人。 “三十香花。” 这起拍的价位,与其他女修相同。 而在阮红衣出声后,一道淡漠的嗓音先响了起来。 “一百支。” 满场寂然。 但这并非是错觉,只因在那出声之人前方的宽瓶里灵光璀璨,灵石堆积,冒出了一个小尖。 唯有过百灵石,方能如此。 463|阮红衣 这一刻, 所有人的视线尽皆往那处看去。 只见在一扇屏风后,正坐着个青衫少年, 神情冷淡, 拈着一只小巧的酒盅,凑在唇边轻抿。 他的面上半点不见痴迷, 眼神也很清明, 然而他一开口却是一百灵石, 比之紫羽楼曾经所有上等弟子“出阁”时的最高价位更高。 阮红衣原本就生得很美, 经由紫羽楼一番调教, 修得上等功法之后, 就越发出落的美艳, 几乎堪称绝色。先前那舞, 她也舞得极为惑人,叫好几个修士都对她有些动心的。 然而,谁也不曾料到, 这才刚刚开始叫价, 就被人一口叫了百块灵石。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再无一人叫价。 美人极好, 于修行上也能给他们不小的助力, 但终究还是太过昂贵了。 一百灵石,已为极限,与其和那少年修士争夺这个,还不如再择取其他女子, 比翼齐飞。 年长女修见无人再来叫价,露出个喜悦的笑容,连忙说道:“阮师妹,这就去陪伴郎君罢。” 她心里则想着,不承想这竟是个如此大方的,与他气质所显截然不同,如此价位,哪怕是数百上千年前,楼里怕是都没有哪个弟子能得……这位阮师妹,可是极好的运道。 阮红衣的视线幽幽,落在了叶殊的身上。 她忽然有些恍惚,这位年轻修士,面容有些眼熟…… 阮红衣纵身而下,红衣烈烈,别有一番精彩,她捧着香花去到叶殊身畔,将香花置于桌上,轻抬皓腕,为叶殊斟酒。 叶殊并未多言,喝下这酒,也未出声。 阮红衣约莫还是有几分矜持,又或许是瞧出了叶殊的性子非是那等喜欢叫人献殷勤的,便并未将身子依偎过去,只静静坐着,与她曾经的姿态截然不同。 时移世易,仅仅数年过去而已,眼下的阮红衣再无先前的活泼灵动,若是被哪个熟人见到了,恐怕难免唏嘘。 叶殊从容饮酒,也不见对其他女修多看一眼,而台上那些女修倒是时不时朝此处飘来一个眼波,只可惜叶殊却再不叫价了。 约莫是叶殊的出手对其他几个修士有些刺激,另几人将这些女修尽数择取,无一人留下的,有些也都用出了一百多块灵石。 最后略算一算,满场十三位美貌女子,所得灵石便已过千了。 大鼓之上再无舞女,年长女修面上笑容更为热情,口吐芬芳:“我紫羽楼早已备下香闺数座,诸位郎君请携诸位师妹,随妾身前往。” 之后,诸多修士站起身,在他们的身边,少则一人,多则二三,美人相伴。 从另一旁又走出了好几个女修,纷纷来到她们请来的修士面前,又把他们与他们择取的美人一起分别带到紫羽楼更深处——那些“香闺”的所在。 引领叶殊的女修,自然也是如此。 不多时,穿越重重帷幔,叶殊就与阮红衣一起入了一座遍布阵法的密室。 推开门,打眼间处处龙凤呈祥,满目一片艳红,瞧着不像是寻常密室,更仿佛是成婚当日的洞房一样——尽管只不过是一夜夫妻,这紫羽楼倒也是处处尽力,做得喜气洋洋。 将人带到后,那女修笑着祝福几句,眼见着叶殊与阮红衣走进去,才悄然而出,又轻快地将房门关上。 与此同时,一直状若无视的阮红衣,美眸深处才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遏制的惶恐。 她真的要自此……出卖自身了。 阮红衣指甲轻轻掐住,在吃疼的瞬间松开,神智仿佛也清明许多。她的脑中一瞬划过了一张熟悉的俊颜,那双眼里看向她时,总是带有一丝热烈,从青涩到坚毅,从不曾变过。即便是遭逢那等变故,也只有怜惜,不见责怪…… 只是,只是她自己无法控制住自责而已。 这等自责,终于叫她走上了这样一条路,而除了这条路以外,她着实不知自己还能用什么法子,这样快地成就筑基,又是这样快地,能接触到势力、实力皆很强大的修士。 而阮红衣也明白,当她走出这一步时,她与那个人便再无可能了。 现下,她该放下从前,只看日后。 尽力地放松身躯,阮红衣缓缓露出一抹笑容,红唇微张,脸上也出现了先前她一直未能做出的、勾人的媚意:“郎……” 一个“君”字还未出口,却已被对面的青衫修士抬手打断。 叶殊淡淡开口:“阮姑娘,不过数年不见,你便认不出叶某了么?”他语气平静,“或许,你尚能记得长澜,你那个晏师兄。” 阮红衣的瞳孔蓦地收缩,她万万不曾想到,居然还会听见这个名字! 这一刻,无数画面在脑中划过,阮红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冷漠的修士,想了起来。 “叶……大师。”她忽而说道,“是晏师兄的好友,晏师兄常唤你‘阿拙’。” 只是,阮红衣说得笃定,心底却倏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惭。若是将自身卖与其他陌生修士也还罢了,总归他们互相都不认得,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互惠互利,便各自散去。然而她怎能想到,先前种种轻浮丑态,居然落入了曾经师兄的挚友眼里……甚至她如同一个妓子般被人品评、买卖,莫大的羞愧,几乎让她想要自尽—— 叶殊微微颔首,用手指了指桌前:“你坐。” 阮红衣木愣愣的,顺着叶殊的意思入座,她脑中也是木愣愣,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叶殊坐在她对面:“长澜见过葛元烽,知你失踪,两人于万通楼出数千灵石发布悬赏,寻你踪迹。没料想,你在此处。” 尽管这话语里不见什么指责之意,语气都是平淡,但是听在阮红衣耳中却如惊雷炸响,炸得她头晕目眩,眼中禁不住地流出了泪。 叶殊抬起眼:“如今你该说一说,为何在此。” 阮红衣很是惶恐,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然而,在那淡漠无波的目光中,她终究说了出来:“我……我想要借机为师尊、朱师兄和夏师姐报仇。” 接下来,阮红衣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在那时,她见葛元烽辛苦修行,极尽压榨自身,从前的毛躁鲁莽都化为了一股愤恨冲劲,而她到底是个外人,不可能利用过多资源,进境缓慢,眼看着这样下去,她出不了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葛元烽辛苦,加之内心愧疚如同火烧,时时刻刻,让她痛苦犹如五内俱焚,种种压力叫她再不能容忍自己拖累葛元烽,最后找了个机会,很快离去。 加入紫羽楼,则是阮红衣几番思量后,颠簸多日的选择。 阮红衣知道自己虽说有些资质,可要想进入大宗门,按部就班地修行,之后凭借自己的力量、以堂正的路子去复仇,恐怕数百上千年都无可能,更是不知什么时候她潜力就会耗尽,且修行途中说不得就因着种种缘故早早陨落了……而她一个女修,想走捷径,也只能是利用这一副天生的皮囊。 后来,阮红衣来到下府,进入了紫羽楼这等广招女修之处,受了楼中的培养,改换了楼中功法,果然进境一日千里,数年后就已筑基。但她也知道,用此法筑基是快,却根基浅薄,与人争斗甚至不及炼气,可她也明白,一旦能正式“出阁”,挑选到合适的人选,用紫羽楼秘法可以逐渐转化为真正的实力,而且还有很多机会认识有权势的修行之人。 阮红衣是想要想法子攀上一名不惧怕胡家威势之人,让她能够复仇! ……自然,她也不至于不自量力,以为能凭借美色叫人替她灭了胡家,她只是想着,或许能让那个真正出手的金丹真人,以及下达指令之人受死! 为了给如同亲人般的师尊、师兄师姐复仇,她不惜此身,哪怕要做尽从前她瞧不起的屈辱之事,谄媚讨好他人,她也心甘情愿。 曾经师尊养她教她,师兄师姐看护照顾,却都死得这样惨,倘若天底下老实修行之人总敌不过世家大户,她能如何?唯有以牙还牙,以势压势了。 听阮红衣说完这些,叶殊的眸光渐深。 果然,如他猜测一般,阮红衣舍弃原本所修之道,转而做这用美色、身子的合欢交易,是为了给师尊与其同门复仇。 若是此番他不曾想着欣赏另一种音律乐舞与垂云楼的异同,没见着阮红衣,今晚之后,阮红衣就当真回不了头了。 待那时,即便葛元烽后来找到了阮红衣,阮红衣得知了实情……哪怕葛元烽不在意,以阮红衣这执拗的性情,恐怕他们二人之间,也难以再回到从前了。 叶殊暗忖,若如此,长澜也定然会因此伤情。 464|实情 阮红衣说完心中所想, 眼眶微红,道:“我知我此举恐怕也有些痴心妄想, 来到此处之人多是只为美色、修行而已, 我若无足够的价值,即便是那些有权势地位的, 又哪里肯为了一个区区……而去与那胡家的金丹结仇?只不过, 我若只按部就班, 到如今怕是至多炼气六七层, 可眼下, 却已筑基了。” 女修在紫羽楼里修行, 若是肯多吃些苦头, 修为进境的确比在别处快些, 只是其中的付出于女修而言,绝非表面可见。 阮红衣固然抱着能借助权势之人的奢望,未必不是也觉得, 或许借此更快提升实力…… 叶殊听完阮红衣的话, 却并非露出嫌恶轻蔑之色。 阮红衣见状,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她试探着询问:“晏师兄他……现下不知……” 叶殊看她一眼:“长澜如今乃是宣明府天剑宗弟子,拜在惊天剑主风凌奚座下为亲传弟子, 如今已然筑基, 正闭关淬炼本命灵剑。他甚好,只是前日里见过葛元烽,知你失踪,亦很担忧。如今在此间见你, 我可同他交代了。” 一时间,阮红衣心里百味繁杂,不知是羞惭还是欢喜。 欢喜自是因着她沦落如此还有同门惦记,羞惭则是晏师兄能凭借自身本事拜在了元婴老祖座下为亲传弟子,她却是个这等身份……她本觉得自己必然不会后悔,现下却因着遇见了叶殊这熟人,开始担忧若是苦苦寻找自己的晏师兄与葛师弟知道自己……她又要如何与他们相见呢? 阮红衣张了张口:“还请叶大师,莫要将此事告知晏师兄与葛师弟。” 叶殊道:“恐怕不能。” 阮红衣万没料到叶殊竟如此干脆便拒绝,不由露出惶急之色。 叶殊又言:“万通楼乃是消息灵通之地,紫羽楼也有势力,能在短日里掩盖你的消息,又或是因什么缘故叫万通楼不曾出卖你之消息。但过上些时日,你已彻底成为紫羽楼中人,到那时,你的消息定然会由万通楼通告四方,并将悬赏攫取。” 阮红衣美眸睁大:“这……” 她倏然反应过来,叶大师所言,极有道理。 这一刻,她面上没了血色,心中也涌出一股莫大的恐慌来。 叶殊淡淡道:“不必太过忧虑,你不过一时未能想通,我与长澜结为道侣,自不会对你生出什么亵渎之心,你大可安稳在此。之后总归能想到法子,让你自紫羽楼脱身。” 阮红衣听得,先是一惊,旋即神情黯然下来:“多谢叶大师,只是……我早知会因此与同门渐行渐远,不过略想着多留几日脸面而已。日后也无须你为我破费,就叫我在此处……我总也要用自己的法子,来替师尊、师兄师姐们报仇。”她旋即反应过来,“叶大师与晏师兄已结为道侣?这——” 她一时想着,男子与男子之间怎能结为道侣?而后又想,仿佛也曾有些传闻,只是不曾想过自己师兄亦会如此而已。 对晏师兄她多是敬佩,对叶大师则还有些敬畏,这两人在一处……思及那等仇恨,失去的故人,这等互相珍重之人结为道侣之事,倒也不能叫她生出什么异样来了。左右活着,且活得快活,似乎便已足够。 阮红衣露出一个笑容:“还未恭贺叶大师,也请叶大师替我同晏师兄说一声‘恭喜’。” 叶殊垂目,终是说道:“你不必留在此处,亦不必为荀浮真人复仇。” 阮红衣一怔。 叶殊道:“荀浮当年修炼邪功,原非对你等真心相待,陆争出逃正是因其受荀浮所害之故。陆争如今灵根被污,只得堕入邪修之道,汲取鲜血而修行,皆因荀浮自觉资质不足,欲进一步想要将灵根化为血灵根,靠此法修行之故……” 阮红衣虽是晏长澜的师妹,叶殊生性冷漠,对她却并无太多怜惜之情,故而也就将荀浮真人种种所为尽数说出,即便眼见阮红衣泪盈于睫,滚滚而落,亦不曾中断叙说。 听完叶殊的话,阮红衣的满面都是泪痕,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唇,不敢相信自己下定决心的沦落,竟是这般……更不愿相信,她视若亲父的荀浮真人,实则对她并无几分真情。 她并未怀疑叶殊的话语,再思及自陆争出现后,荀浮真人对陆争的格外看重,还曾经让她觉着被夺走了师尊宠爱,如今想来,岂不又是一个佐证? 只是,虽是信了,阮红衣却仍抱有一丝微末希冀。 至少她当年的确受过师尊的教导,师尊对她也偶有看顾,在师尊心中,是否对她也有一点真心?而即便没有真心,她也受过师尊恩惠,为师尊报仇,亦在情理之中。 阮红衣与葛元烽不同,葛元烽拜在荀浮真人座下后总共也就两三年,其中荀浮真人常年教导陆争,对他并无多少指点,在得知荀浮真人真面目后,葛元烽自然便没了多少替他复仇之心。而阮红衣则是自幼就已入门,对荀浮真人很是孺慕,尽管当年荀浮真人便是规矩严苛,可阮红衣天资聪颖,也的确受过荀浮真人不少关爱……荀浮真人再如何不好,也不知对她有没有真心,实则却终究不曾有什么对不住她之处。 即使,即使如今荀浮真人已露出狰狞面目,阮红衣也无法就此抹灭从前种种。 阮红衣凄然道:“纵然如此,师尊待我不薄,我也该为他复仇。” 叶殊看她一眼:“我知你曾受荀浮教养,然而荀浮为图灵根,想来常年闭关,你真正所受抚育,当来自朱尧、夏玉晴等人。” 阮红衣倏然闭眼。 叶殊并未理会她心中情绪翻涌,只又道:“你想来不知,朱尧与夏玉晴之女因夏族长之故,尚且存活。你如今理应脱离紫羽楼,与葛元烽会合后,教导朱夏二人之女。日后修炼有成,你与葛元烽同去寻胡氏复仇,其中你有几分是为荀浮,也无人计较。” 阮红衣在闻得师兄师姐爱女尚存时,已禁不住地张眼,美眸发亮。 “叶大师,此言当真?”她急切询问,“囡儿……雪瑶她当真还活着?” 叶殊道:“正是。” 阮红衣捂住脸,香肩微颤,更不能遏制。 但这时候,她却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是,叶大师所言甚是,我理应与葛师弟一起好生教导雪瑶,慢慢图谋日后。我……不应在此地多留,我也不能叫雪瑶有我这样一个姑姑。” 归根到底,叶殊对于荀浮真人所为的叙说,还是叫阮红衣的心头扎了根刺,她仍记挂着荀浮真人待她的好处,可相较于犹若亲兄姐,且对她绝对真心实意的朱尧与夏玉晴来,就要弱了几分。若是叶殊不提起两人之女朱雪瑶尚存之事,为了师兄师姐,阮红衣也仍旧会留在紫羽楼里,但正因为朱雪瑶的存在,她就更看重师兄师姐还活着的这点骨血了。 叶殊见阮红衣如此,方道:“我观你歌舞皆算不错,可是已入音律之道?” 阮红衣面色微红:“是,已学了紫羽楼功法,其中音律与……阴阳之道尽皆……” 叶殊略点头:“过些时日,我要去瞧瞧争鸣大会的风光,若是那排位前十的好处合我心意,许去争鸣。到那时,我需一名音修随行,正可由你相助。如此一来,我多留一段时日,紫羽楼也当并无异议。” 阮红衣一听,心里感激。 她既然决定不再留在紫羽楼,也就极力将先前所学的种种惑人手段收敛,许是因着她心性原本纯挚之故,此刻颦笑之间,就仿佛渐渐恢复从前的灵动模样,眼底的仇恨仍在,忧郁却渐渐消失了。 “叶大师因此耗费的灵石,红衣有生之年,倾尽全力,必然归还。” 叶殊则道:“你好生磨炼你的音修之道便可,其余之事,不必多思。” 阮红衣张口欲言。 叶殊抬手止住她的话语:“若你晏师兄在此,亦不会与你计较几块灵石。” 阮红衣轻轻咬唇。 她一时羡慕晏师兄,只因她很明白,若非是晏师兄还眷顾他们这些同门,她今日便会彻底沦落,这位性情孤冷的叶大师,哪里会理会她如何?叶大师为晏师兄这般着想,爱屋及乌到不计花费,天底下纵然男女道侣,又有几对能做到如此?叫人不能不羡慕。一时她更觉得自己亏欠甚多,并不能因着叶大师说不必在意,便真不在意——如此未免也太厚脸皮。 思前想后,阮红衣盈盈下拜,郑重说道:“还请叶大师放心,红衣必然竭尽所能,磨砺音律,辅助于你,定不让你失望。” 叶殊伸手虚虚将她扶起:“如此甚好。” 465|带走阮红衣 这一晚, 叶殊自混元珠里取出一只蒲团,径直打坐了。 阮红衣见他如此, 稍愣了愣, 旋即往四处看看,见得那处处喜气的情景, 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立足一般。 这等所在, 原应是她交出元阴, 自此用合欢之法修行之处……但如今她既然已决定要脱离紫羽楼, 再看向这些物事时, 就是颇为羞愧了。 阮红衣迟疑片刻, 终究还是打开柜门, 找到一张竹席, 瞧着比之其他物事都要素净许多,而后远远放在地面,也盘膝坐下。 自此刻起, 她要将在紫羽楼里学到的那些取悦男修的手段全数忘却, 找回她曾经修行的初心来……至少在再与葛师弟、晏师兄相见时,在他们面前,她还能是从前模样。 · 次日清晨, 叶殊睁开眼。 阮红衣也迅速起身, 走到叶殊的身边。 昨日这一夜里,叶殊与往日一般,留了三分心神警惕,其余七分俱在修行, 而阮红衣便是辗转反侧,心中有许多念头翻来覆去,并不能真正沉下心来修炼。 眼见叶殊收了功法,阮红衣也只能紧紧跟随,等着叶殊的指令。 ——她如今虽不算是六神无主,却也因叶殊之言生出几分信重依赖,事事依从他之言行事了。 叶殊道:“带我去见掌管楼中女子出阁之事者。” 阮红衣连忙回道:“是。” · 紫羽楼里有许多女修都是依照音律与合欢之道结合,迅速提升法力,但这毕竟也是个门派势力,虽修行方法与常人不同,却并非是那等只做皮肉生意的。 楼中女修分为数等,资质太差的自炼气期便要“出阁”,而资质好些的则是筑基期始,且即便是筑基弟子,也又因对音律的掌握本领不同,分为数个不同等级——如阮红衣,她既分作上等,其实在音律上便是颇有造诣了。 若是炼气出阁的女修,在突破到筑基期后,就会安心修行一段时日,将虚浮的法力夯实,再行诸多提升,待再无所进后,才会继续提升一等,去与筑基修士合修,直至下一个瓶颈到来。而原本筑基方才出阁的女修,往往提升到筑基三重时就再无法以合欢之道提升,自此成为楼中管事,一面修行,一面调|教新来的弟子,一面也掌管楼中之事。 此间,经由她们之手发掘、调|教的师妹们,不论是出阁还是后来与客人交往,也都是寻她们来做主的。 如今,既然叶殊已然有意要将阮红衣带走,那自然就要去找这位管事了。 · 阮红衣先走一步,将门打开。 门外,一个年轻修士正靠在墙边,见状连忙迎了过来,笑着说道:“前辈。” 叶殊看他一眼。 原来这周晓风昨日跟着叶殊去见识了那择取郎君之事,也是为叶殊的大手笔大吃一惊,后来叶殊要与拍下的女修入香闺,他当然是在门口守着。 叶殊因见着阮红衣颇为惊讶,也就不曾对这周晓风有什么安排,而此人这般精乖,竟来给他守门,也算辛苦,他就弹出一块下品灵石:“昨晚忘了你,拿去罢。” 周晓风赶紧借助,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哪里,都是晚辈分内之事,多谢前辈厚赐了。” 他便知道,只要恪尽职守地侍奉这位前辈,定然会有厚报。 叶殊并未与他多言,只同阮红衣道:“走罢。” 阮红衣也是应声:“是。” 周晓风跟在两人的后面,只觉得这两人的相处很是古怪。 他心里暗忖,面对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同渡一夜,前辈怎么还如此冷淡? 而后他不禁又想,也不知如此冷漠的前辈,昨晚又是如何…… 才想到这里,周晓风赶紧拂去这些念头。 也不知为何,他才要想一想,却怎么也想不出,若是再往深处尽力去想,他又觉得仿佛不论怎么想,都别扭得很了。 叶殊不知周晓风的种种想法,在阮红衣的带路下,他们已来到了一座绯红帷幔飘浮的花厅前,内中有无数香花美人,婀娜多姿,叫人分不清是香花衬了美人,还是美人映了香花。 在花厅中,有几个软椅,上面斜倚着肤色雪白、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在见到来人后,其中一个美人便挑起了细细的长眉,娇软地撑起身子,起身而来。 一举一动,风姿冶艳,颦笑之间,俱为诱惑。 比起先前所见到所有女子来,这美人都要更有风情许多。 阮红衣上前行礼:“余师姐。” 余师姐先是笑着看一眼阮红衣,旋即,她的眼中就显出一抹诧异:“你……” 有名年轻修士一掷上百灵石择取阮红衣之事,自昨晚便传开了,当时引得楼中好些女修都一阵轰动,这名调|教了阮红衣的余师姐,当然也在管事们之中大出风头。 可眼下她却一眼看出,这阮师妹一晚过去竟然元阴未失?这就奇怪了,花费一百灵石择取了美人,莫非只是为了看上一夜不成? 余师姐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仍是面带笑意,轻启朱唇道:“阮师妹,你们这是?” 阮红衣却是看向了叶殊。 叶殊道:“寻个僻静处谈罢。” 余师姐粉面含笑,柔声说道:“一切依从贵客之言。” 叶殊神情淡淡:“请带路。” 余师姐见叶殊如此,也不免在心中暗想,当真是不懂风情。 然后,她腰肢微扭,带着几人朝着另一边的花廊而去,而花廊的尽头又是一座花厅,但是这座花厅里虽小,却很是隐蔽了。 显然这等情形从前也都有见到,紫羽楼便早早设置了隐秘之地。 余师姐很快请几人坐下,叫一位俏丽的丫鬟送来香茗后,将门一关,笑道:“如今这里面不论说什么话,外面都无人能听见了。” 叶殊非是那等喜好寒暄之人,便开门见山:“阮红衣音律尚可,于我有用,之后几日,我有意让她随侍,不知价位几何?” 余师姐闻言,顿时笑开:“贵客青睐于阮师妹,自无不可。”她温言软语,“若是贵客想让阮师妹随行,我紫羽楼哪敢不成全?这资费……便要看贵客要阮师妹随行几日了。” 叶殊道:“约莫一二月间。” 余师姐笑得更美:“每月上百灵石,皆随贵客心意。” 叶殊微微点头,抬手一片晶莹。 桌上登时现出一小堆下品灵石,光芒颇盛。 余师姐一见,无须细数便已瞧出,至少也有三百多,不由感慨,这当真是位大主顾,阮师妹此番着实运道不错。 既如此,这位究竟为何不曾采了阮师妹元阴之事,她也就毫不在意了。 总归是灵石到手。 余师姐一拂袖,将这些灵石尽数收了,才笑道:“这敢情好,那之后的时日,阮师妹只管与贵客同去。不过……至多二三月,阮师妹可得回来探望一二,莫要忘了诸位姐妹。” 叶殊道:“可。”又扫一眼阮红衣,“走。” 阮红衣暗暗捏住手指,面上不动声色,是低眉顺眼:“是。” 余师姐得了几百灵石,对出手阔绰的客人自很有好感,眼见对方要走了,也不计较他话少冷漠,是笑靥如花,十分热情地将人送出门去。 路上,她倒也问过:“可要让阮师妹去收拾收拾行李?” 叶殊随口道:“不必,缺了什么再买就是。” 余师姐一听,不由对阮红衣生出了几分羡慕。 阮红衣垂着头,只觉得欠缺这位叶大师更多了。 之后,叶殊带着阮红衣和周晓风一起离开紫羽楼。 · 周晓风看着带着美人的叶殊,连忙询问:“前辈,之后您想去往何处?” 叶殊道:“找个清净的客栈。” 周晓风脑子一转,已想了许多处,又问:“不知是要独门独院的,还是只要清净即可?” 他知道这位可不差灵石,自然都敢推荐。 叶殊道:“独门独院更佳。” 周晓风立即笑了,马上引路,带着两人直接来到了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这条大街与垂云楼所在那街道不同,也与紫羽楼所在不同,在此处来往的修士,那才真正是与其他大城里的一般无二。 周晓风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大客栈,口中介绍:“这座青枫客栈便是城里最好的,且咱们这城相距府城也近,且青枫客栈在府城里还有园子,在此地住了,即便要提前离开,也能预定府城园子里的地方。”他笑着说,“除却贵些,当真无一处不好。而前辈手中,想来最不缺的便是灵石了,晚辈方敢推荐此处。” 叶殊道:“既如此,你去替我租下一座小院,并定下府城中的园子。我二人在此处等着,之后你带我前往城中的商行,我去买些可用之物。” 周晓风自然愿意,他拿着叶殊给他的一只储物袋,迅速地前去办事了。 466|豪富 待周晓风离去后, 叶殊便立在这青枫客栈对面的那座桥下。 阮红衣仍旧是一身红衣烈烈,跟在叶殊身后, 见他一派漠然, 也不敢出声。 昨夜今朝,她知道了许多, 亦反省了许多, 但面对这个见过她最丑陋面貌且有莫大恩情的叶殊, 即便听闻对方乃是晏师兄的道侣, 也依旧禁不住打从心底里生出敬畏来, 竟半点也无法造次的。 大约一炷香后, 周晓风已然出来, 见得负手而立的叶殊, 急忙走来道:“前辈,事已办妥了。晚辈于青枫客栈租下了青叶一字上院,只消灵石用足, 待前辈前往府城后, 便也能住上府城园子里的青叶院。” 叶殊微微点头:“甚好。” 旋即,周晓风果然便带着叶殊与阮红衣两人前往此地的商行,一边走, 一边介绍:“天丰商行遍通全府, 其中许多物事都很齐全,除此以外,万珍园势力更大,各府之中都有沟通往来, 比天丰商行更强些,只是近来似乎有几位管事互相生出龃龉,权力有所变动,暂且封了园子。因此,如今最优之地,就正是天丰商行了。” 叶殊道:“就去此处。” 周晓风忙说:“是,前辈这边请。” 天丰商行也在这条街上,不多时,已见到了商行的门面。 这商行颇大,一眼看去很是巍峨,大门大开,有许多修士进出,在入得其中之后,满目俱是货架,高高耸立,上面摆放各种货物,琳琅满目。 商行里有诸多柜台,每一处柜台前都有管事守着,两边还有诸多侍者,见得客人过来,在询问过后,就将人引往不同的柜台之处。 在见到叶殊等人之后,就有一名女侍迅速上前,满面热络:“前辈来此,不知有何吩咐?我天丰商行中诸物俱全,当能满足前辈所需。” 叶殊道:“我来买些炼材,以女子所用为佳。” 女侍一听,眸光在阮红衣身上轻轻扫过,旋即微微笑道:“前辈请到这边来。”她将叶殊引到一个柜台前,交给了一名颌下微须、面相精明的中年修士,“许管事,这位前辈想要些炼制女子所用法器的炼材,正要请你为他介绍。” 许管事看向叶殊,也带上笑容,刚要言语。 叶殊又道:“炼制法器、法宝的皆要看过。” 许管事一愣,笑容顿时更真切了:“无妨,我天丰商行里,用以炼制法宝的炼材也有许多,必然能让道友有所挑选。”说着,他已取出一块玉简,递过去,“道友请看,此中便记录了诸多女修所用、炼制法器的炼材,道友可先行择取一些。至于炼制法宝的,在下还需稍作整理。” 叶殊应一声,接过玉简,将神识投入,迅速扫视起来。 在收购炼材上,他素来出手大方,转瞬挑出来数十种,皆是对于女修而言更合用的,交给了旁边等候的女侍。 女侍接过来,迅速看过,眼里透出喜色:“前辈稍待,晚辈这就去取来。” 叶殊道:“我知商行之内,所出炼材品质不等,我要最好的。” 女侍自无异议,更为欢喜地翩然而去。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女侍归来,送上一只储物袋。 叶殊看一眼,发觉品质的确不错,就依照这女侍报价,给了两百多灵石,并打赏一把灵珠。 女侍心情愉悦,甘心在一旁等着。 那许管事也见到了叶殊出手大方,在他付了灵石后,再取出一块玉简,交给叶殊:“这里面便是可用于炼制法宝的最好炼材。”他顿一顿,“不仅女修可用的,男修可用也有许多,若是道友有所需,也只管吩咐就是。” 叶殊略颔首:“先看品质,再谈其他。” 许管事一笑:“这是自然。” 这一块玉简里,所列出的炼材颇为珍贵,每一样的价位都不低。 显然,是许管事看出了叶殊的财力颇丰,这才给了这块玉简,而若是叶殊先前出灵石不够爽快,恐怕给出的便是便宜货了。 叶殊也不在意许管事这点小心思,同样很快扫过,言道:“先各取一份,白眉蛛丝、万年柳绦……这几样每种取三份。” 许管事摸了摸胡须:“道友放心,先请饮一杯茶,半个时辰内必然取来。” 叶殊略点头,由着那女侍将他请入一旁凉亭里奉茶,等着炼材送来。 女侍笑道:“前辈真是大手笔,这些炼材怕是得上千灵石。” 叶殊言道:“得用即可。” 女侍顿时恭维:“前辈所言甚是。” 叶殊这样随意买下炼材之举,不仅让这女侍、许管事都极为热情,阮红衣和周晓风也是目瞪口呆,只觉得震撼无比。 周晓风给人做向导多时,还曾给少数炼丹师、炼器师等人物引过路,一些修真世家公子、大派豪门子弟都有侍奉,却未见到哪个修士这般随手数百上千灵石地往外撒,买炼材时也全不议价,只一眼就尽数包圆了,只是瞧一瞧品质而已。 阮红衣更是如此,她从前所在宗门虽为中府一州内颇有名声的,但是她也几乎不曾用过灵石,能存些灵珠已很难了。自来到紫羽楼里,在炼气期时一心仇恨地修行,也见过一些同门迎客,在炼气期里,有个几块灵石就是高价,通常也只是见到灵珠而已。待她筑基,再见到有楼里姐妹“出阁”,也最多只是数十块灵石而已,如此便叫她很是惊异,更为叶殊花个上百灵石救下她,再出二三百带她离开一段时日而自觉亏欠不已……然而跟着这位叶大师才真正相处了这样短短一点时间,见他出手如此阔绰,才真是难以置信,只觉得自己从前眼光狭隘。 与此同时,阮红衣也不禁生出几个念头来: 一个是,晏师兄拜入那中府的顶级宗门后,莫非也是这般阔绰么? 二个是,恐怕并非如此。紫羽楼也常接待争鸣府顶级宗门的亲传,然而他们出手几十块灵石也了不得,即便也能花费上百灵石包下一些姐妹,却不会如叶大师这般眼也不眨。 三个是,忽然想起,叶大师曾经在炼器上颇有造诣,如今筑基想必更加不凡,他买下这些炼材,想来可以炼器……技艺高明的炼器大师,似乎也的确比起那些倚仗家族、宗门的公子们更宽裕很多…… 思及此,阮红衣不由沉默。 晏师兄与叶大师结为道侣,他一心一意应是要做剑修的,在揽财上定然远不如叶大师,这……也不知男子之间可有嫁娶?有叶大师的手段在前,晏师兄他,不论是聘礼还是“嫁妆”,恐怕都有些不足?他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好似也成了拖油瓶,想想也是对晏师兄不住。 叶殊并不知阮红衣的想法,待许管事再来时,他将东西查验一番,再给出一千六的下品灵石,又花费数百灵石买下几样手头无有的男子所用法宝炼材,才带着阮红衣、周晓风,满意而出。 对于他这花销,周晓风暗暗呼出一口气,暗中生出一个决定来。 接着,几人再来到了青枫客栈。 周晓风忙到此时,这做向导的活计也就结束,他有些踌躇,却还是不愿错过机会,在叶殊即将进入客栈之前,立即自荐道:“前辈,不知你要在此处停留几日?若是不嫌弃,晚辈愿随时听从前辈召唤,替您跑腿。若是您去府城,晚辈对府城也颇为了解,愿意与您同去,给您打个杂,使您在我争鸣府里游玩的时日里,能省些心……” 叶殊闻言,将周晓风神情打量一番,见其目光虽说微有闪动,但神情还算清明,知道这是真心实意看中了自己赏赐多,要抓住机会多赚一笔。 对于这等小心思,他也不在意,只道:“可。这几日我在客栈闭关,你在我青叶院里选个地方住了,每日替我守门,若是守得好,待我离开时,就允你同去。” 周晓风大喜,连忙说道:“前辈放心,晚辈定是随叫随到。” 叶殊微一点头,抬脚就往青叶院去。 · 青叶院一如其名,不愧是此间的上院,景致清幽,里面有一座主屋,还有好几个小间。 阮红衣和周晓风都挑了个小间入住,叶殊见他们选定后,带着阮红衣入了主屋,而周晓风依从所言,在外守着。 阮红衣有些紧张,先前她对叶殊是感激和敬畏,现下为其豪富所慑,再想到自己的晏师兄,不仅敬畏更增,还总觉得这位叶大师身上似有些慑人之光,不可逼视。 叶殊指了指前方:“坐。” 阮红衣低眉顺眼:“是。” 叶殊也不管她心中所想,只说道:“我先炼制些其他物事,你且想一想擅长什么样的乐器,我炼制一样,以免事到临头,手足无措。” 467|难以大度 阮红衣闻言, 喏喏答应。 她如今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想着, 如今晏师兄正在闭关, 他们这等拖后腿之人原就沾了好些光,万不可再做出什么叫叶大师不满之事来, 否则, 不仅自己丢脸, 还连累晏师兄在叶大师那里丢脸, 便不好了……待回头见了葛师弟, 也要同葛师弟说上一说。不论如何, 他们总要长进些, 也给晏师兄能增几分光彩, 让他能抬得起头来才是。 其实阮红衣又哪里知道,她的那位晏师兄早在前世便被她眼前的叶大师占为己有,今生虽说多了个道侣的名头, 实则也只是让两人之间的牵绊更牢固些。叶殊若是要做什么, 晏长澜必然不会反对,而叶殊不想做什么,晏长澜也绝不会勉强。 叶殊如今拉她一把, 与什么外物外因皆无关联, 只是他看重了晏长澜,也就不在意些微小事——如今他资源丰足,又做了几笔大的,区区几千的灵石, 可不就是小事么? 不过,阮红衣如此乖觉,便未曾让叶殊觉得厌烦。 叶殊稍作思忖,取出了一只炼器炉,在内中铺满灵炭,就将火法打入。 炼制法宝,用三阳真火最好,不过消耗太大,若有外物辅助更佳,其中用地火为助力是一种法门,用上好灵炭辅助又是一种法门。 这些灵炭也是叶殊仔细挑选而来,可以承载午烈之火,眼下正好用上。 叶殊道:“你去一旁,不可出声。” 阮红衣知道叶殊是要炼器,赶紧回答:“是,叶大师。” 说罢乖乖坐在墙角,尽量远离炼器炉。 旋即,叶殊抬手,直接打出了一道烈火,进入炉内,只一瞬就将灵炭点燃,顿时火焰“噼啪”作响,迅速蹿起,只化为熊熊火光,热力袭人。 阮红衣即便刻意避开,也仍旧察觉到房中热力上升,叫她一张芙蓉粉面上,禁不住就沁出了丝丝的细汗来。 她心里暗暗咋舌:叶大师发出好厉害的火!这火若是不用作炼器,而是对我打来,我、我可能将其接下?不,我怕是接不下来。 由此,阮红衣更知道,这位叶大师在火法上的造诣也很不凡。 一时间,她有些惊悸,又有些向往,同时更忍不住想着,叶大师既然能看上晏师兄为道侣,想必不会只为当年的好友情谊……那么晏师兄如今的本事如何了?他可是已然成了真正的剑修?他所修的剑法,想必也极为厉害罢? 胡思乱想中,阮红衣又见一张毛皮被抛进炉子里,瞬时就被那火光烧得犹若一团胶质,上方的长毛丝丝脱落,如同一根根钢针般在火光之中悬浮,被火焰焚烧时,不但不曾焚化,反而越发闪亮尖锐,到后来,又逐渐柔顺取来。 然后,有好几种阮红衣能认出的丝毛之物也被扔了进去,有些能增柔韧,有些能增顺滑,有些晶莹有光,缀在裙摆上尤为美丽,然而这些全都在火中化为了或者丝线、或者晶液、或者胶质之类的物事,早早失去其美。 尽管这些皆非自己所有,阮红衣仍旧有些肉疼。 可惜,可惜,这些都是女修炼制法宝所用的稀罕炼材,价格昂贵,寻常女修很难攒足灵石买下。且这些炼材多是用来装点增色,便是要炼制,也绝不会这般粗暴,而是精心雕琢……它们本身的材质已有很大的用处,虽说不如这般炼制后,其功效发挥得彻底,但往往也够用了。 阮红衣不禁微微捂住了眼,不忍再看。 但捂住了一小会儿,她还是轻轻将指缝打开,透着往那边看去。 依旧是好奇。 好奇之后,她又龇牙咧嘴,想要捂眼睛了。 无他,接着还有好几样让阮红衣极为心动之物,统统被彻底炼制。 原本的美态……尽数没了。 大约过了有小半日,叶殊才终于不再取出新的炼材,转而精心炼制如今炉中的那些,阮红衣亲眼见到叶殊轻松操纵数种炼材融合,其神识之强、之敏锐、之细腻,都是她从未得见,叫她忽然忘了肉疼,反而惊叹起来。 所有炼材都被精炼数次,叶殊掐诀,使其化为一个有半人高、暗光流动的液团。 精炼、精炼、反复精炼。 终于,那液团只有一臂高后,被叶殊赫然施法,一分为二。 下一刻,他取出了两块矿石,一块瞧着平平无奇,但微微带着青光,还有一块则是青紫二色。 两块矿石在叶殊手中当真服帖,被他不知怎么揉捏几下,就变为两捧碎粉,而后他左右两手同时打出碎粉,“嘭”的一声,分别没入左右两块个液团之内。 紧接着,两个液团也倏然变色,左边那个化为淡青,右边的则是青紫交融,与此同时,淡青的那个萦绕着淡淡的风,青紫交融的则是微风细电,点点闪动。 阮红衣见了,觉得这淡青的液团倒是好看,青紫的那个,便有些……奇怪了。 不过她也明白,这两块矿石似乎是给两个液团增加了些许不同属性的力量,应当是为提升其特质,使其与其主人相合…… 又一会儿,这两个液团在叶殊神识操纵下逐渐拉伸变形,形成了两件质地很好的法袍样子。 在淡淡的纹理中,隐约有些暗光,都是来自于不同稀罕炼材的,那些被女修们追逐的美丽炼材,现在只能在很隐蔽的地方绽放一点光辉了。 但是,炼材本身的能力被挖掘出来,让法袍本身变得很是强大,交错的纹理也无声无息地织成了天然禁制,并且随着法宝的不断完善,在其中有酝酿神通的迹象。 只是,阮红衣有点纠结地看着法袍,还是觉得淡青色的这件与孤傲的叶大师很匹配,可右边青紫色的……依旧有些一言难尽。 最后,叶殊又取出了一块黑黢黢的奇木,在手中揉捏数次,也化为了一捧黑色粉末,接着他劈手一打,让这捧粉末倏地笼罩在青紫色法袍的上方,陡然落下,均匀洒遍……青紫色法袍陡然变了模样,正是一件通体玄色、隐有暗纹的宽大法袍。 此刻,这法袍看着虽不是十成华丽,却也有一种沉稳刚毅之美了。 但如今还未完,叶殊再打出数个法诀,牵引那烈火在法袍上煅烧数次,将其反复精炼后,那些微的暗光也都藏得更深,恐怕只有真正激发时,才会再露出几分光彩了。 不过阮红衣却从那些一一闪过流光的禁制上认出来,这两件法袍,分明就是两件法宝! 如此判断,让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如今叶大师提升至筑基期后,炼器手段必然有所提升,观其收购许多炼制法宝的炼材,也猜想对方或许会一些炼制法宝之法……但她真正见到对方如此轻松地炼制法袍时,却还是禁不住震动。 这炼制得,太轻松了。 而且每一件法袍上的禁制都是天然生成,且神通皆不低于两个,全然不曾见到一点或许会失败的迹象。 如此看来,这位叶大师根本就是炼制法宝的熟手! 阮红衣一咬舌尖,吃痛之下,方确定自己当真不是在做梦。 在紫羽楼中时,她曾有幸跟随余师姐去见一位金丹期的副楼主,对方正请求一名炼器大师帮她炼制法宝,听闻是足足出了三份炼材,才勉强炼制出来,有一个天然禁制里拥有神通,即便那神通很弱,也让副楼主如获至宝…… 可眼下…… 这究竟是那位炼器大师本事不济,还是这位叶大师太强? 若是她不曾记错,叶大师的年纪比起晏师兄还要小上一年半载,他莫非是从娘胎了便开始学习炼器么?否则,那又是何等的天纵之才! 缓缓吐出一口气,阮红衣小心地问:“叶大师,这两件法宝……” 叶殊道:“待长澜闭关而出,怕是便很费法衣,如今不得不炼制一件法宝与他。” 阮红衣又是一愣。 很费法衣,又是何意? 阮红衣自然不知,原来叶殊每日都会在混元珠里瞧一瞧如今晏长澜淬炼本命灵剑到了何种境地,但越是往后,他便越是见到晏长澜身上真意迸发,通身的衣裳渐渐被其刺破,从满身破洞到衣衫褴褛,如今竟是不着片缕了。 叶殊自然便能想到,待长澜真正出关,他之风雷真意强悍无匹,本命灵剑倒可以承载无碍,可若是他施展出来,寻常的法衣怕是无法承受……若是放任不管,恐怕长澜每施展一次真意,都要破碎一套衣裳,实在是有碍观瞻。 更何况,若是以往也就罢了,长澜乃是铮铮男儿,及时更换衣裳便可,可如今他们结成道侣,哪里能让自己的道侣在他人面前这般……坦荡? 叶殊自问虽非心胸狭窄之人,在此事上,却也是难以大度的。 468|争鸣好处 阮红衣眼睁睁见叶殊手一收, 两件法袍就径直消失。 “叶大师不穿么?” 叶殊道:“待长澜出关再一同换上。” 他自身修炼三阳真火,到更精深时火力贯通全身, 寻常法衣也支撑不得。但如今却暂且不必……与长澜一同, 想来长澜应会欢喜。 阮红衣听得一滞。 看来,叶大师与晏师兄的确情谊深厚。 叶殊一甩袖, 将炉中的火收了, 看向阮红衣:“你可想好了, 要用什么样的乐器?” 阮红衣顿时讷讷。 先前她只管为叶殊的神乎其技而震动, 又胡思乱想了好大一通, 竟忘了去想这个, 此刻便也有些说不出来, 很是惭愧。 叶殊道:“平日里多用何种?” 阮红衣想了想, 言道:“琴箫琵琶,皆有涉猎,要言何种最为擅长, 委实说不上来。总归是琴箫二物比其他强些。” 叶殊略点头:“你去一旁。” 阮红衣自还是顺从, 与先前一般,坐在墙角去。 然后,只见叶殊袍袖一拂, 直入那炼器炉里, 就将里面边边角角各处尽数刮过,现出一团约莫人头大的黑球,为诸多粉尘、杂质形成,又被他随手抛到一边, 堆积起来。 原来他这一举正是为收拾炉子,轻轻松松便收拾妥当。 阮红衣见状,不由说道:“叶大师,日后这等杂务,红衣愿尽绵薄之力。” 叶殊淡淡道:“用不上你。” 阮红衣还要说什么。 叶殊抬手,止住她余下的话语:“从前皆是长澜为之。” 阮红衣听叶殊这样说,也就闭嘴。 这…… 她想着,约莫这也是晏师兄与叶大师之间的一桩趣事罢,自己还是莫要再唐突开口……也不知为何,每一开口,总要听到些看似平常,仔细品味时,却让她有些羞窘之事。 · 叶殊喝下些涅金蜂蜜,迅速恢复法力。 待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又如先前一般,先抛出许多灵炭入炉,而后以三阳真火中午烈之火熊熊点燃,接着掷一节极硬的木料进去,由得午烈之火焚烧。 此刻,叶殊倒也不曾与先前那般漠视阮红衣的存在,而是徐徐开口:“你既然在争鸣府多时,可知些争鸣大会的详情?” 阮红衣见叶殊感兴趣,恰好也是她知道的,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立即详尽而言:“若是外府之人要来参加争鸣大会,须得带着所请音修经由一段考验,通过可得争鸣令牌……想来叶大师是知道的。”她见叶殊微微点头,续道,“邀请音修则通常是前往万音馆里,问馆中之人打听。可以自行欣赏乐音后通过万音馆下帖子,也可参加诸多赏音大会,还可直请馆中人代为介绍,做个牵头的。” 说到此处,阮红衣取出一块玉符,露出给叶殊瞧着:“但凡是府中音修,皆有这般一块玉符,我虽出身紫羽楼,可紫羽楼的确是音修大派,女修入门经过考校,走上音修之道后,都有玉符作为凭证。” 叶殊能瞧见,玉符上所写“天音/阮红衣”诸字。 阮红衣道:“这些,想来叶大师也知道?” 叶殊在大船上时,确有所闻,不过自然还是听阮红衣说的更细,也更叫他信上几分。 他道:“也只知至此了。” 阮红衣笑了笑,依稀有些灵动之意:“这一次的争鸣大会正在半月之后,若是想要参加,就该尽快前去府城了。不过若只是申请经受考验,在此处也可报上名字,待前往府城后再考核,领取争鸣令牌就是。”她稍稍回想,“我来的时间不长,不曾参加过争鸣大会,不过紫羽楼里消息灵通,往年能在争鸣大会上夺得前列排名的修士,时常也有姐妹议论,其中一些……也曾到紫羽楼里消遣。” “争鸣大会上,排名前百皆有好处,因着此事乃是争鸣府传统,历年来都是排行前百的都有一千下品灵石为奖励。故而即便是身家颇丰的筑基修士,也不能对这盛事视而不见,通常但只要本身资质不错、且肯努力之人,都可以借由争鸣大会获取足够的灵石,供给后来的修炼,不至于因着资源供给不足,浪费了自身天赋。” “前五十者,除却一千灵石外,还可任选筑基修士可用丹药十颗。前十者,第十到第六,可选丹药仍是十颗,但灵石却是分别为二千、三千、四千、五千、六千。待第五第四,灵石分别为一万二万,丹药俱是二十颗。第三者,灵石三万,丹药三十。第二者,灵石五万,丹药四十。第一则有十万灵石,丹药五十。” 叶殊听到此处,颔首道:“这些奖励,于筑基修士而言,可称丰厚。不过若只是如此,似乎仍有些不足之处?” 阮红衣也点了点头:“的确有些欠缺,因此那前十的修士,便能提出一样自己极为需要之物,或是自己任何一个要求,只要不太过超出常理,皆由城主府与人协商完成。而头名的修士,就可以提出两个要求。” 叶殊明了,说道:“修士也多逐利,这更足以叫无数修士愿意争鸣一番了。” 阮红衣感慨:“正是如此。不过于争鸣府而言,每三年举办一次,能挖掘出许多出色的修士,便是不能进入前百,也可被一些大势力大宗门看入眼里,招揽起来。这等盛会,未必不是许多散修的机会。” 叶殊自也知道,便说:“再者时常争鸣,也能使各宗各门年轻修士互相竞争,使得全府上下活力充盈,总能有许多杰出的修士涌现,叫诸多势力代代有薪火相传,不至于沦落到门中弟子无一能顶事的下场。” 阮红衣恍然:“也是这个道理。” 两人说了这些话时,叶殊手里的炼制也未停下。 阮红衣回过神后,就见到在那炼器炉里,那木头已然渐渐变化了形状,化为一架长琴。 那琴通身乌黑,暗光隐隐。琴身渐成时,忽而有许多暗纹交织,在其交错间,仿佛不知自何处泛起一抹微光,落在了琴尾,旋即微光抽长,不断延伸,一直延伸到琴头处,再仿佛被人轻轻一压,就化为一根贯穿前后的琴弦。 之后又是一抹微光,又是拉伸,牵连琴头琴尾,凝聚成弦……如此再三,好几次后,终于七根弦满,琴形古拙,给人一种苍茫幽深之感。 叶殊见那琴身上出现两个天然神通禁制,便觉手艺未减,抬手把那琴收回。放在一旁,而后他又掷入几根竹管,同样是一番炮制后,化为一根朱红色的长萧,色泽饱满,暗光流动,竟隐约有一种瑰丽之感。 阮红衣很是惊诧。 她原本见这叶大师炼制法袍时,还能暗中想着,或许叶大师时常给他们两个炼制法衣,故而手熟,但如今看到这炼制乐器也是举重若轻,才越发明白,这叶大师的本事,当真是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且看他一面与她说话,一面炼制出来的东西,就已然有如此品质,那若是他全神贯注,积聚心血……不知炼制出来的,又会是何等好的宝物? 这琴与萧虽也不错,但琴是法宝,萧只是一件上品法器而已。 只见叶殊将萧抛给了阮红衣,自己则盘膝而坐,将长琴搁在膝间,轻抬手腕,指腹在琴弦之上挑动几次。 仅仅四五音,便生出一种孤高寂寥的意韵,这几个音不能成调,可其中意韵既然已然生成,那么若是再多弹奏几个音,就能有天音之意。 阮红衣先前为叶殊炼器的本事只是惊诧,现下就是震惊了:“叶大师,你、你也修行音修之道么?”否则,哪里这样轻易就有音中意韵? 叶殊微微摇头:“略知一二罢了,并不走此道。” 阮红衣面上就泛起一丝苦笑:“在紫羽楼里,能只凭借几个音就奏出意韵者,也是极少。叶大师有这样的本领,却只说是略知一二……这可真是愧煞我等了。” 叶殊信手抚琴,奏响了短短一曲。 一如先前般的意韵,此刻调子也成了,听起来叫人无端生出彷徨孤寂之意,像是四处无人,唯有自身,满目茫茫,无法自控。 阮红衣修的是音修之道,顿时被琴音所慑,一时间眼眶泛红,眼中也不由自主落下几滴泪来。 那泪水落地,发出“噼啪”一声,这才让阮红衣惊醒。 惊醒之后,阮红衣竟还有一丝畏惧:“叶大师,你……你这琴声,攻击之意好生强大,我怕是抵挡不住的。” 叶殊也不在意,他只是又抚了抚琴,慢慢说道:“无妨,我要你弹奏的,也是这等攻击之音。我之为人,喜攻而不喜守。你且多听一听,而后告知于我,你可能做到?” 469|真意肆虐 阮红衣蓦地一惊:“叶大师要教我?” 叶殊轻拢慢捻, 指尖拨动时,他虽神色不动, 但琴声清越, 却是再没了先前的寂寥之意,而是一种空旷高远之感, 让人好似置身于高山之巅极目远眺, 又仿佛立在浩瀚大海之间, 巨浪翻滚, 惊天动地, 然而却是心胸一片开阔, 神魂也为之一清。 琴音变化, 让阮红衣的情绪也倏然变化。 而后忽然琴音变得尖锐, 每一个音都铮铮作响,充满杀伐之意,好像天地间俱是杀意, 秋风枯叶旋转时, 犹若刀片,使人意念不能凝聚,支离破碎。 阮红衣忍不住有些瑟缩, 恨不能捂住耳朵。 但琴音又缓和下来, 如同潺潺流水,轻快远去,其跳脱灵动,一瞬将人心弦勾动, 禁不住就要露出一抹笑意,心中欢畅。 这曲调欢悦片刻,复又清越高亢,重归那种疏阔清朗之感。 阮红衣杂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静静地听着琴音,不禁也想着若是自己来抚琴,能悟出个什么意韵,体会到何种情感。 良久,待琴音终了,她才抬起头,缓缓吁出一口气,说道:“叶大师的技艺,红衣自叹不如,但听了这些,红衣似乎也有了些领悟……或可一试。” 叶殊微微颔首:“你来一试。” 说罢他站起身来,将琴让与阮红衣。 阮红衣深深吸气,平静了心绪后,就坐在长琴前,将琴同样置于膝盖上。 她纤纤手指轻动,已然将琴弦拨响。 “铮——” 一道琴音响起,阮红衣的面色却是一白,立即停下来。 叶殊眉头微皱:“怎么?” 阮红衣不由露出一个苦笑:“叶大师,红衣实力微薄,拨动琴弦时即便尽了全力,却还是因琴音而使法力紊乱,无法继续下去。” 叶殊这才面色稍缓:“此琴虽为法宝,但你身为筑基,理应可以奏响。” 阮红衣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红衣的法力,还需锤炼……” 叶殊稍一思忖,道:“我原以为你至少能奏响一曲,不过紫羽楼的法门竟然仅此就让你法力紊乱……先前你提升时,怕是催灌太过了。” 他也并未不曾想到或许阮红衣的法力不足,否则也不会炼制出一件法宝、一件法器来。可他原是想着,借由法宝长琴看阮红衣能驱使几分法宝力量,或可在参加争鸣大会之前,让她提升起来。但如今瞧来,连弹奏几个音也不成,那自然是全不能用法宝了,即便为她提升,区区几日也无甚用处。 阮红衣听得叶殊这话,却是臊得满面通红。 紫羽楼的确在前期大量催灌,筑基后与其他男修合欢,互相增益,才能让她们的法力稳固下来……她遇见了这位叶大师,也不愿再走此道,自然是……法力虚浮得很,轻易便被外力干扰,变得紊乱起来。 叶殊并非指责,只又说道:“那你便吹一曲罢。” 阮红衣有些惭愧,闻得此言,才振作起来,把朱红长箫凑在唇边,微微吐气,轻轻奏响一音。 “呜——” 箫声很是空灵,曲调婉转间又有一种柔和舒缓之感,听起来很是悦耳。 阮红衣闭目凝思,将心中对往事的回忆、对故人的思念尽数倾诉出来,在倾诉之间,哀愁与愧疚,似有若无的淡淡情愫,都化为缕缕箫音飘散开去,后来许是因着她心中情绪愈烈,逐渐又凝聚在她周身,化为了一种很是复杂又叫人酸楚的意韵来。 这样的意韵,若是恰好胸中有哀愁事者,便能被拉入此中,因而难以自拔了。 可惜如今倾听这曲调的乃是叶殊,他心志极强,心境毫无破绽,纵然曾经有过不平事,也都被他化为微澜,自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了。 不过,叶殊还是能听出,阮红衣在音修上的造诣尚可,并不太强,但是她转修的时日也不算长,也还算不错了。 待阮红衣一曲吹罢,她眼眶微红,但很快按捺住情绪,朝叶殊看来,将自己的感受说出:“叶大师,用这支箫吹奏,大约能吹上两曲,而后法力就无以为继了。” 朱红长箫为上品法器,应是筑基四重以上的修士方能自如驱使,但同在一个大境界里,筑基前三重的用起来也只是更耗法力,威力倒是可以发挥出八成以上的。 阮红衣先前吹奏出那等还算不俗的意韵来,除却她本人的真情实感尽数倾泻以外,也有这长箫的好处在内。 只是,她若是相助叶殊参加争鸣大会,若只能吹奏两曲便不能继续,也很不妥。 叶殊稍思索,道:“你且去练上一练。” 阮红衣自不敢怠慢,连忙答应,走到一边。 她越发愧疚,只因自己身为音修,在造诣上却还比不得叶大师这略知一二的,当真是……叶大师如此耗费将她救出,她连这点小事也帮他不上,也着实太过无用了。 闭了闭眼,阮红衣赶紧尽力磨炼起来。 无论如何,要全力而为。 另一头,叶殊将法宝长琴收了起来,再取出上好的木头、竹管之类,投入炼器炉。 这回炼制就更快些,只过了一个多时辰,一把崭新的长琴、一支长箫就再度被他炼制出来,此番它们的品级更低,不过中品法器罢了。 叶殊才道:“阮姑娘,你来试一试。” 阮红衣刚刚耗尽了法力,正恢复不到一半,闻言立即起身,来到了叶殊面前。 先前她聚精会神,便不曾去看叶殊炼器,此刻见到他面前的两件中品法器,知道这是为她炼制,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阮红衣先将那琴取来,置于膝上弹奏起来。 此次果然轻松许多,她将自己最为擅长的曲子弹奏出来,只觉得法力通畅,弹奏出来的曲音也比她平日里弹奏时更好上几分。 接下来她再尝试新的长箫,也确是不像先前那支上品法器般消耗急剧,如今吹奏二三曲,当真是轻松不少。 阮红衣呼出口气,紧张地看向叶殊,说道:“叶大师,这两件法器,倒还合用。” 不知,她吹奏、弹奏时,在叶大师看来如何…… 叶殊自然是将阮红衣先前所奏尽数听了,略为沉吟,说道:“你且先将我先前弹奏的几个曲调熟悉一番,待之后我将我所修之法对你演练一番,看你感悟。” 阮红衣连忙说道:“是,红衣知道了。” 叶殊这才点了点头,任由阮红衣出去她自己的房间里习练。 他自己则是将房门紧闭,打出数个阵法出来,将整个空间彻底封锁。 叶殊身形微动,进入了混元珠里,又慢慢走进了晏长澜闭关之处。 · 随着本命灵剑逐渐成型,两道真意在晏长澜周遭尽情肆虐,整个房间里,所有的物什都被无数剑气刺穿劈斩,变得破破烂烂,甚至再无所存。就连他座下的床榻,也因着真意的不断穿透破碎,唯独只有晏长澜座下的那一块,因他自身的把控,还勉强剩下半块床板,却也已然落在地面了。 晏长澜全心全意锻造本命灵剑,对外界一切皆无所知。 本命灵剑的锻造绝不能有任何人打扰,若是其他剑修得了先天灵宝器胚这般好物,为免中途打断,也无法全心沉入,总要留出两分注意在外,以免出什么岔子……但如此打造而出的本命灵剑就还需要更多打磨,否则难以真正心意相通。 然而晏长澜却不同,首先他深信叶殊,其次他身处于混元珠这等秘宝之内,不论什么他人都无法进入,又哪里需要留出任何心念在外? 因此,他自全心全意,全不担忧其他。 叶殊之前为免对晏长澜有所干扰,往往只在混元珠外以神识一观便罢,并不进来,如今晏长澜那本命灵剑已走过最难的关卡,他也就走到了门前。 再者,亲眼所见与神识所见,毕竟不同。 阮红衣的琴声虽并未能调动他心中情绪,但是他听出其中情愫,想来是阮红衣对葛元烽有所思……他便也想到了长澜,忽而想来瞧一瞧了。 在看见如今的晏长澜后,叶殊神情微柔。 晏长澜或许是察觉到了叶殊的气息,虽不曾睁眼,也不曾自锻造本命灵剑中清醒过来,面上却也露出一丝笑来。 叶殊稍顿了顿,将他先前炼制的那件玄色法袍取来,伸手一拂,将法袍轻轻悬在门前。 他知道,待长澜醒来,头一眼便能见到了。 而如今的长澜…… 叶殊看一眼通身包裹在风雷真意中的晏长澜,隐约可见健硕身躯……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 叶殊由周晓风带路,在此城中为争鸣令牌考验报了名,旋即就带着两人,不紧不慢地朝着府城而去。 时间,还算充裕。 470|跟不上 争鸣府的府城外, 城墙极高且恨巍峨,绵延不知多少里, 一眼看不到尽头。 叶殊等人进了城后, 周晓风果然对府城颇为熟悉,带着叶殊与阮红衣就直接来到了此间的青枫客栈, 并顺利领了牌子, 入住到青叶园里——但凡是住过各城中青叶院的, 在府城里都能率先定下青叶园里的屋舍。 同样是上方, 价位要比其他城池里高上许多, 不过对于如今的叶殊而言却不算什么。 入得其中, 天地灵炁更胜之前所见, 即便是阮红衣在紫羽楼里受过不少培养, 也觉得此处的修行环境更好许多。 周晓风被叶殊允许择一个侧间入住,心里十分欢喜。 他如今还未筑基,平日里又只是个讨生活的散修, 像这样的地方根本没资格进来, 即便是从前接待的那些出手阔绰的修士,人家身边总是带了不少服侍之人,根本用不上他, 纵然没带人的, 也未必肯让他一同。 如今可好,他确是不曾看错,眼下这位叶前辈是个好相处的,为人也更大方许多。 周晓风暗中决定, 定是要在这段时日里好生侍奉,也好抓住机会多攒点资源。 叶殊并不计较周晓风的小心思,尽管今生他只是一介散修,但前世在叶家时,身边因着种种缘故、为了种种好处随侍的人极多,他早就习以为常。 阮红衣则是不敢懈怠,她刚找了个屋子,就立即取出琴箫二物,努力习练起来。 这两样乐器于她而言也很熟悉了,只是先前自叶大师那处听来的曲调还不能熟习,眼下马上就要去取争鸣令牌,她绝不能拖了叶大师的后腿…… 大约又一日过去,阮红衣终于熟悉了曲调,在叶殊面前为他演奏。 叶殊细听之后,仍觉颇有瑕疵,却也知道阮红衣已然尽力,稍作思忖后,说道:“你且去到一旁,我将我所学者演练一番,你仔细看来。” 阮红衣心头一动,面色一整,连忙立在了旁边。 她定要全神贯注,绝不错过一点。 周晓风也听见了他们的动静,才刚出来,又回到了屋中。 这观看演练之事……他还是莫要同去了,以免不慎时,犯了什么忌讳。 叶殊扫他一眼,并不在意。 但周晓风能这般处事,倒也让他满意。 旋即,小院中一片静寂。 叶殊忽而抬手,身形如风,手掌交错间,在他周生各处已然出现了至少七八个掌印,遍布上下,将他四周防护得密不透风。与此同时,他掌力吞吐,掌心炽热,像是有火光迸现,但那火光引而不发,只随他牵引而强弱不定,若隐若现,灵动非常。 这样的掌法,着实是精妙非常! 阮红衣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那掌印越多,含而不落,就让周遭变得更加火热,而在这等火热之内,热气蒸腾,她不由得额头冒汗,不知不觉间就模糊了视线,根本看不到这一套掌法究竟有多少变化,也想不出如何由那些曲调结合这力量波动形成新的调子,弹奏出来。 渐渐地,她越是想看就越是看不明白,越是看不明白心里也越是焦急。 那些掌法迸现之间,掌力逐渐生出一道暗龙,随后暗龙消散,有一轮大日倏然生出,忽而如初生,照耀八方,忽而烈日炎炎,暴晒天下,忽而又逐渐暗淡,犹如风中残烛,然而潜藏之力一朝爆发,像是将所有余力喷出,其威能又更胜大日最烈时了。 何其可怕! 多看上几眼后,阮红衣只觉得自己都仿佛要被灼烧一样! 烈火焚身,疼痛难当! 就在阮红衣就叫忍受不住时,突然间,叶殊的招式又变了。 那密密麻麻遍布其周身的火法掌印倏然消失,而叶殊的身上,又生出了一种极为玄妙极为复杂,让人一眼看去就不由得头昏目眩的奇异之感。 叶殊并未如先前那般驱使身法,使得身形变幻莫测,他只是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 阮红衣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就落在了他的那根手指上。 下一瞬,阮红衣赫然发觉,先前出自叶殊身上的那种奇异之感,陡然像是自他身上抽出大半,全都汇聚在这一根手指指尖。 而后,叶殊轻轻地将这一指点出。 这一霎,指尖那极为玄妙的意韵陡然被释放,而在释放之后,像是立即形成了什么庞然神秘的无形之物,那物极快吞吐,像是在“嘭嘭”跳动,又仿佛伸缩不定,陡然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变化,立即湮灭,爆开! “轰!” 一声巨响后,在前方,充盈的天地灵炁被炸开了一个洞,瞬时扩散,连带着整个小院之内的天地灵炁都被炸开,足足几个呼吸时间里,都如同有什么神异阻隔,让外界的天地灵炁无法流入。而几个呼吸时间之后,这里的力量才似乎散开,允许了天地灵炁的到来。 阮红衣满心骇然,心脏惊跳不止。 她倏地明白,这力量正是对着空中才仅仅是将天地灵炁抽空一般,但若是在外面,这一指点出若是哪个对手,恐怕那人会在瞬时被叶大师指尖释放出又成形的物事禁锢,那禁锢之物又立即湮灭爆碎!而被禁锢之人,自然也会随之而湮灭爆碎了。 可怕,太过可怕! 叶大师分明是个炼器师,为何使出的招式如此可怕! 阮红衣通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这样的招式,她连多看两眼都十分畏惧,哪里能从中领悟出什么意韵与曲调相合?更何况,即便是她不再畏惧,那一指的玄妙也着实太多,她稍微想一想脑子便要炸了,哪里能领悟到其中的万一呢? 想到此处,阮红衣的面色煞白。 她无法自谱曲,不能相助叶大师,这、这该如何是好? 阮红衣自然不明白,叶殊先前施展的乃是三阳掌,以三阳真火火法为根基,这火法很是精深,热力极强,当然让阮红衣这由紫羽楼催灌出来的筑基难以承受。而后来叶殊使的更是他的杀手锏,为阵湮劫指,他先点出一指,一指成阵,禁锢对手,再瞬时湮灭,那对手一时不能破阵退出,当然就要被阵法湮灭的同时爆碎了。 尤其是后面的阵湮劫指,除非是阵法造诣极高的,否则在看到阵湮劫指后想要从中领悟时,就如同面对包含了无数奥妙的阵法一般,自也就会头晕目眩了。 阮红衣并非是阵道高手,看向阵湮劫指就好似全不通阵法之人突然去观看高等阵法运转,哪里能够承受呢? 叶殊出指之后,便停了手。 他也并非是要为难阮红衣,而是这争鸣府的规矩要求有音修随行,方能参与争鸣。而他的法术多有玄妙,倘若请其他音修过来,为其演练,他并不很信任,自也不可能演练出什么精妙,音修即便能谱曲,也谱不出能有助于他的。而这阮红衣到底是晏长澜的师妹,为人是执拗了些,但心性不差,在她面前演练,倒是不必太过藏掖。 因此叶殊也已然想过,待他演练之后,阮红衣或许无法有所感悟之事,于是先前他便已先奏了几曲,叫阮红衣练熟。否则,他就会让阮红衣在观看他演练后自行谱曲了,而非是练熟他所出的曲子。 如今,叶殊见阮红衣神情难看,且极为忐忑模样,微微一叹,说道:“你可看清了?”他稍顿了顿,“非是领悟,是否看清罢了。” 阮红衣嗫嚅道:“那火法最初能看清,到后来身子有些受不住,就不敢多看了。后面那指法太玄奇,只看见点出去,已头晕脑胀。” 叶殊略思忖:“之后我再演练几次三阳掌,你多看些,无须多少领悟,只要大致感知到些许意韵即可。至于指法,你莫多思,不求甚解即可,只大略能知我何时将要出指便可。” 阮红衣听得,略松了口气之余,又多出几分愧疚来:“是。” 但若是这般,她倒是能坚持得更久些。 旋即,叶殊就多演练了几次,总算是让阮红衣能撑下来,可要让她来谱曲,也是不能。 叶殊并不在意,只将那法宝长琴取出,在他面前直接弹奏,将自己所学感悟融入其中,让阮红衣多听几次,将其学了起来。 阮红衣自然是聚精会神,竭尽全力地领悟曲子。 渐渐地,也总算是有了些模样。 时间一晃而过,叶殊见阮红衣到了极限,也就带着她,在周晓风的引领之下,前往那接受考验、领取争鸣令牌之处。 · 接受考验之处,乃是府城中心的争鸣楼。 叶殊等人来到楼外,抬眼看去,只见楼高九层,直耸而上,气势磅礴。 在争鸣楼外,有一块石碑,上有十个名号,便是上一次争鸣大会,排位前十。 471|争鸣令牌 在这争鸣石碑前, 颇有一些人驻足,大约也是因着这争鸣大会马上开始, 故而这些时日里, 到争鸣楼领取争鸣令牌之人亦是不少。 争鸣楼前人流如织,乌压压俱是人头。 周晓风即便颇为熟悉此处, 也依旧只能带着叶殊、阮红衣二人在外排队而已。 不知不觉间, 半个时辰过去了。 涌入争鸣楼之人越来越多, 叶殊等人前后被诸多人夹住, 只能缓慢地向前。 最后方, 时不时发出几声喧闹吵嚷声, 像是在争夺位子, 反而在中间、前方无人如此——只因大约都是动弹不得, 一旦哪个要争,恐怕反而会出现淤堵,碍了事。 足足过去有两个时辰, 叶殊才真正看到了争鸣楼的大门。 三人迅速走进去, 迎面就见到有个侍女急匆匆过来,说一句:“来接受考验的?” 叶殊道一声“是”。 侍女就将他们迅速地带到了一侧,那里正有个小间, 她口中也是赶紧解说:“入内之后有两位前辈等着, 分别考验修为与音修之道,待通过之后即可领取令牌。须得记住,要将自己报名之处以及姓名说出……” 叶殊迅速将她所言记下,待推开那小间的门后, 侍女连忙出去再引导他人,而叶殊则让周晓风在外等着,自己带着阮红衣走了进去。 · 小间里,果然就有两人。 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高大,身负一把长刀,女子体态婀娜,面前摆着一把长琴。 见得叶殊与阮红衣两人,那男子迅速打量他们,说道:“来罢,叫我瞧一瞧你们都有什么本事。”他很快说清规矩,“由修士先与我对上几手,而后便由音修与我爱妻对奏,旋即则是你二人默契如何了。” 叶殊微微点头:“有劳两位前辈。” 在此处考核之人,那男修竟是金丹期的修士,而其妻虽是筑基,却也有筑基五重的修为,唤他们前辈,也算应当。 而阮红衣微微张口,缓缓呼吸。 在她的心中,却是颇为紧张的……并非自己潜心修炼而来的修为,虚浮之余,她本身也难以拥有真正筑基修士的自信。 尤其面对这等极大压力时,就更紧张许多。 叶殊看了阮红衣一眼,眼神冷静。 在碰上叶殊的视线后,阮红衣只觉得脑中一凉,也冷静了下来。 见两人如此,那两位修士对视一眼,做出个“请”的手势。 叶殊站定,男修起身,与他相对而立。 男修道:“你先出手。” 叶殊也不含糊,微微抬起右掌,掌心之中,瞬间孕育出炽热的火力,使得他手掌周遭的空间都像是被热力蒸得有有些扭曲。旋即他一掌打出,并在打出的刹那,手掌迅速变动,化为了十余个掌印,自四面八方朝着男修攻杀过去! 男修见状,眼里微有讶异,很是惊诧这掌中的威力。 他反手一抓,手中就出现了那把被他负在身后的长刀,不过因着自己修为更高出一个大境界,并不曾将刀拔出,而是带着刀鞘,朝着这些掌印劈斩过去。 叶殊眉眼沉静,然而掌法却是与他气质全然不同的凌厉,他脚下步伐极快,转瞬就同那男修的刀鞘对上了数十个回合,男修似乎见猎心喜,并未叫停,但叶殊在又打出一遍后,抽身后退,站定不动了。 “前辈请出手。” 男修略有尴尬,反而将刀收了回去:“不必了,你的掌法威力很大,确有资格与我争鸣府诸多天才争鸣。”他转头看向笑容揶揄的爱妻,说道,“婵婵,该你了。” 女修细眉微扬,朝着阮红衣轻轻点头:“我先奏,你抵挡。” 阮红衣深吸一口气,将琴取出,说道:“是。” 女修莞尔,纤纤手指落在琴弦上,轻轻拨动——“铮。” 这一声与叶殊曾经弹奏的又有不同,是颇为柔滑,又如绵绵雨丝般,细腻却像是一张密网,密密实实地朝着阮红衣笼罩过来。 阮红衣下意识地拨动琴弦,弹奏起叶殊教导她的曲子。 刹那间,悠长的琴音响起,如同一弯弦月,迸发而出,朝着那密网切割而去。 只一霎,密网像是被切开了一道小口子,更多音符自其中流泻,犹若领头一尾鱼儿,带着浩荡鱼群朝前冲击,那小口子就很快扩大,仿佛无法阻拦。 但是紧接着,更大的网子外面笼罩过来,随着女修的轻拢慢捻,音符密集,真的织就了更多的网子,层层叠叠地笼罩过来。 鱼群尽管十分齐心,但是在这无数的渔网之中,每每冲破一张复又有更多网子扑来,渐渐地就将鱼群困死,一只只鱼儿尽数被网去,留下来的那些困兽犹斗,却再如何灵活,也无法更进一步,更莫说彻底争夺渔网的俘获了。 阮红衣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然而她在音修之道上的造诣远不如这女修,她的手指轻轻颤动,弹动音符时,一声比一声更加艰难…… 终于,她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再也不能拨动了。 阮红衣面带苦笑,抬起眼来。 也不知通过了没…… 却见女修微微一笑:“确是一位音修,在意韵上虽很生涩,仔细听来也颇高明。只不过似乎领悟有所不足,有隔靴搔痒之嫌,否则单是凭借这意韵,也不至于被我琴音困至此处。” 阮红衣一听,就知道这位前辈比自己高明太多。然而她心里更多无奈……自然是隔靴搔痒,这曲子曲谱和意韵俱非她所为,而是叶大师教导,她自己领悟皮毛,弹奏的当然也只是皮毛。不同于其他音修,曲子意韵皆为自身悟出,自然更为深入。 轻叹之后,阮红衣起身,行了一礼。 她知道,虽说这前辈指出了她的不足,却也是验证了她确是一位音修。 这时,那男修又道:“再看你二人默契。” 女修指了指叶殊,言道:“就由你先演练。”又指了指阮红衣,“你来弹奏,对其鼓舞。” 男修则说:“期间我将对你二人有所攻击,婵婵助我,看你二人躲避如何。” 叶殊与阮红衣俱是点头。 且试一试罢。 这是有音修辅助时的真正战斗,默契如何,自能看出。 · 男修与女修相视一笑,女修轻抬手,指尖正在一根弦上,男修也立即出刀,仍旧是刀不出鞘,也压制了修为,但他本身到底是金丹,气势格外不同。 叶殊亦是出手,他仍旧用的是三阳掌,迅速朝着男修攻击过去。 同一时刻,女修奏响一音,正落在男修的“刀锋”之上,男修的刀气登时涨大了数尺,威能也立即提升了许多。 叶殊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不同,而阮红衣也同样奏响了琴音,却是数个音符齐出,使得叶殊打出的掌力中热力更盛,把四周都化为一片火热。 刀气和掌力互相碰撞,刀气因隔了刀鞘,有所不足,可受到的增益远胜掌力,而掌力炽热无匹,也受了几分鼓舞,二者撞击之后,发出剧烈的震荡,冲击四方。 然而两人互相攻击却非是只一击而已,男修挺身再斩,叶殊也是身法变换,女修紧跟男修,每每在他身形变动时,都能将自己的身形落在男修刀光恰能护住之处,阮红衣也与叶殊有过配合,尽管自己的身法不足,但是也是尽力跟着,偶尔躲闪不及,会被沾上一点,但大体却还算是配合得上。 大约又是几十个回合之后,男修和女修停了手,叶殊与阮红衣也停下来。 男修的面上,露出了一些沉吟之色:“你二人的配合……” 女修倒是干脆很多:“与音修弹走一般,都有些隔靴搔痒之感。” 男修这才说道:“面向寻常对手时尚可,但若是遇见了高手,音修怕是难以配合了。” 阮红衣当然也明白,这正是自己不济之故。 叶殊倒不在意,于他而言,可信之人比能助他之人更为重要。音修与其说是助力,不如说是参加争鸣必须的规矩。 最后,女修还是说道:“虽说话不好听,但小友还是去万音馆寻个音修配合更好,这位姑娘多磨砺一番,下回再来参加也无不可。抑或是,这姑娘寻个其他能配合得上的修士一同争鸣,稍作体验……” 男修很是赞同:“争鸣令牌可以给你们,之后,你们依旧一同参加可,换同伴亦可……只要你二人有一人在,都可以用这令牌,而另一人若要参加,再寻其他合适同伴考过罢。” 提出了建议后,两人也不啰嗦,痛快给了一块争鸣令牌,将二人影像也录入其中。 叶殊取了令牌,就带着阮红衣离开此处。 · 争鸣楼外,叶殊带着阮红衣与周晓风,准备回去客栈。 刚走了没多远,突然间,一道女音带着疑惑:“这是……阮师妹?” 叶殊几个停下步子,朝那处看去。 只见一名男修昂首阔步而来,在他的身边依偎着一名女修,再几步处,还有个腰悬长箫的女修,不及依偎着的女修美貌,却明显是个音修。 阮红衣也认出这人:“孙师姐。” 这个美貌的女修,正是与阮红衣同样出自紫羽楼之人。 而且,正是与她一同“出阁”的。 472|同门聚会 叶殊原本不曾留意, 此刻略思索,方想起来。 这孙姓女子当日在阮红衣之后出来, 只是他不曾在意罢了。而她跟随的男修, 也是当日在紫羽楼中的一人。 孙雨薇看着阮红衣,有些诧异:“阮师妹, 你也来了此处?” 阮红衣见到孙雨薇, 心里有些尴尬。 说来她与这位孙师姐交集不多, 素来只是埋头提升修为, 直至后来才知是一同“出阁”的。只是她如今已然决定要自紫羽楼脱身, 在见到孙雨薇时, 当然就有些不自在。 不过, 阮红衣还是说道:“叶……叶道友将要争鸣, 我来同他参加考验。” 她虽说得委婉,但言下之意也很清楚了。 一同参加考验,可不正是她要作为音修随同之意么? 孙雨薇听得, 面色顿时微变, 不由得娇嗔着看了那男修一眼。 男修也算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否则孙雨薇也不敢在见到同门师妹后,就依偎着他来与阮红衣说话, 只是怜香惜玉归怜香惜玉, 孙雨薇嗔他时,他却是老神在在,显然并无也让孙雨薇作为音修陪他一同参加争鸣大会之事。 孙雨薇见状,玉容上的笑意有些僵住, 虽很快复又娇笑起来,与阮红衣告别,但在她的心里,原本就不曾消散的妒忌之意,此刻瞬时变得浓郁,甚至对阮红衣生出了一种恶意。 ——不错,原本就有妒忌之意。 在紫羽楼时,孙雨薇容貌身段俱佳,舞姿曼妙,且本身在音修上的造诣也还不错,若是作为“商品”,其实品质更胜阮红衣。 然而在“出阁”之日,孙雨薇的身价是八十五块下品灵石——相较其他人而言自然是很高了,可比起阮红衣来,又很是落在下风。 那个时候,孙雨薇已很妒忌。 只因若无阮红衣,她便是当晚身价最高的,偏生有了阮红衣,就让她处于阮红衣光辉之下,顿时变得暗淡无光了。 若是只这般,孙雨薇因着使出浑身解数让出价的男修满意,随他同行赚了好些,还能同来观看他参加争鸣大会,也是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那些不甘,可惜在见到阮红衣之后,却陡然发现阮红衣被人买下之后,依旧能是一派正经女修的模样,且还干脆能作为音修去参加争鸣大会! 如此一来,她心里妒忌如若毒蛇,便压抑不住了。 孙雨薇巧笑倩兮地离开,而在她的眼眸深处,却有一丝狰狞。 但是这狰狞,纵然是叶殊也不曾发觉。 ——无他,只因在混元珠里,晏长澜周身的真意忽然暴涨,连那房屋上都被打出了数个破洞,全然吸引了叶殊的注意。 叶殊见晏长澜无事,回过神时,孙雨薇已伴着男修与音修离开了。 阮红衣也正看向叶殊,她为免这位叶大师性子太冷,不曾关注其他,口中还解释道:“先前那位叫孙雨薇,是紫羽楼……那晚一起的师姐。” 叶殊微微点头,道:“走罢。” 阮红衣也不再多言,立即跟了上去。 回到客栈之后,阮红衣自是再用心抚琴。 因着跟叶殊相处也有些时日,她对叶殊也略知一些,明白这位选了她是因着她比其他音修可信,并未对她有多少指望,只是她自己觉着受了大恩,总要竭尽全力才好……即便最后仍旧不成,能多学一些,对自身也是一件好事。 叶殊亦干脆在旁边练起掌法来,一招复一招,由得阮红衣旁观。 如此又去两日,忽而有人在外叩门。 因着周晓风这些时日总在房中修炼,不来窥探、打扰他们,故而阮红衣连忙起身,将院门打开……她微微一惊:“李师姐?” 原来在门外之人,亦是紫羽楼里一位师姐,虽并非是与她一同“出阁”的,却是同一月里的不同批次,与她算是个点头之交。 李清月抿唇一笑,我见犹怜:“阮师妹,听闻近来到府城的姐妹颇多,遇上的多了,便想着一同聚一聚。几个姐妹都到了,好容易找到阮师妹你,就让我来请你一起。” 阮红衣一愣,不由得看向叶殊。 早在有人叩门时,叶殊已收了手,如今见阮红衣这般,说道:“你自行决定即可。” 阮红衣稍顿了顿,还是应了:“也是多日不曾见过诸位姐妹了,恭敬不如从命罢。” 她想着,叶大师要将她从紫羽楼带出,想必也要耗费一些,如今不好太过推拒,不然若是引出什么麻烦,反而不妥。 叶殊见她应了,微微扬声唤道:“周晓风。” 侧边一屋中,周晓风连忙出来:“前辈有何吩咐?” 叶殊道:“你与她同去。” 周晓风不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但对于这等活计立即应下:“是。” 叶殊丢给他两块下品灵石,周晓风喜滋滋拿了。 阮红衣见状,也是恭敬朝叶殊告辞。 李清月静静看着一切,见阮红衣准备好了,便朝着里面的叶殊颔首,保持着柔柔的笑意,拉住阮红衣的柔荑将她轻轻带了出去。 阮红衣随她而去,待离开前,小心将门合上。 待人走以后,叶殊便不再演练三阳掌,而是盘膝端坐,继续凝聚法力。 到了筑基二重,他的进境依旧神速,比之其他筑基修士来要快上许多——无他,只因有涅金蜂蜜相助而已。 涅金蜂蜜凝聚法力提纯法力,且随着他的进境,涅金蜂也在进境,酿造出来的蜂蜜同样品质突破,方可有如此功效——否则,他怕是要用涅金蜂皇浆了,而若是用此物修炼,自无法如眼下一般奢侈了。 · 傍晚时分,院门轰然而开。 周晓风急急忙忙进来,在他身旁,李清月也匆匆行走。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焦急,然而紧跟着几个颇为强壮的男修却是抬着个软轿,上面半躺着阮红衣,她面色憔悴,神情间竟似有些茫然。 叶殊见状,眉头一皱,声音微冷:“怎么回事?” 李清月先是歉然说道:“对不住,都是清月之过。” 叶殊并未理会她,只看向周晓风。 软轿上,阮红衣看见叶殊,意欲起身。 叶殊却能发觉,她的举动有些不对,似乎有哪里不甚协调。 周晓风心里也很惶急,只觉得此时叶殊气势甚是慑人,竟全不同从前一般,叫他张了张口,心里存有畏惧,有些说不出来。 叶殊察觉,收敛了气势:“说罢。” 李清月见叶殊不曾理她,满脸尴尬,却也做不得什么,只好小心到软轿旁,将阮红衣小心地扶了下来,又将几个男修打发出去。 周晓风深吸一口气,迅速说道:“阮前辈与李前辈前去凤月楼聚会,晚辈就在门口与其他几个随从等候。初时还好好的,听得里头欢声笑语,并未出现什么不悦之处。但就在小半个时辰以前,忽然内中有人惊呼,晚辈闯进去,阮前辈便已如此了……” 叶殊在周晓风说话间,已来到阮红衣身旁,查看她体内的情形。 这一看,他面色也是一冷:“体内法力告罄,经脉有损,耳鸣不能听声。”说到此,他的眸中有寒光,正落在李清月身上,“不过是去个聚会,缘何弄成这般模样?莫非与她聚会的非是同门姐妹,而是哪里来的仇人不成?” 李清月越发尴尬了:“这……此事,实属意外……” 叶殊知道周晓风不清楚真实情形,便道:“那就请李姑娘好生解释一番。” 李清月因着美貌,体质与功法又都对与其双修者有益,遇上的男修往往对她和声细语,从不曾有如此严厉之事,但如今她知道自己来请了个完好的阮红衣去,却送回一个这般狼狈的,自是要给眼前男修一个说法的。 于是,李清月心里虽有些难堪,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我们姐妹几个都是音修,凑在一处闲聊了些时候之后,便觉着差了些节目,想着一同抚琴吹箫,演奏些擅长的曲目,也自娱自乐……然而原本尚好,却因着有姐妹情绪上涌,用的心力深了些,其余姐妹也奏得酣畅,乱了节拍就索性争斗起来。”说到此处,她声音低弱下来,“阮师妹在争斗中,因着所处之处正在漩涡中,因此法力消耗尤为厉害,一时间诸位姐妹也停不下来,她的法力耗尽,经脉也有些受损……至于她耳鸣不能听声,也是因着数个曲调冲撞时,气流冲击,不慎伤及。但也邀请道友放心,这伤势不重,我等音修也时常遇上这等麻烦,只要好生调养十天半月,每日弹奏那《和音曲》七遍,就能自然痊愈了。” 叶殊眸光微暗。 这般一听,伤势的确不重,也着实称不上什么大事,似乎只是误伤而已。 但是,那过几日的争鸣大会,阮红衣怕是不能随同了。 473|你欲如何? 叶殊看向李清月, 语气极缓:“依李姑娘之意,此事乃是个巧合?” 李清月顿时哑然。 她在紫羽楼里算是个与世无争的, 与姐妹们相处素来和气, 此次主动过来相请阮红衣,也当真是以为姐妹几个难得在府城里相遇, 正可好生聚上一聚, 闲散闲散。 然而初时尚好, 偏生在曲目奏着奏着有人错了音, 又偏巧是阮红衣坐在被冲击之处——若说平常时日里, 或许还当真是巧合, 毕竟遇上这等情形, 总是要有人受牵连的, 然而阮红衣却是姐妹中唯一以音修身份被人带来的,早早就让人羡慕不已…… 李清月也知道,姐妹中有妒……有进取心极强的, 若大家都是一般无二也罢了, 可要是谁遇上了自己求而不得之事,难免会生出一些恶念来。 大约唯一叫李清月庆幸的,便是此次阮师妹虽不能随同参加争鸣大会了, 本身却无大碍, 想来那人虽是有恶念,下手也还算有分寸。 思及此,李清月苦笑。 只但愿这“有分寸”,非是自欺欺人。 至于此次相聚的姐妹们里, 除却那个出手之人以外,其他姐妹究竟是不自觉配合,还是也有与其同流合污的……李清月就不得而知。 她自己因着不喜争斗,在众姐妹来了兴致斗乐时,是曲调放缓,不曾加入的。 面对叶殊的质问,李清月只能无奈说道:“大约是……”她顿了顿,“又大约不是。” 她着实不愿对外人说出姐妹之间闹出的事,然而眼前之人到底是苦主之一,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谎。毕竟,阮师妹是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叶殊听李清月如此说,大约猜到些她的想法,观她神情,也知此事与她无关:“不知此次你们聚会,是何人提出?” 李清月思索片刻后,说道:“像是说着说着忽然都有了这个念头,也并无刻意提起之人。” 叶殊闻言,越发明白必有预谋。 李清月垂下美眸。 叶殊再问过:“与会之人有哪些?” 李清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几个名字。她也无须隐瞒,左右阮师妹也是知道的,她说出来,也就是为阮师妹省了几分力气。 见李清月脾气甚好,也不曾有什么推卸之意,叶殊才微微点头:“今晚有劳李姑娘,待阮姑娘好转,让她自己上门同你道谢。” 李清月愧疚道:“这哪里算什么有劳,我的过错更大,还望阮师妹莫要从此厌恶了我这个师姐才好……” 接着,叶殊还算客气地送客。 李清月心中微叹,也只好离去。 待人走了,叶殊写了张清单,叫周晓风出去买药材去。 周晓风自觉今晚失职,听了吩咐,赶紧就去跑腿。 叶殊则是一拂袖,一股大力叫阮红衣就此浮起,在他的法力推动下,跟着他一起去了阮红衣的房间里。 阮红衣被那股力道推到了床上靠坐,她身子无力,面上尤为惭愧:“叶大师,这一次是红衣太缺防备,才弄到如此境地……” 叶殊淡淡问:“你自己可有发现?” 阮红衣面色微苦:“这事的确与李师姐无关,”又带了一丝愤怒,“不过,却与那孙雨薇有莫大的关系!” 叶殊:“孙雨薇?” 阮红衣一愣,旋即想起这位对旁人多是漠不在意,连忙提醒:“便是前几日在争鸣楼外所遇见的那位孙师姐。”又说明自己为何察觉,“在姐妹聚会时,我被诸多曲调冲击,经脉有损间,不经意瞧见孙雨薇神情异样一闪而过,像是有些得意,尽管那神情变化极快,却还是被我发觉。而且,这几日我碰上的只有她罢了,虽不知其他姐妹中是否有同样出手的,可孙雨薇主使的可能最大。” 叶殊略思索,已想起来:“她若是对你有恶意,当日应有显露,倒是我一时不察了。” 那时长澜正是真意暴涨,他便不曾留意到,否则,必有防备。 阮红衣不曾想到叶殊会如此说,急急说:“这如何能说是叶大师之过?红衣自己与人同门多年,还有数句交谈,都不曾发觉不妥……是我自己对同门太不设防,如今反而误了叶大师的大事,连累大师多日教导,都白费了工夫……” 这才是真正让她痛心疾首,后悔不已。 叶殊垂目:“我已让周晓风去买药,为你调理,争鸣大会之事你也不必多思了。” 阮红衣神情黯然:“是。” 尽管她自己多有不足,然而以音修身份争鸣的机会太难得,她还是很想要参加一番的。 可惜了。 叶殊见她如此,又言:“孙雨薇之事,你欲如何处置?” 阮红衣一愣。 叶殊道:“孙雨薇针对之人是你,你欲如何,大可说来。” 阮红衣默然。 她对孙雨薇自是十分厌恶,偏生还是同门,且孙雨薇对她也不是下了杀手,除却阻止了她参加争鸣大会以外,其他只不过都是音修常遇的伤势,纵然上报管事,也没什么用处。管事大约会处置孙雨薇,可这处置也至多是扣上几个月的资源,或者关上一个月的紧闭,更多的必无。而且孙雨薇现在有陪同的客人,即使处置,也要是多日之后,到那时,孙雨薇存下许多灵石,可口资源又算什么?楼里的资源,总是不如外头情郎给的多。 可若是阮红衣自己报复……即使也让孙雨薇经脉受损、耳鸣不能听声,对孙雨薇也不算什么,孙雨薇此举是让她错过机会,活生生地恶心了她罢了。 而若是为了这事杀人…… 她阮红衣到底是正道的修士,真这般做了,怕是要有心障的。 一时之间,阮红衣除却恶心烦闷之外,竟想不出要如何。 叶殊心念微转,也知道了阮红衣的为难之处。 若是他遇见这事,也不会将其杀之,却定要找个法子截断这人资源的。而这孙雨薇如今陪同一名男修,只要这男修不再要她陪同,将她退回紫羽楼去,再上报将她紧闭,也能出一口恶气。 阮红衣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待我伤愈了,我去与孙雨薇约战,将她也弄成我这般便是。”她顿了顿,还是补充,“一次也不足以出气,待她好转了就与她约斗,至少也要打伤她三五回,叫她三五月不能下床才好。” 叶殊闻言,微微点头:“如此亦可。不过若是用这法子,你须得次次胜之方可,否则,反而是你自己再受磋磨。” 阮红衣面露犹豫之色。 叶殊看她:“你原本所想,并非是亲自前去罢?” 阮红衣迟疑一下,还是不曾隐瞒:“……我更想请人去找孙雨薇所依附的男修麻烦,叫他厌恶了孙雨薇。” 只是她身上并无足够的灵石请人,也不想再烦劳叶大师——叶大师还要再请音修与其培养默契,参加争鸣大会。她不能犯错之后,还继续拖累于人。 叶殊道:“我出手也无妨。” 阮红衣连忙拒绝:“叶大师万不可如此,因我之过浪费了你许多时间,若是我还要请你替我出气,我成什么人了?日后怕是再没脸面去见晏师兄了。” 叶殊也不甚在意:“既如此,在你养伤时就多领悟些音修之法,日后自去寻孙雨薇报复罢。” 阮红衣立时说道:“是。” 叶殊也无意与阮红衣多言,他如今正在思忖,莫非当真要去那万音馆里找个音修一起?可是在那处的音修可不可信且不说,寻来了之后,没几日就要去争鸣大会,怕是也谈不上什么默契。除非他能请来其中最为出色的,不过他不必思索也知,那等音修定是早早就被府城里的大宗弟子定下,断不会去帮着府外之人。 如此一来,事情倒有些麻烦。 先前他到底还是疏忽了…… 正想时,混元珠里忽然生出异变。 叶殊被起惊扰,微微一怔,而后,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阮红衣原本也在小心留意叶殊。 虽说叶殊一直并无怒色,她也唯恐他对她生怒,连累了晏师兄被她牵连。 如今她便诧异,缘何叶大师突然反而情绪好转许多? 阮红衣没敢多问,却听得这位叶大师倏地开口。 “或许,倒是不必你再等日后如何了。” 阮红衣正自不解,然而叶殊也无对她解释之意,只管大步走出门去。 只留下阮红衣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 叶殊直接走出小院,旋即身形微动,整个人就化为一缕青烟般,不多时,已去往府城之外。 到了一处山岭间,他立住了脚步,心念微动。 下一瞬,在叶殊的前方,就出现了一位身形高大的青年。 他身穿玄色法袍,通身剑气吞吐,正是晏长澜! 474|有情人重逢 晏长澜比之闭关前更显精悍, 身后风雷两道虚幻剑影陡然显现,又瞬间甭散。其中气势极为可怖, 风起云涌, 雷霆暴动,叫人一眼看去便因被其震慑, 仿佛神魂都会因此而被震伤。 可想而知, 他的实力恐怕是进境得极为迅速。 叶殊眯起眼。 筑基三重?先前只顾着看他的剑道真意突飞猛进, 灵剑逐步完善, 倒是没想到, 在他用真意磨砺灵剑时, 体内法力被带动运转, 其凝聚之快远胜从前……竟然比他更早许多突破到第三重。 此刻的晏长澜也是仔仔细细地把叶殊上下打量, 但也只在一瞬,就禁不住心中狂涌的思念,忍不住猿臂长探, 抓着叶殊的小臂, 将他拉进怀里用力抱紧。 叶殊靠在晏长澜怀中,只觉得长澜身上热力旺盛,同曾经的天狼来全不相同, 甚至与往日的长澜……也很是不同。 不过, 长澜这是? 旋即,叶殊便听见晏长澜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拙,我很想你。” 他呼吸微重,语气也颇是浓烈, 像是在按捺着什么一般。 叶殊恍然,心里不自觉间也生出些微热意,他微微垂眼,开口道:“我日日都去看你一眼,倒称不上如何想念。” 闻得这话,晏长澜的手臂不由又紧了紧。 阿拙他竟然……日日都去看我么?他想起自己锻造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后,才一抬眼,先是因周遭那被他摧毁到七零八落的屋舍一震,旋即就见一物自上方飘落,竟是一件下品法宝品级的长袍!让他一抓而披在身上,登时反应过来,心头一片火热。 不过,晏长澜在混元珠内并无自主之权,他满腔的思念也无从发泄,但他却没想到,这时他却觉得自己周身微震,有一股力量将他裹挟,送他离开……下一瞬,他就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爱慕之人,一时忘形,就情不自禁地将人搂住了。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是人在怀中,且已倾诉了思恋之情。 晏长澜得到回应,竟然大胆不放,就这般搂住,而他多搂了这一阵,也不见阿拙将他推开,心中又不知涌起了多少喜悦。 终于,待他亟欲再好好看一看心爱之人时,才轻轻放手,略低头,与怀中人四目相对。 叶殊原本就不在意晏长澜的举动,在他看来,道侣之间做什么都是应当,何况只是因思念而搂抱?只是他更知道,长澜与他结为道侣后,一时半刻胆子大不起来,他自也不会勉强罢了。 晏长澜却不知叶殊所想,眼下抱了许久看了许久,已然心满意足。 他又哪里知道,莫看这心上人性子冷淡,却也并非连道侣都要排斥,且心上人前世为大族公子,什么事不曾见过?哪里又如他所想这般……不可亵渎了。 旋即,叶殊才对晏长澜说道:“我寻到阮姑娘了。” 晏长澜先是一怔,而后立即反应,他们两人都认识的“阮姑娘”,除却他那个走失了的阮师妹,还有何人? 当即他便开口:“阮师妹在何处?” 叶殊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待你见过阮姑娘后,由她同你说罢。我虽与你是道侣,却不能代替你这师兄。” 晏长澜虽想要知道阮红衣后来的遭遇,然而听叶殊这般说,也就不再追问了。 叶殊才道:“我匆匆出来,在此处将你放出,正是院中收留了阮姑娘之故,现下你与我一同回去,也去同她一见。” 晏长澜点了点头:“也好。” · 路上,晏长澜手指微缩,最终还是拉住了叶殊的手。 叶殊倒也不曾拒绝,只这般和他携手而行。 两人身法都是极快,一人身上隐有雷光,一人步子如烟似雾,远远看去,恰似神仙中人。 不多时,他们进入府城,由叶殊将晏长澜带入客栈的小院之内。 推开院门,叶殊指了指尚且点着灯的那间屋子:“阮姑娘就在其中。” 晏长澜拉着他:“走。” 在门口,叶殊叩了叩门:“阮师妹,可进来否?” 晏长澜听见叶殊如此称呼阮红衣,心里猛地一跳。 房中,一道略有虚弱的女音传出:“请进罢,叶大师。” 晏长澜眉头微蹙。 阮师妹原是那等活泼之人,如今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 晏长澜推开门,拉着叶殊一同踏入。 他抬起头,就看见床上半卧着个红衣的美貌女修,观其容貌比从前更盛,但一双美眸中的灵动清澈,却大不如以往了。 与此同时,阮红衣也看见了踏步进来的高大青年,周身气势虽比之曾经不知强大了多少倍,可那张脸,那沉稳而叫人信赖的气息,却半点不曾改变。 这一刻,她禁不住泣声呼道:“晏师兄——” 晏长澜大步过去,伸手抵住她的肩头:“阮师妹,你莫要乱动。” 他的语气,就好像他们还是在白霄峰时那般,从未变过。 阮红衣在晏长澜如此自然的态度里,娇躯颤了颤,平静下来:“果然是晏师兄。”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面上的神色颇带了几分怪异,口中却是说道,“难怪叶大师先前那样急切地离开,原来,原来是晏师兄你闭关出来了。你、你是来寻叶大师的么?” 晏长澜和叶殊默契非常,自阮红衣的话中便推知叶殊对阮红衣所言借口,就点点头道:“出关后收到了阿拙带来的信件,得知找到了你,就立刻来了。只是阿拙不曾对我说起详情,叫我自己过来问你。” 阮红衣一听,在心里涌起对叶殊的感激。 她的心思、遭遇实在是不堪,若是自己说起,倒还算是对师兄诉苦,可要是由旁人告知师兄……即便她知道,于晏师兄而言,道侣叶大师必然更加亲近,却也会让她觉得有些难堪的。 缓缓吐出一口气,阮红衣低声道:“这就将所有都告知晏师兄。” 叶殊将门关上,自己坐在房中一角,打坐修行。 晏长澜习惯了叶殊时时刻刻不忘修炼之事,而阮红衣也觉得,晏师兄与叶大师久别重逢,为自己之事耽误他们相处实属不该,但叶大师在一旁打坐,虽未回避胜似回避,且不至于与晏师兄分开……也是很好的。 阮红衣稍稍冷静一番后,就对晏长澜娓娓道来。 她说了自己为何离开,离开后是什么想法,如何来到了争鸣府,又如何进入紫羽楼,在紫羽楼遇见了什么,又是怎么在最后沦落时,被叶殊用高价拍下,救了出来…… 晏长澜听着阮红衣的话语,面上神情虽不见有什么变化,实则心绪却多有起伏。 他没想到阮师妹竟然曾经生出过这样的念头,若不是恰好阿拙去紫羽楼赏舞,遇见了她,日后让葛师弟情何以堪?而阮师妹知道荀浮的真面目后,又是情何以堪? 待阮红衣尽数说完,晏长澜屈指在其额头连叩数次,怒道:“愚蠢之极!当你几个师兄都是无用之辈么,要你出卖自身?” 他之家族惨遭横祸,后来一路艰险,进入过几个宗门,也有一些同门。但是这些同门里,或者是心里各有算计,难以真诚相处的,或是王敏这般品行颇好,却因种种缘故自甘为下属,并不同寻常的同门一般的。真正相处如同兄弟姐妹的,只有白霄峰上这些人,即使那个师尊荀浮非是善类,但是能够结识这些同门,也叫他颇为欢喜。待那一双宽厚的师兄师姐被害后,余下的同门他更是珍惜,否则也不会知道消息就去寻找了。而这些同门里,阮师妹活泼可爱,他虽不曾明言,却也将其视为亲妹一般。 如今她却说有过那等想法,让他如何能够不怒? 阮红衣被叩得痛楚,却并不敢躲避。 好在晏长澜心里是痛惜更多,又见她这样凄凄惨惨,才收了手,又问:“你这身伤势又是如何来的?” 阮红衣先前还不曾说到这里,听了晏长澜这话,微微低头。 叶殊此刻睁开眼来,开口说道:“长澜,此事恐怕要你出手了。” 晏长澜起身,走到叶殊身旁,稍微犹豫,将他拉起:“阿拙,到这边来坐。”他见叶殊并无反感,又问,“我出手?” 叶殊徐徐将阮红衣与其同门师姐之事说了,才言:“你是阮师妹从前的师兄,出手名正言顺,只管去把那孙雨薇依附之人打上几顿就是。” 晏长澜一愣。 阿拙此举,似乎是有些……顽皮? 叶殊淡淡说道:“他带来的人却管不好,叫我带来的人受了伤,当然是要找他算账。” 晏长澜摸了摸鼻子,点头道:“阿拙所言甚是,正该我去出手。” 一旁,阮红衣见两人如此相处,先是有些讶异,而后有些好奇,最后却是不由得驱散了她先前的酸楚,让她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475|本命灵剑 在阮红衣房中待了不多时, 该说的俱说过了,晏长澜就与叶殊一起回了房。 阮红衣见两人并肩而行, 也未听得要收拾出新的房间, 面上不由飞起一抹轻霞。 看来……晏师兄与叶大师这一双道侣,当真是……同寝同行, 同出同入的。 · 房间里, 晏长澜就兴冲冲说道:“阿拙, 给你瞧瞧我锻造的本命灵剑。” 说话间, 他手掌微合, 就要将灵剑取出。 叶殊连忙抬手止住, 旋即他速速取出几块阵盘, 在周遭布置了几个阵法, 将房中气息与外隔绝,又将房间之内好生保护起来。 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 还想拆房子么?” 晏长澜想起混元珠里已然倒塌的屋舍, 不由赧然。 叶殊看得够了,才点点头:“我也正想瞧一瞧,长澜你的本命灵剑。” 晏长澜登时露出笑来, 这回是小心翼翼, 手掌微张,在他的两手之中,就各握住了一把长剑。其中一把剑身略窄而锋锐,另一把宽阔而厚重, 那略窄的剑柄上有“澜风”二字,而宽阔的则是“拙雷”。 这两把剑,叶殊自然是眼熟无比。 澜风剑与拙雷剑,正是当年叶殊为晏长澜而炼制的下品法器,陪伴晏长澜走过炼气大境界,只是随着晏长澜的修为增加,其实在晏长澜炼气八层以后,两把剑已并不很合适了,即便叶殊也曾用其他材料为其锻造,终究到了筑基之后,慢慢成了晏长澜的短处。 但是毋庸置疑,这两把剑于晏长澜而言十分珍贵,因此,他竟然将本命灵剑也打造成了澜风剑与拙雷剑的模样。 而或许是晏长澜真心爱重它们,以至于打造时无须如何修改,它们就在真意的雕琢下自然成型,且剑身上的纹路也形成了天然禁制,只是本命灵剑与其他法器不同,禁制乃是空白,要让修士将其驱使多次,时常练剑后,摄取修士本身的法力,最终逐渐形成神通。 晏长澜对叶殊毫不设防,直接将两把剑塞给了他:“阿拙,你且瞧瞧,澜风与拙雷如何?” 叶殊将两把剑轻轻接过后,伸手触碰,慢慢感知。 他并非剑修,照理说,在碰上这等长剑时,即便不被排斥,却也不会被喜爱,然而这两把剑却不同,在他轻轻抚摸时,剑身里竟隐约传来欢喜亲近之感…… 叶殊心中微微触动。 这世上,用先天灵宝器胚打造的本命灵剑,之所以称为“灵剑”,便是因着剑有灵性之故,本命灵剑的灵性代表剑修之本心,这两把剑的灵性俱是对叶殊欢迎欢喜,可见这锻造本命灵剑之人,在内心对他何等在意、喜爱…… 叶殊抚摸之后,以他的炼器本事也瞧不出有哪里不妥,就将两把剑递还晏长澜,赞了一句:“这两把灵剑甚好。”又说,“长澜,日后你当多多用这两把灵剑练剑,演练出你所有的本事,相信它们日后定然会为你蕴养出极为强大的神通来。” 晏长澜满心喜悦:“承阿拙吉言。” 叶殊目光微柔,看他这样欢喜,便也觉得有些欢喜起来。 两人又说了些修行上之事,叶殊又道:“过几日争鸣大会,我原是要自己参加,由你师妹做随行音修,如今她受了重创,我正犹豫是否要去万音馆寻个或不可信的来,既然你出关,不如你我同去。” 晏长澜一愣:“我对音律不甚通……”刚说出这句,他就反应过来,讶然道,“阿拙之意,是我去争斗,你为音修随行么?” 叶殊道:“正是如此,你可愿意?” 晏长澜毫不犹豫:“我自无不愿之理,不论何处,我都同去。”又说,“只是不曾想到,阿拙在音律上也有这般的造诣。” 叶殊唇边微弯,语气里却有自信:“其他乐器也罢了,于琴道上,我也能算是精通。” 晏长澜讶然,顿时一笑。 他当然明白,阿拙若说是略有涉猎,就比寻常人要强许多,略通的,便更强些,而若说是精通……天底下就少有人能比得上了。 如此一来,他倒很想听一听阿拙的琴音了。 叶殊却又说:“只不过,明日你先去将那男修打一顿罢。” 晏长澜莞尔:“是。” · 柳知风为下府飞虹府柳家之人,自幼拜入该府碧灵宗。碧灵宗虽非顶级宗门,却也是该府一等的大宗门,又因他资质不俗,很快拜入一名金丹三转的长老门下做亲传,也成为该宗的核心弟子之一。 这样的出身,使他即使面对该府顶级宗门的内门弟子也无须避让,只是在顶级宗门的核心弟子面前要谨慎一二,其余时间不说是横着走,也是大有威风。 柳知风风光了,对于修行也颇有追求,只是除此以外,他也颇好女色罢了,而他又明白,若沉湎于女色必然影响修炼,故而仗着身家丰厚,便时常寻那等修炼合欢之法的女修相好,平日里也成了争鸣府很是出名的紫羽楼中常客——楼中女修貌美多才,还能增补他的修为,且花容解语,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回,眼看着争鸣大会在即,柳知风自是想来参加了,他照例去紫羽楼享乐并修行时,恰逢有一批上等的女修“出阁”,他作为个中老手,很快就挑出几个,将其拍下,当晚便很是极乐一回,而叫他颇为满意的女修,更是被他带走,要多相好一段时日。 尤其其中那个孙姓女子,叫他更有几分喜爱,便干脆带了她一同来到府城,但他也明白,这等刚出阁的女修体内法力虚浮,要想给他做随行的音修必然不够格,他纵然再宠爱她,也绝不会用她的——毕竟,若是他不能处处抓住机缘,单凭家族与宗门的支持,也无法有足够的灵石用来追寻那高品质的美色的。 但柳知风却未想到,正在他闭门与随行音修培养默契时,忽然间,就听得有人上门,据说是要和他对战一场,互相切磋……可他从对方这般姿态来看,又哪里不明白名为切磋实为找茬? 柳知风素来不惹事,故而先想了想自己最近可有得罪人。待仔细思索后,他却不曾发觉与人生出嫌隙之事,便觉得很是怪异了。 只是,以柳知风的身份,为了自己的脸面,并不能避而不见。 他也只好叫跟随的仆从将人请进来了。 一旁,孙雨薇原本正在为柳知风调茶,听得这事,纤纤手指轻颤,心里微微一紧。 她不由想着,该不是被那阮红衣发现端倪,叫她那个郎君找上门罢?若真是如此,这事对她便有些不利了…… 不过,当那仆从将人请进来后,孙雨薇侧头看去,见到的却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踏步而来时,周身像是蕴含着十分恐怖的力量,气势磅礴,而其气质虽沉稳,却是侵略感甚强,气息迫人,与先前所见的冷漠修士并不相同。 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高大男修进门后,行了个剑礼,说道:“晏长澜听闻柳道友实力不俗,特来讨教。” 柳知风没料到这人开门见山,面上刚挂上的和煦笑意不禁一滞。但到了这时,他也不能顾左右而言他,战还是不战,须一言而定。 没奈何,柳知风只好说道:“晏道友请。” 晏长澜一颔首,右手一抓,掌中已出现了一把长剑。 这剑比之寻常宝剑厚重,显然是把重剑,而胆敢御使重剑的修士,其在剑法上的造诣如何暂且不说,可一旦出手,那必然是石破天惊,威能不俗。 柳知风见状,不敢怠慢,立即警惕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瞬,那重剑赫然朝他横斩而来,其所去之处,竟然是要拍向他的俊脸? 柳知风大惊,运起柳絮身法,抬头后仰如同一片柳絮般轻盈而迅速地后退,但饶是他已尽量快了,却依旧能感觉到那重剑相距自己只有不足一尺,其带动的罡风极烈,只是罡风撞击在他的胸口上时,胸口就是一阵闷痛——可以想象,倘若先前他被这一招砸实了,那恐怕是胸骨断裂的结局,而若是他未能及时做出后仰的举动,被狠狠拍中了脸……那么怕是之后的数年时间里,他都没有脸面去猎|艳了。 紧接着,重剑极快地再度斩来。 柳知风身法虽快,对方似乎也有手下留情,却依旧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那剑上的罡风,每每都被其撞击某处,引得那处剧痛,叫他越是往后,越是难以躲避。 不多时,柳知风的面上虽完好,但身上已是诸多青肿,痛得连身法都使不囫囵了。 而那自称“晏长澜”的高大修士才收起手,再一个见礼,道一声“告辞”,就此离开。 柳知风被这高大男修弄得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像是平白无故就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似的。 只是对方并无什么杀意,本身实力更是远远高过了他,想必是来历不俗,叫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理这事了。 最后,唯有自认倒霉。 然而就在第二日,柳知风却见那高大男修又找上门来。 那人道:“昨日与柳道友一战,有所感悟,回去修行之后,今日特来与道友印证。” 柳知风原想拒绝,可对方出手甚快,他不得不抵抗。 于是,他便又被打了一顿。 接着就是第三日、第四日…… 每日都有借口叫他不得不见,又是好言好语,颇懂礼数,唯独这下手时…… 终于,柳知风也不再顾忌,直接喝问道:“这位道友,你日日寻衅所为何意?可是我何时得罪过你?” 476|遣退 听得这话, 晏长澜神情微敛,沉声说道:“既然柳道友如此问了, 晏某也不好不言。”他看向柳知风, “晏某有一挚友,因对那争鸣大会生出兴致, 有意参加, 又觉对那万音馆不甚熟悉, 就往紫羽楼去借用一名女修, 为音修随行。然而那女修不过是与同门聚会一次, 回来便身受重伤, 耳鸣不能听声……我那挚友耗费那许多灵石, 却得了这个结局, 自有怒意。因此,少不得请柳道友也体会一番,大会在即却出了岔子的不悦了。” 柳知风听了晏长澜这话, 几乎气笑了:“与我无关, 却来找我?” 晏长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柳道友说笑了,你不曾对身边人有所管制,方会有如此之事, 岂能说与柳道友无关?晏某手重, 不便对娇怯之人下手,自然只能来寻柳道友了。” 柳知风听得,立时想到了他身边之人,脸色一沉:“孙姑娘?” 晏长澜并未直接回答, 却点出一句:“听闻前几日,晏某之挚友带着女修前往争鸣楼时,曾与柳道友打过照面,在那时,女修与柳道友身边人寒暄几句,说起了随行之事。” 柳知风深吸一口气,心中怒火翻涌:“依晏道友看,要如何才肯罢手?” 晏长澜笑了笑:“想来柳道友也明白,天下美色何其多也。” 柳知风闭眼,旋即睁开,强忍怒意:“柳某自然明白。”旋即,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晏道友好厉害的剑法,只不知……出自何处?” 在晏长澜过来找茬之前,叶殊就已寻人查清了柳知风的性情、来历,因此,晏长澜就也并不隐瞒,言道:“晏某不才,为宣明府天剑宗惊天剑主座下弟子。” 柳知风虽风流,却很是谨慎,对于各府城中顶级宗门皆有了解,如今一听晏长澜这话,稍作回忆,骤然想了起来:“柳某倒是听说过,惊天剑主似乎前几年收下一名亲传弟子,好似正是晏姓之人……” 晏长澜道:“柳道友消息灵通。” 语毕,他再不同柳知风多言,而是剑礼之后,告辞而去。 待晏长澜走了,柳知风神色不定,目光也闪烁不定。 他迅速地在记忆中将他所知天剑宗的大致情形尽数回忆了,终是从里面挖出一些那晏亲传的消息来。听闻那晏亲传年岁不大,这人的确如此;听闻那晏亲传有双剑,为风雷属性,雷重风轻,而这人虽只取出一把重剑,细细一品,内中似乎当真有雷鸣之音;又听闻那晏亲传身形高大,剑道上天赋不俗,眼前这人修为境界分明与自己相若,出手后却让他全无还手之力,轻易就被他揍了数次……看来,十有□□当真是。 柳知风先前的怒气也就渐渐地消了。 若是自己,所择取的音修正在即将证明的短暂几日前被人害得不能出战,又是耗费了上百灵石的,当然也是怒不可遏,要寻罪魁祸首的麻烦,而以自己的性情,当然也不会去找紫羽楼中女修麻烦——怕是不禁打,要闹出人命来。 如今晏亲传为挚友寻公道,虽是找了他几次晦气,但每每也未下重手,都是皮肉伤,也非是在大庭广众让他丢了脸面,已很是留情了。 那么,他柳知风当然也不能在问过缘由后还不做出处置。 否则,接下来恐怕就会真的生出嫌隙,甚至导致仇恨……为一个暂且宠爱的紫羽楼女修,可不值得同天剑宗的亲传弟子结怨。而那紫羽楼的出色女修何其多?这个没了,他再问楼中找一个过来就是。 如此想定,柳知风语气里微微带着怒意,吩咐道:“去将孙姑娘请来。” 这一丝怒意,就非是对着晏长澜,而是对着那让他几次被打的孙雨薇了。 不多时,孙雨薇袅娜而来。 刚见到柳知风,她那张芙蓉玉面上就带了一抹柔情,言笑晏晏,亲手托着一盏茶,就要靠到柳知风的身边,正是欲语还休:“柳郎……” 然而还未等孙雨薇做出媚态,柳知风已将她推开,那盏茶也并未接过来。 “雨薇,你可是好生给我长面子。” 话是如此说,语气却仿若相反之意。 孙雨薇在紫羽楼中培养多年,擅长察言观色,见他如此,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不过她面上不显,语气里带了一丝哀怨,更多的柔媚:“柳郎,你这是怎么了?雨薇……可是雨薇不慎做了什么错事,让你生气了?” 柳知风冷笑:“你倒还知道,你做了一件错事。” 孙雨薇美眸微微睁大,没料到柳知风竟全忘了平日里的柔情蜜意一般,对她这般冷言冷语。 只是,这回还未等孙雨薇软语挽回,柳知风已不耐烦地一摆手:“我近来在你身上也花了许多灵石了,你回去罢,日后再去寻其他郎君,我可配不上你这等人才。” 孙雨薇大惊。 刚“出阁”就遇见这等恩客,她的运道着实不坏,比之许多同门都更舒服许多,柳知风又怜香惜玉,待她温柔,她并不想就如此被退回楼中。 究竟,究竟发生何时? 只可惜,柳知风对她已再无怜爱之意,就让仆从将她直接送出去了。 若是在以往,即使柳知风腻歪了,也会亲自送自己喜爱的女修回去,眼下却只吩咐了一个仆从,将她送到车马商行而已。 孙雨薇被赶出去后,那仆从紧守本分,一路护送。 但孙雨薇并不甘心,在她心底隐约有一个猜测,只是强行让自己不去相信而已,可眼见那车马商行越来越近,她到底还是忍耐不住,细声细气地问那仆从打听,又塞给他灵石用作贿赂。 最后,那仆从才勉强说道:“我只隐约听闻,是你在外面惹了事,似乎害了哪个修士身边人,也连累公子被人数次寻衅。你自己的手段你自己清楚,你近来做了什么,也无人比你明白。” 孙雨薇的心猛然一沉。 不好的预感成真,竟然当真就是那阮红衣! 这一刻,孙雨薇忘了自己损失的恩客,一心只想着,那阮红衣缘何就运气这般好?被废了还有随行之人来替她出头,还对付她的柳郎,害柳郎不顾往日恩爱,将她驱逐!不对,如她们这出身紫羽楼之人,原本就应当如她这般,在恩客碰上麻烦了,随意送走……那阮红衣,那阮红衣……她为何运气如此之好! 愤怒地颠来倒去怨恨好几次,孙雨薇到底还是没什么法子,只能悻悻地进入车马商行,雇佣车马,回头往紫羽楼而去。 她脑中想了许多次阮红衣在府城里会是如何自在,又会如何被恩客怜惜,每每想到,都怨恨不能自抑…… 只可惜,时日未至孙雨薇便被赶回去,要被楼里的姐妹笑上好些时候,而事情瞒不得他人,阮红衣书信一封送回紫羽楼,免不了要让她受到惩罚了。 如此一来,于阮红衣而言,也就出了这口恶气。 · 另一头,叶殊见晏长澜归来,抬眼看去:“今日如何?” 晏长澜笑答:“此次他问了缘由,便不曾揍他。” 叶殊微微颔首:“叫周晓风出去打探一番,回来便知结果了。” 周晓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也听见了叶殊的话,连忙就小跑着出去办事。 没多久,他又迅速回来,将打探到的告知几人。 叶殊听完,还算满意,就问阮红衣:“你觉得如何?” 阮红衣心里熨帖,巧笑倩兮:“颇为痛快。” 叶殊道:“如此甚好。也是你如今实力地位,待日后你当好生修行,若再遇上什么事,也不必管旁的,打过去就是了。” 阮红衣连忙端正神色,恭声说道:“是,叶大师。” 晏长澜看叶殊教完阮红衣,眼里带着笑意。 叶殊则对晏长澜说道:“阮师妹的事了,我这就去万音馆,弄个音修的凭证。” 晏长澜道:“我陪你。” 阮红衣对那万音馆虽也感兴趣,但一来她耳鸣,平日里与人闲谈倒是无妨,可若是听了灌注法力的乐声,就难免会因此伤上加伤,自不可取;二来她见晏师兄殷勤相陪,她若是过去,岂非是发光发亮?也是不妥。 于是,她不多说,只笑道:“那红衣便等着恭贺叶大师了。” 接着,叶殊带上晏长澜,两人一起出了门。 而周晓风这做跑腿的,有了晏长澜自也无须他鞍前马后,就被留在小院中,照料阮红衣。 · 万音馆与争鸣楼相距不算很远,叶殊与晏长澜并肩而行,不曾过上多久,便到了万音馆外。 若说争鸣楼那边人流如织,乃是因领取争鸣令牌之故,那么此处就多是音修出入,且也因着争鸣大会,许多外府的修士都到此间来雇佣修士。 而这万音馆,自也能替音修认证其身份的。 477|各种考验 万音馆人虽多, 比起争鸣楼来却是少了许多,不多时, 叶殊与晏长澜已顺利走进其中, 并在一人引领之下,来到那音修的认证之处——一间颇大的屋舍里。 在这屋舍之内, 有一名女修正在吹笛, 其笛音袅袅, 直飞天际, 嘹亮而有雀跃之感。 同样进屋的有好些修士, 有些是独自前来, 有些也是如同叶殊这般有人相伴。 叶殊刚听了一节, 就察觉在那笛音中有一道凌厉的攻击过来, 其攻击之处,正是他与晏长澜!叶殊眉头微动,手指一抚, 在他身前就出现了一张长琴, 被他信手一拨,就有数个音符竞相而出,铮铮而动, 很快好似一道水流般挡在两人前方, 就将那攻击抵挡了住。 与此同时,音攻也往其他修士之处而去,若是独自前来的,所攻击者便是那人本身, 而若是有人相伴者,则是两人尽数要受上一击。 不过这点攻击不能将叶殊如何,只眨眼间他已作出反应,顺利挡住。而后他也不再抚琴,只是静静看着其他音修动作而已。 入得此中的音修有些反应极快,有些却是怔愣了一会儿,于是那反应快的之中有也如叶殊这般迅速抵挡了的,也有些尽管抵挡,却是未能挡住,而那些怔愣的自然是都被打中,脑中一片嗡鸣,而此次的认证,也就失败了。 接下来,又是一道音攻过来,叶殊仍旧挑起琴弦一颤,就有悠长的音符飘然而去,极快地将那攻击再度挡住,再次护住了自己和晏长澜。 晏长澜并非愚蠢之人,若说在第一次察觉到曲调中的攻杀之意后,他立即横剑要出手,是叶殊更快半步方才收住,那么后来便是察觉到此举实为考验,他并不能动手。但他也很是相信叶殊,果然,叶殊在他看来,就正是所有修士中应对最是迅速之人了。 大约三轮之后,但凡是头晕耳鸣的全都认证失败,总数十余位音修,真正能撑过这几轮的也不过只有三人而已。 叶殊自然正是其中一个。 失败之人悻悻而出,可留下来的仍有考验。 叶殊抱琴与晏长澜立在一旁,眼见有人取出一面大锣,摆放在几人面前。 只见那女修放下场地,面含笑意:“诸位,且依次上前,以一盏茶为限,用你等最强的曲调攻击此锣,若是锣响七声以上,则算通过了。” 叶殊了然。 一盏茶约莫正是一曲终了,若是一曲罢后,仍旧不能让大锣响七声,那自然是攻杀之能太差,在这当口,便不能让其取得音修身份。 叶殊来得晚,排在第三。 第一人乃是一名女修,她嫣然一笑,率先拿出一把箜篌,竖在面前,纤纤十指迅速在弦上拨动,曲调清扬,指法极快,不多会儿就已然让空中多出了数道无形的音波涟漪,倏然间朝着那大锣冲了过去! “哐——” 一声绵长的锣声响起,虽是声音不弱,却也悦耳。 女修面上露出一丝喜悦,她的弹奏不停,于须臾间腰身连动,指尖拨动时也恍若划出了数道残影,让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 紧接着,锣声再响,哐!哐!哐—— 曲子才奏不到一半,那锣声已然响过了七次,而女修稍稍松口气后,将箜篌之音停下,不再继续弹奏下去了。 女修起身,裣衽一礼。 那吹笛的女修笑了笑:“你通过了,只管从右侧出去,领取凭证罢。” 箜篌女修很是喜悦,轻快地便依言而去了。 随后,另一名音修前行,他是个瞧着有五十余岁的修士,头发略有斑白,神情似乎沧桑,但身上却带着一种浸淫音道多年的气息。 只是不知这人为何现下才来万音馆认证?但仔细推敲,若这人是外府而来,或是为了争鸣,或是为了在万音馆里考察一番自己的音道,倒也不足为奇。 这名老音修取出一只埙,凑在唇边呜呜地吹奏。 埙声悠长而凄凉,内中似乎藏有无数的故事,又仿佛道尽了他的一生。 叶殊阖目而听,仿佛见到凡尘俗世有一老者,一生坎坷,虽有辉煌更多惆怅,最终唯有一只爱妻所留的陶埙相伴,从此日日守在爱妻坟前,日日吹奏,一吹就是上十年。在这十年里,他不知不觉地走在了音修之道上,仿佛在无数曲调中还能见到爱妻音容笑貌,又听闻若是有缘,他活得长久,或许还能寻到爱妻转世,故而一心而来……之后又是辗转多年筑基,直至如今…… 在这埙声里,随着情绪起伏之间,大锣连番地被敲响,但足足响过了七声后,老音修却并未停下来,而是将一曲曲子尽数吹完,这才慢慢停下,余韵悠长,听得那吹笛的女修都禁不住笑意加深,很是喜爱这曲子里的意韵。 吹笛女修笑道:“老先生,请自右侧出去,领取凭证罢。” 老音修朝着那女修微微颔首、欠身,旋即不紧不慢,往右侧走去。 最后剩下的,自然只有叶殊了。 叶殊睁开眼,抱着琴前行几步。 他并未如同前两人那般抚出什么曲调,而是捻起琴弦,朝着那大锣骤然弹动,一道音波迅速冲去,只一瞬,就让那大锣急鸣!而后第二下、第三下……他弹动七次琴弦,就让琴弦迸发出了七个音符,每一个音符俱是让大锣鸣想,其声极为明亮。 七下之后,叶殊看向那吹笛女修。 吹笛女修也有些怔愣,但她还是说道:“通过了,请自右侧出去领取凭证。” 叶殊朝她略点头,带着晏长澜就往右边行去。 他并非不能弹奏一曲,只是……既然可以七声而定,为何还要多出一举? 在那右侧出去后,又如一个小间。 于这小间内有个金丹修士,见到叶殊过来,取出一块玉符,上书“万音”二字,又让叶殊将自己的名字刻上去。 叶殊略顿,刻上的却是“叶搴”二字。 晏长澜也见到,微有诧异。 随后,那金丹修士迅速取出万音馆的印章,往这玉符上做出标记,自此表明,“叶搴”此人正是在万音馆接受考验,从此拥有音修的身份。 叶殊将玉符接过收起,向这名金丹修士道谢,带着晏长澜走出去。 晏长澜心里想着“叶搴”,虽是神情不显,却瞒不过对他十分了解的叶殊。 叶殊只同他说道:“化名而已。” 晏长澜恍然,旋即也觉得自己多思了。 不过,因着争鸣大会就在两日之后,叶殊也不想浪费光阴,就拉着晏长澜,干脆再去争鸣楼,先申请,再以晏长澜为争鸣修士,以他为音修,进行与会的自个考验。 晏长澜自无异议,两人很快来到争鸣楼。 只是这楼中出入的人更多了,他们排了数个时辰,才堪堪能进入楼里,而后两人如先前叶殊与阮红衣同去时那般,也去见了两名修士,只是这回面见的与曾经那一对夫妻不同,而是另外两位——同样是男修金丹,女修筑基后期。 这两位瞧着便并非是道侣了,而是感情深厚的同伴,观他们的神色也同样很是默契。 流程与那一次考核并无不同,先是男修出手考验晏长澜。 晏长澜并未拿出所有的本事,取出澜风剑,用一身轻巧的剑法同男修周旋,数个回合之后,果然得了那男修的认同。 接下来女修抚琴,由叶殊抵挡。 叶殊比之阮红衣来,在音道造诣上强了许多,他与那女修相对弹奏,不仅将对方的所有琴音尽数挡下来,还有所反击,轻松自如,得到认可。 最后,则是晏长澜与叶殊默契考验。 两名考验之人起身,一人在前,一人被护在羽翼之下紧紧跟随。 叶殊与晏长澜则是不同,他们并肩而立,只晏长澜一步踏出,就迅速与男修对战起来,几乎在同一时刻,叶殊与女修齐齐弹奏,他们的音符撞在一处,而余韵尽数绵绵,分别没入晏长澜和男修的攻击之内,为其增加力量。 眨眼之间,双方交手已然有数个回合,当晏长澜与男修身形交错时,叶殊迅速转身,避过了男修攻杀之处,而女修也同样很快避过,又是不分轩轾……几次之后,叶殊总能跟随晏长澜身形变动而转换自身所在,女修亦是如此,而晏长澜虽是实力远不及金丹真人,但是男修并不能拿出所有实力,境界也有限制,就让他们很是周旋了一阵…… 足足过了有快一炷香的时间,那男修才意犹未尽地主动停手。 叶殊与晏长澜一转身,再度并肩,其中默契,竟隐约间比之两位考核的修士更胜半筹。 男修与女修还能如何说? 他们两个,自然是通过了考验的。 478|争鸣开始 叶殊带着争鸣令牌, 与晏长澜一起离开争鸣楼。 待他们回到小院,阮红衣笑吟吟走来:“叶大师、晏师兄, 一切可还顺利?” 她虽是这般问, 但早已见到两人神情自若,便明白定然非是坏消息——更何况, 依照她自己那平平的音修本事都能过关, 更莫说叶大师那等造诣之人了。 果然, 叶殊取出两块牌子, 一块是音修的凭证玉符, 另一块就是争鸣令牌了。 阮红衣见了, 先是一喜, 旋即看见新的争鸣令牌, 则有些诧异:“这一块是……” 晏长澜道:“我与阿拙又申请了一块。” 阮红衣不由问道:“可是原本那块有什么不妥?” 叶殊淡淡说:“虽是只要有你我任一人在即可用,不过我此番到底用的是音修的身份,为防万一, 再取一块更妥当。” 阮红衣恍然。 也是, 看她晏师兄如此本事,而叶大师在音修一道上又如此厉害,两人相伴多年还结为道侣, 那默契更不必言……既如此, 他们甚至可能在前十取个名次,到那时,若是有人用令牌做文章,岂非是对他们不利么?万事多思量一番总是更为周全的。 一时间, 阮红衣又想到自己诸多鲁莽之处。 若是她也能谋定而后动,凡事多思,莫要贸然行事……或许,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不伦不类,还总是拖累亲近之人。 晏长澜眼见阮红衣似乎又陷入心结之内,挥手将她思绪打断:“争鸣大会很快到来,到时你与周晓风俱是去瞧一瞧,也长长见识。” 阮红衣回过神,能去观战,她当然不会不愿。 而周晓风听得,也不禁暗暗欢喜起来。 这观看争鸣大会须得买票,每一人位子不同,少则一把灵珠即可,多的也要个三五块灵石。若是叫周晓风自己去,他定是舍不得,可眼下能沾光,则叫他两眼发亮,高兴极了。 接下来的近两日,晏长澜取出自己的两把本命灵剑,在叶殊面前演练他曾经所学的诸多剑法,更随着两把灵剑的舞动间,那颇为杂乱的剑法,不断精简炼化,最终成为一套以风雷为根本,每一招一式都远胜从前的狂暴剑法。 叶殊则坐在一旁抚琴,初时仍旧是如同阮红衣先前所见那般带着寂寥悠远,如同一人风中孑立,带有无尽疏离冷漠,但随着晏长澜的剑法一招比一招更狂猛时,那琴声就渐渐生出了变化,内中仿佛一时有狂风暴雨,一时又是风声大作,雷动滚滚,极为震撼。那无数音波伴随琴弦拨动而出,极快地打出,转瞬化为了一片音海,其中恐怖处,将小院中石桌石凳达成了粉碎,若非是院子本身布置了阵法,恐怕连这整个小院也会被摧毁! 而饶是如此,那琴声依旧让地面出现了无数坑坑洼洼的小孔,这些孔大小一致,深浅也一致,触目惊心,叫人望而生畏。 阮红衣和周晓风一退再退,但仍旧会在那横溢的强大力量里瑟瑟发抖——阮红衣好歹也有筑基境界也还好些,但是周晓风却是难以抵挡,就连阮红衣时不时地出手相助,也叫他难免受到了一些冲击,胸口沉闷。 这还仅仅只是一点力量的余威……半点无有针对他们之处。 最后,终究还是叶殊甩手抛出一块阵盘将他们护住,这才能让他们安生地旁观晏长澜与叶殊两人的“排练”。 阮红衣不禁感慨道:“瞧着晏师兄与叶大师配合,方知先前我与叶大师演练时拖累了叶大师何其多……” 周晓风也是两眼睁大,呐呐说道:“这等威能……前所未见……” 随着晏长澜的新剑法逐渐成型,叶殊的琴声也逐渐生成曲调,在这曲调之中,晏长澜每一剑比之先前都似乎更凌厉了许多,而若是那剑上的剑气因演练剑法之故朝着四面八方冲出时,叶殊便会及时拉起琴弦,骤然一松,琴弦上便会立即打出一道音波,直接将那剑气震碎。 如此再三,终于,晏长澜的剑法逐步平稳下来,而叶殊的曲调也随之变缓。 而晏长澜的剑法终于收手时,叶殊也正好停下了最后一个音……旋即两人相视,晏长澜微微一笑,叶殊的目光微柔。 这等对视,让刚从“疾风暴雨”中回过神的阮红衣粉面飞红,周晓风愣了愣,也隐约觉得这气氛叫他略有些不自在了。 叶殊与晏长澜则是并未理会他们,在停手之后,叶殊将长琴收起,站起身来身形一动,就朝着晏长澜一掌拍去。 晏长澜精神一振,用拙雷剑一剑斩出! 带着热烈火力的掌法与剑招相接,又是一阵激烈地碰撞。 大约是因着这火掌的威能不足,并未能阻拦剑招,但叶殊一个转身,只不过微红的掌心色泽顿时变得更深,再拍出时,热力至少增加三倍有余! 这一回,剑气破碎,晏长澜反手抽出澜风剑,一剑横出。 叶殊不闪不避,一指点出。 那冲击的剑气顿时像是被什么物事困住,下一瞬化为乌有。 晏长澜眼微亮,不再试探、举剑再来。 其剑法之中隐隐带上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力量,而在这样的力量之下,剑法的威力更胜,而且其中还带上奇异的气势,暴烈又急促,仿佛携带着天地之威,极为可怖! 叶殊神情微动,一张口,一道毫芒迸发,又是转身,指法与掌法交错。 晏长澜亦是再来,剑法越发狂暴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每一个回合都越发激烈。 直至后来他们法力耗尽,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这一番切磋,直看得阮红衣与周晓风目瞪口呆。 他们如今方才知晓,原来从前他们所见到的那些,都只是这二人的微末……而他们如今只是切磋而已,若是真正与敌人交战时,又不知会使出什么样的本事来? 仅仅如今这些,已叫他们叹为观止,指尖都不能自抑地微微颤抖了…… 渐渐地,时间流逝,便到了争鸣大会开始之日。 · 争鸣大会举办之地,乃是争鸣府府城后方一处小秘境里。 这小秘境许多年前就已被开采尽了,后来就成为每年争鸣大会举办之日,而争鸣大会乃是由城主府与争鸣府的顶级宗门、一等宗门并几个不可小觑的大势力合力举办,不过除却城主府十分超然以外,每次争鸣大会开始之前,小秘境都要被重新收拾一番,做出新的争鸣之法。 此次也不例外,而那小秘境着实很大,有阵法隔绝之下,足以叫人能看到内中的情景,而小秘境之外有偌大的广场,可以容纳十万以上的修士进入旁观。 莫看这十万的数字似乎很大,但对于偌大一个府城而言,这数目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更莫说还有其他诸多府城赶来之人,就越发不算什么了…… 叶殊与晏长澜等人过来之后,手持令牌展示于人。 有守卫看过令牌,就将两人放行,而阮红衣与周晓风并非参与争鸣者,就由晏长澜取出十块灵石,叫他们坐了对于旁观客而言最好的位子。 阮红衣笑逐颜开,很想看着自家师兄与救命恩人的威风。 周晓风更是感激不尽。 入得广场后,阮红衣和周晓风拿着凭证,直接来到了那诸多高台里,相距小秘境颇为接近的且视野最为合适之处。 因着他们来得早,这里的人还不算很多,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不多时这最好的位子就已然被占满了…… 与此同时,叶殊与晏长澜则直接进入小秘境,与诸多同样参加争鸣的修士等在大阵之外。 来此之人两两结伴,但无论是出自大宗大派还是散修,皆只有两人而已,并不能见侍奉之人,也不能见代步的坐骑。 不过即便如此,因着身份不同,也依旧有人众星捧月,其所在为人群注目之处。 叶殊一抬眼,已见到了两名负手而立的青年。 这两个青年他皆认得,正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在大江之上互相对战的、争鸣府两大顶级宗门的天之骄子,余杭飞与宓炀。 在这两人身边也各自跟随了一名音修,那宓炀身边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女修,瞧着玉洁冰清,衣袂飘飘若仙子。而余杭飞身边的音修却叫叶殊有些眼熟了……正是那在船上为他抚琴、后来在两名骄子对战中悟出曲谱的中年音修,看来,他是自荐成功、得偿所愿了。 晏长澜察觉了叶殊的举动,顺着他的视线便朝着那处看去,正见到两名长身玉立、气度不凡的青年…… 他稍顿了顿,问道:“阿拙,这是你新结识之人么?” 叶殊收回视线,平静说道:“这二人,或许是你我劲敌。” 479|百舸争流 晏长澜心下微松, 问道:“此二人是何来历?” 叶殊道:“争鸣府两大顶级实力当代骄子,实力颇强, 你我争鸣时, 当要留意。” 晏长澜点头:“我知了。” 之后,叶殊视线又朝其他争鸣之人看去。 那些争鸣者之中亦瞧着颇为不俗的, 但是比之余杭飞与宓炀二人则要逊色许多。 自然, 两人又看到了柳知风。 这柳知风的身旁有一名气质卓然的女修, 正是叶殊曾经见过的那位他的随同音修, 而柳知风也摇着扇子四处张望, 似乎是在寻找是否有心仪的美人儿, 然而这一找, 他的视线先与晏长澜的对上了, 顿时叫他面上那风流倜傥的笑容一僵。 晏长澜朝他微微颔首,然后转移视线。 柳知风扇子复又妖气,心里也很是松了口气。 看来, 那个紫羽楼的孙氏正是祸根, 待将她驱逐了,也就没什么事了。 柳知风素来怜香惜玉,但若是涉及他自身时, 往往又很凉薄。 平日里他对孙雨薇亲怜密爱, 然而被打了几顿后,便弃若敝屣……那孙雨薇知道自己身份,然而看见阮红衣的所得,心里当然禁不住地妒忌。 叶殊亦看见柳知风, 不过他虽不在意旁人修炼时如何借助合欢之法,可终究非是同路人。在他看来,当长澜将柳知风打得服气赶人后,此事便已了结。 至于那孙雨薇最终如何,自然就是被她所害的阮红衣自己去解决之事了。 叶殊与晏长澜又很快看过一些人,大略知道此次参加争鸣大会者人数多达上万,筑基二重者最多,筑基一重、三重者则相对少了许多。 这些人里,倒是有十来个不错的,其身上气质与常人不同,应当也都来历不凡,且有好几个都是别府之人。而气势最盛的,仍旧是争鸣府的两个骄子。 叶殊暗忖,这也不足为奇,余宓二人已是争鸣府当代最为出众者,应有如此气势。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争鸣大会正式开始! 只见一道浮云盘旋而来,悬浮在高空之上。 那浮云间立着一名广袖长袍的修士,颌下有须,风姿超然。 观其境界,乃是一名金丹真人。 这位真人含笑道:“此番争鸣者众多,故先百舸争流,于一炷香内趟过大河者便过了头一关,可继续争鸣。”他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期间我争鸣府供给上万只铃音雀并上万浮舟,由音修坐于铃音雀上,而争鸣者上浮舟前行……” 但凡是意欲争鸣之人,都是侧耳倾听。 每一次争鸣大会的规矩都有不同,可最初要将人淘汰大半却是次次如此,只是淘汰的法子每次各有不同罢了。 这一回的百舸争流,所过乃是湍急大河,时限仅仅一炷香而已。 待浮舟入水,争鸣者当以自身本事击打河面,推舟前行。然而浮舟之间相距不远,若是哪个力量不足,容易被他人掀翻,而若是自己的法力不畅,自己也可能落水。 除此以外,音修乘坐铃音雀跟随争鸣者浮舟之后,用音波相助争鸣者推动浮舟,并可以用音攻之术将其他浮舟上争鸣者的攻击打散,亦可以攻击身旁音修……一旦有音修自铃音雀背上跌落,便会失去资格,争鸣者也同时失去资格,故而争鸣者也要关注音修种种遭遇,必要时,也当要浮空而起,替音修去除威胁。不过如此一来,若是有他人攻击争鸣者的浮舟,将其击碎,则同样失去资格…… 待听完这些,许多头一次参加争鸣的修士,俱是觉得十分严苛,有些已然后悔自己寻到的音修本事不足,或许将对他们有极大影响了。 因此,但凡参加争鸣的修士,必然要找到足够默契的同伴,否则只在这第一道关卡里,他们就已然会被淘汰,不论其本身的实力如何,皆大有可能无法突入第二关卡的。 叶殊闻得了这些,则并不在意。 他与长澜之间的默契,渡过这百舸争流的关卡,却是无妨。 而这一个关卡,对于那原本就处于大江两岸的五云宗、沧浪门中弟子十分有利——那两个门派,除却余杭飞与宓炀这两名骄子以外,亦有许多其他弟子也来争鸣。他们争的非是头名,但也要争一争能进入前十的人数、前二十的人数等等,如此亦是两大顶级宗门的另一种比拼了。 不多时,天空中有无数光点落下,叶殊朝晏长澜示意。 晏长澜毫不犹豫纵身而起,手指快速弹出几道剑气,倏然就将一点白光周遭劈空,并将那白光抓在手中——正是一架浮舟。 下一瞬,无数雀鸣声惊起。 叶殊知道此为铃音雀,就将长琴取出,随手拨弄了几声,声极嘹亮,就有数只铃音雀飞快朝他而来,其中那个飞得最快、反应最快的,倏然落在了他的身前,俯下身躯。 与叶殊、晏长澜同样动作的还有许多人,他们纷纷也去争抢浮舟,用乐声吸引更为强大的铃音雀到自己面前来。 总共用不到十几个呼吸时间,所有人争抢完毕,都有了接下来闯关所用之物。 然而,那要争流的大河又在何处? 正在许多人都有猜测时,骤然间,滔滔水声浩荡不绝,前方像是有一层迷雾被拨开了,旋即露出了一条宽阔的大河! 水面上,无数水流争相流动,那些水流交错之间又形成了无数的漩涡,下方更有无数的暗流,形成了这极难御使船只通过的闯关之处! 叶殊一眼扫过,心里略略有数。 晏长澜也看过,稍微思忖,也颇有把握。 还有诸多修士同样打量那河,各自都有诸多想法,只是有些还是信心十足,有些却对那大河中的种种危险有些忐忑之意了。 众人百态,但如今便要争流! 那金丹真人一弹指,有一道法力打在那河面前。 就如同琉璃破碎,声音极脆,而这脆响也像是打破了什么一般,诸位争鸣者将那浮舟直抛入水,而后闪身而上,穿浪而行! 同一时刻,无数的铃音雀直冲云霄,在其背上音修的指点下,紧紧跟上了他们的同伴,飞翔在那些浮舟的数十丈上方。 一舟一雀,万舟万雀,一者破浪,一者破空,并驾齐驱! 转眼间,最靠近河岸的那较为平缓的支流已然通过,接下来,面对的便是无数修士争锋、无数暗流漩涡的阻挡! · 在那脆响时,叶殊一拍铃音雀的颈部,由得它带着自己直冲向前,晏长澜直接用上了风雷动,如同一道电光,须臾间就与浮舟入水,再一瞬,两手风雷齐聚,拍击水面,浮舟就如同离弦之箭,与其他七八艘反应极快的浮舟一起,冲到了最前方! 晏长澜聚精会神驾驭这舟,听得上方雀鸣,心里很是安定。 他沉稳地取出澜风剑,剑锋上有轻微剑气迸发,一剑一剑往舟前劈斩,将拦路的那暗流与漩涡全都斩破,若是还有余流击来,那剑气再横斩、竖斩多次,终究能让水流变得温顺,而浮舟也平滑向前。 待晏长澜的浮舟逐渐超越其他,即将进入属于争鸣府两位骄子的第一梯队时,同在第二梯队的其他顶级宗门、大宗弟子,但凡是相距晏长澜不远的,就纷纷朝他攻击而来。 一时之间,晏长澜举世皆“敌”,只能迅速抽搐拙雷剑,双剑齐出,释放风雷动荡,将一应攻杀而来的攻击尽数破除。 但是他毕竟不是在与人对战切磋,而是要驾舟前行,要与攻杀他的交手,对于浮舟的驾驭自就不如先前。 不多会,前方一个足有丈许方圆的漩涡陡然出现,其牵引之力极强,而晏长澜已接近那漩涡,即使迅速出手,也难免会有些太晚。 但晏长澜并不担忧,仍旧是沉心与攻击之人对战,甚至剑芒吞吐之间,已将一二人直接打入水中,叫他们就此失去资格。 也在这时,高空一道霸烈的琴音骤然而下,直击前方漩涡! 一声巨响后,漩涡被打得粉碎,周围的水流迅速填补进来,将其化为平滑的水面,又有数道琴音打在晏长澜所在浮舟舟尾,一股柔和的力道连番推进,已让浮舟迅速通过漩涡,直达前方十余丈外。 而晏长澜在叶殊相助下脱离了漩涡,也脱离了其他攻击之人。原来他们先前顾着攻杀晏长澜,在叶殊打碎漩涡使晏长澜通过时,填来的水流却正是出自他们的航路,反而给他们的前行之处人为制造出大大小小的漩涡,让他们猝不及防之下,又有四五人落水,丧失资格。 也在这时,晏长澜顺利追上了那对争鸣大会极为熟悉的争鸣府两位骄子,就此成为第一梯队的第三人! 480|半身之胜 争鸣府两名骄子显然不曾想到居然有人跟来, 但因着晏长澜的浮舟到底还是略落后他们些许,故而这两人虽是看了晏长澜一眼, 却仍旧将视线落在彼此身上, 并未对晏长澜出手。 只是,余杭飞与宓炀不如何, 后方追上来的第二梯队却是不然。 也有数架浮舟迅速穿越漩涡, 见着了晏长澜的舟尾, 就纷纷出手, 自背后突袭, 要将晏长澜自舟上打落! 晏长澜回身出剑, 一道雷光迸现, 斩落在出手最狠的那人舟头, 其雷光顺着舟身往上,径直将舟上的修士打中。 那修士没料想晏长澜反应如此之快,因此被雷光扫到一些, 叫那处几乎麻痹起来, 让他身形为之一僵,而后又见舟头毁损,若是不小心操纵恐怕要落水, 当即不敢再朝晏长澜出手, 而是十分警惕,唯恐晏长澜对他反杀而来。 如今是要争相渡河,晏长澜无意与这人纠缠,在警告过后, 也就继续朝前方施展剑气,搅碎暗流漩涡,等待舟身渡过。 至于先前一起打来的其他攻击,在晏长澜斩出雷光时,叶殊亦在上方以琴音出手,将另几道攻击尽数击碎。 那些争鸣者见状,也不敢再贸然出手,便眼睁睁看着晏长澜扬长而去,迅速地拉开与后方众人的间距。 且看晏长澜紧随两名惯于在水里纵横的争鸣府骄子一路向前,叶殊盘膝坐在铃音雀后背,轻缓地抚琴,与晏长澜合力,让舟身尽量平缓却轻快地于水面滑行。 渐渐地,大河已渡过半之远。 那等配合寻常、实力寻常的,在前半段已纷纷落水,尽数被淘汰了,余下来的还有四五千人,却比先前的强上许多,而这第一关里,却容不得有这许多人过河。 突然间,前方河面有无数水流迅速涌上,一直堆集好似要形成冲天之势,仅仅只在须臾间就化为一面巨大水墙,墙面上无数水流滚动,像是将河流掀起了一段悬挂,湍急不改、漩涡暗流依旧,比之先前却不知更危险了多少。 第一梯队之人率先碰上,但余杭飞与宓炀却似乎并不在意这水墙,他们足下一顿,浮舟登时高高跳起,双手拍出,那水墙上竖起的漩涡暗流就被击碎,让浮舟能顺流直上,而相助两人的音修也极快奏响乐声,迅速推动浮舟,并将周遭一应阻碍尽皆打碎,使得那舟上二人心无旁骛,能争先而上。 晏长澜见前方二人先攀登上去,也同样是顿足带起浮舟,眨眼便上升十数丈高,叶殊驱使铃音雀紧紧随在他身后,用琴音快速弹动几下,震碎许多暗流,再由晏长澜一剑斩断漩涡,并有另一剑朝一侧斩下,顿时借力而其,使得浮舟上行更快,瞬时追上两位骄子,甚至犹有胜之,更越过了半个舟身。 两名骄子原本在与宿敌较劲,不料却仿佛有人后来居上,让他们心里很是不服。于是乎,他们也不再过多关注彼此,而是各展手段,一个用浮云托起浮舟,一个操纵水浪相助,再度升至比晏长澜更高数丈之处。 晏长澜也不怵他们,澜风拙雷二剑快速朝两边劈斩,正是划开了水面,剑锋中迸出的小型风暴驱使浮舟极速向上! 如此你追我赶,争鸣的第一梯队三人互不相让,而在他们身后的铃音雀上,随行的音修们也开始各显本事了。 巧而又巧,含叶殊在内,三名随行音修所用俱是琴道,如今既然下方争鸣者正全神贯注比拼哪个更快,那么他们所要做的,自然是将对方的音修打下水去,再为其他争鸣者增添些阻碍了。 叶殊反应极快,迅速拉动琴弦,就有数道琴音迸发而出,其中两道分别朝着余杭飞与宓炀而去,余下的则又一分为二,直往另两名音修攻击。 那美貌女音修迅速反击,纤纤食指连弹,琴音漾起一圈圈波纹,在前方密密实实地阻挡着叶殊的攻击,同样的,这些琴音波纹也不断朝下方满眼,如同一张细网一般,想要将叶殊打响宓炀的琴音拦截。 李姓的中年音修则十指同时动作,发出了十个沉闷的琴音,这些琴音仿佛变为十根虚幻的琴弦,分别对着叶殊打出的诸多琴音而去,将其绞碎、穿透等。 这两名音修一出手,便让人看出他们的本事来,的确比之寻常音修强过太多,也不怪这争鸣府的两名骄子愿意选择他们同行了。 只是,叶殊却更默契许多,他迅速再拉琴弦,所出音波极为精准,犹如利箭,刺杀八方。 女音修与李音修二人虽也反应很快,然而相较叶殊还是慢了半步,不得不在他飞快出手后,以拦截、防御为主。 叶殊看出了他们的本事几何,大略有将他们击落的把握,不过如今仅仅第一关卡而已,尚且不知之后面对何等阻碍,倒是不能立即大肆消耗法力。否则,若是另两人抱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岂非不值得? 因此,他间或出手,叫这两位音修全无机会朝晏长澜动手,也就罢了。 不多时,晏长澜到底抢先半步越过那水墙,而后浮舟直冲而下! 但水墙后方又是极大的漩涡,足有数十丈方圆,一旦浮舟被卷入,定然要在其中不断旋转,难以轻易脱身。 晏长澜见状,两把灵剑往两侧劈斩,卷起风暴,把浮舟托起。 叶殊御使铃音雀疾飞而来,琴声泛起无数波纹,猛地朝舟尾一击——刹那间,浮舟犹如离弦之箭,在半空已越过那巨大漩涡,直接落在了相较平滑的河面上! 接着,就是重复先前的举动,乘风破浪,不断朝河对岸而去。 与此同时,争鸣府的两位骄子也与随行音修一起越过水墙,又跨过漩涡,稳稳地落在了晏长澜后方不远处。 随后又是一番疾行,正是争先恐后! · 秘境之外,诸多争鸣者的你追我赶、互相争斗,尽数被外面那买了票的旁观者们看了个一清二楚。 阮红衣与周晓风坐在最好的席位上,看着众多修士争鸣,屏息不言。 在开局不多会时,就有过半的修士落水,后来的水墙、巨大漩涡更是触目惊心,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巨大的担忧来。 不过随着晏长澜的飞速前行,阮红衣与有荣焉,只觉得她这位师兄着实厉害,更有周晓风为她点出了余杭飞与宓炀的身份,更让她发觉,晏师兄似乎早在她不清楚时,走到了比之一府骄子更为出色的地步了——不,或许是浅水难养真龙,从前并非是晏师兄不够强大,而是他们所在的宗门太小,无法将晏师兄的优势发挥出来,可一旦走出了那片逼仄的田地,晏师兄进入顶级宗门,就将潜力快速释放,转眼间走到他们所有人的前方! 阮红衣眼见晏长澜越过其他两人,已迅速逼近对岸,才发觉自己屏息太久,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她连忙深吸几口气,一看身旁的周晓风,便发觉他亦是如此,面上涨红,似激动到了极处,难以自拔。 仿佛察觉到阮红衣的视线,周晓风也深深呼吸,呐呐道:“两位前辈,当真是好生厉害……” · 且说晏长澜在与叶殊继续配合中,仍旧保持了半个舟身的优势,终于第一个抵达对岸。 而也是在此刻,那余杭飞与宓炀二人也仔细打量了晏长澜,将这个自己先前不曾注意的陌生修士看在眼里,牢牢记住。 旋即,两人互相对视,心里都各自下了决心。 往年间,总是他们两个互相争锋,其他争鸣者尽皆不被他们瞧在眼里,但这回却似乎有了意外。尽管才是区区第一个关卡,可这人的本事也显露不少,叫他们知道这必然是一个劲敌了。 那么在接下来的争鸣里,这人也定然要被他们列入最为在意的敌手之一! ……万不能疏忽了。 三人都抵达之后,后面第二梯队甚至更远的那些才陆续到达。 但饶是如此,那水墙和大漩涡还是阻拦了太多人,真正能通过这第一道关卡的,最后竟然只余下了一千人左右而已。 算一算先前参与争鸣的人数……淘汰之人可是多达九成了! 此刻,那名金丹真人又驾驭浮云而来,开口说道:“随后往第二关去,是为鲤鱼跃龙门,龙门不过,便也打道回府去。只是鲤鱼虽有劲力,却片鳞不能沾湿,诸位切切小心。跃过龙门者,方有争鸣时……” 这第二关的规矩倒是简洁,但可想而知,连第一关都那样艰难,这第二关又岂会容易? 因此,当金丹真人话音落下后,前方的又一片浓雾散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千仞高峰,而这高峰上挂下了数千丈的巨大瀑布,不知源头何处,水流却轰鸣而下,极其可怕! 而在那高峰的封顶上空,瀑布尽头高十丈处,才有一座若隐若现的门户。 此一关,争鸣者带音修于瀑布之中逆行登山,据闻越是往上,其水流越急、越重,且二人身上俱是不能沾上一点湿痕,否则也要淘汰。而到了峰顶,就要继续往上跃起,冲入龙门!否则,便亦是失去资格了…… 这鲤鱼跃龙门,果然是重重困难。 481|精妙配合 若说只是逆行瀑布而登山, 诸位争鸣者倒也不惧,只是滴水不能沾身……就叫人心里有些打鼓, 举着恐怕是十分不易了。 当然, 在法力充裕时,并无什么妨碍, 其关键之处, 却是在于要如何将体内法力细致利用, 稍有不慎, 纵然并不会落下瀑布, 却也依旧要被那水流打个劈头盖脸, 就此失去资格。 那真人一甩袖, 登时发出了“啪”一声破空之响。 无数的铃音雀冲天而起, 铺天盖地,直朝远方而去。 众多音修立在各自同伴身畔,而争鸣者们则瞬时将音修们一拉, 旋即运行身法, 极快地朝着那瀑布而去! 瀑布很是宽阔,先前离得远时还不觉得,但是离得近了却能发觉, 可容纳三四百人同时向上。 但三四百人终究也并非是一千人, 仍旧有好些要被落在后面,这打从最初就先有了争夺。 晏长澜倒是不曾与大多数争鸣者般去拉动叶殊,两人默契非常,几乎同时运起身法, 一个如同雷光,一个好似烟雾,极快地往前方而去。 转瞬间,他们抵达了瀑布下方,因着其速极快,反应也极快,故而还是头一个抵达,而争鸣府的两位骄子虽也极快,却还是落了他们半步。 晏长澜手持重剑,朝上方赫然一斩! 那厚重的水流登时就被斩破一个空隙,他再腾身而上,周身的雷光大作,将迸溅出来的水花尽数阻隔在外。 与此同时,他又取出澜风剑,双剑交错间,剑气过处形成一个圆弧,内中不见半点水渍,纵然周围有水流过来,也都要被剑气打出,未有一丝进入圆弧之内。 这正好似一处抽空的防御圈,任凭外面有多少水流冲刷,始终无法进犯。 叶殊紧紧跟在他身后,正在这圆弧防御圈内,他轻松自如,只消用身法腾空而起,无须消耗什么法力,就能滴水不沾身了。 再看余杭飞与宓炀两人,也各出手段,十分惊人。 只见余杭飞的周身出现一圈白云,把一应水流全数拦在外面,而云圈之内,中年李音修似乎也用了一门身法,很是灵巧,与余杭飞一同迅速上行。 有些明眼人可以看出,这名李音修于琴道上颇有建树,而本身又有颇为不错的身法,能被余杭飞挑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李音修再快,比起余杭飞来还是慢上一些,且法力似乎也有所不如,因此每往上行一些,都不得不借助云圈托载。 再看宓炀,他所在沧浪门正是驱使浪潮的行家,这瀑布冲击虽大,到底也不敌那江中巨浪涌起时那般排山倒海,于是宓炀就用法力驱使瀑布之水,使得那水往两边分开,不沾他身,与此同时,他将那美貌女修揽在臂弯,这般极快往上时,更有种闲庭阔步的舒适之感,加之美人在怀,就难免让人有些艳羡了。 三人犹若“品”字向上,许多人都能见到,还是那陌生的高大男修位于最上,硬生生让争鸣府的两名骄子略低了半头。 许多旁观的外来修士见了,自然是颇觉荣耀,但是对于争鸣府府内的修士而言,不论他们是什么门派的,此刻都难免生出一丝不快来。 然而他们却也看得清楚,那高大男修全然凭借自身实力,并无半点取巧之举。 如此一来,即使再如何不甘,也说不得什么。 有人不服道:“且看第三关去,如今前两关只为淘汰,看得出什么来?” 又有人说:“正是!宓师兄定能叫他好看!” 还有人则说:“余师兄也能给他一个教训,看他如此嚣张。” 另有府外之人则说:“什么嚣张?我看那位修士规矩得很,只是实力太过强大,压制住你们府里的那两人而已。如今你等这般诋毁,实在是太小气了些。” 再有几个外府之人附和,堵得争鸣府内几人说不出话来,只能暗暗期盼,待到真正争斗时,他们府内的骄子一定要显露出本事来,把那个外府来的修士给打压下去! 因着争执之人大多都是在很好的位子上,且并无太多遮掩,故而阮红衣、周晓风两个也都听进耳里,忍不住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阮红衣身为晏长澜师妹,见到自家师兄如此威风,处处高人一等,当真是欢喜极了,然而却也知道,这样出了风头,难免成为众人之敌,要被针对…… 周晓风则是不由自主生出种种情绪,虽说他只是个带路之人,可叶殊一直十分阔绰,待他也并未呼来喝去,他即便明知自己只能跟随这短短一段时日而已,却还是对叶殊生出了亲近之感,眼下自是与有荣焉,而担忧也是因着有了几分真心之故。 不过,两人到底还是喜悦更多。 争鸣大会本就是为争鸣而举办,在这大会上独占鳌头是何等荣耀?怎能因着区区担忧就不去夺取排名呢? 他们原本便觉得,依照叶殊与晏长澜的实力,夺取前十当不困难,可现下却觉得,或许并不只是前十,那头名的排位也可以争上一争了! 周晓风不由压低声音说道:“争鸣府里已有上百年不曾有外府修士争鸣夺魁了。若是两位前辈能成,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阮红衣有些好奇:“你也是争鸣府中人,怎么竟然更期望我师兄他们夺魁么?” 周晓风苦笑:“像我这样的散修,又不挂靠什么势力,哪能说自己就是哪个府里的人了?我自年幼时起,就是随着养父走南闯北,出生何处从不知晓。后来养父将我拉扯长大,教导我一些本事,但到底年岁大了,就带着我在争鸣府那码头处落脚,教导我如何招徕客人,在此地生存,接着便寿尽而终。从此我就在那码头附近混日子,因养父生前的几分脸面,倒也能勉强立足……如今我只想着,要尽力多弄些灵石在身,购买资源,早日筑基。如此一来,我也能全养父的一个念想了。” 阮红衣这才明了,眼前这位比之她来,生存更为不易,他那个养父恐怕也是个炼气期,甚至是炼气巅峰的修士,只可惜身为散修资源不足,到底无法成功筑基,才早早就寿元终了……她曾经是宗门弟子,并不如何缺少资源,后来遭逢大变备受打击,初时随着葛师弟寄居火烈真人峰中,不曾缺了什么,后来出走又很快入了紫羽楼,也不曾明白散修之苦…… 如今多说什么都显得矫情,阮红衣就不曾接话,只说道:“快看,有人攻击了。” 周晓风也不愿多提从前,立即也看过去。 果然,在所有争鸣者都逆流而上时,种种变化也开始生出。 · 晏长澜在瀑布中虽是上行很快,但总有些修士不吝消耗法力,在前期急速跟上,故而也慢不了几分。因此就有几个修士自各处攻击过来——并非是只攻击晏长澜一人,还有宓炀、余杭飞这两个轮流做过争鸣头名的年轻修士,都被袭击。 对于这些攻击,晏长澜并未反击,仍旧是将两把剑舞得密不透风,让一点水珠都不能进入。 但跟在他身后的叶殊却是将琴竖在身前,几根琴弦迅速挑动,就有无形音波扩散开去,一震、二震、三震,已将那些攻击全数化解了。 叫人惊诧的是,叶殊的音波并未影响那防御圈的稳定,而是初时平缓,待散发而出后才变得猛烈起来,能将攻击震碎。 见到这一幕,自然又让许多人惊诧。 须知那防御圈细密非常,哪怕有一点缝隙,都会被水流溅入,而若是无有缝隙,即便是音波亦为攻击,又哪里能自防御圈而出,在那些袭击逼近前将其打碎? 但有人仔细观之,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在那攻击来时,原本毫无缝隙的防御圈就会于音波所过之处稍许裂开一线,而那音波则配合得极妙,正是在那同时自裂开的一线而出,先打碎扑来的水流,再往那些袭击之处而去。待音波打碎水流远离时,防御圈重新归于严密,就让紧随而来的其他水流再度被阻隔于防御圈之外…… 这样精妙的配合,须得一丝不错方能不出岔子,而若是要做到如此……也不知这名音修与那争鸣者是什么关系,相处又有多少时日,两人竟恍若一体一般。 高台上,有金丹真人、元婴老祖也在观战,自然也将一应争鸣者种种表现收入眼底,其中最是让人引人注目的几人,尤其不会错过,也有许多点评。 “观那暂列第一者,着实聪明,且看他用双剑开路,却除了身法之外,再未运转法力,只全靠精妙剑术形成防御而已。”有一老者道。 又有老祖言:“此子为真正剑修,身负真意,如今所展露出,只九牛一毛耳。” “观其年岁,尚在弱冠,不凡,不凡。” “也不知是哪家的弟子,如此出类拔萃?” “此番我争鸣府的两位骄子,当真是遇见对手了。” 这时,有一元婴老祖抚须,沉吟道:“诸位,莫非不觉得此子很是眼熟?” 此言一出,就有几位同样元婴的修士看去。 先前那老祖直言道:“当日各府大比,宣明府惊天剑主出了好大的风头,他那唯一亲传也不遑多让。眼下看来,这位亲传不仅筑基,更在短短时间里晋为三重……都说虎父无犬子,为人师者也大抵希望如此。原以为如惊天剑主这般惊才绝艳者再难见到,如今看来,他这亲传弟子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了。” 482|第一宝座 闻得老祖这一言, 诸位元婴但凡是去了各府大比的,稍一思索, 也都想了起来, 纷纷颔首。 “果然是此子,看他手中双剑, 外形不改, 却有灵性, 想必也是重新锻造而成。” “他这修为进境着实极快, 当年惊天剑主是如何精进, 可还有哪位记得?” “似乎要稍慢些, 却也极快了。” “不错, 惊天剑主曾是最为年轻的金丹真人, 后来听闻是早已可以结婴,却为求根基更厚,生生滞留了许多时日, 方才未曾成了最年轻的元婴老祖……由他上次展露的本事来看, 即便是那比他更早结婴的天才人物,比起他来,法力恐怕也有所不如啊。” “若他这亲传弟子仍旧如此勇猛精进, 来日里, 未必不能在惊天剑主之上,天高地厚,着实眷顾这对师徒啊……” 到底都是争鸣府顶层的老祖,对小辈提上几句、赞上几句, 已很了不得,随后他们自也瞧见了叶殊,亦能从他举手投足之间瞧出他本身根基不在晏长澜之下,修为也只略少一层而已,其音道上的造诣更是极为不凡。 有争鸣府的音修大能对叶殊颇为重视,甚至也有生出收徒之念的,不过一转念,他们见叶殊与晏长澜默契至此,且音修之道若是无人指点,极难达至如此境界,便猜想叶殊恐怕另有师承,且颇有可能是与惊天剑主相熟之人……若是对这少年音修提出收徒反被拒,岂非很没有脸面?思前想后,也都作罢了。 不过这几位音修所猜虽多有错,但若是提出,叶殊多半真会以此为由婉拒,倒是正好。 与此同时,连元婴老祖都禁不住有所议论,更莫说金丹真人甚至是旁观的诸多看客了,几乎尽数将视线落在晏长澜、叶殊以及争鸣府两位骄子身上,而其他的那些争鸣者,除非是与他们颇为接近的,或是对他们攻杀过去的,怕是都得不了几分注意。 · 瀑布之下,诸多修士当真犹若龙鲤,穿梭而上,只是有那规矩在前,无数水花降临,初时诸多修士用法力护体,的确是滴水不沾,可行了一段后,则情形大有不同。 只见有修士正攀行时,倏然有数道攻击打来,然而他要护着音修原本便是举步维艰,面对这攻击时匆匆反击,却是一个不慎被急流重刷,就此掉落水里…… 又见有修士运转法力倒是精细,但忽而过一块石崖后,水流陡然乱窜,将他原本的布局打乱,虽不曾让他跌落,身上却也湿了大片,只好失去资格。 还有修士自身倒是顺利上行,然而他随行的音修却是法力告罄,无力下落,他先前忘了留心,如今伸手一抓——可惜已来不及了,那音修被数滴水珠打中,沾在面颊上,让两人都不得不失去资格。 更有修士与人攻杀,被数人围攻而下;或是主动攻杀他人,被反击时自身法力被打断,同样是不得不坠落;再或也是主动攻击,在将有些修士打落之后,接着被另一人攻击,自己也被水流打了个劈头盖脸…… 当真是百种姿态,百种落水。 有些修士露出了许多丑态,不仅不能让自己更快逆行瀑布,反而让小秘境外的看客们大笑出声,看了好一阵的笑话,最后离开时,都只能掩面而走了。 大约半柱香后,有四百余人已被淘汰。 还有不足六百争鸣者,俱是攀升过半,而正是过了半,那瀑布的水流倏然力道加大,如同千钧降临,让这些争鸣者瞬间受到磅礴重压,一时猝不及防,就有十余人直接跌落,还有七八十人虽承受住了,却因法力用得不够,被重水冲开,身上打湿,就此退出。 再剩下来的,就只剩下堪堪五百。 晏长澜冲在最前方,饶是余杭飞与宓炀付出诸多努力,也未能将他赶超,但也因这缘故,当瀑布水流加重时,他亦为头一个感受到的。 不过,他上行的步调依旧如常,像是不曾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一般。 叶殊同样感受到水压,可一如晏长澜平稳,他亦视之如常。 ——这不足为奇,两人自炼气期起,不仅会偶尔服食混沌水,更是日日服用涅金蜂蜜提纯法力,于炼气巅峰时,更选择完美筑基,根基醇厚无比。待筑基之后,涅金蜂蜜从未间断,混沌水也时常有之,又是叫他们身心俱被洗涤,而且长期以往,即使叶殊不曾再与晏长澜测试过,可凭借二人感知,也能想到他们的灵根也俱是有所提纯,如今应早已非是仅仅八分,九分纯甚至更纯亦有可能。 如此一来,二人的法力自也都极为精纯,在运转时,同样的法术、剑法、身法,用的法力要少很多,而法力原本就是到了筑基同境界能容纳的极限,量也比寻常修士多上许多……因此,即便晏长澜几乎全凭剑术在斩开瀑流,只有逸出的极为微小法力自动护持己身,也依旧不会被忽然增加的压力随意冲垮,而是犹若未觉一般了。 相较晏长澜和叶殊的轻松,余杭飞与宓炀则要稍稍用的气力多些。 但两人所学功法都很不凡,尽皆擅长与水流打交道,也并未受到多少冲击,同样相对轻易地攀行更上……只不过,比起毫无影响的晏长澜、叶殊两人来,他们略逊半筹,故而他们与晏长澜之间的距离,便稍稍拉开了一尺。 余杭飞与宓炀察觉到,都是微微皱眉。 莫非,这当真是人外有人么? 在这第二关里,两人竟已先尝到了如此滋味。 然而既为天之骄子,余杭飞与宓炀也不会因此便颓丧起来,反而更发力追赶起来,若说在入得这瀑布初时,他们尚且有些好整以暇之感,如今便都绷紧了心神,唯恐最终还是输给了这府外之人,惹人笑话。 只是,即便两位骄子这般思虑,在追赶时,依旧不比晏长澜与叶殊两人。 一来是晏长澜剑法当真妙到巅峰,哪怕是瀑流再如何厉害,依旧敌不过他的剑法纵横,也打不碎那个防御圈;二来两位骄子的随行音修虽说在音道上也很是不错,然而叶殊经历两世见多识广,沉淀颇多,琴音更是变化多端,他们就有些逊色了,加之两位音修的法力远不比叶殊精纯,更不比叶殊与晏长澜是两世牵绊,默契非常,渐渐地……待两位骄子更认真时,他们就有一丝跟不上之感了,多少对两位骄子有些拖累的。 如此再半柱香后,晏长澜已临近了那瀑流的最高处,后方三尺之外是两位骄子,再后方至少又三尺之后,才有其他争鸣者攀行。 若说在第一关百舸争流时,晏长澜与两位骄子还能说是同属第一梯队,那么在这第二关跃龙门之际,晏长澜与叶殊才是第一梯队,两位骄子并他们的随行音修则落在第二梯队,更远处的争鸣者……也就不必多提了。 终于,晏长澜到了最高处,他悍然一斩,借助水流之力快速腾空,与此同时,他又朝叶殊身后一斩,叶殊就借力而起,用琴音打出一道音波,把惊起的水花隔绝。 二人同时运起身法,在雷光与烟雾并行时,他们这两道人影直冲那若隐若现的门户! 晏长澜的风雷动穿梭空间,到底更快一丝,眼看着就要进入龙门之内,他和叶殊同时伸手,两手相交,又同时用力。 刹那间,叶殊也极快与他同行,二人纵身翻滚,一同跃进龙门! · 莫看那龙门仿佛似有若无的很是奇异,然而叶殊与晏长澜同时跃入后,却发觉他们正是落在了平地上。 更远处,有数百位子绕成一个大半圆,似乎不分前后,不过在这大半圆的开口处,有十个顺次往上的宽阔阶梯,每一个阶梯上都有一个金光大放的宝座,每一张宝座都很是宽阔。 最上方的那个宝座最为宽阔,也处于阶梯的最顶端。 无疑,这正是第二关前十位的宝座! 晏长澜陡然明白,他和叶殊对视一眼,两人再用身法,迅速向前! 眨眼间,他们就来到了最高的那座宝座前,一同坐了上去。 就在二人坐稳的刹那,龙门开口处,有四道人影一同进入。 这四道人影正是余杭飞、宓炀与他们的随行音修。 随后他们便发觉,第一个宝座虽已被人占据,但第二第三仍要相争。 余杭飞与宓炀俱是反应极快,一瞬腾空,迅速地带着随行音修奔行! 然而,仍旧是不分轩轾。 同时抵达第二台阶,两人互不相让。 最终,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台阶变少一级,而第二阶上,左右各安排了一个宝座。 余杭飞、宓炀虽不服气,却也只好一左一右,坐了上去。 483|无敌气势 待晏长澜等人入座后,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来了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 这三人同样先是一怔, 在发觉有诸多宝座并最上方几人时, 也都同样立即明白了,顿时一齐纵身, 都朝着更上方的位子争抢。 只见有个身形魁梧的男子, 他率先抢到了第四把宝座, 然而他刚要坐上去, 那宝座上却倏然生出一个光幕, 硬生生将他给弹了出去。 比他稍慢的那个女修瞬间拉着自己的随行音修一起坐上, 这一回却无阻拦他者。 魁梧男子顿敢失策, 他为求快独自前行, 最终却因只是独自一人,忽略来此处争鸣的随行同伴而不被宝座接受。他连忙将稍后赶来的音修带上,然而此刻他不仅没能争上第四把宝座, 第五把也被另一人抢到了手…… 这次前来的三人, 彼此间虽相差不大,但也非是没差别,魁梧男子算是最快的一个, 可惜他一时忘形忽略同伴, 就反而只落到了第六把宝座。 魁梧男子入座后,心里颇有悔意,他看一眼身旁的音修,可算是再不敢无视同行之人了。 他身旁的音修乃是万音馆中人, 面相颇为年轻,却始终老神在在。 于这音修看来,他和这魁梧男子不过是一桩交易,尽力而为即可,至于是不是被忽视,输赢如何,却并不在意。不过如今他这同伴似乎是更谨慎了,若是夺得了好的名次,他面上倒也能添几分光彩。 接下来,更多的争鸣者跃过了龙门。 不多会儿,十尊宝座全都坐上了人,后面再来的那些修士也只能随便扫上一眼,然后挑个相距宝座更近的位子入座了——尽管这些位子与其他位子俱是普通的位子,并无什么差别。 随着时间推移,人越来越多。 那许多的位子,渐渐地也都坐满了…… · 叶殊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俯瞰下方众人,倒是颇为习惯,他侧头看了看晏长澜,见他神情也很自然,目光微柔。 晏长澜察觉叶殊的视线,眼中带有询问之色。 叶殊道:“居于高位,感觉如何?” 晏长澜略思索:“倒有些开阔之感。” 叶殊微微点头:“既如此,便莫要落下去了。” 晏长澜应道:“好。” 叶殊便不再开口。 正如他所言,若是无能为力也还罢了,但既然已然登上了最高之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便不能谦让,否则心气不顺,影响精进之势。 尤其于晏长澜这等属性霸道的剑修而言,若能锐不可当百战百胜,便能养出无敌气势来,在这气势加身时,强者便会愈强,气运也更上一层,对晏长澜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叶殊如此对晏长澜说,也并非是让他在平日里也非要追逐高位,而是他看此间的修士境界大多是筑基二三重,乃是伯仲之间,若是在这些境界相若的修士里都得不到头名宝座,日后往更高境界突破时,遇见的危难千百倍于如今,又哪里还能妄言大能? 除此以外,叶殊更有借此良机让晏长澜擦拭剑锋之意,好为他刚锻造的本命灵剑掺入这无敌的气势,也算是,为澜风、拙雷二剑开锋。 在二剑刚成就时就能绽放出如此寒芒,对二剑日后的晋升、如今的潜力,同样大有好处。 甚至,将来二剑孕育出的神通也定然会更加强大! 晏长澜并不知道叶殊这些念头,甚至这偌大的下界里,恐怕也没多少人知道——若非叶殊出身灵域,也不会对唯有那等大世家、大势力内秘传之事通晓。但晏长澜不知道并无关系,他对叶殊百依百顺,叶殊叫他这般,他就这般了。 其实,那惊天剑主风凌奚之所以越来越强,成为哪怕是在灵域里也罕见的绝代天骄,同样有他每战必胜之故。后来风凌奚收下晏长澜为亲传弟子,间接能从叶殊手里得到那涅金蜂皇浆,又何尝不是因着他这无敌气势所带来的气运加身呢? 即使风凌奚并非刻意而为,他眼下也养成如此气势,除却极少数人之外,整个下界,恐怕都不会有几个人能比他更突飞猛进。 ——言归正传。 在所有位子都坐满之后,能跃入龙门的也还颇有一些。 这时众多争鸣者方才发觉,原来这形成大半圆的位子,仅仅不过两百而已,算上那上方的十个宝座,也才两百一十。 而最终跃入龙门的有三百多,那么足有上百人,都只能站在一旁的空地上而已。 眼见如此,那上百个争鸣者的面上就都露出了一丝羞惭之色。 旁人皆能坐下,他们却只能站在一旁,叫人好生没面子。然而这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们来得这样慢,落在了后面呢?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正在众多争鸣者各有念头时,龙门之内的景象,也尽数展现在了小秘境外众多看客的眼中。 · 且说阮红衣与周晓风俱是十分紧张地看着晏长澜和叶殊不断于瀑布里逆行攀升,在见到他们二人最先跃入龙门后,那颗心重重落下,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色。 与此同时,两人也都看见,那原本若隐若现的龙门忽然变得清晰——或许只是对他们这些看客而言很是清晰——晏长澜与叶殊进入龙门后的情景显现,那些宝座也都显现了。 紧接着,争鸣府的两名骄子也迅速地跃龙门,正朝龙门开口处而去。 阮红衣的心跳更急,忍不住呼道:“晏师兄、叶大师,快去抢那宝座!” 周晓风也是深吸一口气,他从前可不曾听闻争鸣大会里还有这些宝座,也不知是此番与往日不同,还是往日参与争鸣者皆有隐瞒……但毋庸置疑,这些宝座更能激起众人热血上涌,而他此刻也不由想要看着那两人登顶! 他口中亦是不自觉地连声催促:“快,快,快!” 晏长澜与叶殊并未辜负他们的希望,就在两名骄子迅速接近龙门时,两人已极快地来到了最高处的宝座前,当仁不让地坐了下去。 他们的身法都是极快,待他们刚刚坐稳,余杭飞与宓炀也都来了,而他们两个能争抢的,也仅有第二台阶上的位子了。 阮红衣与周晓风不约而同,大大地松了口气。 至于后来的那些人如何争夺,尤其那魁梧男子的失误,都叫人看过之后,或者好笑,或者也察觉到这次争鸣似乎更有意思了。 看客们聚精会神地等待。 最终,所有人都发觉,有上百争鸣者站立在外,显得格外可怜。 待会儿,怕是有更有趣的事要发生了。 · 龙门内,那些位子的拥有者尘埃落定,所有不曾被淘汰之人尽数到来后,那浮云上的金丹真人以及好些大能之人,也都倏然出现在龙门里。 只是这些人仍旧隐藏在无人能见处,唯有少数几个裁决之人,方才现身,来判断胜负。 只听浮云上那真人拈须说道:“第三关,即争鸣最后一关,亦是决出排位之战。经由前面数次考验,还有三百余人能来此地,比起老夫等人预料要多了许多。” 这位真人口中虽然说的是“出乎预料”,可是观他的神色,却并未露出有什么“出乎预料”的神色来。显然,他这是“预料之中”才是。 众多争鸣者也不信他之言,但这位到底是主持这盛会之人,他如何说,他们如何听就是。 果然,真人像是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最终的争鸣无须这许多人,有站有坐也终究不妥,不如……”他微微一笑,“这并未争抢到位子的修士,且自行于台阶下两百位子中挑选一个对手,与其对战。其胜者有位子可坐,而败者……就此被淘汰罢。” 此言一出,众争鸣者都不由暗道:果然。 但不论是有位子还是没位子的,都是磨刀赫赫,生出了强大的战意来。 那真人见状,又笑了笑:“自去择取对手罢!三息之后,便要对战。” 下一瞬,众多没位子的争鸣者便都动了。 上百名争鸣者直冲而出,极快地出现在大半圆中某位争鸣者的身后。 也是奇异,在这些争鸣者挑中对手后,就有一道光芒将两人笼罩住,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体缓缓上升、移动,而他们的身下,也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台。 这石台处于那大半圆之内,大半圆内的空间也仿佛被变得无穷大,让所有石台都能错落有致地位于其中,半点不见拥挤。 每一座石台上,都有一组对手。 有位子和没位子的争鸣者分立两边,且他们的随行音修,也都立在他们的身后, 浮云上的真人笑言:“争鸣罢!”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那石台上发出一声嗡鸣,诸多争鸣者便激烈地战在一处! 484|宝座争夺 叶殊坐在高处, 一边观看这些争鸣者比斗,一边暗中估算他们的实力几何。 晏长澜也是如此, 他既然答应了阿拙要将这头名的宝座守住, 除了争鸣府的两位骄子以外,自也要注意其他争鸣者。 两人都看得专注, 实则为了能尽量争取更高的排位, 其他不曾被挑战的争鸣者、暂时排列前十的修士们也都不曾怠慢, 俱是全神贯注观战之中。 有时候看得兴起, 与身旁的音修同伴也会谈论一二, 甚至与坐在一旁座位上的竞争之人, 也少不了说上几句。 那石台上, 为能留下争鸣, 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争鸣者们自是互相争斗,用法术、用对战经验周旋,尽量减少法力消耗, 却尽量用出更强大的威能, 以便于占据上风,逐步胜之,也希望不影响胜出后的下一场对战。而要做到这些, 除却他们自己的本事以外, 音修们的手段也是一件须得极为注意之事。 音修们所用的乐器各不相同,不过在音道上的造诣、辅助之能,于百多人一起争鸣时,就显露出很大的不同。 有些音修的曲子十分强劲, 每次音波扩散时,被他辅助的修士施展的法术威力就更大几分,加大胜出把握,而有时则让被他辅助的修士用更少的法力施展出与平日里相似的法术威能,如此节省了许多法力……不过,这也要根据对手的实力调整,否则因着法术威能不够而落败,那所谓的节省法力就成为笑话了。 有些修士的曲子虽是不错,但与争鸣者配合时却间或出错,若是对手同样配合不佳倒也算是势均力敌,可若是对手刚好配合甚好,那就很快被对手抓住破绽,一步慢步步慢,渐渐落在了下风,眼看着若无什么杀手锏,便会就此落败的。 还有些音修先前两关倒是不错的助力,然而与人正面交战时,却被对手的音修轻易击败,又或者被扰乱、太过紧张等,音修一旦输了,不能继续辅助,竟然就被那浮云上的真人叫停,宣判了对手的胜出。 如此一来,所有争鸣者都明白,他们不仅要自己实力强大,能不断胜出,也好他们的音修细致缜密,能一直坚持相助……争鸣者与音修二人一体,绝无争鸣者争斗,而音修只消站在一旁等候之理。 叶殊看了片刻,转头对晏长澜指点了几座石台,说道:“之后若是遇上了,这几人须得留意一番。他们与各自的音修配合默契,一个不慎,说不得要阴沟里翻船。” 晏长澜点了点头,稍作沉吟后,也指了几人:“他们是剑修,我能察觉,他们也悟出了真意,只是不知他们的真意是什么真意,又有多少威能。待作战时,我想要将其真意迫出,与之好生切磋一番。” 叶殊道:“你见猎心喜,自然无妨。” 晏长澜一笑:“待到那时,就有劳阿拙助我,莫要叫我在迫出他们真意时,被打了下去。” 叶殊微微颔首:“放心。” 晏长澜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有阿拙在,我总安然无忧。” 叶殊略顿了顿,旋即说道:“我亦然。” 晏长澜先是一愣,随后心头微震,禁不住地欢喜。 一路行来,素是阿拙助他良多,他一心要回报,却总觉得纵然竭尽全力也有所不足,只想着还要再尽力些才好。如今得阿拙这一句,知道能叫阿拙也觉得他很是可靠,是不可或缺之人,于他而言便心满意足,只觉得再无这等喜悦了。 叶殊察觉到晏长澜的欢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晏长澜借着这股喜意,反手握住了叶殊的手。 叶殊并未阻拦。 于是,两人并肩而坐,两手相携,之间的气氛比之先前来,更多出了一丝融融暖意,两人周身的气息,也逐渐好像要融为一体般了。 ·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这上百场的对战竟也都一一结束。 照理说,筑基期的修士交战起来,若是谨慎些,战上更久也是常事,然而眼下这争鸣的头一战,却是有过半之人的对战在一炷香内就因种种缘故迅速结束,让这些位子落在了胜者手中。而另外的小半也是想要速战速决,都是尽力用出了百般手段,想着即便不能参与这后来的争鸣,也总要显露一番自己的本事,让上空观战的那些大能者们瞧上一瞧。 抱有如此念头,自然攻杀凌厉,也很快决出胜负。 到此刻,大半圆的两百位子确定坐上了争鸣者,而那些争夺失败的,也只能黯然退出此次争鸣了……说来这也称得上是一次筛选了。 能参与决战的,也仅有两百一十人。 金丹真人现身后,才说出后续的规矩: “如今所余之人,下方两百,宝座十人。先由这两百争鸣者抽签对战,战第一场后,败者不动,胜者石座上升一级,得出前百,能获取奖励;前百之人抽签战第二场,决出前五十,再升一级,提升奖励规格;接着决出前二十五,升一级,决出十三人,奖励不变。” “十三人随行音修同时聆听一曲,最先撑不住的三名音修与其争鸣者仍旧在前五十之列,得前五十的奖励,而余下的十人则晋为前十。” “这十名争鸣者可有三次机会,向宝座十人挑战,若是胜出,就能取代对方坐上宝座,若是三次尽皆败北,则再无机会,同样只得前五十的奖励。而宝座上十位争鸣者,但凡遇见挑战皆要接受,一旦落败,宝座拱手让人,自此只有前五十的奖励。” “待三十次挑战过后,仍在宝座上的十人可以互相挑战,争夺前十排位,自第十人开始挑战,每人有一次挑战机会。位于前方者接受挑战次数最多可达三次,超出三次者,挑战无效,且不得连续被挑战,至少间隔一场。” “排名尘埃落定后,宝座上十人排名即为前十排名,可依照不同排名获取不同奖励。” 仔细听完这些规矩,争鸣者们也都警惕起来。 在大半圆中的两百人中,有一半人可得前百奖励,想有前五十的奖励只须两战全胜,但若是想要取得前十的奖励,那就十分艰难。 宝座上的人也不轻巧,到后来他们要经历许多挑战,且越是面向他们的挑战,对手也会越发难缠,要想保住位子着实不易,而最终能保住位子的,那也无疑定然是同修为中的强者,恐怕会遥遥领先其他人。 叶殊听了这规矩,倒觉得不错。 晏长澜道:“如此一来,应能与最强之人交手。” 叶殊道:“恐怕,你与争鸣府的两位骄子都有对战的机会。” 晏长澜点了点头:“我十分期待。” 接下来,下方的两百人就要再战。 先前刚对战过的百多人当然是尚未完全恢复,不过从头到尾都在争鸣大会中,先前两关众人的消耗也不同,亦不能说不公平。 浮云上的真人极快地洒出一片光点,那两百争鸣者迅速伸手抓住,将光点中的竹签摊开。 竹签上分别书写数目,由“一”至“一百”,但凡捉住同样字号的争鸣者,便是彼此对手,要即将争夺晋级资格。 诸多争鸣者都得了签后,那金丹真人便道:“捉住一至十字号之争鸣者当上台,十组对手同时对战,决出五组胜出。” 随着这真人的话语,先前那上百个石台极快消失,随之出现的乃是十座一般高矮的巨大石台,每一个石台上都有字号。 下一瞬,有二十名争鸣者并其随行音修上台,不足一息时间,已是分立石台两侧了。 一声“战”后,那十组争鸣者迅速对战。 叶殊看得分明,此次对战显然比先前更激烈些。 这不足为奇,每逢争鸣,散修与大宗弟子俱是很多,若是大宗弟子,闯得越前名声越大,而若是散修……好不容易闯到这一关,若是败北,岂不白来一趟?虽说表现得好也未必无有大能看中,可输就是输,自然还是前百的俊才更被关注,败了的往往只能黯然。而一旦胜出入了前百,即使大能并不看中,也有上千灵石到手,足以花销好一段时日,也能买下许多珍贵资源供给修行了。 大约过了近半个时辰,有三四人败北,又一炷香后,又败了五个,最后剩下一组,双方对战得极为激烈,一个是将法力使得极为精妙,另一个则是身法迅捷且有些法术威能不小,二者不断僵持,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以极小的差距分出胜负。 接下来,有十人的座位上升了一级。 待第二个十组再去对战……胜出的十人再升…… 如此多次,前百名渐渐决出。 485|紫羽楼楼主 争鸣大会前百的修士, 各种手段已颇能看一看了,不过落败的也未必是自己本身实力不如胜出者, 也多有与音修配合不当、或是音修自己本事欠缺拖后腿之故, 当然,请了个不错的音修, 但争鸣者自己出岔子的亦有。 叶殊在上方瞧得清楚, 这些前百的修士里, 有些如释重负, 有些跃跃欲试, 有些则受了不轻的伤, 像是有些忐忑之态。 在他看来, 其中有几人想必能威胁到宝座上的十人, 也将是长澜不错的对手——但,必然还是斗不过长澜的。 接下来,是争夺前五十。 仍旧如先前一般的规矩, 还是那浮云上的真人现身, 抛出许多光点,叫这百人抓到相同的字号,旋即两两对应, 十组一起争斗。 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前五十的争鸣者脱颖而出。 叶殊见到,他看好的几人也的确是胜出之人。 接下来,诸多争鸣者争了前二十五,一人单数自然晋升, 随后再战,终有十三人越众人而上。 那金丹真人含笑道:“请十三位随行音修登台,聆听妙曲。” 在最上方的十三个石座上,面貌各异的音修带着自己最为擅长的乐器,足下生出了一条彩绸。彩绸卷住他们的腰肢,带着他们腾空而起,一瞬间已落在了突然出现的高台之上。 这高台与那十个宝座最下方第十位堪堪齐平,而在音修们置身其上时,有一名姿色极为美艳的女修现身,身前有一架箜篌,而她自己旋身而坐,裙摆微扬,犹若牡丹初绽,她再微微侧身,含笑带嗔地看了那浮云上的真人一眼,顾盼之间,眼波流转,美到了极致。 此女叫人看不出她的年岁,其一举一动好似经历万千,有着成熟女子特有的风致,韵味十足,但一颦一笑又好似有着天真纯稚,犹若二八少女。 她纤纤十指落在箜篌弦上,指尖轻颤,已让人的心弦都仿佛也跟着颤了一颤。 尤物,是一位绝代尤物。 那真人面色微苦,稍扯了扯胡须,朝那极美的女修点了点头:“有劳紫羽楼主,弹奏一曲,也叫这些小家伙长长见识。”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大惊。 紫羽楼主?竟然是紫羽楼主! 传闻里,这位楼主极是神秘,很少有人见到她的真面目,即便见了,也总只是记得她生得极美,却忘了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很多人都知道,她的修为只在金丹巅峰,连元婴老祖都不是,偏生这样一名女修,纵然是元婴大能也要顾忌三分,若非必要,不愿与她结下什么冤仇。 这一切,自是因着此女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音道修为,其音魅惑到极处,堪称魔音,有些心志稍弱的老祖也难以抵挡,而那些心肠极硬的老祖,若是碰上此女,不被引诱,使出的手段却也会打上一些折扣,让此女脱身……除非是那等孤家寡人,否则此女脱身后报复起来,老祖倒是不惧,子子孙孙却要落得大麻烦了。 好在这位楼主向来行事周全,不去轻易惹恼老祖们,也才不至于被老祖们仇视…… ——言归正传。 这一次争鸣大会请来了这位楼主,哪怕就使出一分本事,也能很快从这十三名音修里,挑出那十个更强些的了。 音修们显然也知道紫羽楼楼主的名声,在看到这位绝代美人时的目眩神迷,此刻尽数化为了警惕之心,他们不由自主地或抱紧、或握紧手中乐器,想着要竭尽全力,抵挡待会儿的那曲。 紫羽楼楼主发出一声轻笑。 霎时间,音修们如临大敌。 紫羽楼楼主像是觉得有趣,朝那金丹真人瞥了一眼,金丹真人顿时掷出一张纱网,将整个台子罩住,便是为了防止这位楼主的音波溢出了。 而后,这金丹真人才道:“楼主,请。” 紫羽楼楼主嫣然一笑,媚眼如丝,十根手指交错,在箜篌弦上轻轻划动……只一刹那,便奏出了一首极为轻灵缥缈的曲子。 叶殊与晏长澜在那纱网之外,倒也听见了曲子,但许是有这纱网滤过之故,这曲子听着极为悦耳,却并未叫他们生出什么不适之感。 但是在纱网内的那些音修便不同。 曲子听着并非是那等靡靡之音,也并未带上何等急切之意,但是那箜篌之音释放出来,就犹若一只纤柔素手,撩拨得众多音修心神动荡,面色潮红。 诸多音修不敢怠慢,都极快地奏响自己手中乐器。 众多乐声迅速扩散,无数音波层层叠叠,守护众音修周身,抵挡那箜篌音的侵袭。 一声复又一声,箜篌音越来越急。 忽然间,有一名音修面上红得几乎滴血,之后实在忍耐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下一瞬又有一名音修生出变故,仿佛她被什么物事陡然一震,正是头晕目眩,迅速地仰倒、晕迷了! 还余下十一名音修。 但这些音修都不知晓,只剩下一名竞争之人须被淘汰,他们只是苦苦挣扎,都想要维持得久一些,更久一些——音修们也要脸面,争鸣者好容易有机会挑战前十,若是正好在他们这里被淘汰,岂不都是他们的过错?除此以外,在这等音修大能的弹奏中坚持得越久,于音修而言好处也是越大的,自也都不愿意浪费。 然而即便如此,最后还是有一名音修支撑不住,无力地张了张口,终于朝旁边歪倒下去。 并显然,他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一刻,那紫羽楼楼主察觉人数够了,就停止了弹奏。 好容易坚持下来的众多音修赶紧弹奏起平缓的曲子,为自己调理法力,同时该吞丹药的都快速吞服丹药,是为能更快恢复起来。 而坚持下来的这十名音修,他们跟随的竞争者也齐齐向上晋升了一级。 音修败北的三人虽有不甘,却也难以指责随行音修——只因这三名音修都是苦苦坚持,是当真支持不住。若是这还责怪,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紫羽楼楼主抿唇一笑,再一转身,就像是平地里飞起了一片紫羽,翩然消失了。 小秘境外的看客们自打这位楼主出来时就纷纷为其姿容所慑,不过也跟以往的那些人一般,待紫羽楼楼主走了,他们苦思冥想,也都想不起这位楼主的面容,只记得美,当真极美……便再无其他了。 那金丹真人抬手收了纱网,朗声说道:“如今前十挑战,诸位有一炷香时间准备,思索挑战何许人也。挑战先后,亦捉字号。” 在他话音落下后,偌大的场地顿时再生出无穷变化。 只见那高低不等的众多石座迅速在空中划动,那不论高低,凡是并非前十的石座统统都落到了地面,分散两边,形成了两座看台。 而那有资格挑战十尊宝座的前十修士,石座则迅速飞到宝座的对面,形成一排,遥遥对峙。 而宝座所在一面、看台两面、石座一面,四面俱有争鸣者,而这四面包围之间,则升起了一座比先前更为高大、宽阔的争鸣台! 与此同时,十个光点分散而飞,石座上的十人纷纷伸手抓来,抓住之后,将光点中那物摊开,登时瞧见其中各有字号了。 金丹真人道:“有一字开始挑战,二字继续,轮转一圈,十字战完,一字开始第二轮挑战。诸位对战时须得点到为止,若有恶意伤人者,不论身份,不论来历,俱被打破丹田,废除修为!尔等俱是一时俊杰,切忌出手太过。” 众多争鸣者闻言,都是答应。 叶殊与晏长澜也同样如此。 紧接着,那捉到了一字光点的争鸣者睁开眼,目光如电,迅速在宝座上的十人身上扫过。 冲得最快的未必实力最强,这座次并不能代表实力如何,那么,他若要挑战什么人,要想确保胜出,占据宝座,就不能肆意而为…… 这争鸣者缓缓起身,带着自己的随行音修瞬间落在石台上。 他是个腰缠长鞭的男修,身材瘦小,动作灵活,而长鞭极长,极有灵性,随行的音修也有一手不错的身法。 此刻,他开口邀请:“请第八宝座上的道友,下来一战。” 第八宝座上的乃是一名女修,但她却并非那等极为美貌的女子,有些干瘦的身躯却饱含劲力,刀刻般的五官上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仿佛是刻板,仿佛是强硬,又仿佛是一种霸气。 她一拍扶手,如同一头妖豹立在了台上,在她的腰间挂着两把奇怪的短刀,比起那用了长鞭的瘦小男修来,似乎要吃亏许多。 两人无有太多客套,在双方站稳的刹那,都已然酝酿起法术来,当争鸣台上有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响起后,只见那长鞭犹若一条阴毒的长蛇,蜿蜒着以最刁钻的角度冲向女修! 486|接连挑战 女修不慌不忙, 她纵身一跃,整个人蜷缩起来, 犹若一道流光自那长鞭上滚动过去, 同时那两把短刀飞速旋转,犹若转轮, 但外沿极为锋锐, 转动间与长鞭铿锵碰撞, 溅起无数火花。 待那女修一瞬滚过长鞭后, 长鞭上也出现了一道道划痕, 显然受创不轻。 瘦小男修见状, 心疼不已。 下一刻, 瘦小男修长鞭迅速扬起, 女修也已近在瘦小男修眼前,男修没料到女修身法竟如此之快,一时间吃了个闷亏, 但他的身形也迅速一转, 闪开了女修两刀合击——若是不曾躲开,恐怕会直接被这一招斩喉!纵然说了点到即止,但那时他喉头多上两道交错的刀伤, 也是极没有脸面了。 这两个修士迅速交战, 一个极为诡谲,一个甚是敏捷,战得如火如荼。 他们的随行音修见状,也都纷纷奏响自己的乐器, 提升同伴士气,并纷纷放出音波,扰乱对方争鸣者,也对付对面的音修。 不过,因着两位音修的反应都极快,彼此之间的本事也差不多,每每出手都被对方音修化解,每每提升对方音修也叫争鸣者提升,倒是并未如何影响到战局。 突然间,那女修仗着自己身法足够快,倏地来到了男修的随行音修前方,短刀迅速朝着音修手中琵琶斩去! 音修瞳孔收缩,十指连弹,放出无数小型音波,密密麻麻地挡住了这一击,同时男修极快反应过来,长鞭已至,女修不得已高高跳起,暂且放过音修。男修则为女修朝自己随行音修下手之举生出怒意,不知怎的他一甩手,长鞭的前方好似蛇头吐信,陡然再变长了数尺,在横扫而回时就犹若巨蟒,也朝着女修的随行音修打去! 不过,女修的随行音修——绿衫少女妩媚一笑,居然抬脚数踢,将长鞭踢走! 众多看客、诸位场外争鸣者方才发觉,绿衫音修的足下穿着一双上品法器短靴,坚硬至极,且绿衫音修竟修炼了一门腿法,一双长腿稳健有力,对自身也颇有护持之能。 瘦小男修眼眯起,眼缝儿里划过一抹阴冷。他的左手一抓,已然戴上了一把钩子,猛然一甩!钩子迅速变长,竟是硬生生朝着那绿衫音修的面上抓去! 绿衫音修大惊,然而瘦小男修的随行音修也立即弹奏起来,叫她不得不全力弹奏,无法用腿法抵挡——眼见着,便要被抓破脸皮,但干瘦女修却将一把短刀猛地掷出,“锵锵”两声打开了钩子,让绿衫音修逃过一劫。 然而,这其中惊险处,依旧动魄惊心。 · 叶殊微微侧头:“长澜,你看哪个会赢?” 晏长澜稍作沉吟:“女修。” 叶殊道:“长澜缘何这般以为?” 晏长澜道:“两人实力为伯仲之间,观其动作,女修虽动作极快,却更冷静。男修如今虽狠戾,法力消耗则太多。”说到此,他稍一顿,“阿拙以为如何?” 叶殊略点头:“长澜所言甚是。” 两人交谈几句间,那争鸣台上的双方果然渐渐分出结果。 瘦小男修虽是竭尽全力,终究还是落败于那女修手中,女修也不轻松,那男修太过难缠,她也是耗费了九成多的法力方能将其击败,若是男修的法力再雄浑一些,两人之间的胜负也就未必如此了。 胜负已分,瘦小男修颇不甘心,却也只能先回去石座,先极力恢复,争取于下一轮挑战前能尽数恢复,再去挑战其他宝座之人——此番失败,还剩两次机会而已,他必然要将其抓住。 干瘦女修则带着绿衫音修腾身而起,回到宝座。 不过她心情仍旧凝重——她十分清楚,自己但凡遇见挑战,是定然要接受的,眼下若是遇上个没脸没皮的找她寻衅,恐怕她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必然会失去宝座。 只是干瘦女修也明白,宝座之位原本就不易得,若是并无能连续接受挑战的实力,纵然上来了也坐不稳的。如今,想必不会有人立即挑战她,只是再经过一场后,就未必了。 接下来,便有得了二字光点的红衣女修起身,她带着随行音修迅速来到了争鸣台,视线在几个宝座上的修士身上一扫,掠过了干瘦女修——干瘦女修松了口气——红衣女修选择了排位在第五的那位黑袍男修。 红衣女修一笑:“道兄手下留情。” 黑袍男修手持一杆玄枪:“绝不留情。” 红衣女修哑然,之后嗔了一句:“好不知怜香惜玉的鲁男子。” 但在她话音落下的那瞬,她手里却已出现了一把极为坚硬的强弓,上方有三支前端闪烁蓝光的利箭,骤然拉动时,那三支利箭一瞬已来到了黑袍男修面前。 原来她虽言笑晏晏,实则出手狠辣,与她语气、姿态半点不同。 黑袍男修似乎早已料到,玄枪一抖,枪杆若有波浪,枪头一个掉转,三支利箭已尽数被击落了,而红衣女修却张开手臂,转瞬又是数支利箭射出,让黑袍男修一个折身闪过,再来回马枪,直冲女修而去! 两人你来我往,每次交手都犹若在刀锋之上,极是紧张。 气氛拉紧如丝弦,叫所有旁观者的心弦都仿佛已然绷紧一般。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的随行音修相对绕行,她们手持乐器一个长笛一个短笛,笛音却都急促,一声声不断朝对方攻击而去。 这一番对战,显然又是苦战。 而且于众人看来,这两人又是一个长于近身,一个擅于远攻,互相都有好处,但也互相都有克制——相较起来,像是那男修吃亏了,不过男修的玄枪劲力极大,且身法腾挪极快,红衣女修的利箭虽也都毒辣犀利,却还是不能奈何男修。 显然,这两人怕又是消耗战了。 只看是女修先因射出多支利箭而消耗殆尽,或是男修重枪更为耗力。 大约过了有半个多时辰,两人的法力消耗差不离,但是男修似乎平日里修行过武道之法,在女修已然无力时,男修却是施展出一种步法,直接用长枪转过,击中女修后颈,直接将她打晕。 女修就此落败。 如此已然两场打过,又有石座上的第三字号挑战,挑战者为宝座第九。 仍旧是宝座上之人取胜。 第四字号挑战第四,落败。 第五字号挑战第十,落败。 连续五次挑战,都无人胜出,使得众多石座上的许多争鸣者难免失望,也由此可以看出,打从一开始便处处领先的宝座上争鸣者,俱非那等容易对付之辈。 终于,待第六场时,第六字号挑战第七宝座中人,险胜。 这一场胜出,才叫有些石座争鸣者露出一丝喜意来。 到底非是不可取胜,而宝座上争鸣者的连胜气势被打断,对石座上众多修士也有好处。 后来,第七字号挑战也是取胜。 再第八号时,那人身形高瘦,站起时犹若一片柳絮,恍恍惚惚,站在了石台上方,然而他的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狂热之情,转头时,目光所及正是晏长澜。 这人说道:“不才余一,一介剑修,挑战第一宝座。” 晏长澜的目光也看着这人,听闻他要挑战自己,眼中也划过一抹微芒。 “晏长澜,接受挑战。” 在他话音未落时,整个人犹若一道雷光,洞穿空间,已然落在了争鸣台上。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年轻人随之而来,如同雷光上一抹薄雾,几乎和他同时抵达。 余一的神色更狂热了些,他缓缓地抽出一把细长的法剑,剑身灰扑扑的,却有一种极为缥缈之感:“请!” 晏长澜神情沉稳:“请。” 两名剑修话说到此处,身上都腾起了战意。 叶殊的视线,便看向了对面的随行音修。 这是一名身形玲珑的少女,若说余一似柳絮,她就好似一瓣桃花,眼下瞧见叶殊,她红着脸,捧着一只陶埙,低头将唇凑上。 叶殊伸手一抹,琴已在他身前悬浮,而他像是信手一拂,一道琴音已极快扩散而出。 “嘭!” 一声炸响,那满面羞红的少女惊诧地抬起头。 叶殊面色淡淡,再一抚琴,又是一道音波涟漪扩散,再次击中了少女发来的无形无影之音。 “这点小技,便不必再使了。” 少女面色再红,这一回却是涨红了。 原来她看似羞怯准备,其实早在来到台上的刹那就已出手,其状似吹埙,实则早已用了特殊之际,于暗中震起了一面小鼓。 然而少女虽曾用如此隐蔽之举淘汰了许多人,终究还是躲不过叶殊的眼力。 因此,在叶殊那边,她这当真不过是小技而已。 与此同时,那余一出剑了,其剑法缥缈不定,剑锋已出,却让人瞧不清落在何处。 487|第一轮毕 凭着这一手剑法, 也足见余一的不凡,往往他许多对手与他交战时, 在最初摸不清他所出之剑的落点, 就难免因此要被他刺伤,而后如同身陷沼泽一般, 渐渐落在下风。 可惜晏长澜却并非余一曾经所遇见的那些对手。 尽管余一所出的剑法缥缈, 似乎向左刺, 又仿佛朝右去, 但晏长澜耳翼微动, 澜风剑骤然朝着身前斜面而出, 已倏然剑锋对剑锋, 将余一的剑法挡住。 余一身形如柳絮, 极快飘到了后方。 此刻他面上的炽热更为明晰:“真不愧是同道中的高手,余某所学乃是《飘柳剑法》,浸淫其中已有上二十载, 自问已然炉火纯青, 常人难觅其剑锋轨迹,如今被道友轻易挡住……余某唐突,不知道友所学为何?” 晏长澜看出这余一对剑道十分狂热, 确是个真正的剑修, 倒也不介意他的询问,便道:“尚未取名,从前所学,随意施展而已。” 他说得这样谦逊, 余一却明白他话中之意,眼中不由一亮:“你竟自创剑法?” 晏长澜沉吟道:“也非是自创,不过汲取前人精华而已,并非自身所悟。” 这话确实不假,他所学剑法颇杂,不仅是从几位师尊、历经的门派里所得,还有他撞金钟时悟出的那些。这些剑法里,弱小的弱小,潜力不足的潜力不足,比较出色的却又往往残缺,故而一旦用出来,都难以显露出他如今的实力。 当然,他师尊惊天剑主也有意传他剑法,但先前他剑道真意未明,不便传授,后来他悟出真意,又在锻造本命灵剑……要想学会更好的剑法,恐怕要等到回去天剑宗以后了,而如今他借着锻造时真意交错的领悟,将驳杂的剑法去冗存精,化为一套正适合他此刻的剑法,能让他颇用上一段时日了。 而既然是从前剑法所化,自不能算是他自创了。 余一听得,倒也并不失望,只道:“那你也已然走上这条路了,实在是我辈楷模。但如今争鸣,余某也不愿就此认输。” 语毕,他身形微晃,剑锋也微晃,人与剑尽数飘忽,正如台上飘飞了无数的柳絮,有的簇拥成团,有的四散开去,不知人影潜藏在何处,又不知哪一片柳絮中蕴含着无尽的杀机。 晏长澜察觉到,在那些“柳絮”里,蕴含着一种奇特的意韵,这意韵若隐若现,轻若鹅毛,又变幻不定,十分高明。 那种奇特意韵,无疑正是余一的剑道真意,大约或是柳絮真意,或是与柳絮相近之意。 但晏长澜并不畏惧,他仍旧只用了澜风剑,而剑锋之处,也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意韵。 这意韵与柳絮不同,其不知从何而起,四野飘浮,既轻且快,眨眼间,就像是平地里生出了无尽狂风,将那漫天的柳絮卷起,骤然化为了一片散沙! 澜风剑一出,风之真意随之而出,清风拂柳,柳絮飘飞,然而清风卷起,柳絮飘浮原本便是随风,这自然也要被风掌控了——半点不能由着自己。 两人虽说是在比斗剑法,实则在余一的剑锋似柳絮时,就已是真意的比拼了。 只可惜,余一的真意恰好被晏长澜的真意所克制。 一旁的音修少女见余一这样快就落在下风,顿时面色一变,尤其她与余一配合颇久,知道对方的克星正是风之真意,便更焦急了。 刹那间,这音修少女将陶埙放在唇边,猛地一吹—— 埙声忽而高昂,正如飓风一般,疯狂地卷向了余一! 叶殊见此,倏然明了。 正因余一的真意为风所控,便有这少女奏出风曲,反而让余一能借此控制风势,同时将自己的柳絮真意增强数分。而在对手长于风法时,这风曲也能从中夺取些控制之力,叫余一借机脱身,有周旋的余地。 叶殊微微点头——倒是有些想法。 只是,先前长澜便已同他说过,想要单单与剑修比斗真意,不受干扰,那么他既然应了,自不能叫这少女音修做出什么来。 叶殊拉起三根琴弦,手指于上风迅速拨动。 仅仅一霎,数道音波犹若月牙,极快追上了埙声音波,且在追上的刹那骤然爆破,将埙声音波全数化为气爆之声,再无余力能助余一。 少女顿时美眸圆睁,心中既是焦急,又是生气。 不过她眼下也明白,若是自己斗不过对方的音修,也是无法相助余大哥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干脆将陶埙收起,转而腰肢一拧,在腰间已出现了五面小鼓,正合五个古音。而后她伸出手掌,掌心忽而放出白芒,光芒过后,其掌心如琉璃,猛然朝着五面小鼓上猛击下去! “嘭嘭嘭!嘭!嘭嘭!” 鼓声连绵,一声比一声更急促,仿佛震得人心脏都要跳出来。而在这鼓声之中,又仿佛形成了一首曲子,每一声都像是打在了人心头上,让人心跳不能自抑,一伸一缩,随时都要爆裂一般,难以自控地浑身躁动。 叶殊也察觉到了曲子的特殊,稍稍挑眉。 他已瞧出,那埙声怕是这少女音修特意修行来相助余一的,而她真正的杀手锏——或者说从前主修之物,乃是五面小鼓。 五面小鼓打起来,少女再无先前桃花娇嫩之态,神情也凌厉起来。 小鼓上,少女的手掌变化不定,形成诸多残影,每一串残影过后,都有极为强悍的鼓声如同道道浪潮,汹涌而来! 叶殊能感觉到,这些鼓音在不断叠加,若是不将其节奏打断,随着鼓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强,就会叫自己的心脏也随之跃动,到那时陷入对方节奏,己身音道若非极强,是无法自其中脱身的……他虽自信应能脱身,此刻却也并不托大。既已察觉,何必还要等她做大? 下一瞬,叶殊的琴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十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拨动,一声比一声更加高亢,而每逢到了最高处,竟然也与那鼓声累积到最高处相同,随后,叶殊陡然拉长琴弦,重重弹出! 刺耳的亲生如若震雷,倏然将那累积的鼓声一同打断,那鼓声累积的气势也骤然而短,是如同洪流倾泻,瞬间就漏光了。 少女音修的面色发白。 连续击鼓对她的消耗也不小,在累积到高峰时被陡然打断,叫她立即受了反噬。 这反噬,着实叫她极不好过。 叶殊并未有什么怜惜之情,既然出手,自要干脆利落。旋即他再奏琴音,其音于常人听来自是还算悦耳,但在已然受创的少女耳中就如魔音,听得越多,越是头晕脑胀。最终她无力反击,只能干脆盘膝坐下,借助仅剩的法力缓慢敲鼓,用音波护持己身,勉强支撑着和叶殊对抗。 琴音一阵接连一阵,少女的抵抗也越来越慢。 忽然间,她吐出一口血来,面如金纸,内伤已然颇重了。 另一头,余一的柳絮真意虽是奥妙,也未能在晏长澜手中支撑片刻,不多时,晏长澜的剑法中,风之真意越来越急,余一的柳絮则被引着四处来去,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自控了。 最终,晏长澜一剑点在了余一的眉心,留下轻轻一点血痕。 余一非是那不知好歹之人,见自己输得彻底,也就停下了动作。 他叹一口气:“余某输了。未能见到道友全部实力,实在可惜。” 晏长澜的对战也不算畅快,只因对方的真意正好被自己克制,且其领悟不算很深,故而很快就将其窥破……但到底也是增加他一门见识了。 于是他行了个剑礼,说道:“承让。” 余一急忙来到那少女面前,将她揽在怀里。 少女嘴角溢出一丝血来:“余大哥,对不住,没能帮到你。” 余一给她擦了血:“是我无用才是,走,替你疗伤去。” 紧接着,余一抱着少女离开了争鸣台。 少女虽是面相凄惨,但被余一抱走时,唇边却缓缓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来。 叶殊则走到晏长澜的身边,看他一眼:“可受伤?” 晏长澜周身的剑气瞬间褪去:“不曾受伤,阿拙你如何了?” 叶殊道:“自也无妨。” 两人随即对视,再携手回到了第一宝座上。 接下来的第九第十字号的石座争鸣者,分别挑战了争鸣府的两位骄子,全都落败。 第一轮挑战下来,只有两人顺利挑战成功,但他们能不能坐稳宝座的位子也难以预料——并且在第一轮里,除却宝座最前的几人外,众多争鸣者也多少摸到了些其他争鸣者的道行,之后的第二第三轮挑战必然会更谨慎地挑选对手,以便于能顺利夺得宝座之位。 争鸣台上一声低鸣,第二轮挑战正式开始。 488|排名争夺 这一回, 还是石座上的一字号先行挑战。 因着头一轮的摸索,此番挑选对手时, 众多石座上的争鸣者们, 每次挑选的对手都是往自觉可以应对之人。只是即便如此,能得宝座的也都不好惹, 每一次对战几乎都是苦战, 也有先前不曾使出杀手锏的, 这回将压箱底的本事都展露出来。 饶是这般, 能真正将宝座上的争鸣者掀下来的, 也依旧无有几人。 一场又一场过去, 接连十场打完。 很奇异的, 若说上次众多石座争鸣者们还是一一都挑战一遍, 并不在同一轮对他人挑战过的争鸣者下手,那么这回就有所不同——其中相对较弱的几个宝座争鸣者,便是曾经被挑战过了, 在稍作休整后, 也会立刻被挑战,而若是恢复得不够,拼杀得不够狠, 那么也会落败。 而始终无人挑战的, 只有宝座的前三位而已。 大约是这些石座争鸣者们尽皆明白,倘若跟这三人对战,不仅胜算寥寥,而且一旦打过, 都会影响他们下一场的挑战,让他们落得个无力进行第三轮的结果,也彻底失去坐上宝座的机会。 既如此,自然是先绕过,即使想要跟他们打,也能在夺得宝座后的排名战中进行……又何必在此时浪费法力呢? 待第二轮过去时,那宝座上又有一二人被换了下去,但是在第三轮里,他们也有一次机会可以挑战宝座上的争鸣者,以便于重归宝座。 接下来,是第三轮。 在这最后的一轮,石座上的争鸣者几近疯狂,为能夺得宝座尽显手段,再不见隐藏。有些石座争鸣者分明把握不足,却是背水一战,有的争鸣者明知不论挑战何人都是失败,就干脆挑战了那两名争鸣府的骄子…… 而这一轮直至结束,唯有晏长澜尚且不曾接受挑战。 叶殊略靠在宝座上,侧头看向身边之人:“长澜,无人挑战于你,你可失望?” 晏长澜笑了笑:“排号第十的那名剑修若不是第二轮挑战时得以胜出,必然会在这一轮挑战于我。余下之人,约莫是有更想应对的对手。” 叶殊微微点头。 如今的情景,与那无冕之王尚有不同。 莫看如今无人挑战晏长澜,那是因着先前晏长澜看中的几名剑修里,唯有余一与另一人闯到了前十,有挑战机会,而第一轮时,余一挑战过了,另一名剑修因晏长澜先与他人战过,有所损耗,便不去挑战,第二回时早有想法,战胜一人,再想挑战晏长澜,就只有排位之战。而其他人皆非剑修,在那第三轮的孤注一掷时,想要面对最强的对手,汲取经验提升自身,就挑选了名声更大的两名争鸣府骄子——毕竟晏长澜实力虽强,终究不曾与两名骄子打过,并且还是剑修,相比起来,也就不比两位骄子让他们心向往之了。 若是晏长澜因此便觉得这些对手是敬畏他本事而退避三舍,就未免自视太高,但晏长澜并非如此之人,他深知,属于他的硬仗,是于排位之战时开始。 · 浮云上,真人再出,宣布道:“宝座争夺,到此为止,如今三次挑战已过,本次争鸣大会前十已然确定,但排名却不过暂定,如今便已对战而争夺排名,获取大会奖励!” 说罢,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前十位的宝座争鸣者身上。 暂列第一的正是晏长澜; 并列第二为宓炀、余杭飞; 第四至第十则分别是:卞静雪、郑锡、汪铁龙、邵汉君、周文月、施子坤、凌丽灵。 ——其中邵汉君正是那名猎豹般的干瘦女修,郑锡则是手持玄枪的高大男子,施子坤乃是原本石座上争鸣者里的另一位剑修,而余一因着音修受了反噬,与他配合时难以为继,最终也并未能入前十之列。 名额落定之后,接下来,就是争夺排名时。 先由暂时的第十位开始,就见那名身着蓝衫、神情清冷的少女站起身来,在她身旁,乃是一名同她生得一般无二的白衫少女,碎发飘拂,笑容温柔。 显然,这是一对双生子。 蓝衫少女掌中戴着雪白的丝套,将一双柔荑好生呵护住,而她皓白的两个腕子上,则分别套着两只蓝色的圆环。 白衫少女轻柔地跟在蓝衫少女身后,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那琵琶光洁如若玉石雕琢,上面的丝弦泛着点点微光,似乎与众不同。 二人极快地落在了争鸣台上,犹如两片枯叶,静寂无声。 蓝衫少女平静说道:“我姐妹二人,挑战邵道友。” 邵汉君,暂列第七。 她最初被挑战时在第八位,于第二轮被人击败,但第三轮挑战第七人,重回宝座。不过接连对战,她的消耗不小,虽说也恢复了许多,可多少还留有一些影响。 对于凌丽灵、凌丽仙两姐妹而言,择取邵汉君自有一番考量。 被挑战者三次之内不得拒绝,因此足底一顿,带着自己的随行音修齐绿儿瞬时来到争鸣台上! 凌丽灵也是果断之人,她深知邵汉君身法奇快,动作也极为猛烈,因此于邵汉君来此刹那,立即闪身而上,两手同时一抖,那两只圆环就极快飞出,分别朝着邵汉君、齐绿儿的面门而去。 同一时刻,凌丽仙十指迅速拨弦,嘈嘈如急雨,无数细小的音波落在了两只圆环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快圆环推进,叫其比之先前更快三分! 只在一刹那,两只圆环已逼近邵汉君、齐绿儿两人面前! 邵汉君也还罢了,她感知极为敏锐,瞬间躲开圆环,并弹动身体,两把短刀轮转,凶猛地朝着凌丽灵攻击过去。 此刻她倒也想要相助齐绿儿,可她更明白,即使她去相助也来不及,反而会陷入凌丽灵接下来的攻击之中,故而不如直接攻杀凌丽灵! 齐绿儿见状,快速吹起短笛,笛声极为急促,绵绵密密地堆积在她的面前,不断地推动那攻来的圆环,试图改变其攻击方向。与此同时,她仗着自己的腿功了得,如同仙鹤一般弹跳起来,以极为微小的变向,堪堪躲开了那只圆环! 然尽管如此,她的额头、背后都沁出了一层满是后怕的冷汗。 另一头,凌丽灵与邵汉君也已短兵相接。 只听得一阵锵锵作响,众多旁观者赫然发觉,凌丽灵手中戴着的那双丝套竟是一件极为不俗的法器,如今用双手成掌,与那短刀快速地碰撞。 这等情景,叫许多人瞧着都觉着手疼,然而凌丽灵却好似习以为常,不仅步步逼近,甚至神识变化间,驱动那先前打出去的圆环! 邵汉君只听得脑后风声作响,连忙转身躲避,被那圆环自脸颊边呼啸而过,但凌丽灵却像是早有预料,直接堵在了邵汉君躲避之处,一掌拍去—— 凌丽灵的手掌娇小,但这一掌的力道却是极大,且掌心之中迸发出一股冰寒之意。邵汉君虽快,这一掌却也未能避开,只得被其打在了侧腰之处。 刹那间,邵汉君侧腰出现一个白色的掌印,丝丝缕缕的寒气自上方散发而出,犹如灵蛇般钻进了她的体内,便影响了她的气血流转,让她一瞬僵硬起来…… 邵汉君加快运转心法,双腿快速跳跃,在法力被不断搬运间不断地消耗着掌印上的寒气,但也是如此,她体内的法力也快速消耗,为了化开这掌印,居然在数个呼吸时间里,已耗费了两成之多!同时,她还要应对凌丽灵更猛烈的攻击! 与此同时,凌丽仙的琵琶比起齐绿儿的短笛来也更凶猛,莫看凌丽仙面貌纤柔,一旦动起手来,就与她同胞姐妹一般凌厉。 齐绿儿也是颇为厉害的音修,可眼下却被凌丽仙逼得步步后退了。 · 这两位女修的对战,叫许多修士都看花了眼。 晏长澜主动开口:“阿拙,你以为何人能胜?” 叶殊侧头看他:“长澜如何以为?” 晏长澜道:“应是凌姑娘。” 叶殊微微点头:“自然如此。” 如今的情形,实则所有人都知晓。 叶殊的视线落在那分明无从还手的邵汉君身上,心中却是略生出一丝好笑来。 长澜此刻,倒像是无话找话说了……莫非,是因着自己先问过他几次,叫他百般思量,在此刻要努力找时机交谈么?若是如此,倒也可爱。 · 果然,最后是凌丽灵胜出,得了第七位。 若是第八、第九皆不挑战于她,这排名就已然落定了。 而暂时排位第九的施子坤,一如晏长澜和叶殊所料,如今带着音修落在争鸣台上,直接便冲着晏长澜去了。 “施某挑战晏道友,请!” 晏长澜与叶殊飞身而下,同施子坤相对而立:“请。” 几人都不多话,只道了那么一句,就一同出手了。 施子坤的剑法极为厚重,劈斩下来,犹如重岳! 晏长澜半点不惧,在施子坤出手刹那,他手中出现拙雷剑,正是以硬碰硬,狠狠地与施子坤手中长剑相交! “锵——” 两剑相撞时,声势极为恐怖,剑气翻滚,直冲四方! 但两人都未停下,一剑过后,数剑接连而去。 489|双方真意 两把剑都极重, 每一次碰撞都同样有沉重的力量迸发而出,肆意横流。 在如此可怕的冲击下, 整个争鸣台上都有无数剑气纵横, 剑气过处破空声阵阵,让人无处落脚, 甚至让旁观者都不由得为两名剑修的随行音修捏了一把汗。 叶殊见晏长澜与施子坤战得痛快, 身形微动。 也不见他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 但是所有朝他这边流溢的剑气都对他无有半点阻碍, 也不能伤及他半分。 在施子坤身侧的随行音修是一名身形极矮的男子, 他大约只有三尺余高, 头顶光光, 竟仿佛是个僧人模样——而他手中的乐器也很古怪, 正是僧人常用的木鱼,如今不断敲击木鱼,每一次敲击都打出一道音波, 把侵袭到他面前的剑气尽数打碎, 而他自己却是盘膝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当真在默默念经一样。 见着这矮小男子, 叶殊神情有些微妙。 灵域之内, 唯独凡俗人中方有僧人,其修行之法与修士不同,修士与天争命,所求乃是今生而非来世, 僧人则看重功行与轮回,往往全靠一股精气神,而并非和修士一般,在体内积蓄法力。但是若真是德高望重功德圆满的高僧,在坐化后可能便直接成就金身了,其本身的实力至少就是堪比金丹,而后就是参悟佛理,除非天下大乱要度化众人,否则俱是闭门不出,待又一次功行圆满后,可能就要直接飞升成佛了。 当然,僧人之内也有懂得音攻之人,却并非是音修,且音攻多为佛号、佛门狮子吼一类,木鱼乃是佛器,应是伴随佛号或是佛门的一些经文而出。而眼前这矮小男子,纵然拿着木鱼,可他分明就是个修士,外貌装扮再像僧人,他也并非佛门中人……那如此打扮意义何在?抑或是,此人得了佛门一些遗址,同自身修行结合起来,弄了个不伦不类么? 不过,虽不知这矮者究竟意欲如何,叶殊也不能叫他扰了晏长澜的兴致,故而手掌一抹,将琴取出,轻挑慢拢起来。 一道道琴音随着叶殊的弹奏而不断蔓延,然而在那矮者敲响木鱼后立即撞向那木鱼音波,恰好将其堵住,叫那音波不能相助施子坤。矮者皱起眉,脸色有些不快,他仍是不动,但木鱼敲得却是更响,且声声入耳入心,就仿佛是自耳边响起后迅速震动心神,难以阻隔音波侵入。不过音波原本便是用音波对抗最佳,即便木鱼声如此顽固,却仍旧不能抵抗琴音的连绵不绝。 因此,那争鸣台上不时发出种种杂乱声音: “笃笃笃!” “铮铮!” “笃笃!笃!” “铮——” 叶殊的琴音堵住了那矮者每次欲起的木鱼节奏,以至于一次次后,矮者憋闷得几乎要吐血,却还是无法突破重围,只能被不断地包裹起来。 最后,矮者终是忍不住一跃而起,干脆放弃了相助施子坤,转而对叶殊悍然猛攻! 叶殊神情不动,但弹动琴弦时,每一次的滑音更长,琴声回荡,处处都是音波,如同一道道涟漪,又仿佛一片片漩涡。 木鱼声过处,遍地皆是陷阱,稍微触碰,就被绞成粉碎了。 · 在那高台的上空,有一名音修大能“咦”了一声。 听得这声,就有其他大能看过来:“万音夫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大能虽都是大能,但对于音道的了解自是远远比不上万音夫人的,故而见她这样讶异,自然便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万音夫人道:“你们且看那少年音修。” 众大能听得,就将神识微放,将那些若隐若现的音波尽数捕捉,便也“看”到了那四处皆是音波陷阱的情形。 有大能不由赞道:“能同时拨出如此多的音波来,此子于音道上的造诣当真不凡。万音夫人可是瞧上了他这本事么?” 万音夫人却微微摇头:“诸位请细看。”她用手指轻轻点了几处,才道,“且看,那些漩涡、涟漪也在不断移动,其变化之处,可是像……” 另一名大能陡然一惊:“……阵法?” 万音夫人感慨道:“正是阵法。老妪年轻时曾以音道会友,不仅结识了一些音道上的朋友,还曾因此碰见了一些长于阵法、炼器、炼丹的杂学好手,虽说老妪对其他杂学之道皆无几分了解,却也因着同他们相处久了,而略知一二。若非如此,老妪只看此子在音道上的造诣就已很是欣赏,并不会发觉他非但是音道造诣不凡,且还能将音波与阵法结合……也不怪另一名音修的音波攻杀也不弱,却还是一旦发出如石如大海,困于那阵中,不能对另一边对战的两名剑修造成丝毫影响了。” 众大能都是活了不少年岁的,一如万音夫人般,对杂学即便不懂,也绝不会半点分辨不出。因此经由万音夫人提醒,再照着观察,果真发觉不同。 一时间,他们也难免觉得,此次的争鸣大会上,当真是颇多意外,年轻强者层出不穷。 · 叶殊在这边困住了矮小男子,那边晏长澜与施子坤的对战也越发激烈。 最初乃是两把重剑对抡,每一招的力道都极为可怖,震得空间轰鸣,时而有剑气炸裂,叫两名剑修的长发飞扬,周身气势攀升到了极为沸腾之处。 但是战过一段后,施子坤倏然抽身后退,口中道:“当真不愧是宝座第一的剑修,晏道友的剑法着实非凡,法宝也格外强悍。” 施子坤手里的长剑也是一把重剑,上方禁制完好,更有天然禁制在上。更甚至若是仔细看,当可发觉,他这并非是一把法器,而是一件法宝! 以筑基三重修为便御使法宝,施子坤也绝非寻常之辈,不过法宝的级别限制仍在,这施子坤却也无法将法宝威能尽数施展出来。 但,法宝再如何限制,其本质也极为强大,晏长澜用风雷真意锻造出本命灵剑,灵性天然,剑身更极其坚固,而施子坤的法宝重剑和他对撞如此之久,剑上依然并无伤痕,足见此剑之强。 晏长澜听施子坤这话,回应道:“施道友也很不凡,谬赞了。” 施子坤神情凝重:“我辈剑修,以剑论道,如今于剑法上总是僵持,接下来我便想要与你比一比,你我所悟剑道真意先后。” 晏长澜沉声说:“晏某正有此意,请!” 施子坤再无言语,他双手持剑,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剑光,随着这剑光闪动,他的身上也出现了一种极为强大的威压,自他剑上、体内逐渐提升。 这等威压,正是剑修所悟真意而来。 如今真意不见其形,却能感觉到此意之重,仿佛随着这真意的逐渐提升,在施子坤的身后也有一座山峰拔地而起,逐渐有冲天之势! 晏长澜察觉到对方的威压,也开始释放自身的真意。 他有风雷真意,与其属性相合,风雷互相促进,说是风雷真意,实则正是风之真意与雷之真意并行——他比之寻常剑修,应是多出了一种真意才是。 如此情形,少之又少。 如今这施子坤用重剑,用了一种真意,晏长澜也用真意,用的就是雷之真意了。 因此,当施子坤周身的重压变得越来越强时,晏长澜的身上也开始有无数的紫电缠绕,随着这紫电“嗞嗞”鸣叫,在晏长澜身前身后,八方之地也像是开拓了一片领域,其中雷电轰鸣,渐渐地仿佛要形成一座雷池一般。 天地之威,最强便是雷电。 晏长澜的雷之真意极为纯粹,所出的雷电也极为精纯,而这些雷电所化的雷池中,又好似有无数萦绕着雷电的利剑突起,剑锋朝上,杀气惊人。 无疑,施子坤的真意是很强的,他所悟出的正是山岳真意。 这山岳真意初时或许只是一座土丘,后来化为山峰、巨峰,最终甚至会成许多巨峰,形成极为浩瀚巍峨的山岭,有崇山峻岭镇压下来,何等沉重,又是何等可怕! 但是,相较晏长澜的雷之真意来,这又要逊色许多。 那再如何威武的崇山峻岭,又怎么能经得住天威的摧毁呢? 不过,剑修多有顽固性子,若只是因着一方山岳一方天威便束手就擒,那也称不上是真正的剑修了。 施子坤见到晏长澜的真意后,非但不曾生出什么怨愤之意,反而见猎心喜,眼中迸发的乃是勃勃战意,更想与他一决高下! 晏长澜见施子坤如此,亦觉这对手不俗:“真意临身,晏某剑法再不同先前。” 施子坤朗声道:“施某亦是如此,晏道友,小心了!” 两人一句话后,再朝对方冲杀过去! 晏长澜敏锐察觉,在他逐渐接近施子坤时,周遭的压力变得极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将他朝下方拉扯一样。 ——有古怪。 原来施子坤周身方圆一丈内,但凡有人接近,都如同身负大山一样,要寸步难行。 但这些压力却还不能阻碍晏长澜。 只见晏长澜足底生出一道雷光,周遭那些压力已然化解大半,同时他直接洞穿空间,瞬时出现在施子坤的面前。 晏长澜一剑横出,剑锋的前方,像是有雷暴炸开。 490|最后一争 施子坤急忙出剑抵挡。 然而晏长澜这一剑虽仍旧是先前的剑招, 其中却蕴含雷之真意,那雷暴炸开后, 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爆出, 冲击在施子坤的剑上。 施子坤的脚底在缓慢地向后移动。 在众人眼中,恍惚间仿佛看到有咆哮的雷暴于一座高峰上肆虐, 不多时就炸开了无数山石, 叫那山体碎裂, 滚滚而落。 一次、两次、三次! 雷暴旋转间, 山岳的虚影渐渐不稳, 最后赫然崩溃了! 与此同时, 施子坤的手掌颤抖, 终于一个支持不住, 重剑被那股雷之真意掀翻,他自己死死握紧了剑柄,本身却是受不住这冲撞, 朝后倒飞出去。 倒退数丈, 几乎跌落争鸣台,好在施子坤及时用长剑插入下方地面,这才勉强撑住了。 但施子坤却来不及站稳了。 晏长澜已经见识了山岳真意, 感知到其中奥妙, 便擎起拙雷剑,又化为一道雷光般立时出现在施子坤身前,长剑再斩! 这一剑极重,剑锋上的电芒透过剑身延伸而上, 施子坤尽快凝聚出一丝山岳真意抵挡,可惜这一次才刚刚出手,电芒已穿透山岳真意,将他的臂膀震得酥麻,无力举剑。 接下来,晏长澜连续三剑,终于叫施子坤再施展不出一招来。 施子坤到底不甘心,他怒吼一声,用尽所有法力,尽数灌注于真意之内!刹那间,原本溃散的山岳重新化为虚影,自上方镇压而下。 晏长澜举起拙雷剑,一瞬冲上,将山岳真意贯穿! 紧接着,施子坤法力耗尽。 晏长澜再度洞穿空间,出现在叶殊的身旁。 叶殊见晏长澜已击败施子坤,便也不耽搁,只见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拨动几回,以几道音波打中数个漩涡——霎时那音波形成的阵法轰然一炸,音波横流,那矮小男子木鱼被巨大的力道冲刷,连同他整个人于地上几个翻滚倒下,是无力再来抵抗了。 自此,便是晏长澜与叶殊胜出。 施子坤迅速起身,又将随行音修也拉了起来,朝晏长澜行了个剑礼:“甘拜下风。晏道友的剑道真意实在不凡,日后若有机会,还望不吝赐教。” 晏长澜也行一剑礼道:“随时切磋。” 施子坤倒也满意,他带着随行音修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挑战机会已然用了,之后他的排位几乎便定在了这第九位——除非原本的第七、如今的第十能挑战于他,并战而胜之。 此刻,排行第八的周文月起身,她挑战之人,乃是排行第六的汪铁龙。 这汪铁龙也很不凡,他的身形极为壮硕,手持兵刃为一把大斧,其斧身之大堪比其身形,被他赫然放在脚边时,当真是连地面都要震动起来。 周文月身材高挑,是个瞧着温温柔柔的女修,她与汪铁龙站在一处时,当真是猛兽美人,对比强烈——常人看来,正是将这周文月衬得尤其柔弱起来。 汪铁龙倒是并未小觑周文月,他带着随行音修直上争鸣台,一开始就用了最凌厉的斧法与周文月交战起来! 周文月也并非如表面上这般温柔,她手里所使的乃是一根长绳,这绳子柔韧非常,那斧头即使砍在绳子上,也不能将其斩断,反而绳子以柔克刚,施展时千变万化,时而结成网,时而化为锁套,时而又是诸般其他模样……总而言之,极难对付,且说不得正是那汪铁龙的克星。 汪铁龙与周文月鏖战了许久,照理说周文月的消耗也不小,但她所带来的随行音修吹奏洞箫时,其箫声绵长,竟然使得周文月体内法力极快运转,恢复得比汪铁龙快上许多!而汪铁龙所请的音修虽也很是不俗,数度打断了洞箫声,但周文月的随行音修对于曲调极为熟悉,竟是不论自何处打断,他都能极快接上,硬生生没耽误了周文月的恢复。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 最终汪铁龙斧法消耗过大,周文月险胜于他。 于是汪铁龙落在第八,周文月来到第六。 开场三次挑战,两场都很顺利,而唯一失败的,还是因着挑战了宝座第一…… 气氛一时间越发热烈起来。 接下来本是轮到第七名挑战,因着宝座座次变化,因此挑战的乃是如今排在第十位的邵汉君,她倒也光棍,直接挑战了与人交战不久的施子坤。 这可惜施子坤这剑修恢复极快,邵汉君也只是比他多休息一场而已,虽说还是邵汉君恢复得更多些,她仍旧是没能打过施子坤,被他重重山岳镇压下来,大大削弱了她的身法与爆发,因此便只能位居第十了。 接下来是原本排位第六的汪铁龙挑战,他毫不犹豫地挑战了第四位的卞静雪。 卞静雪用得一手好戟法,她虽为女子,力气却比大多数男子都要大上许多,和汪铁龙正是强强相撞,一番争斗之后,汪铁龙拼着气血亏空而险胜,两人的音修本事差不多,也不曾影响两人之间的战况。 到此刻,汪铁龙来到了第四,卞静雪落在第八。 接着排位第五的郑锡挑战,排在他前方的汪铁龙刚接受了挑战,不能立刻继续,于是他只能在前三人里挑选一个。思索之后,他挑选了宓炀。 宓炀冷着脸出来,于他看来,如今正是争夺排名时,他与余杭飞并列第二,可这郑锡却挑战了他,分明是认为他不如余杭飞。 因此,在与郑锡对战时,宓炀上场便施展了极强的秘法,直接将郑锡打败。 郑锡无奈,只好定死在第五排位。 再接着,原本第四的卞静雪挑战,她思索之后,挑战余杭飞。 余杭飞料想此女是觉着他不及晏长澜,心里有所不服,与宓炀击败郑锡一般,同样使出秘法,极快地将此女打出了争鸣台! 卞静雪早有预料,安稳地坐在了第八位。 她虽也可以挑战汪铁龙等排位更低之人,但实则她因汪铁龙之故伤势很重,消耗更是极大。既然不论与何人对战皆无胜算 ,便不如领略一番府内骄子的本事,也算值得了。 到此刻,就只有争鸣府两位骄子还不曾挑战了。 晏长澜排行第一,无可挑战。 场中一片寂静。 以往两次,到得最后时,总是争鸣府的两位骄子争夺前后,如今有了三人,且宓炀和余杭飞并列,不知该当如何? 依众人看来,应当是他们两个先决出胜负来,再由其中胜者与晏长澜交手,更为合理。 余杭飞与宓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争鸣台上。 果然,他们亦是如此选择。 不过余杭飞和宓炀都知道,即便他们并非并列第二,而是一人在先一人在后,也定然是先与彼此战过一场,争一个输赢,再论其他! 第一宝座上,叶殊看了两人一眼,侧头对晏长澜说道:“看来,这两位始终都只认定彼此为对手,对你这排在头名的,反倒并不如何在意。” 晏长澜一笑:“那我便将他们之中的胜者击败,自然能叫他们在意起来。” 叶殊也只是随口一说,但晏长澜这反应,倒是叫他觉得有趣。 “也好,总归是要战上一场的。”旋即,他又微微一叹,“只是此番我原想借机让你养出无敌气势来,然而为得奖励,挑战你的争鸣者不多,你真正对战的次数也不多。之后即便能击败两名骄子之一,战得少了,气势也难免不足。” 晏长澜问:“那阿拙的意思是?” 叶殊道:“此战之后,先取奖励,再解决了阮姑娘之事。过后你我寻个地方,去磨砺你的气势……总归不战个几十上百场,也谈不上什么无敌可言。” 晏长澜对此并无异议:“一切皆听阿拙之言。” 再说那宓炀与余杭飞,他们对彼此都极为了解,一同立在争鸣台上后,便已向对方攻击而去。 两人一个周身腾出云团,一个法术掀起大浪,互相争斗,姿态极为娴熟。 不几个呼吸时间,这对战已十分精彩了。 一时间,场内场外,看客们争鸣者们,见着这一场对战俱是如痴如醉,尤其两大顶级宗门的其他弟子们,见识到了各自门中骄子的手段,也都是迅速印证己身所学,纷纷从中领悟起来。 只是纵然再如何看得仔细,这一场对战也和以往的每一次般,全然瞧不出哪个更胜一筹,也看不出最后谁会胜出。 叶殊也仔细观之。 大约半个时辰后,晏长澜忽然说道:“阿拙,你以为哪个能赢?” 叶殊道:“长澜以为呢?” 晏长澜手指指向余杭飞:“应是他罢。” 叶殊目光微柔:“巧了,我亦这般以为。” 晏长澜心下暗叹。 若是阿拙并不这般想,倒是可以同他打个赌,凑个趣了…… 至于为何骤然想着打赌,他却也不曾深思。 又一炷香后,争鸣台上两人俱是强弩之末。 只见宓炀榨干了丹田了的每一丝法力,于双臂环抱之间释放出一头水龙,其龙形虽还不甚清晰,可那龙头的凶猛之势却已叫人极为骇然。 余杭飞神情凝重,十指连画,在身前形成滚滚云层,叫那龙头一瞬扎入,龙行云动,最终还是将这头水龙的法力尽数消磨掉了…… 再接连数个回合之后,余杭飞还剩一丝法力,宓炀却错估了一分,就此落败。 491|对战五云骄子 宓炀沉着脸立在争鸣台上, 然而此番既然败了,他也并非是那等输不起之辈。 当下里, 他拱手说道:“……是我输了。” 余杭飞心里有些得意, 但也要表露出胜者的风度来,也拱了拱手:“承让。” 旋即两位骄子俱是腾身, 一起回到了他们的宝座。 下一瞬, 台阶“咔咔”作响。 在众人视线之中, 原本第二台阶上有余杭飞、宓炀两人, 如今宓炀所在之处朝下方凹陷, 使得下方多出了一道台阶, 让宓炀的宝座矗立其上。 此刻, 十位宝座争夺者才真正分处于十道台阶了。 余杭飞起身同晏长澜道:“还请赐教。” 他既然并不放弃挑战的机会, 接下来自然就是他与晏长澜对战。 不过前头提出规矩,挑战时至少要间隔一场,余杭飞刚刚战过, 如今就有半个时辰恢复自身。他可以提前进行最后一战, 但若是半个时辰过去,不论他恢复多少,都须得与晏长澜战过, 否则就是自认败北了。 晏长澜与叶殊坐在一处:“阿拙, 你如今法力如何?” 叶殊道:“已尽数恢复,你如何?” 晏长澜回答:“我亦如此。” 两人虽也经历过数次对战,可他们有涅金蜂蜜在手,每逢战过都会吞服蜂蜜, 就很快将体内法力恢复如初了。 在场众人,在对战后自也都是吞服丹药或是其他天材地宝恢复自身,但是相较起来,定然不会有哪一种比涅金蜂蜜更为神效。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余杭飞站起身来,朝晏长澜颔首示意:“晏道友,请。” 在他身侧,中年音修李垣同样起身,随其一同再来争鸣台上。 此刻,余杭飞精气神俱是完满,只因原本并未到半个时辰时,他已然恢复了法力,但为能夺取第一宝座,他却是又等了一等,将己身精神尽力调整到绝佳,直至半个时辰到,才沉心定气,与晏长澜邀战。 晏长澜也不介意,他同样不曾将余杭飞视为弱者,于是在余杭飞调整时,他同样观想体内风雷真意,将自己理出的剑法多多演练数次,做出数种变化。 如今,他朝叶殊瞧了一眼,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刻,两人衣袂飘飘,几乎一同抵达争鸣台。 正与余杭飞、李垣二人相对。 余杭飞手掌上光芒一闪,就有一把银色长刀出现在他手中。 与此同时,他周身云气蒸腾,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气度卓然,而云气翻滚间,他又好似腾云驾雾,有一种说不出的缥缈之感。 突然间,在余杭飞的身侧出现了青红二云,他银刀一转,刀锋自红云而过,在其刀锋之上,就骤然出现了一抹红光。 晏长澜并不了解五云宗的功法,不过他却一直用神识观察,在见到余杭飞的刀锋带红时,他陡然发觉,原本只是锋锐的银刀上,就此出现了一股炽热的力量。 不过,这炽热之力于他而言却不算什么。 晏长澜手持拙雷剑,足下紫光一闪,剑锋已劈开那云雾,一直来到了余杭飞的面前! 余杭飞迅速举刀,身形隐没在云雾之内,而刀光一闪,竟然是从侧面杀向晏长澜! 晏长澜另一只手腕稍转,那澜风剑便出现在了他的腰侧,正好将这一刀挡住,发出“叮”的一声,而余杭飞一击不中迅速遁走,竟然再度消失在云雾里了。 同时,云雾还在扩散。 不知不觉间,这浓厚的云逐渐将半个争鸣台都挡住,且又往叶殊所在的那半边争鸣台而去。 叶殊眯起眼,看出这云层里隐藏着似有若无的法力,像是一种身法的秘传,这些法力尽数来自于余杭飞,又极为分散,因此只要他触碰到一丝云雾,就可以借助这云雾麻痹对手的感知,并自己隐藏身形,神出鬼没。 这功法了得。 只是,要想使出此法,必然要求修士法力雄厚,否则恐怕用不上多少时间,法力便会消耗殆尽了——到那时,若是修士本身再无其他妙法,又无补充之能,就要任人宰割了。 但仔细思索,这法门既然成为一顶级宗门的镇宗之法,总不会太过鸡肋,这里面定然还有其他的玄妙,能让修士节省法力。 叶殊稍作感知后,便已轻柔地拨动起琴弦来。 与他遥遥相对的另一名音修李垣,如今同样取出一张琴,放置在膝上,开始弹奏。 两人的琴音都不甚响,不过却都悠长,在那云层之内,叶殊这边有无形的音波推开了鼓胀的云团,而李垣那边却是有更多云雾缭绕而来,将这边缩紧的云团重新填满。 这琴音之间的争斗不疾不徐,然而内中的凶险,旁观的那些音修却是看得十分明白。 只是…… “那年轻的音修着实不凡,他那琴音中意韵涌动,像是要让人落下泪来,又好像听得人极为烦躁,不知不觉就有些冲动了。” “年纪大的那个也有本事,但他的技法相较年轻的那个来,仿佛要生疏些。” “哪里是生疏,是年轻音修的音波太过厚重,年长的那个弹奏艰难,可不就显得生疏么?但年长那个也极尽心,虽有所不及,却这般尽力,只是他此刻如履薄冰,若是再过些时候还不换个曲调,就要被压得死死的,无有翻身之日了。” “可惜,可惜,年长那个也十分厉害了,若我在那处,怕是早已因着强行动音而反噬……” 在云雾之内弹奏曲子,李垣自然是与余杭飞配合多次了,但五云宗的秘法使出来后,琴音被法力干扰,李垣的本事十成里也只能使出个六七成而已,加之叶殊在琴道上的造诣极高,他也弹奏,但里面却似乎含有一种诡秘之力,直将云雾中的法力排开,比起李垣来轻松许多,这般强者愈强,李垣也就落在下风。 对于此,李垣自是有些不甘的。 因着时间过得不久,他又是在那时悟出了曲子结交余杭飞,自也能认出叶殊便是那日在船舱里听他奏曲的修士。但他却不曾想到,这个如何看都是一名法修的年轻人,居然是一名音修,且技艺精深若此……如此一来,那日他还让他弹奏曲子,又是为何? 李垣稳定心神,稍稍拨弦,曲调便生出变化来。 这调子,正是那日他悟出来的,回头改编一番,再去自荐,观余杭飞施展妙法多次,于他看来已臻完美,现下应要施展了。 “铮铮——” 苍茫却变化无穷的调子,眨眼间就掀起了微澜,而后这调子自然地融入到云雾之内,也不知是怎么促发了云雾之力,叫云雾蔓延得越发快了。 叶殊侧耳倾听,目光微动。 不错,这就是那首曲子了,此曲既出,若是自己不也相助长澜,此消彼长之下,长澜那边怕是要有些麻烦。 当下里,叶殊十指如电,在那琴弦上快速挑动起来! 这一霎,琴音如骤雨,迅速地泼洒开去,待骤雨更急时,陡然一声炸响,就好似雷鸣一般,将天幕劈开!狂风大作,草木倒伏,雷霆轰鸣,天劫突至—— 四野俱暗。 在如此琴音之下,那些云层也好似被惊雷劈斩一般,渐渐地翻滚得更加剧烈,像是在不断地挣扎、反抗,然而中央还是洞穿了一条云路,再不如先前那般毫无破绽。 另一头,晏长澜沉心凝神,神识微微外放,将周遭笼罩。 云雾成片、成团,也不知余杭飞藏身何处,就仿佛他是云,云也是他,让他随时随地可以化身其中,又随时随地可以显化而出。 余杭飞这法门很是奇妙,晏长澜思忖之后,也不觉自己随意劈斩就能将其破开,若是太过冒进,反而容易消耗过巨,因鲁莽而败。因此他便将风之真意外放,萦绕在自己的周身,这真意如同微风一般不定而行,很快飘散开去,而若是余杭飞再来袭击,这风之真意极为敏锐,定然可以告知他对方的所在。 果不其然,风之真意放开后,晏长澜忽然察觉在东南方向似乎微有异动,相距自己约莫三五尺外,若是再等一等,待对方侵入到更近时,他的直觉便会告知他何处传来危险之感,要险而又险方能接住,但此刻却是不同,他既然知道了对方所在,那么—— 晏长澜擎起拙雷剑,身形一闪,径直朝着那处劈落! 余杭飞的确就藏身那处,正要借助云雾之力攻杀晏长澜,然而他却不曾想到,晏长澜比他更快察觉到,故而先行出手,竟在眨眼间已侵入到他的眼前! 不成,危险! 余杭飞朝一旁拉来一团云雾,将自己遮住。 晏长澜只觉自己劈了个空,而余杭飞已不在此处了。 但是,风之真意传来消息,余杭飞顺着云雾,来到了正西方向。 492.激战 诸位, 你要看到是随机防盗章节, 那就是你V没买够一半章节啊。 叶殊见他这般情态,眉头微挑:“既然少城主喜欢,日后在下每一旬都送来一些。” 晏长澜闻言, 忙推辞道:“不必你送!不过这滋味的确极好……”他想了想问, “不知叶兄家中还种有多少这青菜?” 叶殊道:“倒有一亩, 长得也不错, 倘若吃的人不多,倒可以供上数月。”他虽是面色平淡, 话中之意倒非如此, “少城主每日食用也是足够。” 听叶殊这样一说, 晏长澜面色有些赧然。 随后他便正色说道:“先前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能叫我品尝如此美味足矣,日后我虽还想吃这青菜,但却不能白拿, 我每月给你菜钱罢。” 叶殊摇一摇头:“少城主若要给钱,在下不能领受。” 晏长澜也非是不知变通之辈:“不若这般, 你送我青菜, 我送你米面衣裳,如何?”他朗朗一笑,“你我相识也算缘分, 日后友人之间互相来往, 也属寻常。” 叶殊听他这样说, 略作思忖。 说来他如今身份与这晏长澜乃是天差地别, 晏长澜却始终不曾傲慢相对,着实叫他又几分好感。更何况晏长澜颇有可能便是天狼,也叫叶殊对他与旁人不同。 思忖之后,叶殊便点点头:“既如此,在下若再有所需,便寻晏兄索要,除此以外,每三日我摘些青菜挂在山腰一株粗木枝杈上,晏兄遣人辰时来取就是。” 晏长澜一听,也没意见,便爽快答应。 两人这算是有了一份交情,不过这交情暂时还很浅薄,说完那“正事”之后,两人便已经相对无言。叶殊也无意在此处久留,在将背篓里的一大串大叶青菜并三只野兔给了晏长澜后,也就告辞离去了。 回山以后,叶殊每日除却用饭就是修炼,除却每三日摘些大叶青菜、捉几只野兔或是山鸡外,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 如今灵气太过稀薄,他手中并无能布阵聚灵之物,因此只能以水磨工夫,一点点慢慢炼化天地灵炁,积蓄根基。但饶是叶殊早有准备,进境也实在太慢,他已来此一月,连正式晋入炼气一层都尚且不能,可见修行之艰难。 叶殊不曾气馁。 能重回一次已是恩赐,眼下这些难处不过是磨砺罢了,不值一提。他今生资质寻常,但只要他能弄到足够的资源,也就是比旁人突破晋级难些,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就在叶殊一心要重新进入修炼之路时,有一名不速之客却是倏然出现在了这个山头里,并很快爬上了山。 下一刻,叶殊便已惊醒。 迷阵是被设在山腰上方的,晏长澜那边派的人急于回去复命,想来并不会触动它。而若是其他人进入迷阵之内,应当要被困在其中才对。 然而此时来人却已接近了茅屋,莫非是迷阵已然无用了? 叶殊心中泛起一丝怒意,却不动声色,推开门走了出去。 远远地,有个翠绿衫子的少女步子轻快地走过来。她的面貌姣好,虽非是什么绝色,却也楚楚动人。 此刻见到叶殊立在门前,她便露出个笑容:“殊少爷,婢子听说你已恢复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叶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眸光中微微有些闪烁,却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红鸳姐,我已恢复了,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 红鸳有些心虚,但想到这些年的确是自己照顾了殊少爷,也就拂去了那一丝突然生出的愧疚。她想着,虽说当年是她喂了殊少爷一碗药,但当时他们不过是旁支,还失了依仗,要想跟树大根深的俊少爷作对,一定落不得好处的!反倒是她喂了药后,殊少爷是过得艰难些,不是也活下来了吗?因此,她并不曾做错的。 思及此处,红鸳就笑了:“都是婢子应当做的。” 叶殊看她这般,念头一转便知此女心思,心下冷笑——背主之辈,也只得自欺欺人了。 之后叶殊并未请红鸳入屋中去坐,而是将她引到屋前的几个木凳旁,给她倒了杯普通的泉水:“红鸳姐,你今日不上工么?” 红鸳坐下来,笑意不减:“是。听闻殊少爷好了,婢子便趁这机会,过来瞧瞧。殊少爷,你可还缺什么?婢子定然想法子给你弄来。” 叶殊摇头,很是木讷:“不用了,我这里自给自足,能吃饱穿暖。倒是红鸳姐你,上工时留心点,听说我有些堂兄堂姐……”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堪地改了口,“……听说叶家有些嫡系的少爷小姐不太好相处,别叫他们抓到法子磋磨你。” 红鸳倒是挺感激叶殊的关心的,不过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脸上也飘起了一朵红云:“哎……这个倒是无妨,婢子也……”她声音轻轻的,有点害羞,“……也有人照拂一二。” 叶殊盯着红鸳,突然问道:“红鸳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红鸳一听,心里一个“咯噔”。 她想起自己本来的身份了,殊少爷长大了,她原本该是……但是她看向叶殊时,却发觉叶殊非但不曾有气愤,反而好像还挺替她高兴的,顿时放心不少。 也是,当年殊少爷还那么小呢,哪里记得那些?好几年过去了,殊少爷可能都当她是亲姐姐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关怀。 于是,红鸳忍不住对叶殊更热切了些。 她其实心里也很明白,如今她同殊少爷的关系越亲近,就也越是能亲近俊少爷,殊少爷当她是姐姐,要是她能借机跟了俊少爷,殊少爷也定然不会怪她的。 ——红鸳并不知晓叶殊并非那懵懂的原身,只以为叶殊仍旧与从前一般浑噩呢。她自然也更不知晓,其实就算是原身痴傻,不知从前被害,却也心如赤子,能看出她对叶俊有意。而原身只为了红鸳那偶尔的怜悯,都愿意替她达成心愿。 叶殊与红鸳虚与委蛇一番。 红鸳后面倒是真心相信了叶殊待她一片真诚,终于也主动跟他吐露心思:“婢子的心上人正是、正是俊少爷。只是身份有别,婢子不敢奢望其他,只愿能在他身畔有一席之地足矣。只可惜,便是如此也千难万难。” 叶殊却说道:“红鸳姐品貌不逊于任何世家小姐,俊少爷能得红鸳姐的倾心,是他的运道才对。” 红鸳苦笑:“哪里能这样说,原本便是婢子配不上俊少爷。” 叶殊摇头:“配得上,红鸳姐和俊少爷般配得很。” 红鸳见他这样固执,只以为是叶殊重视她所致,却不知虽说叶殊对她的话中十句之中九句是假,偏这一句“相配”,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约莫在此处消磨了有一个时辰,红鸳便告辞了。 叶殊取了一只寻常的山鸡给她,那被混沌水养出的大叶青菜,却是一片叶子也不肯便宜了她。而红鸳却反倒是心中安慰,于她看来,这野味自是比叶殊自己种出的菜要贵重得多。 待红鸳离开后,叶殊的神情微冷。 因着忙于修炼种药等事,他险些忘了此女,如今她主动前来,必因叶俊指示,心怀恶意。既如此,他也该使些手段,满足原主执念。 红鸳身为婢子,身份确实低微,以叶俊野心,哪里肯娶一个婢子为妻?加之红鸳不仅身份不能匹配,本身更是忘恩负义,叶俊或者心胸狭隘,狠毒手辣,但他自也能看出红鸳品性,更不会接纳如此之人作为妻室。 但也是叶俊有如此野心,叶殊反而有谋划余地。 红鸳远不及世家之女,但若是她能带给叶俊更高的利益,叶俊自也会忍下其他,而迎娶红鸳为妻。 如今叶殊便要寻一个法子,让红鸳有能打动叶俊之物。 只是,若真是好东西,岂非便宜了这一对男女?叶殊虽非恶人,却也睚眦必报,他既有心满足原主遗愿,又要念头通达,自是得让叶俊与红鸳成就好事,又互相折磨,方能满意。 不过叶殊见识广博,故而外物不萦于心,扫过一眼后便盘膝坐在榻上,慢慢地汲取天地之气,积累法力起来。 差不多有个小半个时辰过去,有人在外叩门。 因着是在外头,叶殊原本便留了一分心思在外,于是睁开眼来。 他知晓,这应是晏长澜来了。 果然,待叶殊将门打开,晏长澜走进来,说道:“府内引了温泉到池中,叶兄常年在山中居,想来多有体乏,如今正可前去泡上一泡。方才观礼时叶兄吃得不多,待会儿可在吃一碗温泉面,同我喝一杯水酒。” 叶殊听得,微微一怔。 温泉? 温泉为何,在原身记忆中只带过一笔,大约是凡人地界中于凡人身子有益之物,叶殊从前倒是泡过灵泉,对法力进境大有好处,想来温泉对凡人而言,同那灵泉之于修士用处相类。 只是从前泡那灵泉时,叶殊皆是独自而去,如今被晏长澜相邀,想必是……友人之间,一同浸泡那温泉? 对于同他人同泡之事,叶殊有些不适,但他终究不再是从前的叶氏少族长,又确是视晏长澜为友,不愿伤他心意,也就答应下来:“如此,便多谢晏兄了。” 493|第一 争鸣台上, 李垣的十指连弹,琴音缥缈而高亢, 像是将重重云层推动到极致, 形成滔天骇浪,降临在余杭飞的身上。 余杭飞周身形成五云虚影, 这虚影迅速没入他的体内, 让他的威压更增三分。他的双目中也仿佛现出滔滔云海, 遮天蔽日。 在这等仿若无敌的气势中, 余杭飞大喝一声, 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雷暴, 极快地一刀劈下! 炽热、锋锐、沉重的一刀, 劈出了他迄今为止最为强大的一招! 另一头, 叶殊轻轻落下,难得弹奏出了一段完整的曲调。 这曲调中仿佛有狂风骤雨,有雷霆万丈, 又像是形成了一座锁天镇地的无形大阵, 将那巨大的、与剑光同行的雷暴牢牢地锁在里面,但这却并非是禁锢,而像是在内中投入了一股极为可怕的冲力, 让雷暴的力量更强、前行更快、更为凝练! 剑光裹风雷, 刀芒挟水火。 二者激烈地冲撞! 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爆起的气浪震得偌大的争鸣台都开始不断地震动起来。 漫天的烟雾将台上两方尽皆遮蔽,霎时间,来自石座和其他宝座上争鸣者的诸多神识纷纷朝那台上投去, 却因着台上冲撞的力量太强,以至于神识刚去就被那诸多力量弹开,竟然仍旧看不清楚…… 在外面,那众多的旁观者心中更是紧张起来。 不过,筑基修士的神识无法进入,高空上那些大能们的神识却是可以。他们“看”过之后,拈须的拈须,叹息的叹息,却也都知道,结果已是必然。 大约过了有半刻时间,争鸣台上的景象方才清晰起来。 在右边的地面上,晏长澜持双剑而立,周身能量仍旧隐隐狂暴,他身边的青衣少年静静站着,神情淡漠,却与晏长澜的气息相契,默契非常。 另一头,余杭飞没能受住力量的冲撞,朝后方倒退了颇远,身上的黄云铠甲大部分都已破损,只留下少少几块依旧挂在他的身上。他的随行音修李垣的头发散乱,那张琴上的琴弦尽断,看起来好不凄惨……两人的唇边都有一丝血迹溢出,分明都受了内伤,若是有人更仔细看去,便会发觉李垣的手指颤抖,显然已不能继续弹奏,而余杭飞的面色苍白,身上的气息很是虚浮,也是法力耗尽之状。 余杭飞与李垣,皆是无力再战。 沉默一会儿后,余杭飞露出一个苦笑:“我输了。” 他虽输,但一如先前的宓炀一般,始终保持风度。 李垣呛咳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甘,但又仿佛有些服气。 不论如何,对方不曾有半点取巧之处,他和府内的骄子出战,真真切切地败给了对方。 晏长澜听得余杭飞之言,周身的剑气慢慢地散去,沉稳地行了个剑礼:“承让。” 余杭飞拱拱手。 旋即,晏长澜看向了叶殊:“阿拙,我遵守了对你的承诺。” 叶殊微微颔首:“走罢。” 晏长澜也微微点头。 两人纵身而起,风雷与烟雾同时腾空,一齐落在了那最高的宝座之上。 余杭飞心下暗叹,但也向李垣表示了谢意,旋即和他一起来到了第二宝座。 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这十尊宝座上划过。 这些争鸣者,便是此番争鸣大会的前十了! · 外面,阮红衣满脸激动,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 她禁不住失声说道:“师兄赢了!晏师兄和叶大师,他们排位第一!” 周晓风也是心潮澎湃。 一路看来,他最初虽说也隐约觉得两人都强得很,也想了或许他们当真能直冲而上,但是真正看到这一幕时,还是难免生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强烈情绪,让他嘴唇、手指都微微发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在听得阮红衣这般激动的话语后,周晓风强行镇定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说道:“是,两位前辈赢了!他们真的赢了!” 其他旁观这一场争鸣大会的修士们也都是各有各的情绪,使得周围都是一片沸腾。 气氛极其的热烈…… · 先前一直主持此等盛会的金丹真人此刻驾云而下,拈须笑道:“争鸣大会至此终了,凡取得前百排名的争鸣者俱有好处。诸位天才实力出众,我争鸣府聊表心意,还请笑纳。” 说罢,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片轻快的乐曲,萦绕不绝。 在这乐声中,有五十名白衣少女翩然而下,她们每人手里都碰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只储物袋,袋口大开,只要有人用神识扫过,都能“看”见里面一片灵光璀璨,正是每人一千块下品灵石! 能破除数关得到前百的争鸣者虽不及前十那么出众,也都是颇为出色的,千块下品灵石并非小数目,即便是一些豪富子弟也不能视而不见。 在见到这些少女后,这五十名争鸣者也都起身,很是尊重地双手接过,面上也多少露出了几分和缓、欢喜之意来。 旋即,这五十名少女在那乐曲中起舞,舞姿灵动翩跹,很是有脱俗之意。 待一舞过后,白衣少女们甩出长长的白绸,分别在白绸的交错中消失了…… 紧接着,乐曲陡然一变,比之先前来更热烈些,让听见这些曲子的争鸣者们俱是觉得体内法力涌动,像是运转起来时增快了好几分,有伤势的,恢复起来也快了许多。 随着这首曲子,又有五十名少女飘飘而落,她们身着绯衣,神情妩媚却并不流俗,此刻婀娜而舞,一边舞动,一边捧着一只玉碗,柔柔地送到了前五十的争鸣者面前。 在玉碗里,也有一只开口的储物袋,里面也是一千块下品灵石,但是除此以外,还有十块小牌子,而用这些牌子,都可以前往城主府兑换筑基期修士使用的丹药,可以是相同的,也可以是不同的,一块牌子代表一颗丹药,时间不限,任由选取。 前五十的争鸣者见了,心情也颇不错,将这玉碗中的东西收下。 这五十名绯衣少女再舞动时就更为热烈,又是一曲终了,她们才款摆着腰肢、手臂,腾云而走,仿若仙子,又似魔女。 接下来,又是一首曲子。 这曲子来自一名彩衣少女,她的姿容舞姿比起先前那些女子来都更动人,捧着玉碗来到了宝座上的第十名争鸣者前方,将奖励送上。 奖励两千下品灵石和十块小牌子,再有一枚玉符,可以朝城主府兑换一个要求…… 随后彩衣少女跳完这曲翩然而去,又有一名彩衣少女过来,舞动身姿去给第九名争鸣者送上奖励……如此再三。 与其他百名争鸣者不同,第十到第六的争鸣者都有一名美貌女音修为他们独舞一曲,奖励也是节节攀升,待到第五名及以上,每提升一名,就多出一名少女舞蹈,奖励更是提升许多。 · 若说先前在看到排名落定后,众多旁观者只是激动、议论得极为热烈而已,那么如今眼见这许多的美人财富一一落在这些取得了排名的争鸣者手中,有些是羡慕非常,有些则是嫉妒得眼都红了。 若是如今得到这许多好处的是他们……然而终究不是。 有些自认强大的修士不由生出一丝贪婪。 那等大宗的弟子他们不敢如何,可那些散修中人,或者小门小派的……如此大好机会,若是不将他们堵住……那岂非是浪费了这大好的良机么? 一时间,诸多算计暗中涌动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视线都纷纷落在正在不断取得奖励的争鸣者们身上。 · 宝座上,叶殊和晏长澜坐得最高,欣赏了诸多舞曲。 待五名彩衣少女为余杭飞舞蹈过后,就轮到了他们两人。 这时候,是六名少女一曲天魔舞,再一曲天仙调,接连舞了两场。 而他们所得到的奖励也是最为丰厚,足有十万下品灵石、五十块可以任意兑换筑基期丹药的小牌子,再有两块玉符。 晏长澜接过这些奖励,看了看,就将其交给了叶殊。 叶殊也不同他客气,手指轻轻一抹,便把这些奖励尽数收入混元珠里。 这原本是两人再自然不过的举动,然而当那些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的修士眼里,就无疑是叫他们极为惊讶了。 如此之多的好处,居然毫不犹豫地给了身旁的音修,那个排位第一的晏剑修,莫非是个傻子么?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两人感情深厚,只是再如何感情深厚,十万下品灵石如何能是个小数目?更莫说还有那几十颗筑基期丹药,还有两个争鸣府大势力的承诺! 这等做法,众人自问,绝不能做到…… 然而阮红衣却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真不愧是晏师兄。” 大约只有她全不觉得诧异,只因先前晏师兄还未过来时,叶大师为她这一个区区师妹,也是一掷千金,从不曾在意过资源。他们之间的情谊,旁人又如何能知? 494|权衡利弊 争鸣大会结束之后, 晏长澜等争鸣者自也从那小秘境中出来,于此之前, 外面的看客们则早已遣散, 高空中观战的大能们见出了结果,也都各自离开, 只等着争鸣者中前十之人提出要求, 再来兑现罢了。 当然, 这争鸣者的身份, 也在争斗之中被查了个清楚明白。 若是那有师承来历的, 大能们也不傻, 自不会额外召见, 但若是那沧海遗珠——少数散修里的佼佼者, 有些大能瞧中了,或许便先收个记名弟子,又或者自己瞧不上, 却让自己的弟子去瞧瞧, 或可收个徒孙之类。 众多争鸣者除却想要奖励以外,便是想得大能青眼,只要是被召见了的, 那都是很快应招而去, 待再出现时,有些的身份想来就要变上一变了。 晏长澜和叶殊并肩而出,行至路上,见到了一位熟人。 这熟人身边跟着一名女音修, 正是被晏长澜挑衅过几次,将阮红衣同门师姐逐走的柳知风。 柳知风到底也是争鸣府里的大宗弟子,虽并未入得前十,却也入了前百——原本他该是要入前五十,可惜运道不佳,碰上的对手屡屡克制于他,也只能黯然得了个不高的奖励了。但前百也是前百,他将全场争鸣大会尽数看完,自也看出了晏长澜的本事…… 此刻,柳知风见了晏长澜,微微侧头避开,快步地离去了。 叶殊与晏长澜径直走过,也不曾再去与他理会。 ……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出来以后,叶殊便见阮红衣与周晓风正在外面等待。 阮红衣连忙迎上来,笑吟吟说:“晏师兄,叶大师,恭喜了。” 周晓风也是急急跟来,道一声“恭喜”,但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向导身份,道喜后就静待一旁。 叶殊道:“先回去。” 阮红衣等自无异议。 晏长澜守在叶殊身旁,沉稳不言。 叶殊偶尔侧头看一看他,虽也不曾多说什么,相处起来却极为自然。 · 因着争鸣大会刚结束,在争鸣府府城里的人不少,十分热闹。 叶殊和晏长澜几个反而待在小院里,并未出去,直至热闹散了大半后,才准备离开。 晏长澜同阮红衣说道:“我与阿拙带你回紫羽楼一趟。” 阮红衣一愣。 这些时日中,她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是紫羽楼中人,但眼下,却倏然想了起来。 叶殊淡淡开口:“你之事,也该同紫羽楼交涉一番了。” 阮红衣心头百味杂陈,她自极为信任晏师兄二人的,然而,是否真能自紫羽楼里脱身,她仍旧是有些忐忑,而且纵然能够脱身,又不知要耗费他们多少代价…… 这几日来,周晓风在不曾被召见时,都是老老实实待在房里,如今临行前倏然听见几人说起这事,心头不由一震。 旋即,他见到阮红衣似乎情绪难言,稍作思忖,便小心说道:“阮前辈若是入紫羽楼时日不长,许是不知道,曾有位紫羽楼的前辈脱身了,跟随一位金丹真人离去,紫羽楼并未如何为难,彼此间也有几分香火情。阮前辈也不必太过忧虑,晏前辈与叶前辈在争鸣大会上显露出如此的本事,紫羽楼打开大门做生意,想来也不会贸然开罪这等来历不凡的绝世人物。” 阮红衣回过神,有些恍然,但仍旧有所忧虑。 那毕竟是金丹真人…… 叶殊眉头微动,倒是不曾这般想过。 于他看来,长澜的身份固然有用,但他已想到了其他的法子。若那法子仍不能让紫羽楼松口,他们夺取争鸣大会头名,也还有两个要求可用。 不论如何施为,都可以叫阮红衣顺利恢复自由身。 不过,叶殊心中隐约还有一个念头,之后也可先商议一番。 · 回去的路很是顺利,不几日,一行人便顺利抵达。 在这吉和城里,周晓风更是熟悉,很快再给几人定下了一处好的客栈,请他们入住了。 叶殊对周晓风这些时日的侍奉颇为满意,且此子神清气明,又不失机变,日后若是能秉承本心修行下去,说不得也能成个人物。 如今他们与紫羽楼交涉后,便要离开此地,自是要先将人遣走…… 叶殊略沉吟,取出了一只拇指大玉瓶儿,丢给了周晓风。 “日后好生修行罢。” 周晓风自有不舍。 他做人向导这些年头,唯有此次遇见的这位叶大师待他最是宽厚,且除却有些跑腿之事外,也不曾呼来喝去以显威严,每次差遣后出手更是大方……若非他自幼受养父教导,要做个自掌性命之人,怕是也想要投奔于这叶大师的麾下了。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哪怕无养父的教诲,以他这点微末的修为,也对叶大师毫无用处,又如何能厚颜提出呢? 因此,周晓风接过瓶儿,深深行礼,告辞离去。 待离开了很远,回到自己那落满了灰尘的住处后,他入得自己唯一有不错阵法的房间,再将阵法好生查看了好几遍,这才将瓶儿打开。 霎时间,一股清香溢出,叫他的瞳孔收缩,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狂喜来。 筑基丹!居然是筑基丹! 周晓风不过炼气五层的修为,相距筑基期何其遥远,在码头上给人做向导也非是日日都有活计,还要购买修炼之物,生计很是艰难。即便此次遇见的贵客很是大方,但积攒的灵石也支持不了他修行太久,日后还是少不了奔波,想要先进境到炼气巅峰都千难万难,更莫说到那时,还要凑出大笔的灵石,买下颗有价无市、且品质不错的筑基丹了! 而这次,竟然先得了这样一颗…… 周晓风用力握紧小玉瓶,将它牢牢地藏在自己最隐秘的地方,平复了好一会儿后,才将对满腔的喜悦与对叶殊的感激之情尽数压在心底深处。 他只想着,得了这样一颗筑基丹,他定要好生修行,早日筑基,而那位叶大师他也定会牢牢记住,总有一日,他有可以报答的本事。 再说叶殊,他随手给了周晓风一颗筑基丹,不过是看在这人还算可以造就,不然纵然他不缺此物,却也不会随意浪费出去。 而后,他坐在桌边,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对阮红衣说道:“坐。” 阮红衣一见叶殊如此,便知他定然是有事要说,连忙裣衽坐下。 晏长澜则自觉坐在了叶殊的身旁。 叶殊向来行事果断,对阮红衣说话时,也不曾卖关子,直言道:“去紫羽楼前,我须得知晓你日后对修行的打算。” 阮红衣一怔,不解叶殊之意。 晏长澜却是明白了,说道:“阿拙之意,是问你日后想如何修行。”他顿了顿,“阮师妹,你如今所学乃是紫羽楼中功法,若是真要从紫羽楼脱身而出,定然是要将功法废除的……天底下不论哪个门派,弟子不再为门派中人,若修炼的是其他法门倒也罢了,可若是修行的是该门派的根本之法,都是如此规矩。” 阮红衣面上一红,又一白。 她先前只觉得脱身困难,却未深思,如今一想,的确理应如此。 但……好容易筑基,若是废除以后重头再来,也不知要再消耗多少工夫,且日后除非碰上什么极为难得的天材地宝,重修的艰难之处远胜从前,她此生恐怕都难以再更进一步了。若是如此,她也不过就是个累赘,何谈日后照顾师兄师姐的遗孤,又何谈报仇? 叶殊平静道:“我曾私下问过周晓风,想必你在紫羽楼有几年,也知道紫羽楼不禁婚假,不论是娶妻纳妾,若是嫁出去,只消出得起一份嫁妆即可,并不必废除功法。不过这般离去的弟子虽不必再同从前那般,却也还是紫羽楼中人。” 阮红衣微微点头。 她自然是知道的,但紫羽楼并不会只听说要嫁便已信之,而是尽皆好生调查过的。若是当真嫁了便嫁了,若是谎言,恐怕紫羽楼便是震怒了。 叶殊看向阮红衣:“谎言自不能说,我也无意让你为脱身而随意嫁人,但既然嫁人后可以保留紫羽楼弟子的身份,继续修行紫羽楼功法……若是你不愿废除此法,我便想法子筹谋,让你能以紫羽楼弟子身份脱离楼中那些不喜之事。日后你只消寻个两情相悦之人修行,对自身反而有益,再勤学苦练,时时打磨法力即可。” 阮红衣闻言,一时间涌现了许多想法,脑中也闪现了许多人。 从前她只觉得紫羽楼是……那等轻浮所在,沦落之后,再难脱出。可如今又有另一条路,只是她须得仔细斟酌,是否愿意保留这紫羽楼弟子的身份?利弊皆有,只看她内心如何抉择了。 495|要人 阮红衣很是明白, 若是自己保留紫羽楼弟子身份,旁人不知时也还罢了, 一旦知道, 必然觉得她与其他弟子一般,都是曾与人那般……纠缠过的, 与其他女修非是同类, 对她必然有异样眼光。一日两日她许是能扛过, 百日千日后, 她是否能全不在意他人的轻蔑目光?先前她入紫羽楼时, 也不过是凭着一腔仇恨驱使, 但如今仔细想来, 真正沦落后, 她能否当真经受得住,还是未知。 叶殊又道:“若你情愿废除紫羽楼功法,倒也无妨。我手中也有几样滋养之物, 能叫你不至于太受废除功法之影响, 亦有一些功法,可传授于你。只是仍旧要重头再来,从前你所学的法门也要尽数忘记, 再悟他法。” 若说让阮红衣资质更胜从前, 倒也并非做不到,只要用上混沌水,便可脱胎换骨。但混沌水何其神妙?叶殊不在意些许功法,也不在意耗费些外物慢慢为她调理, 但绝不会将混沌水用在阮红衣身上——至少于如今,除却长澜以外,他不会将混沌水赠予任何人。 晏长澜也知道混沌水,亦对阮师妹有所怜惜,然而他能尽力相助阮师妹,却不会为了阮师妹而让阿拙落入危险境地。于他而言,比生命更重的也唯有阿拙而已。 阮红衣听了叶殊这话,骤然有些心动,但很快她露出一抹苦笑,却反而下定了决心:“叶大师,红衣想着,还是仍做紫羽楼弟子罢。好容易修行到筑基期,再来一回,焉知会是如何?” 而且,她心里也一瞬想到了许多。 有从前的同门师兄愿意将她救出,她已然应当十分感激,哪还能贪婪无度,去索取其道侣功法、滋养之物的?天底下纵然是亲生的兄妹,也没有去让“嫂子”为小姑子耗费大量资源的道理。更何况,真正说来,他们同门也并未相处多少时间,虽也都很有情谊,却不能就这么随意消磨。同时她也清楚,想要让她脱身,必然还有很多代价,若是彻底与紫羽楼分开,其代价恐怕要比保留身份耗费更多——否则随意耗费一笔资源就能让弟子脱离门派,这门派还到底要不要名声了? 阮红衣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同样也想清楚了,修行时往往有心障,一步一个关卡,相较起来,紫羽楼因是音修门派,且平日行事多是随心随意,功法且有妙处,反而不甚惧怕心障——否则她满怀仇恨,筑基时岂不是要被恨火给烧没了么?可一旦她重修,要重新消耗大量资源且不提,只说那步步心障,她连作为紫羽楼弟子被人闲言碎语都受不住,还怎么妄图破开心障顺利突破?到那时,恐怕连筑基都做不到了。 既如此,左右先前听叶大师弹奏琴音时,她阮红衣就觉得音修之道也很是不凡,打从心底生出了一些喜爱之情,那么不如就这般走下去。闲言碎语又如何?只要她修炼得越来越强,哪里还需要理会旁人的话语?而且到那时,恐怕也无人胆敢嚼舌了……一如那位紫羽楼楼主,那般美貌,那等诱惑,又有谁不忌惮三分? 阮红衣渐渐笃定心中所想,说出决定后,也半点无有悔意。 她这般情绪变化,自也被晏长澜与叶殊收入眼里。 叶殊倒是赞赏阮红衣的决定,于他看来,紫羽楼的功法比之他手中所知的一些功法都更适合阮红衣,毕竟此女的悟性平平,资质平平,意志也平平,而越是出色的功法要求越高,越难修炼,即便给了她,她进境起来也很是艰难。一旦废除功法再耗费大量时间重修,单单是诸多心绪就能将她拖垮了。至于更进一步?那真是除非她有大奇遇,大造化了。只是看在她是长澜师妹的份上,他给她足够的选择余地。 而紫羽楼的功法虽是叫一些女子难为情,但是在爱侣之间,也算不得什么。到时他再给阮红衣几首曲子,叫她练得纯熟,自己多多参悟,反而能让她更有信心些。修士一旦意志有所提升,再面向其他难处时,也不至于自以为寸步难行了。 因此,叶殊微微点头:“既如此,我知如何行事了。” 阮红衣郑重行礼:“多谢叶大师。”又朝着晏长澜行礼,“多谢晏师兄。” 晏长澜笑了笑:“你日后好生修行,再莫要胡思乱想了。” 阮红衣也露出个释然的笑容:“是,红衣谨遵师兄教诲。” · 次日,叶殊等一行人来到紫羽楼。 入得楼中后,有美貌的妇人将一行人引入雅间,柔声细语:“不知几位贵客要听曲子,还是赏歌舞?是只要阮师妹相陪,还是再请几位师妹过来?” 叶殊淡淡说道:“正有要事相商,还请一位能主事的过来。” 美貌妇人有些讶异:“不知那事……如何要紧?” 叶殊道:“关乎贵楼弟子去留。有劳了。” 听得这话,妇人美眸微微睁大,有些难以置信,但她一转念,似乎想起什么,又露出个柔媚的笑容来:“还请贵客稍待。” 她以为,这“去留”所指乃是嫁娶,只觉得这位阮师妹着实运道不错,就翩然去寻人了。 不多时,一名冶艳女子推门而入,正是负责调|教阮红衣的那位余师姐,她此前也听那美妇大略提了提此事,进来后,先朝着阮红衣笑了笑,眉眼间带了些揶揄。 阮红衣低眉顺眼。 如今她不知叶大师要如何行事,却知道余师姐的误会,故而不敢胡乱作态。 余师姐落座后,亲手给叶殊、晏长澜倒了茶,旋即捂唇轻笑:“叶道友,晏亲传,两位于争鸣大会上大出风头,如今到我紫羽楼来,真是令我等蓬荜生辉。” 叶殊道:“若贵楼还自称‘蓬荜’,这世上也少有奢华之地了。” 余师姐自然又是一阵娇笑,风情越发动人。 晏长澜见状,先行开口:“不瞒余管事,此次我等过来,是为阮师妹。” 那余师姐听他这称呼,略有惊讶,神情稍顿。 晏长澜继续说道:“阿拙是我道侣,红衣是我师妹。阿拙来紫羽楼听曲时,因见师妹拜入贵楼,故而将她带走,询问端倪。” 余师姐却未想到其中还有这事,笑意稍减。 她现下忽然明白,这一回两人要谈之事,怕是与她原本所想不同……她再仔细看了看阮红衣,发觉她仍旧是元阴未破,像是又明白了一些什么。 余师姐将面色正了正,先前的种种诱人之态尽数收敛下来,语气也不再带着挑逗之意。 “两位之意是?” 叶殊先是任由晏长澜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接过话头,与这位余管事说道:“不瞒余管事,长澜拜入天剑宗前,曾另有师门,只是师门变故,同门失散,叫他心里很是怅然。后来经历一些时日,其他同门皆已找到,仅剩阮师妹飘零在外。诸位同门俱在找她,如今叶某先行遇上,长澜便匆匆赶来。如今其他同门尚在等待,多有想念,故而叶某与长澜之意,是将阮师妹带回去,与同门相聚……”他缓缓道来,叫那余管事字字听清,“当然,阮师妹既然已拜入贵楼,便是楼中弟子,叶某并无为难贵楼之意。叶某曾听闻,贵楼女弟子可自行嫁娶,虽说此番阮师妹只是与同门相聚,并非嫁娶,但叶某却也愿意赠送贵楼一件法宝长琴,算是提前为阮师妹给出嫁妆了。日后阮师妹若是遇上两情相悦的,再做嫁娶不迟。” 余师姐将叶殊所有的话都听了个明白,神情也从凝重到变得有些微妙,又有些羡慕。 不过,她却沉吟说:“此事我无法做主,须得禀报副楼主方可。”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叶殊,“又不知,是怎样一件法宝长琴,可否叫妾身一饱眼福?” 叶殊也未在意,手指轻抹,膝上就出现了一把长琴。 他言道:“此琴正是叶某于争鸣大会上所用,余管事可细观。” 余师姐也不客气,就将那长琴接过来,仔细地打量着。 暗光隐隐,灵气盎然,又有两个天然神通禁制,也琴身流畅,很有脱俗之感……的确是一把好琴,在诸多法宝之中,至少也是中上了。 余师姐爱不释手,旋即又笑了笑:“不知可否拿去请副楼主一观?” 叶殊从容道:“自然。” 余师姐一怔,不由嗔道:“叶道友就不怕我等将其昧下么?” 叶殊则言:“便是昧下,再炼制一件就是。” 余师姐初时并未反应过来,而后陡然失声出口:“这是叶道友所炼制?” 叶殊微微颔首。 余师姐当下也不再多言,将其抱住,匆匆推门而出。 待雅间里只剩下几人时,阮红衣惭愧道:“竟然让叶大师出了一件法宝……” 叶殊则不在意:“若非为此,我炼制此物作甚。” 阮红衣一愣。 晏长澜却明白:“阿拙的修为,用中品上品的法器更妥当,无须炼制出法宝长琴来。想来阿拙当时炼制时,就已想到用此物换取师妹的自由身了。” 阮红衣恍然,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法宝价位以万计数,她从不知晓,自己竟能值得一件法宝…… 496|脱身 紫羽楼后, 有数座小楼,余师姐步履匆匆, 就走到其中一座前方。 “胡娘娘, 西瑶求见。” 一声轻缓的女音响起:“进来罢。” 旋即小楼之门打开,内中扑出淡淡香风, 沁人心脾。 余西瑶快步而入, 直上三楼。 窗前抚琴的是一名绯衣的女子, 只看那背影便美到了极致, 她微微侧头, 露出一抹粉面, 与一丝小弧。 “怎么了, 这样着急?” 余西瑶将怀中抱着的那把长琴奉上, 细声快语,将先前之事尽数说了,而后道:“此琴便是那两人给出的代价了, 西瑶不敢自专, 特来请娘娘定夺。” 胡媚细眉微挑:“哦?还有这等事?” 说话间她袖摆一拂,就将那把长琴取到手里,随意将膝上的另一把琴推开, 就此抚动起来。 琴音悠远清透, 很是动人,且琴身、琴弦俱是不凡,胡媚再摸了摸琴身两个天然禁制,细细感知其中神通, 面上的笑意越发妩媚起来。 “你说……他们要带走的,是那名为阮红衣的师侄?” 余西瑶道:“正是。” 胡媚柔声问:“红衣师侄资质如何?” 余西瑶想了想:“相貌明媚,若是多加调教,或可造就。只是她天性难以释放,若要把她留在楼里,怕是也做不成楼里的顶梁柱。” 紫羽楼的顶梁柱,自然并非只是实力高明即可,乐、舞、歌、技,样样都得是顶尖的,除此以外,更须得有万般风情、千种玲珑,还要能放开天性,戏弄男子入鼓掌之内,片叶不沾……否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绝色而已。 胡媚闻言,微微笑了:“既如此,就放她去罢。左右还是我紫羽楼的弟子,能换来一件法宝,并上中府顶级宗门亲传、技艺潜力非凡的炼器大师的几分情谊,已很值得,又何必为难他们,反而生出嫌隙呢?” 余西瑶心里羡慕阮红衣,但毕竟是她调|教出来的人,她多少也了解几分阮红衣的性情,羡慕之余,也同样为她欢喜。 于是,她便恭行一礼:“那西瑶便去回信了。” 胡媚以手支颊,略思索后,又言:“对那位叶大师提一提我紫羽楼的交好之意,求个人情,若是日后有所需,还望我等自备材料后,叶大师能不吝出手,替我等炼制法宝。” 余西瑶当然是立时应下。 于她们紫羽楼而言,要寻炼器大师相助,比起其他门派来总要艰难几分,而今有个炼器大师送上门来,自是要尽量拉拢。 · 叶殊与晏长澜在雅间静坐,神态从容。 阮红衣原是有些担忧的,但侧头见两人如此,不知不觉便将心放了下来。 细细想来,一件法宝……比之她总是要有价值得多罢。 不多时,门再被推开,余西瑶色如春花,笑意盈盈而来。 单只看这神情,便知此番带回的,必然不是坏消息。 果然,余西瑶坐在几人身前,为他们一一斟上茶水,慢声说道:“副楼主颇为喜爱那琴,亦有感晏亲传的盛情,如何能不成全这一片同门之情?因此便允了。”说着,她又朝叶殊宛然而笑,“叶大师炼制的法宝着实厉害,如今因着阮师妹,我紫羽楼也算同叶大师攀上了一些交情,日后有求时,还望叶大师可以为我等通融一二……自然,那出手之礼,我紫羽楼是必然不会吝惜的。” 阮红衣听了,顿时明白。 晏师兄为顶级宗门亲传弟子的地位重要,叶大师的本事也重要,二者相加,紫羽楼全无为难他们的意思,就此将她……放任了? 却见叶殊略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我欠贵楼一个人情。日后若要炼制什么法宝,只管送信给长澜即可。” 余西瑶眼波流转,先是应了声,又笑着朝两人祝了祝:“两位情深意笃,着实叫人钦羡。如今妾身便预祝两位仙路同行,生死不离了。” 叶殊神情微缓:“多谢。” 晏长澜也露出一丝笑来。 余西瑶见两人如此,越发觉得自己先前那句话说进了两人心里。 只不过,她心里想着,如今这两位瞧着如此恩爱,但日后道路可长着,倘若哪个修行跟不上了,抑或是时日久了遇上的诱惑更多……到那时再如何,便不得而知啊。 自然,这等念头,余西瑶如今是半点也不会显露出来的。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倒也一片和乐。 大约半个时辰后,叶殊等人起身告辞。 余西瑶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又拉着阮红衣的手,笑道:“阮师妹好造化,如今且好生修行,日后若是遇见了心上人,成婚时也可发张帖子来,我等姐妹定然前去恭贺,也少不了送上一份贺礼的,叫你欢喜欢喜。” 阮红衣在紫羽楼里见的多了,比之她从前那些年里的经历更复杂许多,陷身此间时,她虽是自愿,内心深处也难免有些自怜自艾,但脱身而出后,又知道还有同门可以依靠,有师兄师姐的遗孤可以照顾,整个人精气神再与从前不对,对紫羽楼里的同门们,也生出了几分情谊来。 她面上露出个明媚的笑容,眸光灵动,气质更胜以往:“自然,若真有那日,定将帖子送来,请诸位姐妹前往一聚。” 余西瑶见她这般的神态,笑容也真切了些:“那师姐便不送了,师妹多加保重。” 阮红衣轻轻点头,而后,就很快追上等在前方的晏长澜、叶殊两人,轻快地与他们走了。 待人走后,余西瑶回到楼里,就见到有些师姐妹们探头而看,很是好奇。 之前对阮红衣颇有愧疚的李清月走过来,轻声询问:“余师姐,阮师妹这是?” 余西瑶轻声笑了笑:“你们的阮师妹有造化,如今有人以大代价换她保留楼中弟子身份出去,听闻还有人在等着她呢,从此除非必要,都不必回到楼里来了。” 李清月一愣,连忙追问:“莫非阮师妹是嫁人了?” 余西瑶柳眉微扬:“许她自行婚嫁。你等也莫要嫉妒,若是有哪个肯出一件有两道天然禁制神通的法宝交换,你等也有这机会。可惜啊,我等姐妹庸庸碌碌,大多也只能多找几个看得过眼的郎君,提升己身修为便罢。” 李清月的确有些羡慕,但她到底性子不错,羡慕过后,也与余西瑶一般,欢喜更多。 大多数的姐妹,同样都是如此。 但是,终究还是有些人看不过眼,嫉妒得几乎要在心底渗出毒汁来。 正譬如……那因着阮红衣一封信送回,楼里调查无误就将其断资源、关禁闭的孙雨薇。 孙雨薇在楼里也有交好的姐妹,她知道是阮红衣借势阻了她与柳郎的恩爱,禁闭时不足诅咒了阮红衣多少回,自也拜托姐妹帮忙留意消息。 然而这一回,那姐妹探望她时语气期期艾艾,她才得知,竟是有人用法宝换了阮红衣…… 孙雨薇的脸色煞白,怨恨到了极致。 阮红衣,阮红衣,她为何能有如此运气?她哪里配有如此运气! ……原本,孙雨薇只是一时不忿,想让阮红衣吃个苦头,错过机会。但是如今种种怨气积累下来,她就已然将阮红衣当作仇人一般了。 她心里暗暗想着,待她出去,纵然阮红衣走得再远,她也绝不会忘却如此恨意。 只是孙雨薇却不知道,因着叶殊、晏长澜的身份特殊,紫羽楼的副楼主胡媚娘娘既然决定要与他们交好,也就将阮红衣在楼里的一应经历重新回顾一番,同样也留意到了孙雨薇和阮红衣之间的龃龉。 孙雨薇紧闭结束后,若是安分守己放弃怨恨也还罢了,若是始终记着这事,纵然是楼里也不答应——即便不会因此对门下弟子下辣手,但也总是会将她限制一二,叫她不能抽身去给阮红衣添麻烦,也不能给紫羽楼惹麻烦的。 · 叶殊和晏长澜两人顺利将阮红衣带出后,阮红衣欢喜之余,难免有些茫然。 先前她只想着要从紫羽楼脱身,可脱身之后,天大地大,她现下……去往何处?若说还跟着晏师兄与叶大师……纵然他们不介意,她自己也是不肯的,哪有做了这些时日的累赘,还要耽误他们的?想也知道,若是与他们同行,她必然处处拖累两人。 可是,去往其他所在……直接去寻雪瑶么?倒并非不可…… 这一刻,阮红衣似有意若无意,所思所想时,都将……那人略过了。 叶殊却直言道:“送你去葛元烽处。” 阮红衣的娇躯微微一颤。 晏长澜思及曾经葛元烽的痛苦,也不由劝慰道:“曾经你怕耽误葛师弟,故而离开,但如今这些时日过去,葛师弟想来并未筑基,你却是筑基修士,已不必担忧什么了。”说到此,他一叹,“葛师弟内心愧疚难当,若不见你平安,怕是会生出心障来。” 这话倒是不假,他那位葛师弟比之他更在意阮师妹许多。 阮红衣猛然抬头,面上也生出愧意。 叶殊道:“你也不必多思,与他一见后,叫他知你安危,日后你想要留在他身边可,想要离去亦可,悉随心意。” 晏长澜道:“阿拙所言极是。” 两人皆知,葛元烽对阮红衣有情,但阮红衣受是不受,则看两人缘分了。 而基于同门情谊,阮红衣总是要回去见一见故人,才能彼此释然…… 497|渡空灵船 阮红衣心里百味繁杂, 但实则真正想来,她还未前往, 心中已然先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感。 说到底, 她面对叶殊、晏长澜两人时,觉得亏欠, 觉得敬重, 觉得信赖……可是在想到要去见葛师弟, 她心里生出的便是胆怯与不安了。 当年她留书一封便离去, 后来那般自以为是、险些沦落, 如今又要再去见葛师弟, 她只觉得面上发烧, 心里一时觉得葛师弟必不会在意她拜入紫羽楼的这段经历, 一时又忧虑若他真的在意又该如何? 说到底,阮红衣从前视晏长澜为颇为亲近的同门师兄,现下经历磨难, 受如此恩惠, 将晏长澜与叶殊几乎当作真正亲厚的兄父般对待,可是葛元烽到底是不同的,他们曾那样……那样好。 叶殊倒也看出阮红衣一些心思, 并不催促。 晏长澜同样如此。 而阮红衣脱身后, 到底也恢复了些从前的开朗,很快定下心神,郑重说道:“也好,我回去见一见葛师弟, 要好生对他道歉,也对他道谢。” 她从叶大师口中听说,即使她那样逃避地走了,葛师弟也依旧花费大价钱寻她,不曾放弃她。既如此,她去待在葛师弟的身边,若是、若是葛师弟嫌弃她,她就去历练,找资源回去照顾雪瑶,而若是葛师弟不嫌弃……她也再不会如从前那般,轻言离去。 见阮红衣相通,晏长澜自然很是欣慰。 叶殊微微点头:“既如此,我等去寻个牙行,找个中人问问可有直往风音府的法子。” 阮红衣回过神,好奇问道:“为何不直接租一头飞禽?” 晏长澜知道叶殊之意,便替他答道:“我与阿拙在争鸣大会上出了风头,如今人多眼杂时也还罢了,但若是离开这些大城,去了外面,怕是也有些心狠手毒之人盯梢、潜伏,要取我二人所得资源。” 阮红衣恍然,旋即羞愧。 与晏师兄、叶大师相比,她着实不够谨慎。 原本也是如此,虽说晏长澜的身份稍微查一查便可知道,但他终究是在争鸣府里,所得之物单单灵石便有十万之巨,更何况他身为顶级宗门亲传,身上必然还有其他珍宝。斟酌之后,那些个利欲熏心的亡命之徒哪里还会顾忌其他?至多不过是多筹谋一番而已。 当然,也未必当真就会遇见袭击,不过既然有这可能,为何不事先预防一番?左右也只是多花些灵石,比起性命安危来,却算不得什么了。 只不过,阮红衣还有些好奇:“为何不去问那周晓风?” 叶殊道:“他毕竟修为不高,有些地方纵然知道,比起那等有寄身之处的中人而言仍有欠缺。我在此处缺了向导,可要他来介绍一番,但若是要找个安全离开的法子,他恐怕不能办到。” 阮红衣明了。 的确如此,日后她还要更多些心思方可。 之后,叶殊等人果然就到了城里的牙行。 这牙行颇大,内中的修士大多炼气、筑基修为不等,有些乃是与叶殊几个一般来寻中人的,而此间做事的中人腰间却挂着一面身份令牌,昭示他们的身份。 此间的中人俱是消息灵通之辈,在迅速扫过几人后,就已然有眼光犀利的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当即率先走了过来,满面俱是笑容:“原来是晏亲传、叶道友光临小店,快快请进。” 而这位中人的心里,也隐约猜到了这几位的来意。 叶殊、晏长澜几个也不客气,很快随着他的牵引,走进了侧面的一个小间中。 小间里陈设雅致,处处精巧,那中人迅速奉茶,很是殷切地询问:“不知在下有什么地方可以为几位效劳的?” 晏长澜因身份最为明显,便沉声开口:“我等意欲离开此地,须得寻个隐秘之法。” 中人暗道一声,果然!而后他仍旧热情:“自然,自然。以晏亲传这等身份,来去自不愿被人打扰。”他倒颇会说话,继续言道,“在下做了这些年的中人,向来觉得最为隐秘安稳的莫过于乘坐那世家大族、大宗大派手中的渡空灵船。这等灵船耗费的灵石不少,价位比较昂贵,但好在至少也有金丹修士二转以上的修士坐镇,且十分舒适,行得亦是极快……依在下看来,乘灵船出去,最是适合诸位的身份。” 叶殊略思忖。 灵船?这物在叶家并不罕见,嫡系手中至少也有个一二艘的,其品级越高,耗费的灵石越多、灵石的品质也要越高。不过一如这位中人所言,若是这灵船出自大势力的旗下,那些大势力自不会觊觎这些灵石,倒的确安全得多。 而且,依照常理,这大势力的灵船何时出行、如何出行,也绝非寻常人可随意打听到。 叶殊心念微动时,晏长澜也察觉到了他的所思。 于是,他便问了:“这几日里,去往风音府的灵船可有?” 那中人笑道:“大势力的灵船出行多是有自己所往之处,若是有人乘上这船,若是所去之处正在途中,便可立时下船,但若是方向不对,则须得待那灵船先去所往之地,再转向乘客所欲往之处的。” 叶殊了然。 也是,大势力的灵船出去一次消耗不小,带上些出手豪阔之人,一来能让势力中的小辈多几条人脉,二来也将灵石找补找补。 叶殊道:“想必大多数时候,若是想去的方向离得太远,那灵船也不会将人带上罢?” 中人赞叹:“叶道友果然心思灵敏。不过,若是要为那一二人调头太远,耗费也太大了些,灵船自不会应允。但大势力的灵船来来往往各处府城,每日总是有进出的,也总是会有相距较近的。如今几位要去风音府……那运道着实不差了。” 晏长澜看向中人:“还请详说。” 中人道:“两个时辰后,我争鸣府朱家就有一艘渡空灵船正要前往风音府,可不正合了几位的心意么?这朱家也与我们牙行常有来往,从前我牙行送去的乘客,他们也都收了下来。” 晏长澜看了看叶殊与阮红衣,而后做出决定:“既如此,有劳中人代为沟通。” 中人点点头,但稍微迟疑后,他又说:“不过朱家的灵船有三等舱位,上等的一间房得有百块下品灵石,不过房间颇大,内中应有尽有,且有专人服侍,即便有什么所需的,只要不太过分,也尽数都会满足。二等的一间房便宜许多,三十块下品灵石即可,各类服侍自然也要差上不少。而三等的一间不过十块下品灵石,并无其他招待,若是有什么所需,可以叫人,只是叫来了也要付出资费罢了。不知几位之意是……” 晏长澜毫不犹豫:“要一间上等房。” 叶殊神情不变。 阮红衣则是面色微变,但很快垂下眼,将震惊之意压在心中。 这渡空灵船的价位竟如此昂贵……晏师兄与叶大师不愧是道侣,花用起来,也着实是叫人……瞧着十分肉痛。 中人闻言,却很是欢喜:“不愧是天剑宗亲传,出手当真不凡。” 须知他们这些中人每每牵线一位客人,都能得到半成的好处,晏长澜等人要上等房,他所能得的就有五块下品灵石——他不过是去跑个腿,搭个桥而已。 中人连忙又给几人泡上好茶,热络说道:“在下这就去联络朱家,几位不妨在此处小坐片刻,待事情成了,在下立即过来迎接诸位。” 晏长澜点点头:“有劳。” 叶殊和阮红衣亦朝他微微示意。 中人精神焕发,很快就离开了此处。 · 牙行外,有个矮小的身影在此处等了片刻之后,像是察觉到什么危机,一咬牙,迅速化为一道黑色影子,离开了此地。 在他离去的刹那,另一道气息很是强大的身影来到此处,面色冷肃:“竟然敢窥探我百路牙行?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身影伸手一抓,像是抓到了什么气息,接着就顺着气息快速遁行,去寻找这气息主人的踪迹了…… 矮小身影所化的影子在地面快速滑行,还未行多久便感觉到身后的危险极快而来,这等仿佛刀锋透体的惊悚感让他头皮发麻,只觉得随时随地都笼罩在死亡阴影之内,让他飞速地朝着那可以救助他的人之处而去! 渐渐地,追逐的人与逃跑的人越来越近,前者手中持有一把长刀,飞快地往前方地面劈斩! 凌厉的刀气穿透地表,直接砍在那逃跑之人的后背上,叫他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他身后出现一道刻骨的刀伤,血腥味四溢,他逃得更快了,而越是逃得快,那血就流得越快…… 终于,追逐之人一刀将那逃跑者自地里劈出,又一刀过去,将其横断。 498|离去 逃跑者拦腰断成两截, 竟还未死,他一边艰难地爬动了几乎, 一边呼喊着:“真人!真人救我——” 喊时捏碎了一块玉符, 然而喊过之后,腰间的刀气迸发, 便已一命呜呼了。 追逐者神情冷漠, 收刀而立, 乃是个身形瘦长的修士, 两眼之内俱是精光。 此刻他虽杀了逃跑者, 却也不曾立即离开, 看着不远之处, 冷笑一声。 果不其然, 有一人极快而来,立在了那具身体前方。 那人语气里带了些悲天悯人之感,言道:“他不过是个探路的, 道友又何必下手这般狠辣?” 追逐者面容一沉, 已将刀再劈出,他口中喝道:“胆敢窥探我牙行之人必死!他打前哨如此,你这后方筹谋者亦然。” 那人表情也变得阴毒起来, 他手中出现一把钩子, 跟这刀迅速碰撞,声音也是阴冷:“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筹谋的非是你百路牙行,而是那怀抱重金的小儿, 你这牙行的打手,何必要为那小儿与我过不去呢?” 追逐者刀法依旧犀利:“但凡是入了我牙行之人,便是重要的客人,你在外窥探,就是挑衅!你若识相,就该趁早放弃这点鬼蜮心思,否则莫怪某刀下无情!” 那人再不多言,只与追逐者快速地争斗起来。 这两人俱是金丹修士,对战时可谓是飞沙走石,气势之强大,惊得周遭方圆十里之地无人敢来,察觉些许此处动静的也都退避三舍。 一个是刀法极为强大,另一个则是手段狠毒诡谲、阴损得很,但终究还是谁也没能杀死谁,在斗了有一个多时辰后,那阴毒修士到底还是远远离去了。 持刀的修士也未去追,他沉沉地看着那阴毒修士离开,这才收刀回鞘,往百路牙行而去。 · 叶殊几个并未等多久,先前离去的那位中人便来了。 中人面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朝着几人拱拱手说:“诸位,那朱家的舱房还未满,几位正碰上了好时候,可去,可去。” 晏长澜率先起身,朝他谢过:“有劳中人了。” 中人道:“好说。”然后他略一顿,还是言道,“有一事还要叫几位知道。” 晏长澜道:“请讲。” 中人稍作沉吟:“不瞒几位,在下原本还要回来得更早些,只是被二管事叫了去,方知先前我百路牙行外有个探子缩头缩脑。二管事见了,自是追上去一刀砍了,然而却引来那探子身后之人,乃是一名金丹修士,很是阴损。” 说到此处时,叶殊几人已略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中人很快说完:“二管事与其大战一场,那金丹提起有小儿怀抱重金被他盯上……依在下看,虽不知他所言究竟是哪位年轻修士,诸位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晏长澜点头道:“多谢中人提醒,也多谢二管事出手了。” 怀抱重金且又在百路牙行里的还能有何人?自然就是他们几个。中人虽说是“不知哪位”,实际也是委婉提醒他们罢了。 中人见晏长澜如此说,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大略说了说那位金丹在与二管事交战时用出的手段,提起那约莫是个不出名的、起了贪婪之心的散修,或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势力金丹,而后,不再多言,就将他们引入了牙行的一处后门。 “在下叫人将马车停在此处,更为隐蔽些。”中人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一辆马车。 这马车不大,前头拉车的却是一头妖气堪比筑基修士的烈马,正不耐烦地用蹄子刨土,见得中人,恢恢数声。 中人喂了一颗丹药给烈马,将几人请上马车。 叶殊几个跟他上去,就此坐定。 马车内颇大,容纳七八人不成问题,众人上去后也还宽敞,中人坐在马车门口,给几人稍许说了说朱家此次出船的随行之人。 “朱家子弟繁多,但渡空灵船一直掌握在嫡支手中。这一回出船的乃是三房的二公子朱廷,其性格颇为温和,待客人多有热情,愿意与人相交。船上坐镇的为一名金丹二转修士,据说只差一线就能三转,每每跟船也是为了对付那些不长眼的盗匪,用以磨砺自身,好早日突破。这位二转修士通常待在船舱最上修行,除非遇上什么麻烦,几乎不会现身,除此以外,其他朱家人偶尔也会跟船几个历练一番,往往是旁支居多,又或是尚且不曾筑基的嫡系子女……” 叶殊几人将中人所言记下,也以免真的碰上毫无所知,反而引起麻烦。 待中人将这些话说得差不多,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 正是朱家到了。 朱家的渡空灵船,正是从朱家的后方起航,但外来的搭船之人并不能随意进入朱家,故而只能由这特定的马车带入,并径直来到起航之处。 叶殊几个对朱家并无兴趣,只是想尽快前往风音府而已,因此途中并未生事,也不曾因着好奇而打开车窗向外看。 中人见状,自叶殊松了口气——不然若是遇上那等脾性不好的,他又要多费口舌解释,有时也仍旧是解释不清,在半途生出矛盾来——当然,这等情形并不多,如今也十分顺利就是。 马车停稳之后,中人先行下车,似乎是有人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对上几句暗号,而后中人过来打开车门,将叶殊一行请了下去。 外面跟他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筑基修士,酡红的脸膛,神情肃然,不过在见到叶殊几人后,他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朝几人拱拱手说:“听闻诸位贵客要的是上等舱房?” 叶殊道:“不错。” 高大修士利落地一引:“那诸位请随某往这边来。” 叶殊一行自无异议。 中人便不能再往前跟,他同几人笑了笑说:“预祝诸位一路顺风。” 至于他的抽成,后来自有朱家与他结算。 叶殊等人同他颔首致意,丢给他两块灵石为谢后,大步跟着高大修士前行。 绕过几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极为广阔的空地上,正有一艘极大的灵船停在那处,高上十丈,长宽更有数十丈,当真十分威武了。不过这样偌大的灵船并非只是为载客的,实则真正载客的舱房只有上百而已,其中上房更不过十余,其余之处,俱是为了装载货物,是为朱家做的生意。 高大修士将几人从侧面引到船边,说道:“不同舱房有不同令牌,诸位看……” 晏长澜也有些私房,如今取出一百下品灵石,交给这位修士:“有劳。” 高大修士接过灵石,见这几人果然如同中人所言那般爽快,对几人态度也自然更爽快。 不多时,在偌大灵船的最高层,叶殊几人顺利入住了一间上等舱房。 舱房里很宽阔,分为两个里间,外间也很大。 进来此处,阮红衣一间房,叶殊、晏长澜同住一间,若是几人相处则到外间来,正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上了这船后,阮红衣不知怎的松了口气。 叶殊和晏长澜坐在一扇大窗前,朝外一看,便只能见到外面的景致,一片开阔。 阮红衣见两人如此自在,不知怎地,她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仿佛自己在此处格格不入,打扰了晏师兄与叶大师一般。 稍顿了顿,她起身道:“我先回房了。” 晏长澜抬头看她面色局促,也不阻拦:“修行时留两分心神在外,以免受了打扰。” 阮红衣应下来,极快地走进自己房间。 待人走后,晏长澜看向叶殊,神情间带有温柔:“阿拙,红衣的事,真是多亏你了。” 叶殊淡淡道:“你我之间,还需如此?” 晏长澜笑道:“无需如此。”他也不过是,如今想与阿拙说说话,起了这话头。 叶殊瞧出他的心思,原本想与他说些正事,却也先不提了。 晏长澜见叶殊不介意他这般,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奇异的情感,不自觉间,他朝着叶殊那边稍近了近,而叶殊不曾阻拦,他心一横,坐得更近后,伸手将叶殊的小臂捉住。 叶殊抬眼。 晏长澜手指一紧,随后凑过去,在叶殊唇边落下一个轻吻。 叶殊定定看他,忽而露出一丝浅笑。 晏长澜心里微动,忍不住用了些力,将叶殊揽在怀里,同他唇齿相接,气息交缠,亲吻更深。 两人难得这般亲近,晏长澜对叶殊由欣赏到感激到敬重到生出情意,对他的种种情感交织,酝酿出了更深的情感。他知道叶殊的性情淡漠,也知道自己对叶殊多少有些特殊,但到底还是觉得不敢亵渎,却又忍耐不住。 长久下来,晏长澜自己也憋得很,与此同时,他时时注视叶殊,自也逐渐发觉,叶殊对他的容忍远比他所知更多。 憋得久了,晏长澜终究还是放任了自己一时情动。 良久,两人慢慢分开。 晏长澜不禁露出许多喜意。 叶殊的面上比之平常时,也多出一丝血色来。 晏长澜看着叶殊,忍不住说道:“阿拙,我很欢喜。” 叶殊神情微柔,并未多言。 晏长澜仍旧深深看他,虽不曾听见他的亲口所言,隐约间,却也有些明白,自己似乎还可以……更胆大一些。而阿拙,也不会觉得是自己冒犯。 499|朱家兄妹 两人静静地坐在一处, 都不曾有什么言语,末了相视一笑, 各自修炼起来, 积蓄了一会儿法力之后,他们用手指比划论道, 十分惬意。 这情景似乎与从前一般无二, 但若是仔细瞧去, 便会发觉实则很是不同。 修炼了小半日, 有人在外轻轻叩门, 并由传音法阵传来一道柔婉的女音:“天字三号客舱中贵客且知晓, 灵船将要升空了, 若是有什么不便, 还请告知。” 叶殊和晏长澜回过神。 晏长澜扬声道:“无事,贵船自便罢。” 那柔婉女音又道:“是。” 旋即,外面再无人声传来。 这时候, 阮红衣自房中走出:“晏师兄, 叶大师,方才似乎有人来?” 晏长澜替她解释:“是灵船上之人前来提醒,如今即将升空。” 阮红衣一愣, 随后面上有些神往之意。 晏长澜见状, 好笑道:“可是想去瞧一瞧灵船如何升空?” 阮红衣面色微赧:“让师兄见笑了。” 晏长澜道:“无妨,若是想瞧,出去瞧瞧便是,左右也并非什么隐秘。” 阮红衣又忍不住看向叶殊。 叶殊微微点头, 同晏长澜道:“你我也去罢。” 晏长澜略讶然。 叶殊道:“你我既然上了这艘灵船,也该看看其他乘客俱是何人,心中有数才好。如今灵船升空,想必有许多乘客也都愿意瞧一瞧热闹。”又或是,与他有一般的想法。 晏长澜明了,起身道:“阿拙所言甚是。” 见两人一同出去,阮红衣悄然跟在他们身后——此时此刻,她又觉得自己若是出声,于两人而言便是打扰了。 · 走出这上等舱房,踏上甲板,叶殊和晏长澜立在围栏前,正见周围风起,灵船缓缓上升,朝外看去,只见周遭的景致渐渐有些模糊,灵船越拔越高,垂目俯视,便见下方人、物尽数化为微尘一般,四野开阔,叫人心中也开阔起来。 大约盏茶时间,灵船已至高空。 周围云层滚滚,气浪滔滔,自四面八方朝着灵船扑打过来,又见灵船上光华一闪,就有偌大的防护罩显现,把那些云团气浪尽数弹开,无能影响船内分毫。 阮红衣站在一旁,手抚栏杆,不由发出一声惊叹:“好生壮观!” 此言一出,忽而有一声轻笑自另一边传来,就叫她面上现出一丝绯红来。 叶殊几人朝那方看去。 只见一名头梳双髻的黄衫少女捂唇,神情里带着些尴尬。 在她身后,一名身着华贵法衣的年轻修士走过来,朗声致歉:“对不住几位,舍妹顽劣,方才失礼了。” 黄衫少女连忙走到年轻修士身边,朝着几人裣衽而礼:“还请见谅。” 阮红衣慌忙道:“先前是我失礼才是。” 晏长澜见她不知如何应对,上前一步道:“是我等头回乘坐渡空灵船,一时惊讶失态了。” 那年轻修士看他们态度坦然,不由心生好感,主动拱手说道:“在下朱廷,与舍妹琳琅随船而行,请教几位尊姓大名?” 晏长澜恍然,亦拱手道:“原来是灵船主人家的公子。在下晏长澜,这位是我道侣叶殊,与师妹阮红衣,此次出行,劳烦贵船带上一程了。” 朱廷听他报上名来,面容带笑:“原来是天剑宗的晏亲传,先前朱某因故不曾去观赏争鸣大会,事后方听闻晏亲传在其中大放光彩,正很是懊恼,如今能与晏亲传结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了。” 朱琳琅好奇看向晏长澜,一笑两个小酒窝:“原来你就是风雷剑,瞧着果然挺厉害的。” 晏长澜微顿,还是说道:“两位谬赞,两位道友风姿卓然,能与两位结识,亦为晏某之幸。” 朱廷一笑,又赞:“晏道友的道侣气度高华,听闻其在争鸣大会上也显露出极高的造诣,与道友果真天生一对,叫人钦羡啊……” 晏长澜极少与人这般“寒暄”,想了想,只能再道一声:“谬赞。” 叶殊也朝朱廷颔首致意。 朱廷时常在外跑船,接触的人不少,见两人这般模样,便知道他们非是那等“热情”的性子,就不再有太多客套话,只是笑着请他们一同在灵船上走一走,为他们大致介绍灵船各处,并提了提如今船上有诸多护卫,定然能平安抵达风音府云云。 叶殊等人也未拂了他的好意,随着他一边走,一边听。 朱琳琅听着觉得无趣,就渐渐落在后面些,与阮红衣在一处,同她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阮红衣初时有些局促,不过朱琳琅很是活泼,她自己原也是个活泼性子,不多时,两人就已说到一起,彼此间很是亲热了。 前方几名男修亦有注意两人,见她们相处得好,笑一笑后,也就不去管她们。 走了一圈,自船舱里走出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叶殊神情淡淡,暗中却将路上所见之人一一扫过,稍作打量。 尽管灵船上应是安全的,但先前毕竟受了提醒,安知那位生出贪念的金丹真人不会有什么法子也混到此间?还是小心为上。 大略看过后,叶殊不曾发觉有什么不妥,但警惕之心亦不曾全去。 而晏长澜与朱廷交谈一阵后,则受了他的邀请,去赴船上的一场小宴。 这小宴的主办者,正是朱廷,而他所邀请之人,正是租下上等舱房的大多数修士,以及少数中下等舱房中人。 · 小宴举办之处,为一间较大的舱房,如今已摆好了酒菜。舱房中分为众多小几,每一张都能坐下几人,叶殊、晏长澜等坐在其中一张后,还有许多修士也都陆续入座。 诸多小几之间,又有几名歌姬舞女在那轻歌曼舞,很是热情周到。 朱廷举杯敬了敬众人,说了一番感谢照拂的言语。 众多修士虽不过只是搭船,但朱廷如此厚待,当然也叫他们心里十分舒坦。 敬过酒后,众修士也就散漫起来。 有些修士凑在一起论道,有些只是赏曲结交,有些见着舞女美色,似乎目眩神迷……种种姿态,各有不同。 叶殊与晏长澜自然是那安静饮酒、欣赏的,阮红衣抬眼看着这些歌姬舞女,心里不由想起自己先前在紫羽楼的身份,一时有些唏嘘。 不多时,朱琳琅坐过来,又跟阮红衣凑在了一起。 阮红衣觉得朱琳琅天真可爱,与自己从前很是相像,也愿意同她多多交往。 然而她却不曾察觉,不远处,有名美貌女修朝她很是瞧了几眼。 一名长须男修正在安排小宴上的酒水果品,见爱妾难得有些失态地朝某处张望,不由握住她手,问道:“雁儿,你在瞧什么?” 刘惜雁回过神,朝夫君笑了笑:“那个红衣的少女像是我楼里的姐妹,妾嫁于郎君时,她还不曾筑基,如今看来,她与妾一般的好运道,想必也是刚出阁就遇上可以托付之人罢。” 长须男修闻言,笑了笑道:“既是你楼里的姐妹,遇见了也不能全无表示。雁儿,你去拿一份上好的紫鸢果,算是为夫所赠,请你姐妹尝个新鲜罢。” 刘惜雁听得,嫣然一笑:“多谢郎君。” 而后,刘惜雁翩然去了后舱,小心挑选了六只紫鸢果,用上好的玉盘装起来,身形婀娜地来到阮红衣所在的那桌,朝几人行礼,接着将一盘果子送到桌上,朝阮红衣柔声道:“阮师妹,自楼中一别,多日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如今难得在船上相遇,也是缘分,郎君与我些微心意,请阮师妹收下罢。” 刘惜雁原是一片好意,她哪里能想到,自紫羽楼里出来的姐妹并非是嫁于他人为妻妾,而是保留功法脱身而出呢?她那个夫君也是个心思缜密的管事,却同样知道紫羽楼规矩,当然也未想到,否则,必不会贸然行事。 阮红衣也认出了刘惜雁,她们曾经在楼里见过,且刘惜雁受余西瑶所托,还未她们示范过天魔舞,算是颇为熟悉了。 眼下,她听刘惜雁这话,立时明白了她的心意,但此时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欢喜。 阮红衣的手指微颤。 自离开紫羽楼后,她便不该想着永远无人将她认出,如今在灵船上就已遇见,出乎了她所想,但又何尝不是她理应面对之事? 阮红衣想起晏师兄与叶大师两人,强行镇定,朝刘惜雁轻点螓首,言道:“多谢刘师姐,承蒙挂念,不胜感激。” 刘惜雁得见故人,心里高兴,虽也心思灵敏,这时却未发觉阮红衣的情绪波动,在给了果子后,她于几人致意后,就翩然离去,相助她的夫君忙碌小宴酒食的安排之事去了。 此刻,朱琳琅这聪明的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侧头问道:“阮姐姐,你是紫羽楼的弟子么?” 阮红衣心里陡然生出无数念头,她想着待说出实情,不知这原本与她亲近的少女会露出何种神情,又想着,此事无可隐瞒,不论如何也为她理应受之之事。 然而诸多杂念虽层出不穷,她口中却是平静说道:“不错,我确是紫羽楼弟子。先前出阁时,恰好遇见了师兄道侣叶大师,于叶大师相助之下,我便出来与师兄几人团聚了。” 500|再去风音府 话虽只是寥寥几句, 却也将一切尽皆说明了。 朱琳琅粲然一笑:“原来如此。紫羽楼的弟子俱是美人,难怪阮姐姐也生得这样好看。” 她的话中, 竟然不见半点鄙夷之态。 这般一来, 反而叫阮红衣怔了一怔。 旋即,她拿起一颗紫鸢果, 试探递过去:“琳琅妹妹要吃么?” 朱琳琅心思慧明, 见阮红衣如此, 轻快地接过来, 说道:“多谢阮姐姐, 这紫鸢果滋味极好, 阮姐姐也多吃些。” 阮红衣心下微松, 同样取出一颗, 放在唇边轻咬一口。 紫鸢果于女子容颜有利,且味道绝佳,如今果汁入口, 清甜甘美, 果然不凡。 与此同时,阮红衣心中也如同放下一块大石,再不见先前似有若无的一抹轻愁, 亦是在此刻, 她陡然明白,是否曾经身陷紫羽楼其实并不打紧,若是她一派坦然与他人交往,即便是紫羽楼弟子又如何?对她鄙夷者未必无有, 但真正值得相交之人,却必然不会因此看不起她。 所谓的种种忧虑、惧怕,是庸人自扰罢了。 此时,阮红衣眉眼间轻松自然,同朱琳琅交谈时,也更快活许多。 一旁叶殊与晏长澜将阮红衣心绪变化收入眼底,暗暗点头。 晏长澜低声与叶殊说道:“阮师妹如此甚好,待将她送到葛师弟身边时,想来也更能让葛师弟放心一些。” 叶殊微微点头:“她运道不错,借由此事心志有所打磨。这位朱家姑娘性情颇好,若非她心思纯善,性情开阔,恐怕阮姑娘还要再吃些苦头。” 晏长澜道:“阿拙所言甚是。” 叶殊略思忖:“她这般对待阮姑娘,算是对她有些恩情,便是对你有所相助。既如此,你我也不能毫无表示。” 晏长澜对叶殊之言素无异议,直言:“我听阿拙的。” 叶殊颔首:“朱家兄妹既知你于争鸣大会上取胜,自也该认得那府中取丹药的牌子……我看她还未筑基,待下船前,你给她两块牌子,让她能自去问城主府换取丹药罢。他们朱家虽不缺丹药,不过各方子女必有不同,她这样聪慧,不论是先拿其中一块去换一颗筑基丹,抑或是筑基后再换取那时所服丹药,都能让自己获取最大的好处。” 晏长澜道:“便依阿拙之言。” 叶殊心念微转,在晏长澜手里,就已多出了两块小牌子。 晏长澜将其收起,等着有机会时,再交给朱琳琅。 小宴后,朱廷特意送他们到舱房门口。 朱琳琅还跟阮红衣在一处,临走前仍旧依依不舍:“阮姐姐,离抵达风音府还有几日,明天你还来与我一起顽呀。” 阮红衣笑吟吟,竟有些神采飞扬之感:“好,明日辰时,约在今日相遇的甲板上相见如何?” 朱琳琅也笑得灿烂:“阮姐姐之言,正合我意。” 几个男修含笑看着二女。 见她们终于说完了话,朱廷方对叶晏二人说道:“舍妹顽劣,方才失礼……” 晏长澜将他打断,说道:“朱道友不必每每如此客气,令妹很是可爱,与阮师妹相处颇好,两人结交,晏某乐见其成。” 朱廷一听,思及自己先前想说的话语,不由失笑。 他已反应过来,这句谦逊之言,与几人初见时他所言一般无二。 朱廷告罪,而后笑道:“是朱某之过。” 晏长澜与他又说了几句,他就同晏长澜告辞了。 叶殊一路不曾多言,不过朱廷每每同晏长澜交谈时,朱廷也从不曾冷落叶殊。 也是因此,晏长澜对朱廷的感觉不坏。 叶殊也觉此人心思细腻,不轻易得罪人,但这等人相处时素来愉快,是否真正可以结交,则一时间不能看出就是。 · 回到舱房后,阮红衣的精气神已然与从前不同。 晏长澜颇为欣慰,说道:“阮师妹,同门间相处,你便还同以往那般大胆一些才好。” 阮红衣轻快地笑着:“晏师兄所言甚是,红衣再不会自怨自艾了。” 次日清晨,阮红衣果然出去与朱琳琅相见,之后几日,日日相见。 叶殊与晏长澜则再少有出门,只有朱廷偶尔上门拜访,两人就也招待一番。 从朱廷话语中,两人倒也大约知道了些朱家的情景。 朱家为争鸣府府城大世家,族内有两名元婴老祖坐镇,也算是势力不小了。只不过,这一双老祖都已年过五百,且几乎都无更进一步之力,若是二三百年里再无一位朱家人突破至元婴境界,对于偌大的朱家都十分不利——只怕是那许多的产业都要被人瓜分了去。 如今朱家嫡系时常跑船,寻找更好的资源,旁系四处经营产业,搜罗天材地宝,也无一不是为了家族发展而竭尽全力…… 朱廷离开后,晏长澜不由感慨:“这位朱道友说话间着实坦率。” 叶殊淡淡道:“笼络你罢了。” 晏长澜略思索,应道:“即便如此,他也着实不易了。” 的确如同叶殊所言,朱家乃是世家大族,即便晏长澜资质潜力尽皆不俗,他也不必说出这些朱家或将面临的窘迫之状。说到底,也是要与晏长澜拉拉交情,从四方寻找助力。 叶殊道:“朱家嫡系长袖善舞,不仅将灵船中上等舱房租于外人,还举办小宴,想来亦是为了能多多结交人脉。” 晏长澜感慨道:“世家大族,向来不易。” 两人也明白,朱家也绝非是任意人脉都愿结交,举办小宴的目的除却是招待、拉拢外,应当也是要瞧一瞧众人的行事,再自其中挑选可交者多多相处。 晏长澜的诸多经历、为人处世,朱廷大约也有所了解,灵船上稍微相处后,其所知更多,便更主动些,态度也更坦然。朱廷应是想着,晏长澜在同境界时种种表现不逊色于其师惊天剑主,在两三百年里,突破至元婴境界的可能性极大,若是朱家和他好生相处,加深交情,来年朱家有些不济时,倘使正好遇上了敌人,他必然可以相助几分。而即便那时晏长澜不曾进境元婴也无妨,左右惊天剑主已是元婴,到那时必然实力更强,朱家同晏长澜交好,也能拉一拉惊天剑主的虎皮。 叶殊最终说道:“由朱琳琅的举止间,可知朱家的作风不坏,长澜,回头你我再查一查,若是朱家家风表里如一,你与朱廷之间的交情加深几分也无妨。” 晏长澜曾为少城主,对于这等夹杂利益的交往也非一无所知,但他自打修行剑道,又有阿拙在身畔,对于这些人情往来的思索就日益减少。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并不会因此便觉得剑道蒙尘之类,于他看来,他所修的原本便非是什么不染尘世的剑道,倒不必非得纤尘不染,将自己同世事强行分开。 如今听叶殊这样说,他也就应了:“好。” 至于若是查探之后,发觉朱家是那等不可交的,那不论朱廷这人是否可交,只要他一心都在家族之上,也不必结交了。 · 灵船于空中行驶极快,大约五六日后,就已抵达风音府,朱家在风音府也有宅邸,灵船自也停靠在那附近之处。 叶殊与晏长澜走出舱房,于甲板上与朱家兄妹告别。 阮红衣同朱琳琅性情相投,眼下要分别了,越发舍不得起来。 晏长澜将阮红衣召来,又同朱琳琅道:“你既与阮师妹为好友,她年岁比你大,临行前,我总要替她给你些小东西,全了礼数。” 朱琳琅正待推拒,手里已出现了两只小牌子,她也是见识多的,自然一眼认了出来。 朱廷忙道:“晏道友太客气了,琳琅不可收。” 朱琳琅也听兄长的话,就要归还。 晏长澜沉声道:“两位若是不收,岂非是朱姑娘不肯认阮师妹为好友么?” 朱家兄妹一顿。 朱廷道:“舍妹愧受。” 朱琳琅也行了礼,又朝阮红衣笑了笑。 阮红衣回以明媚一笑。 接下来,叶殊与晏长澜带上阮红衣,正式与朱家兄妹告别,就此离去。 朱家兄妹目送三人,直至人影消失,方才回返。 “廷哥,我确是极喜欢阮姐姐的。” “既然喜欢,日后莫断了来往就是。” · 离开灵船,叶殊等人在附近打探了一番。 此处并非府城,不过相距府城也并不算遥远,乘坐妖禽过去,大约一日左右即可抵达。 阮红衣不由问道:“我们这就去租一头妖禽么?” 叶殊朝空中打个唿哨。 下一刻,一头双头鸟极快地落下,振动双翼,浮在几人面前。 正是那一双比翼鸟。 阮红衣吓了一跳:“这是?” 晏长澜道:“此为阿拙所养妖禽。” 阮红衣呐呐说:“它……一直跟着么?” 这样远,灵船又那般快,这妖禽竟然还能跟上? 501|近乡情怯 叶殊倒不以为奇, 说道:“上古血脉,自然有些能耐。这一双比翼鸟平日里除非呼唤, 从不落地, 如今能跟上来,想必是觉醒了神通, 消耗亦是不小。” ——此为实言。 当年他买下此禽, 本是为一样代步之物, 而后倒也不曾亏待了, 时常用丹药喂食之。如今莫看它始终不肯落地, 但大约是飞得多了, 反而因此获得好处, 血脉更觉醒几分, 也有些可用的神通,不至于被已然筑基的他们两人淘汰。 阮红衣一怔:“那为何先前不乘坐这比翼鸟……” 说到此,她忽而想起来, 坐那灵船原本也非是只为了快, 更多是为安全。这鸟虽也很快,可若是只乘它而飞,一旦被人盯上, 防御不足, 恐怕也未必能够逃脱的。 之后,阮红衣又有些窘迫。 看来是要乘坐这妖禽前往风音府府城了,但此禽名为比翼,自然是为晏师兄和叶大师二人同乘之物, 她掺和在里面,又算什么?恐怕不妥。 也不知,叶大师要如何安排…… 还未等阮红衣想明白,却见于叶殊身前,骤然出现了一头凶兽,其身形颇为高大,且形貌狰狞,一条钩尾寒光闪闪,显得极为凶悍。 此物一出,登时让阮红衣心生畏惧,禁不住地后退一步。 叶殊微微抬手。 下一刻,那凶兽的气势便渐渐收敛了一些。 阮红衣这才壮起胆子,仔细看了一看。 这一看,她方才发觉,原来这凶兽并非是兽,而是一头凶虫,只不过个头着实是大了些,稍稍看久些,都让人浑身打怵,心悸不已。 与此同时,阮红衣心中生出一念。 叶大师之意,该不会是让她来乘坐这头凶虫……如此猜测,叫她嘴唇微动,又强行镇定下来。 然而叶殊却道:“阮师妹,你坐比翼鸟,我同长澜有凶面代步即可。” 阮红衣先是一愣,旋即心里一松。 她独坐比翼鸟,这倒是不碍什么…… 叶殊如此安排,自也有他的道理。 凶面蛛蝎是他御使之凶虫,自妖气堪比筑基后,就被他限制起来,不叫它迅速成长,一直关在混元珠里。故而如今虽说凶面蛛蝎妖气仍旧极为浓郁,却不至于高出他太多,也让他依旧能将其牢牢控制。 但饶是如此,凶虫便是凶虫,其后背哪里是什么人都能踏上?除却叶殊外,至多也不过只能容忍常年与叶殊相处的晏长澜在,若是还想有旁人,那就必须得由叶殊亲自镇压一番,才能叫它不甘地暂时屈服。 叶殊知晓,凶虫桀骜,必要的控制理所应当,可若是事事强求服从,恐怕反而容易让凶虫亟欲反噬,对他御使这虫十分不利。因此,若非必要,他也只让自己与长澜落在其后背而已。 如今既然有比翼鸟可以代步,那么阮红衣就不必上凶虫之背了。 安排妥当,叶殊朝晏长澜微微伸手。 晏长澜一把抓住。 叶殊眉眼微缓,旋即稍稍用力,就带着晏长澜,落在凶面蛛蝎背上。 果然,凶面蛛蝎只略略挣动,便顺服下来。 与此同时,阮红衣也腾身坐在了比翼鸟的背上。 叶殊方才吩咐:“凶面,往府城去。” 阮红衣闻言,正自好奇——这凶虫莫非是要在地上奔行,由比翼鸟在天上跟着么? 但下一瞬,凶面蛛蝎的足下却陡然生出了道道云气,须臾间就已变得极为浓厚,将整头蛛蝎都包裹其中,便是叶殊、晏长澜二人,也若隐若现,似腾云驾雾。 紧接着,这头凶虫驾驭云气极快地浮空,转眼已至高空之上! 同一时刻,比翼鸟振动双翼,极为平稳地带动阮红衣,紧紧地跟在了那缥缈的云气之后。 阮红衣细细感知,只觉得那云气飘得极快,就连比翼鸟追上去,也并无十分从容,而是须得时时刻刻,密切跟随…… · 因着凶面蛛蝎、比翼鸟飞行都是极快,故而不到半日,就已将原以为的一日走完,到了风音府的府城。 找了个僻静之处落下后,三人进了城,又很快来到了火烈真君所居住的那座小山头。 虽说此处居住的散修多,但是也不能贸然上山,因此,几人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随即就送去拜帖,请见火烈真君亲传弟子葛元烽。 拜帖乃是晏长澜亲手所书,其下落款亦是一个“晏”字,葛元烽与晏长澜好歹做过一段时日同门,且拜帖上蕴含一丝风雷之意,他自然认得。 已有些时日不见,葛元烽认出帖子的主人,自是欣然欲见。 不到一个时辰,葛元烽的回帖便到了。 因着如今与其分别也近一载,不知其山中情形如何,故而晏长澜与他另约一处相见之地,却并非是当初相见的船舫,而是一处僻静的园子。 叶殊与晏长澜、阮红衣几人先行而入,吩咐此间侍从备下酒菜,便等葛元烽前来。 阮红衣近乡情怯,纤纤食指微微蜷曲,最终还是尽力地镇定下来。 只是若是仔细看她,便会觉得她眸中似乎带着几丝水色,眼神又有些涣散,像是在怔怔地想些什么。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曾开口。 接下来之事……他们也着实没什么可以多言。 · 葛元烽快步下山,心里有些急切。 自打上回同晏师兄、陆师兄重逢,他心里也多出了一些念想,后来又接了晏师兄的信,得知他已然与那名曾与晏师兄同来见他、很是出色的炼器师结为道侣,不由得为他十分高兴。只不过似乎二人并未举办大典,他也不知如何祝贺,只是早早备下贺礼罢了。如今两人同来,他自然是要亲自过去道贺一番,将贺礼先行送上。 因此,葛元烽步履匆匆。 很快到了雅园,他同那守园之人报上名来,便顺利进入其中。 走过一条石路,穿过几株花树,葛元烽已见到了前方隐约的几个人影。 坐在石桌边、石凳上的可不正是他熟悉的晏师兄?而身旁一名青衫修士与他神情亲近,虽容貌非是上次所见那般,但想必也是那名精通易容之法的叶大师…… 葛元烽已想好了要上前先行礼,然而待他越走越近时,却见到了一道亭亭玉立的绯衣倩影,就立在一株花树前。 她头戴红纱,面貌朦胧,花树花落如雨,点点撒上她身,竟有一种叫人迷醉之美。 然而美与不美,并非葛元烽所思,真正叫他瞬时呆立当场的,却是……那倩影十分熟悉,像极了他几度梦回,愧悔不易的女子。 葛元烽呆愣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涌现出一个念头,但又不敢相信。他极快地走了几步,随即又慢下来,之后忍不住再走快些。 几次三番,他终是也走到了花树下。 这一刻,葛元烽也忘了他想要恭贺的晏师兄与叶大师,只看着这道倩影,喃喃询问:“阮……是阮师姐么?” 心中情切,竟让他嗓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那道倩影似乎也在微微发颤,而后她将面纱取下,如玉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 “是我,葛师弟。”同一时刻,又有两行珠泪顺着脸颊而下。 葛元烽看着这副魂牵梦绕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欢喜极了,眼中的激动无法遮掩,道:“真的是你!阮师姐,真的是你……” 阮红衣并未躲闪,她只是也怔怔地落泪许久,呐呐说道:“是我,是我……葛师弟,你过得好生辛苦,憔悴了许多……” 两人执手而立,互相打量了好久,才终于想起了身旁之人。 葛元烽连忙抹了把脸,拉着阮红衣,来到石桌前,朝着晏长澜与叶殊行礼。 “晏师兄,叶大师,方才、方才愚弟失礼了。”葛元烽欢喜不尽,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在何处寻到了阮师姐?” 他已察觉,如今的阮师姐修为高过了他,已然是筑基修士了,而他虽竭尽全力,却只是炼气九层,若要筑基,还须得许多打磨方可。因此他想,师姐定然是有什么奇遇?他只盼着这奇遇不曾叫师姐吃太多的苦罢。 晏长澜顿了顿,看一眼阮红衣。 阮红衣的面上骤然出现了一丝彷徨,而后又坚定下来。 叶殊淡淡说道:“此事叫阮师妹自行同你说明罢,我与长澜不便越俎代庖。” 葛元烽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笑道:“叶大师说的是,是愚弟太急切了。” 下一刻,叶殊与晏长澜便站起身来。 葛元烽有些不解,诧异看去。 晏长澜笑道:“你二人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说,我与阿拙便不打扰。葛师弟,阮师妹,如今这园子租来也是为叫你二人能清静叙说,我们先行离去。待你们说过了别情,我们同门几人再小聚不迟。” 502|花费越十万 阮红衣也的确更想要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同葛元烽说明, 更忍不住想着,若是有万一, 葛师弟他……终究还是不愿在晏师兄与叶大师面前丢脸。 葛元烽思念已久, 自然更无异议。 叶殊果然就与晏长澜离开此处,将园子让与他们。 之后, 两人行于风音府府城里。 晏长澜与叶殊并肩而行, 间或瞧一瞧叶殊的侧脸, 只觉时光静好, 即便不与其交谈, 也全无半分尴尬之处。 叶殊亦觉惬意。 前世与天狼在一处时, 天狼不能言语, 他也安心, 而今长澜在身畔,两人关系又不同,似乎除却安心之外, 又有别样之情。 走了一段, 叶殊与晏长澜来到一座酒楼前。 其中小二赶紧迎来,开口便笑:“原来是两位真人,快快请进, 雅座还是雅间?若是靠窗之处, 也很是清静的。”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道:“要个靠窗之处。” 那小二自是连连应声,将两人引了过去。 到了雅座,两人点了楼中招牌灵食,要了灵酒, 便静静而坐。 晏长澜寻了个话头,说道:“早先听陆师弟说,有些府城里筑基为真人、金丹为真君,这等说法,我宣明府也是如此。不过先前我虽阿拙去了争鸣府,那里却金丹为真人,不见真君,元婴前辈也皆称老祖。” 叶殊淡声道:“没甚奇怪,左右不过是各府内的称号,多年沿袭下来。常人互相交往,有前辈小辈之称,同境界互为道友,同门同辈为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长幼之间又是师叔师伯师姑师娘,真人真君老祖一类称号,往往只在偶尔提及外人时说起,到了哪个府城后随之稍稍改口,也非是什么为难之事。” 也是下界分为三十六府,各府各行其是,统一不统一并不打紧。而若是去了灵域,但凡是修行之人,称号便是固定下来。 灵域之中,炼气筑基也算修行之始,并无称号,金丹为真人,元婴为老祖,神游为尊者,聚合为真君,玄光为灵君,通玄天君,大乘为道君……且每一称号中又有封号,若是没能得到封号的,往往以姓冠于前,若是有了公认称号,并得认证,方可将封号冠于称号之前。 一日惊天剑主风凌奚,他因着是惊天剑峰之主,故有此名,可他如今乃是一位元婴修士,倘使出身灵域,未得封号前,可为风剑祖,若是得了封号,便是惊天剑祖了。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笑道:“阿拙所言甚是。” 叶殊眉头微挑。 长澜与他交谈时,这句话他听得多矣。 不多时,灵食灵酒送来。 晏长澜小声同小二询问了几句,旋即便叫人退下了。 桌上几样菜,荤素皆有,色味俱全,叫人一见便食指大动。 晏长澜很快给叶殊夹了一块片好的绯红鱼肉,为他解说:“此为红螺鱼,生于深海之内,其肉质鲜嫩,灵气丰富,滋味甚美。” 如此说过,他眼含期待,看向叶殊。 叶殊用过的食材何其多?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但如今听晏长澜如此尽力解说,倒是觉得比之自己识得更为有趣。 他就将晏长澜夹来的鱼肉吃下,赞一声:“确是不错。” 晏长澜心中欢喜,又将其他几样菜色一一夹出最为鲜美之处,放在叶殊盘中,同样把自己先前打听来的对叶殊尽数说过。 叶殊神情微柔,也都尽数受用了。 两人之间很是和睦,比那些同行的好友亲昵许多,若非是隔着雅座,怕是早已被人瞧出二人之间的情意了。 晏长澜并无收敛之意,他从前不知自己能与叶殊在一处时,自是处处隐忍,唯恐为他带去什么不利,却从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错处,更不会想要遮掩,如今得了叶殊应允,他只恨不能叫各府各地都知道二人已然结为道侣,又哪里会想要隐藏呢? 叶殊同样不在意他人眼光,同晏长澜一起吃喝过后,运转功法,将这些酒食里的灵气化为法力,才同晏长澜说道:“走罢,陪我买些炼材去。” 晏长澜自无不允,放下一把灵珠,再打赏小二几颗,就与叶殊一起出去。 · 风音府府城亦如其他府城一般繁华,售卖各类天材地宝之处比比皆是,两人不费什么工夫,已来到了一条大街。 街道两边多有商铺、商行,其中相间的巷道里面也有许多摆摊的地方,若是绕过一些明显之地,还能见到暗中的野坊市,可说资源极多,许多修士皆可以轻易买到自己所需之物。 叶殊如今身家丰厚,先到几个大商行里走一走,就将自己如今尚且无有储存的、带有不同气机的珍奇之物买下,叫他将在筑基期、金丹期所需的搜集齐全,短时间里安然无忧。 之后他就花费了大把灵石,买下诸多炼制法宝的炼材,若是碰上什么较为罕见的,即使品质不甚纯,他也尽数将其买下——待回头用淘换下来的炼气期所出混沌水多泡一泡,自然就能将其提纯了。 如此一通买下来,叶殊花费的灵石过十万之巨。 晏长澜跟在他旁边,也不在意,只在叶殊偶尔询问他是否有所需时,或者点头,或者摇头。 两人这般大手笔,自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同时,叶殊时不时为晏长澜买些可用之物,也叫许多修士瞧见,暗中心思各异。 将这条街走了一遍,花费无数,叶殊才看向晏长澜,说道:“想必时间差不多了,你我一同回去罢。” 晏长澜应道:“也好。” 于是,二人转了步子,就朝雅园之处而去。 还不曾行走多远,忽然间,有一辆宝车停在他们身畔,有一道声音响起:“两位,不知是否可以一叙?” 随之有人打开车帘,露出一张温文俊朗的面容,却是一名气质如书生般的年轻修士,其境界也不低,已是筑基一重。 这年轻修士朝两人歉意道:“余言语唐突,还望两位道友莫要见怪。” 晏长澜面对叶殊时,神情素来多出几分温存,如今有外人在,他自然便沉稳如山,言道:“不知道友是?” 年轻修士道:“在下凌玉宸,幸会。”他微微一叹,“在下有事相求,故而冒昧唤住两位,绝无半点无礼之意。此地非是谈话处,还请两位允在下送一程,路上正可言明。” 晏长澜自这凌玉宸身上不见恶意,且将剑道真意微颤,心性通明之下,也未觉有什么恶意。故而他看向叶殊,待叶殊决定。 于他私心里,隐约觉得这凌玉宸怕并非是寻他,而是寻阿拙的。 晏长澜能看出的,叶殊自然也能看出。 他稍作沉吟,还是应了下来:“可。” 凌玉宸面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如若春风拂面,颇是叫人亲近。 这时候,车厢前有人将车门打开,两名少女跳下来,要将他们扶上去。 晏长澜拦在叶殊身前,婉拒二女。 之后,两位少女掀起车帘,目送二人上车。 · 这宝车自外看固然不算很大,但内中十分宽敞。 两人入内后,见地上有镶嵌于车内的几个厚毛软座,而凌玉宸便坐在其中之一上。 凌玉宸见得二人,起身道:“两位请坐。” 叶殊就与晏长澜各择其一坐下。 晏长澜道:“凌道友有什么话,可以说来。” 凌玉宸先笑了笑:“不知二位欲往何处?” 晏长澜回答:“去雅园。” 凌玉宸就同一起上车的两名少女示意,二女登时坐在车厢前,赶车变向。 晏长澜等凌玉宸出声。 凌玉宸示意后,也就看向叶殊,略有迟疑地询问:“不知这位道友是否为……一名炼器大师?”他刚说完这句,马上描补道,“在下不曾查探道友私事,只是道友许是不曾注意,道友在回耘商行里收购大量炼制法宝炼材时,在下恰好在隔间之内等待购买一些炼材,便从管事口中听闻,已然有人将许多炼材买了去,后来方才猜到一些,紧紧追来了。” 叶殊淡淡道:“你来找我,是为问我买些炼材?” 凌玉宸先是苦笑,而后说道:“原本有这打算,但如今却不是了。”他顿了顿,又缓缓说,“还请道友……不知道友是否为……” 叶殊道:“买下法宝炼材之人,未必是炼器大师。” 凌玉宸轻叹:“自然,毕竟众多修士为炼制法宝,也会四处搜寻炼材。只是,买下的炼材可以炼制多种法宝之人,若非是炼器大师,便有可能与炼器大师有交集……道友,还请指教。” 叶殊看他眉眼间隐约带有一丝焦虑,却始终不见逼迫之态,稍作思忖后,应道:“不错,叶某倒是炼制过几样法宝。” 503|凌家 凌玉宸面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朝着叶殊微微欠身:“原来真是一位炼器大师,叶大师, 在下方才失礼了。” 叶殊神情淡淡:“看来, 你是对叶某有事相求。” 凌玉宸道:“叶大师果然心思灵敏,不错, 在下确是有事相求……还望叶大师能容在下说明内情, 怜悯一二。” 叶殊道:“且说说看。” 凌玉宸心里更喜, 却不敢怠慢, 当下就将所求缓缓说了出来。 “不瞒叶大师, 在下为风音府府城凌家人, 家中略有几门生意, 也还算有些底蕴, 故而也稍稍有些名气。但世家之内,各方分支,总是难免有些……”他艰难说道, “……龃龉。” 晏长澜闻言, 多看了这人一眼。 叶殊静静听他言说。 两人俱是明白,这凌玉宸也与先前那朱廷一般,虽是言语坦荡, 实则也是看出他们些许性情, 故而知道直言更为妥当,方会如此。 不过毋庸置疑,若是凌玉宸有求于人还含含糊糊遮遮掩掩,也不肯说清来龙去脉, 不说晏长澜如何,叶殊对外物素来少有好奇之心,定然是没什么兴致忍耐的。 凌玉宸继续言道:“在下一支乃是嫡支三房,掌管家族里一些矿山与相应人脉,全支上下生活富足,并无什么争夺家主之位的心思,故而如今有几方嫡支的主事人境界相当,底蕴权势也相当,都在争相拉拢族人,争夺族长之位,我三房中人便皆退避三舍,不愿掺和其中……” 只可惜,虽然三房无心,但其他各房又哪里肯放弃这样一块肥肉?三房一旦归附某一方,定然能给对方带来巨大的好处,自然都是铆足了劲儿,都不肯让三房置身事外。 但三房这一支的主事人素来性子倔强,越是被人逼迫越是不喜,更是不愿相助哪一方了,其他各房既担心他突然帮助某一方,又厌恶他们三房这般不识抬举,因此其他各房争夺之时,干脆将三房卷入其中,让三房损失不少,更是在与外敌争斗时,叫三房的主事人受了十分歹毒的伤,极难治愈。同为凌家人,各房自不会要了三房主事人的性命,否则上头的老祖也绝不会答应,可至少在下一任家主被择取之前,三房主事人是必然只能如此了。 凌玉宸面上划过一丝苦涩:“三房主事之人正是我父,他那日出去,回来时通身经脉被无数细密毫针穿刺,药石无医,即便请来了一些本事绝佳的炼丹师,也不能将那些毫针取出。我父为金丹修士,如今却只能卧床不起,法力也不能运转,几乎如同废人一般。若仅仅如此,我等也不介意好生照顾父亲,然而父亲并非仅仅虚弱,更甚者,是不论他动是不动,哪怕只是通身的气血稍稍流转,都会有万针刺体之痛,无比煎熬……” 晏长澜听到此处,也不由暗道一声,果然歹毒! 万千毫针俱在体内,将金丹变作废人,还时时刻刻如此痛苦,岂不是犹如凌迟一般?凌玉宸为人子嗣,无法坐视父亲这般受苦,也是情理之中。 凌玉宸越说越是苦涩:“我等仔细寻找治疗之法,渐渐得知,若是想要救治这伤,须得炼制一件特殊法宝,一寸寸将这毫针取出。得知方法后,我等自都狂喜,速速去寻炼器大师,但我凌家之内的炼器大师早已投靠了那几房嫡支,都不肯炼制,出来寻找时,知名的那些大师手中订单极多,即便有凌家的面子也不能插入,何况只是凌家三房?而那些稍微弱些的大师虽是有心,可总是每过上几日就来反悔……在下便明白,定然是其他各房招呼于人,使得他们不肯掺和这事了。”说到这里,他的苦涩更深,“在下无法,只能先去收购所需的炼材,再想着是否能往其他府城里找寻得空的炼器大师。而后,便是遇见叶大师了。” 听到此处,叶殊和晏长澜已明白了。 原来这凌玉宸当真是别无他法,只因拖一日他父亲就要多受一日的罪,纵然想着去别府里,又焉知别府的炼器大师有空闲?即便是有空闲的,又岂知是否也会被其他各房窥见消息,再次阻拦了此事? 因此,碰上叶殊也算是一根救命稻草——只因凌玉宸早已将风音府内诸多炼器大师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叶殊并非他们其中之一,更能看出他也非是那几位大师身边之人。 凌玉宸便想着,这位年轻修士若非自己是一位炼器大师,其身后那位炼器大师也定然不是本府中人,那么若是好生商议,仔细筹谋,说不得也有些希望瞒过其他各房中人,救治父亲。 晏长澜见凌玉宸说完这些话语,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细汗,也有感于此人对待其父一片孝心,不自觉间,亦想起了自己亡父,有些感慨。 倘若他父亲尚且活着,遇上了什么难处,他定然也是与凌玉宸一般,顾不得颜面,也管不了其他,只想让父亲早日痊愈。 不过,晏长澜心里这样想,却也不会对勉强叶殊。 于他而言,自然是阿拙对此事有兴趣,他便陪同,若是阿拙没甚兴致,他也陪同——即便那凌玉宸因此不悦,亦是如此。 叶殊神情不动,似乎沉吟。 凌玉宸见状,心里十分急切,眼里也间或闪过一丝焦虑,然而始终不曾开口催促。 只因他明白,他已说明了前后,若非是对方深思熟虑后答应下来,方才会尽心竭力,而他若是勉强对方,对方不甘不愿,恐怕炼器时也只会浪费炼材罢了——甚至干脆不尽心,他又能奈对方如何? 时间渐渐过去,马车里面,气氛也有些紧绷起来。 叶殊终究微微颔首,说道:“叶某应了。” 凌玉宸大喜,当即深深行礼:“多谢叶大师!” 叶殊看他一眼,缓缓说道:“虽是应了,却未必定能炼制成功。” 凌玉宸忙说:“在下已备下了三份炼材,且仍旧搜集更多,叶大师尽管出手炼制,不必将炼材消耗记挂心上。此外,在下亦备下许多恢复法力、精力之物,还有一万灵石为请叶大师出手的费用,绝不会对叶大师有任何不满……” 晏长澜在一旁听凌玉宸将诸多回报说出,且的确是诚心诚意,微微点头。 叶殊也算满意。 不过,叶殊却还说道:“先去雅园。” 凌玉宸先前便知道两人要去那处,如今对方仍旧要去,想必是有事要办,他好容易请来了一位炼器大师,自然不会怠慢,当即便吩咐两名侍女,尽快前去——只有这位大师尽快办完事,他也才能尽快请大师回去。 不多时,雅园到了。 叶殊朝晏长澜看过去。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在此处等我,我去同他们说一声。” 叶殊点点头:“早去早回。” 晏长澜心里微暖,眼中也带上暖意:“阿拙放心。” 随即,晏长澜纵身而下,快步朝着雅园之内行去。 叶殊目送他走去一段,方才收回视线。 凌玉宸见状,温和说了一句:“两位当真感情深厚。” 叶殊神情微缓:“这是自然。” 凌玉宸早已看出这位叶大师性情冷漠,没料到却在这话上应了他,心情奇异之余,也不由微微放松了一些。 大约一炷香后,晏长澜归来。 叶殊问:“如何?” 晏长澜笑道:“无事,今晚大约还有许多话说,正好不去打扰。我叫他们自行安排,待阿拙这事做完,我们再去寻他们便是。” 叶殊微微点头。 两人都不曾提起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人,也不曾说是什么事,凌玉宸更不会打探,宝车悠悠,拐了个弯,更快几分。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穿过数条山道,众人便看到了一座别苑。 凌玉宸道:“我父受害后,那几房之人间或来看,嘴脸着实可恶,故而我三房之人干脆搬来了别苑,眼不见为净了。” 叶殊言道:“想必也有眼线。” 凌玉宸叹道:“确有眼线,不过在下身边也有死卫,自是不会让其接近。真正隐秘之事,那些眼线也不能知道。”说到此,他正色再言,“叶大师请放心,必不会叫其他各房之人知道大师之事。” 叶殊自然是不喜麻烦,也无意搅和到凌家嫡支的争夺之内。不过,他对那歹毒之物倒是颇有兴趣,加之凌家老祖也不过是个元婴,凌家更是要脸面的大族,方会应允。 如今凌玉宸言明不会对他有所影响,叶殊姑且信个一半,而即便其他几房得知了他,有所迁怒……这也无妨。 在凌家之内,长澜的身份正可用上一用——比起外头那些散修里,可要好用得多。 504|凌家兄弟 凌玉宸的宝车于别苑守门之人而言极为熟悉, 自是径直而入,无须在外等待。 入得大门, 就见一条阔路直通前方, 宝车很快前行,穿过数个跨门, 来到一个极为清静的园子, 内中又分数个院落, 其中主院所在, 便正是凌家三房之人居住之地了。 凌玉宸先道:“此事尚且不曾同亲长说起, 故而先请两位稍作安顿, 在下先去通报, 并叫人准备, 也好给两位接风洗尘。” 叶殊道:“琐碎之事不必过多准备,我二人清静些更好。” 凌玉宸知道两人性情,便不多提, 只亲自将他们送到一处很是雅致的小院之内, 并说道:“这一处青远院还算可用,不知两位是否满意?” 晏长澜一笑:“安静即可。” 凌玉宸笑道:“必不让两位失望。” 待进入这青远院,果然处处熨帖, 并有青竹掩映, 几乎不见什么动静。 叶殊看过,确是满意。 晏长澜见叶殊满意了,他一个风餐露宿的剑修,更无异议可言。 凌玉宸又言:“事出仓促, 而这院落空旷已久,内中许是有些浮尘。此间的婢子还算得力,定能很快收拾妥当,还要请两位见谅。” 叶殊和晏长澜皆知两人前来的确突然,且凌家三房也不便大张旗鼓先叫人回来收拾,有这些微失礼不算大事,也非怠慢。 晏长澜道:“无妨,我二人皆知凌道友心意。” 凌玉宸闻言,心下微松,才朝两人拱手,暂时告辞了。 待凌玉宸离开后,一名青衣女婢悄然出现,静静候在一旁。 晏长澜同她说道:“将内室稍作收拾即可。” 青衣女婢闻言,稍稍行礼,立即无声前去办事了。 看来,这青远院里当真是处处皆静。 在院子里略赏了景,不过须臾工夫,屋舍已打理妥当,二人进了内室,各自坐下。 晏长澜先前不曾询问,此刻略有好奇:“阿拙怎么答应了来此?” 叶殊道:“我观你对其似有同情。” 晏长澜忙道:“不过是略有些感慨罢了。” 叶殊神情微柔,旋即似有些微浅笑闪过:“哄你的。我不过是对那歹毒之物生出兴致,想要瞧瞧究竟是否与我所想一般无二,故而过来一看。” 晏长澜不由一愣,而后见叶殊心情似乎颇是不错,也就释然。 管他究竟为何呢?阿拙欢喜便好。 正这般想着,晏长澜不自觉朝叶殊那边靠得近些。 叶殊侧头看他。 晏长澜心里一动,凑过去同他轻轻碰了一碰,才满足而回。 叶殊容他如此,只是在他回去后,抬起手来,也将他碰了一碰。 不过两人到底也是修行为上,稍作亲昵后,就各自盘膝端坐,修炼起来。 凌家三房的别苑里,天地灵炁比起外头来更浓郁几分,两人各自运转功法,一个用的是混元珠自带的《混元奥妙诀》,另一个用的是道侣所赠《风雷啸天诀》,前者吞吸天地灵炁极为骇人,形成法力奇快无比;后者虽略不及前者,但晏长澜的风雷双灵根早已在混沌水相助之下渐渐提纯,与此功法相合,其修行之快,也不比前者逊色几分。 只见那天地灵炁滚滚而来,不过两人到底只是筑基修士,吞吸虽快,天地间补充得也快,倒是不至于引发出什么奇特的异象来…… · 另一头,凌玉宸步履匆匆,来到主院之内。 才刚踏进去,他就先听见一声低吼,原想要径直冲入的步子,陡然便停在了主屋之外。 凌玉宸的面上现出担忧、愤怒、惭愧等等神情,复杂无比,他心里更对那其他几房的嫡支生出许多怨怼,只觉得他们未免太不顾族人之情,竟然对父亲下了这等毒手——他父堂堂金丹真君,铁骨铮铮的男儿汉,若非是痛苦到了极点,哪里会发出这呻|吟之声?这般狼狈? 闭了闭眼,凌玉宸走到一旁,静静地等候着。 身为人子,若是在此时闯进去……恐怕他父非但不觉安慰,反而更为难受罢。 这一疼就是半刻之久,终于有人将门打开,瞧见了凌玉宸,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宸儿,你回来了,今日如何?” 凌玉宸连忙扯出一抹淡笑,上前说道:“母亲,正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走出来之人是一名长发挽起的妇人,虽不算十分美貌,眉眼间亦有一丝轻愁,瞧着却颇有风仪,叫人一见难忘。 此刻她上下看了看凌玉宸,见爱子无事,方才说道:“宸儿,你有什么事要说?” 凌玉宸道:“大哥二哥在么?” 妇人轻点螓首:“回来有些时候,原本是陪着你父的,后来……” 凌玉宸了然,后来想必是父亲露出了痛色,两位兄长也怕父亲因顾及颜面强行忍耐,反伤自身,故先告辞而去。 妇人也知爱子明白,就指了指一旁,说:“你父已累得睡了,你随我去静室见你两位兄长。” 凌玉宸自是应了,连忙跟她而去。 不多时,已到了那静室。 静室颇大,内中布置了数重阵法,有聚灵者,亦有静音、防御之类,乃是一个修行的好去处。其中更有各类法器,可用于练手,恰能叫他们几个小辈随意拿了修炼。 妇人在静室前取出一面小旗,用某种玄妙轨迹挥动数次,那静室的房门便被打开,一股极为精纯的天地灵炁扑面而来,让他们赶紧迈步其中,随后再将静室关闭。 静室里,左右各有一个大蒲团,两名英俊男子各在一方,盘膝打坐,吞吸天地灵炁。 两人修行都极为专注,待妇人与凌玉宸接近后,才纷纷睁开眼来。 “母亲,三弟。” 凌玉宸行礼道:“大哥,二哥。” 凌玉鸿、凌玉焓两人站起身来,都是问道:“三弟,你今日如何?” 两人都与那妇人一般,俱是极为关心炼材之事。 凌玉宸忙道:“小弟正是有一事要告知。” 妇人道:“都坐下说罢。” 而后几人落座,凌玉宸就立即开口,将自己如何在收购炼材时发觉有些所需已被人买走,又是如何恰好见到那收购之人出手阔绰,如何心中怀疑,如何跟了过去,如何请人上车、诉说家中情形、得知对方身份、邀请对方前来……尽数说明。 凌玉宸道:“如今我将叶大师与其道侣安置在青远院中,只等同母亲兄长说明后,就为他接风洗尘……并为父亲炼制法宝。” 妇人与凌玉鸿、凌玉焓三人闻言,都各自深思起来。 凌玉焓问:“三弟,你觉得那位叶大师所言是真是假?他年纪既是不大,可当真会有炼制法宝的本事么?若是他家资丰厚,提前买下许多炼材回去练手也未必不能,仅仅以此信他为一名炼器大师,恐怕还是儿戏了些。” 凌玉鸿对凌玉焓之言亦也赞同,说道:“如今父亲急需那法宝,若是他多失手个几次,炼材浪费太多,日后若是再凑不足炼材……” 妇人倒是不曾多言,只看向凌玉宸,听他后话。 凌玉宸轻叹一声,说道:“小弟原本见他年轻,也有迟疑,但暗中跟随一段后,反而觉得此人不同凡俗,跟常人相比,另有一种气度。且他身边跟着一名剑修,虽不知其身份来历,也不见他出手,但他却隐隐有种极为危险之感……这样二人,想来若是没那本事,拒绝小弟即可,必不会故意欺瞒。何况他们的修为都在筑基期,炼器却是在我凌家三房的别苑里,若那位叶大师当真并非炼器大师,连连失败,莫非全然不怕我等迁怒么?” 凌玉鸿听得,也觉有些道理。 凌玉鸿却还有疑虑:“三弟,其他几房绝不愿有炼器大师为父亲炼器,倘若此事乃是阴谋,那人不过是故意等在那处,引你相请,回来后故意浪费你搜集而来的炼材,又该如何?” 凌玉宸微微一顿,而后开口:“此事我亦是想过,只不过……炼器大师太过难寻,若是那边起了心要算计,我等又能如何?这两人我一见便觉非是那等被人轻易利用之辈,且他们瞧着不过是堪堪及冠,皆是筑基,可见天资非凡,若是个阴谋,为何不另择他人?叫这两人浪费在此事上,岂不太过可惜?多半当真是凑巧而已。” 一通话说下来,渐渐也将几人说服。 凌玉焓感叹道:“三弟说得也是,阴谋防不胜防,说不得当真是运道好。” 凌玉鸿也道:“既如此,那便不能怠慢二人,三弟,我等当尽快前去安排宴席,将两位好生招待一番,尽表心意。” 凌玉宸连忙阻止,言道:“先前小弟提起接风洗尘时,那两位便不欲大费周章,故而小弟想,只备下好酒好饭,我兄弟几人前去作陪即可。” 另两兄弟也觉有理。 505|汤剂 如此商量一番, 三兄弟之母——那妇人方才慈和说道:“既如此,当好生招待, 莫要怠慢。我等修行中人, 不可以年岁取人。炼器为一门高深技艺,有那等天生开窍的, 灵性无比, 一年抵人百年之功也未必不能。” 凌家三兄弟自然是都道:“母亲说得是。” 之后, 凌玉宸就叫来了大管事, 着他去备下一桌好菜, 并将窖藏的上好灵酒取来。 那大管事自是连忙而去。 凌玉宸便说:“好叫两位兄长知道, 那位叶大师性情冷淡, 想必也不喜听到太多热络话语, 只寻常相处,不失尊敬即可。” 凌玉鸿、凌玉焓二人自都说道:“这还须你来交代么?我等知晓。” 说了数句后,因那两人也是颇为年轻的筑基修士, 凌母便不去作陪, 去照料凌父了。 不多时,那好菜已快烹好,凌玉宸几人就一同前往青远院去。 · 叶殊与晏长澜正在修炼, 忽而见得外面有些动静, 又有人来叩门,便明白这应是凌家之人来了,也就各自收了功法,起身相迎。 开了门后, 便阔步走来三名筑基男修,虽气质上有些差别,但形貌颇为相似,俱是英姿勃发,骨子里透出亲缘。 两人只认得凌玉宸,而凌玉宸很是周全,当时就一一介绍:“这位是我大兄凌玉鸿,这一位为二兄凌玉焓,他两个听闻有贵客到,都很是感激叶大师愿出援手,故一同来请,还望两位道友赏脸一叙?” 这三兄弟如此客气,眼神间都诚恳,叶殊与晏长澜自也不会给他们脸色瞧。 叶殊便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晏长澜笑了笑:“几位先请。” 于是,在凌家三兄弟引领之下,几人很快来到另一处院落,陈设处处精致,比之那青远院显得华贵些,却不及那边清雅。 在院中正有一张大桌,上有七八种菜色,旁边侍立着一名魁梧的男修,看得出是一名管事,正抱着一个酒坛,见几人过来,恭敬行礼。 凌玉宸忙道:“两位快快请坐。” 叶殊与晏长澜也不在意,就同他们入座了。 大管事立即为他们倒上了灵酒,这酒酒香扑鼻,稍稍嗅一嗅便觉得法力沸腾,正是大补之物,恐怕比起一些丹药来也不逊色了。 能将这等好酒取来待客,可见待客之心着实真诚啊。 桌上一阵觥筹交错,几人间气氛好了许多。 凌玉宸这才像是刚想起来般,歉然开口:“两位道友,先前在下心中急切,一直将两位请来屋中,也不曾问过尊姓大名,实在是失礼了。” 叶殊心下明白,这凌玉宸哪里是失礼?只是先前他主动拦住他们,后来又有事相求,自己二人不曾主动与他通名姓,他当时不多问,不过是担忧反而惹恼他们而已。现下再提,也是试探着打听,若是自己两人愿意说便说,不愿便不说而已。 但是,既然已到了凌家,长澜的身份早早说出更为妥当——如此一来,他行事也更便利些。 于是,叶殊朝晏长澜微微示意。 晏长澜了然,便道:“也没什么可说,在下晏长澜,是宣明府天剑宗的弟子,这一位是晏某道侣叶殊。我二人来到此处,是为见一见晏某当年失散的曾经同门师弟葛元烽,如今葛师弟拜在了火烈真君门下,也是个好去处了。” 至于阮红衣阮师妹之事,那就不必细说。 语毕后,晏长澜稍稍放出一丝自己的剑道真意,风雷并起。 虽只一瞬,但那等极为恐怖的力量却是骤然让三兄弟俱是吃了一惊—— 凌家三兄弟不由对视一眼。 与此同时,他们心底里却是生出了一丝喜意,也有一些放心。 幸甚,先前一直不曾怠慢。 凌家身为风音府的大族,自然也是时时紧跟各府消息,那极为出众的惊天剑主风凌奚,名声赫赫,传遍四方,当然是他们十分看重、关注之人。因此这位惊天剑主的唯一亲传弟子,也在他们的关心之内——不说是所有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大略却要知晓,否则若是一个不慎与惊天剑主结仇,岂非对家族大为不利?更何况能被惊天剑主收下的亲传弟子,晏长澜本身的一些经历也很是让人震惊。先是有那撞金钟拜师,后来知道是风雷灵根,再后来听闻悟出了风雷真意、直指本源,后来还有那刚刚传来不久的、在争鸣府夺取争鸣大会首位、镇压该府两大骄子之事,桩桩都不能忽视。 现下,眼前的青年猿臂蜂腰、身形高大,与传言的晏长澜颇为相似,对方方才放出的又的确是风雷真意,自然是更像了许多。而且他们也隐约听到些许传闻,说是这位晏亲传身边一直有一位至交好友,又有传闻是他道侣,确是在炼器一道上很有造诣……林林种种,这就八|九不离十了。 凌玉宸立即说道:“原来是天剑宗的晏亲传,失敬失敬。” 晏长澜并不在意,反而笑道:“看来,贵府也知道我师尊的名声。” 凌玉宸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位并非介意师尊名气盖过自己,反而十分豁达,不介意说笑,也露出个笑容来,言道:“惊天剑主之名,谁人不知?”而后又说,“不过我看晏亲传年纪轻轻如此本事,还有这等出众的道侣相伴,想来日后必定青出于蓝。” 晏长澜也客气道:“谬赞。” 之后众人又吃喝了一些,也略略交谈一些。 叶殊从凌家三兄弟口中听说了凌父身体更多消息,才沉吟道:“令尊的身体……叶某以为,还是要亲眼看一看才好。” 凌家三兄弟顿了顿。 凌玉鸿为长兄,此刻当机立断,答应下来,道:“叶大师有此心,自然更好。” 另两兄弟稍一想,也都认可。 虽说他们查遍了书册古籍,认定父亲是受了某物所害,也可由一件法宝相助痊愈,但终究只是他们推测而出,真正如何,他们无一为炼器师,也无一通晓医道、丹道,自然不能确定。 如今这位叶大师既然言及要去瞧一瞧,想必也是一些把握,既如此,为防万一,对方去瞧一瞧确诊自是更好。 叶殊得了应允,稍作思忖,说道:“诸位既然信任叶某,叶某便也不吝惜……不知贵府可有能炼制金丹真君所服丹药的炼丹师?”说到此,他见几人面带难色,“若是不曾炼制出一颗真正的金丹期丹药来,废丹亦可。” 听得这话,三兄弟倒是松了口气。 凌玉宸道:“说起来,我母亲正能炼制废丹。” 叶殊微讶:“令堂是一名炼丹师?” 凌玉宸也有些自豪,道:“确是如此。” 叶殊略点头:“叶某手中有一张方子,是一剂汤药方,若只是寻常炼制筑基期丹药的炼丹师,恐怕火候不够,不能将此方熬制出来。但若是能炼制出废丹的,当不成问题。” 凌玉宸稍一迟疑:“……不知这方子是?” 叶殊道:“若是去瞧令尊情形,免不了要用神识、法力观令尊体内情形,但听你之言,令尊稍动法力便万针刺体,疼痛难当……其自身法力尚且如此,外来的恐怕更甚。因此,不如先服汤剂,将令尊感知先行隔断。” 凌家三兄弟闻言,面面相觑。 凌玉焓还是说道:“曾经父亲疼痛时,母亲也想为他麻醉一番,减轻痛苦。但父亲却是不允,只因麻醉之法用得久了,他固然察觉不到痛苦,身体感知却会下降许多,日后待那歹毒之物取出来,他也难以恢复往日,日后的道途亦会受阻。” 叶殊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道:“且放心,这方子虽能隔断感知,却并非那等麻痹之物,且其中药材也能滋补其身,每两三日用上一次,对身体并无影响,对道途亦是如此。” 凌玉宸脱口而出:“此言当真?”话刚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太过冲动,连忙致歉,“对不住,非是不信叶大师,只是……” 叶殊不以为意:“我自不会欺骗你等,于我无益。” 三兄弟其实也想得明白,这位叶大师原本只是要瞧一瞧父亲体内的情景,即便提出要麻醉,他们也不能不允,又何必再拿一张方子出来?而既然拿出来了,于他们而言便是大恩。 而后,三兄弟俱是感激道:“多谢叶大师。” 叶殊叫取出笔墨,列下一张药材单子,旋即道:“炼制之法,当同令堂说明。” 三兄弟接过清单,凌玉焓连忙去收购药材,凌玉鸿则去通报母亲,凌玉宸仍旧陪伴两位。 他说道:“只待告知母亲,就立即请叶大师前去父亲那处。” 506|探查金丹真君 叶殊道:“也可。”又言, “长澜与我一同。” 凌玉宸连忙又道:“自然。” 另一头,凌玉鸿取了抄好的单子, 去见母亲。 凌母正坐在床边陪伴丈夫, 见长子过来,略有诧异:“怎么, 不曾去陪客人么?” 凌玉鸿连忙将单子交给凌母, 说道:“母亲, 且先瞧一瞧这方子如何。” 凌母身为炼丹师, 对于各类方子自也都颇有兴趣, 见状接过, 细细看来。 原本她神情倒也自然, 但瞧着瞧着, 不由有些凝重,又仿佛领悟了什么,不禁如痴如醉, 很快沉浸其中了。 凌玉鸿等了片刻, 见母亲仍无反应,不禁连唤了几声。 凌母回过神,收拢心思, 面上却还带着喜色:“这方子你从何处而来?其手法很是精妙, 对我大有好处,而且……若是研究明白,说不得你父也不必再忍受……” 她说了这许多,凌玉鸿也听出一些, 顿时说道:“母亲,这方子乃是那位叶大师所出,他言此方可止父亲之痛,却不伤他身,只克制于两三日用上一回即可。如今看来,这方子果然是真,也果然极好?” 凌母神情一正,颔首道:“不错,他所言不假。”她面容微肃,“那位叶大师也曾提了什么要求?不论如何,为了你父少些痛苦,都要应下他!” 凌玉鸿忙说:“母亲有所不知……” 他将叶殊所言尽数讲明,还说了晏长澜的身份来历,以及叶殊要求之事。 凌母闻言,沉吟起来。 良久,她才轻声说道:“这位叶大师是一片好意,应了罢。且用了他的方子,不论他能不能炼制成法宝,都对我三房有大恩,定要厚报。” 凌玉鸿郑重说道:“是,母亲。” · 叶殊与晏长澜被凌玉宸引入客院饮茶休息,过了些时候凌玉鸿过来,对两人的态度更是尊重,且也告知两人,凌母应允他们所有要求。 听得这话,叶殊自然明白,这正是那给出的汤剂方子好处。 于叶殊而言,这张药方着实不算什么,只因修士向来能忍受痛楚,除非如凌父这般奇诡的伤势,难以遏制,才会用上此物。自然,于低等级的修士而言,断肢意欲再生倒也用得上,但这房子里的诸多药材极为贵重,还须得至少能炼制金丹废丹的炼丹师方可配制,于这下界众多修士而言,实在是鸡肋。 不过,对于如今的凌父却当真是及时雨。 可见再鸡肋之物,用对了人就能发挥极大用处,方子虽不算常见,他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叶殊道:“待搜集完药材,由令堂炼制成汤剂后,便可前往瞧一瞧令尊了。” 凌玉鸿与凌玉宸自无异议。 · 凌家三房富裕,凌母又是个颇有本事的炼丹师,那些售卖药材的商行多给她面子,因此这清单上的药材虽很昂贵,且有几样少见了些,也很快弄来了三份。 凌母则自打得到方子后就废寝忘食地研究起来,药材一到手,几次尝试,终于在一日后炼制出一份汤剂来。 这时候,凌玉宸到青远院请人,一同进入了主院的主屋之内。 一进门,叶殊便瞧见躺在床上的那名中年男修。 他面色苍白,但除此以外,瞧着与寻常人也并无多少差别。只是这位乃是金丹修士,于寻常人无差别,那实则差别大矣。 中年男修原本是在闭目养神,不敢妄动,听得有人进来,也因这两日自妻儿口中听闻了这两位小友,当下就睁开眼,意欲起身招呼一二。 但叶殊却道:“凌真君不必如此,我等随意些即可。” 若只是两个筑基修士,凌父自不会在意,但一个是炼器大师,一个是元婴亲传,又如何能够怠慢?故而才有先前一举。 不过叶殊如此说,凌父也不至于非要如何。 很快几人见过,叶殊不喜过多客套,便直言道:“还请凌真君先服下汤剂罢。” 凌家众人看叶殊快人快语,当然更熨帖,凌母就急忙去到一旁,将精心炮制的那碗汤剂取了来,小心地送到了凌父身边。 这等汤剂须得尽快服下,凌父在三子搀扶下勉力坐起,忍着剧痛将汤剂一口喝下——刹那间,他只觉一股热气自丹田直通百骸,将所有如同针刺之处尽数安抚。热气过处,再无一处有任何痛苦可言。 只在半柱香时间里,凌父热出一头汗,但他的面色却是好了许多。 凌父能觉出,自己全身都很是麻痹,除却说话还不妨碍,想要动一动手指都不能。不过即便如此,也总比动一动就痛不可当来得舒坦。 他张了张口,只觉声音也有些缥缈:“已不痛了。叶大师若要查看,大可前来,我即便是想要阻拦,也无力动作。” 叶殊朝凌母等人微微点头后,就走到床边。 晏长澜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叶殊就将手指压在凌父的手腕之上,并将神识并法力一起,深入凌父身体之中,快速游走。 这一看,饶是他见多识广,也难免有些震惊。 · 人体之内,不论凡人修士,俱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在这些经脉之上又有一百零八要穴,其中三十六处为死穴。 叶殊的神识、法力自是顺着这些经脉探看,神识也还罢了,无形无影,只是代替双目“观”之分明,但法力却是有形之物,所过之处,当真是处处受阻。 正如凌玉宸所言,所有经脉都被毫针穿刺,神识所见,是那些毫针针尖忽上忽下,密密麻麻,倒错交织,直将那经脉各处全都刺过……若是有一滴气血通过,总是会碰上其中一二根毫针,旋即与其相接的无数毫针就都生出反应,连绵全身。 可想而知,一滴气血就能叫万针齐动,而人体气血涌动不断,岂不是每一滴过去都要惊动一遍么?这等时时刻刻都免不了被万针穿刺的痛楚,难怪即便是金丹真人也禁受不住了! 叶殊亲眼见到,自己的法力虽尽量轻巧地顺着那无数毫针的缝隙前行,可总是不能确保不碰毫针丝毫,当然也同样有所惊动。 只那一个刹那,无数的毫针当真一起动了,而即便凌真君服用了汤剂,自己无所觉,叶殊的神识却仍旧可以“看”见,那些经脉微微地瑟缩着,显然是被刺得极为难受。 不过,叶殊仍旧是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一遍,这才迅速收回法力、神识。 而后他抬起头,对上凌家众人诸多视线。 叶殊道:“凌真君体内的毫针,当真是厉害。”他神情有些微妙,“不仅经脉里一寸不落,那一百零八个要穴里,也只除了三十六死穴中不见毫针,其他七十二要穴里,也都被毫针布满,轻易触碰不得。” 凌玉宸一叹:“原来要穴中也有么?我等先前请人来看父亲,都只敢稍稍查看而已,哪怕多看一丝,都……” 事实的确如此,那些毫针实在是太过难缠。 叶殊又问:“不知凌真君是如何受了这伤?” 凌玉宸为他解说:“也是一件法宝。当时父亲被卷入争斗,有人取出一枚圆球,朝着父亲打来。父亲以为那是霹雳子一类的火器,就意欲用刀斩落,因此先是避开,而后劈斩。孰料那物根本不是霹雳子,其被打出之后迅速形成一张网,直接将父亲罩住,而那网却是被毫针织成,在碰上父亲时,无数毫针便已如同,瞬时消失不见。而父亲他,也立刻有了那针刺之痛……” 叶殊微微思索起来。 旋即他道:“看来,这些毫针原本便是一件法宝。” 而且其中技艺着实高明,一件法宝化为针网,并只要碰上了人,就嵌入其体内,顺着冲入经脉……可见在炼制时就已有如此打算,毫针只要入体,立即就堵塞经脉、万针刺体了。 这样的法宝,若是要取出来,那也着实艰难。 叶殊思考片刻,言道:“这些针,恐怕须得一同取出方可。” 凌玉宸面色发苦:“正是如此。” 叶殊就问:“你等要我炼制的法宝,是什么法宝?” 早先凌玉宸提出,要用特殊法宝一寸寸取出毫针,那恐怕取出毫针时也痛苦得很罢。 凌玉宸听叶殊之问,早有准备,就将一本古籍取出,递了过去:“叶大师请看,我等便是在此书上瞧见了类似之物,也看见了解除之法。” 叶殊就将古籍接过,就此翻开来看。 翻开的那一页,正画出一枚圆球。 第二页,是球出化为针网,毫芒闪闪寒光。 第三页,针网入体。 第四页,中者倒地不起,有一人蹲坐其身旁,用一物覆盖于其身上。 而这一物,无疑正是解除之物了。 507|炼制成功 这解除之物十分古怪, 乍眼瞧去,竟然是一副经脉。 叶殊看到此处, 不禁微微惊讶。 而后他仔细看去, 便能发觉这经脉中空,其炼制材质很是特殊, 对于那针网的材质有极强吸附之力, 且其镌刻特殊禁制后, 又可以渗入金丹修士体内, 将经脉牢牢包裹。 看到此处, 叶殊暗道, 难怪要做成经脉之态, 那凌真君体内万针交织相错, 倘若用个同样材质的,倒是能自某处开始吸附了,但是吸出前段必然牵连其他众多毫针胡乱暴刺, 到那时, 经脉与修士肉身也会尽数被这些毫针破坏——甚至金丹也难逃厄运。 到那时,即便毫针尽数取出来了,凌真君的身子也破破烂烂, 修为尽失, 与废人又有何异呢? 不过,要想将这一件法宝炼制妥当,最好再将凌真君的经脉多多观摩,待炼制成功后, 也对凌真君更为有利…… 正在叶殊思索时,凌家众人则有些紧张。 他们唯恐这位叶大师在看过了所有的炼制之物后,却说炼制不成……如此一来,众人可是几乎没了希望了。 凌玉宸顿了顿,还是迟疑询问:“叶大师,不知这……” 叶殊淡淡说道:“炼制此物倒也不难,只是,其中却有一处不妥。” 凌玉宸连忙说道:“还请叶大师指教。” 对于父亲的安危至关重要之物,当真是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叶殊道:“此物炼成之后,倒是可以吸出凌真君体内毫针,然而那些毫针肆无忌惮,将其吸出时虽大致能朝着经脉之外的法宝而去,可终究难免会有许多毫针变换方向,朝着诸多穴位而去。”他看向几人,神情略带凝重,“若是一个不慎,去了死穴,加之毫针威力极大,恐怕……自然,若是运道好,万分小心,倒也并非定然穿过死穴就是。” 但话是如此,其中的危险之处,凌家人又如何不知? 凌玉宸立即说道:“叶大师若有法子,万望教我。” 叶殊看他一眼,微微沉吟:“倒也有个法子,只是亦有些冒险。” 凌家另外的两兄弟也立即询问起来。 叶殊这才回答:“再炼制配套三十六颗空珠,镶嵌于经脉法宝之内,待法宝入体时,那些空珠也恰恰安在死穴。如此一来,若是有些许毫针乱走,还未刺伤死穴,也会被那些珠子尽数吸纳其中,不至于对凌真君身体有太大损害。” 听他如此言说,众人思虑片刻,都是答允。 万针那般难缠,似乎也再无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而于叶殊而言,那经脉法宝炼制时虽有繁琐,到底不算如何艰难,不过往里面还要再加三十六颗珠子,且每颗珠子所在俱是死穴,要在经脉入体后同样稳稳镶嵌,半点无有偏差,便要更难上十倍了。 叶殊得了准话,也就仔细琢磨起来。 凌玉宸稍作迟疑:“那炼材……” 叶殊道:“如今那些,已尽够了。” 得了叶殊的话,凌家众人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确是十分从容,便觉得他应是胸有成竹,也稍稍放心了些。 因此,众人由得叶殊仔细再“看”过凌真君的经脉、死穴细处,细细揣摩,又去为叶殊特意布置了一间极出众的炼器房,一应用具尽数准备齐全,请他入内炼制。 叶殊自无异议,举步走进其中。 晏长澜自然跟上。 凌玉宸等见状,不由一愣。 凌玉焓张了张口,似乎要将晏长澜叫住。 然而凌玉宸却是伸手拉了拉他,止住他的后话。 很快,叶殊与晏长澜一齐进入炼器房,而那房门也立即关闭起来。 到此刻,凌家人才开始言语。 凌玉焓诧异道:“听闻炼器师炼制法宝时,若是有人打扰,怕是有极大影响,且炼器往往有秘法,轻易不能叫人见到……如今怎么晏亲传却跟进去了?” 凌玉宸轻叹:“想必是他们两个之间彼此毫无防备之故罢。” 凌玉鸿也知这二人已是道侣,不由感慨:“没料想,他两个感情竟如此深厚。” 凌玉宸思及之前几度相处,亦道:“确是感情极深,晏亲传待叶大师堪称百依百顺,叶大师待晏亲传似乎也极为看重。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父亲母亲多年夫妻,同样情深,母亲照料父亲毫无怨言,从前父亲也曾为母亲几乎丧命……” 凌玉焓点了点头:“三弟说的是。” 凌玉鸿道:“凌家各房,除却我三房以外多汲汲营营、只看利益之辈,对亲人也能下狠手,若非上有老祖约束,只怕就不是下狠手,而是下杀手了。那些个叔伯婶娘之间,我也瞧不见什么情意,只怕是一旦有难,夫妻便要各自飞散了。” 凌玉宸听长兄这样说,温和一笑:“因此即便我三房如今倒霉,但一家人齐心协力,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左右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罢了。” 凌玉鸿也忍不住笑了:“不错。只是瞧见了父母、还有晏亲传与叶大师这两对夫妻,着实羡煞旁人,日后我兄弟三个若是要寻道侣,也要找个能生死相许的才是。否则漫漫道途,连枕边人都要再三防范,岂非可笑?” 另两兄弟皆道:“兄长所言甚是。” 旋即,三人相视而笑,那些多日以来种种惶恐焦虑,竟也在此刻消退不少。 接下来,他们又振作精神,尽力去多多搜集炼材了。 总之,有备无患。 · 叶殊与晏长澜入了炼器房,一眼便见到旁边堆积众多炼材,中央有个巨型炼器炉,对炼制法宝有辅助之用。 因着那凌真君还在受苦,叶殊对那万针很有兴趣,就坐在炉前思索起来。 晏长澜在一旁静静候着,只待叶殊吩咐,就有出力之处。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叶殊心里有了定案,就一抬手打出午烈之火,叫炼器炉里火焰熊熊燃烧——虽说如今不用这炉子也能炼制法宝,但为免出错,有炉子倒也能有所相助。 晏长澜一如往常,立在了风箱前。 ——有炉子时,用风箱辅助调节火力,也是能省些法力的。 叶殊沉心定气,以火法操控那炉中之火,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后,估摸着差不离,才将几样炼材丢入炉中,同时唤了一声:“长澜,大火。” 晏长澜听他这话,毫不含糊,手臂筋肉鼓动,只一瞬就将风箱大开大合,让那火焰倏然极旺,直直腾升! 在极旺的火力之中,那些顽固的炼材很快融化,并由着叶殊不断施法,形成了极为厚重的液团,再不断吸收新填进去的种种炼材,逐渐扩大…… 最终,待一份炼材尽皆融入,叶殊就释放神识,并上己身炼器之法,将那液团“搓圆捏扁”,慢慢拉伸,依照叶殊脑中所记那经脉形态,缓缓成型。 晏长澜也不出声,只管听叶殊口令拉动风箱,其本身既是风雷灵根,且已明风之真意,自然调节风力得心应手,与叶殊配合得默契非常。 叶殊间或张口,吞下晏长澜送到嘴边的涅金蜂蜜,补充法力。 时间一点一滴,徐徐而过。 · 凌家三兄弟虽是各有忙碌之处,却总要留下一人守在炼器房外,等候那炼器的消息。 他们皆知,炼制法宝并不容易,若是始终成功,消耗的时日或许少些,可一旦失败个几次,就往往难以预料了。 凌母一边研究丹药,一边照顾凌父,其间也曾来过几次,给几个儿子送些关怀。不过她却不会守在此处,而是更担忧凌父时时所需。 大约三日后,正是凌玉焓守在炼器房前,突然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而后陡然转身——果然,就在下一刻,他见到炼器房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两名年轻修士来。 叶殊看向凌玉焓,语气平静:“幸不辱命。” 凌玉焓顿时大喜,连忙上前几步,脱口而出:“已炼制成了?”又赶紧说道,“多谢叶大师!多谢叶大师!” 晏长澜见他激动,连忙安抚:“凌道友,不如请诸兄弟过来?” 凌玉焓回过神,连声说:“是极,是极。还请两位稍作休息,待凌某去请兄弟们过来。” 于是,这凌玉焓几乎用了遁法,迅速消失了。 叶殊与晏长澜也不介意,就在一旁的石凳坐下等着人来。 不过,莫看此次炼器只用了三日,似乎不算很长时间,但叶殊却并非头一次就炼制成功,而是足足炼制了三回。 法宝要与经脉处处贴合,说来似乎容易,实则炼制时便是有一丝差池,在吸附那万针时,恐怕就要引起许多乱象,导致其他各处经脉吸附出错。更莫说还有死穴,要是那炼成的珠子与穴位不足够贴合,也定然是没什么用处的。 头一回经脉有几处不妥,第二次是一处死穴出错,待第三回,才算是尽善尽美了。 另一头,得知了法宝炼制成功的消息,凌家众人都放下手头之事,迅速朝着炼器房外赶来。约莫只过了数个呼吸时间,他们便已到齐了。 叶殊站起身来,说道:“走罢,去瞧一瞧这法宝是否能合诸位心意。” 凌家众人自无异议。 凌玉鸿道:“叶大师,请。” 508|留客 几人自然不是去炼器房, 而是去了院中的静室。 叶殊也不卖关子,直接将那经脉状的法宝取出, 置于手心, 托给众人观看。 在那手中,正是一副很是精致的经脉, 其形中空, 各处走向与人身经脉全无差别, 极为精细, 而更奇特的是, 隐隐约约好友些空珠镶嵌其中, 严丝合缝…… 凌家众人见状, 不由仔细端详。 凌母此刻离开卧在床上的凌真人, 正是想要好生看一看这法宝,于是小心自叶殊手中接过,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凌家三兄弟不敢出声, 只静静瞧着母亲动作。 凌母看了好一会儿, 方才说道:“不错,这正是你们父亲的经脉,一丝不差。” 原来先前叶殊替凌真君瞧过后, 因着知道要炼制什么样的法器, 故而她趁着药效未褪时,也将法力、神识送入其丈夫体内,细细看过。如今叶殊炼制出来这法宝,她查看之后, 便发觉当真是与她所见一般无二,自是放心下来。 旋即,凌母正色朝叶殊行了一礼:“多谢叶大师,煞费苦心。” ——能在三日内炼制成功,还如此妥帖,足见对方下了大功夫,她如何能不感激? 叶殊平静说道:“不必多礼,既已炼制成功,便请凌夫人动手,替凌真人治疗罢。只不过,叶某还有一事相请。” 凌母毫不犹豫,开口说道:“叶大师请讲。” 叶殊便说:“叶某对真君体内那物颇有兴趣,待其取出后,不知可否借给叶某观摩一二?” 凌母先是一怔,但也并不拒绝,言道:“自然。到那时,只要叶大师不嫌弃,此物大可送于叶大师。” 叶殊微微颔首:“那叶某就先行谢过了。” 凌母道:“叶大师客气了。” 之后,凌家众人再无心在此处耽搁,都向叶殊告辞。 叶殊知道他们心急如焚,就请他们先去,自己则是与晏长澜一同,跟在他们身后。 很快到了主屋,凌家几人推开房门进入。 虽说这法宝据说有用,然而不真正试上一试,又如何能够确信…… 叶殊同样进入其中,凌家人俱不曾阻拦。 倒不是旁的,而是这法宝为叶殊炼制,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叶殊身在现场,处理起来自也要容易许多。 只见凌母深吸一口气,看向床榻上清醒的凌真君。 凌真君含笑,言道:“夫人,出手罢。” 凌母闭了闭眼,聚精会神,将法力注入那法宝之内。 下一瞬,那法宝骤然变大,悬浮在凌真君的上方。 渐渐一如凌真人身子般大小时,它便瞬间按压下来,如同流水一样,浸入了凌真人体内,最后一点不曾留在体外。 不多时,便生出了变化。 凌真君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容,陡然生出一抹苍白,显然十分痛楚。 但是这痛楚却不像从前般让他气恨且无奈,而是从极其难忍慢慢变得如同抽丝一般,渐渐减缓……如此感觉,就让他明白,此物果然有用!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凌真君的脸色逐渐好转,再有一炷香时间,他的体表渗出了丝丝热气,仿佛先前被限制的气血倏地开始流转,再过得片刻,他神情越发轻松,而且周身的威压比之先前来,逐渐攀升,越来越是强大! 凌家三兄弟不由都是大喜。 这定是要成功了!否则,父亲身上的法力也不会这般运转起来…… 凌母眼眶微红。 她更是明白,原本受了那无数苦楚的丈夫,眼下,当真是得救了。 凌真君也露出喜色。 比之旁观之人,他更有感触。 先前经脉之中的无数毫针在那法宝入体后就迅速被其吸走,没入那中空的“经脉”之内,而果然也如同这位叶大师所言,有杂针乱行,朝着他那些死穴而去,幸甚,在进入死穴之后,也发出微不可察的脆响,正是入了那些空珠。 如若无那些空珠,杂针定是会损坏他的穴位,对他大有阻碍,甚至说不得即便此次治疗成功,也会叫他受到极大损伤……但如今,却是不然。 总共一个多时辰过去后,凌真君体内再无毫针。 与此同时,那法宝似乎也发觉凌真君的经脉之内再无可吸引它的物事,就又如同流水一般,自凌真人的体表渗出。 然而,在脱离凌真君身体后,那一副极大的经脉“图”登时缩小,化为一道流光,落在凌母的手中,同一时刻,流光里迸发出无数毫针,而正在众凌家人震惊防备时,那些毫针却并非是进入凌母体内,而是瞬时聚集在一处,乒乒乓乓连串轻响,形成了一枚圆球。 “啪。”圆球跌落在地上。 叶殊见那圆球,走上前去,将其拾起。 凌家众人不曾阻拦,毕竟先前凌母所言,已然将此物相赠了。 不过虽是不阻拦,却也想要瞧一瞧这物,于是凌家几个兄弟先凑过来,与叶殊一同观察起来。 叶殊同样不曾阻拦他们,只是细细地端详着。 无数毫针合为一枚珠子,这炼制法宝之人着实是手法精妙啊……那针尖攒簇之处,隐约有些暗光,竟正是自然生成的禁制。 如此法宝,若是要炼制成功,恐怕要消耗极大的心神,对于神识的要求也极高,若非是出自如叶殊一般天资卓越之人,那定然至少是修为在金丹期以上的炼器大师了——否则,炼制时根本撑不下来。 看过之后,叶殊就将这万针珠子收了起来。 凌家众人也才收回视线。 凌真君如今大好,虽因着禁锢已久还有些憔悴,不过待他通身的法力多运转几回,以金丹真君的强大体魄,便能很快恢复了。 凌母喜极而泣后,此刻连忙说道:“叶大师且在别苑里小住,若是有什么所需的只管说来,千万要容我等多多招待一番,以表些微谢意。” 叶殊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朝叶殊笑了笑——于他而言,自都是听阿拙的。 叶殊略思忖,也知若是就此离去,怕是有些辜负心意,也不甚妥当,恩情过大回报不足,说不得反而要生出嫌隙。 因此他便应道:“如此就再打扰几日了。” 凌家夫妻闻言,对视一眼,自都欢喜。 凌真君沉疴已去,他们心头大石落下,接下来也愿意让后辈与这两名年轻修士多多相处,结下几分情谊。 天成日久,情谊结得多了,即便不成臂助,也是人脉。 对于他们凌家三房而言,有利无弊。 · 叶殊虽留在凌家,但本身对那珠子更有兴致——倒并非是觉得这歹毒之物甚好,而是对其炼制手法有些兴致,要好生观察一番。而且他本命之物百劫九煞针还要不断提升,每次提升也要生成禁制,对于这等法门倒是也可借鉴一二。 晏长澜见叶殊沉迷于此,原本是陪着他,自己在一旁打坐的。但是凌家三兄弟里,有那凌玉鸿也是练剑之人,亦有意走上真正的剑修之道,后来他也不吝于去与他切磋,见识见识凌玉鸿的剑法,也在此道上给凌玉鸿一些指引。 除此以外,凌玉焓、凌玉宸俱是法术精妙的年轻修士,且都在筑基三重以上,对于晏长澜而言也算是不错的对手,互相切磋时,彼此都很有利。 如此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三五日之久。 叶殊终是觉着研究得差不多,于是在凌家再备下一桌酒菜时,就走出炼器房,与他们一聚。 晏长澜见到叶殊过来,面上露出笑意,道:“阿拙,来坐。” 叶殊便坐在他的身旁。 年轻人觥筹交错,叶殊也不会扫了他们的面子,虽还是显得冷淡,却并非那等独身孤傲之辈,该饮酒交谈的,同样有礼数在。 凌家几兄弟也越发了解两人,吃吃喝喝之间,彼此相处都算不错了。 酒足饭饱后,叶殊开口说道:“几日来多谢诸位款待,我与长澜也该离去。” 此言一出,桌上登时寂静下来。 不过凌家兄弟也明白,叶殊与晏长澜自然不可能永远留在凌家,能有这几日已算很看得起他们了。因此,也不能阻拦。 凌玉宸关切问:“叶大师、晏道友,不知两位之后有什么打算?” 晏长澜道:“先去瞧一瞧师弟师妹。” 凌家兄弟点点头。 这两位原本就是过来探望师弟,自然有这行程。 凌玉焓则问:“那瞧过之后?” 晏长澜笑了笑:“莫非凌道友有什么指教?” 凌玉焓也笑道:“倒不是如此。只是若是我等有什么可以相助两位的,愿多效劳。” 叶殊此时开口:“倒是有一事相询。” 凌玉鸿爽快说:“叶大师请问。” 叶殊道:“不知哪处有那与人切磋历练之地?” 509|历练之地 叶家几兄弟一听, 互相稍作讨论,便分别回答起来: “若说切磋历练之地, 各府俱有很多, 但真正颇有名气的则不然。” “我等所知最为出色的,莫过于天缘府的百战台。” “除了百战台以外, 还有天缘府临府, 白阳府的千层塔。” “除此以外, 有天魔谷、幻影岛、争鸣会等处, 也都常有人去。” 最后, 凌玉宸道:“但其中对修士历练最有好处的, 应莫过于百战台和千层塔了。此外, 可去一趟幻影岛, 而天魔谷与争鸣会总有时限——且前者极为危险,但凡去过之人,往往死伤过半, 倒是要斟酌一二。” 听完几人所言, 叶殊心里已有成算。 晏长澜道:“多谢几位道友指点。” 叶家兄弟们自都忙道“不敢,称不上指点”云云。 又叙过一阵话后,叶殊与晏长澜正式告辞。 临行前, 凌玉鸿作为长子, 亲手送来了两只储物戒。 叶殊挑了挑眉。 晏长澜也是一怔。 凌玉鸿道:“寥寥谢礼,微表谢意,两位万莫推辞。” 炼器大师出手替人炼制法宝,即便炼材由人自备, 也须得有一笔不菲灵石,何况这还是量身打造,付出了不少心力。 但是晏长澜不过是个陪客,这谢礼就不该收了。 凌玉宸也在一旁言道:“晏亲传为叶大师守关,也费了许多力气,何况晏亲传也做了帮手,自也能当得一份谢礼。” 叶殊与晏长澜也并非是矫情之辈,既然雇主如此说了,显然大有交好之意,这几兄弟也不见品行上的瑕疵,自不会刻意推拒,反而伤了情分。 两人便各自接下,戴在手指上。 “那就愧受了。” 凌家几兄弟见状,便知两人是接了他们的交好之意,心里也颇为欢喜。 之后,他们一路隐蔽将人送出,才回去凌家三房。 至于其他各房之事…… 哼,他们三房若非是先前不曾想到同族嫡系如此歹毒,也不会险些落得个主事人被废的下场。眼下有了防备,他们三房却也并非是吃素的。 而且,既然独善其身旁人不允,那么不如干脆下场,叫那些人等好生后悔一番。 · 离开之后,叶殊与晏长澜扫过储物戒中之物,有些讶然。 这两只储物戒俱是法宝级别,内中可存储数百方之物,不过其中所存储之物却有不同。 晏长澜手中的那个里面只有下品灵石,数目有一万之多,而叶殊手里便有十万下品灵石,再并上上百种不同炼材——多是些不常见的。 前文有言,炼器大师出手必要有报酬,但既然炼材非叶殊所出,能给个上万下品灵石为出手费已然不低,然而单单是叶殊储物戒里的灵石就有十倍之多,更莫提那些炼材了。而晏长澜一个打下手的随行之人,哪里又能值得一万下品灵石? 故而,这些灵石里,足足九成以上皆是凌家为交好两人而出。 叶殊神情略有微妙:“看来,这凌家三房果真是豪富。” 晏长澜深以为然:“阿拙所言甚是。” 尽管他们两个手里的好东西多,灵石也不少,可他依旧记得当初两人刚刚踏入道途时颇为穷困的情景。后来修行渐成,下品灵石也非是什么寻常货色,于刚入筑基的修士而言,数百上千都很不少……可凌家三兄弟随意出手就是上十万,若非是家底甚厚,哪里能如此轻易给出? 不过思及此,晏长澜也越发明白,为何凌家其他几房非要将三房拉下水了,因为三房底蕴如此,一日无有归属,都难以让人放心啊。 叶殊将储物戒中之物转入混元珠里,只在手指上戴着储物戒掩饰。 他说道:“走罢,有这笔资费在,你我又能阔绰一段时日了。” 晏长澜不禁一笑。 与阿拙相识久了,他对这灵石的花费也是随心随意。 这些灵石虽是多……不过,依照阿拙的手笔,大约过不上多少时日,又要花出个大半。 一转念,晏长澜又想到了那百战台、千层塔的。 通常说来,这等切磋对战之地,一如那争鸣大会一般,每过上些关卡都有奖励,只愿这两处也都能得到好处,到那时,他一边与人对战,一边尽力争取,说不得还能再多赚些,也叫阿拙能更宽裕几分…… · 早在要离开前,叶殊与晏长澜已然请凌家替他们送了帖子给葛元烽,得了回音。 如今葛元烽在那火烈真君所在山中有洞府,也邀请了阮红衣居住在侧,且火烈真君并不在意多出一名女修,只消不去打扰那位真君即可——更何况,如今阮红衣是个筑基期的音修,对其爱徒的修行有利,又有爱徒一片执念、他们故旧之情种种缘故,真君便更宽容了。 于是叶殊和晏长澜上门,也只管去葛元烽的洞府即可。 很快到了山下,已有个僮儿模样的小修士在那处等着,见到身形高大的晏长澜、气质冷漠的叶殊,顿时眼中一亮,连忙迎了过来。 “两位可是叶仙师、晏亲传?” 晏长澜朝他点头道:“正是。” 那僮儿欣喜道:“主人就等着两位前辈呢,请随小仆上山。” 晏长澜看向他,说道:“你那主人,可是葛师弟?” 僮儿忙说:“正是,正是。” 接着,晏长澜才同叶殊说道:“阿拙,我们走罢。” 叶殊略颔首,随他一起,跟着那僮儿朝山上行去。 · 不过半山腰,已见到开辟了诸多洞府,错落有致,彼此间相距不近。 僮儿带着两人绕过几块凸出的山石,又踏过几条小道,就见前方有个临近山崖的平台,其后方山壁上,正开辟了一处洞府。 山崖一侧有薄云缭绕,琴音袅袅,却是一名红衣少女,坐在山石边抚琴。 离她不远处,一名健壮的男修手持一把赤焰长|枪,枪身拍打,和着琴音如走龙蛇,发出阵阵破空声响。 叶殊与晏长澜走过来时,便正好见到这一幕,一齐顿住脚步。 那僮儿刚要上去通报,就被晏长澜阻止。 僮儿连忙退到一旁。 晏长澜则和叶殊站在一处,静静看着前方。 那男修、少女,正是一同修行的葛元烽与阮红衣。 因着在凌家待了些时日,叶殊与晏长澜不曾理会这对师姐弟如何叙说别情,但如今既然已住在一处了,想必是从前的误会、嫌隙尽去,已恢复成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叶殊看了片刻,同晏长澜说道:“先前阮师妹抚琴,我来施展法术时,不见什么默契,她弹奏时总是战战兢兢,总不能放松下来。但如今你瞧,她同葛师弟一同修行却是颇有信心,于琴道之上,似乎也有了一些进境。” 晏长澜笑道:“想必是放下了从前的心结,心境有所提升。而且,她与葛师弟之间的情分比她与你我之间强上许多,配合时心思不同,自也大有不同。” 叶殊目光微柔,又道:“看来,你这阮师妹来日如何也不必你我烦心,他二人如此下去,情意渐浓,必当水到渠成。” 晏长澜亦赞同叶殊之言,点头道:“如此一来,阮师妹功法的弊端,也定然可以解决。” 对于阮红衣等同门,晏长澜颇为在意,若是他们人人能有一份可见的道途,他自然很是为他们欢喜——否则若干年后,倘使不出岔子,晏长澜自认必能与阿拙一起走得更远,到那时蓦然回首,如若几个同门却已陨落,又是何其怅惘啊。 但眼下看来,或许这些同门情谊还能持续不少时日,也叫他很是熨帖了。 叶殊对阮红衣等人不过是爱屋及乌,在这些同门之内,他最为在意的实为走了长澜曾经路子的陆争,并待他更好几分。而阮红衣、葛元烽等人,若是他们过得更好些能让长澜更放心些,他总也不会吝惜那点举手之劳罢了。 待一曲罢,葛元烽收起赤焰长|枪,阮红衣也提起手腕,收了琴音。 两人先是相视一笑,而后才察觉有两道气息就在附近,立即转头看来,然后,就瞧见了熟悉的师兄与其道侣,顿时赶紧迎了过来。 “晏师兄,叶大师!”他两个纷纷见礼。 叶殊微微颔首。 晏长澜则是笑道:“阮师妹弹奏不错。” 阮红衣面上飞起一抹薄红。 葛元烽略有些不自在,却也赞道:“阮师姐弹奏时,于音律上助我良多。” 晏长澜也不去打趣这两人,只是看向葛元烽,说道:“葛师弟,你如今改练枪了?” 这位葛师弟,从前与他和陆争一般,也是练剑的。 只是当时用剑切磋时,他可以发觉陆师弟同他俱是想走剑修之路,而葛师弟日后却未必,他并不在意剑道,所在乃是变强罢了。 说来,如今改练枪法也不足为奇。 葛元烽点了点头:“师尊擅□□法,故而跟随师尊一段时日后,师尊就已传下了枪法,后来我练习纯熟,方知师尊考验,后来收我为徒。因此,我也就随着师尊练枪了。” 晏长澜颇为关切,询问:“你于剑法、枪法感觉如何?” 葛元烽仔细想了想,郑重说道:“相较于剑法,我似乎确是更喜枪法的。” 510|遗留问题 如此一来, 倒也十分合适了。 说不得……便正是火烈真君与葛元烽这一对师徒的缘分。 晏长澜将葛元烽、阮红衣细细看过。 这两人显然已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样,想必先前几日里, 师弟师妹已将往事说开, 且似乎因着大难过后,一个心结终于解开了些, 另一个也总算寻到人, 彼此间仿佛更融洽几分。 既如此, 晏长澜也无意细问其他。 左右已是相处好了, 那么之前他们如何叙说别情, 如何互相宽慰, 阮红衣如何对葛元烽说明曾经遭遇种种, 又有什么打紧? 他这做师兄的, 已能功成身退了。 于是,待葛元烽与阮红衣被晏长澜瞧得有些不自在时,晏长澜忽而说道:“我与阿拙此来是为同你二人告辞, 我们两个, 该要离去了。” 听得此言,葛元烽与阮红衣都是一愣,旋即都露出不舍来。 阮红衣急急道:“晏师兄, 叶大师, 你们怎不多留几日?” 葛元烽也连忙挽留:“此次愚弟还未好生招待,怎能就此离开呢?” 他们两个对晏师兄道侣二人十分感激,阮红衣且不提,她能脱身全是托了他们的福气, 葛元烽心中对阮红衣有情愫,得知阮红衣险些就……之后,能得回这般一个还有可能与他在一处的阮师姐,更是感激非常。 现下,他们都没来得及表达,自然是有千万难舍之意。 晏长澜心里也颇安慰,却是言道:“修行之事,不进则退。如今我与阿拙已选定一处可历练的所在,就要赶去,好借机进境一二。若是在此处留得久了,反而消磨心志。故而如今见你两个能安稳修行,于我而言便已能放心下来,当与阿拙继续前行了。” 听了晏长澜这话,葛元烽与阮红衣不由词穷。 旋即,他们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惭愧来……如晏师兄这般有雄厚底蕴、强劲师门者,也从不肯耽于享乐,即便遇上什么事,也只愿稍作停留,就立即重新大步向前……而他们两个,即使自觉已十分刻苦,但似乎在道心坚定之上,仍旧是远远不如啊。 当下里,两人也不再多言,只是对视一眼后深深行礼,齐声说道:“如此,我二人恭祝晏师兄与叶大师,仙路永享,心愿得偿。”又说,“亦愿两位情深意长,道途长伴。” 晏长澜笑了笑:“承你们吉言了。” 叶殊神情也微微缓和下来,言道:“日后若有难处,可去天剑宗寻长澜。” 晏长澜附和:“阿拙之言,亦我之意。” 葛元烽与阮红衣并未推拒,再次行礼道:“我等也会好生保住自身,但愿日后还能时常与晏师兄、叶大师相逢。” 晏长澜对他们这话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好生修行。” 之后,几人再无多少言语。 叶殊与晏长澜说走便走,稍微叙话后,就立即下山而去了。 · 叶殊与晏长澜离开火烈真君所在山峰,于街上行走。 晏长澜素来是随着叶殊心意行事,便问:“阿拙,你我先去何处?” 那凌家几兄弟提过数处可以历练之地,不过依照晏长澜对叶殊的了解,想必最先去的应当是…… 果然,叶殊说道:“去天缘府百战台。” 晏长澜面上带笑,点头应道:“好。” 而后两人商议如何前往。 这天缘府亦是一处上府,且名声不小,那百战台吸引无数修士前往,且在那天缘府里,每座城池都要设下这台子,分为炼气期、筑基期两种类别,容不同境界的修士上去对战。 当然,府城里的百战台最是出名,且在那处能遇到的对手也更多,能给出的奖励亦是更多。 天缘府相距风音府不算太远,大约有个五六日的路程,既如此,他二人究竟是自行乘坐比翼鸟而往,抑或是再寻牙行租用灵船,就要先行定下。 叶殊道:“虽不吝惜那几块灵石,但既然是去历练,便不必乘坐灵船,只一路行去罢。” 晏长澜并无异议:“也好。” 叶殊又言:“白日里由比翼鸟带着你我前行,到晚间则去山中露宿,如何?”旋即他似乎稍顿了顿,“依照你我形成再定亦可。” 晏长澜闻言,禁不住笑道:“阿拙安排就是。” 叶殊微微颔首:“先离开府城罢。那些灵石且也留着,途中若有所遇,再来花费不迟。” 晏长澜自仍是附和于他。 两人这般说着,渐渐来到府外。 略看了看方向,叶殊一声唿哨,便将那比翼鸟召唤下来。 比翼鸟落在两人身前,晏长澜稍一顿,到叶殊身旁将他拉住,带他纵身而上。 叶殊目光微柔,也不用力,由得晏长澜如此了。 比翼鸟带着两人,双翼拍动,已然前行数里之远。 约莫行了一段,叶殊原本同晏长澜靠在一处,却倏然微微皱起眉来。 晏长澜因叶殊几乎在他怀中,心驰摇动,于警戒上就略差了一分,然而叶殊反应他却时刻留意,察觉叶殊身形微僵,便知不对,低声问道:“阿拙,怎么了?” 叶殊眯起眼:“有恶意,取符宝。” 几乎是在叶殊与晏长澜各自取出符宝的刹那,一道身影已如同闪电般射来,浮在二人前方,竟然是一名金丹修士! 这金丹修士面貌端正,但眉眼间却带着一股阴毒,显然绝非善类。 此时,金丹修士看着两人,神情带笑,语气却有些咬牙切齿之意:“你们这两个小辈,当真有手段,竟让我追了这些时日,才将你们堵住。了不起,了不起啊!” 叶殊与晏长澜闻言,心里俱是一凛。 这金丹修士之言,似乎…… 叶殊神情不变,淡淡说道:“这位前辈,我二人不知何时将你得罪了,竟劳你千里迢迢,自争鸣府一路追来此处?” 晏长澜一听,便也想起当初再百路牙行时,听闻有个金丹修士盯上他们,而阿拙正是猜测,是那金丹真人追踪而来。 那金丹真人神情微变,而后一笑:“不愧是顶级宗门的弟子,不愧是争鸣大会的魁首,果然是聪慧机敏。” 他就此认下来了。 也不怪这金丹修士张扬了些,实是因为当初他垂涎上十万的下品灵石与顶级宗门亲传的身家,派人跟踪,结果先是被百路牙行之人寻到,杀了他一个臂助,并与他大战一场,随后他再寻时,耗费不少才打听到这两人是跟着朱家的灵船来到风音府,他为能追上,当然也只能花费灵石借用其他灵船,跟随前往。可过来以后到底失去两人踪迹,又耗费巨资好一番打听,得知他们与火烈真君的弟子有旧……这散修金丹虽狠辣,却也不愿与那有基业的火烈真君对上,也只好请人守在附近,又等了好些时日,那两人终于去见故人,然而那探子把消息带过去时,另一守在原地的探子却告知他两人很快离开……这金丹不得不再四处寻找,好容易才在府外把两人追上,自觉自己境界远远高过两人,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叶殊眯起眼,只觉这位散修耐心着实不错,不过彼此修为相差太大,若是只靠他和长澜两人,恐怕还当真要被此人拿住。 而他们身上,却并非仅仅只有一点手段。 叶殊神情看向晏长澜,略微示意。 晏长澜自然明白,周身风雷真意瞬时释放,挡在叶殊面前,将两人牢牢护住。 那金丹修士见状,露出一个冷笑:“风雷真意的确不俗,然而你修为不过如此,其威力便也……” 语毕,他手中多出一把钩子,漫不经心地就朝两人划了过来。 然而晏长澜的反应,不过是为叶殊做个掩护。 叶殊手中倏然出现一张符宝,霎时注入法力,朝着那金丹修士一展! 刹那间,符宝中迸出一把巨剑,如同横空断流般劈斩而出,直冲金丹修士而去! 那金丹修士察觉到如此恐怖的威压,顿时瞳孔收缩,原本只是随手划出的铁钩顿时光芒大放,猛然朝着巨剑杀去! 与此同时,他却极快运功,朝着右边掠走。 那巨剑未散,威力无匹,但叶殊却不放心,当即吞下一滴混沌水,立即转化法力,将符宝里最后一道攻击激发,从另一侧攻杀! 金丹修士大惊,身上竟倏然出现了一身铠甲,足下也多出了一双靴子,华光绽放,让他瞬时自巨剑剑锋下避逃开去。 这两把巨剑自两边夹击,金丹修士身处其中,便是能够逃窜,这逃窜时也着实时常被那巨剑斩落的剑气所伤,叫他铠甲上多出了无数剑痕,也叫他肉痛无比。 金丹修士心中顿时涌起了强烈的怒气,手中突然出现一件法宝,瞬间化为一道屏障,被他抛到身后,阻碍那两把巨剑的攻击,而他自身则再次运力,飞快朝那两个小辈冲去! 然而,他在距离叶、晏二人越来越近时,却倏然停了下来。 只因叶殊的手里又出现了一张符宝,而这张符宝散发出来的威能,比之先前更强了无数倍! 511|解决问题(改错) 金丹修士瞳孔收缩:“元婴符宝?” 叶殊冷淡地看着他, 道:“元婴亲传,手中自有护身之物。” 此刻, 这金丹修士心中后悔无比, 早在刚过来时,他就不该就此现身, 而是暗中偷袭——他便不信, 他若突然出手, 这两个小辈还有机会激发符宝不成。 也是金丹修士太过托大, 亦是他将真正的顶级宗门亲传弟子瞧得太低了。 这修士曾经千难万险方得筑基, 好容易修炼到筑基三重时后继无力, 那时恰好遇见个炼气巅峰的大宗弟子, 一番争斗后, 硬生生凭着修为将其杀死。那位大宗弟子拜在一位金丹修士门下,手头资源不少,也有保命底牌, 但是这修士拼着重伤, 到底胜出,获取了对方的所有资源。后来他如法炮制,找了些大宗门的历练弟子袭杀, 逐渐得成金丹。而到了金丹, 他更是四处游历,精挑细选,以境界压人,又获取了许多好处…… 如今这修士如法炮制, 盯上了晏长澜。 然而他虽“经验丰富”,也袭击过顶级宗门的弟子,但从不曾遇见顶级宗门的亲传,他以为顶级宗门亲传比大宗亲传强不了许多,却因太过贪婪,忽略了晏长澜是拜在一位极强的元婴剑修门下!同时,他到底是个散修,能修成金丹大多靠着阴毒手段不劳而获,渐渐膨胀自大,也不曾想到还有这等能容纳元婴攻击的符宝作为保命底牌……从前他所见到的那些保命底牌,相较起来逊色太多了。 林林总总,诸多缘故,才造就了这金丹修士如今骑虎难下。 金丹修士面沉如水。 身后有两把巨剑还未散去,眼前又有元婴符宝直直对准。 他神情倏然数变后,手指一动,把自己从前自一名大宗亲传那处得来法宝祭出——只要其自爆开去,就能让自己脱身! 只可惜,叶殊立即察觉了他的脱身之意。 如此歹毒金丹,若是被他离去,必定后患无穷——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在这区区筑基期时就用上元婴符宝。 下一瞬,他将元婴符宝激发。 一抹惊天之意骤然爆发,只见一抹寒光自符中而出,让那金丹修士骤然打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寒意,而其剑之快,仅在刹那。 金丹修士只觉得喉头一凉,四肢骤然不能动作,旋即脑中就是一片空白。 在这金丹修士身后,那盾牌失去了法力维持,跌落下来,后方两把巨剑余威仍在,齐齐斩在金丹修士的身上——这一刻,就连他的肉身也被斩落成碎块了。 晏长澜却是立刻张开手臂,将叶殊接住。 此时叶殊面如金纸,正是因着连续激发三次符宝之故——前两次金丹符宝也还罢了,激发元婴符宝时,纵然是及时吞咽了混沌水,也依旧让他消耗殆尽。 晏长澜因着与叶殊结为道侣,手头也有混沌水留存,当下他毫不吝惜取出一只小瓶,就将那瓶口凑到叶殊的唇边。 但叶殊双目紧闭,双唇也紧闭,竟然是无法吞咽。 晏长澜便自己含住一口,俯身下去,用舌撬开叶殊唇齿,将混沌水送入。 此刻他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只想着让阿拙尽快恢复——他心里很是难受,阿拙已激发两张符宝后,第三张就该是他来才是。但他也明白,之所以阿拙要自己激发,一来是因有混沌水在,终究不会对他有太多影响,二来就是因着若是由晏长澜激发元婴符宝,体内法力也会耗尽,到那时若是那金丹修士还有什么后手,或是不小心未能将其杀死,两人便都极为危险…… 饶是如此,晏长澜仍恨自己太过无用。 即便已拥有风雷真意,在境界压制之下居然还是无能为力,若非他无用,阿拙哪里会受这样的苦楚?他一人一剑,就该将那金丹修士杀灭了! 随着混沌水的送入,叶殊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没过多久,他就睁开了眼。 晏长澜顿时露出喜色,道:“阿拙!” 叶殊静静打量了晏长澜,发觉他似乎极为愧疚,微微皱眉:“你莫多思。” 晏长澜笑中里带上一丝苦涩。 叶殊手臂微微用力,似要坐起身。 晏长澜连忙身后,将他扶起。 叶殊道:“金丹袭杀虽非好事,但既然杀死了,又耗费你我符宝,理应去取他的储物之物,弥补你我损失。” 晏长澜原本就处处听从叶殊,眼下钻了牛角尖,更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连忙轻拍座下比翼鸟,叫它落下,来到那金丹修士数块尸身前。 神识一扫,已寻到了一只储物戒。 将这储物戒拿下来,其中所容不及凌家所赠,不过却也不小了,里面的下品灵石不多,只有一万多罢了,各类丹药也少,倒是有些杂物和一些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法器。 叶殊当着晏长澜的面,稍稍清点,道:“看来,此番已定是亏损了。”他只取出那些灵石收入混元珠里,其他各种物事全都仍旧留在储物戒中。“到下一个城池后,找个地方将这些物事卖了。都是些无用之物。” 晏长澜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又言,“阿拙,你莫劳心。” 叶殊察觉晏长澜不对劲处,伸手拉住他的小臂。 晏长澜抬眼。 叶殊道:“你在筑基境界,已然少有敌手。” 晏长澜勉强一笑。 叶殊微微摇头,道:“堂堂剑修,你该少些思虑才是。” 晏长澜这回却未应和,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我知修炼之路不能一帆风顺,亦知你我修行少不了要遭遇那等以境界压人之辈,只是,虽是明白,却……总是觉着自己太过弱小,难免要责怪自身。” 叶殊听他这样坦诚说出,反而带上了一丝浅笑。 晏长澜看得有些怔愣。 叶殊道:“那长澜可有打算?” 晏长澜顿了顿,抬起眼来:“阿拙,我身为剑修,除却一心向剑外,可还有什么辅佐之法,能叫我变得更强?” 叶殊神情微柔。 “自然是有。” 晏长澜眸光一亮。 叶殊道:“原本你我也一直如此,只是若是还想更强些,却会十分辛苦。” 晏长澜道:“我不畏辛苦。” 叶殊又道:“约莫……你身上也会生出几分变化来。” 晏长澜听得这话,不由讶异起来。 会是……什么变化? · 比翼鸟飘摇向前,叶殊静静盘膝打坐,而在他的身旁,晏长澜却是握着几枚玉简,正用神识读取其中所言之物。 这些玉简,正是叶殊方才刻录。 突然间,晏长澜将神识抽出后,他身上风雷真意一闪,已然将手里的玉简碾成一片玉屑,随风一吹,半点痕迹也无。 晏长澜已看过数个时辰,在他手中碾成玉屑的玉简也有三块,如今剩下来的,也还剩三块。 然后他再用神识观之,仔细揣摩、分辨。 大约半个时辰后,又碾去了两块,仍旧留在他手里的,也仅这一块了。 叶殊像是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此刻倏然开口:“长澜,你选好了?” 晏长澜神情舒展,将玉简递给叶殊,说道:“阿拙,选定了。” 叶殊也将神识送入玉简一观——看过之后,他的神情倏然有些微妙。 竟然是这个法门…… 《青雷巨灵功》。 晏长澜肃容道:“阿拙挑出的几门炼体功法中,虽皆能增强体魄,且对我风雷剑道并无干扰,甚至有几种包含风或雷之属性,但是仔细观之,变化仍旧不足。而这一门炼体功法却是不同,青雷、巨灵乃是两种变化,前者说明可接引雷霆锻体,强健体魄,并与我所修风雷九变有助力,而后者则能使身形庞然,我手中本命灵剑大小随心,能与其相配,以力压人。” 他这般细细道来,可见是当真仔细思索过。 叶殊闻言,心下不由微叹。 那几门炼体功法,的确都是他自前世叶家的藏功阁里精心挑选而出,这门《青雷巨灵功》的要求尤其高,修炼尤其艰难——往往除非有雷灵根者无法炼成,而若是不消耗大量天材地宝,也做不到后来的巨灵之变。 如今叶殊对晏长澜自不会吝惜资源,且也不以为这些资源难以得到,只是……所谓巨灵之变乃是化身巨灵,到那时,长澜的形貌……岂不是与前世的血傀天狼尤为相似么?甚至比之血傀三丈身躯来,还要再大数倍。 饶是叶殊向来冷静,这时也难免思绪万千起来。 长澜再不是血傀,却偏生选了这样一门炼体功法,这冥冥之中,似乎也十分奇妙了。 晏长澜不知叶殊心里所想,却察觉了叶殊的奇异心绪。 他不由问道:“阿拙,怎么了?” 叶殊回过神来,言道:“无事。”他倒也有些期待起来,“长澜,你既择取此法,日后我便相助于你,将此法炼成。到那时,以你炼体、风雷真意相助,再有其他妙法一同出力,就算是碰上金丹修士,也不必如此次一般,须得有符宝相助,方能脱身了。” 晏长澜正是此意,他郑重说道:“我定会将此法炼成。” 512|青雷炼体 《青雷巨灵功》正是叶殊所出炼体功法中最难一种, 却也是威能最大,如今恰好与晏长澜的灵根相合, 他又如何还会择取其他? 变强, 护持叶殊,一同前行……正是晏长澜毕生之愿。 叶殊将玉简交还晏长澜, 说道:“既如此, 便在前面那座城池先落下, 将杂物处理了罢。”又言, “将内中所载记下来, 也处理了它。” 晏长澜依言照做, 接过玉简, 与先前一般碾碎。 正前方, 果然就有一座城池若隐若现,待渐渐接近,比翼鸟即降落下来。 叶殊与晏长澜入得城中。 · 这也是一座大城, 两人直接去了一条大街, 在酒楼里稍作休整。休整之余,他们打听了一番城中众多势力分布,也就约莫摸到了门道。 饭后, 叶殊和晏长澜便来到一间破旧的店铺。 这店铺外面看着平常, 实则却是些地下势力弄出的旧货铺子,专来收购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为免被人看出端倪,两人过来前便已先更改了容貌,如今见了那掌柜, 就立即将清理出的东西尽数取了出来。 那掌柜是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修士,不过眼力颇好,他也不问来历,迅速品鉴,做出判定道:“一万八千下品灵石。” 叶殊挑眉:“可。” 然后一人交灵石一人交储物戒,钱货两讫。 出了旧铺子,晏长澜方道:“那厮的旧物竟颇值些灵石。” 叶殊淡淡道:“他有两件法宝,品质都还尚可,若非旧物,售卖时价位还要翻上两倍,如今只折了一万五,可说贱卖。至于其他杂物中,稍好些也有几样,更多的都没甚价值,那掌柜估价时,划成上十份,一份一百灵石罢了。” 晏长澜点点头:“总归也是个进项。” 叶殊道:“这话却是不假。” 两人说着,又去了个隐蔽的所在,换了打扮、容貌,再出来时,就拐脚到城里的万珍园了——经由这些年,也走过许多地方,要说最省事的,还是此处。 本城的万珍园自无熟人,但两人来了以后,其中的管事也如曾经的虞轻衣等管事一般热情。 叶殊仍旧是列了单子,而这回他主要收购的除却一些后续所需的炼材以外,其他俱是用来给晏长澜锻体之用。 既然要修炼炼体之法,那便立即开始,待入门之后再去百战台历练不迟——到那时,正可借助诸多战斗,叫长澜一边炼体,一边适应增长的力量与新的肉身。 那万珍园的管事办事也同样利落,只过了半个时辰不到,所有东西尽数齐全,交到了叶殊手中。旋即,叶殊便与晏长澜离开。 管事亲送两人离开,回头算了算此次的交易,感慨道:“纵然是哪个世家大族的采购,也少见动辄出手数万灵石的。” 他身旁有个副手,一直跟在他身畔,此刻不由问道:“那两位想必是出身豪富?” 管事稍作思忖,摇头道:“未必是出身豪富,但身家必定不凡。不说旁的,只说他二人身上的法衣,瞧着不起眼,实则却是法宝品质,寻常人哪里能穿在身上?”说到此处,他展颜笑道,“约莫还是出身不凡罢。瞧着这般年轻,行事作风也是大家做派……” · 叶殊买好了东西,就与晏长澜一同在城里租下一件练功静室。 如这等繁华城池,敢出租静室的大多是此地城主或是顶尖的势力,又或者就是元婴老祖,如此一来,才能几乎确保在此地修行不受打扰。 此地的正是城主所设,且这位城主还是位元婴修士,实力不俗。 这一门炼体功法,最初一步须得有大量天地灵炁,叶殊要将法力用在相助晏长澜炼体上,不便自行布置聚灵阵,自然是租用练功静室最是便利。 于是叶殊毫不吝惜,直接租下了一间顶级练功静室。 入内后,叶殊细细查看静室内的大池子。 顶级静室就有这等好处,只要花费足够的灵石,内中之物便应有尽有,这等用于药浴的池子自也不缺。 叶殊查看过后,将其清洗一遍,才取出一只炼丹炉,将一应药材投入进去,开始炼制。他在此道上不过粗通,精妙的丹药炼制不成,但炮制炼体方子却是无妨。 很快弄出一份炼体药液,叶殊将其投入池中,而后又往内中送入一些精炼过的炼材,与原先药液生出反应,很快融为粘稠之物,之后再注入大量净水,使其化开,足足浸满大半个池子,待池中之水化为淡淡青色,才不再添水。 此时叶殊看向身旁的高大修士,道:“长澜,褪尽衣衫,齐头没入。” 晏长澜闻言,面色微微一赧,旋即恢复如常,应道:“好。” 下一刻,晏长澜深吸一口气,迅速将法衣除去,露出矫健四肢、精壮身子,而后在叶殊毫无避讳的视线中,心头微热……地跳入池中。 随后,周围像是有丝丝雷电进入身体,饶是晏长澜曾也锻造过自身体魄,在面对这一池药液时也仍旧感觉到痛楚,而这样的痛楚迅速袭来,就将先前他生出的那一丝绮念打散了。 晏长澜一声不吭,径直躺了下去。 池水瞬时没过他的全身,痛苦渐渐变得强烈,他的皮肤发麻,血肉也像是被电流划过一般,内外俱是被药力刺激,变得一点点强韧起来…… 晏长澜闭上双眼。 他记着玉简中所言,每逢习惯了痛楚,便以法力驱使炼体功法,刺激皮肉骨骼,若是痛楚太过,当震荡其功法,稍作舒缓,护住内外不伤。 多次下来,直至再无任何感觉,便睁眼观察,若是池水化为澄清,则收功起身,承纳青雷,而若是池水仍有青色,则快速驱使炼体功法,将青色化尽为止。 叶殊立在池边,一边观察池水中晏长澜的情形,一边仍在炮制。 此刻他手中之物嗞嗞有电光,然而却半点不能伤到他,反而在他十指极为灵活、轻柔的动作里,极快去其杂质,形成一团十分纯粹的光团。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觉这电光光团其实并非是被叶殊捏在手里,而是虚虚浮在叶殊的手指之间,他手掌上戴着一双像是有什么奇异薄皮所制的套子,无形无色,却能让那些电光如臂使指,半点也不曾逸散开去。 这无色薄皮乃是一种千年雷蛇去鳞、去外皮后所得,常称“雷蛇内皮”,因雷蛇天性可控雷电,因此这无色薄皮就能将雷电束缚。只不过,这内皮虽好,每每剥出后却是只能用上数次便会破损,偏偏价位不低,故而少有人愿意买它。 如今叶殊炼青雷,此物却正合用了。 在晏长澜于池中吸收药液时,叶殊就将收购的诸多雷属性之物中的雷电淬出,再用秘法几番精炼,逐渐炼制为一团青雷。这青雷正是晏长澜炼体第一步必须吸纳之物,只有承受得住,才算是堪堪入门。待之后逐步递进,待略有小成,就要引天雷入体了……此为后话,且不必细说。 随着池水中青色渐淡,晏长澜的身子微微抽搐起来,叶殊快速地精炼青雷,偶尔朝那池中瞥上一眼,眉头便是微皱——这一门炼体法实在辛苦,好在他曾不吝混沌水给长澜服用,提升了他的潜力,也叫他肉身颇为纯净,否则还要将众多杂质淬出,就越发痛苦了。 晏长澜亦能发觉,即便他平日里所用资源杂质极少,可毕竟不是全然无垢,因此仍旧有无数细密之痛自毛孔而出,叫人极为烦躁,但每每淬出这点杂质之后,他的身子又会松缓一些,舒坦一些。既然如此,他怎么能不好生忍受?此番为能炼体,才刚刚开始就耗费上千灵石,他若是连这点苦楚都不能吃,莫说日后保护阿拙了,只谈眼下的花费,也叫他十分肉痛了…… 于是,晏长澜到底意志坚强,直到池水澄清,痛到痉挛,也始终不曾逃避。 也是在此刻,那团青雷也被叶殊炼制得极为纯粹了。 叶殊倏然说道:“长澜,可以出来了。” 晏长澜赫然睁眼,往四周一看,当即纵身而起,赤条条落在了叶殊的面前。 他一伸手,就要将法衣抓来披上。 叶殊却制止了他,言道:“不必穿衣,且过来吸纳青雷。” 晏长澜面皮一红,但也很是听从,当即快步而来,盘腿坐在叶殊面前。 叶殊低头看他一眼,神情微顿,但他动作却是不变,也盘膝而坐,径直将手中青光朝前一松,直入晏长澜的丹田。 剧烈的疼痛自丹田入百骸,晏长澜的瞳孔收缩,面皮一阵抽动。 痛,比先前更痛十倍。 叶殊死死盯着晏长澜,只要他逃离,就要伸手将他按住。 但晏长澜几乎硬成了一尊石像,眼里的光芒挣扎不已,却还是强行忍住,将自己几乎嵌入了地面,也始终不曾移动。 青色的光芒,渐渐笼罩晏长澜全身。 这正是青雷被他降服的征兆…… 513|野庙 大约半个时辰后, 晏长澜张口吐出一口青气,打在对面墙壁, 爆起一团雷光。 有雷灵根相助, 青雷已被降服,身体内外俱是被淬炼一遍, 叫经脉更强韧许多, 血肉内外, 俱是酥酥麻麻。 在雷光数次游走后, 这酥麻之感终于消散。 这初次的炼体便已成功了。 晏长澜睁开眼, 眸中似有青光划过。 叶殊看向他, 心中微松, 旋即方才恍然, 他原本自信长澜定然能成,却仍是禁不住在其炼体之时,生出隐秘之忧。道侣之间, 许是牵绊如此? 晏长澜如释重负, 道:“阿拙,我入门了。” 叶殊回过神,微微颔首:“你应记得, 每晚子时血肉中残余青雷仍要游走锻体, 待三日后方会彻底将其消耗殆尽。” 晏长澜应道:“记得。” 叶殊也不多提,往四周稍作打量,见聚灵阵依旧完好无损,且仍是源源不断聚集天地灵炁, 便道:“静室我定下五日,你今日既然成功,余下时日也就在此修行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 两人于是各自打坐,积蓄法力。 不论是筑基二重至三重,抑或是三重至四重,皆并不容易,但因着涅金蜂蜜一直未断,且间或有混沌水相助,二人现下也积蓄了不少。这般下去,再过上一二月时间,理应就可以突破了。 · 三日后,叶殊与晏长澜齐齐睁开眼来。 叶殊道:“长澜,你我交手一番?” 晏长澜一笑:“正合我意。” 旋即两人起身,各自站在静室一边,运转功法。 叶殊手掌泛起红光,身形忽而如烟如雾;晏长澜周身青紫光芒交相辉映,长剑擎起。 下一瞬,二人身形交错,立时对战起来。 只见晏长澜双剑舞动,势如风雷,剑法所向之处有无数狂暴力量涌动,但叶殊双掌交错,身影每一闪动都有一掌拍打在那真意迸发之处,那处真意陡然便会出现一个豁口,可三阳掌虽是厉害,到底是剑法更为凌厉,晏长澜真意连绵不绝,三阳掌渐渐落在下风,然而叶殊却骤然抽身,一指点出,指尖似有细密小阵瞬间组成,将风雷真意禁锢其内,而后瞬间爆开——霎时间,真意被击碎了。 晏长澜也收了剑,笑道:“阿拙好生厉害。” 叶殊淡淡道:“不过切磋罢了。” 既然是切磋,二人都不曾使出全力。 说来风雷真意直指本源,即便如今晏长澜的施展还不够精妙,也还是比三阳掌厉害些,而阵湮劫指是否足够强大全看施展之人于阵法上的领悟,叶殊为此道高手,不过修为所限,指法修行也是不易,同晏长澜对战时,就打了个平手。 在连续攻击上自然是晏长澜更厉害,但若说绝技则是叶殊精妙。 然而即便两人的实力更强,因不会与彼此生死交战,也不能断定哪个更厉害些……故而这两人再修行多长久,怕也是无法分出胜负来的。 收手后,两人稍作调息,重新与对方交战起来。 在切磋中,叶殊不吝于用三阳掌替晏长澜磨砺剑法,晏长澜也不吝逐步释放真意让叶殊验证其阵湮劫指威能。 一日过后,租下的时间到了,两人才意犹未尽,不再切磋。 接着,两人离开静室。 刚走出去,外面天色正亮,只见一群人站在静室外,正在与看门的管事交谈什么。 晏长澜过去将那开门的令牌还给管事,也听见那些人的一些话语。他并未多言,还了令牌后,就回到了叶殊的身边。 叶殊同样听见了那些人的话语。 大约是说着什么想要去哪里参战,要租用上等静室的话语,似乎还提到静室中人不再续租,当可以进入其中云云。但那位管事似乎还有什么顾虑,一时间不能达成协议。 ……但这些与叶晏二人无关,两人只很快离开便了。 · 比翼鸟载二人往天缘府飞行,又是前行一日多,天色渐渐暗下。 前方似乎有云层汇聚,似乎将要下雨,而附近并无城镇,只有一片荒郊野外,有山岭密林。 叶殊轻拍比翼鸟,指了指山间某处,道:“先去那边的山庙避雨。” 晏长澜也往那处看去,果然有个露出些许墙瓦的野庙,便说:“尽快过去,雨就要降下了。” 比翼鸟颇通人性,依言朝着那边飞去,待到了庙门前,才渐渐降落下来。 叶殊与晏长澜走到庙门前,下一瞬,外面大雨如泼,转眼已形成密密雨帘,声势浩大。 比翼鸟清呖一声,飘摇而上。 晏长澜不由说道:“雨这般大,它们也仍不愿落地么?” 他忽而想起,从前也并非不曾下过雨,这妖禽似乎始终盘旋于上。 叶殊不以为意,推开庙门,踏入其中。 “习性如此,你可细瞧其翎羽,瞧过后便进来罢。” 晏长澜确是有一丝好奇,果然抬眼仔细观察。 这一看,他便发觉那雨虽大,落在比翼鸟身上时却是顺着其翎羽滑落,而那翎羽上有微光闪动,即便有雨随之滑下来,也不曾沾湿一星半点。 着实是……非同一般。 看来这妖禽确是无事。 于是晏长澜也不再多瞧,同样进入庙里。 · 山间野庙不大,入内后可见一尊塑像,乃是个手持玉尺的中年人面貌。 显然,这应是当年有哪个修士出来时,替凡俗人解除了危难,才被那些凡俗人因此供奉起来,以表谢意。 晏长澜扫过一眼,见叶殊正用法力驱逐庙中灰尘,就连忙也走过去。 “阿拙,由我来罢。” 叶殊略思忖,走到一旁。 晏长澜见状,心里欢喜,当即张开手来—— 下一刻,一股大风卷来,如同螺旋于庙内四处游走,边边角角无一处放过。随着其旋转越快、去处越多,那风中似乎也多出许多撞击呼啸之声,最后这大风旋转,从叶殊、晏长澜身边擦过,直朝着外面而去。 在经过两人前,叶殊瞧见那风里有诸多尘土,再一看庙内,便可见四处一片洁净,再不见有什么灰尘土块,不复先前那略为腐败的模样。 晏长澜手掌一拍,遥遥将那庙门关上。 霎时凄风冷雨俱不能入,他才同叶殊说道:“阿拙,咱们休息罢。” 叶殊见了,神情微柔:“长澜倒是一把好手。” 晏长澜笑道:“此处虽是简陋,如今勉强也能休憩,阿拙不嫌弃便好。日后我与阿拙出行在外,这类琐事,我也自会替阿拙办好。” 叶殊闻言,朝他看去。 晏长澜神情诚恳,眼眸之内,似有一抹热意闪过。 叶殊垂眼,而后走到晏长澜身前,轻轻亲了亲他的唇,方道:“好。” 晏长澜心里涌过热流,忍不住用力抱紧叶殊,也亲了亲他,才克制地放手。 · 篝火生起,火光颇热,驱走一室寒气。 庙外的雨仍旧很大,庙内却是一片清净。 叶殊与晏长澜坐在篝火后。 晏长澜自储物戒里取出了一头妖羊崽,其肉甚嫩,是一种滋味极美的食材。他也多次自己历练,听人提过一些,后来有时遇上就会抓上几头收起,就盼着何时有机会,就送于阿拙品尝。 如今,他自然庆幸自己多有准备,恰好可以取用。 叶殊虽对口腹之欲并无执念,但道侣一片心意,他自是欣然领受。 晏长澜烤全羊,叶殊就自混元珠里取出了一葫芦紫晶蜂蜜,刷在这羊肉之上。 不多时,极为鲜美的肉香飘散,羊油嗞嗞落在炭上,着实叫人食指大动。 晏长澜见火候差不多了,立时切下一条羊腿,递给叶殊,道:“阿拙,尝尝?” 叶殊接过来,咬了一口,稍微品尝,点了点头:“不错。” 他前世吃过无数珍稀食材,烹饪后尤为美味,如今长澜的手段自比不过那些修行厨道之人,但因着一片拳拳心意,又有紫晶蜂蜜这提味之物,味道也确是颇好。 晏长澜仔细观察叶殊神情,见他确是喜爱,心里满足。 叶殊也主动扯下一条羊腿,朝晏长澜身前一送,说道:“你也尝一尝。” 晏长澜心里熨帖。 与阿拙结为道侣也有些日子,他先前心里总是有些忐忑,又有些犹若梦里般。后来相处得长久,他渐渐插接阿拙对他很是纵容,才慢慢收拾心情,也越发主动亲近阿拙。 眼下,两人之间相处逐渐亲密,他、他真是再欢喜不过。 两人温情脉脉,一边吃这羊腿,一边也谈论一番修行的道理。 原本这一夜也该就此过去,没料想,庙外隐约又有人声传来。 · “晦气,怎么这样大的雨?” “这宝车虽说跑得快,消耗也大,如今大雨倾盆,拉车的妖马受不住,便只能在此处寻个所在避一避了。” “幸好有座山庙。” “等等,庙中似乎有人?” 这时候,有个面貌姣好的少女忽然抽了抽翘鼻,迟疑地说道:“好香啊……”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年轻修士神情微动,严肃说道:“庙里先有了人,我等进去时须得小心。出门在外,处处皆要戒备。” 接下来,一行人到了庙前,将庙门推开。 “不知我等可能借住一晚?” 514|年轻男女 庙里传出一道沉稳却颇年轻的嗓音。 “此庙非我等所有, 路过之人自然皆可入住。” 听了这话,几个年轻男女心下微松, 也都推开庙门走进去。 只不过, 他们也知道出门之外人心诡谲,还是由修为最高的那个先行, 并戒备四周, 但进去时并不曾有什么异样, 才又稍稍放心。 入了庙, 那股若隐若现的肉香就越发浓郁, 几乎扑面而来, 叫几人禁不住有些饥肠辘辘之感。 为首的于青松抬起头, 就看见有两个年轻修士坐在篝火后, 一人持一只羊腿吃着,烤架上还有大半只羊在被翻烤,色泽金黄, 鲜香馥郁。 这些年轻修士原本也不缺吃的, 虽说是冒雨赶路,毕竟是坐着宝车的,也不至于就又累又饿了, 但是从凄风冷雨到温暖的山庙, 再见到这样一只烤全羊,有些定力不足的难免咽了口口水……再者,紫晶蜂蜜的滋味最美,烤出来的羊远胜寻常。 于青松的喉头也忍不住动了动, 但是他较为镇定,在见到两人后,连忙说道:“两位道友,多谢给与方便。” 说罢,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去了山庙的另一边,也麻利地生起火来。 · 叶殊和晏长澜见着这几个年轻人,并未多理会。 晏长澜暗中看过,倒没什么担忧的——无他,这几个年轻修士或许性情不同,但他们的眼神倒还干净,可见是出来历练的宗门或是家族子弟,往往不会有太多阴险心思。 叶殊自然也是瞧过,与晏长澜看法差不离。 如今都是被夜雨阻隔之人,又到了同一座山庙里,各自安顿休息就是了。 许是烤全羊太过诱人,那边架起篝火后,不多时,也取出了储物袋中的肉食,用木棍穿了烤起来。再把调味的粉末朝上面一撒,很快也是肉香四溢的。 只是烤熟之后送入口里一吃,味道也算不错,但是比起旁边那烤全羊来,就逊色太多了。 吃着吃着,那面颊圆圆的少女就有些耐不住,不高兴地朝另一边问道:“两位道友,我问你们买些烤羊肉可好?一把灵珠一块,如何?” 于青松猝不及防,没料到自家师妹竟突然说出这等话来,连忙将手中签子交给一位师弟,起身对那边拱手道:“两位道友,实在对不住,我这师妹失礼了。”语毕,他立即朝师妹皱眉,道,“卢师妹,快同两位道友道歉。” 卢茵儿撅撅小嘴,道:“我是问他们买,又不是强要……”眼见于青松神色越发严厉,才不情不愿地同那边行礼,“对不住,我失礼了。” 于青松看她如此,心下暗叹,也骤然更警惕些。 这些师弟师妹头回出来,实在是有些不知事,临行前师尊耳提面命,他们也仍旧如此,着实不妥。如今在山庙里,那两个修士瞧着并不寻常,修为更不在他之下,若是得罪了,岂非是平白添了麻烦?然而卢师妹半点不知他的忧虑,居然开口就要问人买烤好的肉食,将这样年轻的两位筑基修士当成什么人了?若是对方心胸宽广还好,若是不然,那当真是…… 叶殊性情冷漠,但并不在意些微小事,亦不会因着少女一句贪馋的话语就生出不满。 晏长澜则是因着于青松这般态度而笑了笑——他能瞧出这几个同门之间情谊颇深,自然也不计较那点小事,反而生出些好感来。 因此,晏长澜干脆切下一盘子肉,丢过去,道:“小事罢了,既然喜欢,便尝尝罢。” 于青松接过那盘子,却一时不知该不该分给同门吃。 他从前历练时,最初也是对人多有相信,但总归是遇见了不少阴险之事,像这给人分食食物却将人杀害的更是常见。虽说他见这两人似乎颇为正派,可若是有个万一…… 于青松这般纠结,他那些同门却不知道。 卢茵儿早忍耐不住,趁着于青松犹豫时,伸手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两眼放光地说道:“大师兄你怎么不吃?这滋味好极了!” 于青松来不及制止,心里极为后悔。 不过吃都吃了,多说无益,卢茵儿更是抢过了盘子到一边吃去,一脸满足。 这卢茵儿年岁最小,见她吃得香甜,有其他同门也咽了口水,却是不曾过去抢夺。 见她吃了许多都没什么事,于青松才放下心来。 然后,于青松向叶晏二人说道:“多谢两位。”又重复一句,“真是失礼了。” 晏长澜道:“无须在意。” 接下来,叶殊与晏长澜各自吃完一只羊腿,晏长澜再切下一只递给叶殊,又切了一盘嫩羊肉。 叶殊倒也吃得痛快,而晏长澜见状,稍作思忖,想起从前酿造的紫晶蜂蜜酒,将之拿出来,给叶殊倒了一杯。 刹那间酒香扑鼻,叶殊饮着觉得尚可,晏长澜也喝了一杯,但这酒香也很快勾起了另几个年轻修士的馋虫,都忍不住频频朝这边看来。 一时间,于青松这个做大师兄的不仅要忍着自己的馋意,还得看顾同门师弟师妹莫要再同先前一般出丑,着实是难为得很。 渐渐地,有个少年伸手拉了拉于青松的衣袖。 过不多会儿,卢茵儿舔舔唇,也拉了拉于青松的衣袖。 其他同门见卢茵儿扫空了一盘子羊肉,吃着自己手里没什么滋味的,越发……也都跟着过来,扯了扯于青松的衣袖。 于青松默然。 这该如何是好?仅仅这些诱惑都不能扛住,当真是…… 于青松摇头道:“不可。” 卢茵儿到底是没忍住,她有些骄纵地说道:“我们多给些灵珠就是,如若不然,用灵石也成。他们做得这样好吃,错过此次,哪里还有下次!大师兄,你想想法子呀。” 师弟师妹们眼巴巴地瞧着于青松,于青松原是坚定拒绝,然而到底还是没能抵挡住。 犹豫片刻后,他扬声道:“两位道友,在下有事相询,不知可否……”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早就传到了晏长澜与叶殊的耳中,只觉得颇为好笑。 今生暂且不提,叶殊曾做叶家少族长时,因其威严甚重,族中子弟也多不敢冲他撒娇耍泼的,难得见着这种景象。而晏长澜如今是自家师尊独一份的亲传弟子,从前同门倒有几个,但还来不及真正那般亲近时就已……即便同门间颇有情谊,却也不曾遇上过如此“耍赖”。 此刻听得那位做大师兄的这般无奈,晏长澜就开口道:“道友过来说话罢。” 于青松深吸一口气,忍着羞耻,快步走了过去。 晏长澜很是坦然:“道友请坐。” 于青松面带愧色,看一眼那烤羊肉,又看一眼紫晶蜂蜜酒,迟疑半晌,才期期艾艾询问:“在下于青松,不知两位是往何处去?是否、是否有在下能相助之处?” 晏长澜一怔,旋即恍然。 这位于道友似乎是想要先相助,再提出他的“不情之请”。 晏长澜心下微动,却是问道:“不知于道友是往何处去?” 于青松诚恳回答:“在下应师尊之命,带着几位实力尚可的师弟师妹前去天缘府百战台历练,也好增添些对战的经历,夯实自身的基础。孰料半途有雨,便在此处避一避……”后面的话,他却暂时不好意思出口了。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 原来,这一行人也是要去百战台的。 叶殊看了一眼于青松,倏然觉得有些眼熟,而后再扫一眼他几个同门,顿时认了出来。先前租用静室后,出来时似乎瞧见那些也想要租用静室的……就是这几人。想来他们要租用静室,也正是为了百战做准备,只是如今看来,他们似乎未能租上。 晏长澜笑了笑:“巧了,我二人也是要往百战台去。” 于青松一愣,也露出笑容:“这当真是太巧了。”又问,“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晏长澜道:“在下晏长澜,这位是我道侣叶殊,于道友,幸会。” 于青松原本看两人亲近,以为他们也是亲厚的好友、同门之类,却未想到他们乃是道侣,这男子与男子结为道侣……他面上的神情微微一变。 晏长澜见状,笑意淡了些。 他倒是知道,这世上终究是男女道侣最为常见,也最是符合阴阳调和的道理,自然也有些人难以接受男子相恋——莫非这于青松便是其中之一?原本看他们同门间其乐融融,彼此在这山庙里遇上算是缘分,在这短暂时间里或能好生相处,但如今看来,许是他自以为是了。 515|交换 正待晏长澜这般想时, 却见于青松勉强笑了笑,说道:“幸会。” 晏长澜道:“于道友若是无事, 晏某便少陪了。” 于青松原本见对方态度和气, 心下微松,但如今却突然露出逐客之意, 让他不由一怔。而后他倏地反应过来——这位晏道友恐怕是误会了。 他连忙说道:“晏道友与叶道友都是人中之龙, 十分般配, 在下一时震撼, 倒是忘了恭贺两位。”说到此, 他算是表明了歉意, 而后才道, “在下并无他意。” 晏长澜看向这于青松, 察觉他神情颇为真挚,便知他所言是真。但若说是他先前误会了,这于青松的反应, 也着实有些怪异。 他顿了顿, 开口:“那于道友之意是?” 于青松面色有些为难,他叹口气道:“一些师门往事罢了。同门之中,如今以我为长, 但十余年前, 我也不过是个师弟罢了。当时我有位师姐,最是出色……后来便销声匿迹了。”说到此,他的嘴角动了动,“如今看见两位这般坦荡大方, 在下不由得便有些恍惚。” 晏长澜听于青松这话,面色缓和下来。 他自不会愿意与瞧不起他们二人的修士相处,便是一时半刻也绝不愿委屈了阿拙,不过此人只是勾起了旧事,并无轻蔑之意,他自然也不会对其生出嫌隙来。 至于这旧事究竟是什么事……这人讳莫如深,并不多谈,他也并无追根究底之意。 于青松也不愿提及从前,解除误会后,先前不知如何开口之事,反而现下能坦然出口了。 他稍作思索,诚恳说道:“此次在下带着几位师弟师妹出来历练,他们常年在宗门里修行,养得不知事了些,有时也颇为任性,让人无可奈何……两位的烤肉、美酒实在香浓,在下也带了些资源,不知能否与两位换取一些?” 说完之后,于青松心里苦笑。 出门在外,此举实在不妥,也是这两位道友态度和善,气度不凡,他才敢稍微纵容。若是此时遇见的是那等……即便师弟师妹们再如何恳求,他也定会严厉喝止。 只不过,此次过后,还是要严加教导方可。 听得于青松之言,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道:“羊肉为长澜所烤,不与他人交换。不过其味之美,是因此物,倒能换些资源。” 语毕,他手中取出一只宽腹瓶,不过巴掌大。 于青松听得前一句时,颇为失望,但听得后面那句,面上就露出喜色。 问人交换肉食确是难为情,若只是佐味之物,自然就好上许多。 于青松连忙问道:“不知如何交换?” 晏长澜在一旁说道:“你手中有什么资源?” 于青松立即取出储物袋,在其中翻找一番,说道:“丹药、药材、灵矿皆有一些,灵石灵珠也有。”说到此,他不禁也问,“这佐味之物乃是何物?方才嗅来,似乎有些甜香?” 晏长澜道:“紫晶蜂蜜。” 于青松面露惊异:“——紫晶蜂蜜?” 若是此物?那价位…… 他想起方才卢师妹提及,一把灵珠来换云云,顿时有些惭愧。他出身不差,自知道紫晶蜂蜜乃是调味绝佳之物,只是价位却极是昂贵,每一两皆要十余下品灵石方能买到,若是存货不多,怕是有价无市……莫说是一把灵珠,怕是十把也难以买到。 下意识的,于青松在挑选换取之物时,就把其中原本觉得不错的排开——它们的价值不足。 同时,他也取出来好些灵石,只想着这两人用起紫晶蜂蜜来毫不吝惜,可见是不缺什么的,他给的东西两位道友也未必能够瞧中,万一不成,也只能厚着脸皮,用灵石换取了…… 不多时,于青松取出一些资源,摆在地上,任由叶殊、晏长澜挑选。 · 一旁的篝火边,卢茵儿一边百无聊赖地烤肉,一边时不时地往对面看去,口中嘟囔道:“大师兄怎么还不回来?那人不卖么?去催催么……” 一名少年修士连忙拉住她,道:“师妹你莫胡闹,哪里还有催的道理!” 卢茵儿不高兴:“你责备我作甚,难不成你不想有好东西吃,有好酒喝么?先前我求大师兄时,莫非你没求不成!” 少年修士也不高兴道:“我是想喝那酒,可是……” 眼见两人就要拌起嘴来,余下几人赶紧劝说起来: “可别伤了和气!” “若是大师兄回来,见你们如此,定是要斥责的。” “不过是一些吃喝,虽是、虽是味美了些,又哪里值得咱们如此了?” “是极是极。” 突然一人说道:“看,大师兄将资源取出来了,莫非是要同他们交换么?” 卢茵儿也立即看去,顿时蹙了蹙眉:“只是些烤羊肉罢了,大师兄怎么连素心莲都取出来了,这可要值得好几块灵石呢……” 其他同门也都看清楚,不由说道:“真将素心莲拿走了,还有那块赤月石!哎呀,还有大师兄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火蚕丝!怎么这样多?这些都得有好几十块灵石了!” 卢茵儿当即就要跳过去制止。 但还没等她起身,那边于青松先起身了,他从两个年轻修士手中接过一只宽腹瓶,似乎是先道过谢,才转身走了回来。 坐在篝火边后,于青松道:“那酒是好不容易酿出的,不与他人交换,那些羊肉之所以味美却是因着此物,我便换了些回来,我等自行烤肉佐味即是。” 几个师弟师妹凑过来,正是七嘴八舌: “大师兄,你怎么连火蚕丝都换了?” “大师兄,这点佐味之物,要那许多灵石么?” “大师兄,他们……” 最后卢茵儿急急道:“不成,他们坑了大师兄的灵石,我去找他们要回来!” 于青松伸手将她拉住,低声呵斥道:“不可!”见卢茵儿被吓了一跳,他语气稍稍温和些,拉着她坐下后,出口解释,“若非是我厚着脸皮请求,你当他们肯交换此物么?几位师弟师妹,你等也非是全无见识的,应当知道紫晶蜂蜜罢……” 听他这话,卢茵儿也噤声了。 竟然是紫晶蜂蜜,难怪要花费这许多…… 此刻,原本一心想着要享受美味的师弟师妹们,见自己等人一时任性,叫大师兄不仅丢脸,还将许多好东西都与人交换,都是十分愧疚。 卢茵儿低下头,一时间,那烤羊肉对她的吸引力也减少了许多。 于青松见状,面色缓和下来,把瓶塞打开,里头的紫晶蜂蜜点在开肉上,开始翻转。 “你们都在想什么?都自己动手烤肉去。莫非还等着我来帮手?” 卢茵儿等人听得,急急地都来帮忙。 “大师兄你歇一歇,我们来烤罢!” “大师兄等着吃就是了。” “大师兄你去旁边坐,等我给你烤来!” 于青松依言坐在到旁边,看着手忙脚乱烤肉的师弟师妹们,眼神有些暖意,心里则是怅然。 当年他胆子小,都没能帮上师姐什么,让师姐几乎孤立无援……但如今,这些师弟师妹心性纯善,若是哪个不小心犯了错,总能多些助力,也再不会有人如同师姐那般,不得不…… · 叶殊随意从于青松的资源里挑出几样尚可的,就将紫晶蜂蜜换给了他。 待于青松离开后,晏长澜才道:“于道友对他那些同门,着实呵护得很,只是如此一来,那几个同门意志便差了些。” 叶殊淡淡说道:“许是里面有什么缘由。” 晏长澜微微点头。 萍水相逢,不必挂心。 516|羽化秘金 一夜相安无事。 待到清晨时, 于青松走到庙门前朝外看了看,有些担忧地说道:“雨还未停。” 卢茵儿凑过来, 也往外面看了看, 不高兴说:“大师兄,这般雨大, 咱们如何赶路?” 另几个师弟师妹也颇为担忧, 都看向他们的大师兄。 于青松皱眉思索, 尚且不能做出决定。 另一边, 晏长澜和叶殊起身, 将东西稍微收了收。 叶殊自混元珠里取出一件长袍, 递给晏长澜, 又自己取出一件。 晏长澜接过来, 与叶殊一般将长袍披在法衣之外,戴起兜帽。 两人同样走到庙门前,道:“烦劳, 借过。” 于青松忙道:“两位道友, 这路着实不好走……” 晏长澜道:“这雨怕是数日不得停,夜里难以视物,恐怕妖兽袭击, 故而于庙中暂避, 但到了白日里,却还是要赶路的。” 叶殊微微点头,像是赞同晏长澜之言。 于青松闻言,也不由思索起来。 此次出来历练, 正如晏道友所言,虽说因着宝车消耗大、妖马也撑不住长久在雨中奔驰之故,晚间忧虑妖兽袭击难以护持师弟师妹、在庙里躲避也还罢了,但若是大雨始终不停,莫非白日里也始终留在此处么? 当下里,于青松有了决断,言道:“晏道友所言甚是,几位师弟师妹,咱们也走罢。” 卢茵儿蹙眉:“可是这雨……” 于青松道:“出来历练,哪里能半点苦头也不吃?咱们先出去,难行之处驾驭马车,易行之地便步行一段,能尽快赶往天缘府。” 平日里几个师弟师妹或许会有任性之时,但每逢于青松语气严肃时,他们便也都老实听从了。 当下无人再有异议。 于青松则对等他让路的叶、晏二人邀请道:“两位既然也是前往天缘府,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等同行?至少在那难行之处,多少能对两位有些助力。”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淡淡说道:“我二人尚有他事,多谢于道友好意。” 于青松对这两人印象颇佳,方才提出邀请,不过既然对方无意,他自也不会勉强。眼见是自己堵住了路,连忙让开,拱手说道:“对不住,失礼了。两位道友请。” 叶殊与晏长澜就举步而出。 庙外雨帘密密,两人身披黑袍,罩住通身上下,直入雨幕之内。 那雨落下来,却是顺着黑袍滑下,不能真正沾湿他们半分…… 于青松等人自也瞧见这一幕。 因着彼此同路却不同行,几人目送叶殊、晏长澜远去,方才出去。 卢茵儿不自觉说道:“那黑袍能避雨,好生合用。大师兄,回头咱们也去寻炼器师问问,也炼制几件带上。” 于青松稍稍一怔,旋即应下:“也好。待回宗去问一问就是。” · 叶殊与晏长澜冒雨行走,因着黑袍将雨尽数隔绝,倒也不觉难走。 晏长澜道:“阿拙,气候变化无常,日后你我常年历练,难免有所需求,不如炼制一架飞舟罢?缺了的炼材我去筹集,如何?” 叶殊微微颔首,再道:“炼材大多都有,无须如何筹集。不过既要炼制,总归不能差了,而若是品级太高,也难免引人觊觎,于你我俱是麻烦……外形之上当有掩饰。长澜,那掩饰之物所需炼材我如今独缺,你有暇时,替我寻来。” 晏长澜听得前半句,原本有些失望,听得后头之言,便笑道:“阿拙缺了什么,只管说来。” 叶殊道:“羽化秘金。”他稍一顿,续道,“此物顾名思义,为金属之物,又因其于法宝成型刹那添入可将法宝灵光尽数收敛,之后只消注入法力,便可改变其形态,尽随其主心意。此物甚为少见,且与悟心石极为相似,互为伴生,难以分清,且有些微悟心之用,故而市中悟心石往往分为两种,其一是为正品悟心石,乃是真正的悟心石,其一是为下品悟心石,实则乃是羽化秘金。” 晏长澜微怔:“既然用处不同,应当容易分辨才是。” 叶殊道:“悟心石的用处,是用其修行提升三成悟性,能接连修炼三十日,而羽化秘金乃是因其与悟心石伴生,故而沾染一些用处,也能每日提升三成悟性,不过只能提升三日而已。只是一旦用了,这羽化秘金真正的用处便废了。” 晏长澜了然,道:“想必阿拙可以分辨。” 叶殊略点头:“自然。” 晏长澜就不再多问。 不论是为何阿拙知道这些,或是阿拙为何能够分辨,都不寻根究底。 只因这等缘由,全不及阿拙半分要紧。 知与不知,又有何妨呢? 两人一边前行,一边来往交谈。 雨虽极大,他们在其中行走时,即便披了黑袍也该显得狼狈才是,但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种从容闲适来…… · 大雨一连数日不停,叶殊与晏长澜并未急着赶路,仍旧是白日行走,临近晚间便找个地方露宿。左右山中或许并非处处皆有野庙,但妖物打出来的山洞比比皆是,寻着一处后,当日用饭、住宿也一同解决了。 渐渐地,雨越来越小,而两人也终于来到了天缘府中。 天缘府极为广阔,天地灵炁亦很浓郁,并且民风彪悍。 两人刚踏入其中,就已然察觉出那蠢蠢欲动的战意,几乎弥漫于四面八方,正是因着多年来百战台矗立于众多大城之内,战意冲天,融入此方天地之间。 晏长澜脚步一顿。 叶殊朝他看去。 晏长澜道:“阿拙,我真意涌动,亟欲一战。” 叶殊道:“被战意所激罢了,不过,对于你如今磨砺而言,很是有利。”说到此,他稍作沉吟,“先去最近的大城之内,登上百战台与人交战,直至法力耗尽为止。只是如今蓄养战意,可中止对战,却只能胜,不能败。” 晏长澜心里微动。 叶殊已正色同他说道:“长澜,你可有信心?” 晏长澜郑重说道:“阿拙,我必不让你失望。” 如今所在这一座城池不大,城中却也立了一处对战台,只是此处能给出的奖励不多,来此对战的修士也不算很强,因此称不得百战台,此地之人戏称“十战台”以自嘲罢了。 两人在台前看过,发觉确是无有可堪一战的对手,故而不在此处停留,唤来比翼鸟,叫其尽快飞向近处大城。 比翼鸟听得命令,飞行时快了许多,不到半日工夫,就已抵达。 两人在上空朝下方俯视,见到城中人声鼎沸,着实热闹。 叶殊便说:“长澜,此处可以一战。” 晏长澜眼中战意迸发,言道:“走。” 517|百战台首战 此城名为萧战城, 城中人多喜战,因此有许多修士历练时都愿意在这城里小住, 日日上那百战台与人切磋。 晏长澜和叶殊进入城里, 先往那百战台去。 百战台矗立于城池正中广场之上,分筑基、炼气两座, 皆为三丈高, 周围还有诸多宽阔高台, 比百战台还要略高数尺, 每一座高台上都有众多修士或是摇旗呐喊, 或是盘膝端坐调息, 或是暗中比划、准备上台挑战……另还有独立的台子上, 有城主府中人、本城宗派家族势力等盘踞, 其中每日有人轮换,负责裁判胜败。 在台下,有负责收取灵珠的主持者。 叶殊和晏长澜往主持者那走去, 前方排着极长的队伍, 不过办事快,不到一刻钟,两人已经到了主持者面前。 主持者道:“炼气筑基?” 晏长澜回答:“筑基。” 主持者道:“随时可战?” 晏长澜回答:“是” 主持者又道:“十颗灵珠。” 晏长澜递过去一把灵珠。 主持者取了灵珠, 取出一块上方写着“筑基一六七六”二字的令牌交给晏长澜, 提醒道:“战败后令牌便无用了,若要再战,须得再来购买令牌。” 晏长澜点头应下,拿了令牌走出人群, 与等在一旁的叶殊会合。 叶殊看一眼令牌,说道:“走罢。” 晏长澜已有些迫不及待,与叶殊一起,挑了个近处有位的高台,纵身而起,盘膝坐下。 前方,正是筑基百战台。 台上有两名修士正在对战,轰鸣阵阵,迸发的法术打出,冲击在防护罩上,叫那罩子都溅出火花,对战得极为激烈。不多时,其中一名修士面色泛白,体内法力耗尽,后退数丈,另一修士腾身而上,接连三刀,将虚弱的修士打伤,虚弱修士顿时扬声道:“我认输!” 使刀的修士顿时收手。 虚弱修士立即跳下台去,而后一道华光闪过,防护罩上划过“一五九三”几个字,就有一名手持“筑基一五九三”令牌的修士跳上台去,同那持刀修士对战起来。 修士一五九三也是使用刀法,与先前那持刀修士一番激烈的对战,持刀修士险胜,修士一五九三只战一场便已落败。而后修士一五九四上场,但是持刀修士却已是强弩之末,只来得及抵挡数招便不得不认输。旋即,是修士一五九四对战修士一五九五…… 大多数对战结束都并不慢,往往上去后不到一炷香时间就会有人认输,不过也有恰好消耗不大就已迎来下一位对手的,对战时间就会更长,可通常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不知不觉间,半日过去,天色渐暗。 晚间,百战台上对战依旧继续,但凡是领取令牌的修士无一离开,即便是修行也在看高台上——当然,更多是在仔细观战,自那些修士的对战之中汲取经验,提升自身。 晏长澜亦不例外。 他面容平静,仔细地观看每一场,尽管他并未做出任何举动,但只要有人抬眼去看,或许隐约会有察觉在他眸光深处,隐约有风雷攒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极为可怕的力量,且随着每两位对手交战,那两种力量起伏波动,越来越强! 而叶殊先察觉了,他神情微动,自储物戒中取出一只阵盘,放在自己面前。 晏长澜就在他左近之地,这阵盘可隐匿气息,自然也就无声无息,将晏长澜的异样遮掩。 叶殊的动作很是隐蔽,阵盘也不曾刻意显露人前,高台上众多修士俱再观战,也不曾留意他们两人的情形,也更不会发现什么了。 慢慢地,天色渐明。 待晨光熹微时,排号已然达到了一六七五。 这一场,正是一人接连五战胜出,中止对战,保留战绩,接下来,就是修士一六七五与修士一六七六的交战了。 也是全新交战。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气息尽数收敛。 叶殊收起阵盘,道:“长澜,去罢。” 晏长澜道:“阿拙,且看我一战。” 语毕,晏长澜纵身而起,身形划破长空,径直落在那百战台上。 他看向对面之人,行剑礼,说道:“剑修晏长澜,请道友指教。” 站在晏长澜对面的是一名高大的男修,其体格健壮,戴着半臂拳套,大声说道:“长山门牛诚,请道友指教!” 下一瞬,两人身形暴起,直冲对方! 晏长澜手指微张,拙雷剑已横斩而出! 牛诚大喝一声:“来得好!” 这等硬碰硬的对战之法,正是他最为擅长之处!他出手悍然,心中已有必胜之心——这等战法,对面之人必然并非是他对手! 场外,也有许多修士看出来。 “那牛道友看来修炼了炼体之法,力大无穷,善于猛攻,晏道友危险了。” “诸位看那晏道友手中剑,此为重剑,恐怕他也不凡。” “剑修于此道上恐怕不甚精通……” “阁下恐怕对剑修了解不深,且往后看罢!” 下一刻—— “锵!” 重剑与半臂相撞,一股大力自其中迸发,朝着两边修士冲出! 在这股大力之下,交战双方都不由后退。 晏长澜稍退两步,却并不能阻拦他的动作,只见他长臂一展,另一手也握住剑柄,而后双臂齐齐出力,足底一踏,瞬时再朝前方爆发而去! 牛诚却是感觉到小臂一麻,猛退四五步,叫他顿时一惊。 对面不过是个剑修,怎么非但不曾倒退数丈,居然比他退得更少,反应更快! 眼见对方的长剑再次出现在眼前,其剑风刚猛,扑面而来,似乎连他身前的空间都斩破了。牛诚连忙双臂交叉,一齐挡在面前,长剑砍过来,居然让他的臂甲破开一半,锐利的剑光直冲其中,把他的皮肉都斩破了一丝。他大惊失色,在这股恐怖的冲击力下接连后退,双足在地面拖出了长长的划痕。 牛诚猛然翻身,也顾不得疼痛,双拳交握,意欲从一侧反攻,然而他心念刚动,脚步稍错,熟悉的身影已拦在他的路上,与此同时,那重剑几乎擦着他的侧脸而过—— “嘶!”热辣辣的疼痛。 牛诚此刻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远远非是晏长澜对手,若是再不认输,恐怕下一剑就会直冲他的脸面而来,到那时,战败也还罢了,怕是整张面容都要被拍扁一半。 眼见重剑一转再来,他也赶紧转身,同时高声说道:“我认输!” 刹那间,重剑停在牛诚身前一尺处。 剑风余韵仍在,牛诚心跳如擂鼓,正是满头大汗。 518|连战连胜 牛诚连忙跳下百战台, 道一声:“多谢指教,下回再比!” 晏长澜横剑而立, 等候下一位对手。 紧接着, 第一六七七位修士纵身而上。 这是一名瘦小的男修,身形极为灵活, 手中武器乃是两把短匕, 上台后也不招呼, 直朝晏长澜杀去——他倒是知道, 这个剑修实力非凡, 若是不在最初就占到上风, 恐怕很难是对方的对手。 但是晏长澜的身法更快, 尽管矮小男修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他左手却倏然出现一把细剑,轻轻朝下一压——“当当当当当!” 瘦小男修的两把短匕在瞬息间刺出十余次,然而无一例外全都被那细剑挡住, 短兵相接时, 直刺得火花四溅。 如此猝不及防的攻杀也全不能抢下先手,可说这瘦小男修是败局已定了。 果不其然,在挡住连串刺杀后, 晏长澜身形极快, 澜风剑极快斩出,几乎舞出了一团暴风,那瘦小男修连连后退,不多时, 已然退到了百战台的边缘。 “嗖!” 一道剑光直朝瘦小男修脖颈而去,若是不能及时躲开,恐怕轻则受伤,重则丧命了。 瘦小男修只觉喉头一凉,他急速后退,骤然跳下了百战台。 “……我认输了!” 晏长澜收剑而立,道一声:“承让。” 瘦小男修悻悻离开。 不过,他也早知自己多半要败北就是,只可惜还未能多战上几个回合了。 随即,第一六七八位修士上台。 这就是一位女修了,她生得色如春花,颇为美丽,朝着晏长澜就是嫣然一笑,口中道:“这位道兄,且手下留情罢……” 但她话是这般说,出手却半点不慢,在话音未落时已然十指尖尖,自下方直穿而出,所往之处,一为晏长澜喉头,一为晏长澜心口。 晏长澜瞳孔收缩,双剑齐动。 “锵锵!” 拙雷、澜风二剑分别与那女修五指相接,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原来那女修也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竟然将她手指磨砺得如同精钢一般坚硬。 撞击之后,女修瞬时抽身后退,面上的笑容不减,口中却是娇嗔道:“道兄好硬的心,打得我好疼啊。” 然而又与她的娇媚姿态不同,她的指甲陡然变长,一双明眸闪过一抹绿光,旋即娇躯一转,身形陡然快了数倍,只一瞬便再攻数次。 只见一道残影在晏长澜周身浮动,忽隐忽现快到几乎不能看清,而晏长澜却是岿然不动,只两臂御使双剑,于方寸之间把所有攻击尽数斩破。 但是,女修攻杀,晏长澜抵挡,僵持足有数十个呼吸之久。 · 观战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几近屏息。 那两人动作太快了,直叫人眼花缭乱,更有熟悉女修之人不禁赞叹:“尤道友着实厉害,曾经在百战台上连战十场不曾落败,若非是她最后一场被人暗算,恐怕还能战得更久些。” 又有人道:“不错,尤道友十分了得,还有那一双神瞳……” “那神通十分了得,只消同她对上一眼,便神智恍惚了。” “尤道友借此神通,着实击败了许多道友!” “不知这位晏道友如何应对……” “不对,那尤道友那般姿态,似乎已施展过了。” 于晏长澜上台之后,叶殊便静心观战,前两位修士虽也不错,却远非晏长澜的对手,直至这位尤姓的女修上场,方才有些别样不同的精妙之处。 叶殊敏锐地察觉,尤女修每次状若娇嗔时,眼里皆会闪过绿光,分明就是一种眸中神通。不过他却也瞧出,那神通虽是时有闪现,却也不能撼动长澜——这不足为奇,眸中神通归根到底是动摇意志,这等神通最是畏惧那等真正剑修,真正剑修修成剑道真意,这神通撞上真意,多半要被真意抹去,自不能奈何长澜。 旁观之人也多是有见识的,很快亦有人道: “不错,那晏道友是位剑修,尤道友此番遇见对手了!” “已用了数次,竟然无有半分用处!” “果然,但凡法门俱有克制之法……” “如今看来,此次尤道友怕是要落败了!” 一如这些修士所言,那尤女修攻杀数百次,然而晏长澜的两把长剑密不透风,抵挡所有,而其消耗也并不大,每一剑所出法力微乎其微,法力依旧浑厚,竟似源源不断一般了——这等强大防守,直叫那尤女修半点打破的机会也无。 终于,尤女修法力消耗大半,知道自己若是再这般下去也是不成,就腾身而起,意欲再换招式。 然而晏长澜已看穿她的踪迹,领会了她的招数,自觉从她手中再见不到什么奇异之法,故而反手一剑,雷光轰鸣,正中尤女修! 尤女修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最后也只得黯然认输。 晏长澜道:“承让。” 尤女修胸口剧烈起伏,却还是很快冷静下来,露出个娇媚的笑容:“晏道友好生厉害,不知此战之后,可否愿意与小妹一叙……互诉衷情哪?” 闻得此言,百战台外诸多修士哄然大笑。 他们皆知道,这位尤道友最是喜好调侃人,倒未必当真有什么念头。只不知这位晏道友初来乍到,要如何应对? 叶殊神情不动,眸光微冷。 却见晏长澜面色不变,沉声开口:“尤道友错爱,晏某已有道侣。” 尤女修听得,娇容微僵。 她不过是输了斗法,忍不住嘴上调侃一句,这晏道友竟这样一本正经答话,着实是、着实是……她面上登时飞红,露出一丝尴尬之意。 “原来如此,晏道友对道友着实一片赤诚……”说到此处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当下讪笑一声,立即溜走。 尤女修如此表现,又惹得众多修士一阵大笑,只觉得此番尤女修算是碰上了对手,不仅是斗法,在斗嘴上都就此败给了晏道友…… 此刻,晏长澜已迎上下一位对手。 这位对手体魄强大,手中巨剑也是极为沉重,又是一个硬碰硬的对手。 此人战力颇强,晏长澜与他碰撞数十回合,将人撞下百战台而胜。 接下来,又有一名老者上台,一手法术出神入化。 晏长澜的剑法高明,护持自身密不透风,不论是什么法术过来,都以剑气斩破。 再一人、又一人…… 一场接连一场,百战台上,晏长澜高大身影始终矗立,其对手接连战败,他却岿然不动。 “这位晏道友也未免太过强悍了!” “他的法力不知还剩几何?如今他连胜十场,始终不见颓势,实在可怖。” “深不可测啊……” 519|战力彪悍 不怪在场之人这般震惊, 须知百战台虽名为百战,但并非是连续对战百场, 毕竟修士法力有限, 世上哪有那等当真不惧消耗之人?莫说百战了,若是遇见了恰好伯仲间的对手, 就连第二场也战不过去, 能连胜三四场的已很了不起, 若有七八场……那恐怕是接连遇上的对手都与自己相差甚远了。 如今晏长澜连胜十场却还能稳稳立在台上, 那岂非是说不仅他本身法力雄厚, 且这些上台的修士本领都远不如他么?那、那他的战力该是何其强大! 尽管世上剑修大多战力很强, 然而这般强的, 也着实罕见了。 一时间, 众人对这位晏道友的来历也颇多揣测起来。 晏长澜战过十场后,法力消耗却并不多,仅仅三成而已。 也非是他当真法力便雄厚到那般境地了, 而是遇见的这些都无须他施展消耗大的剑法甚至真意, 只消凭借肉身、气力,已能牢牢挡下来。 于是,晏长澜依旧不曾下台。 很快又有一名修士纵身跃起, 与他交战。 许是看出晏长澜的剑法高明, 善于近战,这位修士上台之后,打从最初便不曾接近,而是将手一扬, 打出了一件尺子般的法器。 法器上滚滚洪流,浓烈无比,其威势巨大,化为一条灵蛇般直朝晏长澜面门而来。 晏长澜身形一闪,这灵蛇就已错身而过。 那修士也不担忧,因灵蛇为法器所化,而法器于他如臂使指,他自然心念转动,用手指、动作将其驱使,就叫法器骤然转弯,再朝晏长澜攻杀过去。 晏长澜身形似有风雷,一瞬再次躲开。 那修士倒也并不意外,只因先前他旁观那些场,早已看出晏长澜的身法颇快的,然而单单身法快也不成,他这法器,只消接近其攻击的修士,便能记住对方的法力,如附骨之疽般,让人难以躲避。 简而言之,灵蛇一转再转,紧跟晏长澜,虽不曾真正伤到他,却也尽力消耗了他的法力。 晏长澜也不在意,既然那灵蛇意欲要跟,他就也让它跟去。 而他如今也不曾真正施展什么身法——待风雷真意修成后,即便还有极大提升余地,但世上有“风驰电掣”一说,他正是风雷属性,加之体魄强大,故而只凭肉身与属性匹配,就能让自己一举一动都极为迅猛了。而若是再遇上肉身之快不能匹敌的,方会用上风雷动这秘法了。 至于他真正的身法风雷动,如今也似乎因风雷真意变得越发地快。 大约一刻钟后,那灵蛇威势渐颓。 那修士攻击晏长澜,以为可用此法消耗晏长澜的法力——他这法器素来比同类法器消耗少上许多——却未想到即便如此,仍是自己的法力先行耗尽。 正在这修士思索良法时,却见晏长澜忽而回身,拙雷剑骤然劈斩,正中灵蛇! 刹那间,灵蛇上爆发出一阵火光,旋即暗淡下来,跌落地上,变为玉尺的原形。 那修士脸色一变,但灵蛇法器与他心神相连,法器损坏,他也受了反噬,顿时一口腥血喷了出来,顿时面如金纸,再也无力继续攻击了。 “我认输。” 晏长澜收剑。 如此又是一胜。 他心中暗忖,那门炼体之法果真适合,仅仅刚刚入门,就能将肉身推进至此,法力颇为节省,方才那一场对战后,他法力也不过只用了一成左右,接下来所余法力还可再战。 紧接着,又一修士上场。 这一位仍是擅长施展法器的,也是在远处与晏长澜交战,他汲取先前修士的错处,不再试图消耗晏长澜,而是以攻击为重,只可惜这用攻击之法时,法器纵然被送到晏长澜近前,也都会被他用长剑一一挡下,全然不能真正伤他。 因此,这修士最后也不得不黯然下台。 · 场外,叶殊并众人一同观战,对晏长澜诸多表现甚是满意。 而其他修士即便看了许多场,那讶异之情也始终不曾削弱,反而越发议论起来: “我辈修士,修行总有侧重,若是以力抗人,往往身法不快,若是二者皆有,则战力上怕是历练不足……” “这晏道友力量极大,身法亦快,战力更强,当真了得。” “仅仅如此也还罢了,且看其体魄,更是不弱。” “非但体魄不弱,其法力也极为精纯、深厚!” “剑法之上,亦是极为高明!” “如此说来,晏道友身上岂非无有短处么?” “一时之间,倒真瞧不出短处来!” 叶殊自也听见这些话语,心中隐有一丝自得。 既然修行,总要面对诸多险难,既然资质不俗,且资源足够,自不能放任自流,而是当强则强,不留短处。前世长澜独自拼杀,若是在同一境界里,却未必有如今强悍,现下他不过二十余岁,不修杂学,但身法、肉身、剑法、真意无一不强,待其在这天缘府里走过一遭,养出无敌气势,就更是无人能挡。 百战台上,晏长澜又战五场,法力仅剩一丝,终于中止对战。 待他跃下百战台时,众多旁观修士竟觉松了口气……总算这位晏道友还有法力告罄时,否则,着实叫人……当然,也有不少明眼人渐渐察觉,晏道友之所以能持续这样久,正是因着体魄极强,且法力极为精纯之故,但他接连胜出十七场,纵然诸多原因在内,也足够骇人了。更何况,他恐怕还有许多手段不曾施展…… 晏长澜径直来到叶殊身边,朝他一笑,眼中竟有一丝讨好之意:“阿拙,我战十七场。” 叶殊站起身来,眸光微柔,说道:“很是了得。” 晏长澜便露出欢喜之色。 叶殊又言:“走罢,回去歇息,汲取对战所得,待消化完,再来一战。” 晏长澜笑道:“好。” 两人这般说了几句,旋即一同离开。 有人瞧见他们走得远了,才道:“也不知几日后再来。这位晏道友着实厉害,如今上场的道友皆非对手,若是那几位已胜出数十场的过来与他交手,不知胜负如何?” 又有人说:“我看那与晏道友同来之人很是从容,或许也是一位强敌,不知是否也会上场与人一战?” “人与类聚,想来也是不凡之人。” “若当真上场,倒想好生瞧上一瞧……” · 叶殊和晏长澜就近去寻客栈,因着晏长澜在百战台上很是出众,刚走到临街,就有客栈掌柜亲自来请。两人也不介意,便入得其中,暂时休息几日。 520|他要赢了 萧战城中人善战, 也尊崇善战之人。 晏长澜连胜十七场所得并不仅仅是客栈掌柜相请,更是有独门独院, 偌大修炼场地。 于是接下来数日中, 晏长澜皆在场地中回忆先前所得,并将之转化为己身的领悟。 叶殊盘膝在场外打坐, 只要晏长澜需要验证, 他就腾身而上, 与其切磋。 这一日, 叶殊用三阳掌周旋于晏长澜周身。 晏长澜并未用剑道真意抵抗, 甚至也不拔出本命灵剑, 只并指成剑, 运转炼体功法, 用肉身跟三阳掌对抗。 三阳掌热力惊人,不过叶殊有所克制,不多时先在晏长澜身上拍出数个灼烧掌印, 见他血气沸腾消弭这些伤势后, 再用同样掌力不能伤他,才增加三分掌力,再次朝他拍去。 几次之后, 晏长澜浑身焦黑, 即便运转炼体功法也是恢复缓慢,可见已到了极限。 他便身形一跃,开口说道:“不成了。” 叶殊收掌而立,道:“长澜, 去泡药浴罢。” 晏长澜点点头:“辛苦阿拙配药了。” 叶殊道:“并无辛苦,泡过后,你该再上百战台了。” 晏长澜也有此意,说道:“阿拙放心。”他稍顿了顿,还是坦然说道,“上回的对手虽多有可取之处,但……我有所得,却也不多。” 叶殊从头观战,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便道:“如今不过一城之地,自无法人人皆是高手。且先在此处练过,之后你我一路往府城去,你由些微气势渐渐积累,直至于府城中打通百战台,才算是将那无敌气势修炼小成……长澜,此番虽名为百战,实则你要战上数百上千场,且不可中断。”说到此,他定定看向晏长澜,“若是有一场败北,气势就要打断,对你修为上虽没什么损伤,意志上却难免削弱。故而我每每言道,你只能胜,不能败——否则须得多次历练,不知耗费多少工夫,才能让精气神圆融后重走一回,只是那时比之这一回来,又要艰难许多了。” 晏长澜也明白这个道理,说道:“我必一鼓作气。” 叶殊正是此意。 次日,晏长澜就再度登上百战台。 也因他前面有了名声,便有好战之人时时将他盯着,眼见他今日要战,就迅速守在台前,有些正中止对战的,如今准备与他对战,那些不曾买牌子对战的,先买个牌子候着。 百战台上,那等中止对战的修士优先。 在如今那场对战终了,就有一名先前中止对战的修士迅速上台,与前场胜者一番交手。前场胜者消耗颇多,比不得连胜中止的修士,勉强支撑数个回合,黯然落败。 胜出的修士目光直朝台下高大青年看去,口中朗声说道:“听闻前有一名连胜十七场的好手今日再登百战台,不知可愿与林某切磋一番?” 晏长澜抬眼,就见那名长身玉立的年轻修士神情略带傲然、眼中战意勃发,心里微动,旋即朝叶殊一笑,纵身而起,直落在那林修士的对面,说道:“晏某领教。” 林修士见晏长澜来得痛快,道一声:“好!”而后将手中长剑一晃,“在下虽非剑修,却也好剑,请教晏道友高招!” 晏长澜并不多言,只将手中澜风剑取出,言道:“先比剑法罢。” 林修士早已打听过这晏长澜擅长之法,知道他能使双剑,其中一把为重剑,一旦斩出横扫千军,而另一剑则极为灵动,以剑法见长。 如今见晏长澜如此,他心里也很舒坦,明白这晏道友倒是尊重于他,并不曾只想争胜,而是也想看一看他的手段。 但——也正是如此剑修,才越发是个劲敌! 林修士神情一凝,长剑一展,纵身刺出! 晏长澜亦将澜风剑自侧面削去,莫看他体魄强大,但剑法使出后那般轻盈,只在两剑相交时,有一股大力自剑锋而去,就将轻风细雨化为了狂风暴雨,叫那林修士有些应接不暇。 林修士心神专注,应对越发仔细起来,同时他亦察觉自己恐怕并非对手,不过无论能否胜出,只消对战个酣畅淋漓,也对自己大有好处。 大约这林修士虽有中止,却也胜出了上十场,晏长澜亦发觉这名对手比之先前十余场所遇都要强上几分,自也有些熨帖。 两人之战,很是激烈,你来我往,战得剑风四溢,妙招连连。 · 叶殊见晏长澜细细品味这林修士的剑法,微微颔首。 不过神情不经意间,却瞧见了几名自另一侧入了相邻高台的年轻修士…… 山庙中人? 也是,这几人比他们离得晚些,又少有出行经历,来得晚也是应当。 · 于青松带着几位师弟师妹坐上高台,稍稍松了口气。 连日来,他们前行艰难,先是好容易趟过了那大雨,后来在一座小城里的对战台上先行历练一番。不愧是天缘府的修士,便是小城的“十战台”,战来也颇费了些力气,他曾出来历练过,多少有些战斗的经历,倒是胜出几回,但几位师弟师妹素来不曾出行,初时次次败北,受了不小的打击……幸而他们也下了狠心,屡败屡战,将时常在那处战过的修士都对战一遍,勉强胜过几场,才算是不再那般沮丧。 不过,于青松亦知道,那处散修居多,尽数见识过了也足够,真要更有长进,还得见识真正的百战台。因此他将众多师弟师妹带来这最近的大城里,先观战一番,再去购买对战令牌。 正在于青松心里盘算如何历练同门时,突然间,卢茵儿倏地低呼:“大师兄,快看筑基台上,交战的竟然是、是他!” 于青松顿时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人影,手持长剑,与另一筑基修士战得如火如荼。 他也不由喃喃:“山庙中的晏道友……”然后连忙看向旁边的高台,见到那名冷淡的青衫修士,“叶道友也在。不错了,就是他们,原本他们也曾提起,是要到百战台磨砺的。” 几个同门之间,除却于青松是筑基弟子外,其他同门都在炼气七层到九层之间,于他们的年龄上看来倒也不错,只是战力平常。 如今于青松正是有意带着他们上炼气台上交战,借以提升。 原本其他同门也都在观看炼气台上的对战,听得卢茵儿的话,都不由看了过去。 这下子,他们面露惊色,禁不住都说道:“大师兄,这位……这位竟然这样强么,他、他要赢了!” 521|双双突破 果不其然, 在战过一番后,晏长澜胜出, 林修士落败。 紧接着又有一名累积生出十余场的修士上百战台阻击晏长澜, 而晏长澜应对起来虽不及前几日那般消耗少,却也接连战胜七人之后, 方才中止对战。 到此刻, 旁观之人陡然发觉, 或许他们尚且低估了晏长澜的极限。 晏长澜则是与先前一般, 仍旧回到客栈之内, 潜心体悟这七场对战的所得, 叶殊亦是如此, 陪同晏长澜切磋, 同时,他自己亦能从中得到许多提升。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两人在萧战城里待了足有两个多月之久。 院子里, 晏长澜和叶殊相对而坐, 在他们的面前各有一瓶涅金蜂蜜,一小瓶混沌水。 如今蜂蜜与混沌水他们都服下了好些,终于陡然睁开眼来! 只见晏长澜周身一阵风雷爆响, 气势骤然暴涨, 好似有无数剑影在他身边互相劈斩,最后化为了一股洪流,没入他的体内。 叶殊也不遑多让,有一抹毫芒自他丹田而出, 绕他而行,神出鬼没,即便是用神识观察,怕是都难以寻得踪迹。而后他身边像是隐约出现了很多玄妙的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流水般潺潺而动,后来全都没入他悄然点出的一指指尖之上。 两人气势俱是收放自如,此刻相识,晏长澜不禁一笑,叶殊眉眼微柔。 “恭喜长澜。” “恭喜阿拙。” 他们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响起。 原来在经由这些时日晏长澜的对战后,晏长澜顺利突破到筑基四重,而叶殊虽不曾上百战台,却也始终不曾忘了修行,因此也同样晋升,为筑基三重修士。 晏长澜恭喜之后,又有些歉然:“若非是因要陪我切磋之故,阿拙早该突破至三重了。” 叶殊倒是不以为意:“我之修行,境界虽是要紧,但在乎实力提升。如今我一边积攒修为,一边观战,亦领悟出许多阵法来,提升我阵湮劫指威能。区区些许耽搁,算不了什么。” 晏长澜笑了笑:“是我多言了。我与阿拙之间,原本不必计较这些。”说到此,他又道,“待我修行完成,阿拙可要蓄养无敌之势?” 叶殊微微摇头:“我与你所修之道不同。你身具风雷,风雷之势极为霸道,与那无敌气势十分匹配。而我所学甚杂,日后浸淫之处,是为天地大势。” 晏长澜有些兴趣,不由问:“何为天地大势?” 叶殊道:“大势者,是为大局之趋势也,天地大势,自是天地所定之意。我之气势与天地意向相合,自然就能控制些许天地之意,便是大势所趋,寻常人等难以抵挡。”说到此处,他看向晏长澜,声音笃定,“你之无敌,是人之极限,我之大势,是天地所趋。世上有天地凌驾众生之言,也有人定胜天之语,两种气势,难断高下。不过,你我之间也不会为敌,因此若是你能修成无敌气势,我可修成天地大势,则来日不论遇上何种对手,你我联合,所向披靡。” 晏长澜闻言,不由也心潮澎湃。 他身边气息涌动,若风起云涌,风雷相加。 最终,他只言道:“阿拙所言甚是。你我之间,不分彼此,你我联合,当所向披靡。” 叶殊的唇边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弧,而后微微倾身。 晏长澜福至心灵,禁不住猿臂一展,就将叶殊抱入怀中,激切亲吻起来。 叶殊阖目不言,心神亦沉入如此亲密之中。 良久,唇分。 晏长澜忽而说道:“阿拙,等我。” 叶殊则言:“自然。” · 在晏长澜筑基四重后,于百战台上与人对战最后一场。 于这萧战城里,至多是筑基三四重修士对战,而如今这位,乃是极少数的五重之一。 他亦是萧战城用于阻击晏长澜百战大胜之人。 若是在晏长澜筑基三重时,他自然会极为艰难,甚至会逼出众多压箱底的手段来,但如今却不同,他突破至四重且已稳固,再和这虽是五重却相对平庸的筑基修士交手,尽管也耗费了许多法力,却也算是胜得干脆利落。 一时间,众人纷纷更觉此人不凡。 与此同时,萧战城城主出现,给晏长澜此番对战的奖励。 第一项,晏长澜十战十胜,得下品灵石一百,因中无间断,连战而胜,故十倍予之,为一千块; 第二项,晏长澜二十战全胜,得下品灵石两千块; 第三项,晏长澜三十战全胜,得下品灵石三千…… …… 第十项,晏长澜百战百胜,得下品灵石一万块,共计五万五千下品灵石!另有下品法宝一件或灵石五万,任由挑选。 这萧战城城主也是有趣,虽说天缘府不同城中皆有百战台,且同样是每战十场皆有奖励,但是他给的奖励却都是灵石,没见什么特殊之物——大约,正是觉得修士修行各异,得了灵石之后,若有所需直接买下便可罢。 晏长澜颇为喜欢这奖励。 他之道侣即为一位极出色的炼器大师,自不会对那下品法宝有什么兴趣,何况他本身就有两把本命灵剑,其他法宝也不算如何在意。倒是灵石,多多益善,可让他给道侣大献殷勤了。 故而,晏长澜果断选了灵石。 百战之后,他得手灵石十万五千,堪堪自那城主手中接过,道谢之后,转头就送给叶殊。 叶殊坦然收下。 旁人见了,自又是一番啧啧称奇。 而晏长澜与叶殊本身并不在意,取得奖励后,他们便召来比翼鸟,而后离开萧战城。 在这一座大城里,无敌气势已养到极限,还想更进一步,就要走到其他所在了。 ·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有一群人神情复杂,目视他们的背影。 这群人,正是于青松与其同门数人。 虽说他们两月前刚来此处后,已认出了萍水相逢的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实则后续也再无交集可言。他们并不能觍颜去套近乎,叶殊与晏长澜显然也不知是否发现了他们——总归不论发现与否,他们在那两人眼里都不算什么,否则,又岂会毫无关注呢? 于青松有些感慨,言道:“那二人方为天之骄子,我辈平庸,难望项背。” 卢茵儿也有些怅然。 分明曾经在庙里相处过,她还曾经寻过肉吃,可经由这两个多月时光,她方才发觉,即便他们在宗门里很受看重,可到了外面来,却是泯然众人——只不过是寻常的修士而已。 因此,她的性情不知不觉间,也收敛了几分…… 522|抵达府城 晏长澜与叶殊离开萧战城后, 就沿着前往府城之路前行,每逢经过一座大城, 就在该处停留一段时日, 由晏长澜在那百战台上与修士对战,直至百战皆胜, 打通擂台, 方才继续朝着下一座城池而去。 每逢打通一座百战台, 总是会有诸多奖励, 大多是灵石与一些天材地宝、法器灵丹等, 可自行择取。 而晏长澜挑选也很痛快, 只要先问一问叶殊是否有所需之物, 若是有, 则挑选那物,若是无有所需,则直接择取灵石。各城给出的奖励不同, 但总归是越来越多, 至少也是上十万的灵石,因此,只由晏长澜这一路的对战, 就赚取了好几十万的下品灵石了。 于这期间, 叶殊毫不吝惜涅金蜂蜜,随着两人的不断吞服、不断压榨,法力积蓄也着实不慢,尤其叶殊, 因他比晏长澜境界低上一重,同样是积蓄法力,在晏长澜还未再次突破时,他已先行突破一重,成为了筑基四重的修士,与晏长澜境界齐平了。 过了半年多后,两人也终于来到府城之外。 晏长澜有些感慨,说道:“越是接近府城,那些大城中百战台上的修士就越难对付,有颇多好手,而不似靠外城池那般,只是偶见不俗……可见不论府内府外,但只要战力强悍者,皆是不断深入,尽皆奔着府城而来。” 叶殊道:“正是如此。” 两人抬眼看向那巍峨巨城,只觉得上方凝聚澎湃战意,几乎化为咆哮巨虎,昂首向天。 进出府城的修士多是气息强大,而有些修为平平的,行走多匆匆而行,但饶是如此,他们的眉眼之间也都有些悍然之意,少有懦弱之辈。 原本在萧战城时,二人都觉那处民风彪悍,但到了府城之后,方知此间更为震撼。 · 入城后,晏长澜与叶殊同前段时日一般,径直来到百战台前。 百战台矗立于极宽阔的广场之上,筑基百战台、炼气百战台相对而立,周围无数高台环绕,上面密密麻麻满是修士,几乎连落脚之处也无。 不过,也并非处处拥挤不堪,最为接近百战台的高台上修士不多——略一打听,才知那座高台上唯有十战全胜之人方可落座,而一旦败上一场,那修士要从头再来,也同样要去与众人拥挤于其他高台之上的。 如今百战台上两边修士对战得如火如荼,忽然间就有一人口喷鲜血,被打出百战台,旋即又有其他修士迅速给人塞了颗丹药带走,动作十分利落。不过那位将对手打得喷血的修士很快与人再战,结果这回却被新的对手给打出擂台,同样吐血,受了重伤。 叶殊只扫了一眼,已看出这擂台上的修士比之以往所见更胜一筹。 晏长澜见之心喜,不由看向叶殊。 叶殊道:“走,先取了令牌罢。” 晏长澜与他同行,如在其他大城里一般,花费灵珠购买令牌,接着,就是等着前方千余人对战结束——在府城里,这排号越发多了。 于是,两人先去寻客栈下榻。 总要先找个落脚之处,方可安心于高台上观战、与人对战的。 · 府城中修士众多,客栈自也是处处爆满,寻常修士很难寻得住处,不过若是身上有足够的灵石,自然也就畅通无阻了。 数十灵石砸出去,叶殊与晏长澜顺利在相距百战台最近的客栈中租下小院,其中配备修炼室、演武场,各类设施很是齐全。 安顿之后,晏长澜并未直接前往百战台,而是先将体内法力调整最佳,又好生养了养精神,方才与叶殊一起往外走。 待两人正要走出客栈大门,那掌柜忽然客气询问:“不知两位何时回来,可要预先准备一桌上好的灵食?” 叶殊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暂不知何时归来,掌柜若是有心,不妨遣一名伙计前去瞧瞧。长澜排在五千三百六十二位,对手何人尚不得而知。” 掌柜笑道:“也好。两位要什么灵食,可有喜好?” 叶殊道:“无甚喜好,能滋补肉身即可。” 掌柜满口答应。 待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后,守在旁边的伙计不由说道:“徐掌柜,你待两位客人怎如此热切?” 徐掌柜道:“青衫的那位出手数十灵石全不在意,身家必定丰厚。再者,那身形高大的玄衣修士眸中光芒森寒,若老夫不曾看错,当是一名极为出众的剑修……老夫也算消息灵通,在府城其他各处早有人递来消息,说是有两个如此打扮的修士自府外而来,青衫者出手阔绰,很是不凡,玄衣者一路打通了数座大城中的百战台,其耗费的时间不过半年余罢了。” 伙计有些讶异,道:“半年余打通数座百战台?这、这恐怕有所夸大罢。若真是如此,他岂非时常连战连胜么。”顿了顿,他又言,“只是,倒也未必便是这二人罢……” 徐掌柜道:“方才老夫稍一试探,那青衫之人果然豪奢,他不提要何种灵食,只要老夫置办,便是暗示老夫只要食材够好,纵然是给出那价位最高的,他也毫不在意。” 伙计想了想,倒也觉得有理。 而后,他就有些咋舌:“那玄衣修士若真打通数座百战台,那必然是如今几位筑基强者的劲敌了。也不知他们遇上之后,将是何等的龙争虎斗!” 徐掌柜道:“便拭目以待罢。” 伙计也有些神往,喃喃说:“我天缘府府城百战台可是难以打通,如今府内各大顶级宗门亲传、各大宗门极力培养之人,多在台上历练,其中颇多已然胜出数十场,最多一位,已然达至七十二场之多!这位玄衣剑修,可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徐掌柜见状,笑了笑道:“既然你这般感兴趣,老夫就将观战之事交予你如何?待瞧见玄衣剑修法力不济时,就速速回来通报,也好给他们备下灵食,以免怠慢客人。” 伙计自然是满口应下。 徐掌柜捻了捻须,暗中想着,若是那位玄衣剑修能将府城里的百战台也打通了,他入住在他们客栈之内,他们客栈可就是大大长了脸面了——唉,可是要好生服侍着,同是在百战台附近的客栈,前头那名为“云中仙”的早年不过与他们“仙客居”齐名,如今就因着那位七十二场的修士入住其中,带去无数贵客,硬是将他们仙客居压下一头。 不过想是这般想,徐掌柜倒也不曾抱有太大期盼。 毕竟,府城里的百战台与各大城之内的,可当真是天渊之别的。 523|抢高台 叶殊与晏长澜来到百战台前, 此地仍是人山人海,若是没几分本事的连那高台都挤不上去, 只得远远看着, 故而就连那广场之外的一些高楼等处,但凡是能比百战台高的, 都有人抢着在那处观战——但若是真正要参加百战者, 也只能想方设法留在近处, 等着叫号而已。 两人过来了, 恰好听见百战台上已叫到了五千余号, 有人上去互相对战, 却见守着百战台那位将新来之人于几个呼吸间击败, 接着又是再叫新人上去了。 晏长澜见状, 眼里不禁闪过一抹战意。 “阿拙,如今守擂的修士颇为厉害,看他那刀法, 当真是凌厉。” 叶殊亦是看过, 微微颔首道:“比之长澜虽有不及,但其刀芒之锐,也颇有可取之处。” 他心中明白, 守擂者能将新人迅速击败, 除却本身刀法不俗外,也是境界更高之故。这位守擂者乃是筑基五重的修士,而其对手则是筑基三重,相差两个小境界, 加之手段更为高明,能速战速决自是情理之中。若是长澜如今仍是筑基三重,对战此人想来有一番龙争虎斗,但他既然已突破至筑基四重,且距离筑基五重也相差不远,这人便也并非是长澜对手了。不过二人若能一战,长澜也必然能得领悟。 因晏长澜尚未参战,眼下想要去那最近的高台自是不能,因此要挤上其他高台方可。上面人影如簇,仍旧无可下脚之地。 两人并未贸然而为,在周遭一扫。 只见也有同样来到台下者,御空而起,往那高台边缘的修士身后轻拍而去,那修士原本正热切观战,倏然察觉身后有掌风过来,其中虽无杀意,却也是叫他警觉起来,瞬时转身,一指朝暗掌风划去。 电光石火间,两人就已有了个切磋。 那出指之人于切磋中落在下风,那使掌风者又轻飘飘拍来一招,叫前者身形一晃,就有些立足不稳。旋即使掌的修士侧身向前,立在高台之上。与此同时,原本在高台上的修士便不得已朝着下方落去了。 如此一来,使掌者抢占高台已得成功。 这一座高台上如此,另一座高台上也有人纵身而上,手持一把长鞭,径直朝着某位修士腰间缠了过去。那修士察觉,用法力将长鞭震开,旋即伸手抓了那鞭身,猛地一抖,那使鞭子的修士便被甩到一旁,一口气提不上来,沉甸甸朝下跌落。 ……如此便是抢占不成的例子了。 几次三番,各高台附近情形不同,诸多来迟的修士起起落落,但总归是出手无杀意,只在须臾间决出个上风下风,就调换位子罢了。 叶殊大致瞧过后,言道:“长澜,你我去那处。” 晏长澜顺着叶殊视线看去,颔首道:“甚好。” 择取那处高台也非是什么旁的目的,只因除却几座仅让十战全胜的修士登上的高台之外,这一座便是最近的了,而他们择取的两人相邻而坐,正对百战台,视野最佳。至于那两人究竟本领如何,他们是否能顺利夺取位子,倒是不在叶、晏二人的考虑之内——但终归是信心十足,并不担忧的。 到了那高台下,两人对视一眼。 晏长澜犹如一抹雷光般,腾空而起,待到了选中那修士身侧时,并指如剑,划出一道剑芒。这剑芒中有嗞嗞雷鸣,眨眼间刺向那修士肩窝。 那修士能占了最前面的位子,自也非是那等轻易被人打落之辈,在晏长澜剑芒过来时,已瞬时屈指,剑柄骤然跳出,剑身迸发一道白光,将那剑芒打碎。 晏长澜并不惊慌,眸中寒光闪动,有一缕细细真意随之而现,那修士长剑发出“锵”的一声,却被压入鞘中,且大力扑击,修士不得不让。 随即,这修士挪出高台,骤然下坠。 不过他身形并不慌乱,甚至抬起眼来,朝晏长澜看了一眼。 晏长澜已盘膝落在那处,朝他略略点头致意。 被他打落之人也是一名剑修,剑法造诣应是不凡,在他剑芒出后就有反应,其剑势也颇凌厉,当可一战。 而这剑修落下后,不少人都不由看来,心里满是意外。 ——也不知这人是哪里来的,竟能占了这个位子? 另一头,叶殊在晏长澜跃起时,也同样朝着他挑中那修士攻去。 与晏长澜不同,他不过是将三阳真火尽数凝聚于掌心,直拍那修士的心口。还未接近,热力极烈到极致,如同火焚,且那手掌接近后仿佛化为了数个掌印,瞬息间难以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幻,就让那修士稍稍一滞,也是在这一滞中,掌力避无可避,贸然反击怕是也要受伤,那修士被高台限制,不得已只能让开位子,自己落了下去。 叶殊极为轻松,便占了那处。 晏长澜因与人多走一招,就略慢一丝,才坐在他的身侧。 待坐定后,晏长澜笑道:“阿拙果然比我快些。” 叶殊则言:“因你长剑不曾出鞘罢了。” 晏长澜道:“阿拙也不曾用上阵湮劫指。” 叶殊微微摇头,淡淡说道:“长澜素来高看我罢了。” 晏长澜又道:“阿拙原本便高,何来高看?” 叶殊看他一眼,神情微柔,并不多说了。 晏长澜却是心满意足。 于他心里,阿拙处处皆好,无处不高。 叶殊也明白晏长澜心思,同他打趣几句,只是如若再说,就要瞧两边之人看笑话了。 · 再说那被打落的剑修,虽是输给晏长澜,却也并未就此离开,而是朝高台其他之处瞧过几眼。恰好有同他相熟之人见了这一幕,正朝他招手。 剑修见状,也就从这人附近相邻之处择取一人,纵身如电,将人击落下去,自己便坐在了一名旧友的身畔。 旧友衣着华贵,瞧着像是个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摇着扇子笑话他道:“堂堂尧凤剑宗亲传,素来实力出众,就这般被人打下了台,可是丢大脸了。怎么,牧道友今日剑钝了,或是不曾吃饱了饭再过来么?要让你那些同门知道,怕是得笑你一年。” 牧剑修先朝他点点头招呼一声:“许道友。”而后正色道,“若论起剑道来,我恐怕当真并非是他对手。若在百战台上与他相遇,道友也莫要掉以轻心才好。” 听牧剑修说得如此郑重,那许修士将折扇一收,倒也正经几分,说道:“当真这般厉害?” 牧剑修道:“当真这般厉害。” 524|开个好头 这般厉害的人物, 定然不是什么常见的货色,许修士沉吟片刻, 开口问道:“你可知他的来历如何?既然连你都觉着不好对付, 想来非是无名之辈。” 牧剑修道:“不曾见过,不过他既然来了, 一旦上场, 应当就能很快打出名气来了。” 二人虽只寥寥说了几句, 但毋庸置疑, 他们对这名能将牧剑修打落的高大剑修已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对其之后的对战也很是期待起来。 · 叶殊与晏长澜在台上观战, 目不转睛, 直看百战台上。 许是因着此间百战者众多之故, 不同于在其他大城里,但凡与人对战时,多半还会先打个招呼, 再来交战, 如今台上修士只要上台立时便在对战之内,若是彼此还讲一讲客气,那么讲客气的那方多半就要被打下台去。而双方都不讲客气的, 也每每都是大招出手, 有时守擂者刚用长刀将一名修士的肚腹斩破,叫其不得不下台,马上来的这位就一击法术悍然杀出,叫长刀脱手, 守擂者黯然离开……百战台上那些守擂的修士更新极快,往往还来不及道出一声“中止对战”,就已被对手纠缠起来,要全神贯注,连呼喝的时间也无。 如此一来,能胜出十场以上之人自不多见,也自然能享有那占据前方高台的特殊对待了。 也是因此,即便是数千号人在轮番对战,且后来者接连不断,也不会叫在这百战台上参战的修士等上太久的。 叶殊与晏长澜观战数日后,赫然就到了晏长澜前方十余位而已。 随后七八位……五六位……两三位…… 这一回,有个修士连胜三场,法力告罄,接着一人上去后刷刷数脚直中其面门,就叫好一个意气风发的修士脸肿似猪头,全然不能中止对战。 紧接着,这修士不得不黯然下台。 如今正是轮到晏长澜。 只见他腾身而起,如若一头大鹏落在台上,对手身形如风,眨眼就到他的眼前,然而那对手却不曾料到,他一脚踢了个空,晏长澜所在之处仅余一抹电光,同时一道剑芒倏然而来,自其颈侧削过,透骨之寒。 这修士汗毛倒竖,几乎是瞬间腰身转动,将头挪开,可饶是如此,仍旧颈边一冷,旋即那处一片粘腻,已是削破了外皮,流淌出血来。 所谓一步慢步步慢,这修士没料准晏长澜之快,就被晏长澜澜风剑自侧面刺来,直接把他的右腰捅了个窟窿。这修士吃痛,倒退数丈,再见一把重剑赫然劈来,再也无法躲避! 重劈落下,恰在他头顶,剑锋与之头皮相差只在毫厘之间。 这修士面色一片惨白,颓然道:“我认输。” 而后这修士跳下百战台,又一人骤然跃上。 晏长澜也不在意,双剑旋转,卷如雷暴,直冲对手而去! 新来者身形轻快,眼见雷暴袭来便高高而起,腾空直至百战台十丈之上,然而雷暴亦是直冲而上,且因晏长澜双剑连斩,雷暴节节拔高,竟越过十丈!新来者被雷暴打个正着,便是身如浮萍无法自拔,在雷暴中极力施展数种法术皆无用处后,胸口如遭雷击,闷声后退,大声认输。 于是,又换一人上场。 这回来者身着绯衣,一手剑法犹若烈火沸腾,一招打出惊起道道火浪,化为弧状将晏长澜包裹,而晏长澜却不畏惧,周身气势一涨,雷电轰鸣,四射开去,同那火浪一阵激烈冲撞,登时无数火焰化为乌有。 不过绯衣者也不畏惧,他身上陡然生出一股炽热的气势,朝其身后看去,竟仿佛见到滔滔火浪,煞是可怕,强烈的威压震慑四方。 这是真意!原来这绯衣者乃是一名领悟真意的真正剑修,其所悟出的真意就正是火海真意,浩浩荡荡,极为强大。 然而在这绯衣剑修释放真意后,晏长澜亦是有所动作,周围一阵轻微的电光流窜,在他身后就能见到无数惊雷肆虐,在那无边雷霆之内还有一把巨剑耸然而上,似乎能劈天斩地一般。 这正是雷之真意,恐怖到了极点! 两种真意凌空交锋,比拼得正是气势。 只是与许多人所想象的龙争虎斗不同,这两种真意才刚冲撞,其中直指本质的雷之真意就占了上风,旋即火海真意瞬间崩溃! 绯衣剑修面色煞白,受了内伤。 他稍稍静立数个呼吸时间,而后嘴角溢血,捂住胸口,头也不回地跳下百战台。 如此,又是晏长澜胜出了。 · 牧剑修与许修士坐在台上观战,紧盯着晏长澜,将其种种对战尽数仔细看过。 接连三战后,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 许修士一声苦笑,说道:“三战全胜,总共却只用了盏茶时间,着实是……” 牧剑修微微点头,面露一丝苦笑:“此人的真意极强,我之真意不过与绯衣客相当,若是碰上他的真意,恐怕也只是一触即溃罢了。”旋即眼里闪过一抹战意,“不过,若是真有机会与其切磋,我也必然不会错过!” 许修士原本心中骇然,此时听得牧剑修这话,却是说道:“你如今排在多少号,似乎相距也不算多,或许可以一战?” 牧剑修摇头道:“尚有数百号人。” 许修士微微叹道:“那怕是遇不上了。” 待这名修士战到法力耗尽先行中止,又休息好了再去参战,恐怕也不会恰好在那数百号修士之间……果然是遇不上了。 牧剑修自也是失望得很。 许修士稍作思忖,又道:“这名修士分明是想要打通百战台的,想必有颇长时间在府城里,既然如此,也终究会有能再相遇之时。” 牧剑修闻言,倒也认同,说道:“待他回去消化观战所得时,我去寻他,请他与我切磋一番……想来他不会拒绝?” 许修士点了点头:“我等来此皆为提升,于百战台上切磋,抑或是在百战台下切磋皆是无妨。如今排号之人甚多,总不能时时只为等着,私底下互相交流者亦是不少。待你我先行观望,倘若此人可以结交,不如就主动前去,结交一二。” 牧剑修道:“我也正有此意。” 另一头,叶殊看着晏长澜于台上大发神威,神情微柔。 如今的长澜还有诸多底蕴不曾释放,而他的潜力、上限也无尽头,日后只要他们修行时多加警惕,尽力周全,定然能走到更高处。 时日还长,他迟早要带着长澜,回归灵域之中。 525|有人拜访 晏长澜仍在台上对战, 接连胜出七场后,在第八场遇见的那人极有耐心, 且晏长澜法力消耗颇多, 因此最终晏长澜将其击败后,便无法再战第九场了。 府城百战台, 所遇见的对手着实不弱, 再想连胜十多场, 那便几乎不可能了——除非恰好遇上的皆是初来乍到、从前不曾上过百战台的。只是那样一来, 纵然连胜, 对手皆一触即溃, 那也没多少用处了。 所谓无敌气势, 是须得面对足够对手, 而非是随意找些不入流的人物来。否则,这等气势又如何会是十分罕见,还须得叶殊与晏长澜如此筹谋? 且说晏长澜连胜八场后暂时中止对战, 后方的修士又迅速上去两位, 彼此交战起来。 叶殊见晏长澜法力消耗不少,但眼中战意涌动,显然颇有所得, 就也干脆纵身而下, 搀他一把,和他一起到客栈去了。 · 晏长澜照旧是先将所得消化,与此同时积蓄法力,消化时每有所得就与叶殊切磋一番, 叫两人都能有些微进境。 叶殊在这切磋之中,三阳掌也越发纯熟,同时每逢晏长澜切磋到兴起,释放风雷真意,他定然用阵湮劫指与之相对。 阵湮劫指原本便是一指成阵,将对手禁锢并瞬时湮灭阵法,犹若无数阵法自爆一般,重重攻势叠加,寻常修士根本抵抗不得。而且这指法并非仅仅禁锢修士,更能禁锢法术、真意等无形之物,亦能将其与阵法一同湮灭,化为乌有。 不过,阵法湮灭既然犹如自爆,自然声势浩大,故而两人所居的这一处小院里,不时便有诸多轰然声响,使得那演武场都不禁微微震动起来,叫偶尔自院外经过之人十分惊诧。 · 一日,叶殊与晏长澜正对战一场,倏然有人叩响院门。 两人相视一眼,旋即晏长澜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正站着个伙计打扮的修士,此刻正满面笑容,双手恭敬地递来一张帖子,言道:“两位客官,有一位前辈想要前来小店拜访两位,小店不敢自专,便替那前辈送来拜帖。” 晏长澜将拜帖接过来,匆匆一扫,又递给叶殊。 “阿拙,你瞧瞧。” 那伙计静待一旁,并不插话。 叶殊看过后,淡淡问道:“你可知那牧燕清、许靖之二人?” 伙计守在此处,自是知晓两人刚来不久,未必知道此间众多修士的来历,想着或许要为他们解答,如今果然。听得叶殊发问,他迅速说道:“那牧燕清牧前辈是一名剑修,为一等大宗尧凤剑宗亲传,已然领悟真意,很是了得。论起他的实力,原本该是早已破开十场限制,前往那前方高台的,只是也不知为何,每逢他胜出八|九场时,就有人来阻击,叫他始终未能胜出超过十场。那许靖之则是牧燕清好友,为我天缘府府城修行大世家许家嫡系子弟,因许家有家传功法,故而不曾拜入其他宗门,但他与诸多大宗弟子都很是交好,于百战台上每每也有不俗表现,只是因着对战次数不多,也尚且不曾十战全胜罢了。” 他之叙说不算十分详细,该说的却都说了。至于两人性情如何,行事如何,这伙计却不曾妄自评点,颇知分寸。 叶殊听这伙计提到有一人乃是剑修,顿时有些了然,他转头看向晏长澜,问道:“长澜,想必是个想同你切磋的,你意下如何?” 晏长澜坦然道:“自是答应了。” 叶殊就与那伙计说道:“既如此,稍待我二人写个回帖。” 伙计连忙说:“两位贵客请。” 叶殊很快回屋,一挥而就。 待到落款时,他先写下自己的名字,又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明白他的意思,也迅速写下自己的名字。不过大约要以剑会友,他写时难免注入一丝风雷真意,登时那字笔划锋锐,似有长剑嘶鸣,又有风雷相交,恍惚间若轰隆阵阵。 之后,叶殊再走出屋去,将回帖交给伙计,又给了他一把灵珠道:“有劳。” 那伙计将灵珠接过,顿时眉开眼笑——果然是豪奢之人,这打赏至少二三十灵珠,比之许多贵客都要大方多了。 道谢之后,他就迅速前去送拜帖了。 · 一日后,于约定时间里,有人上门拜访。 叶殊与晏长澜原本在院中打坐,听得动静,也就齐齐睁眼。 仍是晏长澜去开门,就见还是那个伙计,把两名修士带了进来——这两名修士,似乎有一丝熟悉之感。 其中那名剑修行了个剑礼,说道:“冒昧来访,万勿见怪。” 晏长澜同他回礼,也道:“请。” 旋即这剑修随晏长澜进了屋,那名跟在剑修身后的华服公子面带笑意,也随之而来。 叶殊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华服公子说道:“那些剑修,于剑道上总这般痴迷。” 叶殊道:“剑修可爱之处,也多在此。” 华服公子一笑:“倒也是如此。” · 院中,四人互相介绍一番,便算相识了。 晏长澜直言道:“牧道友前来,想是有意切磋一二?” 牧燕清闻言,顿时应道:“正是,还请道友不吝赐教。” 晏长澜道:“剑者原本善战,道友有意,欣然应之。” 叶殊便淡淡开口:“去演武场罢,虽也不甚大,用于切磋倒也够了。” 牧燕清忙道:“多谢,甚好。” 许靖之摇了摇扇子,道:“许某正可大饱眼福。” 言语间,几人快步来到演武场中。 叶殊和许靖之站在演武场最外之处,静静看着场中二人。 晏长澜与牧燕清分站两边,神情俱很肃穆,于两人周身都有剑气奔腾,细细看去,竟都是有流风环绕? 叶殊若有所思。 许靖之掌中折扇也落在手心,却无动作,显是有些惊讶。 他不由说道:“叶道友,晏道友所悟真意莫非与风相关?”又言,“难怪原本燕清便很想与晏道友对战,待收到回帖后,更是迫不及待了。” 叶殊微微颔首:“长澜所修,正是风雷真意。” 许靖之顿了顿,越发惊讶起来,不由追问:“直指本源,风雷真意?” 叶殊道:“正是。” 这原本也不必隐瞒,之后长澜在百战台上必然会遇见相差仿佛的对手,也必然会将一身实力尽数施展,这风雷真意也必将全然释放出来。 许靖之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口中却道:“燕清所修,乃是暴风真意,如今与晏道友切磋,定然能收获许多。许某在此代燕清先行谢过。” 叶殊语气平静,说道:“互有助力罢了,不必言谢。” 526|切磋胜出 场中, 晏长澜与牧燕清已然出手。 只见晏长澜手指微张,掌心便出现一把轻剑, 其长臂微展时, 便已如同轻鸿般落在牧燕清身前,一剑朝其剑上点去。此剑甚为轻灵, 点出后风过无痕。 牧燕清也不怵, 他同样拔出长剑, 却并非是一把轻剑, 而剑身稍宽, 锋刃极其尖锐, 一剑挑起时, 暴风真意自其中冲刷而出, 卷起巨大的气浪。 但是,晏长澜的剑更快。 在巨大气浪形成的前一刹那,那轻剑剑尖正好点中气浪风眼, 气浪瞬时溃散, 化为无数流风,朝四面迸发开去。 晏长澜身形依旧极快,长剑施展时更不见痕迹, 也更加轻快, 每一剑上都萦绕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韵,每每刺出必然将牧燕清剑招的攻势打断,或是将其真意阻隔、点破。牧燕清倒是沉着,尽管被不断阻断真意很是憋屈, 却也一次次重找机会,想要寻到晏长澜的破绽,将风暴卷出,攻杀晏长澜。 然而晏长澜却不曾给他这机会,哪怕牧燕清再如何谨慎应对,晏长澜的攻势却好似源源不断,也仿佛每次都能看穿牧燕清真意爆发之机,立时出手。若说牧燕清十分冷静,那么晏长澜便更加冷静,牧燕清能持续坚持,晏长澜便更加坚持。 两人好似在比耐心,又仿佛是在互相消耗法力,但自外看去,却仿佛瞧见了两道风,一道蕴含力量却难以爆发,一道轻灵而流转不休。 ——终究是后者占了上风。 此刻,牧燕清极快抽身后退,晏长澜见状,知他是想要最后一搏,当即也不拦他,只等他后退甚远时,将轻剑稍微翻转,擎在身前。 下一瞬,牧燕清赫然斩出一剑! 晏长澜也同样挥臂,用力斩下! 两人的剑锋之上都出现了一道风暴,而后赫然冲撞! 一阵爆鸣声后,晏长澜那边风暴暴涨,吞噬牧燕清打出的那座,牧燕清也被那力量冲击,不得不再退数十步,最终将后背撞击到墙面上。 晏长澜收手道:“承让。” 牧燕清则说:“牧某自愧不如。” 说来也是沮丧,牧燕清原本只知这位晏道友于剑道上很是不俗,想要与其切磋一二,后来得了对方的回帖,便见其中乃蕴含风之真意比他暴风真意还胜一筹,若是切磋起来定然对自己多有好处,自然更是迫不及待,然而真正对战后,却是连出招也不能,寻不到出手的机会,便是终于能爆发全力亦为对方相让,而他这全力,依旧比不得对方出手…… 暗叹之后,牧燕清虽有些黯然,却不至于就此没了信心。于他看来既然晏道友如此了得,其所悟风之真意也那般不凡,他不若与其多多切磋,自己便不能立时胜过对方,这寿元还长,也终有能剑道大成的一日。 晏长澜瞧出牧燕清情绪几次变化,微微点头。 这一名剑修百折不挠,又心胸开阔,也确是能以剑会友之人。 一旁叶殊与许靖之看完两人对战,都是轻轻击掌。 许靖之笑道:“晏道友果然非凡。” 叶殊则对上晏长澜的视线,朝他点了点头。 晏长澜与牧燕清走出来。 许靖之同叶殊说道:“先前晏道友与燕清对战过,许某也有些手痒,不知叶道友……” 叶殊道:“请。” 许靖之笑道:“叶道友痛快。” 而后,叶殊与许靖之也来到了演武场中。 许靖之扬起折扇,瞬神情便不再如平日里那般随意,而是正经起来,劈面一扇,已打出一道水光,瞬时化为一条水龙,直朝叶殊冲去——莫看他平日里拿着这折扇摇动显摆,实则此物乃是他极趁手的法器,威力极大,与他灵根、法术甚是相配,能提升三成威能。 叶殊神情不变,只身形微晃,就如同一缕烟雾般躲开了攻击,旋即双掌擎出,掌心一抹红光,带出炽热火力,直冲许靖之身上拍去。 许靖之哪里知道叶殊动作竟这样快?他原本见叶殊不去参加百战,还当他是自信不足,但因着见到晏长澜的本事,又觉这位叶道友也当有两把刷子,或许是觉着不及晏道友才不愿参战,却应是能和自己对战一番……如今看来,那掌力实在厉害,虽不比真意玄妙,也难以抵挡。 见得如此,许靖之面色微沉,出手越发凌厉。 “刷刷”三声,水光化为数把水刀,将那些火掌印尽数斩破,当水火之力相互碰撞时,嗞嗞作响,争斗很是激烈。 叶殊身形再上,眨眼再到许靖之近前,许靖之见不能退开,就将折扇一转,变为一把断刃,朝叶殊肉掌斩去。虽说修士肉身比不得法器,但叶殊掌力太热,许靖之感知其中赫赫力量,也不敢弱了自己的力道。果然,叶殊一掌横拍,打中断刃侧面,就有一缕白烟升腾,而那断刃上也现出一抹黑痕,犹若烧焦一般。 许靖之心里一惊。 他的折扇乃是上品法器,跟随他已久,所用炼材同样不凡,如今却是被人数掌灼伤……这叶道友的掌力,恐怕比他所想更是可怖! 许靖之不敢怠慢,打起十二成的心思,与叶殊奋力交战起来。他自己用了全力,却能见叶殊神色沉静,一派自若,就明白对方尚有许多余力……一时间,他心里苦笑一声,再将自己诸多手段使出,眼见叶殊始终应对从容,越发明白自己所想不错了。 只是,他到底也是骄傲之人,当即用出自己威能最大的法术,浪潮翻天,而叶殊仍旧这般一套掌法,就将他那重重浪涛全数打碎了! 如此,他也是败得利落。 · 场外,牧燕清与晏长澜一同观战,看不多时,牧燕清就有些诧异,不由说道:“晏道友,这叶道友的掌力……着实出人意料。”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原本就极为厉害,比我胜过甚多。” 牧燕清一怔——于他看来,这叶道友虽也极为不凡,但要说比晏道友战力更强,怕是未必。 晏长澜见他神情,知他心中所想,坦然道:“我能踏上修行之路,全因阿拙不吝教导,我能全心追寻剑道,也多亏阿拙一路相伴。我二人自从相识,诸多资源大多是阿拙助我,他有各种本事,通晓众多杂学,若是无他在身边,我如今恐怕也只是一介寻常凡人,纵然勉强踏上道途,也绝不会如现下一般,能一心专注修行的。” 牧燕清闻言,不由有些惊异,而后他顿了顿,迟疑说道:“你二人当真是至交好友。” 晏长澜却洒脱说道:“我与阿拙早已结为道侣。能得他在身边,是我此生之幸。” 527|斗剑小宴 剑修多坦荡, 听晏长澜这话,牧燕清先是恍然, 旋即反而觉得他更值得相交, 当即说道:“两位道友十分相配,可惜早先不曾相识, 否则两位成婚大典时, 必要奉上贺礼。” 晏长澜见他如此说, 对他印象颇佳, 不禁一笑, 同他说道:“尚且不曾举办大典。阿拙有言, 我二人修行尚无所成, 举办大典不过是惹人笑话, 不若待修行到最高处,再来举办不迟。”说到此,他神情一柔, “待大典之日, 我必给牧道友送来请帖,还望牧道友不吝前往才是。” 牧燕清一听,不觉有些佩服两人如此雄心, 立即又言:“必然前往。” 晏长澜又笑了一笑。 随后两人又将视线投向演武场中。 此刻, 许靖之先是落在下风,而后不多时,就落败于叶殊手中。 牧燕清感慨道:“果然还是叶道友更胜一筹。” 晏长澜道:“许道友也很是不凡。” 那边两人对战结束,就各自走了过来。 牧燕清因知叶殊与晏长澜不顾旁人目光结为道侣, 难免比先前关注得更细致些,如今见他青衫阔袖,从容而来,面色冷漠,眸点寒星,也越发觉得这位叶道友非同寻常了。再看一眼晏长澜,这位道友剑眉星目,体魄刚健,锐气内藏,战力彪悍,虽大多稳重,偶尔又见意气飞扬,当真如他先前所言,有说不出的匹配之感。而且,两人举动之间诸多默契,也让他在欣赏之余,要多生出几分羡慕来了。 此刻,许靖之一边摇扇子一边摇头晃脑,叹道:“哎呀哎呀,输了输了,输得我好生没面子。燕清啊燕清,你可要好生宽慰我几句才是。” 牧燕清习惯他的做派,闻言便道:“我亦输了。” 许靖之又叹一声:“难兄难弟,不如互相宽慰罢。” 牧燕清神情不动:“我不必你来宽慰,也懒得宽慰于你。” 两人这般争了几句口舌,而后就状若无事,来到一处。 叶殊走在晏长澜身旁,朝他看来。 晏长澜笑道:“恭贺阿拙。” 叶殊目光微柔。 牧燕清在一旁不经意见到,更觉二人感情深厚。 切磋过后,因着确是可交之人,便由叶殊与晏长澜做东,请两人在院□□用一顿酒食。 牧燕清、许靖之也不推辞,就受了这招待,席间免不了同他们说几个或是长于练剑、或是修为高明的年轻骄子,都是天缘府府城或是远道而来实战历练的大宗弟子,散修中出类拔萃者倒也有,不甚多就是。 晏长澜知他们好意,当然也是仔细听来。 而牧、许两人与叶、晏两个一番交谈后,方知叶殊不仅是一路陪同晏长澜修行过来,甚至他从不曾拜师,能积蓄资源全凭一些炼器的手艺,对他越发钦佩起来——尤其得知叶殊能炼制法宝,更是啧啧惊叹,只觉得这着实是个极为难得的人物,把众多大宗骄子也都比了下去。 晏长澜在一旁,听许靖之满口夸赞,又见牧燕清眼中大有欣赏,也是与有荣焉,只是内心深处也免不了觉着阿拙的好处越发能让人见着,让他欢喜之余,还有一分醋意了。 叶殊倒不知晏长澜有这等想法,不过他前世为少族长时,不论外人真心假意,对他总是恭维居多,也不喜总听这些。 幸而许靖之也非常人,实在禁不住多赞了几句后,也就收敛起来。 之后,牧燕清忽而提起一事,说道:“晏道友,不知你可听过‘斗剑小宴’?” 晏长澜正给叶殊斟了杯酒,闻言略摇头道:“不知。”他稍作思忖,“听牧道友之言,这小宴既以斗剑为名,想来都是懂得剑术的道友前往,一同比斗切磋,谈道论剑?” 牧燕清一笑:“大致如此。”又言,“此事原为天上宗玉晴光玉仙子见识诸多剑修威能,又因自身虽是爱剑,却因天上宗嫡传学的是一种奇形兵刃,不得学剑,故而举办这小宴。每月一回,叫诸多剑修、爱剑懂剑之人前往其中,但凡能用剑法连破三座小剑阵者便能入内,不仅得受一席好宴,还能与众同修者论道,又有手痒之人上那小台切磋,添个彩头,十分有趣。” 晏长澜闻言,也生出几分兴致来,说道:“只是懂剑之人即可入内么?若是如此,阿拙定然也能进去了。” 许靖之爽朗笑道:“自然可以。许某所修非是剑术,因着略懂几手剑法,破了那三座小阵,就和燕清一同去过。只是那处到底是爱剑之人聚集之处,许某去过一二回,也无什么兴趣了。若是两位道友有意前去,待到明日,我们几个一同前去就是了。” 晏长澜讶异道:“明日便举办这月的小宴?” 牧燕清道:“正是。” 晏长澜不由侧头看向叶殊,低声问:“阿拙,你去瞧瞧么?” 叶殊道:“你头回前去,我自与你一起。” 晏长澜心中微暖,面上也不由露出个笑容来。 许靖之挑了挑眉,从中看出些奇异,但他见多识广,本性豁达,也不多问。 牧燕清朝他微微点头,他便懂了,更不多问。 而后几人复又饮酒、用饭,约定明日清晨牧、许二人过来相约,带叶、晏两人一同前去那举办小宴之处,等待破阵。 待酒足饭饱,论道终了,牧燕清与许靖之方才告辞。 叶殊与晏长澜则对视一眼,入房中修炼。 · 次日清晨,牧燕清与许靖之果然准时到来。 叶殊、晏长澜开门与其相见,彼此也无多少寒暄,就在牧、许两个带领之下,一路外出,直接前往一处别院之内。 那别院正在附近的一条大街上,门户大开,打外面可见着内中有一座大院子,诸多房舍由一条小道相连,打眼看去,只得见绰绰影子,看不很分明。 在院子外,已然有好些锐气逼人的修士来到,他们像是早已习惯了,到了此处后,也不必他人招呼,就直接进门,朝着那条小道踩上去。 这一踩,就仿佛一脚踏入了虚空,外面之人再瞧不见他的身影。 正此时,叶殊等也到了,恰好瞧见这几名修士的举动。 晏长澜便道:“果然是有阵法。”说罢看向叶殊,“阿拙怎么看?” 叶殊扫了那小道一眼,开口回答:“确是三座小阵,且相连紧密,但只要入得一处,就要激发另两处,环环相套。若破不得阵,便要被其中剑气所伤,若非要坚持,丧命其中也不奇怪。不过若是肯认输,就能被直接弹出来,并不会有多少伤处了,也于性命无忧。” 528|叶殊破阵 短短几句将那三座小阵说得分明, 许靖之与牧燕清听得,不由多看了叶殊一眼。 牧燕清道:“怪道晏道友谈及叶道友时, 总言叶道友所学渊博, 如今看来,叶道友于阵法一道上确是颇有造诣。” 许靖之一笑:“既如此, 叶道友可愿头一个进去?” 晏长澜一听, 便要说“我欲代阿拙先行”, 只因他曾经说过, 要为阿拙赴汤蹈火、保驾护航, 如今遇上的虽只是三座小阵, 但多少有些危险之处, 他自是要先去一探的。 叶殊却不待他提, 先行言道:“有何不可。” 晏长澜顿时怔了怔,看向叶殊。 叶殊神情不动,与晏长澜四目相对时, 目光微柔, 说道:“虽说你多是护我,我却偶尔也想要叫你先瞧瞧我的手段。” 晏长澜素来不会驳了叶殊的意思,既然叶殊这样说, 他略一想, 确非大危难,自也就点头应道:“那就随阿拙之意,我紧随于阿拙就是。” 叶殊微微颔首。 两人言语几句,直听得一旁许靖之、牧燕清相对无言——虽说这两位道友也没什么暧昧之举, 可就是这寥寥数语,也不见太过亲昵,已叫人有些窘迫起来,仿佛只要他们多说一句话,便是打扰了他们一般。 好在叶殊性子冷淡,并不同晏长澜多腻歪,只说过几句后,他朝二人稍稍示意,就率先举步,一脚踩进那最外面的那座小阵之中。下一瞬,天旋地转,数道剑光劈面而来,寒光耀目,叫人脊背生寒。 叶殊也不慌乱,身形一错,已是躲了过去。 第一座小剑阵威能并不如何强大,其厉害处在于其每息都有数道剑气袭来,初时只有三道,再一息便增加一道,如此再三。若是不寻到破阵之法,或者三五道、七八道剑气皆可从容避过,可要是三五十、七八十,寻常的修士怕是都要被刺成个筛子了。 叶殊很是冷静,他仔细观察,可知剑阵剑气袭来之规律,若是有那真正的剑修境界高明,在其中抵挡剑气水泼不进,大约能一次抵挡三五百道剑气时,小剑阵就会自然破开,进入第二座小剑阵中,而若是剑法尚可,又知道些破阵之法的,就只需寻得阵眼即可。 而叶殊,正是后者, 稍稍躲过数次后,叶殊自混元珠里信手抽出一把法器长剑,将这些刺来的剑气尽数斩破,随后他纵身而起,身形如烟雾般于阵中前行数尺,用那剑朝着一道虚幻的剑光刺去——只听得“噗”一道声响,下一拨剑气尽数消失,这一座小剑阵也立即崩溃了。 叶殊破阵而出,入得第二座小剑阵。 刚进这阵中,就有一道人影携剑气斩杀过来,剑法竟很是精妙,叶殊先是用剑抵挡过去,旋即心中微动,另一手拍出一掌,掌中热力极炽,然而拍过去时,却未能阻碍住那人影下一剑的威力,着实怪异。 叶殊暗道一声“果然”,反手长剑再回,再与人影交手时,就能顺利抵挡了——这一座小剑阵,必然要击败这人影方可过关,而除非是用剑法与其对战,否则任何招式都无用处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叶殊。 叶殊非是剑修,对领悟这阵法中人影的剑招兴致不大,略略赏过后,他就用手指虚虚在半空点了几下。这乃是阵湮劫指,点动某处,那处就生出几许涟漪,再多点上几处,总有某处涟漪最大,也最是不稳,因此叶殊朝那涟漪处一剑斩去,这第二座阵法也就此破除了。 接下来是第三座小剑阵。 叶殊落入其中,便见中间有九把长剑形成剑阵,每一把长剑下方都有一道擎剑的虚影在,他们的剑法并不及先前第二座小剑阵中那人,但结合起来这剑阵的威力就要强上许多。 若要通过这一关,修士只消穿过这剑阵即可,若是真正的剑修倒不算如何艰难,可对于其他修士而言,只能凭借剑法或者干脆破阵,就有些艰难。 叶殊倒不在意,如法炮制,先是用剑法稍稍试过这阵法的威能,旋即将阵湮劫指使出,弄出个破绽来,再照旧用剑斩破。 这第三座小剑阵中,那长剑、虚影,也都在叶殊的一剑之后彻底消失。 阵法没了,叶殊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就见一座大门大开,朝里面看去,能见到湖泊、水榭、大片的莲叶莲花等,着实美丽。而他此刻脚下所踩着的,正是一条青石小路的尽头,稍前方之处,一名青衣女婢正将一块套嵌阵盘上暗淡的灵珠取出,并迅速安放几枚新的。 与此同时,叶殊能察觉到后方又有阵法光辉亮起,眨眼工夫,三座小剑阵再度落成,阻挡住排在后面的修士。 另一旁的小门里,走出一位红衣女婢,见叶殊顺利走出剑阵,抿唇轻笑道:“恭喜前辈通过剑阵,请随婢子前往赴宴。” 叶殊略点头,道:“有劳带路。” 红衣女婢原本见叶殊面色冷淡,当他是极难相处之人,如今见他如此,心下微松,就很快将叶殊引入大门之内,口中还不忘介绍道:“前辈似是初次前来?好叫前辈知道,仙子为人最是清雅,将斗剑台设在湖中那朵王莲之上,周遭诸多莲叶则为诸位前辈入座之处,每一片莲叶上可入三五人,也可一二人,能容诸位前辈与同伴一处,或是独坐其中……” 叶殊听她这般说过后,到了湖边,才道:“我与友人一处,须得有个清静些的去处。” 红衣女婢笑盈盈,将叶殊引到右侧的一片大莲叶上。此处莲叶生得不很密集,每一片都颇大,但相距那湖中的王莲又不算很远,着实不错。 叶殊颇为满意,递出一块灵石,聊表谢意 红衣女婢自然欢喜。 叶殊复又说道:“叶某几个同伴就在身后,如今想来也要通关。若他们进来问及叶某,有劳带路将其引来。” 红衣女婢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叶殊便不再同女婢多言,身形轻晃,已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了那片大莲叶上。 红衣女婢职责在身,则是翩然转身,又朝门口行去。 刚走到小门前,红衣女婢就见一名高大剑修自阵中走出,连忙迎上。 高大剑修问道:“你可曾见到一名青衣修士往哪处去?” 红衣女婢忙说:“可是一位叶前辈?” 高大剑修道:“正是。” 因此,红衣女婢就将这剑修引入门内,又再去带领两人,得了好些打赏。 而叶殊、晏长澜、牧燕清与许靖之四个,也在那片莲叶上相聚了。 529|玉晴光 晏长澜坐在叶殊身旁, 先是朝他一笑,旋即视线便在周遭众人身上划过。 只见众多莲叶上, 至少上百剑修分踞各处, 有些互相用剑指比划,有些正在谈剑论道, 还有与身旁友人小酌, 有垂眼以布巾擦拭剑身者……种种表现, 多有不同, 然而剑气冲霄, 寒光逼人, 便随意看上一眼, 都仿佛有剑光闪动, 刺得眼目生疼,叫人不敢多瞧。 晏长澜心中有些激切,身边不由也逸散出丝丝剑气来, 不过他对自身把控极强, 仅仅一瞬之后,剑气复又收敛入体,唯有淡淡威压, 显示他不好惹之处。 至于其他非是剑修者, 晏长澜只匆匆掠过,却并不曾如何注意。 在场其他剑修与晏长澜大抵相同,其眸光大多在同道之间划过,见着那剑气极强的道友便用目光在其身上稍稍落定, 将人记下,而后再看向别处。 渐渐地,来到莲叶上的修士越来越多,重重莲叶之间簇拥那朵巨大王莲花瓣层层绽开,露出中央那凸起的莲台,正是此间斗剑台。 王莲之外更远处,也与湖心相距不远之地,有个小亭子,内中几道绰约身影,身姿翩跹,极有脱俗之感。 倏然间,一道钟声鸣响,亭中就有个白影如若惊鸿般跃起,曼妙而来,又好似一道白霞,有一瞬明媚,即落在莲台之上。 那白影微微转身,就露出一张极为清丽的芙蓉玉面,当真是美得惊人。 这名少女面貌瞧着不过二八,已这般摄人心魂,正是天上宗这一代最为出色的玉仙子——玉晴光。人如其名,恰似晴光映冷玉,虽有微凉,却也动人。 叶殊见得此女,只觉她周身气息有孤高悠远之意,眸光清正,所修功法倒是不差,且这般乍眼看去,当真好似来自天上一般。 他都这般认为,那些莲叶上,一些从前不曾见过此女的修士便不由看住了,待回过神时,都是啧啧暗赞,觉得她美到了极致。 不过,一位女子再如何美貌,若是并无本事,也不过只是一具好皮囊而已,但这位玉仙子却是不然,她本身实力非凡,如今也是百战台上连胜之人,且战至昨日时,已胜出五十六场。这等成绩虽非顶尖,也极为厉害了。 也是因这缘故,待知道这名女修因爱剑而举办“斗剑小宴”时,才能有诸多俊杰剑修给她这面子,而来过几次后,察觉确是对自身颇有好处,才能一次次前来,并心向往之的。 玉晴光立在王莲莲蓬上,也如一朵天山雪莲,清透明澈。 此刻她轻启朱唇,开口言道:“今日斗剑小宴至此开始,诸位道友可尽享美食美酒,互相切磋论道。诸位,请。” 语毕,她也没多话,身形微转,翩然相距莲台最近的那片莲叶上,盘膝而坐。 与此同时,有众多女修从天而降,掌中都拖着一片莲瓣,上面放着各色精致点心、酒水,俱是荷香袅袅,色泽多呈粉白、绯红,滋味甘香甜美。 须臾间,一名绿衫少女面带浅笑,带着托盘走来,将数个莲瓣分别放在叶殊、晏长澜等人身前小几上,并轻柔说道:“诸位前辈请用,若是不足了,轻扣莲瓣即可。” 语毕,她又翩然而去,似一只青蜓,落在另一片莲叶之上。 叶殊垂眼看去,就见自己面前的莲瓣约莫蒲扇大,上头放置了五只小碟,是一碟莲藕,一碟绯色点心,一碟雪白莲子,一碟粉白虾肉,一碟片好的晶莹玉片,再有一只巴掌大的小壶,一只翠色小酒盏,着实精致非常。 他再侧头朝晏长澜看去,就见其面前之物大致与自己相似,只少了一碟虾肉,多出一簇青碧色的凉拌叶片,片片如剑,有些奇异。他又瞧牧燕清、许靖之身前之物,便见许靖之的与自己相同,牧燕清的与晏长澜相同。 稍一思忖,叶殊便已明了,这两种菜色一类送于剑修,另一类便送于非剑修者。而他如今亦认出了晏长澜面前那碟草叶,乃是一种生长于剑修常年练剑之处的灵草,内中蕴含少量于剑修有益之物,长久食用,多少能增加几分感悟。诚然这灵草称不上太过珍贵之物,但用来招待这些同境界的剑修,则是再合适不过了。 由此更能瞧出,这玉仙子瞧着好似天上人,实则也是心思玲珑,颇为体贴之人。 那些女修将莲瓣一一送到后,便很快离去。 而修士们也各自静静享用起来。 叶殊用手指拈起一块点心,放在口中轻轻咀嚼。 确有一股淡淡荷香沁入鼻端,叫人心旷神怡,这点心之内又含有许多灵气,化为一股热流落在丹田之内,通身便都舒坦起来。再有莲藕,带着淡淡醋香,更多仍是清甜。莲子甘如醴,也是极好的滋味。后面虾肉鱼肉,皆是以鲜甜为主。 吃用一回,他再喝一口荷花灵酒,顿时又有一种闲适之意。 各自尝过后,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见叶殊喜欢,就将几道菜色记下,想着待这斗剑小宴结束之后,便要寻人问一问这些能去何处买到,若是能弄到种子,就可以于混元珠里种上一些……纵然混元珠里不甚方便,他也可再去想想其他法子,大不了叫几个随从闲时种下,每逢阿拙回去之后,就能多多收获一些,存起来慢慢吃就是…… 叶殊却不知晏长澜此刻心中想着这些,只以为他是品尝着剑形的灵草时,颇为喜爱,于是心中亦是想着,回头或是弄些种子来,种在混元珠里云云。 两人思绪都转得很快,不过他们也已察觉,众多莲叶上的修士们在稍稍品尝过美食美酒后,心思也都不在食水上,而是想着要与人切磋了。 很快,一名修士纵身而起,已落在莲台中央,他手中擎着一把长剑,朝着前方的玉晴光说道:“玉仙子,今日由柳某开局罢?” 玉晴光道:“柳道友请。” 旋即,她素手一扬,就有一道光芒打出,落在莲台中央,化为一丛丛剑林,寒芒倒竖,俱是争先恐后朝那柳修士攻杀而去。 柳修士朗笑一声,道:“来得好!” 随后他身形一摆,长剑化为一道湖光般,将那些攻来的剑芒尽数化入其中,为其增光添彩。他再一甩长臂,湖光笼罩于剑林之上,再一瞬,众多剑林中长剑咔擦作响,尽数断裂,又一瞬,化作虚无。 这一开局,很是顺畅。 玉晴光道:“如今可有其他道友上台与柳道友切磋?” 530|剑境 这一句话音落下, 就见一名劲装少女闪身而上,其面带一抹淡笑, 手中长剑横于面前, 指尖轻轻一弹,便已发出一声清音。 “在下吴秀皖, 请教柳道友。”她的姿态很是洒脱, 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 柳修士行了个剑礼, 全无半点小觑她之意, 言道:“请。” 吴秀皖嘴角一咧, 露出一口白牙, 整个气质就陡然生出急剧变化, 仿佛一头上古凶兽一般, 将长剑擎起,径直朝那柳修士攻杀而去! 柳修士也不畏惧,他身形转动, 剑法挥洒间有一派蒙蒙之意, 于潇洒放浪之间把那吴秀皖的剑法一一接下,并将其剑中意境驱散。 二人相斗,竟不像是两名修士对战, 而是一头猛虎对上一汪湖泊, 虽前者凶悍,但后者却深邃危险,猛虎可将那琥珀之水踩出大浪,于湖水中自由徜徉, 但湖水却能将猛虎拖入湖中,倒灌而下,叫其难以翻身。 这一场交战,着实是叫人目眩神迷。 · 叶殊大略瞧出,这两人一个筑基四重,一个筑基五重,但本身交战时皆将法力压制为一般无二,且真正交手时,却都是尽量不施展法力,只比拼剑法而已。 看过片刻,他言道:“那名吴道友剑法之中似有白虎之意,时常五剑连出,如若利爪抓来……如此招式,似乎用于爪发、拳法上更为妥当。” 一旁许靖之闻得,笑着说道:“叶道友好眼力。这吴道友的来历颇为奇特,曾是一名于山间被野虎养大的寻常孩童,其于五六岁时,有一名散修于山中遇见她,见她正因野虎被人宰杀而追踪凶手,且硬生生用一把不知何处捡来的长剑将那凶手杀死,心生怜惜,于是用法子替她查看灵根,见她灵根不俗,很是喜欢,想要将她收为弟子。但许是她被野虎养大之故,对于其他功法都很迟钝,可但凡与虎相关,便学得很快,尤其因其报仇用剑,她自此剑不离手……散修也教她不得。后来散修干脆将其收为义女,却把她送入尧凤剑宗,如此一来,她就从剑宗内择取一门白虎剑法,后来还悟出了白虎真意,从此得成一名十分不俗的剑修。” 叶殊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她的剑法这般不同。” 晏长澜也细细观摩了斗剑台上两人的剑招,一直也在心中拆解,眼下说道:“不过,吴道友的剑法虽不错,那柳道友的真意似乎更胜半筹,怕是他要取胜。” 叶殊亦是赞同:“吴道友的境界更高,但如此情形下,她在剑道上的造诣确是略逊色了些。只是,这吴道友似乎切磋起来差了些气势,怕是她的真正实力须得在实战之内方可真正展露。” 牧燕清开口:“的确如此。” 这吴秀皖自骨子里透出一股野性,怕是受伤越重,实力越强,倘使她在野外与柳修士相遇,即便境界相当,只要生死相搏,这柳修士恐怕都对她难以抵挡。 几人议论间,斗剑台上两人果然分出胜负。 柳修士更胜几分,吴秀皖则是细细品味了一番,才道:“不错,不错,才刚来赴宴就遇上这般剑法高明之人,看来日后若有机会,要常常前来才是。” 语毕,她纵身而回,如同一头猛虎于山林之间狂奔,眨眼工夫,已落于一片莲叶上。 吴秀皖战败后,盘膝端坐,仔细体悟先前所得。 柳修士也是一般,他似乎亦有所得,故而在吴秀皖离开后,自己也干脆来到斗剑台附近的莲叶上,同样体悟起来。 ——这毕竟并非是擂台对战,而是为了能对自身有益,因此柳修士并未急着连战,而是先提升了自己再说。 其他剑修见状,就有一人腾身而起,落在柳修士先前一般的位子,也与他一般先朝玉仙子示意,先体会一番其打出的那丛剑林,将其击破后,等候一位与他切磋之人。 既是斗剑小宴,在场的剑修都期待与人争斗,因此这剑修的邀请一落地,只在须臾间,就又有一名修士跳上去,同他争斗起来。 和先前一般,不论修为如何,境界高的都把法力压制在与境界低的修士一样,且对战之中仅用自身所学剑法,除非是须得有法力诸如方可展露威力的剑法以外,其他剑法多是用了剑技,能不用法力,便不用法力的。 这一回对战,后来挑战的那人胜出,先前之人则离开斗剑台。而胜出之人似乎体悟消化得极快,于是不同柳修士那般下台,而是直接再请一人前来对战。 又是一轮激战,只见不同剑招于斗剑台上肆虐,每一套剑法都很是精妙。 台下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许多修士更是以指代剑,比划起来,似乎正在忖度若是自己在这斗剑台上与其中一人切磋,不知胜负如何? 晏长澜也不例外,他端坐于莲叶之上,看着那处正是目不转睛。 众多的剑法仿佛化为无数剑影在其眸中互相交错,闪动不休,然后又有两把长剑好似在其中左右腾挪,变幻无尽,将那些剑影全数斩断。而但凡是那些被斩断的剑影就倏然消失,再有其他剑招所现剑影出现,长短伸缩,互相交错,旋即再被两把长剑斩断。 数次之后,晏长澜眸中只余下两道剑光而已,一道迅疾如风,一道奔腾似雷,呼啸不止。 下一瞬,他陡然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沉静,风雷尽敛。 在晏长澜的眼中隐现剑影时,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的牧燕清与许靖之便已不再开口,而是用一种极为惊诧的视线看向了晏长澜,然后又唯恐自己目光情绪太过而将其惊醒,勉强收回。 许靖之压低声线,不自觉说道:“这晏道友的悟性,实在是厉害……” 牧燕清猛吸一口气,深以为然——靖之并非剑修,对此事虽有了解,却并不多,而他身为剑修,才知这等顿悟非比寻常。 修士修行是为逆天之举,可若是能与天地相合,与万物呼应,加之自身悟性强大,却能在偶有所感时陷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在那境界之中,感悟己身之道时,将有无数灵光迸现,将之化为自身的积累,一息之功,便胜十年。 若是在此时将修士顿悟打断,无异于杀人害命之仇。 剑修在修士之中颇为特殊,他们修行中时,也能陷入一种十分奇妙的顿悟,乃是能在一种玄奇内领悟诸多剑法精髓,强化自身——这种顿悟,名为“剑境”。 晏长澜先前,无疑正是心处剑境之中。 531|快剑 天底下剑修众多, 能入得剑境者则凤毛菱角,即便是尧凤剑宗里, 那位列牧燕清之上的核心弟子, 也几乎不曾听闻有人曾入剑境。否则,那名入剑境的弟子必然是核心中的核心, 受到宗门的全力培养。 一时间, 牧燕清对晏长澜的真正来历越发好奇起来。 先前几人虽是小聚, 却都不曾刻意提起身份, 只晏长澜因心中常记挂叶殊, 不欲让他被人小瞧, 故而谈及他一手炼器的本事而已。但晏长澜自己到底从何而来, 倒是并未说明。 不过, 许靖之和牧燕清到底都是出身大势力的,即便十分看好两人,也不能对他们的来历毫不过问, 自是早早派人前去调查。只是晏长澜和叶殊似乎来自其他府城, 目前仅仅知道他们在天缘府中的一番际遇而已,更早些的,则不得而知。 牧燕清很快收回心神。 虽说暂时不知详情, 但想必晏道友并未刻意隐瞒, 一个风雷真意,一个真实名姓,必定很快就能打听到的——他心中有所觉,这晏道友也定是大宗精心培养的弟子。 一旁, 晏长澜在剑境中有所得后,暗自用剑指比划一番,将自己原先所规整出来的那剑法很快再度精简,化为了不过七剑而已,可剑法的威能又有不少提升。随后他再将这些精简的剑招推演一番,每一剑都从中推出若干变化,每一剑实则再能化出数剑,增其剑法变化,将晏长澜至今的领悟全数蕴含其中,一旦与人交战,定是妙到极处。 很快,斗剑台上的两人皆有所得,纷纷离开。 接下来要上台之人,也要与先前那些一般,先感受一番剑林的威能,再等候对其挑战之人。 晏长澜身形微晃,已登上那斗剑台。 诸多莲叶上,许多修士都不由露出一抹惊色。 ——非是其他,只因他们眼神如此敏锐,竟也只能瞧见一抹雷光乍现,一名高大的剑修竟已然稳稳站在斗剑台上,竟是这般快,快到叫人措手不及! 紧接着,众多修士又见那名剑修身旁出现重重剑林,然而他只不过反手抽出一把轻剑,那剑好似一缕微风,在周遭晃过一圈……仿佛那些剑林并无丝毫变化?不,绝非如此,正是那剑林毫无反应,方才是最大不同。那剑林理所应当,要对那高大剑修攻杀过去才是! 旋即,那高大剑修往外走了一步。 “啪——” 只听得一声极为微弱的响声,剑林中所有长剑竟都是齐齐断裂,而大约是因着削断它们的那一把长剑太快,以至于断刃还在剑身上停留了须臾,才倏然滑落下来。 这样快的剑,如此敏捷的剑修,先前上去的那些俱不可比。 一时间,众多剑修纷纷来了兴致,也想要知道这一名高大剑修之后将要施展何等精妙的剑法,而那一剑削断剑林的剑招,亦叫他们极想领教一二! 见到晏长澜一剑如此之快,牧燕清瞳孔收缩。 无疑,他因着有暴风真意在身,比之寻常剑修更能察觉到那一剑中所蕴含的一丝风之真意,尽管微乎其微,却也展露出非同寻常的手段。这让他不由心想,若是他遇上了这轻飘飘的一剑,要如何应对,才能抵挡?只是,他想了数次,前后推翻,最终却是一无所获,似乎不论怎样运用自己所学,甚至要用暴风真意强行摧折对方,竟也是全然无法抵挡——想到此处,他不禁面色潮红,心跳如擂鼓,额头冷汗涔涔。 许靖之对牧燕清颇为关照,在再次震惊过晏长澜的本事后,他顺势看向牧燕清,就见到他如此奇异的表现,不免有些忧心。 “燕清,你这是怎地了?”他将声线压得极低。 牧燕清陡然回过神来,只觉自己衣襟都已然湿透了。 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一丝后怕——倘若不是靖之察觉他只不妥,他再这样想下去,怕是心里要生出魔障来了。 而牧燕清又是自嘲。 他自问自己向来心胸开阔,于剑道上更总是敬佩比自己先行之人,可如今看来,他的心境磨砺似乎仍是不够,否则,也不会只因晏道友几次不俗,就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了。 深吸一口气后,牧燕清朝许靖之略笑了笑,而后就收回视线,全神贯注看着斗剑台。 也等着,见猎心喜后,愿意与晏长澜切磋之人。 · 斗剑小宴上,剑修都好切磋。 因着晏长澜一剑之力那般惊艳,叫很多剑修短暂愣住,不能回神,也便不曾立即有人前去挑战。但一旦回神,就有数名剑修都跃跃欲试,后来居然好几人一同起身,还是其中有个醒觉最快,身法也绝佳的剑修去得最快,抢先一步,登上斗剑台! 然后,双方行了个剑礼。 晏长澜道:“请道友指教。” 另一名剑修身着蓝衣,也道:“道友请!” 话音刚落,两名剑修已瞬时擎起长剑,眨眼功夫,两把轻剑于前方交接数次,发出一串“锵锵”声响,轻灵且快,如同玉珠落玉盘,犹如急雨一般,叮叮当当好不悦耳。而这声响连绵不绝,每一次的撞击都是一次长剑相触,绵密之极。 若是仔细看去,当能见到晏长澜与那蓝衣剑修的手腕微微震动,即便他们本身在身影交错间,两只脚也皆不离开各自周身五尺之地。长剑由最初的试探,到后来两人剑招都太快太急,变得如同无数残剑闪耀,剑影翻飞,密密麻麻如同剑网,似乎只要谁敢将什么物事丢入其中,都会被这无尽的剑气、无数剑影绞杀,根本不能阻止两人分毫。 这两人的绝妙对战,自又叫诸多修士都好生感慨、震动一番。 且不言其他,只看两人手腕极快震动,两人都是一剑未去一剑惊起,如此高速如此长久,若是换个剑修过来,说不得早已抽身后退,揉着手腕疲惫不已了。 可眼下这两人,居然全不曾瞧见他们有什么为难之处,甚至那晏姓剑修还隐约透出一丝意犹未尽之意,比其他的对手,还要显得轻松一些。 就有围观之人说道:“那晏剑修怕是修行过炼体之法。” 另一人在旁听见,便道:“多半是如此了。只不过,这晏剑修剑法如此出色,竟还能炼体,想必也是吃了许多苦头罢。” 又有人道:“终归能这般强大,皆不是白来。诸多修士惯于忽视炼体,对于一些招法上总有限制,但如今当可发觉,尤其是剑修一类,若是炼体过,对自身剑法也是大有好处……” 532|大显威风 你来我往, 对战约莫数百回合之后,晏长澜与那蓝衣剑修切磋得极为酣畅, 因着二人同样尽量压制法力、只以剑法相对, 自然是于炼体之道上大有成就的晏长澜坚持更久,那蓝衣剑修终究双臂发麻, 再不能如先前一般轻灵。 这一刻, 蓝衣剑修倒是想着是否运转法力施展剑法, 但一转念便是放弃了, 自己的修为与对方同在筑基四重, 即便是真的用上法力又如何?对方也同样能用法力, 待到最后, 自还是自己不敌, 左右自己剑法里也并无用上法力就能提升数种精妙的,又何苦贻笑大方? 当下里,蓝衣剑修抽身后退, 行了个剑礼干脆说道:“在下认输。” 晏长澜亦行剑礼:“承让。” 蓝衣剑修就此下了台, 但于晏长澜而言,他不过是热了个身,虽说很是欣赏这蓝衣剑修的快剑, 然而于他用处不大, 不足以叫他打断切磋,就此落下台去。 于是,晏长澜便立住不动,等候下一人上台。 果不其然, 因先前见着晏长澜一番本事,却不曾争过蓝衣剑修的其他剑修又是跃跃欲试,争相而起,很快在晏长澜身后,便又有了一位剑修立住,朝他笑道:“道友请指教。” 晏长澜回以一笑:“请。” 这名剑修身穿黑色劲装,身形瘦长,一双眸子中眼神略有狠辣之意,然而其眉眼间气质尚算清正,想必这乃是因其所领悟的剑道真意对其有此影响。 待晏长澜接受切磋后,劲装剑修屈指一弹,就有一把软剑好似灵蛇吐信骤然射出,在他面前轻轻一闪,而后就化为一道暗影,直朝晏长澜攻杀过去。 晏长澜低低“咦”了一声,已感知到一股剑风逼近,其剑之犀利,几乎叫他瞬时便生出一种极为危险之感。他身上汗毛直竖,立即闪身,手中剑光一闪,自腋下而出,就将一道暗影抵住,发出“铮”地一响。 下一瞬,劲装剑修近在咫尺,手腕轻轻一抖,其手中软剑剑锋再一弹动,又如一条小蛇于空中蜿蜒而走,蛇尾一甩,蛇头已至,正是张开蛇口,露出凶戾之相。 这一举当真是神出鬼没,极难应对,然而晏长澜却是料敌于先,那一剑“蛇信”吞吐,剑芒转向时,晏长澜已是一剑刺出,又将这一剑也击中了。 劲装剑修眉头一挑,神情微变,他却并不信邪,只在须臾间接连出剑,就见得无数剑影好似无数灵蛇,在那斗剑台上来了个“万蛇狂舞”,铺天盖地皆为蛇影,叫人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几乎是头皮发麻,恨不能立即从台上逃出才好。 然而晏长澜却不然,他手持轻剑,剑光激射之剑无数寒光乱颤,仿佛形成无数剑花,于台上处处绽放,每一绽放,定将一条蛇影吞去,虽说那蛇影复又再来,然而剑花过处,群蛇尽数斩落,当真叫人看得心惊胆战。 斗剑台外,众多剑修看得如痴如醉。 这一回的剑法之精妙,比之先前那一场更甚,而那些剑花、蛇影相互交错间,也都好似打出了诸多剑法玄妙,看得久了,将自己代之一方揣摩一番,都能大有收获。 叶殊虽对剑道称不上精通,眼力却在,见着晏长澜如今剑法比之从前更精炼许多,仿佛隐隐能自成一道,取百家之长化为己用,神情略现柔和之意。虽说这一丝柔意转瞬即逝,却也足见他心中那微微欢喜了。 · 不多时,那劲装剑修也认了输,落下台去。 晏长澜与这位剑修对战一场后,竟仍是不觉疲惫,不由有些讶然。不过转瞬他便明白,这正是因着阿拙传他的那一部炼体功法之故,因此他体魄远胜这些对手,且比拼剑法时多用体魄,故而于对方撑不住时,自己却是只身子微微发热罢了,才能始终占据上风,若是要再打上几场,定然也是无碍的。 于是,晏长澜仍不下台,等着继续与人切磋。 又不多时,又有剑修上台,与他交战。 此番出手的却非是先前那等剑法或极快、或诡谲的剑修,而是一名使幻剑的修士,他的剑法每一招刺出都十分缥缈,像是生出无数幻象,叫人沉浸其中,一个不慎,就会被他击伤。但晏长澜意志极为坚定,这些年来苦心修炼,心如磐石,世上能动摇他的总共不过一个叶殊罢了,区区幻象,如何能够寻到他的空隙?于是这回晏长澜并非是斗到对手力气耗尽,而是在数招之后,出现在这剑修面前,一剑横在了他的脖颈前,让这修士就此认输。 紧接着,再一位。 晏长澜之对手所用是为重剑,其力气极大,每一剑招都如巨山压顶般,极难抗衡,然而晏长澜是何等人物?他之剑法比对方更重,不过是换了一把剑,连番重击之下,反倒震得对方手掌、臂膀尽数发麻,最终不得不败北了。 之后,再一位…… 再之后,又是一位…… 接连数次,晏长澜足足与七八位剑修过招,不论对方剑法是轻是重,是快是慢,是朴实无华还是变化多端,是剑技绝强还是动摇心神……全都无法将他奈何,而不论对手如何施展,他总是能用法子抵挡,半点无有为难。 后来,待到九场战过,晏长澜眼中似乎有些剑影闪过,也是连番九次对战终究叫他生出感悟来,便总算不再等候他人上台,而是纵身而起,直往他来时的那片莲叶而去。 见晏长澜如此,在场有许多剑修都松了口气。 诚然能见着这般出色的剑修对他们在剑法上的领悟都有好处,可这一人连胜九回,着实大出风头,直将他们这些平日里也算出类拔萃的修士全都压制得喘不过气了,几乎要以为这人乃是钢铁铸就,竟不知疲累一般。且对方迟迟不肯下去,岂非也是说那些与其斗剑的同道全不能引发对方的感悟么?诸多剑修自问本事并不比同道强上许多,晏长澜如此,便将他们的天资也都贬损了。如今他终是下了台,才不至于叫好些成名已久的剑修太过难堪了。 好在此处的剑修少有那等心胸狭窄的,即便晏长澜这般威风,他们也只是自觉不如、羞愧居多,而不至于小肚鸡肠,反而觉着乃是晏长澜的错处。 不过,有晏长澜与人多次对战中显露出来的种种剑法精妙,后面再上去斗剑的修士互相切磋时,吸引力就似乎减少了几分,若是再弱一些的,难免要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533|莲花帖 接下来又是多次争斗, 每每总会出些精妙的剑法,让人眼前一亮, 但不论上去多少剑修, 都再无先前晏长澜那般惊艳,整个小宴直至尾声, 所有剑修也都被晏长澜压制得黯淡无光, 纵然都不曾生出多少不快来, 也难免有些灰头土脸。 待再无剑修上台, 诸多修士都在莲叶上谈剑论道时, 这一场斗剑小宴便要彻底终了。 这时候, 有些修士也都将收获消化了, 自也会偶尔聊上一聊。 叶殊原本只守着尚且沉浸在一些领悟中的晏长澜而已, 却因耳聪目明,渐渐听见些言谈。 有修士笑道:“这回不错了,那位晏道友定要被玉仙子请去用莲花宴, 与她共赏接天莲叶之景, 共论剑道。” 又有修士调侃:“往年那些出类拔萃的剑修之间,免不得有些难分胜负的,若是有人被请去了, 有些却不曾, 自然会有不平。为此事,玉仙子每每邀请数人同去论道,倒也公平。如今却不同,那位晏道友如此出众, 此番无人能与其相比,怕是玉仙子的莲花帖立时就要来了,这晏道友也能与玉仙子二人把臂同游,岂不美事?” 还有修士则挑了挑眉:“听闻玉仙子极爱剑道,偏生自己不能走这条路子,故而想要寻一名极出色的剑修与其结为道侣,了却心愿?曾有人言,玉仙子时常举办这斗剑小宴并非仅仅为了欣赏诸多剑道,乃是想要择婿,并不知是真是假?” 前头两人道:“多半是真。若非如此,这传言哪能传出来?” 又有一人带了几分恶意开口:“邻府顶级宗门天潇宗大亲传昌天杰对玉仙子早有爱慕之意,本身极为出众,于那百战台上已胜出六十二场,为筑基修士中顶尖强者。他虽不是剑修,却早已将玉仙子视为囊中之物,如今却出现晏道友这般一名极厉害的剑修,若是玉仙子当真给晏道友发了帖子,恐怕,日后便有好戏看咯!”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也闭了口。 可不便多说,且不提此对玉仙子清誉有损,只说那昌天杰,莫看他本身极为出众,但谁人不知他心胸狭隘?若玉仙子真发了帖子给晏长澜,又不同于从前几次那般邀请数人同去,而只他们两个,昌天杰必然生怒,到那时,他怕是便要同晏长澜对上了。而玉仙子既然早年举办斗剑小宴时便有这规矩,本身也是一名极为出众的骄女,想必也是我行我素,必不会因昌天杰便不送莲花帖的。 如此一来,昌天杰与晏长澜之间,怕是当真要有一场争斗了。 听得这些议论,叶殊眉头微皱,心中不快。 正思忖时,手上陡然一沉,他抬起眼,却见晏长澜不知何时已将领悟尽数消化,亦是听见些许议论话语,此刻正眼含担忧看了过来。 叶殊神情微缓,言道:“无碍,只是麻烦些。” 他之道侣,自不能容旁人觊觎,但若只是有闲人随口说上几句猜测,却并不会叫他生恼。他之所思,是那名为昌天杰之人,若是单单只凭真本事,他以为长澜定不逊色那人,可若是那人确是心胸狭隘之辈,恐怕其用出什么鬼蜮伎俩,于他们不利。 叶殊暗中忖度思索,邻府乃是淮崇府,是为中府,论其排位还不及宣明府,但宣明府毕竟是刚刚出头,根基未必胜过。昌天杰出自顶级宗门天潇宗,长澜也出自顶级宗门天剑宗,皆是亲传弟子,身份地位也相仿佛。只不过,这昌天杰备受其宗门爱护,恐怕能调动不少宗门资源,且淮崇府比宣明府近上许多,若是能不撕破脸,自是不撕破更好,否则他与长澜也得逃命,毕竟宣明府的救援未必能及时赶到…… 不多时,小宴中,诸多修士陆续起身,又陆续离开此处。 一名绿裙少女翩然而来,双手捧了一张帖子,送到晏长澜面前,柔声说道:“此为玉仙子所赠莲花帖,还望晏前辈收下。” 若是寻常的男修,且不论他们是否对玉晴光有爱慕之意,遇上个颇通剑道且姿容脱俗的仙子相约,往往也都愿意给她这面子,接下帖子,应约前往。 然而,晏长澜听得先前那些闲言碎语,哪里还能贸然答应?当下他便先将莲花帖打开,见内中果真是相邀他前去受个招待、同游论道,也就朝那绿裙少女看了眼,将帖子双手送回,客气说道:“多谢仙子好意,只是晏某先前略有所得,正想回去同道侣切磋一番,随即便要闭关几日,实在无法应约,还望道友代晏某说明,请仙子见谅。” 绿裙少女一怔,旋即便仿佛碰上什么难以置信之事,轻捂樱唇,险些失声。 好容易按捺住这纷乱情绪,她方讷讷说道:“是……好,晚辈回去禀报仙子就是。” 晏长澜抱拳道:“多谢。” 绿裙少女面色仍有些难看,却还是和气地与其道别,将这帖子带了回去。 晏长澜目送她一瞬,就已收回视线,朝叶殊一笑。 若是这玉仙子当真只是邀请论道,修行无男女,他倒不介意去与人聊一聊剑道,彼此都有好处,然而偏偏这玉仙子邀请剑修之事有传言是要择婿,那不论真假,既然这流言始终不曾断绝,他也就不能做出半点可疑之事,这一场邀约,自也只能拒绝了。 叶殊见他眼中似有讨好之意,目光微柔,言道:“我知你心意,不必这般。” 晏长澜笑道:“我原本也不曾诓她,待回去后,我便想与阿拙一同切磋,也验证此番小宴上所得。若是与旁人,我怕收不住手,亦是难以相信,不敢用出全力的。” 叶殊朝他微微颔首:“你放心。” 晏长澜心情越发好,早将先前那莲花帖抛诸脑后,只想待在叶殊身边,便千好万好。 一旁,恍若不在的许靖之、牧燕清二人面面相觑。 这莲花帖他们也曾听过,只是因不曾得过,从前那些被邀请的剑修也不见如何特别之处,两人也都不曾在意罢了,故而先前也忘了同叶、晏二人说起。不过这回莲花帖送来,晏长澜径直拒绝,虽说话语尽量婉转,却也带了一丝僵硬,若是那位玉仙子并非人如其名,心里想来就要有些不痛快了。那位昌天杰,也不知知晓此事后,作何想法。 只是,两人皆觉叶殊、晏长澜值得结交,而今见他们感情深厚,遇上什么难处亦不畏惧忐忑,也越发愿意同他们多多相处了。 534|暂弃莲花帖 绿裙少女身子翩然而起, 足不沾水,极快掠过湖面, 来到湖心的小亭子里。 “铮——” 亭中琴声悠扬, 只见一名白衣少女端坐于一把雪玉琴后,素手轻抚弹奏, 曲调十分动人。另有几个素裙白纱的少女或站或坐, 侧耳倾听。 绿裙少女过来, 面色有些惶恐, 轻咬银牙, 双手将那莲花帖捧起, 朝前微微递出。 她这举动, 倒是引起亭中诸多少女注意, 不约而同,将视线看了过来。 一名少女神色讶然:“怎么将帖子拿回来了?” 其余少女心中也有些诧异,旋即又有些恍然——虽说从前不曾有哪个剑修退回莲花帖, 然而这莲花帖却不是非受不可, 若不想来,又哪有不能退回的道理?只是,以玉晴光之美之本事, 但凡是男子, 都几乎不能拒绝,如今这位不知是哪里来的,竟这般不解风情? 抚琴之人,正是玉晴光。 她此刻正拉开一弦, 一声低鸣后,抬起眼来,轻启朱唇:“可是因我蒲柳之姿,入不得那位晏道友的眼么?” 绿裙少女忙道:“那倒不是。似乎是因着晏前辈要回去同道侣切磋,故而婉拒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少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显然那位晏剑修听闻了玉晴光为择道侣而出莲花帖的传言,然而他却已有道侣,才要回绝此事。 玉晴光声音清冷,言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有个白纱少女笑道:“美色权势,世间男子大多难以推拒。师妹姿容绝俗,资质不凡,又有身家背景,可谓世人梦寐以求的绝代佳人,就更是引人追寻……何况许多男子哪怕已有道侣,也要三妻四妾,如蒙佳人青睐,又如何不会心旌摇曳?这位晏剑修,倒是十分舍得。” 又有少女轻声叹道:“这般只愿同道侣相好、旁人再不多看一眼的痴情男子,方是最好的伴侣,然而这等男子,往往已有互相爱慕之人……相逢恨晚,实在惋惜。” 还有少女洒脱一笑:“也不足为奇。今日小宴之上,唯有晏道友大放光彩,镇压四方,其剑锋之锐,势不可当,耀目非常。若是他心志不坚,哪里能磨砺出这般出众的剑道?也正因他心志坚定,才不会和那些俗流之辈般,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还虚伪掩饰,振振有词……这等人,哪怕得一时威风,日后也哪有大成就,不堪结合。” 最先开口那白纱少女则掩唇轻嗔:“你又在影射那昌天杰了。” 洒脱少女哼道:“不错,最虚伪的便是他了。才不过是个筑基修士,房中侍妾已不知凡几,待见了咱们玉仙子后,又一番剖白自己定然忠贞不二云云,暗地里却是叫人将侍妾尽皆杀了,恍若无事一般……好歹是陪他多年的侍妾,稍稍宽厚之人,给她们些许资源好聚好散又能如何?偏生这般冷血无情!呵!为讨好新结识的佳人,就将枕边人随手杀死,若是与他结为道侣,日后他腻烦了,抑或是瞧见对其更为有利之人,岂不是也要被他抹去痕迹、斩草除根?这等刻薄寡恩的男子,根本不是良配!偏生他不已为恶,反而沾沾自喜,以为乃是表明对玉师姐的一片钟爱之举,何其可笑!” 其余少女听她这样说,也都颇为赞同。 玉晴光静静待她们说完,方才开口:“诸位所言有理,我与那晏道友想来便是有缘无分了,也不必强求。至于那昌天杰,比不得晏道友万一,因其身份偶尔与他虚与委蛇已叫人难捱,能敷衍则敷衍了罢。我所择道侣,必不是如此朝枕边人下手的鼠辈。” 众多少女皆是说道:“玉师姐所言甚是。” 又有人问:“那这莲花帖……可要再去邀请一位比晏道友略微逊色的剑修前来?” 玉晴光微微摇头:“原本也非是每一次斗剑小宴都要邀请剑修来此,如今既已决定只邀请晏道友一人,他推拒了,也就不必再多事邀请其他道友。否则,那被邀请的道友心中多半不美,我也不愿将就,何必叫彼此都不痛快?” 诸位少女自然又言有理,也都罢了,不去想再邀请何人。 左右斗剑小宴时常举办,待到下一次再出莲花帖就是。 · 且说回到客栈里以后,叶殊就如晏长澜所言,陪他一同切磋。 晏长澜有所感悟之后,剑法又生出许多变化,剑招精简不少,剑法变化也去除许多冗余之处,显得更精妙了一些。 每一二日,牧燕清、许靖之也会过来拜访,与他们切磋,并带来些许消息。 这一天,叶殊叫来一桌灵食,几人先行享用。 许靖之拈起个酒盏吃一口酒,撑着侧脸笑道:“两位在这小院中逍遥,不问外事,恐怕也不知那莲花帖的后续。” 叶殊淡淡说道:“玉晴光既有仙子之名,且多时来皆可将斗剑小宴办得妥当,定不是那等不通世事之辈,故而莲花帖之后续,想来便是无有后续了。” 许靖之不由说道:“叶道友果然心思通明。”旋即又说,“不错,晏道友推了那莲花帖,此次玉仙子邀请剑修一事便就此作罢,若是再发帖,就是下月小宴之后了。” 说到此处,他与牧燕清俱是大方看向晏长澜,却见晏长澜神情间不带半点遗憾,且正是见着叶殊杯中灵酒饮尽,恰好给其再斟一杯。 而叶殊也不见什么异样,仿佛此事与他们全无半点关系,只听了个寻常人、寻常事一般。 许靖之不由失笑,只觉果然这两人方是超脱,他们这些旁观的反而是俗人了。 牧燕清则是将酒盏里的美酒仰头喝下,轻轻往桌上一放。 这声音虽是极轻,但另三人却都瞧向了他。 牧燕清沉声说道:“两位道友,虽说晏道友婉拒莲花帖,此事在天上宗已过去了,但在外免却有风声,隐晦提及晏道友有轻视玉仙子之意。” 叶殊眉头微皱:“空穴来风必有因,其中怕是有人作祟。” 牧燕清也是此意,故而出言提醒,他稍顿了顿,直言道:“应是与昌天杰有关。” 叶殊先前也听见一些修士提及昌天杰此人心胸狭隘之事,也做好其来寻衅的准备,但也并未当成如何可怕之事,如今听牧燕清之言,有些了然。 同时,他亦有些不屑。 “虽说传闻此人器量不足,但若只是私底下放出些谣言暗示,也未免太不济了。” 晏长澜赞同叶殊之言,道:“若是他因此不快,直接寻我挑战,才是正道。” 535|挑战之人 尽管叶、晏二人俱瞧不起那背后作祟之辈, 也觉此并非正道,然而这事虽显得卑鄙些, 施展之后, 终究也会引出一些事端来。 玉晴光毕竟乃是同辈之中难得一见却又极为出色的女修,有仙子之名, 为众多男修所仰慕, 那些闲话发酵起来, 传得沸沸扬扬, 纵然那些有见识的男修们心里稍微揣摩, 便知不对, 但也有一些修士即便知道, 心里也生出些不痛快来, 同时,也对将玉仙子卷入这风波之内的晏长澜,打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迁怒。 自然, 这些迁怒了晏长澜的修士里, 有些火气旺的,有些意气冲动的,有些性子鲁莽的, 就都各自有了打算。 才不过数日之后, 就有人找上门来,给晏长澜下了个战帖。 这战帖的主人,乃是在百战台上胜出十二场的,称得上是一名不错的对手——若真那般不济, 得知晏长澜在斗剑小宴上的名声以后还敢找上门来,岂非自取其辱么?自是因着有些能为,自觉能与其一战,才会如此。 晏长澜便接了战帖。 这百战台原本就是如此,已然上台胜过数场而中止的,若是有意与人在百战台上约战也可,只消将此事报于安排对战的守台修士即可。 如今得了晏长澜接下战帖的消息,朝他发帖那人就去与人招呼,同时晏长澜便得到通知,就在两日后上午,有主动中止对战下台的修士时,就换了他们两个上去。 牧燕清与许靖之闻言,也约定在那日前去观战。 叶殊则是微微思索起来。 如今才胜出十二场的人找过来,想必也只是个探路的卒子,若是他所料不错,当接连有几个人来摸清长澜的门道,之后,说不得昌天杰也会亲自出手。 其他人如何暂且不论,若昌天杰真来对战,倒也是个不错的切磋之人——宿敌、对手之类却谈不上,于叶殊看来,修行路远,待到以后,那昌天杰必然要远远落后于长澜的。 不知不觉间,两日过去。 正是晏长澜接受挑战之日。 清晨,房中盘膝修行的叶殊睁开眼,与对面的晏长澜四目相对。 叶殊道:“走罢。” 晏长澜一笑:“好。” 两人走出门去,言语间,平淡数句。 “不论遇上什么对手,也要认真以对方可。” “是。” “候你大胜而归。” “阿拙放心。” · 百战台前,每日都是一般的热闹。 尽管这一场挑战对有些人而言算是一件大事,可于偌大的百战台而言,却不过是个插曲罢了。而这插曲是否精彩,也尚且不得而知,也引不起某些极为出众的修士注目。 叶殊一行来到百战台前时,各自寻了高台上去,等着那安排的契机到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百战台上正在进行的一场比斗分出胜负,败者立即下台,胜者亦表明中止对战,于是就有一名黄衣青年飞身上台,剑指晏长澜! 晏长澜身形微晃,眨眼间电光闪动,就出现在那黄衣青年的对面。 “请指教。” “正要好生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之辈!” 晏长澜知晓对方心思,不以为意,只在对手出招攻来时,瞬间出剑,犹若一道电芒,刺向对方肋下之处。黄衣青年心里一惊,不过他到底是在百战台上胜出超过十场的,本身应变能力极强,当下身形一扭,就让那电芒自腰侧划过,削去了一片衣衫,其剑芒的余威带着一股锋寒之意,且擦过之处除却这股寒意之外,还有一种灼烧酥麻之感,他不由暗中咋舌,只擦过便已这般叫人心悸,若是当真刺中了,怕是只这一剑,就要受了不轻的伤势! 因察觉此处,黄衣青年出手就更小心几分。他原只当晏长澜是个矬子里拔出来的高个儿,虽也认同玉仙子的眼光,明白晏长澜在剑道上或许真有些造诣,却也并未觉得晏长澜会是他的对手,只以为要多耗费些工夫罢了。孰料如今这才一个回合,他就瞧出晏长澜根本不是如他所想那般,反而实力极强,才一出手,已能看出那精妙与强大的招数了。 只是,心中明白又如何,态度端正了又如何?黄衣青年最初有一丝漫不经心,这下被晏长澜抢到了先机,可不就很快就被压制下去,步步后退,渐渐左支右绌起来么? 晏长澜自不会退让,他刚出手不久,与这青年来回几次,已看出对方的本事大约几何,尚且不能真正成为他的对手,且来回交战后他也看出了对方举手投足间施展出来的玄妙,差不多都领略过了,也就差不离了。 随后他一边对战一边斟酌,手中的轻剑倏然收起,同时拙雷重剑被他使出,如同暴风骤雨般极快地抡动,用一种极为狂猛的姿态轰击黄衣青年! 黄衣青年没料到晏长澜突然变招,可这样的变招比之先前的轻灵而不失暴虐更直接些,威力也更强悍,一时间猝不及防,比先前就更显得势弱了。他心里极不甘心,想要使出那压箱底的手段来,只是那些手段也须得他能腾出手来,找出个契机方能施展,偏偏他现下哪里寻得到什么契机?只要他手中的抵挡稍慢上一分,恐怕身上就已然是遍体鳞伤,甚至被立即倒飞出去,直落向台下亦有可能。 可惜,黄衣青年心中明白,要想做点什么却已来不及了。 只见晏长澜的重剑更加霸道,就像是卷起了阵阵雷暴一般,在狠狠地于青年胸背等处施于暴力之后,那青年再聚集不齐法力来,又被晏长澜一剑拍中,顿时胸腹之间一阵剧痛,整个人被高高抛起,就这般被直接轰下了台。 黄衣青年在地上一个翻滚站起身来,一张面皮乍红乍白,脸色十分难看。他抱着挑战的心思与人约战,原本想要好生教训对方一番,甚至于开场便撂下那话,孰料反而落败得如此之快,哪里能不大伤颜面呢?只须臾间,他只能勉强朝晏长澜看了一眼,嘴唇嗫嚅,旋即一个转身,已是羞愤而去了。 待这黄衣青年走后,旁观之人有些知道这台上的两人是一场挑战,更多人却是不知,因此晏长澜击败了黄衣青年不曾下台,又等了另一名对手上去与他切磋,自也不曾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而后,晏长澜第二场胜出,游刃有余,再打第三场,再度胜出,依旧并无破绽,又有第四场、第五场……战过了七场,才暂时中止,连同上回那八场,总共胜出十五场之多了。 536|连番试探 晏长澜下台之后, 便来到叶殊身旁。 他已然胜出十余场,原本可以到那最前方的高台上观战, 但他却不曾去, 只寻得叶殊所在之处,就纵身而起。 许靖之与牧燕清对晏长澜的对战素来不会错过, 此刻也正在叶殊身旁, 见晏长澜归来, 都是说道:“晏道友, 恭贺大胜。” 晏长澜道:“尚且不曾见着真正可堪一战的对手。” 这话旁人说来恐怕要让人以为自视甚高、满口狂言, 但由晏长澜这接连胜出之人说出, 那便是发自肺腑之言了——先前他那些对手, 也确是不曾让他使出什么压箱底的手段已然陆续败北, 甚至要有七人连战才让晏长澜终于中止,可不是不堪一战么? 许靖之只好说道:“倒真是如此。”又禁不住嘲讽一笑,“那发了战帖的黄衣人嚣张得很, 又是接连胜出十二场的, 原本还以为如何了得,孰料在晏道友手下却是不堪一击,当真可笑。如今那厮怕是已没脸见人, 不知要在屋中躲上多久了。” 百战台上, 但只要败了一场,战绩便会清空,那黄衣修士也是如此,他那十二场的战绩如今也变作了零, 日后再来观战,只能与人争抢后面高台上的位子了,而若是还想去前头,又得不知花费多少工夫在台上接连胜出十场以上方可。 叶殊对这黄衣人的本事也颇为失望,他虽不曾太过高看如今百战台上的这些修士,以为长澜只要好生施展,必然是顶尖之流,却未料到胜了十二场的竟是连长澜的真本事都未能激出几分,实在是太过不济了些。若是这些所谓强者俱是如此手段,这对战也就只有蓄养气势的用处了,比之他先前所生出的要让长澜在其中能磨砺更多,压榨潜力等念头,就削弱了不止一层。 晏长澜似乎瞧出叶殊的想法,只同他说道:“阿拙莫担心,十二场接连胜出之人颇多,那人恐怕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叶殊略思忖,倒也觉得有理:“是弱了些,只盼后面再遇上的那些能多出些力罢。” 晏长澜笑了笑,原本沉稳的面容上,神情倏然温柔。 叶、晏二人开始交谈时,那边许靖之与牧燕清无奈对视一眼,便都不再开口,待两人说完后, 许靖之才道:“晏道友,既然已有人发来战帖,日后这等事不知还有多少,还望道友莫要小觑了一些卑鄙之人的小人之心,莫要大意才是。” 牧燕清也道:“牧某虽说本事有限,但若是晏道友、叶道友有所需,带一句话来,牧某也定然会鼎力相助。” 晏长澜与这许靖之、牧燕清相识不久,算是个萍水相逢,不过大家也算意气相投,彼此相处融洽。要说真遇上什么要对方十死无生之事,且不说他能不能开口求助,就说对方的家族、师门甚至他们自身,也不会因着双方如今这些不算十分深厚的交情而赴汤蹈火,可若是有什么为难,顺便帮把手的,这两位道友定也不会吝啬就是。 当然,若真遇上生死关头的,他自是只相信阿拙一人,又哪里会随意找人求助?纵然心中想着对方可信,动作起来,也会担心那微末的万一罢。 事实虽是如此,对方此刻却很真诚,于是晏长澜一笑而道:“多谢两位道友关怀。” 许靖之与牧燕清也都笑了一笑。 此刻,百战台上对战仍在继续。 如今正切磋的两人之中,有一人很是强悍,将对手打得节节败退,其姿态闲适自如,竟显得颇为强大。 许靖之是个通晓诸多消息的,见状就将这人介绍一番,原来这也是一位接连胜出多场的修士,论起来比那黄衣修士更强些,乃是接连胜出了十六场的,而他显露出来的本领和气度,也都比黄衣修士强上一些,也显得颇是不俗。 叶殊将其打量一番,说道:“此人应能走得更远些。” 晏长澜道:“我与阿拙所想一般。” 牧燕清神情平常:“比之晏道友还是逊色了。” 许靖之则笑道:“晏道友原本就非是寻常修士,只如今刚来不久,正攒着那连胜的回数呢,若无意外,当要拔到顶尖去,自是与众不同。” 再说那台上的修士,很快胜出后,又战一人,费了些工夫再次生出,待第三次之前,他便主动跳下台去,将位子让给旁人了。接下来过去的是一名女修,英姿飒爽,又颇有姿色,一瞬吸引了许多年轻才俊朝她瞧去。 不过这名女修只为对战而来,全不曾朝旁观之人多施舍一眼,再又对付了两个对手后,自觉在应付不得第三人,也就罢了,中止对战。 这一名女修性情独特,姿容也好,就叫许多人津津乐道,但这女修倒不在意,落下台后只随意褪下身上阮椒,一身劲装大步而走。 何其潇洒豪迈。 晏长澜也看了看这女修,若有所思:“她先前施展的那套对战之法,运用起法力来十分细致,究其细处又隐约有大开大合之气象,相护促合,很是了得。”说到此处,他不由一叹,“可惜暂时不能与她切磋一番。” 若是这女修一直不落败,这般不断胜出,终究还是会有二人于百战台上相遇之日。而若是女修输了,那恐怕就只能想法子私底下与人切磋了……只是如今他身边波澜甚多,也不好连累他人,这也只能作罢了。 接下来又是若干场,与女修一般能叫人眼前一亮者极少,不遇上个十几二十人,都是寻常修士,即便战得精彩,也不敌有些修士的“神来一笔”的。 因此,观战半日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几日,因担忧那昌天杰再使出什么不妥的法子来,故而他们尽数都到了百战台去,只管观战,其他兵来将挡。 果不其然,几人的担忧不曾出错,尽管如同黄衣修士那般直接下战帖之人并不多见,但叶殊却发觉在观战时,附近高台上总会坐上几个生面孔,只在他们过来时来,他们若是要走了,这些人也都很快离去——都这般了,若说无有目的,何人能信?果不其然,在似乎观察数日后,待轮到晏长澜与人对战时,他们初时按兵不动,当晏长澜接连胜了三场过,就从中跃出一人,趁着晏长澜的法力消耗不少时朝他攻击过去。 只不过,这人仍旧不是晏长澜的对手,很快也被轰下了台。 而这一人下了台,紧随者仍有,再下一回晏长澜与人对战,又要遇上对他身怀敌意之人……这实在是叫人气恼得很,也无奈得很。 537|探明来历 经由一段时日相处, 许靖之、牧燕清二人越发欣赏叶殊与晏长澜这对道侣,尽管叶殊还不曾上过百战台, 可他平日里与晏长澜切磋、与他们切磋时显露出来的本事, 也是叫人半点不能轻看的,而晏长澜更是已接连胜出了三十五场, 比之许多上府的大宗弟子也要强上许多, 且看他这势头, 由朝着那顶尖一层而去的趋势。然而就是这样的晏长澜, 连连被找茬了许多次, 即便他并未因此停下步子, 可毕竟太过扰人, 叫他们这旁观之人瞧了, 也越发不悦起来。 牧燕清不由皱眉:“那个昌天杰,究竟想要做什么!” 许靖之安抚他道:“那等人的行事,若我等也能知道其中缘由, 岂非也同他一般卑劣了么?” 这话说得讽刺, 便是叶殊性情冷淡,神情也微微一缓。 晏长澜则是笑了笑道:“不必理会,如今不过是百战台上多了几个对手, 但只要我自身能顶得住, 再来几个又有何妨?如今虽不知是否当真是那人动了手脚,不过依我之意,即便与其对上,也无甚可畏惧之处。” 牧燕清与许靖之闻言, 又见晏长澜确是并无半分勉强,不由心里微动。 看来,他们的定力还是差了些,不比这叶晏二位道友从容…… 随即,两人也不再在此事上花费心思,又如同以往一般,与叶、晏二人切磋起来。 叶殊则眸光微柔,偶尔也会出手,提升对战的经验。 只不过,晏长澜与叶殊几人一切如故,外面却也渐渐生出许多猜测来。 与此同时,许多原本并不在意晏长澜的大小势力、同境界的强者也对晏长澜日渐看重起来,自然,对于晏长澜的具体来历,也都极力查探…… · 玉晴光虽是爱剑,倒也并非日日都在百战台前观战,天上宗于附近有别院,她在其中占了顶尖的一处,每日也修行、与姐妹切磋、参悟一些典籍等。 这一日,她正翻开一册古籍,领悟其中丝丝奥妙,添入自身所得之内,互相印证。正得趣时,倏然有一名少女翩然而来,步履匆匆,神情很是奇异。 “玉师姐,玉师姐!” 玉晴光将书卷放下,微微抬起眼来,目光清清冷冷:“何事这般焦躁?” 少女连忙整了整衣裙,行礼后,方才说道:“玉师姐,你可还记得那位晏姓剑修?因着我等姐妹觉着他颇为不俗,便暗中去查了查他的来历,如今查出来了,可真是……” 玉晴光闻言,倒也生出两分兴致。 “哦?他是什么来历?” 少女笑道:“这晏道友风雷属性,且悟出风雷真意,乃是那宣明府天剑宗的亲传弟子,其师尊颇有名气,竟是当年闯出赫赫声名的惊天剑主风凌奚!虽说风剑主当年闯荡过后便隐匿起来,久久不见其现身,但许多修士都晓得,他是为着养剑而修身养性,却并非是就此沉寂。前两年,各府排位争夺时,这位风剑主携其亲传弟子而往,师徒两个都显露了一番本事,皆说风剑主后继有人!这般打听过后,我才知晓,原来那名亲传弟子就是如今这位晏剑修!而且,那位风剑主可是了得,排位之战后,才回去就已顺利结婴,其养剑那些年月,一身战力于元婴修士中也是极为不凡……” 这一番滔滔不绝,玉晴光尽数听了进去。 少女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可见这位晏剑修出身不凡,如今到此处来是为历练,其半点不提自己来历,只将自己当作最寻常的修士……比起某些人来,当真是好上百倍、千倍了!”说到此处,她又幽幽一叹,“可惜他已与人结为道侣,也不知是哪样的女子,眼光如此之好,早早就把他定了下来,唉!” 玉晴光轻声道:“并非是女子。” 少女一怔:“玉师姐之意是?” 玉晴光道:“晏道友之道侣,乃是一名男修。” 少女顿时吃惊掩唇,低呼道:“男修?男子与男子,如何结为道侣?这、这……” 玉晴光瞥她一眼,轻哼一声,说道:“男子与男子为何不能结为道侣?你莫管他人闲事。” 少女面上飞红,辩白道:“并非是管闲事,只是有些诧异罢了。” 玉晴光道:“左右是他自己愿意。” 少女想了想:“倒也是这道理。” 二女并未在这道侣不道侣之事上纠缠,少女又提了提:“如今那个昌天杰叫了不少人去寻晏道友的晦气,想要阻断他百战之路,若非是晏道友本身实力出众,怕是要被他得逞了。”说到这,她不禁顿足嗔道,“这个昌天杰,好生叫人生厌,分明是个顶级宗门的亲传,又是元婴弟子,竟只有这般的心胸,着实叫人不耻!也不知那位元婴为何要收他为徒,但凡是元婴大能,收徒时难道不看品行么?” 玉晴光轻声说道:“那收下昌天杰的元婴大能曾是散修出身,原本孤身一人无牵无挂,金丹期时入了天潇宗,有资源支持一路高歌猛进,并很快娶妻纳妾,生下几个儿女,而后他很快突破成就元婴,有了境界更是注重传承,不过越是修为精深,越是不易得到子嗣,因此前面几个儿女尤为被他看重,那几个儿女很快成人,又生下一些后代。但并非每个儿女都有灵根,子孙辈里资质出众的更是稀少,这昌天杰正是历年来资质最好的一人,自幼便被这位元婴抚养,其性情、本事,皆是备受这位大能熏陶。” 说到此处,已不必多言了。 少女心中了然,原来那名元婴大能就是个器量不足的,教导出来这样一个子孙来,又有什么可奇怪的?也难怪玉师姐极为不喜昌天杰,且他们天上宗为上府顶级宗门,也要与那昌天杰敷衍一二,原来是为了避小人——不仅是昌天杰,更是他后头那个元婴。毕竟昌天杰也不敢真正勉强玉师姐,玉师姐就不便与他撕破脸皮了……为宗门利益着想,也不好让一位元婴记恨的。 一时间,少女对那昌天杰更厌憎几分。 玉晴光也不曾多言,只将实现又落回了古籍上,慢慢翻阅起来。 少女便不打扰,心想,但愿那昌天杰莫要太过分才好,否则,怕是要生出大乱子来了。那姓昌的元婴大能固然心胸狭窄、护短成性,可惊天剑主性情更是暴烈,更不好惹啊…… · 除却天上宗之人知道了晏长澜的来历外,其余势力也陆续打探到,对晏长澜的观感自也各有不同,但大多数也只是看过便罢,唯有那昌天杰,一脚将那禀报之人踹开数丈去。 538|昌天杰 昌天杰喘着粗气骂道:“天剑宗是哪处的无名野派, 区区一名弟子竟敢抢我风头,还敢对玉仙子不敬, 岂非不将我看在眼里?” 一名年轻修士趴在地上, 半晌不敢爬起,心中暗恨:哪个是无名野派?宣明府偌大中府, 排位大比时排名不断攀升, 地位早已不同。何况你这厮虽有个元婴大能为尊长, 那位晏剑修却也是元婴大能的唯一亲传, 哪里不如你的身份了?何况那位元婴如今尚且年轻, 昌老祖可比不得那位风剑主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真论起来, 还是你更逊色, 却敢在此处大放厥词! 只是,纵然心里有再多不忿,这年轻修士也不敢说出, 以免惹得昌天杰更多动怒, 再对他下狠手,反而叫他没个好下场。 昌天杰好一通发泄后,终于不曾再对那年轻修士如何, 只沉声道:“不可叫此人再这般放肆。去, 你且去找几个有手段的在那厮下回上百战台时与其对战,若是还不能敌,我便亲自上去,好生教训他一番!” 年轻修士喏喏答应, 急忙退出房外。 他暗中有些轻蔑,明白这昌天杰说得好听,什么若是他人不敌他再上去,实则不过是为确保他自身能得胜,叫另几人先去消耗那名晏姓剑修的法力罢了。既卑鄙,又无耻,这等小人,还敢肖想玉仙子?也就是这昌天杰自以为是,觉得玉仙子迟早是他囊中之物,实则但凡那玉仙子美眸不瞎,就绝不会与昌天杰有一丝瓜葛。 房中,昌天杰深吸一口气,猛然坐在榻上。 一名娇柔的少女自侧间走出,捧来一只翠绿、晶莹的瓶儿,轻轻打开瓶口,送到他的唇边,娇声软语道:“公子莫气恼,先喝些凝露解一解烦躁。” 昌天杰转头看向这少女,此女相貌清丽,眉眼间依稀有自己爱慕的那名仙子模样,气质也有仿佛,可一旦说出话来,又仿佛要酥到他心里去一般。这样的少女,如此仰慕于他,眼中心中像是只有他般,照理说是男子梦寐以求的红颜知己,只可惜此女相貌气质俱佳,偏生资质寻常,且身份卑微,与他做个侍妾也还罢了,却远不能叫他生出爱意来——与他这等天之骄子相配之人,也只有玉晴光那般的仙子,也更叫他有征服之欲。而此女……暂且只留在身边稍解饥渴,待他与玉仙子成婚,此女就要送到别处,偶尔召幸便罢。 这般想着,昌天杰张开口,喝了一口凝露,只觉一股热烘烘的气流涌入腹间,旋即轻哼一声,盘膝坐在了榻上。 少女见状,连忙走到他的身后,半跪着抬起藕臂,不轻不重地为他揉捏,轻启朱唇,声音更软些,道:“婢妾亦为女子,明白女子心意。那姓晏的推拒玉仙子的好意,玉仙子那般高傲的天之骄女,连对公子的示好都十分矜持,何况那个姓晏的?即便仙子明面上无有表露,心里也必然气恼,待公子以雷霆之势击败那姓晏的,便是为仙子出气,仙子定会对公子有所感激,也能因此瞧见公子那所向无敌的本事……天下间的女子,哪个不爱慕英雄呢?婢妾对公子一心一意,亦正是因着公子是天底下少有的伟男子。到那时,玉仙子定会对公子芳心暗许……”说到这,她的声音柔媚里又透出三分啜泣之意,“……婢妾,婢妾只盼公子得偿所愿后,莫言将婢妾全忘了,哪怕一年里能有几日得以侍奉公子,婢妾也心满意足的。” 这少女的一番话,可说是字字戳进昌天杰的心里,只听得他遍体舒坦,得意洋洋。 昌天杰伸了个懒腰,头一转,将脸埋入少女的身子,一边嗅闻芳香、享受这温香软玉,一边唇舌连动,含糊笑道:“像你这等尤物,本公子自不会抛诸脑后……” · 这一日,又是晏长澜登百战台与人切磋之日。 至此时始,他已胜出了五十三场,远非最初时可比,虽还不比那些顶尖之流,却已绝非可以轻忽对待之辈了。 叶殊与晏长澜仍是坐在寻常的高台上,身旁坐着牧燕清与许靖之,再往外面则空出一片,竟是无人接近。但若说是排挤,却也并非,仔细观察,便见那些人面上似有敬畏,方知他们是因此而刻意留出更多位子来。 四面八方,有众多目光投注而来。 几人还算神情自若,许靖之却是调侃道:“这些人往日倒不见如何,如今倒是生恐少瞧了晏道友几眼了。” 晏长澜被其打趣,也不在意,只道:“看便看了,与晏某无干。” 许靖之一扬眉:“晏道友的性情当真是稳当。” 晏长澜不再多言。 很快,轮到晏长澜上场。 晏长澜身形微动,如同一道雷光,瞬间出现在百战台上,他对面那对手方才刚刚胜出,与人切磋很是耗费了一些力气,加之本身实力只在中上,因此晏长澜并未花费多少工夫,已将其胜之,让其落下百战台去。 下一瞬,又有一人上台。 这人身着赭衫,面目瞧着平平无奇,然而叶殊在见到他时,眸子却微微眯起。 此刻,晏长澜已然与其对战起来。 赭衫修士身形腾起,手中各持有一把奇形兵刃,双臂交错,就朝晏长澜悍然攻杀,晏长澜也不畏惧,手持拙雷重剑,朝前方一摆,已将那奇形兵刃抵住,兵刃前方那弯钩正与重剑剑锋相接,发出铮铮之响。 重剑威能极大,那赭衫修士当即就被撞飞,在空中接连翻滚三次,再一个俯冲朝下,奇形兵刃互相撞击!紧接着,那撞击之处立即断裂,自其中崩飞出密密麻麻上数百毫针,每一根毫针都用极为锐利的奇矿打造,针尖极为锋锐,且有一抹乌青二光闪动。 叶殊冷笑。 那乌光乃是剧毒,而青芒则为一种药物,这药物可破修士护身法力,毫针自然可以将修士外皮刺破,剧毒瞬时入体,结局可想而知。 早在这赭衫修士上台亮出兵刃时,叶殊已然出这奇形兵刃古怪之处,果不其然,赭衫修士不怀好意!不过,这又怎能奈何晏长澜?既然是叶殊认得的奇形兵刃,晏长澜每日伴随于叶殊身边,自也听他提起过,在见着这兵刃时,又如何会疏于防备呢? 于是,晏长澜在那赭衫修士俯冲刹那,先行将重剑斩出,那剑光重重,水泼不进,而毫针扑来时,就被剑风卷起的风暴裹住,立即折返而回。 只听得一声惨叫,赭衫修士自食其果,就被毫针扎得如同刺猬一般,其原本光洁的外皮也陡然变得黢黑起来,正是中了剧毒的征兆。 539|阴毒手段 高台之上, 诸多修士见到这等情景,都是大皱其眉, 更有好些修士露出鄙夷之色。 这百战台也非是生死擂, 若是那些特特相约来解决怨仇的也还罢了,寻常时候, 大家不过是为了见识众多不同类型修士, 与之切磋、印证所学而来, 哪里需要用那下作的手段?用奇形兵刃并不为过, 可奇形兵刃中释放出的毫针有毒, 便太过无耻了些。如今所见, 那晏剑修与赭衫修士无冤无仇, 赭衫修士却这般鬼祟, 难怪叫人瞧不上了。 一时之间,轻蔑之声四起。 叶殊眸光微深,深处似有寒芒闪过。 虽说他心知长澜不会被这等伎俩所害, 可有人要害长澜, 便已掀了他的逆鳞了。且先看长澜百战,稍待之后,此人……呵! 心里已有诸多阴冷盘算, 叶殊面若寒霜, 却未多言。 一旁许靖之、牧燕清原本也是义愤填膺,可倏然间就察觉出身旁素来淡漠的叶道友身上忽地生出一道杀机,尖锐无匹,即便是一放即收, 并未引起外人注意,依旧叫两人遍体都生出一股刺痛之意,心中不禁一惊! 但,二人与叶殊、晏长澜交好,对晏长澜被人淬毒暗算一事正自恼恨,稍稍一想,也不觉奇异,毕竟他们身为初识不久的友人已如此愤怒,叶道友与晏道友乃是道侣,对于此事自是更不能忍,一些杀机,岂非寻常? 故而也不多思,只当作不曾察觉到便罢。 二人却不知道,他们的反应也尽数也叶殊收入眼底,面色稍霁。 再说那高台上,因那赭衫修士偷袭不成反害自身,喷出血时众人皆见其血中有毒,一时间哪有人敢上去将其带下台来?赭衫修士面上既是恐惧,也有惊怒,竟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起来,然而似乎始终不曾见到,于是那原本渴盼之色也逐渐暗淡下来,到后来,惊狂激怒,极力张口仿佛想要说出什么来,却到底是被毒血哽住了喉咙,法力亦运转不能,最终也只是又呕出许多血后,就全身溃烂而死了。 那模样,几乎不成人形,叫外人瞧得,也自先前的鄙夷变作不寒而栗了。 与此同时,又有人看向晏长澜,心里暗忖,得亏这位晏剑修机警,剑法也足够精妙,否则哪怕只挨上个几针,怕是都是这般的下场。因这般想,即便有觉着赭衫修士死得太过凄惨的,倒也并未对他生出任何怜悯来。又有打探到晏长澜身份之人想着,幸而晏剑修不曾出事,否则他那师尊知道了,怕是又有一场腥风血雨。 · 百战台上,晏长澜暂且盘膝打坐,恢复法力,而那具尸身则仍旧是汩汩流淌毒血,肌肤表面“嗞嗞”作响,还未消停下来。大约过了有一刻钟,那尸身竟化得差不离了,这才有那专管百战台的修士磨磨蹭蹭上来人,用水法将那台子冲洗过,还了百战台一片洁净。 晏长澜及时睁开眼,站起身来,说道:“请下一位。” 看他模样,好似并未被先前之事影响半分。 这样坦然自若,自又叫一些修士十分欣赏,又叫另一些修士禁不住心里多思虑了些,譬如这晏剑修历练之时,是否也瞧惯了类似情景,才会不当回事,不受其干扰?又有人想,大约正因这缘故,晏剑修才反应如此之快罢。众多思绪翻滚中,还有修士下定决心,待自己再战过一段后,干脆去得远些,往别府危险之处历练,多多见识,胆大心细,才可与这晏剑修一般,但凡遇上什么危机,总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而晏长澜的对手,再上百战台。 此番过来的乃是个寻常修士,乃是见着先前情景,有些激动,故而前来挑战。晏长澜同他交手数个回合,将其击败。旋即又有个激动的来,然而实力并不足以威胁晏长澜,便也很快被打落台下了。旋即第三、第四……不知不觉间,数名对手战过,算上那个疲软的与已然自作自受的,是有六人交手过了。 不过,众人可见,这六人无一个能威胁晏长澜,纵然是阴毒些的,却反而让晏长澜有时间调息,真正说来,他是接连战败四位远非对手之人而已。 再下一位时,就是个眼眸细长的男修上台,他细刷刷身形极瘦,个头也不高,若非是那双眼里透着蛇一般的狡诈毒辣,怕是更像一支竹筷。 晏长澜依旧沉稳,面对这分明比先前不知强了多少的一位对手时,也不曾露出半分慌乱之色,倒是旁观的修士里,有些担忧这也是一名行事无忌之人。然而这回却是看错,这修士的手段确实有些毒辣,却也并不算下作,即便也有暗器使出,却都并非淬毒之物。只是他身法极快,与晏长澜也颇周旋一阵,晏长澜的消耗比之先前定是多了好些。 这名修士落败后,再上来的修士也是法术精妙,但并未消耗晏长澜多少,就被他迅速解决,踢下了百战台…… · 许靖之一直观看那台上的对战,不禁抚着下颌,疑惑道:“今日晏道友的对手,看似寻常,却不知为何,叫我有些……隐隐不安?” 叶殊神情淡淡,言语亦是淡淡:“那自是因着,有人暗中算计。” 一说算计,许、牧二人便立即想到那昌天杰,又想起之前那赭衫修士的手段,不过那事已然过去,即便赭衫修士乃是昌天杰派遣出来,想来也非是叶道友此时所言的算计了。而若是旁的算计,如今过来的几名对手虽也不错,可比之晏道友来远远不如,法力是消耗了不少,但消耗得多了,晏道友自然会中止对战,又有何用呢?莫非,昌天杰即将要派遣一名足够强大的修士,来阻断晏长澜的百战之路不成?那隐隐的不安,莫非正是来源于下一位对手?再转念一想,二人又觉得,即便真阻断了这一次百战之路,晏道友大不了重新再来,也只是恶心人罢了,先前那寻衅等事,说到底也是叫人心中不适而已,除却显现出昌天杰心胸狭隘,要出口气,也见不到什么其他对晏道友不利之处。他们深思后,倒是有所担忧,担忧那昌天杰屡次恶心晏道友不成,气恨越深,要结下死仇,于台下暗害晏长澜。 ——二人不知晏长澜正要养无敌气势,中断不得,才会如此想,当然,昌天杰同样不知,他的算计,也并非是为了打断晏长澜的百战之路,只是,因缘巧合罢了。 仿佛是说他们两个猜测是真,再上台的,竟真是一名与昌天杰很是看重的年轻修士,筑基五重,本身也是战胜了近五十场的。 这仿佛,是要用心腹来打一打晏长澜的脸了。 540|暗算 晏长澜修为稍逊一筹, 且这年轻修士能在百战台上胜出这许多场,本身实力也绝非庸手, 两人这一次对战, 可谓是龙争虎斗——若非晏长澜始终表现出有颇多余力之态,恐怕这人被看好之处更在晏长澜之上。 此刻, 那年轻修士见到晏长澜, 先是笑了笑, 便抱拳说道:“李某早听闻晏道友战力高深, 心痒难耐, 故来请教。” 晏长澜见他客气, 也不曾与台下之人眉眼交流, 自然不知这李长峰竟是昌天杰的走狗, 于是也客气说道:“李道友请。”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皆不留情,迅速对战起来。 李长峰的实力果然不俗, 其最为高明处, 乃是善疲对手,其身法据闻乃是历练而来,不知品级, 却极为精妙, 且消耗甚少,以至于但凡与其对战之人,每每都能将对手法力消耗大半,他本身又有几门攻击之法, 威力很高,就能暴风骤雨一般,将对手击落台下。 莫看这李长峰所擅长的也不过一门身法、三四攻击之法,可他尽是练得炉火纯青,且区区筑基修士,若是大宗弟子,原本就不可贪多,否则除非那顶尖的骄子,都是妄为,必定要一事无成的。这李长峰资质颇佳,可既然是跟随昌天杰的,可见其远远达不到顶尖骄子的境地,也就很是精心挑选几门,叫他如今得到了不小的名声。 这一回,李长峰面对晏长澜,也如同从前一般用了疲人的战术。他身形浮动,满地游走,像是凭空出现了无数影子,前后左右恍惚不定,叫人难以看清其身形所在。 只是晏长澜的身法如挟风雷,更快数分,李长峰快,他便更快,就像一抹雷光,于李长峰身法腾挪刹那已紧随而上,故而台上那千百个幻影之后,有雷光点点,同样留下道道残影,一时间,两道影子奔腾挪移,分不出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哪个在左哪个在右。 李长峰虽对于身后始终有一道威胁紧随而生出警惕之感,但面色却仍是颇为平静,他十分明白自己如今目的为何,更清楚自己之后所要做之事,甚至他用身法疲人,也是他被选中的缘之一,他更知道,莫看他如今胜出的场数比晏长澜更多,实则与对方交手之时,对方身法比自己更轻灵,也更快一些,若真心对战,他也非是对手。只是……他心内叹息,若是寻常时候遇见,他定是想要与他真正交手,可为了那一道指令,他却不能如此,至少晏长澜表面之上,须得如若无事才好,但其内力,则须得疲弱不堪,如此,方能行下一步计划。 心念电转间,李长峰动作半分不慢,他被晏长澜紧随一阵,奔行越来越快,竟全力煎熬了有一刻之久。他到底是个筑基修士,全力之下一刻时间已着实不少,他便做出一副略有动容之态,面上生出一丝怒意,仿佛被刺激一般,居然暗中蓄力,趁着下一次腾挪时陡然一停,转身就朝身后的晏长澜攻击而去! 晏长澜跟李长峰周旋时,若是想要尽快胜出,在盏茶时间即可寻到时机动手,但他上百战台并非只为胜出,更多乃是磨砺,李长峰乃是于身法上难得一见的对手,与其迅速胜之,不若交手中锻炼自己的身法,故由他陪练一刻。但此时李长峰反身攻击,他立时看透,自然迅速还击,轻易就叫李长峰倒退数步。 李长峰神情更怒,随即,就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自身般,迅猛地攻杀过来! 晏长澜于此刻,则觉出一丝怪异——这人瞧着并不像是那等难以自控之辈,为何这时却是如此作态?其中必有蹊跷。 因此,晏长澜加强戒备,手中重剑朝前方一挡,周身更是法力萦绕,更带上一抹雷光。 李长峰眨眼就到晏长澜近前,所持兵刃乃是一把赤玉尺,看似不经用,实则坚固无比,与那重剑对撞起来,亦能生生扛住,分明是一件极为不错的上品法器,纵然不比晏长澜手中拙雷剑这等本命灵剑,也是绝佳之物。 两人交战数个回合,李长峰攻击很是凌厉,然而在晏长澜回击之下也是接连后退,并不能与之抵挡,眼看就要败北。 · 叶殊眯起眼,与晏长澜一般,他也瞧出这李长峰似有蹊跷,只是究竟他要如何做,一时倒也不能分辨……他心中忽然生出不祥之感。 牧燕清不曾瞧出什么,许靖之心思细密,不过眼见晏长澜处处占据上风,也不成细细观察,也只是偶尔有一丝灵光闪过,不曾捕捉到,也不曾如叶殊这般心生警兆的。 突然间,场中剧变! 那李长峰的赤玉尺上陡然爆发出一道炽烈火光,这火光又迅速落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化为一个火人一般,火光将他身形遮掩,在这团火光之内,自也不曾叫人瞧见他的胸腹陡然凹陷,像是被什么物事重击一般。 下一瞬,李长峰攻向晏长澜。 晏长澜自是回击,重剑连扫,与那赤玉尺相交,剑锋上有雷光爆鸣,直将那赤玉火焰尽数剿灭,与此同时,剑锋也击碎了赤玉尺,其中颇为尖锐的一块赫然冲进李长峰胸腹之地,叫他喷出一口鲜血,倒退数丈,径直朝那台下落去!这时火光尽数消散,所有修士都能瞧见,李长峰胸腹不仅有那碎裂玉尺击伤的窗口,还有巨大凹陷,伤及内脏,极为凄惨…… 正这时,一道人影倏地飞来,正将重伤的李长峰接在手中,随之而来是一道惊雷般的呵斥声:“好毒辣的手段,不过切磋而已,竟下如此重手!” 话音落时,众人也看清这人身影。 此人身长近八尺,体态颀长略瘦,相貌堪称英俊,如今手中抱着李长峰,面上亦有怒色。他之风度倒也不凡,若不是这般作态,寻常时候有人见了他,免不了也要觉得乃是一位难得的才俊。只不过,他眉眼间有些阴鸷之感,初看或是不错,看得久了,难免就叫人不欲亲近了。 也是此刻,众人将他认了出来。 许靖之一声低呼:“昌天杰?” 牧燕清瞳孔收缩:“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叶殊瞥这男子一眼,冷声说道:“算计来了。” 许靖之、牧燕清不由一惊,冷汗涔涔。 果不其然,只见那昌天杰将李长峰交于身后跟来的下属手中,自己则纵身跃上百战台,立在了晏长澜的对面,冷厉开口:“昌某无意以强欺弱,但长峰是昌某好友,道友如此心狠手辣,昌某也不得不出手为他讨个公道了。”说到此,他昂然道,“为免有人多言,昌某予你半个时辰恢复法力,再来交手!”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很明白,李长峰做得不错,先前那赤玉尺断裂时,就有暗手入得晏长澜体内,叫他也受了不轻的暗伤。区区半个时辰,看似宽裕,定是无法减轻伤势的,更莫说痊愈之后来恢复法力了。 · 正如昌天杰所想,晏长澜在那赤玉尺断裂时,就发觉了数道与火光色泽相近的红光过来,他因赤玉尺断裂猝不及防,虽挡住几道红光,却也还有二三果真入得他体内,在他血肉中一阵翻绞,伤了数处经脉。若是施展法力,定有不畅通处,且若要疗伤,用寻常丹药,短时间里也难以痊愈。 而后昌天杰出现,又说出那些话来……晏长澜心中哂笑,明白了这昌天杰的意思——昌天杰不过是既想周全自己的脸面,又想让他这对手必输于他手罢了。许多心思尽用在这等伎俩上,当真是不堪大用。 541|纷纷到来 只不过, 任他有千种心思,万般鬼祟, 于晏长澜而言却不过虚妄, 此人虽出自顶级宗门,却因本身器量太差, 沉浸于虚名之中, 连眼界都狭小了。时人多去历练, 莫非都是碰不上奇遇、得不到好东西的么?他自己推算如何如何削弱晏长澜的实力, 却不想晏长澜有叶殊相助, 身上的好东西甚多, 且不说旁的, 单只那涅金蜂蜜, 就足以弥补这一时亏空了。 察觉昌天杰心思后,晏长澜便越发将他当作了井底之蛙,只是瞧不上他眼界却不能瞧不上他的本事, 既然有偌大名声, 且于百战台上胜出六十余场,也定非寻常。 晏长澜听得昌天杰呵斥,只随意看他一眼, 就盘膝坐下, 取出了一只葫芦来,而后他吞吃一口涅金蜂蜜,周身顿时如若有风雷呼啸,刹那工夫, 法力已恢复了一些,经脉更是一阵熨帖,如若温水抚过,把伤势滋润痊愈起来。待到半个时辰之后……呵!定叫这昌天杰算计落空! 场外之人见两人这番表现,也是心思各异。 有些修士心思格外细密,又对昌天杰性情有几分了解,心中都是暗自冷笑;也有些修士并不知端倪,只看昌天杰这般作态,觉着此人颇有一番气势,着实不愧是顶级大宗的弟子;还有些修士则觉着有些不妥,一时之间却觉察不出什么;另外的修士便是事不关己,只想着这可当真难得瞧见一场大战,当对他们的修行十分有益了。 但不管是哪种修士,都能瞧出晏长澜对这昌天杰很不客气,似乎全不欲理会他般,就连寻常的客套话,亦不曾说上两句。晏长澜这一个不客气,昌天杰营造出来的那些气势也就都散去了,叫他好没面子,而那些原本就不喜昌天杰的,见状不免于心中呼一声“痛快”。 昌天杰心中暗恨,只觉得面皮发烧,越发将这个姓晏的记在心里,厌他竟如此下他脸面,当真是新仇旧恨,越发让他不痛快了。不过他素来在外头矫饰惯了,此刻也不能没了所谓风度,当即也只作宽容,在一旁静静等着就是。 原本这百战台上,众多修士都是迅速过来,迅速败北便要下去,这昌天杰以“为好友讨公道”为借口上了台,晏长澜要么认输下台,要么与他交手,都该是看晏长澜的主意,偏生昌天杰为显他的“气度”,容晏长澜与他对战前先调息半个时辰,就是白白浪费了他人的时间了。只可惜,这也算是钻了空子,旁人纵然不喜,也只能忍了——只当是为了看两个强者对战的必要消耗了。 不过,大约也正是因着这回对战的二人皆是实力很强之辈,故而在晏长澜恢复法力的这半个时辰里,好些原本并不时常前来观战的修士也都陆续过来,分别占了些高台等候。 渐渐地,这周围的威压也更强了几分。 · 相较叶殊与牧燕清,许靖之的性子更活泛些,一直留意四周,不多时,他就压低声音惊呼道:“李子辰来了!邱宗平也来了,还有红尘仙子尤千红……他们都来了。晏道友果然好大的面子,连他们都来捧场。” 叶殊也知道这几人,既然他有意让长澜培养无敌气势,其路上的敌人自也都会打探一番。百战台上,如今有三人胜出七十场,其中最强之人胜出七十二场,正是那名红尘仙子尤千红,其次则是李子辰与邱宗平两名男修,他们分别都是胜出七十一场。 这三人都是顶尖的筑基强者,每个人的年岁也都不大,俱是出自顶级宗门。红尘仙子美貌惊人,不在玉仙子之下,她最为出名之处虽是七十二场的胜出,其次就是李子辰、邱宗平两个俱是为她着迷,都对她示好、追求了。大约也因这缘故,部分修士认定李子辰、邱宗平两人对红尘仙子有所谦让,方才让她一名女修居于最上,实则红尘仙子不及另外两人;也有部分修士觉着三人不分上下,也觉得是两名男修谦让心上人,都不肯去挑战红尘仙子,方叫她这首位保持下来,一直将他们压了一头;然而更有许多修士明白,红尘仙子或许实力上未必比两名男修高出很多,生死之战也未必就能断定谁胜谁负,但若说两名男修是因为爱慕红尘仙子而不去挑战她,就有些看低了人,实则李子辰、邱宗平二人也不曾刻意挑战对方,莫非还要说他们两个互相爱慕不成?之所以一直不曾互相挑战,不过是因着互相忌惮罢了,前面几十场里,大约是当真不曾碰上,而场次到了六十以上后,他们更想的先攀升到更高的级别上去,小心挑选对手,恐怕要到九十场胜出后,他们才会互相挑战,将对手打下百战台,自己独占鳌头。 昌天杰是六十场次这一级别的,总人数也不甚多,总不过七八个而已,他与一名胜出五十以上还有余力的剑修对战,当然引来诸多好奇,连三大顶尖的也都来了。 叶殊所在意者,并非是这三人胜出的场数、三人之间的纠葛,他只可惜,来了这些时日,竟不曾见到这三人再上百战台。 当然,除却这三人名声最大,其次有那位玉晴光玉仙子,还有一些胜出在五六十场以上的,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出众修士,眼下除非不在附近的,大多都来观战了。 对于许多人而言,对于这些修士多看几眼便罢,并未过多关注,但有些猜到些内情的,却免不了暗中瞧一瞧玉晴光……都是因那昌天杰之故。 玉晴光神情冷漠,如同雪中仙子,似乎是不将那些视线当回事,实则心中对那昌天杰可是腻歪透了,若非她真心喜爱剑道,当真是不想多看昌天杰一眼的。 然而,百战台上的昌天杰却并不这般想,他虽负手而立做足姿态,却对那些俊才们陆续到来一事很是得意,待见到玉晴光后,更是意气风发,只恨不得半个时辰迅速过去,他也好与晏长澜大斗一场,将他踩在脚底,也叫玉仙子瞧一瞧,究竟哪个才是天上游龙! 时间很快亦很慢,半个时辰后,晏长澜仍旧与先前一般从容,站起身来,同昌天杰头一回说话,只两字而已。 “战罢。” 昌天杰胸间一口气起,面上神色虽是尽力不变,目光却是暗沉,他笑了笑,手腕一翻,抓起一把前后尖、中间阔的菱形兵刃,如同一把双刃短刀,又显不同精妙。法力一起,就有腾腾火焰灼烧于兵刃上,那火焰炽热无比,却半点不曾伤到昌天杰自身。再一眨眼,昌天杰身后像是有烈焰蒸腾,已近于晏长澜身前了。 晏长澜眉头微动,果然不能小看此人,至少如今这筑基期里,昌天杰的实力着实很强!不过,他也并不畏惧,身形微晃中,长剑横扫,正将那双刃奇兵斩中,剑身有雷霆嗡鸣,与那火焰一个对冲,登时有两道华光迸现,发出赫然一声爆响! 昌天杰双眼微眯,暗忖这厮有点本事,但他也不担忧,毕竟他才刚刚试探,便觉这雷霆虽有威力,他的火焰却更凶猛。于是他再一腾空,兵刃一转,上方就有一条火舌喷吐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灼烧到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将澜风剑一卷,就有风暴奔袭而出,直将那火舌包裹,直朝高空而去。那些个极热的力量,亦不曾伤到晏长澜半分。 542|激战 许多明眼人都能瞧出, 这二人不过是互相试探罢了,然而其他旁观的修士却是觉得, 这两人即便是试探也有如此威能, 着实是厉害之极。 再说昌天杰,眼见晏长澜将火舌卷走, 却不慌张, 只将手中兵刃搓了搓, 那兵刃登时飞快旋转起来, 如同火轮于空中飞舞, 旋转间, 边缘锋锐无匹, 上方火焰四溢, 如同飞盘直冲晏长澜!那风声呼啸,空间似乎是被利刃切割,又好像被火焰烧化, 发出尖锐的低鸣。 这声势, 当真浩大! 晏长澜也不畏惧,手中长剑登时挥舞得密不透风,其剑之快在周身辟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 不论那火轮自何方撞击过来, 都只能一撞即走,全不能破开这防御,更无法与晏长澜近身的。 只见得火花四溅,昌天杰信手掐诀操纵那火轮, 法力迸发时,火轮之能也越发激烈起来,晏长澜却只有个守势,像是拿那火轮无可奈何,只得立在原地防守,好似黔驴技穷一般。那昌天杰见状,意气风发,施展起来越发有卓然之姿,那火轮盘旋时,路线越发诡谲,叫晏长澜那剑影重重,在与火轮碰撞时,似乎都有些力不从心之感了。 ——这自然只是示弱而已。 晏长澜的长剑早已使得精熟,哪里会因那火轮冲击路线古怪便有所不能呢?只是他明白那火轮威力虽强,消耗法力也不少,他若想保住无敌气势,定是要将昌天杰击败,那么自最初时起就要处处小心,在施展剑法时也不可漫不经心,须得试探出如何使用法力方是最为俭省,不至于在消耗上胜过昌天杰去。 · 眼见昌天杰与晏长澜忽然僵持起来,有些修士与昌天杰是一般想法,脱口而出:“昌道友出手太重,刚试探过就用这火轮,早先我曾见他与人对战,只用了些其他法门后,才用火轮一击将其打落台下,这等手段,是用在了最后。可如今他对晏道友,用的竟这样快,难为晏道友守得这样紧密,却被火轮接连撞击,也不知能支持到何时去……” 还有修士也是赞同:“不错,这火轮声势极大,难以应对。”他稍微思忖,“若我上去与之相对,恐怕三五回合就要被打中了。如此看来,晏道友果真胜我等颇多,能坚持至此。” 不过,这也只是寻常修士之见,如李子辰、邱宗平与红尘仙子等顶尖的修士,才看到这里,已各自露出一丝讥讽之意。 尤千红嗔道:“好个自负不自知的蠢物。” 李子辰连忙附和:“可不是蠢物么?对手尚自轻松,还在试探,耗他的法力,他却以为占尽上风,沾沾自喜,着实可笑。” 邱宗平亦道:“昌天杰此人不足为虑,如今且让他张扬些罢,左右日后不是我辈中人,只要不在我等面前做跳梁小丑,谁耐烦理会他!倒是那个晏长澜,如今气势已成,且十分谨慎,虽见昌天杰处处丑态,却知其有棘手处,不肯贸然行事。听闻他乃是惊天剑主的弟子?果真非是凡俗,倒是叫我有些手痒,想与他切磋一二了。” 尤千红闻言,红唇微抿,嫣然笑道:“若是我等与这晏道友切磋,也不知是何人能胜?” 李子辰与邱宗平乃是情敌,但彼此交情也还不错,并不会因着爱慕佳人便随意诋毁,反而沉吟道:“不好说。这晏道友好似深潭,每每对战都叫人生出深不见底之感,若是不真正与他大战一场,恐怕分不出高下来。” 邱中平点头道:“李兄所言有理。” 李子辰一笑:“邱兄想必也与我一般香。” 尤千红明眸微转,微微笑了。 这三人简短谈论几句,高台上的许靖之与牧燕清两个则心中有所担忧,他们虽知晏长澜本领高强,毕竟并不知道晏长澜所有的手段,见昌天杰出场就用了这般凌厉的火轮攻杀,而晏长澜又似有退让,想稳扎稳打而露颓势,就不禁皱起眉来。 叶殊看出两人心思,知他们是关心则乱,缓缓说道:“无妨,长澜正自体悟,区区一个昌天杰,长澜与他对战,必无败北之理。” 许靖之与牧燕清不知叶殊这等自信从何而来,那昌天杰为人虽不成,日后修行前途也叫人并不看好,可他在这筑基的境界里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如今并非能轻易对待之人,然而这位叶道友提起他来,就像提起一抹微尘……若非是叶道友素来沉稳,性情也是冷漠疏离,恐怕他们也要当他是狂妄自大了。 不过,两人也不多言,叶道友对晏道友有这自信,他们哪能去泼冷水?只瞧着就是。说不得,当真就是一如叶道友所言,昌天杰很是不济呢? · 百战台上,昌天杰仍旧与晏长澜僵持着,晏长澜在体悟一番后,大略推知昌天杰施展这火轮时能耗费的法力多少,也不欲就与他在此处僵持,当下左手也一抓握,登时两手俱是擎着长剑,一轻一重,再不同于先前那般防守,他两臂抡起,也如车轮,正是狂风暴雨一般泼洒而出,在那火轮再度袭来时,重剑赫然横拍而出,轻剑则如同毒蛇吐信,轻点那火轮旋转时中间那微不可察的一点缝隙,莫看重剑先行,实则轻剑挟风更快几分,在点中那一丝缝隙时,火轮极轻地迟钝一瞬,此刻重剑恰是到了! “锵——” 一声清越的长鸣,那火轮被狠狠拍中!但其来势很强,并不能轻易拍开,反而滞空于远处。然而晏长澜又岂会不知这昌天杰与他从前的对手不同?霎时间,他收起轻剑,改为双手握紧重剑,腰身急转,用全身大力凝聚于剑身,脚下步伐极快交错,竟然于须臾间接连拍出十余次,一次比一次更重。 若说一两次不能将那火轮拍开,那么这多次下来,火轮便是颤抖不休。 昌天杰见状,面色一沉,而后再度掐诀,操纵火轮,释放大量法力。与此同时,那火轮也是苦苦坚持,迸发出更多火流,热力四溢。晏长澜自不畏惧,再度用剑,即便那火轮再如何顽固,却依旧“锵锵”不停重拍,那火轮终是被拍飞开去,虽是立即就往回冲,晏长澜却已借机施展风雷动,身形如同穿梭空间,瞬时来到昌天杰的身后,一剑刺出! 身后如芒刺在背,一股尖锐的危机感叫昌天杰头皮发麻,几乎瞬间回身,同时手掌上多出一个爪套,前端十指寒光闪烁,直抓前方! 又是一声清鸣,昌天杰的爪子正跟晏长澜的重剑相撞,震得掌心顿时麻痹,几乎无法动作了。 543|激战(2) 昌天杰心中咬牙切齿, 暗骂一声:真贼子! 但暗骂归暗骂,面上却不能显露, 他堂堂元婴后人, 哪里能与这等出身卑微、全凭运道拜入高门的下贱之辈一般放纵,便是要将这厮打落台去, 也务必要胜得漂亮才是!一时他又生出一股憎恶, 也不知这厮怎么到此刻还不曾将法力消耗殆尽, 尚有余力, 莫非是前头那几人阳奉阴违, 不曾将这厮耗空么?未免太便宜了他! 心念电转间, 昌天杰身形陡然一闪, 瞬时出现在数丈开外, 晏长澜身子微晃,如同附骨之疽,化为雷光闪现于其身侧。其重剑再斩, 昌天杰不及变化法器, 便用那爪套再应战,虽说先前一时不察,被震得不轻, 可此刻他将法力运转, 掌上登时生出一层薄薄金光,使得手掌似金掌,再施展爪法时,就与那拙雷剑激烈交战, 每每抵挡火花四溅,却不见他有什么不适了。 晏长澜遇见诸多对手,确是这昌天杰最为强大,晏长澜自身有诸多本事,剑法也有许多变化,体魄强大,身法更是强悍无匹,因此每逢变招时,总能让人措手不及,与他对战的修士便不得不退败了。然昌天杰不同,其品行虽差,反应却极敏锐,每每都能接住晏长澜之变,手里的法宝虽不同于晏长澜为本命灵剑,却是层出不穷,且昌天杰如今使出的法器无一不匹配他一套法术、招式,更是叫他的攻击也千变万化,寻常人遇上,怕是也难以应对的。 两人这般硬碰硬来回数次,昌天杰一边用爪套与晏长澜拼杀,那被重剑高高抛飞的火轮却是落了下来,如今也在昌天杰操纵之下,快速攻击晏长澜。晏长澜反手轻剑出,轻快而灵敏地不断刺动那火轮,拨弄于它,也是叫它时常偏离,总从身边擦过,不能伤他。 “锵!锵锵!” 只听得数次摩擦、撞击,昌天杰忽然感觉手掌一痛,面色微变。旋即他低头一看,就见他戴得好好的爪套中央赫然出现一道裂缝,其十指之处也多有裂缝,有一丝血迹正是从那掌心的裂缝而出,其伤口不大,但毋庸置疑,正是被晏长澜的剑风所伤! 昌天杰大为不满,面皮更是发烧,竟是他先受了伤?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好没面子!一怒之下,他将破损的爪套直接丢了,随即手里多出一把铁枪,枪花一挽,迅速绞入晏长澜两把灵剑之中,只一瞬,就叫晏长澜的剑势大乱。晏长澜见状眉头微皱,本身却不慌乱,反而再将脚步微错,身法之快似乎留下众多残影,手里两把灵剑一把轻剑继续控制火轮,拙雷剑则与铁枪厮杀,因兵刃皆重,你来我往时,其金铁交鸣之声就越发激烈起来。 如此又是数遭过去,昌天杰眼见手中铁枪伤痕累累,叫他神情十分不快,索性将这把枪再收起来,手腕一晃,两手朝上一抓,竟生生将飞在半空不断与澜风剑较劲儿的那火轮给接到手里,而后他不知如何施展,瞬息之后,那火轮竟一分为二,变成两把奇怪的兵刃,边缘寒光凛冽,一见便知其威力巨大。更奇特的是,兵刃上有诸多锯齿,层层交错,诡谲非常。晏长澜可以想象,倘使此物在自己身上擦碰一回,那定然就只能皮开肉绽、筋骨俱断了。 昌天杰的力道很是不轻,显然在炼体上也有建树,晏长澜不怵他,因叶殊所赠法门,他之炼体只会比昌天杰更强,又是一番激烈交锋,谁也奈何不得谁。 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后,昌天杰手中法器换了有多重,且他可以同时操纵两种,加之擅长火法,正是火光滔天,骇人之极。不过晏长澜也不遑多让,他身形矫健,双臂震荡间剑法精妙无匹,纵使昌天杰的火法再厉害,他也总能以剑破之,而更叫人惊骇的是,他的剑法初初使来自成一套章法,是极为精妙不错,可他与昌天杰对战越久,这剑法竟也随之发生改变,变得更玄妙、更精细、更精简——不,或许不能说更精简,只因那剑法精简之后,偶然又多出十分变化,变得繁复无穷,变化无尽,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找不出这剑法的规律来。正是一时疾风一时惊雷,风雷交加,狂暴难言哪。 逐渐战到酣处,昌天杰法力用得多,消耗也多,他先前各种小人伎俩不过是为消耗晏长澜法力,并叫他带伤而来,以图将其碾压而胜之,孰料真正对战起来,晏长澜那边堪称深不见底,他反而耗损太多,莫说是碾压了,连能不能胜出,心里也陡然生出一丝怀疑。 战得久了,昌天杰之心渐渐下沉,竟忐忑起来。 不好!莫非、莫非他竟然是要败在这区区一名卑贱剑修手中么?不!他绝不愿如此! 原本昌天杰并未太将这一场对战看在眼里,施展的手段虽多,却也都不曾伤到他的根本,可眼下却是不同,若不能将晏长澜战而胜之,他不仅颜面扫地,更要生出心障来了!他乃是堂堂元婴后人,绝不能甘心于此! 当下里,昌天杰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红光。 与此同时,晏长澜也注意到这一抹红光,心中骤然生出警兆,也加强了自身的警惕。 紧接着,昌天杰腾出一只手来快速掐诀,在他手心之内现出一道火光,这火光与先前所使出的俱是不同,竟有丝丝灵异在其中。令人惊异的是,这昌天杰将这道火光拍向眉心,旋即他陡然化为一尊火人,遍身上下如同穿了一身火焰铠甲,就连神色间都变得冷酷起来。 下一瞬,昌天杰出现在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瞳孔骤然收缩,急速后退,忽然而来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将长剑横在身前,而后长剑就被一根覆盖着火焰的手指点中,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鸣叫声。他甚至有所觉,若非他的一双长剑乃是本命灵剑,恐怕在这一指之下,就会断裂开来! 轻吐一口气,晏长澜全神贯注,几乎用尽通身警觉,才能将昌天杰十指的接连攻击抵挡下来,倒是真正落在了下风。虽说他心里也很明白,昌天杰这是借用了那一抹火光之力,其本身的法力消耗也定然不小,但,若是不能反击,在昌天杰的力量耗尽之前,他未必能赢了。 不过,如此被逼迫一番,对晏长澜有益无害,只是他要走无敌之路,当然就不能被昌天杰阻截在半路之上了。 一股力量,也在晏长澜的体内酝酿,渐渐地,汇聚在他脊背之上。 544|风雷翼 场中对战极为激烈, 自打那昌天杰现出那抹红光时开始,就有一些大宗骄子神情微变, 有的皱起眉来, 有的颇是不耻,有的却是跃跃欲试。 那顶尖的三人俱是将视线落在昌天杰身上, 纷纷说道: “真是不曾想到, 这昌天杰竟有个法术种子。想必是昌老祖炼化出来, 给他护身之用。” “我等身上也有护身之物, 却并非是这等物事, 那昌老祖是怎么个想法, 竟让昌天杰借用自己的法术种子, 岂不是让昌天杰只能走他的那条路了么?” “正是, 昌老祖这一番做法,可是对昌天杰不利……” 所谓法术种子,便是一名大能将自身所学凝聚为一颗种子, 被他人得了, 用秘法将这种子化为己用,就能瞬间领悟到这法术中的种种奥秘,覆盖于自己身上, 并施展出部分威力来。可用了这种子的修士, 再来领悟这法术必然会带上先前所知的影子,走不出自己的路来,而只能追寻前人之路了。 这等弊病,若是生死关头非用不可也还罢了, 可寻常切磋时,谁会用这法子?简直是自绝己身的修行之路!并且,但凡是在修行上有所追寻的天之骄子,哪里肯沾染这个,让他人之道落在己身之道里?故而几个顶尖的骄子见到,都觉得不可思议,全不知那昌天杰为何如此,更不解为何那昌老祖要为昌天杰凝聚出这样一枚种子来。 ——这些骄子孤高自傲,当然是不会想到,昌老祖摸爬滚打达成元婴,可不管如何成就境界、修为,既然爱孙可以走个捷径提前领悟,压制同辈他人,又有什么不好?更何况,爱孙越是与他相像,他便越是宠爱喜欢,而昌天杰被他教养长大,自也不觉如何,只想胜过晏长澜罢了。 其他修士见到这场激烈对战,也尤为兴奋,他们其中有些看出是法力种子,有些并非大宗出身,或者并无高阶修士为师尊、出身不够的修士却是瞧不出来,不过即便瞧不出此物,却也能瞧出昌天杰当真是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用这分明消耗极大的法门,要将晏长澜迅速击败! 高台上,许靖之、牧燕清神色微变,他们可都认得法力种子,当下便不由低声说道:“不好,晏道友怕是——” 然而就在下一瞬,他们已发觉一直冷静少言的叶道友却是骤然露出一抹微微惊色,身形也略为前倾,虽很快便重归平静,却也被他们收入眼底。 牧燕清便问:“怎么?叶道友可是发现了什么?” 许靖之的视线在百战台上迅速扫过,落在了晏长澜的后背上,当下伸手拉了一把牧燕清,惊异说道:“燕清,快看!” 牧燕清还未等到叶殊回答,已先看了过去。 两人都看得分明,在晏长澜的后背上,隐约孕育出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 那、那是—— 此刻,叶殊的嗓音响起,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 “风雷翼。” 许靖之很是好奇,脱口而出:“风雷翼是——” 叶殊抬眼,言道:“身法罢了。” 紧接着,百战台上晏长澜一边抵挡昌天杰攻击,周身的法力也凶猛地鼓荡起来! · “那是什么——” “快看,那位晏剑修的后背,好生古怪!” “风雷之力……” “莫非是……莫非是羽翼?”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便亲眼看见在那晏长澜的后背上,风与雷的力量骤然而生,旋即交错,于须臾间不断壮大,而后倏地一个颤动,就绽开了两扇极为巨大的羽翼! 羽翼每一面俱有丈余长,紫青之光流转不休,稍稍一颤时,就扇出极为可怖的风雷,仿若雷暴,极为可怖。待其一个扇动,晏长澜身形骤然拔高,只一瞬便到了高空,而昌天杰这时正十指交错,火光如同突刺直冲爆发,将偌大的百战台砸得一震,晏长澜原本所在之处更是一片焦黑,骇人之极。 见到这一幕,昌天杰身形一僵,旋即便是无法遏制的愤怒。 他已借助了老祖的力量,竟还不能将这晏长澜击败么?莫非,莫非他当真不如晏长澜?不!绝无可能! 昌天杰纵身而起,足下迸发千百火光,如同重重火浪将他直推而起,同时他于空中飞行,消耗陡然加剧数倍。但,他绝不肯在晏长澜面前认败。 而晏长澜同样消耗远胜之前,不过同一时刻,他的身后倏地现出数道风雷之光,席卷呼啸,奔腾不休,更有两道剑影自其眸中闪现,爆射两道寒芒。 风雷真意! 到此刻,他终是施展出剑修的真正本领! 风雷两翼赫然拍动,风雷之暴烈缠绕全身,晏长澜右手掌拙雷,赫然朝前劈斩,左手擎澜风,在拙雷剑劈斩的刹那又一剑斩去。 就此风雷相合,爆发出无比恐怖的力量,直冲昌天杰! 昌天杰瞳孔陡然收缩,他想要躲闪,其身上的火焰战甲也护住他的全身,然而他却被一股无形威压震慑,正是受到了那风雷真意的镇压! 这一瞬,他不禁咬牙切齿,勉强出声。 “好一个晏长澜,所悟竟是风雷真意,好一个晏剑修啊!” 只可惜昌天杰再如何痛恨也来不及躲避了,尽管被镇压只是一个眨眼,可晏长澜在这一个眨眼工夫里,已顺利消耗大量法力,狠狠地斩出了这强悍之剑! 那一剑,正斩落在昌天杰身上。 法力种子凝聚的火焰战甲威力不俗,将这一剑强行挡住,可即便挡住也是无用,这毕竟并非是昌老祖所施展,而是昌天杰借用。因此,火焰战甲在挡住这一剑的大半威能后,余下的小半力量还是劈在了昌天杰身上,破开他自己的法力防御,进入他的皮肉,落下一道森森剑伤,且风雷真意在他体内肆虐,直叫他呕出一口血,眼前发黑,晕迷过去。 晏长澜身形微晃,双翼一振,已然落在地上,而后他将两把长剑一收,在百战台上站定。 昌天杰晕迷,晏长澜却完好无损,自然是晏长澜胜了。 当然,晏长澜的法力也已消耗九成之多,再继续下去难以取胜,便中止了对战。他周身雷光一闪,就出现在外面的高台,落在了叶殊的身旁。 “阿拙,我胜了。”晏长澜嗓音略沉。 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笑了笑,也不在意其他修士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一撩衣摆,坐在叶殊身旁。 牧燕清与许靖之正被他震撼着,此刻也终是朝他恭贺起来。 与此同时,有几名修士急匆匆地上台,小心地将昌天杰带走。 看他们背影,外人看来,当真是狼狈极了…… 545|昌天杰被刺 众多修士一时有些唏嘘, 想那昌天杰何其张狂,于百战台上连胜六十余场, 除却寥寥数人外, 堪称顶流,加之身份背景如斯, 当真是无比疯狂。然而如今这跟晏长澜对战一场, 连那位昌老祖的法门都施展出来, 偏生还是被晏长澜生生击败, 如若丧家之犬般, 实在是……唉! 自然, 也有些被昌天杰欺凌过的修士见状非但不曾生出什么恼怒之意, 反而心中颇觉痛快, 若非是怕做得太过引起一些小人注意,让他们被那昌天杰盯上,恐怕现下早已是大笑三声, 方能一纾心中郁郁了!好!终是有人将昌天杰打成了这般模样! 也有少数修士为晏长澜暗自捏了把汗, 一边为其那身后舒展两翼飞天震撼,一边担忧他这下可是将昌天杰得罪狠了,也不知昌天杰痊愈之后, 是否会对他使出什么手段? 一时间, 许多心思繁杂起来,对晏长澜投来视线,明里暗里,打量个不停。 · 今日战罢, 晏长澜稍微调息一阵,涅金蜂蜜畅快喝下,体内法力不多时已恢复七七八八。 叶殊才道:“回去罢。” 晏长澜一笑:“阿拙说的是。” 两人遂与牧燕清、许靖之告别。 许、牧二人见他们要离去,并未一同离开,毕竟之后还有一些对战,他们倒是有意瞧一瞧的。 之后,晏长澜击败昌天杰之事也立时扩散开去,如今几乎再无一个百战台上的修士不看重这位晏剑修了,且晏长澜的名声也是赫赫传扬,十分的威风。 而晏长澜与叶殊两人回到客栈后,各自梳理了一番此次的对战,互相交手,尤其晏长澜在这一次对战中悟出风雷翼——即《风雷九变》中第二变之法,也叫他们心里都很快意。 二人对坐论道。 叶殊略作思忖,言道:“这风雷翼如今你可维持多久?” 晏长澜想了一想,回答:“以我如今法力,能维持小半个时辰,若是期间多喝些涅金蜂蜜,至多能有半个时辰罢。” 叶殊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风雷九变着实不俗,如今这第二变就生出羽翼来,能借此飞行,且其速之快不弱于风雷动,而双翼拍动间灵活多变,又显得风雷动迟钝了些——这也难怪,风雷动原是在炼气期时可以施展的法门,消耗也不及风雷翼多,而风雷翼在筑基期时可以悟出,比之风雷动自要更灵动些,但消耗亦是大些。如此看来,与人对战时,这两样法门你只管瞧着机会挑选了用就是。” 晏长澜赞同道:“我亦是这般想,二者各有所长罢。但这风雷九变一法,确是对我大有好处,日后我也定要静心修习才是。此外,炼体之法也不可耽搁,我稍稍看过后续,发觉越是学得精深,体魄也要越是强大方可修习,否则到了后面,怕是一旦修习,就要身体爆裂而亡了。” 叶殊眸光微柔:“确是如此,炼体一道,不可忽视。” 两人言语几句,又彼此印证一番所学,而后相对打坐,积蓄法力,尽力提升自身修为。 因着与那昌天杰对战对晏长澜颇有好处,余下几日两人不曾再去百战台前观战,而只在客栈里静心体悟罢了。 · 几个修士将昌天杰送去一座园子,进去一座大殿后面的居住之处。 昌天杰浑身是伤,被送去后好生躺在榻上,通身内外犹如火烧,正是动弹不得,几乎如同瘫痪一般。待躺下去后,他陡然睁开眼,双目里俱是熊熊怒火——原来他本是晕迷,却是在半途中清醒过来,只是因着太过羞惭,不肯睁眼而已。 众修士见状,连忙后退,没得昌天杰呼唤,他们竟是一个举动也不敢做,唯恐是多做多错,反而惹得昌天杰恼怒起来。 昌天杰强行支起身子,一甩袖,就将一旁的桌椅尽数掀翻,气喘吁吁,怒不可遏。 “可恨,可恨!那个晏长澜,竟敢、竟敢——可恨!若我不将他除去,必成心障,我定要将他斩杀,一解心头之恨!” 其余修士将头低下,皆不敢言,只任凭昌天杰怒声发泄。 众人却不知晓,在外头原本有个清丽少女婀娜而来,却是于相距较远时听见些什么,便不曾进来,反而悄然又回去了。他们更不知晓,那少女回去后,自极隐秘的柜中取出一物藏在心口,又呆呆怔怔地好一会儿,方才取出一只长颈的瓶儿,将那物取出放进瓶儿里,轻轻地摇晃起来。 良久,少女面上现出一丝怅然来。 她不再迟疑,换了一身极美的裙衫,又找了几样小巧的符文样的物事,一咬牙割开自己身上的皮肉,强行按了进去。 少女轻轻吸气,像是在忍着什么痛楚,待好得多了,才露出一抹淡笑,做出如那玉晴光一般的神情来,翩然朝着昌天杰的房间行去。 待到了门口,她轻轻叩门,嗓音也是清淡里带着一丝担忧的。 “公子,婢妾可能进来么?” 下一瞬,房门被打开了。 一名修士匆匆出来,见了少女,低声说道:“公子正恼怒,你好生侍奉。” 少女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是。” · 昌天杰躺在榻上,面上犹有怒色,不过依然吞服过丹药,虽说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但好歹舒坦了些,只是要多花些时间,先将那烈火之力驱逐,再驱除风雷之力与那凌厉的剑道真意,颇是麻烦……他如今的身子也是极为孱弱,法力更是涓滴不剩,根本没法恢复。 不过,昌天杰从不是个能忍耐的,现下火气正旺,又暂且不能寻那晏长澜的麻烦,自是要用其他的法子发泄一番,眼见自己近来宠幸的美人过来讨好,他就伸手一拉,将人拉到了榻上。 少女学着玉晴光的神态,先将手里的瓶儿拿过来,喝了一口,而后玉臂轻扬,搂住昌天杰的脖颈,将唇送上。 昌天杰毫不客气,任凭她渡了一口香醇灵酒过来,再一个翻身将少女压在身下,就借着那点酒力肆意妄为,哪里还有半点怜惜可言? 少女自不好受,却只做足娇媚之态,哪怕是痛得狠了,也只是轻声娇吟,绝不让昌天杰扫兴。而昌天杰不管不顾,只想将那满腔郁气尽数发泄出来。也正在此刻,少女娇软地凑过去,忽而张口再次迎上,在昌天杰不耐烦与她双唇相接时,一件物事陡然被少女顶入昌天杰口中,旋即少女周身金光大放,连带着昌天杰口中那物也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瞬间将两人都包裹起来! “轰!” 一声爆鸣! 昌天杰怨毒地看向那少女,少女也露出森然恨意。 她无声说道:“去死吧!” 546|刺杀的缘由 昌天杰万万不能想到, 此女原不过是个凡人少女,他看中她三分颜色, 这般宠爱于她, 即便她资质寻常,也给她一些珍奇异宝, 叫她能做个寿元长久的修士, 缘何此女竟好似恨极了她, 也不知什么时候弄到这样一颗雷霆子, 要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昌天杰虽是怨毒, 少女却因着不过炼气五层的修为, 且这般不遗余力算计于他, 因此在那雷霆子炸裂之时, 就已粉身碎骨,连神魂也不剩些许,任他如何想问也是问不成了。昌天杰筑基多年, 原本不惧这雷霆子, 奈何他与晏长澜对战时受了重创,又是一通发泄,精元消耗不少, 身软力疲, 才叫这少女得逞,也因他如今孱弱,雷霆子在他口中炸开,正叫他舌头爆碎, 那脆弱的五脏六腑尽皆受伤,尤其是他的经脉、丹田,俱是断裂破碎! 此刻的昌天杰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甚至已并非是个完整的人躯,口中也不知呕出几升血来,偏生他血肉中含着法力,竟是未死。他嘶吼有声,在无数碎肉里不知如何挣扎,仍旧只能苟延残喘,这般的未死,还不如他立即死了痛快! 直至一夜过去,那些侍奉的修士惯例过来,这才发现昌天杰一身恶臭倒在那处,血肉淋漓,筋骨崩裂,真是好不凄惨啊! 有眼力敏锐的,赶紧过来喂药的喂药、疗伤的疗伤,自是很快察觉昌天杰的伤势,都是心中大骇——这哪里还是那气势汹汹的天之骄子,已全然是个废人了! 不过,即便昌天杰再如何是个废人,只要昌老祖还在,这些修士便不敢欺凌,反而极为用心地救治,只是如今的昌天杰就像是个漏斗,身上那些伤势再不能由他凭借丹田经脉搬运法力催化药力与运转法门修补,只能慢慢施为,以至于他分明是个修士,数个时辰过去后,也依旧还是伤痕满身…… 与此同时,众修士也知晓了缘何昌天杰如此惨烈,原来竟是他这一二年里最为宠爱的那名侍妾所为,着实叫人惊骇。那侍妾向来温顺,且满眼俱是对昌天杰的爱慕,若说任哪个昌天杰欺压过的旁人偷袭于他皆有可能,唯独这侍妾,实在想她不到。 然而有昌老祖高高在上,要想给他一个交代,须得尽快查明方可。 众修士办事利落,不多时,已查了个分明。 · 原来这少女确是凡人女子,自幼父母双亡,却因着与其邻居之子指腹为婚而被对方收养,与未婚夫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只等及笄便与之成婚。然而正待她豆蔻之年时,未婚夫的父亲重病而亡,不几月,其母相思成疾也去了,只留下一双儿女,一边守孝,一边互相扶持。 待孝期到了,两人定下婚期,少女好生梳妆打扮,只等嫁给心爱少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不过是去溪边采些菱角,就被意外经过的修士瞧见,觉得她眉眼与玉晴光有几分仿佛,就把她掳走。她自然不从呼救,恰好她未婚夫不放心她独自出行,远远陪着,听见呼救便赶过来。可凡人少年哪里能从修士手里将她救下,那修士一甩手就将少年生生打死,少女痛苦无比,只想随之而去,偏生那修士有手段,叫她求死不能。 少女对修士自是满心恨意,这修士瞧不上她,也看出她资质寻常,并不在意。回去后修士将少女交给仆妇调|教,少女被几番折腾,方知自己来到何处,也明白真正导致自己如此的源头实为昌天杰,那掳了她的修士不过是个谄媚小人,虽是该杀,却非最该杀者。因此少女在痛苦中慢慢压下恨意,意欲日后寻找机会报仇。 待见了昌天杰后,少女假意为其风采所慑,之后就曲意讨好,慢慢寻找机会。昌天杰看她柔顺,当然就多宠爱几分,让她积攒了好些资源。其中一部分,她暗地里想法子跟人换取了雷霆子,其余之物则都用来提升自身,同时她也故作看不上那送她过来的修士,像是恼他的模样。这般作态,反而让人更详细她些。 后来,少女再绝口不提那修士之事,一直潜伏,寻找机会。她也不曾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在她死之前都十分欢喜,只因她很明白,依照昌天杰如今这模样,纵然不被炸死,也必然全废。她早已摸清昌天杰的性子,倘若他没炸死,必定迁怒送她过来的那个修士,那修士必死无疑,而倘若昌天杰死了,那位昌老祖也定会查明此事前后,也同样会抓出那修士,将他杀死。如此一来,正好替她那无辜的夫君复仇,而她这一副侍奉了仇人的肮脏身子,她一分一厘也不想留。假若上天垂怜,还能侥幸留她一条清白孤魂,她便下九泉寻她夫君,若是不能留……也没甚可惜的。 · 查清之后,这些修士只觉得十分棘手。 区区一介凡人少女,才十多岁的年纪,原以为她见识了“仙人世界”便会忘却凡尘里如同蝼蚁般的自身,从此一心只为“仙人郎君”——毕竟昌天杰有容貌有气质,在凡人看来正是仙人一般,有如此郎君,哪里还能记得凡人少年呢?他们不曾想到,在这少女心里,她那凡俗的未婚夫才是真正的爱侣,饶是昌天杰有什么仙人之姿,都比不过她所爱半分,昌天杰于她而言,只杀害她爱郎、强占她身子的仇恨而已。 也是这一时疏忽,或许也有修士自以为凌驾于凡人的自负,他们始终不曾将少女真正看在眼里,亦觉得少女也会如他们一般,这才让少女终于找到机会,拼着一条命,就将那老祖后人,天之骄子的昌天杰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随后也一如少女所想,昌天杰用那生肌丹将舌头长出后,头一件事便是将那献上少女的修士千刀万剐,以泄一时之恨。其他修士虽是惊恐,却也知晓昌天杰之恨之怒,不敢不从,那修士也当真是被千刀万剐而死……除此以外,昌天杰每日都轰砸室内之物,直叫所有陪同、侍奉他的修士全都灰头土脸,十分痛苦。 更叫众多修士慌张的是,昌天杰出了这等大事,他们须得遣人回去宗门,禀报昌老祖此事,而宗门里有昌老祖的对头,这事也不能声张,偏生昌老祖还在闭关…… 只是,众修士再如何小心,昌天杰被侍妾废掉这事,依旧是传扬开去。 也传到了,叶殊与晏长澜的耳中。 547|报信 甚至, 两人知道这消息还在消息传扬开之前。 而给他们消息的,正是许靖之。 · 许靖之看似是个不济事的公子哥儿, 实则心思很是细密, 因着与晏长澜、叶殊二人相处一段时日,对两人颇有好感, 故而在那日昌天杰大败于晏长澜之手后, 他回去后便暗地里叫人好生关注那昌天杰的消息。他所在许家于府城里有些势力, 从前他也有所经营, 这打听起来也还算顺利, 便比许多人都更早打听到一个消息。 听闻昌天杰有个凡人出身的侍妾竟趁他重伤下狠手将其重伤, 如今昌天杰道途已断, 许靖之心里大为震惊, 当即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思忖良久后,许靖之多方考虑,一则思及他原本就将叶、晏二人视为友人, 二则晏长澜身后还有个惊才绝艳的元婴老祖风凌奚在……虽说昌天杰后边也是昌老祖, 可昌老祖不过一介老朽,哪能与年纪轻轻已结成元婴的天之骄子风剑主相提并论?无须多思,他的心已偏向叶、晏二人身上。于是, 他也不犹豫, 立即就去拜访了两人。 · 听许靖之说过一通,晏长澜神情微敛,叶殊则眸中划过一丝冷光。 却见许靖之满面担忧,言道:“如今不过是因着昌老祖还未出关, 但昌天杰哪里是会善罢甘休之人?那女子已死,恐怕昌天杰会将此事迁怒到晏道友身上。”说到这,他一声叹息,“若是他不曾被废,或许还会慢慢等着伤好,再想个周全的法子暗害晏道友,至少明面上要粉饰一番,可眼下他被废了,已无价值……昌老祖必定勃然大怒,昌天杰恐怕也要疯了,若是他用那最后一点血缘关系请求昌老祖对晏道友下手,昌老祖怕是也未必会顾及他元婴老祖的颜面。不,也未必要等昌天杰发疯,那昌老祖一手抚育培养昌天杰,昌天杰沦落到这地步,昌老祖无须恳请,多半也会迁怒到晏道友身上啊!” 这一番话可谓是肺腑之言,且颇是冒险,虽说许家也有元婴修士,却也难保那昌老祖不发疯,对上总是有所难为之处。如今许靖之开口,叶殊、晏长澜两人也要承情。 晏长澜转头看向叶殊,听他吩咐。 ——这一举被许靖之瞧见,不由啧啧称奇。 再瞧过多少次也总是叫人诧异,毕竟晏长澜乃是一名刚硬剑修,且风雷真意暴烈也见其非是性情软弱之辈,偏生处处听从叶殊之言。 叶殊则果断说道:“不知许道友可知有什么法子能迅速远离府城?此法须得不为人知,越快越好。”说到这,他神情有些凛冽,“若是能有将人传送到他域的传送阵法……” 听到叶殊这话,许靖之面色微变。 传于外域的……传送阵法,这叶道友如何知道,他知晓城中有那等传送阵法? 于各府之间,传送阵法虽说罕见,却也并非不能得见,只是寻常所见传送阵法所能传送之地往往很近,若是要传送到他域去的,则极为罕有,有些顶级宗门或许有,再就是一些隐秘的大势力、暗藏的秘境之内等处。寻常人不得而知,不得而见。 天缘府里,这等的阵法唯独顶级宗门方有,藏于宗门禁地之中,除非宗门遇上巨大灾难,否则绝不能开启,外人自也别想利用。 而府城中其他传送阵法,他许靖之确是知道一处,乃是他曾经奇遇所知,但此事就连他那至交牧燕清都不知道,这位叶道友又为何知道? 转念间,许靖之便明白自己想岔了,叶道友必然不知此事,恐怕是因他路子广,想问他是否有其他隐秘的势力能有这等传送阵,好由他牵个头罢。 不过,许靖之一番神情变化,已被叶殊收入眼底。 叶殊心中微动:“看来,许道友别有际遇。”说这一句,他正色道,“若是道友有法子,还请不吝赐教,我二人必然记得许道友的恩情。” 许靖之叹一声:“许某既然给两位报信,也不该吝啬此事,只因许某自觉有些鸡肋,也就私下藏了,如今也仅是许某一人知道而已。” 叶殊郑重道:“还请许道友直言。” 两人来到这府城中,原本是为图养出晏长澜的无敌气势,但叶殊向来心思细密,自被那昌天杰盯上时起,他思及其身后有一位元婴老祖,已私下里去寻觅传送之法,以免事有万一。然而寻觅之后,叶殊只查到万珍园有个传送阵法,另有那不得见人的势力中,或有传送阵法。万珍园的那处虽能传得远,但所传之地却是另一处府城里的万珍园所在,即便用了,去向也很是固定,倘若那昌老祖也去传送,想必万珍园也会给他这面子;而不见人的势力便更不必提,且不说尚且不知消息是否属实,纵然是真的,这地方未必会讲什么道义,怕是无须多少威逼,就要泄露出他们的踪迹来。 不过,天缘府府城里的各种势力交错复杂,暗地里的隐秘很多,叶殊即使是打探,短短时间里也打探不出多少,只明面上知道两种已很了不得了。如今询问许靖之,便是想知道他那处是否有其他的路子——如若没有,他必然要借用万珍园的传送法阵,大不了多传送几次,去到宣明府府城,到那天剑宗的地界,自能得到惊天剑主庇护。只是那样一来,历练中断,对他也好,对晏长澜也罢,皆无好处而已。 如今许靖之分明就有异样,不如先问一问,尽力想个周全些的法门。 许靖之道:“不瞒两位道友,许某知道一处传送阵法,乃是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之内,为许某曾经遇上的一桩奇遇。那传送阵很是古老,颇有弊病,一来不知会传向何处,只是依照许某浅见,怕是一旦传送,就要去得极远;二来那传送阵法要消耗的灵石也不少,用上一次,消耗的灵石怕是要有百万之多。”说到此处,他露出一抹苦笑,“这般的未知,如此的消耗,若非是遇上那生死大难,哪里有人敢用?因此,着实是鸡肋啊。” 叶殊闻言,却反而神情稍霁,缓缓说道:“若是如此,于如今我与长澜的情形而言正是再合适不过了。还望许道友带我二人前往,灵石之事……我二人积蓄总数约莫七八十万,还差了些,怕是要用一些物什抵给许道友,换取一些灵石了。” 说话间,他也不含糊,手掌在前方轻轻一抹。 下一瞬,就有数件宝光耀耀的法宝浮浮沉沉,直晃得许靖之眼都有些花了。 548|远离天缘府 只见那重重宝光之中, 有刀枪剑戟,也有钗镜环佩, 有重缕彩衣, 亦有紫鞭绿葫……种种器物,竟都是下品法宝!且那些法宝上俱有许多纹路, 仔细看去, 居然乃是道道禁制, 禁制之内, 威压深重, 岂不正是天然而成的神通?再看其宝光之纯, 可见它们在下品法宝中也是品质绝佳, 若是售卖出去, 至少须得两万灵石以往,倘若拿来拍卖,恐怕三四万也非是最高。 这些下品法宝一旦售出, 得个二三十万总不在话下。 许靖之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许家财势不凡,家族里也不缺法宝,可于他而言, 一连七八件下品法宝一齐出现, 耀目生辉,也使他十分震动,一时竟也觉得看不过来了。 许靖之喉头微动:“叶道友之意是……以这些下品法宝来抵余下的灵石么?” 叶殊微微颔首:“是有此意,只不知是否足够?” 许靖之忙道:“这自然是足够的, 不过这些法宝品相颇为不俗,若能登上拍卖会,所得定然丰足,这般抵给许某……怕是亏了些。” 叶殊却道:“许道友不惧烦难将消息告知我二人,叶某又岂会吝惜几件法宝?若是没了,日后再来炼制就是。” 许靖之心头微动,不由问道:“这些法宝……乃是叶道友所炼制?” 叶殊略点头,道:“雕虫小技耳。” 他知晓坐吃山空之理,而涅金蜂蜜等物十分珍贵,他一来不愿随手拿出售卖,二来卖得多了怕是有怀璧其罪之难。炼丹一道上他为粗通,如今尚可,日后若是再提升境界,怕是无法换取多少灵石在手。倒是炼器上他颇为擅长,便每逢在修行间隙随手炼制一些,如今便正好用上了。 许靖之登时想起,这位叶道友间或也曾在他与燕清前来拜访时闭关,听晏道友说,叶道友正是在炼器,只是他不曾想到,叶道友炼制的居然是下品法宝?他不由心中哂笑,世人打探时,多只知晏道友身后有个天剑宗,拜师惊天剑主,知他来历不凡,底蕴雄厚。纵然晏道友从不避讳与一名男子结为道侣之事,也多只言他深情、意志坚定、心胸开阔不畏人言云云,却少有了解其道侣之人,便是偶尔知道些的,亦仅仅提及叶道友在炼器上有些造诣,可谁能知晓,叶道友不仅于修为、战力上不逊色晏道友,炼器一道上更为大师,乃是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晏道友曾提及一路修行少不了道侣扶持,如今看来也非是谦辞,晏道友不曾拜师以前能将根基打得那般雄厚,若无大量资源夯实,哪里能成?这位叶道友炼器这般厉害,哪怕最初只炼制各类法器时,只要卖上几样出去,于低境界修士而言,也足够了。 这一瞬,他越发觉得那昌家一无是处,远不及这一双道侣出类拔萃,且重情重义。如今他稍微出力,还只是提供几个消息,对方已随手给出这些下品法宝,尽管说是为了抵用些灵石,这些法宝的价值也只是越过那些灵石一些,可法宝的品质才更是难得,且一次有这七八样在手,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许靖之心中有诸多念头闪过,面上则是神情一凝,言道:“那就谢过叶道友了。” 叶殊道:“互惠互利,何必言谢。” 许靖之一笑,旋即正色说道:“既如此,许某便不客套。如今当务之急乃是两位当尽快离开此地,否则一旦昌老祖出关,再想出去便难了。”说到此,他取出一只储物袋,动念将一些物事转进去后,将其交给叶殊,“此中有三十万下品灵石,请许道友收下。” 寻常筑基修士里,除非是那得了奇遇的散修,否则哪里会在身上这许多灵石?许靖之随手拿出三十万,自是因着他心思缜密,想着多带些可用之物,用以相助两人罢了。 叶殊接过储物袋,微微颔首:“还请许道友告知传送阵所在。” 许靖之也不含糊,亦不曾说带二人前往的言语,利落先说了那处传送阵的大概所在,又细细回忆一番,画出一张地图来。 “用此物去寻,应是能寻到那处。” 叶殊将这地图收好,道:“如此多谢了。” 许靖之笑了笑:“许道友也无须这样客气。”说到此,他仍叮嘱道,“许某不问两位何时离去,但切莫拖延,自那昌天杰被废之后,其手下之人为能脱罪,已派遣人手,于府城各处盯梢,只等那昌老祖出关了……如今那消息尚且传得不多,两位还请抓住时机。” 他本非多话之人,却还是数次嘱咐,只为尽心而已。 叶殊知其好意,自是应下。 晏长澜坐在一旁,始终安静听从,待两人说完了,才起身与叶殊一同送许靖之到门前。 “许道友放心,我与阿拙非是那等糊涂之辈。”他又顿了顿,“此番许道友前来,想必不曾对牧道友说过,我二人如今遇上这等急事,也不便去与他叙说。因此,若是来日牧道友不知我两个去向,还请许道友替我二人一言告辞之语。” 许靖之应下来,旋即大步离去。 待他走得远了,晏长澜关了院门,走到叶殊身旁。 叶殊道:“傍晚时,你我二人出去一趟,于隐秘处改换形貌,直接出城,寻那传送阵远去。” 晏长澜应道:“好。” 两人极有默契,既是说过了,也就安稳下来。 叶殊瞧一瞧时辰,再一观混元珠内炼器之物,将其取出,趁还未至傍晚,先炼制了一样并不如何出色的简陋法宝出来,也是下品法宝,为求炼制得快,其品质便不及先前给许靖之的那些了。 晏长澜明白叶殊之意,此番他们也不知要被那传送阵传往何处,也不是所至那处是否安稳,自要做足准备。想来不论去到何处,这法器法宝总是有人要使唤,阿拙手中存了些法器还未售卖,法宝却为换取灵石尽数交给许靖之了,如今再炼制一样后,便是与人以物易物,也于两人便利许多。 待傍晚时,叶殊收工,将法宝送入混元珠内,晏长澜及时睁眼,走上前去将一葫芦涅金蜂蜜送到叶殊嘴边。叶殊饮下一口,迅速调息。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叶殊法力完满,晏长澜在院中留下少许灵石用作资费,随后就与他一起走出门去。 天光暗淡,二人时有出门,路上已偶然听见一些提起昌天杰的消息,相距许靖之过来仅仅半日有余,不承想,消息竟扩开得如此之快! 果然,哪怕稍稍多等亦是不能。 两人于角落迅速变换形貌,又不着痕迹混在诸多修士之间,远远地离开府城。 549|传送离开 两人离开后, 许靖之回去家中。 不过数日之后,他正于家中品茗, 就有牧燕清前来拜访。 府中之人皆早已与牧燕清相熟, 并不阻拦,他畅通无阻, 很快见到许靖之。 眼见许靖之还一派悠闲, 便是在府中也是衣冠楚楚, 像是万事不萦于怀般, 就不免微微皱起眉, 说道:“靖之, 那昌老祖放肆而来, 直闯入叶道友、晏道友在府城里的居处, 并发布悬赏,扬言要掘地三尺将两人找出来审问,你怎么还瑞自在!” 许靖之朝牧燕清瞧过来, 扬了扬眉, 指着对面道:“燕清,你且坐下说。” 牧燕清眉头紧锁,不过他也是了解许靖之的, 见其并无多少忧虑之色, 顿了顿后,也就坐在他的对面,将剑放在石桌上。 “那昌老祖,未免太过分了些。”他有些怒意, “虽说不知那两位道友何时离去,可后来住在那处的道友却遭难了,分明已有人指出他并非两位道友,却还是被那昌老祖生生抓起来又扔下去,身受重伤,如今也不知要调养多久方能痊愈。” 许靖之道:“不过是瞧着宣明府太远,那风剑主一时得不到消息、赶不过来而已。若是当真风剑主来了,那昌老祖又算得什么?且看着罢,若晏道友真出了事,昌老祖与昌天杰等昌氏一脉,俱是讨不了好!”说到这,他又一声冷笑,“而且也因着天剑宗远些,故而那昌老祖仗着天剑宗无法与天潇宗长久对峙,而天潇宗自也不能不维护昌老祖,他方才会这般有恃无恐!不过那昌老祖未免也太小瞧剑修,风剑主何等人物?若因此就束手束脚,他必不能修炼到如此地步!如今我将两位道友送走,天潇宗还应当感谢我才是。” 牧燕清听到此,赫然一愣:“你送走?” 许靖之笑了笑:“正是。前几日我私下里听闻昌天杰被废一事,便明白此事无法善了,因此去与两位道友提了提。叶道友很是果断,与晏道友迅速离去。”说到此,他安抚道,“燕清且放心,若是不出差错,两位道友如今也不知在几千里外,纵然那昌老祖再如何猖狂,也必不能寻到他二人的下落。” 牧燕清听到此,本想问一问许靖之是如何相助,又送叶、晏两位道友去了何处的,但一转念却不曾问出口。且不论去了何处,多一个人知晓总归是多一分危险,前几日两位道友便已离去,而靖之却不曾同他提起,想必便是为了减少危险之故,如今他又何必多问呢? 果然,许靖之笑道:“两位道友离去前,嘱咐我代为向你道别,燕清知晓他们如今难得很,可莫要怪他们不辞而别。” 牧燕清神情凝重,说道:“我自然明白,他们安稳最为要紧。如今我不问你,不过你我二人与两位道友素有交往,那昌老祖恐怕会找上门来,你我也要多几分准备才是。” 许靖之一笑:“我也正是此意,原本欲要这两日与你见一面的,不承想你先来寻我。”说到此,他眉眼舒缓,“燕清也不必忧虑,昌老祖来了,或许你我要被他震得几分气闷,可他要还有一分理智,也必不会对你我下重手。否则,我许家与你所在尧凤剑宗也并非无有元婴老祖,你的师尊师叔师伯、我的父亲叔伯之中也有老祖,难道还不能庇护你我么?他再狂妄,想必也不想树下这许多的敌人。” 牧燕清点点头:“倒也是如此。” 许靖之啜一口香茗:“如今只盼两位道友一路顺风,能将这事避过。我辈修行中人,资质亦不驽钝,天长日久,修行路长,总有相见一日。” 牧燕清赞同:“靖之所言甚是。” 说到此,两人一时静寂。 许靖之倏然笑道:“平日里燕清唤我素来生疏,如今因事急了,倒肯在称呼上亲近些了,可见平日里燕清也当真将我视为好友,我也不必日夜忧心,唯恐燕清不曾看重于我了。” 牧燕清没料想许靖之会这般说,一时语塞,旋即摇摇头,赧然说道:“我自是将你视为至交好友……”而后便说不下去了。 许靖之不知从何处取出把扇子摇了摇,不再逼他,只因许靖之心里明白,能得牧燕清说这两句已极不容易,看过便罢,再多说几句,怕是他这位好友便要恼羞成怒了……剑修之怒,堪比雷霆,他可不愿被那长剑削上几削,狼狈不堪的。 · 叶殊与晏长澜出城之后,也顾不得那始终于高空盘旋的比翼鸟的习性了,只能将它们收入御兽牌内,再将凶面蛛蝎召唤而出。 凶面蛛蝎足下生云,两人落于其背上,倏然间腾空而起,又有狂风席卷,飞沙走石,转瞬间,他们已在百里之外了。 · 叶殊走在前方,凶面蛛蝎在他发髻下蠕动,晏长澜如同护卫一般,立于其身后。 依照许靖之所出地图,他们寻到了一条山脉,其中野山林立,随处皆有野物穿行,但其妖气寻常,几乎对这两名筑基修士无有威胁。 找到那个山洞所在,叶殊放出神识稍作打探,察觉内中空空如也,如许靖之描述一般,这才与晏长澜迅速进入其中。 山洞内颇为干燥,在一旁的石门处按下凹槽,师门豁然大开,二人再用神识刺探,闪身入内,瞬时一跃,又数息时间后,犹若轻羽般落在洞底之处。 原来在这山洞师门后还有个深洞,连接的是个好似地宫般的所在,不过其中的房间并不多,有几个还是类似于药圃、灵田的所在,想必曾经是有个小门派在此居住。但那门派的底蕴应当不深,里头能容纳的弟子,总共也只在一二十人间。 不同房间两人尽数看过,但凡可以拿走之物早已被人搜刮,那搜刮者,大约就是许靖之了。他们对此间或许会有的宝物并不热衷,所以他们在一一看遍后,找到了许靖之所言的那个较为精致的石室,在墙壁四角取出一物。 紧接着,隐秘处有宝光流转,一座极为小巧的传送阵,骤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叶殊道:“正是这里了。” 晏长澜也立即看去,他对阿拙极为信任,既然阿拙说这便是传送阵,他也绝无怀疑。 叶殊行事素来果断,也不耽搁,直接将灵石送入那传送阵中央,刹那间,传送阵的边缘就有一颗晶石被点亮,晏长澜见状,帮着叶殊极快将灵石往里头填塞……也一如许靖之而言,二人耗费有盏茶时间,把足足百万下品灵石尽数抛到阵内,那一连九颗晶石才全数点亮。 下一瞬,传送阵里出现丝丝拉力。 叶殊拉住晏长澜,往里头一冲。 “走!” 晏长澜毫不抵抗。 再一眨眼,二人已消失于传送阵内了。 550|荒岛 传送阵里, 只觉得一阵摇摇晃晃、头晕目眩,也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眼前一亮, 像是落在了个什么地方。但是下一瞬,就有杀意自四面八方而来!每一道杀意都极为凛冽, 裹挟攻势而来, 发出“呜呜”破空声响, 几乎要把人包裹住一般, 着实可怖。 叶殊还未站稳, 劈手已打出个阵盘, 在身前形成个拦阻的屏障。紧接着, 他身畔亦有一道风雷之声骤然鸣响, 数道剑气迸发而出,比之那些杀意更强悍许多,同时也叫他暗暗放心——看来, 这传送阵还算规整, 将他与长澜都送到同一处所在,不曾分开——这些剑气,他熟悉无比, 正是晏长澜! 风中传来浓郁的海腥气, 剑气扫荡开周遭的攻击,而阵盘那般一阻,也给了叶殊与其身边之人一些庇护之力。 叶殊睁开眼,就见他正立在一座荒岛中央, 足下还是那个传送阵,先前袭击的俱是些牛头蟒身的怪物,如今横尸一片,而更远处还有许多这等怪异妖兽互相纠缠,仿佛被吓得不敢过来,又好像蠢蠢欲动一般——原来他们竟是掉进了这怪物的巢穴里了! 荒岛的周围,则都是碧蓝大海,此岛就在大海之中。 ——那传送阵所连接之地,居然是这海中的一处所在! 心念电转间,叶殊心中略有计算,前方有个高大的人影仍是将他挡住,其手持两把长剑,周身风雷奔涌,战意沸腾,乃是他之道侣仍旧担忧此陌生之地危机重重。 晏长澜也是刚落地就察觉杀机,迅速扫荡一通后,叶殊在观察周围的情景,他却在观察叶殊安危,见他全然无事,才稍稍放心下来。 叶殊见状言道:“无碍了。” 晏长澜并未放松戒备,直道:“那些怪物……” 叶殊道:“也是你我先打扰了此处安宁,它们方会袭击你我。不必与它们计较,且先离开,再去探查这岛上的情形。” 晏长澜应了一声,便护持叶殊,紧盯着那些怪物,慢慢向后退去。 怪物们到底不敢追来,待两人离得足够远时,叶殊再布下个阵盘,二人才来叙话。 · 叶殊与晏长澜站在海边,眺望远方。 这荒岛当真是荒岛,二人于其上走了一圈,只见岛中多是怪石,草木稀少,也没甚奇花异卉,有灵之物——倒也并不奇怪,这岛上的天地灵炁亦不浓郁,哪里能孕育出什么可用之物来?再说有那约莫三四十的一群怪物盘踞此间,有点灵气的恐怕都已被它们吞吃,又如何还能有什么残余呢?除此以外,那些怪物便是在海中觅食,据观察,从不肯离岛过远,本身的实力也就是寻常,其中最强大的一头怪物,妖气也只堪比寻常筑基三四重的修士罢了,不论是晏长澜还是叶殊,都能轻易将其诛灭。 也因岛上荒无人烟,二人在这待了几日,把整个荒岛都走遍了,也不曾瞧见有人,故而仍是一头雾水,不知身在何处。 叶殊并未露出焦急之色,而晏长澜有叶殊在身旁,自觉于何处修行都是一般,也无丝毫焦躁之感。稍作思忖后,叶殊取出一些炼材来。 晏长澜有些诧异,不过他素来听从叶殊之言,也不多问,只在一旁守着。 叶殊目光微柔,看他一眼后,设立阵盘,盘膝坐下。 很快,一件法器慢慢成形。 这正是一件上品法器,其形态为一艘大船,上头有三道禁制,一道防御,一道行速,一道坚固,俱不是自然生成,也无内蕴神通,乃是镌刻上去,但于一件暂用的渡海之物而言,如此反而要更妥当些。 晏长澜看了看这艘大船,面上微微带笑:“还是阿拙有法子。” 叶殊眉头微挑:“走罢。”旋即叮嘱,“不过海中往往多有危机,你我行船时,还须留意如何回返。若是在途中遇上了那危险的海中妖兽,不能力敌,就要迅速回来才好。你我虽有筑基修为,然而要想海上长久行船,法力却还不够。” 自然,若是以往,这等法器应能用灵石摧动,偏生他二人手中灵石也不多,且还不知如今所在何妨,余下的寥寥数千灵石并不够用。因此,他们两个一人驱动这船,一人护持四方,待前者法力用尽时,后者便来替换,由前者打坐调息恢复法力。至于那防护一事,就要由那凶面蛛蝎多费些力了。 之后,叶殊将法船朝前一抛,那船顿时落在海面之上。 晏长澜同他对视一眼,执手一同上船。 · 碧波无垠,海面上风平浪静。 叶殊立在船头,于他身后,晏长澜正盘膝坐在一只蒲团上,手中按在一只小巧的炉子上,正将法力顺着那入口处灌注进去。 ——这炉子般的物事正是操纵法船之物,炉口处的手柄能将法力灌注进去,用于驱动,而若是法力告罄,则可将灵石填充到那大肚之内,由内中镌刻的小巧禁制转化为驱动法船之力。 在晏长澜的身旁摆放着一只葫芦,里头盛着满满当当的涅金蜂蜜,倘若他疲乏了便喝上一些,稍作缓解,随后叶殊自来替他。 气氛很宁静,而这样的海上旅程,二人已然进行了有三日之久。 在这三日间,一直不曾见过人,偶尔倒是当真有海中妖兽跳将出来,但其妖气至多也只是堪比筑基六重的修士而已,对于晏长澜、叶殊这等将越级对战视为家常便饭之人,当然无法伤害他们半分,总是有惊无险的。 忽然间,叶殊举目看向前方,晏长澜也抬起眼。 只见远方的海面隐约出现波纹,不多时波纹逐渐扩大,极快向前传递,只眨眼工夫就到了近前,而后面渐渐有海浪掀起,与此同时一个淡淡的黑点逼近,渐渐露出其真实面貌来。 ——是个修士! 叶殊手指微紧,却并未因此欢喜,只因那修士慌不择路般踩着一把飞剑急速而来,后方海浪几乎铺天盖地,像是恨不能将其一把扑入水中一般。定睛看去,那海浪里数根巨大触手若隐若现,不断搅起风浪,时不时又有一道罡风被喷吐而出,直击那修士,而那修士迅速躲避,正是狼狈不堪…… 不多会,那修士看见前方大船,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当下大声呼道:“道友救命!道友救命!快救我一救!” 这修士原本前行方向要略偏一些,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朝着这大船之处而来了。 叶殊眉头微皱,晏长澜则擎起长剑,严阵以待。 那海中妖兽妖气虽浓,却也只堪比筑基间,倒是不至于让他们太过忌惮…… 551|李子丰 转瞬间, 修士已近在眼前,叶殊眼一扫, 将人看了个分明。 只见此人相貌平平, 眼中有狡狯之色,面上则是既狂喜又焦虑, 叫人瞧着不喜。但叶殊心中有计较, 虽不能叫他上船, 这人倒也有用。 当下里, 叶殊冲晏长澜示意, 随即将阵法激发, 叫其到不了船上, 而晏长澜则接他示意, 纵身而出,长剑一挥,就朝那修士后方的巨兽斩去。 那修士察觉晏长澜剑风之锐, 神情微微难看, 旋即又是一喜,高声说道:“道友,与我一同将这厮杀了!” 晏长澜并未应他, 但身形已在修士前方, 接连又是两剑,竟立时斩下了那巨兽的两根触手。那巨兽发出一声哀嚎,血流如注,染后一片海域。修士见状更是喜悦, 也不急着上船躲避,就回过神,也劈手打出数道光华,冲那触手的断裂之处攻去。巨兽怒意大炽,陡然又冲出数根粗长触手,分别朝面前的两个“矮虫子”刺去—— 叶殊立在船上,眯眼看这巨兽。 触手已被削断两根,如今蹿出有六根,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肉盘,每一次击出都迸发出强烈的破空声像,声势骇人。 这无疑乃是一头章鱼,海中的巨章?如此怪物,比之寻常妖兽更难应付,尤其如今正在海中,为其老本营,寻常修士遇上,的确难以脱身。先前那修士虽也是筑基期,在这等巨兽面前,也不过只有拼命逃窜了。 那边晏长澜不慌不忙,也不曾将那修士的施展看入眼里,只管盯住那巨章诸多触手,每见其张扬时就看准其中一处迅速劈斩,有时那巨章躲闪得快,仅仅在触手上留出几道创伤,但有时巨章不够灵活,躲闪不及,就又有一截触手被切割下来。如此数次后,晏长澜陡然下降,逼近那巨章,旋即一剑刺出,雷光爆射,巨章身上就有一处被刺穿,迸出一串血水,正是它心脏被捅破了!然而,巨章虽是极痛,却是更被激怒,而为有陨落之状,晏长澜不慌不忙,凝神观察,终于在这巨章喷出一口罡风时,极快地蹿到巨章身上某处,长剑倏地下刺,再度捅穿一处,而后,再迅速纵身,腾挪飞移,如同一道闪电般穿透巨章一处血肉,剑锋之处又掠起一片血光。 到此刻,巨章才陡然发出一声哀鸣,向后仰倒,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水坑。 死了。 晏长澜见那巨章确实死透,抛出一根绳索,将巨章的庞然身躯捆住,随即再猛地一甩,绳索另一头就系在了大船上,叫巨章被船拖住,不再下沉。 这时候,一旁不时闪现身形,对巨章进行那并不如何强势攻击的修士见了巨章的尸身,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又有一丝不忿。他暗想,自己原本也出了力,怎么这剑修竟问也不问一句就将巨章的尸身吞了?巨章尸身处处是宝,若是能售卖出去,所得可是不少…… 不过,想是这般想,这修士看出晏长澜实力远胜于他,船上又还有一人,且自己身上还有伤,心念急转之下,也是半点也不敢与人争夺的。 ——此刻,他倒是不思自己生生被人救了一命的恩情,也不管他所谓的那些“出力”,对巨章也几乎没什么用处了。 当下里,这修士迅速来到晏长澜的身前,朝他略拱手,言语似是诚挚地说道:“在下李子丰,多谢道友援手。”又想起自己贸然带了海兽过来,连忙续道,“先前在下一时情急,行事太过鲁莽,还望道友勿要见怪。” 晏长澜并未多言,只看向叶殊。 叶殊淡淡开口:“李道友不必如此。道友与那巨章对战耗费不少,若不嫌弃,不如到这船上歇息一番如何?” 这话正合那李子丰之意,他眼馋地悄然看一眼大船,故作爽朗地笑道:“道友不介意,在下自是求之不得。多谢,多谢。” 语毕,他就闪身而下,来到了大船前。 晏长澜此刻回到叶殊身畔。 叶殊略抬手:“请。” 李子丰这才踏上船来,但他心里也是暗暗警惕,以己度人,他也要谨防这两人不怀好意才是——不过这并不十分可能,毕竟自己不是对手,对方也不必故意欺瞒于他。再者,他见的人多,只觉着这两人的做派很是端正,应当不必过多防备。 叶殊请他在甲板上的一张小桌前先坐,又吩咐一句:“天狼,你去倒杯茶来。” 晏长澜心中微动,这称呼好生熟悉……先前他也同阿拙一起扮过的,自然熟悉,不过,冥冥之中又仿佛在更早、更早之前,也曾听闻过如此称呼么? 这是又要用随从的身份了,晏长澜依言去到船舱里,倒了杯茶出来,递给李子丰,旋即就立在了叶殊身后。 叶殊再指一指身旁的位子:“天狼,你也坐罢。”说时又同李子丰道,“在下叶搴,这位乃是叶某自幼一同长大的随行护卫天狼。叶某行走在外历练,一路少不了天狼相护,他于叶某而言,也非是外人。” 晏长澜明白叶殊的意思,当下故意露出个感动的神情来。 李子丰瞧见,心里哂笑,这想必是个公子哥儿,时时刻刻也没忘了收买人心。他口中却道:“应当的,应当的,天狼道友器宇轩昂,剑术出众,正是叶道友左膀右臂。”说着笑了笑,很爽朗的模样,试探开口,“两位道友这是……在海上游历?” 叶殊微微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之意:“说来也是难堪,叶某原本正与天狼寻常历练,孰料卷入一场风波,不得已用了些手段逃窜出来,见山进山、见海入海,待终于摆脱了那事,我二人已漂泊于海上,竟不知身在何方了。”说着稍有庆幸般,说道,“好在如今遇上李道友,倒是想要问一问此地的情形了。” 李子丰一听,就知这叶搴口中所言必然有不尽不实之处,不过大家萍水相逢,他若真都说得明明白白,反而不足为信,再将他的话忖度一番,他也就笑着为两人解说起来。 “要说此处,乃是一片名为无垠海的海域,与大陆相距甚远,中间更有一处大峡谷并成片的山脉相隔。在下听闻有大陆上分为三十六府,这无垠海里也有三十六大岛,每一座大岛上都有元婴老祖坐镇,大岛与大岛之间相距颇远,中间诸多小岛有些被那等强势的真君、大能占据,但更多的却都是分别依附不同大岛……” “如今我等相距最近的,正是明华岛。” 552|初至明华岛 明华岛。 东南方向的码头前有一只法船停靠岸边, 刚刚停稳,上面先走出个灰衣瘦高的修士, 一张笑面很是热情, 在其身后就先上来个身形高大的男修,宽肩窄腰, 很是矫健, 其身后背着一把重剑, 周身锐气逼人, 乃是一名剑修。这剑修站在码头边缘, 伸出手去, 将一名年轻的青衫修士接上来, 神情沉稳。 青衫修士眉眼疏淡, 在岸边随手一招,法船已迅速缩小,化为一道流光落在他的手中, 被他轻轻合掌, 瞬间消失不见。 他这一举,倒是吸引了好些眼神投来,将几人都打量过, 才又移开。 那灰衣修士姿态殷勤, 很熟稔地带着那青衫修士、高大剑修走出码头,入得相距码头最近的那条街道里去,口中还在介绍:“此地有个小集,平日里来往的散修若是有什么要出手的, 多在那处摆摊。在小集西北方是个极大的坊市,叫‘鹑衣坊’,街道纵横相通,有不少酒肆茶楼客栈之类,可供投宿。除此以外,内中铺面也比其他坊市便宜些,大多外来的修士初时往往都在那处租用铺子,以谋生计……” 此修士说得多,青衫修士也侧耳而听,像是听得仔细,偶尔应和一声,就引得灰衣修士说得更多一些了。 与此同时,几人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 一座两层的小楼临街而立,上面是居处,下面是铺子,占地不大,下头的还隔成了两间,前后合起来也只有三五丈见方而已。 晏长澜立在铺子里,伸手掐诀,阵阵清风吹过,直将地面墙上屋顶各处的灰尘拂去,又被他陡然发出数道细微剑气一卷,就被扫到墙角去了。 叶殊立在门前,正听李子丰说话。 李子丰笑道:“看来,叶道友对这铺子还算满意。” 叶殊开口:“多亏李道友牵头了。” 李子丰忙道:“叶道友不必客气,两位道友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区区只费些口舌的小事,又何足挂齿?” 叶殊淡淡说道:“谢仍是要谢的。叶某在此间落脚,李道友若不嫌弃,翌日午时请来小店一叙,略用一顿便饭。” 李子丰面上带笑:“哪能嫌弃?求之不得。今日天色已晚,两位道友初来乍到,须得好生安顿,在下便先告辞,待明日午时,再来上门打扰。” 叶殊道:“李道友慢走。” 李子丰笑容可掬,同叶殊告辞,朝后方远去。 待人走了,晏长澜恰将铺子收拾妥当,也走出门来。 “阿拙,此人不可深交。” 叶殊微微点头:“其言语也不可尽信,不过此处于你我而言很是陌生,他倒还可以利用一二。若他心怀不轨,寻个时候杀了就是。” 晏长澜道:“我听阿拙的。”顿了顿,又问,“先前那李子丰也提起,在此间有许多修士租船到附近海域捕杀海兽,贩卖于周遭坊市、小集,或与人以物易物等,如今你我灵石没剩几许,我无事可做,不如每日也去罢?阿拙你……如今是我‘公子’,不如就在铺子里修行,待我猎来海兽,再将其剖了,在铺子里卖起来。” 叶殊略思忖,道:“也可。我暂且不炼器,纵然之后炼器,也用你猎来之物,炼制些寻常的法器即可。其余之事,待你我熟知了这片海域中的详细情形,再做打算。” 晏长澜颔首应下。 次日,李子丰来到此间,受了叶殊、晏长澜一桌简便酒宴的招待,亦加深与两人之间的关系,待酒足饭饱后,便告辞离去。 至于这铺子…… 因其中尚无货品可售,也就暂且不曾开门。叶殊大多是在第二层楼上打坐,偶尔出去到小集、坊市里逛上一逛,晏长澜则早出晚归,身上总带着血腥气。 而左右周边的一些铺面里的修士虽是发觉了有人租了铺子,但也终究只是朵小小浪花,以往此类之事甚多,因此略看过以后,便都不在意地忽视了。 · 明华岛沿海,高大的剑修御风立在半空中,目光直视下方那头巨蟹,紧随其动而移动身形,短短数息时间,整个人已如虚影般腾挪数次,每一次腾挪都会劈出一剑,剑锋所过之处,巨蟹的外壳都有一丝裂缝出现,其锋锐的螯足每每上扬时挥出一片寒芒,却每每都被剑修闪过,不能伤及对方分毫,反而巨蟹自身伤势越来越重,终于外壳剥落下去,露出里面晶莹的白肉,又被数道剑光刺穿,发出一声惨嚎,就往水中沉去。 然而那剑修手中一甩,已出现一根长长的铁索,将那巨蟹密密实实地锁住,再往后一拽,巨蟹那庞然身躯轰然上浮,被硬生生地扯到了半空。剑修也极快向前,直接将巨蟹拖到了岸边上。 此刻,剑修落到地面,数剑过去,将巨蟹两根巨大螯足斩落,而后又剥下几片蟹壳,统统收入了储物袋里。 与此同时,有好几个在岸边张望已久的修士快速拥来,扬声问道:“道友!此番这巨蟹可还与往日一般售卖么?” 原来这剑修在沿海猎杀巨蟹已非头回,每每俱只要了螯足与几块蟹壳,其余之物并未带到小集去,而是就地卖出而已。 ——这倒也不足为奇,毕竟那储物袋所容有限,装不下这巨蟹,而如他们这类散修,能积攒灵石买到储物戒的少之又少,往往都是用着储物袋的。 剑修刚斩杀这头堪比筑基的巨蟹,满身煞气,显得有些冷酷,不过他口中却是说道:“与以往一般。” 就有修士笑道:“其余螯足五十灵石一根,壳中蟹肉十灵币一斤,蟹壳分不同部位,三到五块灵石一丈,可是?” 剑修略点头。 于是,就有几个修士迅速过来,纷纷争抢: “我要两根蟹足!” “我要四根!” “背壳我俱包了,灵石予你!” “蟹肉我要千斤,此为一百灵石,你且收下!” 这些修士多是小有身家的,背后皆有铺面,那要蟹肉的背后有个客栈,要背壳的是打造兵刃类法器铺子,要蟹足的则是较为高等的酒楼,他们每每采购新鲜食材,都要大头。 仅仅他们买下这些,已付出了五六百灵石,待他们买完,余下散修三三五五地来买,又能给出个一二百间。 最终,剑修所得有七八百灵石,也收入储物袋里,再面不改色,直朝西北方的坊市而去。 岸上一些修士见了,有的羡慕,有的敬畏,都言道: “也不知哪里来的剑修,还是雷属性,这般厉害。” “听闻他也不过是个随从,却不知何人能用得上这般的随从……” 553|阿拙烹饪 晏长澜大步走回店铺里, 自侧面直上二楼,正见到叶殊盘膝坐在房中修行, 周遭摆着几个聚灵阵盘, 前方放着一只盛着涅金蜂蜜的葫芦。 大约是觉察到有人进来,叶殊微微抬头, 睁眼朝他看来, 神情微柔:“长澜。” 晏长澜眉眼也不禁舒展开来, 将腰间的储物袋取下递过去, 道:“阿拙, 今日所得有七百三十五块下品灵石, 俱在此处了。还有两只螯足, 几块最为坚硬的蟹壳。” 叶殊探手接过, 将内中灵石、蟹壳转入混元珠里,再把螯足放在面前,用手指一点, 使其悬浮于他面前, 而后手掌微翻,掌心就现出一团火光。下一瞬,仿佛有数十、数百掌都打在螯足上, 只觉周遭似有炽热之意不断攀升, 而那螯足也由原本的乌青之色变为橙红、绯红、赤红,与此同时,一股浓郁鲜香扑面而来。 随着叶殊手指牵引,那螯足在半空前后上下翻腾数次, 无数掌影终于消失时,那螯足上发出“噼啪”声响,他再点一指,被其点中那处就倏然裂开,露出里面一段雪白温厚的蟹肉来。再下一瞬,其中一只螯足径直飞向晏长澜。 晏长澜屈指一弹,那只蟹足止在他面前,被他随手抓住,对着破口处咬下。 滋味醇厚,鲜嫩甘美,正是难以形容的海中佳味,且蟹肉入口香滑,嚼劲微微,顺喉而下时化为一股热流,转眼行遍全身,汇聚于丹田之中,落在黄芽之上,化为丝丝法力,提升修为…… 晏长澜不由说道:“这等堪比筑基的妖兽之肉果然不凡,尽管吃过数次,味道依旧极美。不过也多亏了阿拙的手艺,用三阳掌将蟹足拍熟,使内中蟹肉愈为劲道,火候极好,常人纵然得了这等好物,也难以做出如此美味来。” 这一通夸赞,全是他由心而发,也格外诚挚。 叶殊闻言,神情微顿,而后唇边一抹极淡的浅笑,转瞬即逝。 “长澜过誉。”他心情颇佳,言道,“我还有不及处,否则如今不必用三阳掌来这般作态,以三阳真火炙烤此物,岂不更好?” 晏长澜则道:“那必然是各有滋味,而非阿拙此时不好。” 叶殊听他这话,心情越发好了。 二人来到这明华岛,已有半月,晏长澜每日出去,除却狩猎之外,也有打探,渐渐便了解许多,比之当日李子丰所言更为详尽些。 这一片海域与其中各岛于大陆中也有记载,乃统称“海外”之处,确有三十六大岛,每一座岛上都有元婴老祖坐镇,不过此间修为最高的也只有元婴老祖,而不同大陆那般还有神游修士,相较起来,这海外之地于修行上远不如大陆各府。 当然,若只有一名元婴老祖,难以占据整座大岛——须知这一座大岛占海域极广,论起来总能有寻常府城的三成乃至半府那般大小。因此,凡是能占据一方大岛的,都是至少有三五名元婴老祖的大家族、大门派等,世世代代家主、门主就是岛主,几乎少有能被其他势力取代的。 三十六大岛岛主势力在海域中几乎是根深蒂固,而整个海域绝不止三十六座大岛而已,还有诸多小岛、中岛、荒岛,上面也有大大小小的势力,有些是单个的元婴修士占据的,有些是有个把元婴修士的家族占领的,还有些比较弱的岛屿,金丹期修士也能占一占……当然,也同样有的岛屿上面资源丰富,一个普通的家族势力占据不下来,就有好几个势力一起来,在岛上保持平衡,至于发展壮大还是被人吞并全看各自手段,而各家都有自己的强者坐镇,平时或许有所竞争,一旦有外敌想要抢岛,那么就会联合起来,先驱逐外敌再说了。也有些岛屿上的情况特殊,便不一一赘述。 明华岛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情况,它乃是一座寻常的小荒岛,占据的海域很小,怕是只有寻常府的寻常城池般大。岛上都是砂石土块,没什么花草树木,也没有什么资源,因此也不会受人觊觎。与此同时,偏生明华岛坐落在两座大岛和十余座中小岛屿附近,如同中转之地,不论去往哪个方向,都能很快找到大有资源的岛屿,只是那些岛屿俱被不同势力占据,唯独这石头明华岛,十分鸡肋,让人生不出什么占据的心思。 也是这缘故,那些很难在大岛上站稳脚跟的散修们就会到这明华岛来,摆摆摊位交换资源,久了形成小集、坊市,而为了不受其他岛屿上的势力限制,又或者为了不让人摸着他们手中东西的来历,再或者为了秘密交易等,他们渐渐就在这岛上常驻。 当然,没有势力占据的岛屿也没有秩序,在这岛上若是惹了谁,互相争斗是常事,厮杀时血流成河亦很普遍。不过也因着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根本看不上此地,极少有金丹修士过来,于是明华岛成了个颇为特殊的所在,大多都是些修为低下的炼气、筑基初期的修士在此——这样等级的修士死上再多又如何?影响不了任何事。更何况,纵然是筑基修士,只要有了些积累后也往往会往大岛去,因为这里交换的资源也总是低境界之间流通的东西,要想寻求突破,还是要去资源雄厚的大岛上的。 叶殊与晏长澜都是筑基已久,修为深厚,且能越级挑战,在这明华岛上倒是不惧任何。只是既然已知明华岛上资源匮乏,叶殊原本意欲在此处开个铺面之事也就作罢,就由晏长澜每日出去猎杀海兽,暂且积攒些灵石——倒不是不能早些离开,但在天缘府府城时,晏长澜与那许多强者对战,境界不断逼近筑基五重,叶殊也是一直静修,并和不断进步的晏长澜时常切磋,如此一来,二人才刚来不久,就都有了突破的预兆,尤其晏长澜,他狩猎时与海兽厮杀,又是一种观感、领悟,叫他越发有些要冲破桎梏的征兆了。 因此,二人皆有决定,待各自突破一个小境界后,再决定下一步往哪个岛去。 ……须得谨慎挑选方可,也好长住一段时日。 · 果不其然,两日后,叶殊先突破至筑基四重,暂且细细稳固着。接下来几日,晏长澜日日猎取海兽,每每将滋味最美处带回,又有这一番水上的磨炼,在五六日后,同样突破,成为了筑基五重的修士,也闭门稳固起来,不再出去。 也是在这时候,李子丰再次上门拜访。 554|邀请 茶室内, 坐在下首的李子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道:“在下这次过来, 是因着遇上了一桩机缘, 有意邀请两位道友一同开发……不知叶道友意下如何?” 叶殊闻言,微微一怔。在他身边, 茶盏上白雾袅袅, 将他的面容氤氲其中, 模糊了大半, 却更显眉眼疏淡了。 “什么机缘?”他缓缓开口。 李子丰道:“探秘一处废弃的洞府罢了。半月前, 在下有个好友被海兽追逐, 误入一座荒岛, 那岛中不见人烟, 却有些石头荒山,上头生着不少荆棘。好友想在山中找些可用之物,孰料可用之物不曾找到, 倒是寻到一座废弃的山洞, 门前有牌匾,似是前人洞府……” 据这李子丰所言,他那好友也想探一探山洞, 不过他们这些散修生性最是谨慎, 其小心入了一截,就发觉洞中有守护之物,妖气颇重,他独自一人恐怕难以应付。因此, 那好友就暂时离开,邀请了李子丰。然而李子丰与他一同前往荒岛时,荒岛周遭海面上居然有好几头妖气不弱的海兽分作数个地方,围住了岛。那好友一看便认出来,正是先前追杀他的海兽,如今竟然呼朋引伴,在此守株待兔。 幸而当时李子丰与那好友相距荒岛还颇有些路程,远远就已望见,当下好友拉着李子丰连忙离开,待见不着那些海兽了,才说明端倪。 因此二人都以为,若是想看看荒岛中那废弃洞府里是否有资源可得,首先便要能入得荒岛方可。他们两个并不足够,于是分头去请可信之人相助。那位好友不知去请了何人,但李子丰却觉新相识的两位道友可请——且不说旁的,只说他早被他们救过一命,就能知道两人的品行不坏,可堪信任了。 说到此,李子丰面露诚恳:“还望两位相助,若那洞府里有所得,我等只管姑且将能平分的平分了,多出来不足平分的,便赠与出力最多之人,如何?” 叶殊故作沉吟,说道:“不如待叶某先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李子丰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事不宜迟,还望叶道友尽快给在下答复。” 叶殊微微点头:“这是自然。”他一顿,“最晚不过一二日,必给答复。” 李子丰就洒脱而起,道一声:“好!如此,在下也不久留,明日前来拜访。” 叶殊道:“可。” 而后,李子丰便很是干脆地离开了。 待其走后,叶殊露出一抹冷笑。 晏长澜在一旁瞧见,忙道:“阿拙莫恼。”又问,“可是他不怀好意?” 叶殊轻嗤:“可不是么。他当我真是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儿呢,如此哄骗于我。想必那洞府之内有些蹊跷,抑或是要让你我去做那踏脚之石。” 晏长澜好奇道:“阿拙如何这般断定?” 虽说他也对李子丰百般防备,却并非因着看出什么,而是凭借本心,直觉李子丰并非坦荡之辈,恐有忘恩负义之嫌。 叶殊道:“长澜,我只问你,若你在荒岛上胡乱碰上个洞府,大约颇为危险,却瞧不出其中好处几何,且请了名可信友人陪同时还撞见颇多强大海兽堵截,你会如何?” 晏长澜略思忖,回答道:“斟酌再三后,恐怕会暂且放弃,等上一段时日,待海兽退去后,再与友人同往。”说到这里,他蓦地恍然,“不错,海兽堵路,同是筑基修士,他去不得,其他修士也难去得,纵然是有旁的修士知道荒岛上废弃洞府底细、里面资源丰厚非去不可,他也只消盯着那岛上动向,便不会错过,说不得还能趁那海兽与旁的修士争斗时,寻隙抢先去洞府探秘……如今既有海兽堵路,且不知洞府里好处几何,哪里就要急急忙忙、大张旗鼓地请我等不甚熟悉之人同去了?” 叶殊应道:“正是如此。何况即便是因散修修行艰难,但凡有点机缘都担忧错过,他急着想去洞府,也不必与你我直言有那废弃洞府,只消说是曾被几头海兽追杀,如今寻得那些海兽栖息之地,呼朋唤友想去报复,岂不更为妥当?而若说他是想报救命之恩,分享奇遇……”他眸光更冷,“也是理应先等海兽退去再言明此事,而非叫恩人去与海兽拼杀。即便恩人修为不低,倘使真有报恩诚意,也应先与恩人说明危机,由恩人决定是否立即前去,而非先与他人约定寻人,只如找个寻常帮手般前来询问,全无真挚可言。” 晏长澜细细思量,道:“阿拙所言有理。” 这或是将人心想得恶了些,不过他们俩孤身在外,便是遇见那仿若赤子之心的也当处处防范的,何况这李子丰给两人观感不佳? 因此,二人怀疑李子丰心怀叵测并非胡乱揣测,且不说李子丰是否给他们设下了陷阱,但多半并无善意。 思及此,晏长澜叹道:“他既要哄骗你我,却还找了这许多破绽的借口。” 叶殊则是神情冷淡:“将我视为初出茅庐之辈罢了。入岛以来,我日日不出,全靠你在外狩猎海兽,岂不正是公子哥的做派?加之你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寻常人自不会料到,被自己救下性命之人会反而借机坑害自己。” 晏长澜顿了顿。 大约……是这个道理。 而后他又开口:“阿拙,去否?” 叶殊道:“为何不去?” 晏长澜点点头:“几头海兽算不得什么。” 叶殊语气中带着淡淡嘲讽:“不过,你不必将那些海兽尽数揽在身上。” 晏长澜先是一愣,旋即明了,说道:“阿拙放心,对战海兽时且看他们出力如何,若是勤勉也罢了,若是心有算计,就叫他们先挂个彩,以免到了洞府里时多动手脚。” 叶殊微微颔首。 与其日日防备,不如这回同去时就将人解决了,以除后患。 此事之后,他二人也该去一处资源丰富的岛屿安顿修行了……明华岛,也不必再回去。 · 次日,李子丰果然准时前来,见面先笑:“叶道友考虑得如何?” 叶殊道:“既是李道友一片好意,叶某敢不从命?只不知贵方之人可曾请来,约定何时前往?还须李道友言明。” 李子丰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说道:“在下好友那边已约齐了人,还有另两名道友同往,因皆恐夜长梦多,故越好明日清晨立即出发。到得那荒岛时,岛外有六头海兽,我等正好一人一头……” 555|玉顶青鳞鱼 在李子丰一通描述后, 叶殊做出一副虽然性情冷淡却颇为相信的模样,对他之所言大多应允, 偶尔又似乎有不解处询问出来, 叫那李子丰在说出早已想好的托词后,对叶殊又相信几分。 待李子丰离开,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如今, 只等明日, 再看李子丰的目的究竟为何了。 · 第二日清晨, 叶殊与晏长澜依约来到码头, 远远已见到李子丰几名修士立在那处, 其中李子丰见他们时快步而来, 朝两人拱手笑道:“两位果真信人, 快来见一见在下好友薛劲,还有这两位道友,同薛兄相熟, 也都是可信之人。”一边说一边引着两人走到另几人身前, 又对他们说道,“这两位就是李某救命恩人了,一位是叶道友, 一位是他的随从天狼道友, 皆非寻常之辈……” 叶殊一扫眼前四人。 李子丰是已然熟知的,修为筑基三重。另外还有三个,为两男一女,被称李子丰好友的“薛劲”一身玄衣, 形容削瘦,修为在筑基四重;他身边的一男一女中,男子面色微微发黄,但修为不弱,足有筑基五重;而女子体态丰腴,尽管相貌平平,但眼角眉梢间自带一段风流,就显得颇有韵味了,她的修为不高,只有筑基二重。 当叶殊、晏长澜与李子丰相遇时,一个筑基三重,一个筑基四重,而如今虽说都有突破,却也稍微压了压各自气息,都还做先前的修为不变。在李子丰等人眼里,他们便是或许出自大陆的世家又如何?他们之中可是有筑基五重的修士,自能稳稳当当地压制住他们的。 叶殊自也明白这些人心中所想,只是他与长澜手段极多,也当真是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罢了。 那边的薛劲在听了李子丰的介绍后,拱拱手示意招呼,一男一女也主动说道: “周洪,两位道友有礼了。” “妾身焦孜彤,见过两位道友。” ——听他们言语、看他们做派,都像是极为和气之人。 叶殊便也客气,只是眉眼间偶尔不自觉会闪过一丝世家子弟初出茅庐时特有的傲气罢了。 那几人见状,暗中有些眼色,但也逃不出早有留意观察的叶殊与晏长澜的视线。 且说几人短暂认识后,就由李子丰先开口道:“如今我等要前往那处荒岛,不知以叶道友之意,是我等租下一艘法船前往,还是……” 叶殊眉微挑,不待他将话说完,已先爽快说道:“不必租船,以免反而因人多嘴杂误了事。叶某手中正有一艘法船,李道友也是见过的,当可一用。” 李子丰道:“见过是见过,只是那毕竟乃是叶道友之物……” 叶殊摆摆手:“何必说这外道之言?李道友肯将机缘与叶某分享,叶某自己原本也要前去,不过是多载几个人罢了。” 听他这般说,李子丰便笑了:“叶道友慷慨。” 薛劲眉毛一拧,像是觉得有些不妥。 周洪则是开口:“白白用了叶道友的法船并不妥当,不如这般,我等此番前去探访那山洞,若是一无所得也还罢了,但有所得,不如由叶道友先挑一样?” 李子丰立即说道:“此言甚是。” 焦孜彤也是嫣然一笑:“正该如此呢。” 叶殊似乎要推拒,但见其他几人皆是一脸笃定,也就婉拒不得,答应下来。 李子丰等修士也都笑了。 晏长澜静静立在叶殊身后,眼见叶殊与李子丰等修士虚与委蛇,神情倒是不变,可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觉他眼眸深处已不自觉地显出一丝温柔之意。 · 叶殊操纵一只小炉子,使得法船直往李子丰所指方向而去,在他身旁不远处,李子丰等人盘膝坐在甲板上,瞧着那只小炉子,面上都露出羡慕之色。 若说自己没有上品法器的,碰上有的了,羡慕一二也属寻常,只是那个焦孜彤的心思到底是略浅了些,在不经意间隐约露出一丝贪婪,叫晏长澜尽数瞧见,更增警惕之心,也越发觉得阿拙果真神机妙算,所思俱是真的了。 但勿论这些人心里怀着的是什么心思,在这法船上时,也得老老实实遮掩起来。 法船行得极快,短短一二时辰间已接近那所谓荒岛,且众人站在船头朝那边看时,隐隐约约也确能瞧见几个庞大的黑影于海中浮沉,妖气冲天。 叶殊道:“那些便是为难诸位道友的海兽么?” 李子丰站在他左近处,似是赧然,言道:“正是那些了,如今数一数,还是六头……幸而不曾新增几头。如若不然,此番怕又要白走一趟了。” 叶殊道:“只可惜也不曾走了几头,否则我等岂不轻松许多?” 焦孜彤在一边附和娇笑:“可不正是如此么?” 说了几句后,法船相距荒岛更近,那些海兽的形貌也收入几人眼里。 叶殊定睛看去,只见那些海兽身长十丈有余,巍峨似一座小山般拱在海中,其通体乌青色,鳞片闪闪,恰似一头巨鱼,偏生头上生着一根锐角,闪烁着寒光。他立即认出来,这正是玉顶青鳞鱼,生来就有五丈长,之后每百年便会生长一丈,如今瞧着这身长,至少也都是活了五六百年的鱼妖,皆是堪比筑基,且因年份不同,其妖气又有更浓厚者,气势很是惊人。 既然认出来了,叶殊也就故作惊讶道:“竟是玉顶青鳞鱼?此鱼鳞片无坚不摧,头上独角中空可吐水箭,威力极强,让人近身不得。若是要对付它,恐怕很难。” 李子丰等人对视一眼,言道:“叶道友果真学识渊博。” 叶殊道:“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言语间,那些玉顶青鳞鱼已发现法船,最近的那个头上独角倏地向下微伏,前端已蕴出了一点碧光,只眨眼间,那碧光自独角中迸发出来,锐利无匹,直冲法船! 下一瞬,晏长澜已护在叶殊身前,而那筑基五重的周洪反应极快,反手打出一把短枪,枪尖乌光闪烁,同碧光直接相撞! 一声尖锐鸣响后,碧光消失。 然而虽是这一击被挡下,其余玉顶青鳞鱼俱被惊动,纷纷独角下伏,从尖角处将碧光迸发,且接连不断,竟只在须臾间形成一边碧色光雨,犹若漫天星光,既是绝美,又是残酷地笼罩在整座法船的上方! 叶殊当机立断,喝了一声后,法船上出现一个无形的罩子,把漫天光雨全数抵挡在外,叫李子丰等人察觉到,越发又羡又妒。 只是也在此刻,叶殊突然说道:“叶某灵石不足,这船撑不了几时,诸位道友小心离开!” 话音刚落,法船陡然变小,船上之人便是一阵剧烈摇动! 556|人人带伤 晏长澜极快搂在叶殊腰处, 将他带离船只,叶殊任由他带, 只一伸手, 那法船便化为一道光华落在他手里,但另外几人却是一晃, 险险落在各自的法器上, 只差一点, 就要狼狈落海了。 然而, 仅仅是立在法器上又怎么足够?那些玉顶青鳞鱼的攻击接连而来, 让那几个站在法器上的修士还未来得及站稳, 已不得不操纵法器, 迅速躲避开来。 晏长澜一如另几名修士一般, 足下踏着一把长剑,仔细看去,那正是澜风剑, 而拙雷剑仍在他身上, 李子丰等人并不知他原本便是御使双剑之人,只当他是为了能腾出手来去与玉顶青鳞鱼厮杀,故而才取出另一把剑来, 用以暂时承载两人——纵然是筑基修士, 若是一边御风一边与人对战,也容易分心,并不如使个代步的法宝来得灵活顺畅。 只听叶殊道:“天狼,且将我放开, 我去寻一头鱼怪对上。” 晏长澜也迅速放手,应声道:“是,公子。” 二人短短两句,已是装模作样了一番,叶殊被放开之后,也取出一件叶片状的法器踩上,自身亦如同一片枯叶般快速朝近前的一头玉顶青鳞鱼飞去。晏长澜则用重剑朝前劈斩替他开路,自己也很是灵活,让开了好几道朝他喷来的碧光。 叶殊在晏长澜的相助下,对上一头玉顶青鳞鱼,手里擎着一把上品的法剑,使出的剑法很是锋锐,招式间也甚为精妙,但相比起晏长澜来,攻击却要弱上很多。那边晏长澜见叶殊已开始厮杀,自己就循着他的方向去,在其附近找了头玉顶青鳞鱼对战起来,他的动作颇为急切,每一剑都十分凌厉,仿佛是想要尽快杀死一头,再去相助“他家公子”。 李子丰等人躲避玉顶青鳞鱼的攻击之余,把叶殊、晏长澜的举动尽数收入眼中,李子丰双眸微眯,朝修为最高的周洪使了个眼色。 周洪会意,与薛劲会合一处,薛劲亦是会意。这两人一人对上一头实力并非最强的玉顶青鳞鱼,手中术法极快打出,用法器与鱼怪周旋,很是努力一般。几乎同时,李子丰与焦孜彤迅速凑到一起,两人因着修为不高,干脆一同对上了一头鱼怪。 这下子,原本说定一人对上一头玉顶青鳞鱼之事,就变得六人对上了五头,还剩下一头实力最强的,就此空了下来。这头鱼怪猛然下沉,而后掀起巨大的海浪,就要将附近的修士淹没!而这头鱼怪附近的修士,正是叶殊! 晏长澜察觉到,眸光一沉。 ——果然心怀叵测! 晏长澜早已同叶殊商量妥当,既然如今验证了,他自然要给那几人一点颜色瞧瞧。他便如一支离弦之箭,急速地冲向叶殊所在之处! 那边李子丰也是倏然开口提醒:“叶道友小心,快躲!”他声音十分急促,“对不住叶道友,鱼怪来得太急,我等来不及拦住那头,道友且撑一撑,我等除去如今对上的鱼怪,便立即过来支援于你!” 他说话间,晏长澜已到了叶殊的近前,重剑在前方猛地斩下,生生把那巨浪斩成两段!叶殊也趁空脱身,并未被巨浪淹没。 李子丰等人也在暗中观察那边的情景,见晏长澜出了这一剑后,面色微白,就知道他定是消耗巨大,之后再来与玉顶青鳞鱼厮杀时,就难免要艰难些了。他们心中微喜,略算计后,对付起面前的鱼怪时就加力三分。 晏长澜心知肚明,干脆地护在叶殊身前,一人拦住两头玉顶青鳞鱼,叶殊在他身边出剑,每每斩出的剑光虽是精妙,却对那些鱼怪的伤害有限,只同其鳞片撞击,锵锵有声。 突然间,一头鱼怪赫然沉下,但待它全身浸入海中后,倏地又有一道阴影自海中急速往上,竟然是一条细长的尾巴,上面亦是遍布鳞片,原来玉顶青鳞鱼鱼尾十分奇异,正也是它一种攻杀手段,而今拿来对付叶、晏两人。 晏长澜早知玉顶青鳞鱼手段,如今正是机会,他便一声大喝,立即挥出一记重剑,又使了招极为强力的剑法,直接斩在那条细长鱼尾上,一声脆响后,那鱼尾被斩得几乎断裂,吃痛迅速入海,叶殊也因此逃出了鱼怪攻击。 李子丰等人间眼见晏长澜脸色由白转红,在憋了憋后竟还喷出一口血来,顿时更是心喜,于他们看来,只要能让这个“筑基四重”的雷属性剑修消耗巨大甚至重伤,那姓叶的公子哥儿不足为惧,此番探访洞府将他们再利用一回,即可宰了这两只肥羊了。 不过,正在几人心喜时,却见叶殊脚踩法器,忽然拉着晏长澜朝上飞行,竟是巧合地避过一条鱼尾的袭击,而后他往晏长澜口中塞了两颗丹药,晏长澜原本难看的面色就有些好转,叫他们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失望。紧接着,几人也暗中配合,将那些鱼怪往叶、晏二人处引去,而叶殊与晏长澜正在与下面两头玉顶青鳞鱼周旋,似乎不曾发觉其他鱼怪也同他们越发接近起来。 下一刻,李子丰在一道碧光喷来时,忽地“哎呀”一声避开,又有几条鱼尾急冲而上,李子丰躲避之后,它们顺着这方向刺来,后方赫然就是叶殊!晏长澜急忙将叶殊往一旁推去,自己“还未恢复”就再用重剑一挡,又喷了口血。 李子丰等人自觉如此甚好,越发往那边挪去,叶殊与晏长澜躲避起来也似乎越发艰难。可就在此时,焦孜彤忽然发出一声痛呼!周洪听得,极快看去,却见一道攻击不知怎么恰好燎过焦孜彤的右臂——她正与其面前的鱼怪争斗,刚躲开鱼尾正面攻击之后,躲避方向恰有一头鱼怪独角迸出碧光,焦孜彤再想躲闪已然来不及,便就此被伤了一片,臂膀上已现出一段焦黑之色了。 大约是运道不佳,在周洪极快相助焦孜彤时,一道碧光自李子丰那边过来,李子丰刚好躲开,然而这攻击却在视线死角之处,周洪正在术法交替时,被碧光打中腰侧,疼得面孔都禁不住扭曲起来。也是在这时,薛劲与一根鱼尾奋力交战在一处,可另一头鱼怪竟来攻击他,让他不得不一人对战两头鱼怪。李子丰则因焦孜彤失去对战之力,不得不一人对付一头,偏生他原本对付的那头较弱的鱼怪去了旁处,那头最强劲的鱼怪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他哪里能敌得过?其余同伴也抽不出手来,他就接连被这鱼怪伤了好几处,虽不算极重,却也叫他对战得越发艰难起来。 不知什么缘故,晏长澜“受伤”之后,不多时就人人挂彩,甚至有一二人渐渐失去交战之力,他们原本极了解这些鱼怪,胸有成竹地算计他人,如今却像是……要翻船了? 557|各出手段 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 李子丰几人心情也都凝重起来。不过于他们这等在外混了多年的散修而言,心思皆很深沉, 对于这回之事既然早有算计, 又岂会不想一想那万全之策?因此,情形不妙, 就有薛劲先一咬牙, 扔出了一张雷光闪动的灵符。 这灵符乃是一枚上品灵符, 十分犀利, 刚一取出就有一股极为可怕的威压扩散开来, 可见如若当真激发, 威力也定然不凡。 薛劲手指微颤, 心中颇为肉痛。 李子丰见状, 面皮微微抽搐,也拿出一枚如同核桃般大小的黑黢黢圆球,虽是形貌不显, 实则内部亦是隐藏着一股极为浓郁之热力, 瞧着很是厉害。 周洪取出了一只通红的匕首,焦孜彤则连忙拿出了一张金色的丝网。 无疑,这些都是他们的底牌。若非是遇上了这再不尽力就要凶多吉少的情形, 他们根本不会拿出来使用, 其中更为心痛的必然是薛劲与李子丰,只因他们所用之物俱只能用上一次,其中力量耗尽,便也只是废物一件了。 几人迅速眼神交流, 以他们的默契,已是有了个结果。 ——我这上品灵符上千灵石一张,总数也不过三张罢了,如今用上,是计划不够周全! ——我这火爆珠也要数百灵石! ——争什么?在那洞府里找到东西,薛劲你多挑两样,李子丰多挑一件。 ——若是那洞府里与我等所想不同,又该怎地? ——将那公子哥儿身上的好东西都卖了,所得灵石给你相应补足就是! ——如此也罢! 这些眉眼官司,叶殊自然都收入眼底,唇边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讥诮。 而那几人极快交流之后,便不再犹豫,只是单单这般就这般消耗,他们又不甘心。 当下里,由与叶、晏二人最为熟悉的李子丰开口呼道:“两位道友,此处危险,不知天狼道友可还能再出手一次?只要能争取些时间,我等手段齐出,定能冲上那岛去!” 叶殊被晏长澜护在身后,故作惊慌地问道:“不能先行离去,改日再来么?” 李子丰道:“如今已被这鱼怪包围,恐怕不能。” 其余几名修士也都附和。 一来他们确是被鱼怪包围,二来若是这回放弃,若是这回的公子哥儿不来,日后被吓破了胆子再不敢出来,他们多日来的谋算岂非都要白费?且这次那天狼分明已是重伤,正是大好的机会,错过岂非可惜! 虽这般想,但几名散修瞧见叶殊这副慌乱模样,心中又是有些嘲讽——这公子哥儿初时瞧着气派,可遇上事儿了,却如此不济,当真是白瞎了他那副卖相。 再看叶殊,他低头瞧那怪鱼越发猖狂,其攻势连连难以应对,不由皱眉,也只好问道:“天狼,你可能再撑一撑——” 晏长澜已沉声开口,他语气有些虚弱,却十分坚定:“公子放心,属下还能出剑!” 李子丰等人听得大喜:“有劳天狼道友!” 晏长澜则是喝道:“公子退后,且看天狼一剑!” 叶殊果然退后,其举动之匆忙,瞧着竟有些仓促之感。 李子丰等更是心中嘲讽不已,面上则仍是不显。 然后,晏长澜果然出剑。 这一剑中雷光震荡,其剑之重、之威势极其恐怖,只一剑下去,其中一头鱼怪的身上已然出现了一道极为深刻的剑痕,而那剑痕之中雷光亦是不断闪动,在接连的流光后,鱼怪竟被生生斩成了两段! 这一情景,叫李子丰等人看得惊骇无比,都难以置信地看向晏长澜,早知这名剑修了得,却也以为叫来这好几人过来已然很是重视他了,却未想到还是低估了他,若是……但下一瞬,他们便瞧见晏长澜喷出一口血,正是面如金纸,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可尽管如此,晏长澜依旧守在叶殊的身前,稳稳当当地站着。这一刻,他们又稍稍松了口气,幸而他们早已设计将此人消耗至此,否则,恐怕…… 几人心绪复杂,手下却不敢怠慢,也未等叶、晏二人催促,已各自都将手中的底牌释放出去。 刹那间,那上品灵符直接砸到一头鱼怪头顶,将其的脑袋炸开,又有火爆珠入得另一头鱼怪口中,将其轰得通身溢血,有金丝网化为巨网将那鱼怪裹住,使其不得四处奔游,而后就有那柄红匕飞速落下,于那鱼怪身上来回贯穿,只是每贯穿一次,上面的红光都会暗淡一分。那些鱼怪身上多了许多创口,渐渐海面泛起血色,那些鱼怪也都陆续被斩杀的斩杀,见势不妙逃走的逃走…… 约莫一刻钟后,海面一片平静,几头要下沉的玉顶青鳞鱼尸身都被丝网托住,而后李子丰等人大方分出一半尸身给叶、晏二人,但晏长澜才刚将其收进储物袋里,就猛地一个踉跄,足下的长剑也似乎不稳……叶殊似是一慌,急忙过去扶了一把。 李子丰等人也忙不迭说道:“快,快上岛去,且叫天狼道友歇上一歇。” 叶殊当然说“好”。 接下来,众人就互相帮衬,迫不及待地落到了荒岛上。 · 岛上遍处都是岩石,不见几分绿意,众人找了块平坦之地落脚,接着就互相取出一些丹药服下,盘膝打坐疗伤。 晏长澜和叶殊也是如此。 只见叶殊往手上一抹,就有一个瓶儿出现,被他交给晏长澜,道:“天狼,你快服下。”又叹了口气,恢复那世家公子的做派,转身同李子丰说,“李道友,如今天狼伤成这般模样,不如今日便不去探那洞府,改日再来如何?” 李子丰等人原本也在留心观察叶、晏二人的举动,如今听叶殊这般说,心里都是一惊,暗道,今日不去怎么成?若是留待下一回,可难以再这般设计一回了。 于是李子丰便做出犹豫之态,迟疑道:“这……倒不是在下不肯,而是我等散修探访洞府,皆是能快则快,一旦久久不来,多半就要错失机缘,被他人捷足先登了。如今海兽已除,那天然的防护已没了,若是有哪些修士突然上岛,发现了洞府……” 话到此处,叶殊眉头微皱。 晏长澜却已急忙说道:“天狼尚能坚持,公子莫要错失机缘!” 李子丰暗喜,面上则说:“叶道友你看?” 叶殊长叹:“也罢,不过且稍作休整再去如何?” 李子丰也叹了一声:“唉,若是天色晚了再去,怕会更难,因此,怕是不能等上太久的。”他顿了顿,“半个时辰罢。” 叶殊道:“叶某明白。” 于是几人很快都加快调息,叶殊在晏长澜身前,假作为他护法,实则二人四目相对时,神情都有些古怪。 若说重伤,李子丰等人才是伤得不轻,反倒晏长澜,一应举动俱是为了装模作样,吐点血也是自行逼出,如今又哪里有什么伤?便是有,先前两口涅金蜂蜜下去,也都迅速自愈了。李子丰等人不欲让晏长澜养好“伤势”,殊不知更不愿养伤的乃是叶、晏二人。 方才叶殊一眼扫过李子丰等人取出的丹药,看那品相,只区区半个时辰,真正不能将伤势调理妥当的正是他们! 半个时辰后—— 李子丰等人仍旧带着不轻的伤势,可眼见晏长澜似乎面色一点点好转,越发嫉妒那世家公子麾下的极好待遇同时,也都明白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否则对方的丹药好过他们,对方痊愈得更快,岂不是对他们不利。 故几人都急忙说:“两位道友,事不宜迟,上山罢。” 叶殊也仿佛无奈般道:“也好。” 558|初入洞府 荒岛之上, 荒山也多岩石,走起来有些不便, 不过今日登山者俱是筑基修士, 也就不比寻常凡人那般辛苦了。 然而,却仍是有人觉得不适。 只见其中那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修士蹙眉道:“已找了有一阵, 还不曾找到么?李道友, 莫非上次是你瞧错了?” 另几个修士一听, 身子都是一僵, 心中暗道, 这公子哥儿实在是娇生惯养, 这才走了一刻钟罢了, 便这般受不住。看来, 还得走得快些方可。 李子丰忙道:“叶道友放心,在下不曾瞧错,你且看。”他用手指了指更高处的一块巨石, 又说, “洞府便在巨石后方,因巨石挡着,另一边又是悬崖, 故而从前不曾有人发觉。” 叶殊这才勉强说道:“好罢, 还请李道友带路。” 晏长澜在一旁护着叶殊,时不时露出些重伤未愈之相,叫李子丰等人越发深信不疑。 · 一如李子丰所言,很快到了那块巨石前, 在旁边有个窄道,只能堪堪容一人经过。 众人对视后,李子丰笑道:“李某在前面带路。” 语毕,他当先一步,朝那窄道走过去,如此坦坦荡荡的,当真是很容易引人好感。 很快李子丰顺利走过去,在那岩石后朝几人道:“快快过来。” 随后,焦孜彤捋了捋鬓发,婀娜多姿地走了过去。 紧接着,晏长澜让叶殊先行。 叶殊就快步匆匆前去,等他走过去了,晏长澜又在其余人想过去之前当先一步,紧跟着叶殊走过那条窄道。 接下来,薛劲和周洪也都快步而去。 过了那块巨岩,果然是豁然开朗,乃是一座山地极为平坦的悬崖,贴近巨岩之处有陡峭山壁,而那山壁杂草、藤蔓互相交缠,密密麻麻遮蔽了大半面山壁,只有仔细看去,方能瞧见在那洞府上方开凿了个凹槽,内书“华清洞”三个大字。 叶殊见了,便提道:“上回李道友不曾入洞?” 李子丰道:“入过的。” 叶殊一指那处,诧异道:“这——” 薛劲便道:“上次薛某与子丰一同入了一截,退出后石门关闭,而这些藤蔓杂草乃是我二人用了些催生草木之符布置,以免被他人发觉,让我等白忙一场。” 叶殊这才露出恍然之态:“原来如此。” 李子丰才继续言道:“还要叫诸位知道,在下上次同薛兄入洞时,刚打开师门,就有一轮足以杀死炼气巅峰修士的强劲箭雨射来,若非我二人谨慎,怕是这箭雨临身,就要被射个千疮百孔,纵然一时死不了,也是面上无光啊,更莫说继续探查洞府了。”说到此,他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二人见这洞口的机关已如此可怖,料定这洞府的主人不凡,如今里头应当也留有一些好物,因此在箭雨后,我二人才进去一小段,见前方似乎十分幽暗,似有凶戾之物窥视,察其妖气凛冽,也就不曾继续入内。故而其中的情形究竟如何,我二人也是所知不多,只推测有这等凶物守护之处,多半不会空手而回罢了。” 薛劲在一旁附和:“正如子丰所言。” 叶殊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既如此,待会入那洞府时,我等都要万分小心才是。” 晏长澜忙道:“天狼定会全心保护公子。” 叶殊微微颔首。 其余修士,又对叶殊生出一股羡慕之情——也不知这位身后到底是个什么大世家,竟能叫一名雷属性的天才剑修如此忠心。不过他们也心中警惕,之后算计时不能大意,否则,焉知这等家族中能有什么手段,给他们族中的子弟留了什么底牌? 之后,一行人再无犹豫,在李子丰引领下,直接来到了破败的华清洞府前。 李子丰提醒:“入洞之后,一片漆黑,诸位各自小心。尤其那箭雨,也不知这机关是否再开,还是不能大意。” 叶殊几人自又是答应下来。 到那洞门口,薛劲探出一颗火星,立时就将那洞门上遍布的藤蔓杂草尽数烧空,而后李子丰打出一道法力,猛地推开那石门。 下一瞬,所有修士都极快闪身让开。 事实也正是众修士小心无错,只见有无数箭矢与他们几乎闪开的举动同时射出,若是他们的反应稍稍慢上一霎,那些利箭便会全数射穿他们的身体! ——尽管筑基修士境界比之炼气修士高上许多,可若是不修炼什么炼体之法,筑基修士的肉身却未必比炼气修士强上多少,能将炼气巅峰修士射个万箭穿心的箭雨,也能让筑基修士遍体鳞伤,甚至若是医治不及时,血流干了,也未必不会就此陨落。 幸而,众人得了提醒,尽皆无事。 静候片刻后,洞府中不再射出箭来,一行人才举步进去。 此刻就由明面上修为最高的周洪走在最前,而后是李子丰,接着是叶殊与晏长澜,最后才是薛劲、焦孜彤。 几人小心翼翼,便是连脚步声都不敢发出,待走进之后,又果然是如同李子丰先前所言,视线所及一片漆黑,视物艰难,到处都是模模糊糊——若非他们有修为在身,莫说模糊的了,只怕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因洞中只能看个大概,叶殊的神情淡淡,也不再如先前般作态。他视线微微朝左右一扫,已发觉周围颇为开阔,但空荡荡没什么东西,只在壁角处有个小桌,是铁木所制,能保存个数百年不朽,只是除却如此外,也再没什么其他价值了。再往前是一个拱门般的环形开口,内中有通路,但也的确有浓郁的妖气迸发而出,且这气息仔细分辨,竟然并非只有一股! 叶殊心中微动,对那李子丰等人的意图又了解一分。 李子丰的声音很严肃:“前方相距我等最近的有三头妖兽,也不知是个什么品种,有什么手段。因此,我等还是分为三队,每一队有两人,一同对付一头妖兽。” 叶殊略点头,答应道:“可。” 薛劲几个自然更没意见。 做好决定,李子丰一声招呼,三个队伍是你先我后,半点不慌地冲进那通道里,各自循着一头妖兽所在的方向而去! 那些妖兽也发现了有修士前来探访洞府,反应极快,在几人冲进通道时,那些妖兽也冲过来,三个小队一人找着一头,迅速地缠斗起来。 叶殊与晏长澜一同面向对手,乃是一头巨虎,约莫一丈多高,长及三丈,扑来时腥气极重,极为凶悍。它虎爪上寒光凛冽,一双虎目中俱是恶狠狠的杀意!它妖气之浓,堪比筑基四五重的修士,这相对狭小的过道于它很是有利,它每一扑咬撕抓,都几乎要正中叶、晏二人,让人很难避开。 559|探洞府 晏长澜迅速上前, 手中重剑朝前方一拦,登时那虎爪便与重剑相撞, 发出一声爆响!妖虎暴退, 口中嚎叫不已,而晏长澜运转法力, 又喷出一口血来, 面色自苍白变得潮红, 仿佛方才那一击用了不小的力气。 妖虎见状, 心下狐疑, 伏地低吼不止, 似乎不能分辨先前力气那般大的剑修如今这模样, 究竟是真是假? 它这边因着与晏长澜刚刚交手, 有些迷糊,那边李子丰的等人却以为晏长澜这是旧伤未愈再添内伤,就想:也不知洞府内中还有什么危险, 可要尽快推进, 将这天狼最后的本事压榨出来方可。到那时,那个公子还不好对付么? 于是,李子丰等人越发卖力与自己面前堪比筑基的妖兽对战, 而晏长澜这边, 那妖虎也不管晏长澜是真是假,凶戾的虎眸中闪过一丝杀机,随即赫然自旁边扑杀而来!晏长澜毫不畏惧,只是仔细压制自己的力道, 伪装出一副气弱之态,一边仿佛险象环生地同妖虎周旋,一边护住叶殊,再一边暗中观察李子丰那边对战的情形,眼见那边双双合力将他们的对手杀得奄奄一息时,他也就爆发一般接连数剑,大汗淋漓地除掉了妖虎。 妖虎直至临死前还百般不解,也不知这剑修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在洗刷它么?但它如今说不出人语,终究只得怨恨而亡。 叶殊这才走上前,很随意地将妖虎尸身收取,那边李子丰等人也恰好杀灭了妖兽,同样有人将猎物收到储物袋中。他们是二对一应付妖兽,故而到最后并未怎么受伤,即便是有点小伤,他们也很快吞服丹药,仍旧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李子丰道:“诸位道友,我等再往前走罢。才刚到洞口就有这三头妖兽伏击,再往里面怕是还有更多危险,行走间要更加小心才是。” 众人都说“自然”。 薛劲突然说道:“这回还是得有人在前方带路才是。”他一顿,“不如薛某先去,之后再换其他道友就是。” 他这般说,其余人当然都无异议,也言“承情”。 晏长澜护着叶殊走在中间,二人都已察觉,他们从先前到此刻,皆是被那些修士有意无意地围在最中央,如此可说是将最为安全之处给了他们,也可说是他们始终在被包围之中,一旦遇上什么事……他们怕是插翅难逃。 · 三头妖兽守护之地正是洞府中通道的入口,几人杀死了它们之后,由焦孜彤拿出一颗夜明珠浮在半空,照得方圆数丈之内犹如白昼,纤毫毕现。 而周围亮了,众修士看清周围的情景,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通道前也有个宽阔的平台,恰好可以容纳三头妖兽伏趴守卫,可是再往前几丈后除却数尺宽的一道长桥——即他们先前所见之通道外,两边空荡荡的不见落脚之地,竟然是万丈深渊! 可想而知,在先前一片漆黑时,若是众人与妖兽争斗时不慎落得远些,便极有可能落下那深渊去——可莫说有御风之术,并不会因那深渊而摔死——那深渊里还有颇大的风,风中蕴含着一种极为凛冽的力量,若是在其中御风,怕是那风会化为利刃,干扰修士施展法术,到时候即便是筑基修士又如何?这般高不借力地摔下去,也是必死无疑的。 其余人后怕时,叶殊的目光却是落在对面悬崖中间的凹槽处,若是不细看,许是不会察觉于那处正镶嵌着一颗灰扑扑的珠子,几乎与悬崖同色,而那珠子每逢有风吹来时便微微转动,随后那风穿过珠子,就变得隐约带了一丝凌厉,与旁的流风别有不同。 那珠子恰巧叶殊认得,是一种名为黑煞珠的自然生成之物,于这悬崖之间镶嵌此物,山风便化为黑煞风,一旦近人,就能将修士的法力阻碍几分,甚至若是此物多了,怕是修士一旦被风卷入,法力便会仿佛被封禁一般,几乎任人宰割——着实是一样瘆人之物。 另几名修士认不得它,却能察觉风中异样,也足够惊悸了。 李子丰喉头滚动,嗓音干涩,又道:“快些过去罢,诸位多加小心。” 晏长澜立即守在叶殊更近处,其他修士也都是深吸一口气,唯恐过去时有什么不慎之处。 而后,一行人中择取表面法力最高的周洪先行,另几人随行。 叶殊与晏长澜,此番仍在中央。 好在这石桥高是高,却还算平稳,不多时,众人紧张却顺利地走了过去。 只是脚刚落地,就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周洪立即道:“快屏息!” 然而他虽提醒得快,却也晚了些,焦孜彤嗅到了这香气,正是呆呆怔怔,一张美貌的面容上笑容痴痴,神智已被异香所迷。李子丰稍稍恍惚已然恢复,叶殊与晏长澜也仅仅愣了一愣,薛劲身在最后,倒是没什么妨碍。 周洪连忙揽过焦孜彤,警惕地看着前方。 “我等要先找到异香的来处,将其祸根除去,否则怕是往里面走一些都要被其阻碍。” 叶殊道:“周道友所言极是。” 李子丰道:“既如此,我等屏息分头寻找,切莫放松警惕。” 薛劲道:“这是自然。” 说定后,几人就在附近寻找起来。 通过那石桥走到的这一边是个小有凸出的平地,前方有个洞口,黑黢黢的,异香便从内中传出。既然要找,也要往里面去,于是众人快步前行,分散寻找,穿过了一小节路后,前方突然变得些微光,居然是个颇大的洞窟。 焦孜彤此刻已恢复如常,她轻呼了一口气,自觉并未有什么隐患,见前方还是看不太清,就将夜明珠抛出,挂在一旁的山壁,照亮整个洞窟。 下一瞬,所有人都有些惊诧起来。 原来洞窟里密密麻麻都是重重叠叠的紫色芙蓉花,那颜色就像是泼了艳紫的墨上去,渲染得满眼都是浓郁的紫,美得非常夺目。 但是最夺目的却不是这浓紫的色泽,而是如同星子一样点缀在花瓣上的细碎光斑,可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光斑其实是一种很小的虫子,只在头顶散发出小而微薄的光芒。 此刻,薛劲的瞳孔收缩,突然说道:“吸血星点萤!” 也是在这时,周洪也反应过来,道:“遇见这样的凶虫,须得留下一些血食,才能通过。” 闻得这话,叶殊眯起了眼。 而李子丰等人,视线则落在了叶、晏二人的身上。 560|轻点四指 叶殊故意问道:“几位道友, 这是何意?”又愤怒道,“莫非你们是想要将我二人留在此处吸引这些虫子么?!” 如吸血星点萤这类食血的虫类, 将活物抛入, 它们必然会一股脑先将活物包围,如此一来, 其余之人自然就能借机通过了。而若是不惊动它们, 立即抽身, 倒是还能活命。 只是已入洞府, 那几人又如何会想抽身?看来是想要留下他们了。 李子丰和煦地说道:“叶道友莫恼, 既然一同来探寻洞府, 自是都要出力的。你身边天狼道友有雷属性在身, 对付起这类虫豸来最合适不过, 正该在此处出力。” 叶殊怒道:“天狼有伤在身,怎受得住——” 薛劲也道:“莫非两位是不想出力?” 焦孜彤妩媚一笑:“当初说好了诸位道友都要出力,叶道友可莫要毁诺得好。” 而周洪虽不曾说什么, 却是但笑不语, 意味深长。 叶殊面色一冷:“看来,诸位是早有打算了。”说到这,他似乎又忍气吞声一般, 道, “方才我等猎杀数头鱼怪,叶某愿将其抛出引诱虫子,如何?” 李子丰叹了口气:“这死物哪有活物血气旺盛?更何况,那鱼怪也颇能卖出些灵石来, 在下等人,又如何舍得于此时浪费啊……” 叶殊更为愤怒:“李道友可莫忘了,先前于海上时,是天狼救了你的性命!” 李子丰微微一笑:“若非如此,在下又如何能见到叶道友的宝船呢?既然叶道友如此不舍天狼道友,不如就与天狼道友一同出力,到那时,无论天上地下,俱可续这一片赤诚的主仆之情……叶道友,你看如何?” 此时,薛劲等几位散修都是面带笑容,慢慢将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包围起来,对他们的态度也再无掩饰,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看着这些散修满眼贪婪,叶殊故意做出的神情慢慢消失,恢复为一片冷漠,与此同时,他给人的感觉也与之前有了极大不同——若说一开始他不过是那种故作冷淡的傲气公子哥儿模样,那么如今眼神淡漠无波,气质疏离,眉眼间便真正带上了一种唯有那时常身居高位的真正世家子才有的矜贵孤高了。 李子丰等人瞧着叶殊如此,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似乎也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这反应…… 下一瞬,几人便发觉“天狼”动了。 只见那一身玄衣的剑修倏然取出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出一剑! 他们急忙要抵挡,却发觉这一剑并未对着他们,而是直接朝着那些吸血星点萤杀去,只眨眼工夫,雷光大作,剑气纵横,化为万缕威能。剑风与雷光过处,所有的吸血星点萤尽数被其斩杀,扑簌簌尸体落了一地——连一只存活的也无。 见到这一幕,李子丰等人瞳孔骤然收缩,顿时明白晏长澜的伤势并不及他们想象中那般严重,而且恐怕这对主仆一开始便不曾相信过他们,时时都在防备!尤其修为最高的周洪察觉,晏长澜的修为境界也根本并非所谓的筑基四重,而是与他一般的五重!这无疑显示,他们所以为的这两人性情简单容易哄骗之事,也不过只是伪装……这两人,分明都是心机深沉之辈! 只不过,如今还想化干戈为玉帛已不可能,李子丰等人也不会如此天真,于是他们心中一动,都朝叶殊扑了过来。 ——他们以为,如今这位世家公子才是突破口,他不过是个筑基三重,只要将他擒住,难道还怕那“天狼”翻天不成? 然而,几名散修未曾料到,叶殊也隐藏了修为。 待他们纷纷朝叶殊攻来时,叶殊周身威压陡然一变,化为了筑基四重的修士,而后他们便瞧着叶殊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前方徐徐点了几点。 像是有一股无形之力陡然降下,李子丰几人陡然发觉自己已然打出的攻击尽数在身前崩散,他们自己也好似被禁锢住,竟然体内法力流转不畅,身法也被打断,不由悚然而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他们再看前方那点出一指、形貌分明与先前一般无二的青衫修士时,就觉自己仿佛在看一尊魔头,哪里是他们原本所想那般好欺的“公子哥儿”了?!顿时后悔到了极致。 只可惜,此时后悔已然太晚,叶殊在点出那一指后,指尖轻轻往上一抬。 刹那间,薛劲的身形一阵扭曲,他堂堂筑基四重修士,竟全然不能抵挡那股挤压他全身的力量,再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裹着他一起炸裂了,于是他便发出“嘭”的一声,炸成了一蓬血水碎肉。 霎时间,李子丰等人都不禁浑身一抖。 焦孜彤花容惨淡,几乎被吓破了胆子,紧接着她也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挤压之力,她急忙看向叶殊,大喊求饶:“叶公子,叶道友,是奴家不对,请饶——” “嘭。”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也被裹着爆成一蓬血肉。 接连死去两人,李子丰和周洪大惊失色,都慌忙取出自己的底牌,朝着那裹着自己的无形之物打去。但是那些火爆珠也好,威力巨大的法宝小剑也罢,虽说也都施展出一些威能,但是在那困阵的连消带打下,也都很快消失。 眼见这也无用,两人更加慌乱,疯狂地将所有的法术本领尽皆使出,越是使出越是发觉自己无力,他们也拉得下脸皮,求饶之语不绝于口,是什么赌咒发誓全都吐露,尤其李子丰,更是用巴掌狠狠抽打自己面庞,跪下用力磕头! 可这也无用。 叶殊冷冷站在不远处,只盯着他们百般作态而已。 周洪比李子丰的修为高,意志也强些,见叶殊铁石心肠,知道事情不可回转,也就是爆发全身法力,再次试图逃离这指法威力而已。 李子丰磕得头破血流,心里无比懊悔,他若是早知、早知……他哪里还会这般算计?现下一想当初心思,只觉得恐怕是被人当作了跳梁小丑,是既怨恨又不敢表露。 不过,叶殊哪里会留下这等隐患?他指尖微微向上扬了扬。 一下,两下。 “嘭!嘭!” 可怜两名筑基修士,一个甚至已经是筑基五重,竟然在这一招极为神妙的阵湮劫指下,什么手段都施展不出,只被人这般动了动手指,便步了同伴的后尘,尽数化为模糊血肉了。 所有散修死得透透的,叶殊只如同碾死几只小虫子般,并未在意,只同走到他身边的剑修说道:“长澜,继续探查罢。” 晏长澜道:“好。” 561|银龙鲤 且说方才晏长澜一剑过去, 剑气万重,是将所有的吸血星点萤尽数除灭, 可那剑气虽是锐利, 他操控却好,那些萤虫寄身的浓紫芙蓉却丝毫未损。 叶殊走过去, 随手采下一朵, 说道:“这是紫玉芙蓉, 平日里若是遇见, 将其采下榨取花汁, 倒是可以用以炼制芙蓉丹, 供给金丹以下女修驻颜之用。不过如今它们已然被吸血星点萤寄生过, 花汁尽数化为毒汁, 偏生毒性也不甚烈,只能毁人容貌罢了,却没什么用处了。” 晏长澜道:“既如此, 我便也将其毁去罢。此物虽对你我无用, 但若是留在此处,日后被歹人发觉,却要生出事端来。” 叶殊道:“也好。” 晏长澜听得他话, 就随手挥出两剑, 其剑光纵横,眨眼间剑气将所有紫玉芙蓉扫荡一空,连一片花瓣都不曾留下。 随即两人继续往前走。 因着没了李子丰那群须得防备的散修,二人探查洞府时, 自也不必装模作样,更不必沉默寡言。故而他们一面走,也一面闲聊了几句。 “阿拙,不知这洞府之内是否能有收获。” “那些紫玉芙蓉那般齐整,还恰巧在几头妖兽后方的石桥对面,瞧着像是另一重防守,应是为人所栽种,其上寄生的吸血星点萤想必也是有人刻意放养。既如此,洞府原本的主人修为至少也该是金丹期以上,说不得还是个元婴修士……他们的洞府里,多少也该有些藏物,否则,又何必布置这些机关、守卫?” “阿拙所言有理……接下来也应当还有危险罢?” “或许。不过如今已然遇上了几重防御,接下来即便还有危险,也应当不至于太多。” “阿拙所言甚是。” · 两人的声音在山洞里徐徐飘荡、回响,而两人的身子则已然走到了那片原本的“花海”后方。 前方略有些光线投射,而光线之下是波光粼粼。 在这般僻静的荒山内部,不仅挖空了山腹弄出如此庞大的山洞,山洞里居然有一片湖泊,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山洞的主人用了什么心思。 叶殊视线在湖泊上一扫,并不见什么天材地宝,虽有几支枯败的莲茎,但也不见什么灵光,并非是能千万年生长的有灵之物,不过他还是很快走到湖边,朝湖中看去。 湖面下,有极为庞大的黑色阴影,也有浓郁的妖气。 晏长澜倏地擎剑,来到湖边,朝着那妖气散发之处就是一剑! 这剑带着雷光,直直斩在那黑影上,那黑影虽说很是巨大,可在这一剑下也没什么抵抗之力。只见湖中弥漫开碧蓝色的絮状之物,而后扩散开去,将原本透明的湖水也染成一片浅淡的碧色。随后,有庞然巨物泛着肚皮浮起来,正是一头通身剔透如水晶、泛着银光的、足有四五丈长的巨鱼! 巨鱼身体瘦长,鳞片也如玉石雕成,虽瞧着透明,却也不曾竟其内脏鱼骨显露出来,仔细看去,居然有一种似蛇非蛇、似鱼非鱼之感。最为有趣的是,鱼的两腮有长须,而头顶生有一支很短的鹿角,看起来居然又有一丝如龙之感了。 叶殊看清这鱼,却是微微吃了一惊。 “银龙鲤?” 晏长澜不知此为何物,便开口:“什么银龙鲤?” 叶殊道:“一种天地奇物,若是寻常的雄鱼,其肉质极为甘美,乃是罕见的珍馐,而若是雌鱼,则其腹中鱼卵除却味美之外,更可以提取出银龙血来。”说到此,他微微一顿,“这自然并非是真正的龙血,而是这种鱼体内蕴含一丝银龙血脉,一代代自鱼卵传承,而那些鱼卵出世后,也都仅仅只有极少数的雌鱼方才能够继承,而这些雌鱼自成熟后就必然会与雄鱼交|合,再孕育鱼卵,直至死亡那刻才将其产出,其中往往又只有一二条雌鱼而已,且雌鱼出世,又以母体为食……” 晏长澜微微点头,又问:“银龙血有何用处?” 叶殊道:“于你我无用,不过若是炼制出来,倒是可以卖出个好价钱来。有修炼此道功法之人,抑或是体内有相似血脉之人,用此血炼体可,提升自身血脉亦可。” 晏长澜则是忽然一笑:“雌鱼虽好,不过连阿拙都提及这雄鱼的滋味极美,乃是珍馐,倒是可以多抓上一些,存着日后为阿拙烹了吃。” 叶殊略点头:“自然也无不可。” 两人说话时,晏长澜已取出一只储物袋,直接将那条庞大的银龙鲤尸身收了进去。接下来,他闪身飘在了湖泊的上方,双目炯炯看向湖面,不多时又见到一道黑影自湖面下游过去,他毫不迟疑再来一剑,又让一条银龙鲤翻了白肚皮,被他再次收进储物袋里。一次又一次,接连两三回,都被晏长澜抓到了鱼。 只是,单单如此,动作还是慢了些。 叶殊见晏长澜一心为他抓鱼,像是抓到这鱼比继续探查洞府更为要紧,心中微暖。于是他略思忖,自混元珠中取出了几面旗子、一些布阵之物,用这些物事迅速在湖泊一旁布置了一座阵法,而这阵法布置出来后,刚被激发,内中就传出一道极为强大的吸引之力,直朝湖泊而去!下一瞬,湖泊中的水如同匹练般被倒吸而起,化为一道道水柱,直接冲进那阵法之内。 不多会,水柱在阵法中慢慢地堆积起来,而那水的形态就如同是落在了一个巨大的杯子里似的,不断地向上拔升。 晏长澜自也发觉了叶殊的动作,就闪身又出现在他的身旁。同时他自也看见了那阵法与其中盘旋而起的湖水,心里暗暗称奇。 这般瞧着,他并不多言,只静静地等着。 大约一刻钟后,偌大一片湖水尽数被吸进了阵法里,一直冲向山洞洞顶,如同一根巨大的水晶柱,上方水光流转,波光明媚,竟是美到了极点。 晏长澜微微欣赏过,视线就重新落在了湖中。 此刻,被抽干了湖水的湖底有许多短则三五尺,长则七八丈的巨型银龙鲤正拍打着尾鳍,十分有活力。不过毋庸置疑,全数都还是活着的。 晏长澜毫不犹豫地从里面挑出数十条雄鱼杀了收起尸体,又杀了七八条雌鱼,再看那湖泊时,就能发觉内中的银龙鲤所余仅仅雌雄数对而已,正该是让它们配对繁衍,长久在此地留存……而抓了这些鱼后,叶殊逆转阵法,叫那些湖水重新没入湖中,也就跟晏长澜大步朝着湖的对面而去。 562|三间茅屋 湖的对岸便是一小片草地, 仔细看去,那些草根根分明, 纤细绵长, 如同野兽身上的毛发一般,瞧着柔软, 实则坚硬。而每一根草茎的顶端皆有一点天地灵炁汇聚, 若是一根两根自然不足为奇, 但这般形成一小片, 就使得此地的天地灵炁很是浓郁, 只消深吸一口, 就有一种体内法力沸腾之感了。 叶殊认出来, 言道:“白帽草, 也是一类聚灵之草。”他缓缓说来,“世上有些不喜聚灵阵法的修士,以为聚灵阵法失之自然, 故而在住处种下许多聚灵之草, 来提升天地灵炁,用以修炼。此地居住的修士,恐怕也是如此了。” 晏长澜点点头, 又问:“此物可对阿拙有用?” 叶殊微微摇头:“对我无用, 不过且将这片草地削起,回头出去售卖,当可换取不少灵石,用作你我修炼资粮。” 晏长澜自无异议, 听叶殊这话,心念微动,澜风剑已出现于手掌之中,而后手腕翻转,澜风剑晃出一片寒光,霎时冲向那片草地,轻轻一削——只一瞬,那草皮整个被削起,迅速一卷,出现在晏长澜的面前。 叶殊见了,手掌一抹。 那草皮瞬时化为一道青光,被他收进混元珠里了。 前方,原本白帽草盈盈之处,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片灰扑扑的土地。 随即两人的视线落在原本落在草地后方的草屋上。 草屋共有三间,虽外形平平,瞧着却都有古拙之态,隐约像是有些玄妙,可细看之际,那玄妙又散去,重新平平无奇起来。 叶殊立在第一间茅屋前,稍作查探。 果然,一如他所想,茅屋的主人恐怕当真是觉着阵法有违天地自然,故而先前那几道关卡中,大多都是以妖兽、特殊的天材地宝守关阻路,如今在这茅屋中也并未布置阵法,而是只寻常摆放了几间屋子而已。 晏长澜紧跟叶殊身旁,见他要推门,先伸出手去,把门推开。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 这头一间屋子里,最前头的就是一只蒲团,蒲团的后方有张石床,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只葫芦,一把长剑,一幅山水画。 石床很寻常,上面有一只玉枕,一床薄被。 两人走近后,就察觉石床上竟然传来阵阵暖意,很不寻常。 叶殊伸手在床沿处摸了摸,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会意,并起手指,指尖迸发出一缕清风般的剑气,顺着叶殊手指所在之处朝下微微一划,顿时就有一块石皮被削下,露出里面融融的红光。 “万年暖玉。”叶殊手指在那红光处碰了碰,“内中灵气充裕,虽对你我无用,却能炼制法宝,也可将其售卖为灵石,用以修行。” 晏长澜自然道:“那就由阿拙收起来,日后炼制也好,售卖也罢,我都听阿拙吩咐。” 说话间,他指尖剑风连动,直将所有石皮尽数削去,方才罢手。此刻,暖玉上红光大放,就连这茅屋里也仿佛炽热了许多。 叶殊目光微柔,顺手一拂,直接将这块万年暖玉收了起来。 床被收起来了,玉枕和薄被落在晏长澜的手里,他分辨之后,说道:“玉枕乃是灵玉所制,薄被为千年暖蚕丝,对我与阿拙无用,到时卖了罢。”随即他顿了顿,“若是阿拙先拿来炼制成法宝再卖也可。” 叶殊略点头,让晏长澜用其他储物袋装起来。 晏长澜自是照做了。 紧接着,晏长澜再取来挂在墙上的葫芦和长剑,分别鉴定:“葫芦里有些丹药,不过年份已太久了,药力百不存一,已是废丹。葫芦本身倒是能用来存储丹药,似乎上头还有禁制。” 叶殊将葫芦接过来瞧了,道:“是个能延缓时间的禁制,丹药放在里面比放在其他玉葫芦中,能保管的时日更长些。” 晏长澜稍作思忖,道:“不如这个暂且留着?” 叶殊道:“其炼材并无多少特殊之处,因此不必留。这上面的禁制,我也能镌刻。” 晏长澜就将这葫芦收进储物袋里,留待同之前的玉枕等物一同售卖。 他再掂量了那把长剑,道:“下品法宝长剑,看来,当初在此处居住的修士也练过剑法,只不知他是否为一名剑修。” 晏长澜有灵剑在身,这下品宝剑虽也不俗,他却用不上,不必叶殊提醒,自己就将其收进储物袋里,等着之后售卖了。 而后,晏长澜捡起那只蒲团,稍微查探后,说道:“有点神异。” 叶殊看过后,道:“些微悟道的用处罢了,于你我而言乃鸡肋之物,但若是售卖出去,当可有个不错的价钱。” 晏长澜也将其收入储物袋里。 最后,两人来到墙边,看向那幅水墨画。 于修士而言,平日里若是有什么精心绘制的墨宝,其中往往会蕴含几分属于修士自身的气息,也会融入一些自身所学。如今这座洞府是前人所留,其离开时不曾带走那些法宝、万年暖玉等,多半也是想给后辈留上一些机缘。既如此,这修士留下的山水画想必也非是寻常之物,理应谨慎对待。 ——也是因这缘故,二人先前随意动了其他物事,却不曾肆意对待这幅山水画。 叶殊看向那山水画,神识扫去,只觉得有些刺痛,便微微皱眉,收回神识。 “长澜,此物与我无缘,你且用神识试探一番。” 晏长澜一怔,旋即依言用自己的神识试探而去。 这一试探,果然也有刺痛,但这刺痛却并非不能忍受,又心中仿佛有些感觉,要用自己的剑道真意来触碰方可。 下一瞬,晏长澜就释放出一缕真意,风雷相加,碰触那幅画。 山水画上,有群山峻岭,两座山间夹着一叶扁舟,舟上有个负手而立的瘦削男子,在察觉这缕真意的刹那,似乎就转过身来,随手劈出一剑。 这一剑与风雷真意相接,瞬时像是交手了数次,也互相打磨了数次。 晏长澜收回真意,而那幅画上,分明那男子仍旧负手而立,什么劈出一剑,俱是幻象罢了。但那真意之中浩荡不绝,叫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丝畅快之感。 收敛心神后,晏长澜对叶殊说道:“阿拙,此为一名剑修所留的剑道传承,其中有长河真意,与我之剑道不符,因此只交接一招便罢。若是碰上其他修炼水之真意相关的习剑修士,可得这一招传承,相助其领悟剑道真意。” 叶殊微微点头:“你既已感受过,就将其收起,也卖出去罢。” 晏长澜将这山水画卷起,也塞进了储物袋。 到此刻,这间屋子里,就再无什么可取之物了。 563|剑元木 将这间屋子搜刮一空, 二人遂走出去,来到了第二间屋舍。 这一间像是个专用于画符的屋子, 有一张长几, 几上有个笔架,上头悬着数支符笔, 长短粗细有所不同, 想必是为绘制不同灵符而用。除此以外, 几上还有两罐符墨, 叶殊于符阵器三道上俱是精通, 也认得那罐子也是法器, 上面的阵纹颇为精深, 符墨宝光内蕴, 皆为上等之物,倒是可用的。 墙壁两边有偌大的书架,上头原本应当是放满了书册的, 而今只余下寥寥几册, 却正摆在极显眼处,莫不也是屋舍主人特特留下,用以传承后来者么? 叶殊并未多思, 走过去先将几册书取下, 粗粗都翻了一翻,神情中略有失望。 晏长澜见状,不由问道:“阿拙,这是怎么了?” 叶殊微微一叹:“这些册子中所书我尽知道, 于我无用。” 虽说在这下界算是很不错的传承,然而他叶家藏书浩如烟海,后又因他对符箓一道颇有兴趣,曾经为他收揽万千典籍,他全数看过,这些只算其中中上之类罢了,并不算新奇。 叹过后,叶殊也只是收起来,预备也卖出去。 接着,两人在房中走了一圈,又在博物架上发现了一只匣子。 叶殊打开一看,就有些讶异:“空明石?” 晏长澜一怔,走过来问:“可以炼制储物戒指的?” 叶殊略点头,神情微柔:“早年曾与你说过,要为你炼制一只储物戒,只是一来当时我修为尚且不及筑基,无法炼制;二来炼制此物与炼制储物袋不同,须得有空明石方可,那时手头并无此物。及我筑基,在万珍园里也曾问过,不过几处万珍园所见空明石品相俱是平常,即便拿来炼制了,最终至多也只能比好些的储物袋内藏更多一倍而已,与先前你我自他人手中所得几只储物戒一般,资质平常,皆不堪使用。” 晏长澜亦想起当年叶殊对自己所言,原本因得了道侣心满意足,并未将这时牢牢记挂,但如今所爱道侣却仍记得,心中自然生出许多暖意来,不由一笑:“那如今所见这一枚空明石,莫非是够用的?” 叶殊道:“正是。若是用此物来炼制储物戒,足能容纳数座山峰之巨,一应所有皆能放置其中。便不说其他,只言你我如今在海中暂留,日后也免不了出海狩猎,若你独自一人时,即便遇上那等海中巨兽,杀上个数十头,也能尽装下了,不必每每出去一次不敢走远,只得一二头还得分割回来,十分辛苦,亦十分浪费。” 晏长澜越发欢喜:“如此我便等着了。” 叶殊道:“其余炼材早已准备妥当,不多时便能炼成。”顿了顿,又言,“到时其他几只储物戒也可先卖出去,不必留在手中费事。” 晏长澜听得,不觉莞尔:“好。” 他们如今确是缺了些灵石,两人孤身在海外尚未摸清此间诸多势力性情,须得小心,不当随意卖弄。因此,如今既然碰上了一处洞府遗迹,得到不少好处,待之后两人易容换形一番将其售卖了,换来修行资源,也更为妥当一些。 只是…… 晏长澜心中好笑,阿拙这般人物,算计灵石虽是常事,每每见到也总叫他生出些奇异之感,又觉深有可爱之处。而待他有了更大的储物戒后,他也该时常出海,于深处尽力多猎些少见昂贵的海中妖兽来,售卖后将灵石交给阿拙。 叶殊不知晏长澜心中所想,却能察觉他如今很是愉悦,心情也颇好。 旋即,他便又道:“这间的东西也都收起来,你我再去第三间瞧瞧。” 晏长澜自又答应:“好。” · 走进第三间屋舍,一股极为浓郁的天地灵炁扑面而来,叫叶殊与晏长澜都是精神一振,旋即看清屋中之物,就不由微微吃惊。 屋中满目皆白,四面墙、地面之上,竟都是生满了密密麻麻的白帽草,也因此物甚多之故,才有比之外面白帽草地上更浓郁数分的天地灵炁。而这些白帽草之间则开辟了一块极小的灵田,方圆不过只有三尺,而这小块的灵田之内,则有一株极为奇特而的小树。 令人震惊者正是这小树。 只见其高不过五尺,枝杈纵横,枝枝如剑,其上方更有剑气纵横,向四面八方迸溢而出。而于这株小树的最上方则开着一朵花,拳头大小,花瓣也如把把小剑,朝外刺出,如今在两人视线之内,正有一片花瓣飘然而落,落在其中一根枝杈上,与此同时,这一根枝杈倏地将花瓣吸收,上方像是有剑光流过,其上所含的剑气就更锐利了一分,而那掉落花瓣之处,则缓慢地又有一片极小的花瓣生出,陡然将天地灵炁吸收了一大截,慢慢长大了些许,只是还不如其他花瓣一般大小而已。 叶殊喃喃道:“剑元木。” 晏长澜原不该认识这树,不过从前却有一次,他曾听叶殊提过。 于那日,两人正在混元珠中小憩,略谈了几句修行之事,便也提及晏长澜如今所悟风雷真意,虽已悟出,但还不算十分浑厚,而若是想要提升,也是随着境界越高越是艰难。说到底,如今他能领悟,已是运道绝佳了。 当时晏长澜有所感慨,叶殊便是提出,世上也未尝无有能加快提升真意的奇物,其中有一样最为好用,因其不论何种境界皆是可以用来领悟,正是极为罕见的剑元木。 那剑元木是天地奇木,每一根枝杈都能孕育出极为纯净的剑气,而随着时日长久,这剑气日日提升,最终仿若实质。倘使有剑修取其枝杈,用自身所悟真意将那一段剑气包裹,剑气便将化为与自身真意属性相同,且真意也将备受剑气磨砺,日日如此,自然大有提升,比自己寻常修炼要快上十倍不止。不过这还不算完全,倘若剑修的运道好,恰恰碰上剑元木成熟,上头结出唯一的一颗剑元果,将之服下,则自己平日里修行真意时,即便不用剑元木枝杈,也能比自行领悟快上十倍,一旦再用了那枝杈,又是十倍之十倍般快……如此一想,这剑元木对于剑修而言,可不正是万载难逢的珍宝么? 只不过,见到剑元木且十分之难,这剑元木上要想结果,更是难上加难——若是没个数千年,剑元木不会开花,而开花后花瓣滋养剑元木枝杈,要接连再用上个数千年方会结果,从结果到成熟倒是快,然而前后上万年,一旦果子熟了不曾于一刻之内摘下服用,则果子跌落树根之上滋养剑元木,再又是上万年方能有这一颗果子了。 由此可见,剑元木之难得,剑元果之难中难。 两人也因此万万不曾想到,那从不曾期望过的剑元木,竟在他们一次无意间的际遇中见到,而剑元木更是已然开了花的…… 叶殊轻吁一口气,道:“长澜,此为你的大机缘。” 晏长澜神情有些复杂,也不由说道:“自打遇上阿拙,我的运道总是这般好。只可惜并非适合阿拙之物,又叫我占先了。” 叶殊道:“你我之间,莫非还要说这不成?你如今也是名门弟子,先前却听我吩咐,以我随从身份示人,被我随意使唤,我也不曾因此对你客套道谢,只当做理所当然,如今你不过是碰上了适合你的奇遇之物,又何必露出惭愧之态?” 晏长澜一愣,便道:“是我胡思乱想了。” 564|预备离开 两人对视, 晏长澜自是脉脉,叶殊亦有含情。 随即, 叶殊视线重新落在那株剑元木上, 道:“听闻每逢有一颗剑元果不曾被人采摘、落下后就要将剑元木本身滋养得色泽更深一分,不如最初那般翠如碧玉。且看此株剑元木, 已非碧玉之色, 而是犹如黄翡, 澄澄浓郁, 约莫是落下过两三次的。如今虽已再次开花, 但花落后仍在生长, 可见要想结果也须得许多时日……” 晏长澜静静看着叶殊。 叶殊淡淡续道:“不过我如今攒下混沌水倒也不少, 将其移入混元珠内种上, 多用些混沌水浇灌,自是能尽快生出果子来。到那时,长澜你便将剑元果服下, 好生闭关磨砺真意。” 晏长澜点点头:“好。” 说定之后, 叶殊直接走到剑元木前,半蹲下来,用手掌伸入土里。只一个刹那, 就有数道剑气倏地袭来, 瞬间刺向他的手掌,他的手掌泛起炽热红光,倏然将这些剑气拍碎,与此同时, 就有一捧土被他取出,扔到一边。 叶殊的动作太快,晏长澜都未及反应,见状连忙也凑过来,蹲在叶殊身旁。 “阿拙,我来抵挡那些剑气罢。” 说话间,晏长澜手中光芒闪动,澜风剑已出现在他的掌间,而后他手腕微动,便将再次刺来的数道剑光尽数绞碎。 叶殊自无不允,便由晏长澜出手抵挡那些四面八方、不知何时便会突兀而来的剑气,他自己则一捧一捧地将土掘出,小心翼翼地把剑元木根须舒展,缓缓地将整株树木拔了出来。 待全株剑元木出土后,那些剑气便不再出现,叶殊朝晏长澜看了一眼,晏长澜会意,伸手握住他的手臂。 下一瞬,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在混元珠内的灵田前。 如今的混元珠里,诸多灵田里栽种的大多都是珍贵、须得有极长药龄的灵药,还有数块花田,供给涅金蜂等蜂子们采蜜。 筑基期时,每突破一个境界,灵田都会缓慢增加一些,如今也有两三块是空着的,正是叶殊早有打算,为可能会遇上的灵药所留,现下剑元木正好栽种其中。 叶殊毫不犹豫,迅速朝一块灵田走去。 晏长澜比他更快一步,一掌劈向灵田,待其出现一个颇大的深坑后,又立即让出位子来。 此刻叶殊也正好走到那块灵田前,恰能将那株剑元木安放进去,而后便是将须根再次梳理一番,又一捧捧将劈出的泥土填入。 约莫一炷香左右时间,叶殊已顺利将其种好,接下来,便伸手招了招,召来一只巴掌大的细嘴白玉瓶儿,将塞子打开。 内中一缕灰蒙蒙的光芒闪过,叶殊将瓶身歪斜,那细嘴前端就凝聚出一滴灰色混沌水,他再稍一用力,这混沌水便立即落进了灵田了,正在剑元木须根的上方。 霎时间,那原本有些萎靡的剑元木便生机焕发,顶端那朵剑元花上的花瓣也迅速落下了两片,并且原本落下两片的地方,花瓣重新长出,与其他花瓣一般无二。 叶殊微微点头,言道:“看来,混沌水对剑元木的用处也着实不小。” 晏长澜赞同道:“如此一来,想必很快便能结出果子来了。” 叶殊于是再度将瓶身歪斜,又倒入一滴混沌水去灵田里。 这回剑元木反应更快,就在二人的目光之下,上方的花瓣一片片落下,滋养剑元木的枝杈,而后那处花瓣复又生长……几乎整朵花的花瓣都换了一次。 叶殊倒入第三滴,同样是整朵花花瓣落下、生长,待第四滴、第五滴时,亦是循环反应。终于,在叶殊倒入第六滴时,花瓣落下得更快,可这一次落下后便不再生长,而是最终只留下光秃秃的花芯,凝聚成一颗小小的果子。 晏长澜面色一喜:“剑元果结出来了。” 叶殊目光里也有一丝微喜:“如此甚好,再滴入几滴,剑元果想来便可成熟。” 说话间,叶殊连点三滴下去,剑元果果真缓慢生长,每一滴便会大上一圈,四五滴后,渐渐就如同鸡子般大小了。 这正是剑元果成熟的大小,只不过,距离成熟还差上一线。 叶殊不再滴入混沌水。 混沌水效用非凡,若当真再一滴下去,恐怕剑元果就熟得过了,要很快变成滋养剑元木之物,而若是先冲兑再浇灌进去,也不知如何冲兑浓淡更为妥当,自也不便。于是,既然只差了一线,便不如干脆等一等了,待它自行成熟,反而更合天地之理。 种下剑元木后,叶殊与晏长澜便离开混元珠。 两人将第三间屋舍再查看一遍,并不见还有其他可用之物,而后一同回到第二间屋舍里。 叶殊叫晏长澜给他守关,自己则将空明石与一应炼材取出,以三阳真火炼制起来。他如今早已是个炼器的熟手,即便储物戒比储物袋难上不少,炼材也珍贵许多,但他也仍旧是十分轻松,只用了数个时辰,已将其炼制成功。 那一个由诸多炼材融化后形成的液团最终形成一枚戒指,为乌金之色,戒身约半个指节宽,上有些微极细的银白纹路,若是不对着光是看不真切的,可若是有光线落下,就有暗光流转,有很是厚重古拙,而不失一丝华美之感。 炼制成型后,叶殊将其取下,就往晏长澜身前送去。 晏长澜将其接过,心里欢喜时,面上已禁不住露出笑意来,说道:“很好看。” 叶殊神情里也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来。 “你欢喜便好。” 晏长澜已迫不及待将其戴在左手中指上,他自己手指修长,戴上这枚戒指也格外匹配,待他滴血于其中,用神识配合那血加以炼化后,便可察觉这戒指之内,果然有能容纳数座山峰般大小的空间,正如叶殊所言,若是他再出去狩猎,即使猎上个十几数十头的海中妖兽,也尽可以全数塞进里面去。 心中动容下,也不知为何,晏长澜不禁微微抬手,在戒面上轻轻亲了亲。 叶殊见状,神情虽没什么变化,面皮却是生出了一丝热意来。 两人默然相视,盏茶时间后,终于有人开口。 叶殊道:“此处所遇之物已尽数取得,你我也该离开此地了。” 晏长澜毫无异议,他心中正欢喜得很,闻言也是立即应声:“一切听阿拙之言。” 之后,二人再不停留,只管顺着来时的方向,直往这洞府之外而去。 再而后,他们便来到了海边。 565|再次救人? 宝船行于海上, 叶殊坐在甲板处操纵这船,晏长澜却站在船舷, 手中扬起吊杆朝前一甩, 长长的鱼线便随之抛出,径直落入了海中。 旋即, 晏长澜端坐下来, 静静等候。 自打那日从那破旧洞府里取得诸多好处, 叶、晏二人便不打算再回明华岛, 而是乘上他们的船只, 一路朝着其他其他海岛行去。 如今与两人初来乍到时已然不同, 那时他们压根不知此为何处, 也不知此地的情形, 自然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因不慎而出错。但经由一段那在明华岛上开店的日子,晏长澜时常出来狩猎, 两人有意无意地也都打探了些消息, 也就不再如从前那般生疏。 眼下,两人既决定去其他岛屿,手里自是准备了一张海图, 虽不算如何细致, 却也标明了这三十六座大岛所在的浩瀚海域中,诸多大小岛屿所在之地。两人一番商议后,就决定先去那名声颇佳的第十三座岛屿,东三岛处。 ——说来这三十六座大岛分为东西南北四大方位, 诸岛皆如此类命名,分为东一岛至东九岛、西一岛至西九岛……如此类推,直至北九岛为止。 东三岛坐镇者乃是数个家族,其中以白家为首,只因这座岛上唯有白家有一位元婴老祖,乃是岛上最为强大的修士。除此以外,另外陈家、黄家、罗家、花家皆有金丹三转巅峰的修士,甚至有两三位已然半只脚踏入元婴境界者,一旦他们联合起来,也很不好惹。 古往今来,这五家之中但凡哪家出了元婴老祖,便以那家为首,若是有两三人的,即以强者为尊。如今只有白家有元婴老祖,便以白家为首,处理岛上大多事务,而岛上的风气也依照白家而为。白家之人大多性情和善,眼下的东三岛,气氛也就相对和睦一些。 叶殊是个心思细密之人,因如今为散修而行事谨慎,尤其晏长澜眼下距其宗门甚远,两人孤身在海外打拼,自更要小心。如今要落脚一处长久修行,就该选个相对最为妥当之处,正是这个东三岛了。 不过,东三岛相距明华岛稍远些,二人乘着这艘宝船,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如今已在海上漂了数日之久,闲暇里,晏长澜就在船前垂钓,用的是他精心炮制的鱼饵,钓上些灵气十足、肉质细嫩的鱼虾来,烹与叶殊享用。 约莫半刻之后,吊杆微微下沉,晏长澜见状手腕发力,旋即小臂一抬,又把吊杆扬起。刹那间,那吊杆前方鱼钩上所挂着的物事,便显露出来。 银光粼粼,中有金线,足足五尺多长的一条大鱼,体态流畅,一双鱼眼乃是碧蓝之色,正是一种肉质极为鲜美的海中妖鱼。这鱼妖气颇浓,堪比筑基修士,如今在钓钩上挣扎也十分激烈,若非这鱼竿乃是叶殊亲手炼制的一件上品法器,鱼钩更是千锤百炼,晏长澜也是法力雄厚,恐怕也不能将这妖鱼控制住。 如今既然钓起来,晏长澜迅速收起鱼线,就将这妖鱼极快收拢到船上来。 与此同时,原本正在操控叶殊将一块灵石塞进灵炉里,而后从混元珠中取出了一只酒坛和两个酒盏,还有一些青青碧碧的蔬果之类。 晏长澜指尖剑光吞吐,已是透入妖鱼脑中,将其杀死,见那鱼尾不再弹动,他便迅速剖开鱼腹,将其中内脏一并取出,尽数抛入海中。 霎时间,海中无数鱼头攒动,将这些内脏互相撕扯争食,随即又潜了下去。 而晏长澜则自叶殊手里接过那些蔬果,先将些菜叶之类速速折了几折,全数塞进鱼腹之内,又用剑光飞快动作,把鱼鳞尽数削落,再把那些灵果取来捏了捏,果汁尽数涂抹于鱼身之上。 叶殊伸手于前方一抹,顿时出现一张长几,又将两只酒盏置于其上,一手将酒坛塞子拍开,将里面的酒液倾倒而出,斟满两盏。 晏长澜则已堆起了一些干柴,将这妖鱼朝上方一架,而叶殊则并指一点,干柴顿时燃起熊熊之火,火舌迅速上升,直接将那妖鱼裹上。 约莫三息之后,晏长澜将妖鱼翻转起来,又是四五息时间,叶殊一指将火点灭,晏长澜将杂物收了,于前方置上一个大盘,指尖剑气纵横,将妖鱼鱼肉片出,堆满一盘,其余那妖鱼骨架、几乎烧化的菜叶等则尽数被他丢弃。 接着,晏长澜将大盘摆上了桌。 叶殊屈指一弹,一个酒盏去到晏长澜的身前。 晏长澜则是说道:“阿拙,尝一尝我今日的手艺。” 叶殊神情不动,取出两双竹筷,递给晏长澜一双,再夹起一片妖鱼,送入口中。 “不错,比之昨日大有长进。” 晏长澜露出个笑容来,也夹起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海风微微,二人一面吃鱼,一面饮酒,心情俱是不错。 只是今日大约不是个好日子,那鱼才刚吃了一半,海面上就又有了些汹涌。 远处有黑影倏地逼近,而那黑影之后有海浪重重,竟是巨大海兽追逐黑影而来,似要将其吞入腹中一般。 眼见那些人影越来越近,叶殊将酒盏托在手中,微微摇头:“又遇上了。” 晏长澜看向叶殊,问道:“阿拙之意是?” 叶殊淡淡朝那边扫了一眼:“救人罢。” 晏长澜倒不觉奇怪,他素来知道叶殊性情冷漠,对于外人之事不甚在意,遇上有难处者,若有所需——譬如先前救助李子丰,不过是为了从他口中知道些此间情景——自然要救,而若是并无所需者,救与不救,皆是随手而为罢了。 不过此刻既然叶殊说救人,晏长澜也就站起身来,立在船边,身体腾空而起。 这一幕情景与当初见到李子丰时十分相似,只不过,那次只是李子丰一人,而这回,有三四人皆在逃命,且他们身后那头海兽,妖气之浓郁,已堪比筑基巅峰。 ——当然,这对晏长澜而言,倒不算什么难事。 那几个人影飞速掠来,足下都踏着保命法宝,逃得极快,他们也迅速发觉了这艘宝船,同样是看见了腾空守在船前的晏长澜。他们先是一喜,旋即又是有些失望。 跑得最快的是个中年修士,他护着身旁的少女,叹了口气,而后他们足下的飞剑一转,竟不曾朝这边飞来,而是往另一边而去。 叶殊倒是有些讶异,他微微挑眉,道:“天狼,不必等了。” 晏长澜了然,之后他们还是以先前的身份相称,而眼下……他身形一晃,极快地往那几个被追杀的修士处掠去。 566|款待白凤瑶 雷电攻击十分猛烈, 剑修亦极强大,晏长澜身形微晃, 已化为一道雷光, 极快来到那一头巨大的海兽前方。 这海兽尽管堪比筑基巅峰,可在能越级挑战的晏长澜手中, 却也只是一剑下去, 便将其头颅劈得开裂, 随即再数剑斩落, 海兽已然没了声息。 对于这等强大妖兽, 晏长澜自是不会浪费, 伸手一招, 其已被他收入储物戒中。 而后, 他转过头,看向那几个被追杀的修士。 修士共有四人,一女三男, 女修是少女模样, 尚且不曾筑基,先前能够逃脱全因护着她的中年男修——他衣着打扮、对待少女的态度,俱是个忠心耿耿的管事模样, 有筑基四重修为。还有两名男修则是护卫装扮, 也都是筑基四重。 这一行人,除却作为主子的少女以外,其他三人修为皆不算弱,只是他们遇见的海兽更强许多, 就叫他们不得不逃命了。 此刻,四人都踏着法器悬浮于一旁不远处,原来是他们原本急速逃离,见到晏长澜主动过来后,看出他是前来相助,一时不知是否应该继续逃走,可还未做好决定,在此稍稍犹豫,晏长澜却已经将那追得他们慌不择路的海兽斩杀,尸身收起……自然就是目瞪口呆,这会儿也不能反应过来。 不过,那名中年管事还是经历世事多的,迅速回过神,轻轻唤了少女一句:“小姐,我等该去谢过那名道友救命之恩。” 少女也立即恍然,连忙整一整因逃命而凌乱的衣衫,很大方地带着几名家仆飞过去,朝晏长澜行了一礼,道:“晚辈白凤瑶,多谢恩人相救。” 她还为筑基,自称晚辈也颇合适。 晏长澜客气道:“不必多礼,乃是公子吩咐。”又问,“公子适才吩咐于某,若几位有为难处,可上船稍作休息。” 白凤瑶几人逃命许久,法力消耗巨大,而原本乘坐的那船也因海兽追杀不及收起,如今若是不接受对方好意,恐怕就得漂泊海上,一来无法调息恢复,二来也可能遇见其他海兽,到时无力抵挡,便未必再有人前来相救了。 当下她就满面感激,道:“多谢道友,也多谢贵公子,晚辈等人愧领好意了。” 晏长澜并不多言,只让出路来,说道:“请。” 那中年管事、两名护卫都听从白凤瑶之言,对视一眼后,恭敬跟在白凤瑶身后,一同朝着那艘宝船所在之处而去。 以他们的眼力也可看出,此为有天然禁制的上品法器,很是不凡,即便他们见多了好东西,此物也能入眼…… 到了船前,白凤瑶几人先停住身形,见到甲板上立着一位眉眼间带着淡漠的年轻修士,其一袭青衫,神情平静,正朝这边看来。 白凤瑶便略略行礼。 随即,她就见那青衫修士微微抬手,道了一声:“诸位请。” 几人闻言,就都来到船上。 白凤瑶眸光一扫,已见到尚未吃尽的鱼肉,心下了然,知是自己等人落难,才打断他们用餐,过去相救,又有几分感激,也有一丝歉然。 她道:“多有打扰,万般感谢。” 叶殊道:“不必多礼,诸位请坐。”又吩咐道,“天狼,去做些吃食。” 晏长澜应道:“是,公子。” 白凤瑶还要推辞,但叶殊已取出几只杯子,烹茶斟上,她也就不再说话,又见长几上先前摆放着的是两人的吃食,于是就也吩咐:“钟叔,陈大陈二,你们也都过来坐。” 中年管事与两名护卫很是顺从,也都小心坐在白凤瑶身边靠后处。 这时,叶殊袖子微摆,几杯灵茶就轻松出现在白凤瑶等人面前,道:“请用。” 白凤瑶立即端起来,轻啜一口。 一旁那位中年管事钟叔见状,就想要阻止,可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已被十分了解他的白凤瑶先行制止,不得不住口。 叶殊自也将一切收入眼底。 略饮过后,白凤瑶试探道:“晚辈白凤瑶,还未请教,前辈如何称呼?” 叶殊道:“吾名叶搴,与随从天狼出来历练,误打误撞来了此地,大约打探了些消息后,如今正要去往东三岛落脚。” 白凤瑶立时笑道:“这可巧,晚辈所居之处,正是东三岛。如今承蒙前辈恩惠,既然同去东三岛,前辈不如去晚辈家中小住一段时日如何?也叫晚辈有个略微报答前辈的机会。” 对方都已说得这般谦逊,叶殊自也无不应的道理,就点了点头,道:“如此多谢。” 白凤瑶忙说:“前辈客气了。” 正于二人简短聊起时,晏长澜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条极大的海兽之腿——此乃他从前猎来的,生前也是堪比筑基期修士的海兽。而后,他手中现出一把小刀,将这腿均匀剁了,再又重新点起火来,并将这些兽腿用大签子穿了,架在火上迅速翻烤起来。一边烤,晏长澜一边拿出阔口的瓶子,里面装着不少蜂蜜,正是紫晶蜂蜜,用以调味是最佳的了,刚好拿来款待客人。 不过四五个呼吸时间后,这烤肉上油脂滴滴落下,在柴上发出“嗞嗞”的声响,而刷上一层紫晶蜂蜜后,霎时浓香四溢,就连正在聊天的白凤瑶与对小主人安慰极为在意的钟叔也都不由自主地收拾了心神,朝着篝火处看去,就瞧见晏长澜的精心炮制,更是认出来,那水玉所制的瓶儿里,便是一些带着淡紫、淡黄色泽的紫晶蜂蜜,不由有些吃惊。当然,他最终还是不曾说出什么,只在心里有个打算——小姐还年轻,如今瞧着与那位叶修士关系尚可,但若是小姐不慎搞砸了,他就要小心措辞、出言挽回,不可叫小姐同叶修士生出龃龉来。 ……当然,钟叔这般姿态并非是对叶、晏二人惧怕,而是觉得叶殊手里有紫晶蜂蜜,又是一副不在意的姿态,说不得还养了紫晶蜂,可谓是消耗甚大。这般的人,自然是交好比防备更妥当,而他们白家的小姐,至少直到此刻,还一直做得颇好。 又片刻,烤肉熟了,晏长澜用几个大盘子装了,全部送过来摆在桌上。 叶殊扫一眼这色泽金黄的烤肉,淡然道:“诸位请用。” 晏长澜则言:“皮毛手艺,各位见笑了。” 白凤瑶用小刀切下一块放进口中,咀嚼品尝后,笑道:“滋味甚好。天狼前辈好手艺!” 钟叔等人得了她的示意,也都不同于先前的拘禁,很快也坦然下来。 567|支脉嫡女 几人一通吃用, 渐渐也都将话说开。 前文有言,东三岛有五大家族管理, 如今正以白家为首。这白凤瑶姓白, 正是白家之人,不过他并非嫡系, 而是旁系中的嫡系子女, 且因其父乃是金丹修士, 这一支在旁系中也是颇为强大, 她本人则因自身资质不错, 性情也很大气, 在诸多子女中很受看重, 身边时刻跟随几名筑基高重的修士保护。 这一回, 白凤瑶与看她长大的管家钟叔、两位护卫一同出海,是为狩猎一种很是罕见的海兽,赤鳞珊瑚贝。贝中孕育一种极为罕见的珍珠, 珠名赤鳞珊瑚珠, 大多如婴儿拳头般大小,十分清透,但表面流光溢彩, 内中则隐约有云雾形成成片赤色珊瑚之态, 又有鱼鳞波纹穿梭来去,若是对着光照,堪称美到极致。 如此珠子,若是只是极美, 多半就只会吸引一些有意珍藏此物的修士罢了,但它除却模样极美外,还能做避水之用。将其含在口中,凡筑基修士便能在水中百丈余左右来去自如,金丹修士甚至可在千丈左右,虽所能维持的时间有限——约莫至多仅有一日工夫而已,可若是遇上海中秘境,或者要往深海采集些罕见之物,甚至是为了在深海中保命,此物都大有用处,便引得人竞相追逐,但有机会,都要将其弄到手中,有备无患。 白凤瑶得了消息,知道某处海域近来有赤鳞珊瑚贝出现,此类妖兽若是在一处汲取月华修炼,必然接连数月皆在此地,因此她便立即带了自己最为信任的几人同来,即为将此贝取得,也好回去剖开,摘取赤鳞珊瑚珠。然而她到了此处后,于附近小岛守了数日也不曾见到,又用避水术去海中寻找,可惜一直不曾寻到,反而因着杀死一头接近筑基的巨章而引得其同族追杀——即晏长澜先前所杀巨大海兽,他们用了诸多手段方才不曾身亡,只是坚持许久后,身上能对付那海兽的宝物已用得七七八八,余下时间奋力逃命……若非有叶、晏二人搭救,恐怕此番是当真逃不出去了。 待说到此处时,白凤瑶粉面含煞,言道:“晚辈怀疑那消息乃是有心人刻意放出,其目的便是将晚辈引去那岛屿,其想必也早知道,于那方海域中有晚辈等人应付不来的海兽,晚辈在那处寻找赤鳞珊瑚贝,一时寻不到必定会逗留一段时日,而以晚辈性情,逗留时免不了要猎杀该处的海兽,也就定然会惹到霸占那处海域的海兽,死在海中。如今晚辈虽不知究竟是何人算计,但总脱不了那几方,待回去一查,想来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段话里,白凤瑶泄露的消息不少,与她的隐私相关,叶殊与晏长澜听归听了,却不会寻根究底,只她说什么,他们听什么罢了。 白凤瑶在讲完这些后,也先将这话题压下,转而笑着,说起了其他话题,更讲东三岛上如今的情形也都说了说,算是叫叶殊、晏长澜能先了解两分。 接下来又是一两日的海路,虽说这乃是一条为人熟知的航线,途中的海兽自然也常常被修士狩猎,但海域何其广大?今日狩猎了一些海兽,明日就有更远处的海兽赶过来,故而行船素来不易,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因此,在抵达东三岛前,晏长澜不消叶殊吩咐,也时常跃出船去,将附近的海兽尽数除去,其中若是妖气堪比筑基的那些,就用储物戒将其收取,而若是境界不到的,他则释放威压将其赶走,并不主动出手。 两日后,黄昏时,宝船抵达东山岛码头。 这东山岛极大,远远看去就是一片昏然阴影,待到近时,更觉人声鼎沸,十分热闹,比之先前那明华岛当真是强上太多。 叶殊朝周围扫视一眼,暗中颔首。 只由码头处的情形便可瞧出,在这一座岛上,确是比明华岛有秩序,或许其中仍有些暗中阴影之处,但各地俱是如此,非此处独有。在此处的修士,至少大面儿上有个庇护,可依照规矩行事,也要相对安全许多。 叶殊大略看出一些情形,又因与白家之人意外相识,心中很快有所打算,只是并不曾如何显露出来而已。 几人很快上岸,叶殊随手一招,那法船已化为一道流光落在他的手上,同时白凤瑶面带笑容,热切邀请:“两位前辈稍待,晚辈已传令出去,很快就有宝车来接。” 叶殊微微点头:“有劳。” 晏长澜始终做护卫状,面色冷峻,往四面察看。 与他一般动作的,还有白凤瑶身边护卫。 在码头上,叶殊也不曾枯等,就由白凤瑶低声为他解说这附近几座坊市所在,还有一些功效佳的修炼之地、公开的小秘境等。 叶殊听她说得详细,心里自然领情,同是救人,这位白凤瑶比之先前那个李子丰便要强上太多。不过,这原本也不算奇怪,散修资源不足,为获取修行之物不择手段,有时若是太重品德但自身实力又不足应对危机,则很容易被人算计致死,被算计之后自是无法再与先前一般,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当然,李子丰这等要害死自己救命恩人的也是少数。再说大家族出来的子弟,他们家中自有分配资源,虽说在外跟人一同争夺资源,往往也不会手下留情,可他们到底都是有后路的,为争取家中地位,明面上也多少比散修更看重品德,为了一些资源就陷害救命恩人之事,一旦做了被人发现,在家族中也很难有立足之地——当然,表面风光内中坏事做尽的伪君子,也多少有一些的。 对于这等事,前世世家公子、今生散修的叶殊自是最有经验不过。 叶殊心中转过数个念头,神情仍是淡淡,只听白凤瑶对他细细说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白凤瑶停了口。 叶殊略抬眼,果然就见前方平坦的直道上有数匹碧眼独角马拉着一辆古朴的青铜宝车徐徐而来,马蹄声极轻微,几乎让人听不见,悄然就走了过来。 白凤瑶快走几步,将车门打开,朝叶、晏二人说道:“两位前辈,快请登车。” 叶殊就举步而去,身形微微一轻,已坐上车去。 晏长澜立即跟上,白凤瑶并不因他身份是随从就对他有丝毫不敬重,如今也是等晏长澜先上车,自己才最后一个登上。 接下来,钟叔坐上那宝车的前座,一扬马鞭,就将车朝回赶。 两名护卫身在两旁,各坐上一匹碧眼独角马,一路护持…… 不过半个时辰,众人就来到一座府邸。 568|安顿贵客 府邸之大, 占了有小半条街,门上悬着一块匾额, 上书“西街白府”的字样。 在这东三岛中, 除却在东街的本家可直称“白府”外,其余分支的府邸皆要挂上“某处白府”、某处“白宅”的字样, 白凤瑶所在这处分支为最壮大的分支之一, 故而有这般壮丽的宅邸, 在这整条西街中也颇有地位。 门前有黑甲卫士守着, 见着有府中标记的宝车过来, 为首那位顿时迎上前来。 钟叔态度自若:“开门罢。” 黑甲卫士认得钟叔, 便问:“可是二小姐回来了?” 钟叔道:“正是二小姐。” 黑甲卫士利落后退, 手臂一摆, 叫人将大门打开。 宝车中无人出声,平稳地驶入府邸之内。 而后黑甲卫士又将大门关上,重新肃然守在门前。 · 宝车内, 白凤瑶将车窗微微掀开一条缝隙, 一一指出进入时所过的几重门,几座院落,宅邸内的不同去处等。 最终, 这车停在了一座园子前。 白凤瑶笑道:“此处名为尊客园, 如今两位是凤瑶贵客,正该住在此处。”说话间,她将车门打开,先行下车, 又道,“这园子三步一木五步一花,虽不算什么灵草灵药,却都有各自的长处,或花木形貌优美,或气味幽香绵长,其中只有一座临湖的大屋,也是奇木搭建而成,周遭林荫掩映,嗅湖中清气,最是清静不过。” 说到此,白凤瑶顿了顿:“不过,若是前辈对此地不甚满意,也可随时调换。” 叶殊也下了车,由晏长澜护在周身,朝前方园子看去。 白凤瑶引他入园。 几人行走于园中的小道上,两边果然如同白凤瑶所言,四处奇花异草,若论起炼丹炼器是大多无用,但确是色香俱全,景致不俗。 不多时,来到一处湖泊前。 湖泊附近似乎布置有聚灵的阵法,刚走到近前已是一片天地灵炁扑面而来,格外清新,也叫丹田中的法力蠢蠢欲动。 叶殊擅长阵法,从不缺聚灵之物,故而并不会为此惊叹,但此地已先有阵法,确是好环境。他再抬眼看向湖边的大屋,有三五间之多,延伸出蜿蜒木桥,架在湖上,中间连着一个水榭,四周盖着青竹帘,越发显得清雅。 见过后,叶殊还算满意,便颔首道:“不错,果如白姑娘所言。” 白凤瑶面上不由露出笑容:“寒舍简陋,两位前辈不觉晚辈怠慢才好。” 叶殊道:“白姑娘谦虚了。” 寥寥几句对话后,白凤瑶又问:“两位前辈瞧着乃是喜静之人,晚辈过后安排一个随从给前辈跑腿,就安置在那边的草屋里。若是两位有什么吩咐,只消一摇屋前的铜铃,他自飞奔而来,为两位出力。” 叶殊淡淡道:“有劳姑娘想得周到。” 白凤瑶又简短说过要安排接风宴的话语,被叶殊婉拒,她就言道每日让人送些灵食或是食材来,还望莫要推拒云云,叶殊就也应了下来。 之后,白凤瑶便带着几个手下人迅速离开。她离家多日险些丧命,其中种种还要早些去同她的父亲说明,也叫家中其他人有所防备才好。 待白凤瑶走后,晏长澜才当先一步,走到大屋中。 一间主屋,一间客舍,还有一处小小的花圃,其中也有些奇花异草。花圃的灵侧还有个屋子,内中有炼丹炉、炼器炉,还有画符的符桌等,看来竟是一应俱全,不论叶殊是想要炼丹炼器还是画符炼阵,都有可利用处。 白凤瑶自然不会知道叶殊有这些本事,因此此地安排必然是早就准备妥当,正是为避免若是有贵客懂得哪些技艺,却无物可以施展而心中不快——至于客人无心于此、或是只愿用自身之物,不来便是,后来再吩咐随从将东西拿走亦可。 叶殊看过后,跟晏长澜一齐回到主屋,两人早为道侣,习惯不论做点什么都日夜相守,自不会遣晏长澜去客舍了。 主屋中,床铺甚是宽广,内中陈设也都精致幽雅,四处有淡淡水香,叫人心神宁静。 叶殊微微点头,便在桌前坐了,自混元珠内取出些茶具,冲了两盏茶,道:“坐下喝些。” 晏长澜自是顺应他意,坐在对面,自他手中结果茶盏啜饮一口,问道:“阿拙,来到这东三岛后,明日便去寻摸个铺面罢。” 两人于离开明华岛前就已有这打算,如今跟白家搭上交情,此事理应更为顺利才是。东三岛上数十条大街,上百条小街,如今不如就想一想到底于哪条街上开设铺子为好。 叶殊略作思忖,道:“你我开个铺子,阵符器丹皆可,也算是个卖杂货的……你我如今虽是被白家旁支招待,到底身为客人,长久客居此地可不妥当。因此……你我该寻个后面连带小院的铺面,究竟开设在何处倒是不甚要紧,只消是白家旁支能镇住的所在即可。” 晏长澜深以为然:“不如你我安顿之后,先去周遭街道上走一圈,自己先找一找。待找到了,回来请白姑娘掌掌眼,倘若始终找不到,也可请白姑娘帮忙寻摸一处,到时再用其他方式感谢一下白姑娘就是。” 叶殊微微点头:“可。” 二人就此说定,接下来,两人就将一些日常用物取出,放在近手之处。没多会外面遥遥有人呼唤,晏长澜出去一看,就见是个面相憨厚的年轻修士守在外面,不过炼气六层,修为并不算高,正是白凤瑶吩咐的随从过来拜见。 晏长澜见过便是叶殊见过,那人也很乖觉,只说自己名为白安,就很快告退了,行为举止间十分自然坦荡,不曾有什么谄媚之态,态度使人很是清爽舒适。 这人又走后,没多久有人送灵食过来,二人简单用了,各自修炼不提。 至于其他事,都要等明日天明方可…… · 白凤瑶将叶、晏二人安排好后,大步来到了主宅,求见她的父亲。 其府名为白振威,见到爱女回来,面上带笑,语气中则有一丝担忧、责备:“此番怎么出去了这样久?实在不太稳重。” 白凤瑶一听,却先带了怒色,冷声道:“父亲可莫怪女儿了,此番只是出去寻摸一件能卖上价的货物,竟差点死在海上……若此事成真,女儿可要闹出大笑话了!” 白振威一听,眉头顿时锁起,一怒喝道:“什么?你之意是——有人暗害于你?” 白凤瑶深吸一口气:“可不是么!若非有恩人出手相救,女儿当真性命不保……” 569|白府三旁支 之后, 白凤瑶对白振威说明来龙去脉,言道:“女儿先前转修一门水法, 因此须得时常潜入海中, 体悟水流奥妙,方能修成, 那赤鳞珊瑚珠于女儿而言有大用。但知晓女儿近来在寻赤鳞珊瑚珠的人数却并不多, 想必也只有那几方罢了。” 白振威眼中划过一抹厉色:“他们敢!” 白凤瑶苦笑:“哪里还有敢不敢的?已然是有人这般做了。” 白振威也是怒气勃发方有那句话, 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此番是你受罪了, 为父无能, 不曾提前觉察, 害你险些丧命。” 白凤瑶微微摇头:“父亲日理万机, 还要修行, 哪里能每件小事都亲力亲为?此次是女儿自己不够警惕,才有此难。” 白振威抬起手,制止白凤瑶自罪, 捻了捻颌下短须, 道:“那些宵小之辈,不知提升自身,却以为打击白某便能更进一步, 可笑之极!” 白凤瑶一怔, 旋即轻启朱唇:“父亲之意,是——他们?” 白振威冷笑:“再过些时日就是升脉之比,你乃是为父嫡女,又是为父炼气期众多子女中战力最强的, 若是你陨落,为父必然大受打击,即便勉强参加升脉之比,其余子女比不得你,炼气期也要丢去一场。算来算去,获利最大的只有他们,对你下手的,自然也是他们。” 白凤瑶深吸一口气:“父亲所言有理,可另几家中,也有我们西街白府不对付的,即便并无利益在其中,他们想要害死女儿,也未必无这可能。” 白振威摆摆手:“你有所不知,这族内大比乃是岛上盛事,各家皆有。如我白家乃是升脉之比,是因我西街白府、月山白府、青禾白府等数个旁支皆很壮大,而旁支若是太过壮大,此消彼长下,对嫡支必然不利,故而有升脉之比,先由我等几家比过后,择其中最优升为嫡支,到那时,一应待遇皆与本家无异,而嫡支也因此壮大,旁支则有所削弱……” “其余各家虽不同我白家家主一般心胸开阔,是用这升旁支为嫡支的做法来保我白家总体实力始终最强,却也为分配族中资源而叫各旁支进行大比,嫡支内部也进行大比,来争取之后的待遇。既然各家都有这等盛事,我西街白府与那几家争夺不休,却到底没到不死不休的劲敌,故而彼此都心照不宣,并不会在这时机互相暗算。否则你来我往,互相折损,自然影响我等在各自族中的地位,到那时,自族中得到的资源层层削减,便要越来越弱,纵然跟几个对手争斗赢了又有什么用处?” 升脉大比到底是怎么回事,旁支的有识之人心知肚明,只是从前不曾如白振威这般坦率说出而已,白凤瑶听了并不觉如何奇异,后面那几句跟对手家皆是心照不宣这事,才真正叫她讶异。 仔细想想倒也是,跟他们西街白府不对付的,有黄家、罗家各一个旁支,不过各房都是各自族中颇为强大的旁支,互相之间的龃龉,多也是因着从前各族争夺利益,他们彼此对上后产生而已,是意气之争。但意气之争只能在彼此在各族都有地位时方有如此闲心,一旦他们争斗得伤筋动骨,岂不是要被他们各自在族内的对手看笑话么? 白凤瑶呼出这口气,道:“原来如此。”她略顿了顿,“以父亲看来,此番暗算女儿的,是月山白府,还是青禾白府?” 白振威道:“青禾白府。” 白凤瑶也是这般想,白府之内,大多和谐有爱,但勿论是何种大势力,皆难免良莠不齐。月山白府与他们西街白府一般,俱是有白府之人真正本性的旁支,虽是彼此竞争,往往不涉及人命,纵然争斗时必有陨落,也不会是对方出手算计,而是于危险境地中外力导致。 青禾白府却是不同。 众所周知,旁支通常有两个来历,一者是原本嫡支中的庶出,自然被分为旁支;二者曾也是嫡支,因过错贬为旁支,或是某房嫡支不思进取,三代无有子弟筑基,亦会落入旁支——所谓三代,历来规矩是三十载为一代,因此详细说来,应是已然接连九十年无子弟筑基之嫡脉,便不配再享有嫡系资源,故而被贬。 而不论是哪一种旁支,须得至少三代皆有筑基子弟,且一支中有金丹真人坐镇,此旁支方可参加升脉之比。 青禾白府正是三代无有弟子筑基而落入旁支的曾经嫡支,他们身上带着本家的骄傲,尤其在沦落的那一代,原本后辈中出现了一名根骨颇好的女婴,却因她已是第四代而未能保住嫡支地位。为能尽早回到嫡支,这名女婴自幼被逼迫苦修,平日里几乎不允出门,然而大约也是因这缘故,那女婴长大后心境不顺,郁结于胸,到了炼气九层后就迟迟无法筑基,泯灭于其他优秀子弟之中。 于青禾白府而言,长大后的女子境界远不如她资质所应有的表现,却不曾自省,反而认为这女子自己修行不够刻苦,而她既然已不能遥遥领先,多半就没了筑基的可能,故而他们不再注重女子修炼,而是将女子当作了繁衍的工具,于海上诸多散修中择取一名根骨不俗的男修入赘,即便这男修贪花好色也全不在意,青禾白府允许男修收纳无数美人,除却女子诞下的归属青禾白府,其余子女则归属男修。 若只是如此,倒也只是五六分过分,可那男修的性情更是暴虐,白氏女子作为正妻,几度被男修妾室欺上门来,她因自幼封闭修行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对男修说明此事,男修非但不曾责备妾室,却反而对她大打出手。因男修乃是炼气巅峰到底修士,白氏女子反抗不过,多次被其欺凌,又被□□,可府中长辈即便察觉也视而不见,最终白氏生下一子一女后,气血枯竭而死。 由此可见,青禾白府何其冷漠!对待自己族人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在之后几代中,青禾白府为能提升实力曾施展过不少暗中手段,但毕竟影响不大,且捉不到把柄,只叫人隐隐忌惮而已。西街白府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前几代中跟青禾白府有过一些龃龉,也受过他们的算计,对这一支的人品并不信任。虽说从前的升脉大比中,青禾白府不见使什么手段,但他们次次失败,如今这一回遇上了西街白府这对头,他们不愿让西街白府升脉,实在忍耐不住做出些鬼祟之事来,也不足为怪。 白凤瑶呼出一口气,道:“也是,我西街白府若是升脉成功,便是嫡支了,而青禾白府却……曾经的嫡支成为旁支,始终是旁支的反而成为嫡支,双方地位颠倒,又互相不对付,他们自然是看不过去的。” 570|白安 父女俩说到此, 都是沉默。 白凤瑶方道:“父亲以为我西街白府如今该当如何?”她秀眉微蹙,面色一冷, “他们这般戕害于女儿, 必不能将他们放过!” 白振威颔首道:“这是自然,青禾白府随意害我西街白府嫡系之女, 当我西街白府与他们一般不将后辈子女当回事么?放心, 虽说因着如今即将进行升脉大比, 为父不能在明面上也对青禾白府的子弟施与辣手, 却可以从其他方面将其打击一番, 叫他们悔不当初。” 白凤瑶深吸一口气, 也点了点头:“父亲所言甚是。那青禾白府如今这一代的炼气期有两人还算有本事, 只是都被女儿压上一头, 便想除去女儿,但既然他们动了手,不论能不能成功, 怕是都会将那两人保护起来, 即使我等想去寻那两人,也是难以成功。何况他们对子弟不甚看重,失去不及女儿的子弟恐怕还不如产业上受打压来得难受。” 白振威道:“你明白此理, 不愧是我白振威之女。” 白凤瑶微微一笑:“父亲放心。” 之后, 白凤瑶不再于此事上多问,她明白父亲必然会亲自监管青禾白府事,就不必她来寻根究底了,便要向白振威告辞。 这一刻, 白振威忽然笑道:“你出海一趟,花家的小子寻你数次,怕是还得你找个时间见他一面,不然他又要来打扰为父。” 白凤瑶听得一怔,登时粉面飞霞。 白振威又肃容说:“为父分给你的产业,你也当好生经营。每一次升脉大比所较量的皆有不同,以前也曾考验一段时日里产业经营如何,虽不知是否将抽到你——但不仅是你,我等皆要好生准备,万不可大意。” 白凤瑶也连忙说道:“这是自然,凤瑶心中有数。” 白振威才道:“如此甚好。”他忽而想起什么,又道,“先前你有言,于你受难时,有路过之人救了你的性命?对你有救命恩情者,你当好生报答才是。” 白凤瑶道:“已将两位救命恩人请进家中,住进尊客园了。女儿有意好生招待他们,以报救命大恩。” 白振威点点头:“报恩之事先交由你,两位恩人若有所需,你当尽力满足。待他们住得顺了,为父寻个时日置办一桌酒宴,请他们过来,亲自感谢。” 白凤瑶露出一抹感激:“女儿劳父亲费心了。” 白振威手指在空中虚虚点她一点,“救了为父的爱女,也就是为父的恩人,为父不仅要请一桌宴席,还要有厚礼相赠才是。只因不知两位恩人性情,胡乱送礼恐怕反而叫他们不快,故而你也要好生打探一番,也好叫为父准备。”说到此,他摆了摆手,“你且去罢。” 白凤瑶心中一暖,行了一礼:“凤瑶告辞。” 出门后,她心中微动,脚步一抬,朝尊客园方向行去。 待到了那湖面,白凤瑶只觉那处静寂无声,一派安宁。她稍作思忖,想到那两人的性情,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转过身离开了。 · 次日,晏长澜与叶殊起身,摇铃叫来了那个随从白安。 白安身着一身素蓝长衫,仍是一身清爽,姿态不卑不亢,瞧着不像是个随处可见的,过来后先行一礼,同两人道:“见过两位前辈。” 叶殊略点头:“我二人有意出去一趟。” 白安立即说道:“不知前辈想去何处?晚辈对岛上各处还算熟悉,可为两位带路。” 叶殊应道:“如此甚好。” 晏长澜守在后方,并不言语,但他这般一尊威势赫赫的剑修,任谁也不能忽略于他。 白安行事利落,一听叶殊这话,便很快再行一礼,而后就走在前方,为两人带路。他手中持着一块令牌,出去时也有几重门禁,不过只要他将令牌在手中一晃,顿时就被放行,无人多问一声。由此可见,早在昨晚白凤瑶安排他们住下后,短短时间里就已做出诸多安排,否则,白安这随从又岂能拿出这等在白府几近畅行无阻的令牌? 不多时,出了白府。 白安道:“晚辈先带两位前辈于西街上逛一逛?” 叶殊道:“可。” 白安早瞧出这两位筑基前辈的性情,只管将他们带着从街头走到街尾,但凡遇上个他们感兴趣的铺面,都介绍一番,若是他们不甚在意匆匆走过的,也绝不会多言一句,一应举止皆很是贴心,叶殊与晏长澜两人也颇为舒适。 不过这类随从,叶殊在前世时也有过不少,举止都按照他的心思而来,但是今生曾经给他办事之人,却都不及这个白安了。 整条西街走过后,白安见叶、晏二人还不曾说出什么需求来,就继续带着他们往东、南、北几条大街走去,而后又逛了一些坊市。 修士的脚程快,大半日下来,已将附近但凡西街白府能有人脉的所在都逛过了,再往外走,西街白府的人手就少些,不及这边方便了。 叶殊才道:“先找个茶楼歇脚罢。” 白安自无异议,且早有准备,很快带两人到了最近的兰溪茶楼,内中有数种灵茶都颇有滋味,更要有十余种美味小食佐茶,故选此处。 茶楼的掌柜认得白安,见他过来连忙招待,对叶殊、晏长澜也是笑脸相迎,这其中不仅因二人俱是筑基修士之故,还因是白安引来的,必然是白府贵客。 几人很快上了二楼,就着临窗之地坐了。 掌柜亲自送来一壶上好的茶,又着伙计极快送来七八样茶点,才面带笑容地退了下去。 白安原本要动手为两人倒茶,却见晏长澜已先将茶壶执起,轻快地给叶殊斟上,便不动,只等晏长澜给叶殊斟后,要给他斟时,才连忙接过茶壶,不敢让贵客动手。 晏长澜并不在意,他原本只是随手而为,既然白安固守规矩,他自也不会勉强。 于是,三人静静享受灵茶,白安更是在两人用茶点之时,将桌上几样茶点的好处说出,待他见到二人更喜爱哪一样茶点,就暗中叫伙计再送来,也算是服侍得周到。 叶、晏二人自也是慢慢享受,心中则暗暗思量先前所见。 大约过了一刻左右,忽然有个人影快步而来,先略略拱手表示歉意,而后便急急朝白安问道:“白兄,你可见到凤瑶了?这些时日都听说她去了海上,可回来了?” 叶殊微微挑眉。 这来人是个年轻公子,身上有筑基修为,形貌俊朗,英气勃勃,看得出是个有身份的,可他对白安却是以“兄”相称,又似乎与白凤瑶相识。 白安则是在对方接近时,已站起身,行礼道:“花公子。” 571|结交 年轻公子略摆手:“不必这般, 你是凤瑶奶兄,便与我兄长无异。”说到此, 又问了一次, 很是急切,“凤瑶如今回来了么?” 白安恭敬道:“凤瑶小姐昨日已然归来。” 年轻公子听得, 才如释重负般, 松了口气。此刻, 他的视线落在叶殊与晏长澜身上……是了, 这白安乃是凤瑶心腹, 若非凤瑶回来了, 如何他会出来陪伴这两个陌生之人?能让白安陪同的, 想来也都是凤瑶的心腹了。 这般一想, 年轻公子不禁多打量了两人几分。 一人眉眼俊秀但气息冷淡,瞧着是个疏离之人,另一个猿臂蜂腰身形高大, 面貌英俊中透着几分冷硬, 气度虽不凡,其打扮做派却像是另一人的随从。 但毋庸置疑,不论是二人之中的哪一个, 俱是极出色的人物, 他平时见得几大家族子弟,恐怕也未必抵得过两人。 一时间,年轻公子心里生出几分警惕来。 若是这二人也对凤瑶有意,那他…… 叶殊自也察觉到年轻公子身上若隐若现的一丝敌意, 不过这敌意中并无杀意,也非恶意,反倒是在忌惮什么一般。他稍作思量,略为明白,不觉心中莞尔——看来,是被此人当作情敌了。在长澜之前,他从来无有什么儿女心思,更不知情意,即便他还不知长澜心意,也必不会对白凤瑶动心思,更何况他已与长澜结为道侣,旁的男男女女,自更不会在他眼中。这位花公子,着实多虑了。 年轻公子素来不是那等优柔寡断的,在有所警惕后,便是主动出击,先行开口:“在下花自然,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叶殊微微挑眉,见此人客气,也同样客气道:“在下叶搴,身旁乃是在下随身的护卫,自幼一同长大之人,名为天狼。” 短短一句,已言明晏长澜于他而言非同寻常地位。 晏长澜也抱拳,算是招呼了。 花自然闻言,洒脱却又带着些提醒地说道:“两位是凤瑶的贵客,便也是花某贵客,此番就由花某会账,聊表心意。”说着,他伸手一摆,“两位请。”又叫人再取几样味美的茶点并上上品的香茶。 叶殊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介意,但他还不曾开口言语时,那边白安先开口了。 白安道:“花公子,两位前辈乃是凤瑶小姐的救命恩人。” 花自然神情顿时一变。 救命恩人?白安说话素来不会夸大其词,既然说是救命了,那必然是真的救下了凤瑶的性命。换言之,凤瑶险些便回不来了?果然如他打探到的消息一般,着实危险……着实侥幸。 想到此处,花自然先前对叶、晏二人的一点敌意登时散去,转而是十成的感激,连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又拱手为礼:“多谢两位救下凤瑶,一如救了在下,万分感念,无以言表。” 叶殊也回了一礼,道:“花道友客气了,顺手而为,不必如此。” 花自然既不再对两人有敌意,行事时也就更有气度,一边与几人共坐,一边享用茶点,一边互相聊上数句,渐渐也就熟悉起来。 原来这花自然正是花家的一名子弟,却并非旁系,而是一支相对较偏的嫡支,本身排行第三,上下不靠,在家中并不如他兄长弟弟受重视。但他本身的资质不弱,凭借自身能力提升修为,又有三两奇遇,如今在族中地位大大提高,同时也如愿与自己曾经不甚出众时爱慕的白家旁支少女白凤瑶定了亲事。 只是,这亲事是两家私下定下,不曾公布于众,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只当花自然对白凤瑶有意,故两人颇为亲密,却不知他们实则可算是一家人了。 叶殊得知后,便道:“白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花道友也是人中龙凤,你二人最是般配不过。日后两位结为夫妻时,莫忘了在下与天狼两杯喜酒。” 花自然听他这般说,更明白这两人都对白凤瑶无意,心中欢喜,同时也对两人生出了一丝结交的心思。他稍作思忖,压低声音,对两人说道:“两位许是不知,约莫一月之后,海上某处将有个秘境开启,其中据说有诸多天材地宝,还有前辈传承,对于我等修士而言,实乃一次极大的机缘。两位若不嫌弃,待秘境开启时,两位随花某一同前往如何?”他细细说来,“花某也是意外得到了一块令牌,方知有这一出秘境将要开启。有令牌在,可以直接进入秘境之内,每块令牌能带去五人,带上两位也是顺路之事。” 叶殊微怔:“一枚令牌仅能带五人前往,道友却拿出两个名额给我二人,未免太贵重了。” 花自然见他并无拒绝之意,反而欢喜,道:“不贵重,不贵重,与凤瑶相比,区区秘境名额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名额虽有五个,但他的兄弟姐妹远不止五人,便是拿出来,也分配不均,且一旦他们知道,他自己想必是有名额的,可必然不肯给凤瑶一个名额。兄弟姐妹与他之间情谊平淡,从不曾互相照应,哪里能与他的未来道侣白凤瑶相比?既如此,还不如不告知他们,将名额用来感谢救了凤瑶的恩人。 毕竟,此番若是凤瑶陨落,那么他恐怕也…… 叶殊便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送上门的机缘,他自是不会错过。 花自然眉眼舒展:“如此,待秘境将开时,定来知会两位。” 叶殊道:“多谢。” 之后,花自然又提了些关于秘境之事,那秘境从前曾经开启过,可那也是上千年前,令牌乃是秘境那次关闭时喷吐而出,总数百零八块,散落八方,但凡得到令牌的,这一次即可进入。当时有些人得了令牌,有些人却并未追上,那些令牌也就隐藏在遍地各处,等待有缘人。无疑,花自然正是其中一位有缘人,在一次出海猎杀海兽时,自其腹中得到,瞬时知晓一切。 叶殊几人听他慢慢说来,说完了秘境之事,花自然也问起当时白凤瑶遇难时的情形,叶殊自也跟他细细说了,叫花自然更明白当时之凶险。 正闲聊时,忽然间,楼下走来一人,徐徐接近。 花自然像是有预感般转过头去,正见到一名英姿飒爽的美貌少女快步而来,面上不由自主带上笑容,急忙起身,迎了过去,道:“凤瑶,你来了!这些时日,我好生担忧。” 白凤瑶粉面一红,低声唤道:“花三哥。” 572|开铺子 花自然瞧见白凤瑶这般情态, 心驰摇动,但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 连连将白凤瑶看了好几眼, 见她确是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白凤瑶心中一暖, 任由花自然打量了好一会儿, 才相视一笑。 二人含情脉脉互相关怀, 直瞧得叶殊、晏长澜等人便立在一旁等着, 晏长澜有感于两人情意绵绵, 不由得看向叶殊, 叶殊察觉, 同他回视, 眼眸深处也一抹柔和。 白安在一旁静静站着,将一切收入眼底,生出一丝奇异感——似乎, 天狼前辈与叶前辈之间, 关系,并不似寻常主从?但他也未多思,只是觉得这二位筑基前辈之间情谊与常人不同罢了。 此刻, 花自然和白凤瑶也回过神来, 都是有些赧然,忙道“失礼”。 叶殊淡淡一笑:“两位情真意厚,赤子之心,何来失礼之有。” 话是这般说, 那两人还是觉着有所不妥,只觉是这位叶公子为人宽容而已。 之后,花自然引白凤瑶坐下,给她斟上茶,才又询问了一些她在海上的遭遇,从叶殊口中听闻,与从白凤瑶口中听闻自是大不相同。 叶、晏二人也算同情这对未婚小夫妻险些生死相隔,也就任由他们倾诉了。待说完这些,花自然冷静了下来,就把秘境之事又说了。白凤瑶尚未嫁于花自然,虽因花自然报答两位恩人之事心中有些暖意,却也觉得不妥,可阻人机缘无异于结下死仇,她也不能因着自己的原则而叫两位恩人失去这秘境的名额,一时纠结非常。花自然见状,自又是一番哄劝…… 席上话头颇多,甚至花自然还与叶殊谈论了几句各自的道法,彼此关系也算是熟稔了。接下来,这对未婚小夫妻也就知道叶殊正在寻觅一处铺面之事。 花自然爽快道:“这有何难,花某名下就有几处空了的铺子,就赠给叶道友经营又如何?左右也是经营不善的,交给道友反倒是个好去处。” 叶殊微微摇头道:“花道友客气了,总不能只从你那处占便宜。” 白凤瑶则在一旁说道:“还是从我名下取个铺子给两位前辈,聊表谢意。”说到此,她含羞看了花自然一眼,“花三哥有花三哥的心意,凤瑶也有凤瑶的感激。” 叶殊摆手道:“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举手之劳,两位已给了如此机缘,哪里还有恩情可言?若是白姑娘定要援手,不如就借用你的渠道,找个合适的铺面买下即可。” 之前他与长澜在四处逛了逛,看中的铺面大多早有主人,纵然没有的,一时间不知是谁要出手,他们人生地不熟,到底不甚方便,贸然出手,甚至或要碰上忌讳。思忖之后,两人便还是觉着,请白凤瑶出面更为妥当。故而提出。 听叶殊这般说,那对未婚小夫妻也不好久劝,否则反惹得对方不欢喜,岂非不美?于是白凤瑶便询问了叶殊要何种铺面,待得知他想要的乃是前面带着个不大不小铺面,后面连着能主人的小院那类即可,当下笑道:“这有何难?两位前辈等凤瑶消息便是。” 叶殊将手中茶盏略举了举:“多谢了。” 白凤瑶也连忙举杯:“前辈言重。” 这事处理了,几人一番畅谈,对彼此印象都很是不错,吃用过后,那对未婚小夫妻先将叶殊与晏长澜送回白府,这才彼此含情,出去独处倾诉衷情。 叶殊也不理会这痴情男女,只与晏长澜回到屋中,于榻上手谈。 晏长澜棋风大开大合,叶殊细致缜密,到底还是叶殊胜了。 手谈过后,一个抚琴一个练剑,而后一个炼器一个打坐,再后来一个积蓄法力一个参悟真意,与往常没甚差别,却自有温情于其中。 · 两日后,白凤瑶前来拜访。 叶殊迎他进来,问道:“可是铺面有了消息?” 白凤瑶笑道:“前辈料事如神。” 这显然就是恭维了。 晏长澜倒了香茶过来,放在二人面前。 白凤瑶谢过,才将那铺子的情况说出,与二人聊了数句,然后道:“前辈何时前去瞧瞧,只管叫晚辈一声,晚辈即可便到。” 叶殊道:“择日不如撞日,若你无事,此刻便去罢。” 白凤瑶既然今日来拜访,自是也想到了如此,当即道:“如此也好,两位请。” 叶殊微微颔首:“请。” 于是,在白凤瑶引领之下,几人很快来到附近一处街道上,与西街只有一条小街相隔。 铺面的位子并不在最好的路段,但也只相差仿佛,走近一看,果然一如叶殊要求,前方是个不算小的铺子,后面连着一个小院,里面有个小练武场,再有一座主屋,几间各具特色的小屋,有的是招待来客之处,还有用作炼丹炼器之处。 叶殊在其中看过一遍,颇为满意,便冲白凤瑶说道:“能寻到如此合适之处,当真是有劳白姑娘辛苦了。” 白凤瑶见叶殊满意,心情也是不错:“叶大师满意便好。” 叶殊又问:“不知价位几何?”他抬手先制止白凤瑶报价,“叶某深知能寻到如此妥帖之处必然不易,白姑娘报价时,可莫要让自己吃亏了。” 白凤瑶一噎,她正要报个低价意思意思,这叶前辈如此说,她若再如先前一般,便是将对方看作傻子了。略顿了顿后,她道:“不瞒叶前辈,这间铺面是我白家所有,让出来还算容易,若是售于旁人,总要个上千灵石,不过叶前辈对凤瑶有恩,八百灵石便可,倘若再多给,凤瑶的脸面就挂不住了。” 叶殊闻言,略思忖,应下来:“既如此,便八百罢。” 白凤瑶嫣然一笑:“房契在此,前辈请收下。” 叶殊接过房契,给了灵石,这铺面就彻底归于他手中了。 白凤瑶也未多打扰,很快告辞离去,以免妨碍了两位前辈的布置。 等人走后,叶殊朝晏长澜挑了挑眉。 晏长澜道:“我先将储物戒中可售之物摆出来。” 叶殊则道:“我便去炼制些丹器符阵之类,交由你来摆放。” 晏长澜不由一笑:“好。” · 三日后,西烛小街上新开了一家杂货铺,铺面不算大,左右各有数排货架,货架又分作多个木格,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样或者数种货物。 这些货物里,丹药与法器为最多,丹药适合炼气、筑基各个层次,法器之外甚至还有一些法宝,实在是引人眼球。 一时间,客似云来。 573|客似云来 “掌柜, 劳烦给我一瓶上品凝露丹,这是三十灵币。”一名中年散修迅速将一把灵币放在柜台上, 旋即将柜台上的一只玉瓶拿走, 匆匆离开。 在这修士身后,又有一名面色枯黄的干瘦散修走过来, 把一只储物袋放上柜台:“掌柜, 前些时日我定下的那只金环可做成了?” 柜台内, 高大的剑修摊开手掌, 掌中正有一只灵光氤氲的金环出现, 被他放在柜台。 干瘦散修连忙拿起, 也不再看那储物袋一眼, 转身就走。 高大剑修神识扫过储物袋, 将其收起。 紧接着,一名娇俏的女修来到柜台前,莫看她外貌仿若二八少女, 实则已然是一位筑基修士, 此刻她手掌一拂,就有数百灿灿灵石落在柜台上,她急切说道:“这是五百灵石, 给我一颗上等的定颜丹!” 高大剑修收起灵石, 又迅速取出一只碧色小瓶,递给女修。 女修将瓶塞打开,快速朝里头瞧瞧,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后面又迅速过来一名修士, 同剑修说道:“掌柜,那把上品法剑……” 高大剑修忙碌非常,此刻他虽站在柜台之后,但前方竟还有十余名修士排队等候,一一前来跟他交易。或是丹药,或是法器,或是什么其他物什,只要挑了的,几乎都极为满意,便成了回头客,过不多时便再来一回。 此间生意如此火爆,自也免不了有人前来找茬,想要在这东三岛的规则之下,小小地威胁这店主一番。然而他们却未想到,来是来了,可他们还不曾做点什么,那剑修不过抬头扫视他们一眼,就有道道剑风自其周身而起,极快冲出,直撞这几人!霎时间,几人就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击中,倒飞出去,惊魂甫定后,低头一看,就见胸口数道伤痕,居然真如同被利剑割伤一般!着实骇人。 这几个找茬修士胆敢在诸多店铺间沾些小便宜,自是因着他们本身与白府中略有地位的小管事 有些许关系,一些背景深厚的铺面他们不敢招惹,可那寻常的,难道还不许他们去打抽丰么?此番在这铺子了踢上铁板,他们心里也不甘愿,意图去问那小管事寻个辙,也好让这店主吃点苦头。没料想他们去过一提,就被小管事赶了出来,方知这铺面也非是无有背景之辈,乃是两名府中凤瑶小姐的座上贵客!几人因此惊骇,灰溜溜离开,再不敢对那铺子指手画脚妄图去占便宜了。 因这几人不曾前来报复,附近其他修士便也明白此间店主并不好惹,既如此,他们当然也都老老实实,哪怕有几个愣头青想要跟店主压价,态度恶劣的,也总是被那高大剑修瞬时制住,竟是无法做出任何事来。也是因着高大剑修从不曾真正出过一剑就震慑诸多宵小,也叫许多修士心里泛起嘀咕,觉着这剑修深不可测,想不透他究竟能为几何。 数次后,所有客人便都是守规矩的,加之店面中各类货品总是品质上乘,他们用惯了以后,更不敢扎刺,而是老老实实,哪怕要排队的,也都安分极了。 大约半日后,铺面中的各类货品尽数卖完,只余下少量法器,后面的客人有些失望,却也因着来晚了而无可奈何,不得不纷纷散去。 有人低声叹道:“唉!大约要数日后才会再开铺面了。” 货物售罄,自要补货,幸好每次店主补货仅仅数日光景,不曾叫他们等上太久。只是,除却头回开铺子时货物甚多以外,后面补货都很有限,也叫人越发难以买到了。如今他们只盼着,纵然日后补货或者用的时间更久些,也千万莫要就此关门啊! 人走后,高大剑修便要将店门关上,往后院去,正此刻,店外走进来一名美貌女修,朝着他嫣然一笑,唤道:“天狼前辈。” 这高大剑修,正是晏长澜。 开了这铺子后,他在前方一面打磨真意一面售卖货品,叶殊则在院中炼丹炼器等,每逢将法力耗空就重新恢复,叫法力凝练也更迅速一些。 与此同时,两人手中也逐渐积攒了不少灵石,他们如今虽还不曾售卖法宝,但单单只是品类繁多的各类货品,就已让众多修士目不暇接,争相购买了。 而这名找过来的美貌女修,则是白凤瑶。 白凤瑶朝晏长澜行礼后,心里也是感慨。原本这两位前辈说要开铺子时,她也只以为他们是想要出手一些曾经攒下的无用之物,售完了许是就要去狩猎海兽或是到海边收货再卖,不承想他们竟然有如此多的好物,后来还有诸多的货物接连跟上,每次虽有几日关门备货,却从不曾见两人离开铺子进货,她便倏然明白,这二人中,那位叶前辈恐怕有炼丹炼器之能。 感慨之余,白凤瑶的态度越发恭敬,对晏长澜道:“天狼前辈,不知叶前辈此时可有闲暇?晚辈有事相求,意欲拜见前辈。” 晏长澜见她这般尊重,对这后辈也算有些好感,便道:“你且稍待,我去通报。” 白凤瑶自无异议,连忙道:“多谢天狼前辈。” 晏长澜就走去后方院中,正见到打坐恢复法力的叶殊,就将白凤瑶拜访一事告知。 叶殊道:“既是有事相求,又给了你我诸多便利,也该见上一见。” 晏长澜很是赞同,当即出去,将白凤瑶带了进来。 白凤瑶对叶殊,自也是十分恭敬:“凤瑶见过叶前辈。” 叶殊一摆手:“坐。” 白凤瑶立即坐下,诚恳说道:“恳请叶前辈助凤瑶一臂之力,赢得此次升脉之比。” 叶殊闻言挑眉:“哦?”他淡淡说道,“据我所知,升脉之比乃是白府内部之事,我一介外人,有甚资格参加这大比,又如何助你?” 白凤瑶见他并未立即拒绝,心中一喜,顿时更为诚恳:“不瞒叶前辈,我白府中人,此次升脉大比考校三项。其一为自身实力,凤瑶虽不济,却也自信于炼气这一层境界中,必不输于旁人,而筑基、金丹境界中,本支也有佼佼者,必能通过本家考验;其二,为做生意的本事,要养活族人千万,自要在此处下功夫,而本支有诸多铺面,经营颇佳,也不畏惧;其三,就是结交人脉之力。须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是不能广结善缘,怎能将家族发展壮大?故而这一项,要考校的就是我等寻求外援的本事了。” 574|法宝专场 叶殊神情未变, 等白凤瑶后续。 果然,白凤瑶说道:“如今其余白府寻得帮手, 尤其我西街白府两个最大对手, 月山白府与青禾白府,都请来了岛上颇有名气的大师。其中月山白府请来的是一名炼丹师, 其虽只是筑基四重的修为, 却能炼制出两种适合金丹修士吞服的丹药, 很是受人敬重, 且她乃是一名元婴修士的孙女, 寻常世家即使想要招揽她, 却也不敢勉强, 方叫她能自主行动。如今月山白府能请她来, 乃是因月山白府中,有一名金丹修士在不知她身份时,对她有过援手恩情……” 即使心中颇为焦虑, 白凤瑶到底是个果决女子, 还能将一应之事娓娓道来。 “若是月山白府也还罢了,他们家族素来有君子之风,不会做那等下三滥之事, 即便在互相切磋时, 月山白府赢了,也无可厚非,并不止于叫人生出懊恼之意。然而另一处支脉却是不同,不瞒两位前辈, 那青禾白府正是先前引诱我去海上,并险些将我害死之人!若是还叫他们胜出,对于我西街白府而言,当是何等屈辱!”说到此,白凤瑶深吸一口气,“如今他们请来的是一位炼器师,乃是筑基六重修为,据说曾经炼制出法宝,尽管只得那一回,却也很有名气了。他乃是东四岛的一个大帮会供奉的炼器师,如今青禾白府能将他请来,也是不易。” 叶殊微微颔首。 白凤瑶略顿了顿,才鼓起勇气,言道:“前段时日,两位前辈开了这铺面,晚辈也禁不住有些好奇,便……多关注了几分。” 叶殊了然,哪里是禁不住关注?大约是怕他生意不佳,故想着弄些不落他面皮的手段,也算是一番好意。 白凤瑶有些赧然:“晚辈差遣仆役买了几样丹药、法器回去……我西街白府也有一位炼器师,是晚辈一位族爷,他见了那些法器后,便发觉乃是新近炼制而成,甚至其中一样上品法器,其品质更是极高,隐约间能叫他窥出丝丝法宝奥妙……因此,族爷断定,叶前辈定然是一名炼器大师!”说到此,她有些感慨,“自打听闻青禾白府请来那位炼器大师后,父亲与诸位族老皆有担忧,然而我等却未曾料到大师即在眼前,叶前辈实为真人不露相也。” 眼见叶殊眉头微挑,不曾言语,她正色言道:“若是叶前辈肯出手相助,我西街白府上下感激不尽,不论叶前辈想要什么,我等只消能做到,必定竭尽万般心力,为您达成。” 晏长澜忽而在一旁开口:“若是公子并不肯去,又该如何?” 白凤瑶一怔,然后诚恳道:“于我西街白府而言,叶前辈若是肯去,乃是我等荣幸,若是叶前辈不愿意,也绝不怨怼。叶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晏长澜不再言语。 叶殊此刻才开口道:“既如此,叶某便走一趟。至于叶某想要的……倒也没什么想要,且先过了这一关再说罢。” 白凤瑶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多谢叶前辈!多谢天狼前辈!” 叶殊微微抬手:“不必言谢。”又说,“于此事上你等有什么章程,也可陆续说来。” 白凤瑶理了理思绪,就将自己与族中各位亲长商议好之事,种种计划,徐徐同叶殊道来…… · 之后半月,叶殊这杂货铺子开门的时间越发少了,每次开启时,售卖的物事多以法器为主,且数目不多。不过虽是不多,但其品相俱是上佳,故而众多熟客或是有所耳闻之人也不曾生出什么不悦来,反而对这些法器十分看好,即便并不十分需要的,也都将尽力将其买下——只因他们明白,纵然一时用不得,日后或许用得,便是日后也用不得,也可在其他岛屿中售卖,一转手,说不得就有大把灵石在手。 又过几日,这铺子不开了,而西街白府却陡然放出一个消息,说是再过三日要举办一个拍卖会,更叫人惊异的是,这拍卖会竟然是进行法宝拍卖! 据说,此番虽说拍卖的都是下品法宝,但那些下品法宝上,最低有一道天然禁制,最多则四道禁制俱是天然生成,其中蕴含神通! ……于许多修士而言,获取一件寻常的下品法宝也很是费力,只因在这海外诸多岛屿上,真正有本事的炼器大师数目有限,通常能有一道两个天然禁制已是难得,更莫说,还有三四道!须知一件下品法宝,本身能够蕴含的禁制也不过是四道而已! 一时间,这消息越传越广,有些各处的探子得知后,更是将消息传到了其他岛屿。 有些岛屿近的大势力,都纷纷派遣他们的得力下属来此,只因这下品法宝就适合金丹修士使用,中品法宝适合元婴老祖,而中品法宝更难见到,海域能炼制出中品法宝的炼器大师凤毛麟角,且即便是炼制出来了,品质也往往十分普通。故而与其用一件不算出色的中品法宝,倒不如用一件有四道天然禁制的下品法宝。须知这下品法宝也可承受元婴老祖的法力,而元婴老祖们手中的中品法宝,其禁制说不得只仅有两三道而已。 于是,东三岛在这几天里,陆续来了许多修士,他们纷纷在附近寻地方住下,甚至有元婴老祖的下属意图直接问西街白府购买四道禁制的下品法宝,都被白府中的那位元婴老祖派人拦住了——毕竟西街白府虽是旁支,但他们举办的拍卖会也代表白府的信誉,一旦四道禁制的下品法宝提前被人买走,那拍卖会上拿不出来,岂不还是白府的信誉受损么? 好在那些元婴老祖的下属也都是势力中人,心里很明白其中道理,被拦住后也不敢继续,以免得罪了白府的老祖,而其中作为散修的元婴老祖,他们亲自过来,却也都被白府老祖请去府中饮茶,挣扎之后,也就没了强闯的心思了。 · 西街白府,尊客园内。 叶殊坐在炼器房内,周围堆满了材料,而在他前方有一团火焰虚虚悬浮,其中一件法宝不断地旋转,逐渐成型,且上方隐约露出些许纹路,正是天然生成禁制的景象。 晏长澜坐在一旁,随着叶殊吩咐,将他附近的炼材送过去,叶殊瞧也不瞧,只管将其收拢,转瞬间就已没入那件已炼制大半的法宝中,使其更快完成。 自打受了白凤瑶的邀请后,叶殊就在这西街白府炼制法宝,所有的炼材只要他提出,俱是由白府取来,他先炼制了些法器熟手,由晏长澜送到铺子里卖了,而更多时候,他就一心炼制下品法宝,且炼制得越来越快。 如今虽说拍卖会上暂定拍卖八件,实则他已炼制了十余件之多。 575|树心青魄 不多时, 法宝坯子上一道碧光闪过,其器型彻底功成, 且上方生成完整禁制足有三道之多, 内中有的似有波涛万丈,有的仿佛虹光重重, 还有的隐约有豪壮之感, 俱是因着蕴有神通之故。 叶殊收了个手势, 那件法宝就赫然飞回, 落在了他的手中。 晏长澜一看, 只见此为一枚玉环, 呈碧蓝之色, 十分精巧, 而三道天然禁制中的神通威能也颇为不俗,应是一件适合女修且攻防一体的法宝。 叶殊又将法力凝聚在指尖,迅速在几个禁制中寻到可切入处, 又绘制了一道禁制, 完成这下品法宝所应有的四道禁制。而这道禁制却是有敏捷之意,可见是为使这法宝施展时不至于太过笨拙镌刻。 一切完成后,玉环法宝上华光更盛, 精美之极。 晏长澜虽对这等法宝并无兴趣, 但稍微观摩,也可知此宝不可多得,在阿拙先前炼制的所有法宝中,均属上品。 正此刻, 外面有一女子呼唤声传入。 “两位前辈,凤瑶拜见!” 晏长澜就扬声道:“请进。” 叶殊并未收起法宝,反而将其翻转一番,冲走入房中的白凤瑶说道:“白姑娘,这一件法宝,你看如何?” 白凤瑶的视线,顿时落在那只玉环上,几乎看直了眼。 如今她修炼水法,前些时日还为着一枚能潜入深海修行的赤鳞珊瑚珠险些丧命,而眼前这件下品法宝上禁制浑然天成,威能奥妙俱是绝佳,即便以她如今炼气修为不能用它,可若是自她筑基时便开始祭炼,对她日后修行大有好处! 只是,眼下这位叶前辈炼制出来,是要放在拍卖会上为他西街白府扬名获利的,她身为家主之女,便是再爱,也不便私自将其拿下。 心中微叹后,白凤瑶不舍地看了看那玉环,方同叶殊说道:“不瞒叶前辈,此番晚凤瑶前来,是有二事要言。” 叶殊道:“且说。” 白凤瑶恭声道:“其一,是父亲让凤瑶恳询叶前辈,不知法宝如今炼制多少件,在拍卖会上拍卖时又有什么章程。” 叶殊略作思忖,手掌一拂,包括新炼制出来的玉环在内,在他面前便悬浮着十五件下品法宝,其中一道天然禁制的有三件,两道天然禁制的有七件,三道禁制的有三件,四道禁制的有两件。每一件都是宝光重重,耀目生辉,叫人一见就挪不开眼去。 白凤瑶一看,先吃了一惊。 前些时日来时,已听说这位叶前辈炼制出七八件法宝来,当时见得其中有四道禁制的,本支众人俱是喜不自胜,恨不能立即举办拍卖会为好,如今再来看,竟多出一倍,足见这位叶大师在炼器一道上,造诣何等精深! 白凤瑶立即盛赞:“叶前辈炼器之能远胜那等沽名钓誉之人,当真前所未见。” 叶殊微微摆手:“不必这般恭维。如今这些法宝你们拿去,想如何拍卖便如何拍卖就是。” 白凤瑶忙道:“多谢叶前辈。”说时小心翼翼将那些法宝尽数收了,又道,“前辈请放心,不论如何拍卖,卖出后俱会将所得两成送给前辈。” 叶殊略点头,并未在灵石之事上多言。 白凤瑶再道:“此来第二件事,便是最初应下前辈的那块树心青魄了。如今拍卖会即将举办,父亲着晚辈将其送来,好叫前辈知晓我西街白府待前辈感激之心。” 叶殊眉头微挑:“如此多谢。” 白凤瑶一笑,忙从储物戒中小心取出一只匣子,双手呈送于叶殊面前。 叶殊接过。 白凤瑶再行礼,就带着那些法宝回去,同家人商议拍卖会举办之事了。 待她走后,叶殊神情舒缓,招手叫晏长澜到面前来。 晏长澜自是依言坐在他的身侧,就见叶殊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如同翡翠般晶莹剔透、充满灵韵的块状之物,似玉非玉,内中饱含灵气,是罕见的异宝。 此宝,正是树心青魄,为万年灵木所孕,只有雷击时方暴露而出,而一旦暴露,若是三息之内不能将其取下,它也就自行化为一团灵气消散了。但若是取下了,正是一种极为精纯的力量,吸收起来十分顺遂,不损根基,可供筑基修士突破境界。 于如今这位白家主刚成金丹时,误入一处古树秘境,恰好遇见一颗树心青魄成熟,就将其采摘,但此物只对筑基修士有用,于他无用,就暂时收了起来。如今因升脉之比请来叶殊,见他正是筑基修士,又是一名难得的炼器大师,故而奉上此物,并保证拍卖会二成所得——并非利润——归于对方,请其出手。 报酬这般丰厚,且叶殊也知树心青魄此物,自是应了下来。之后西街白府先送来一些积攒的炼材,见叶殊炼制从无失败,由法器到法宝信手拈来,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将府中的炼材全数取出,一批批尽数交给叶殊。 难得无须自己采购就有众多炼材可以练手,且想要什么炼材也能直接开口,无须自行收集,叶殊自是将一些炼制的新手法全数尝试,且每每都能炼制出内中神通厉害的天然禁制来,让西街白府之人也十分欣喜,可谓双赢。 不过,因着时日不长,法宝炼制则颇为消耗工夫,叶殊炼制法宝尽量精简,有时同类二三件法宝一同炼制,方能在这般半月多的光景里,炼制出这许多法宝来,几乎是一日一件了。 现下法宝交出,西街白府也有魄力,立即就把树心青魄送来。 叶殊用手抚了抚树心青魄,眉眼舒缓:“你我修为进境虽快,但于这下界,即便你我皆有绝佳的功法,一日不入元婴,也终究要处处小心,难以保全己身性命。因此,既有这等天材地宝,你我理应抓住机会,先将法力突破一重。” 晏长澜道:“不过一块宝物,阿拙你用罢。” 叶殊却微微摇头道:“我方才试探过,此物能供给你我各自突破一重,到那时你尽力打磨法力,且你手中也有风雷宝煞,大可在这海外,于白家庇护之下尽早结丹。而我,一来接连突破两重境界还是有些不妥,二来我还未挑选好用于结丹的宝煞,你我不分彼此,哪个的修为能提升于你我更有利,便先让哪个提升。” 晏长澜一听,心里温暖,也就不同叶殊推拒——左右一如阿拙所言,他们之间,确是不分彼此。 于是,二人进入房中,在外面挂了个免打扰的牌子,又由叶殊布置了重重阵法。 之后他们相对而出,一个手掌在上,一个手掌在下,按在那树心青魄上,随即运转功法,快速吞吸其中灵气,积攒法力起来…… 576|拍卖会 树心青魄中力量果然极强, 在数个时辰之后,两人的法力俱是飞快提升, 到法力圆满时即行突破, 很快各自都提升一重修为。 如今叶殊已是筑基五重修士,而晏长澜一跃为筑基六重。 到此刻, 树心青魄还余下小指长的一小节。 叶殊见状, 略作思忖, 道:“长澜, 我如今修为已然稳固, 即便吸取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但如若是你将其吸收, 便可在筑基六重这一境界上大行一步。只是你也仍要好生打磨法力, 将每一道尽皆压得严实。你我好容易成就完美筑基,若是为图方便而没能成就紫丹,从前的苦心岂不白费?” 晏长澜神情一肃, 道:“阿拙放心, 我省得。” 他们一路行来不易,为能长相厮守,道途永结, 自是每一个境界都要小心的。 紫丹, 他势在必得! 而后,晏长澜也不客套,将所剩一小节树心青魄迅速吸收,体内法力也在不断增加, 为助其修行,叶殊更是取出几只装满涅金蜂蜜的葫芦置于他身前。 叶殊道:“我去炼器。” 晏长澜微微点头,神情端正,继续修行。 如此又过去半日,叶殊也同样吞服涅金蜂蜜修炼,就此一直闭关……直至有一日,白凤瑶前来拜见,言道拍卖会即将举行,不知两位前辈是否前往参加云云。 叶殊心中微动,答应下来——倒不是为了去瞧一瞧能赚取多少灵石,而是想要通过这些法宝的价位,来略为估算众多修士实力如何,且岛上此类资源地位如何,比之内陆又如何。 既是叶殊应下,晏长澜自也仍旧守在他身后,未有片刻稍离。如今他们两个孤身在外,纵有师门也与散修无异,绝不可有丝毫大意。 白凤瑶倒也习以为常,听闻两位前辈俱是要去,先恭喜两人修为大进,旋即就上前引路,将他们带到白府外院之中。 于此处有几辆宝车,前方有奇异妖兽趴伏在地。 宝车前方有几个男女,其中威严最盛的正是白府家主,见两人之后,一眼看清他们的实力,心中讶异之余,态度也越发和气,称晏长澜为“小友”,称叶殊为“大师”,表现得很是敬重。 略言谈几句后,白家主吩咐白凤瑶好生招待两人,就先行离去,督管拍卖会事宜。原来他特意等在此处与叶殊招呼,正是为避免叶殊觉他无礼,招呼过后,他堂堂金丹修士,也该先往拍卖会中坐镇,以免有人在拍卖场中生事了。 白凤瑶于是同叶殊介绍几个兄弟姐妹,叶殊略看一眼,果然都不及白凤瑶资质出众,凤仪姿容也有逊色。叶殊无意同白府众多后辈尽数交往起来,如今他有个炼器大师的身份,也就随意颔首示意,先在白凤瑶的引领下上了一辆宝车。其余白府的子女也不曾因此盛怒,只因叶殊实力在此,对西街白府助力颇多,便仅是羡慕白凤瑶同叶殊有些交情罢了。 待叶殊上车,所有人也纷纷坐在车上,车夫扬鞭驱使妖兽,宝车迅速前行。 不多会,到了西边一条大街上,就正见到有开阔的殿门为入口,一座高大的殿堂矗立那处,正是附近最大的拍卖场之一,也为西街白府如今举办拍卖会处。 叶殊所乘宝车从一旁入得侧门,随即几人下车,又踏上一处小传送阵,就纷纷被送到拍卖场二楼的上等包厢之内。 包厢里一应酒水菜果皆有,叶殊等人陆续坐下,只等拍卖会开场了。 · 场中,主持者已叫人送来一件法宝,介绍起来:“诸位且看,此宝名为子母双剑,共两道天然生成的禁制,且两道天然禁制中所蕴神通互相补足,施展时有风火相加之意。双剑合为一件法宝,虽神通不多,却也是下品法宝中难得之物。底价一万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可少于一百下品灵石。诸位,请竞价罢!” 一边说话间,主持还叫手持法宝的婢子摧动法宝施展一番,显露其威能。 这法宝果然不凡,待在场之人瞧过后,登时十分心动,不由自主立即叫价起来。 “一万两千灵石!” “一万三!” “一万三千五百。” “一万五!” 竞价声此起彼伏,显得偌大的拍卖场中尤为热闹。 短短数个呼吸时间里,这件法宝价位已攀升至三万下品灵石 ,但叫价之声尚且不停,只听得那主持者几声,价位复又提升,最终直至六万七千下品灵石方才结束。 叶殊略思忖,子母类法宝比之寻常法宝原本就要更贵些,加之有两道天然禁制,若是于三十六府内,大约能在五万余下品灵石左右将其拍下,如今多出了近万灵石,着实破费。 紧接着,主持者叫人拿出第二件法宝,是一个很是精致的笛子,上面只有一道天然禁制,最终却以五万一千灵石交易。而以叶殊估算,同等法宝若在三十六府,顶多四万出头罢了。 这般第三件、第四件、第五件……法宝一一拿来拍卖,但凡是一道禁制的皆在四万上下,两道的就是六七万,三道达到九万余,到得四道天然禁制的上好法宝时,上面的神通很是将人震撼一番,竞价声尤为激烈,你争我夺,绝无退让,最终成交价位突破十万,达到十二万三千之多!区区下品法宝,能到十万都该是凤毛麟角,孰料于此拍卖,价位超出甚多。 饶是陪在一旁的白凤瑶见过大场面,略算算,拍出的价位轻松就破了百万灵石,提成两成,就有二三十万般多。就连她自己,做生意最怕不公,引人诟病,故而她自己将那只在叶殊处瞧见的玉环,用九万六的价位将其拍下,才是得偿所愿。 大半日过后,拍卖会彻底终了,叶殊手头灵石有三十三万,算是将二人的资源又补充了一番。 于拍卖间隙,主持者甚至请两位瞧见便灵石极多的拍卖者进行切磋,用的正是待拍的法宝,一番对战后,叶殊也大致瞧出,此间修士境界突破不慢,战力也是尚可,然而比之三十六府,海域上的同境界战力也要差上许多…… 拍卖会结束之后,叶殊与晏长澜复又坐上宝车,一路回到西街白府。之后白凤瑶提前送来叶殊于拍卖中所得灵石,此事也就该告一段落了。 只是,后续之事却有不同。 白凤瑶上门苦笑道:“叶前辈,有元婴老祖的金丹境弟子前来拜访,云恳请大师代为炼制法宝……” 577|林老祖 彼时叶殊正在盘膝修行, 见白凤瑶一脸歉意,眉头微动:“是哪一位元婴老祖?” 白凤瑶可不敢隐瞒叶殊, 立即答道:“一位散修老祖, 乃是一名女修。她原本因手中法宝不趁手,想要提前预定一件四道天然禁制的法宝, 然而因已定下拍卖会的规矩, 我白府老祖请她喝了盏茶, 她才肯自行于拍卖会上竞拍。只可惜, 她不曾竞拍到手。” 虽说白凤瑶不曾说全, 但言下之意, 叶、晏二人皆已明了。 散修中能出一名元婴老祖极不容易, 定是遇见过不少奇遇的, 然而若要能顺利晋级,其中定要花去大量资源,手头奇遇所得还剩几何, 便不好说。因此, 在遇上这拍卖会时,她自是想要不以高价取得法宝,而拍卖会上豪富众多, 且有那些大势力中元婴老祖派遣管事竞价, 她恐怕有所不及,又或是不愿用这等高价拍下一件下品法宝……或还有种种缘由,不能尽述,总归她是找上门来, 而西街白府拍卖会已然结束,再来推拒,恐怕很难——对方到底老祖,又是好言好语前来相请,白府本家的老祖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阻止对方?因此,白凤瑶心中亦很是为难。 叶殊略作思忖,开口问道:“这位前辈出价几何?” 白凤瑶道:“对方炼材自备,却有所要求。林老祖有言,若是叶大师能依言炼制出来,她当给出三万下品灵石为出手费;若是炼制成功却并无四道天然禁制,或者虽成四道天然禁制,所藏神通威力不及她之所求,她便依照其相差多少,出价一万到两万下品灵石不等。”说到此,她语气和缓,“这位老祖倒也不算苛刻,最少也会给出一万灵石作为出手费用,且若是前辈能炼制出老祖满意之物,即可与其结下善缘,亦是一桩好事。” 叶殊听她这般说,神情未有变化,只又多问一句:“若是炼出了岔子,又该如何?” 白凤瑶神情有些尴尬:“老祖言,须得赔她与她所出炼材一半价值相当的灵石。” 叶殊嗤笑一声:“这位林老祖,倒是好算计。” 这位元婴老祖所出价位倒是平常,通常自备炼材请炼器大师炼制下品法宝时,出手的费用往往也是在一二万间,炼制出何种法宝,则全看炼器大师的手段。当然,若要指定炼器大师的炼制方向,自然是要加价,这位加价到三万,也算可以——拍卖会上所售四道天然禁制的下品法宝,价位十二万余,他所取二成也不过两万五罢了。 只是…… 寻常请炼器大师出手,纵然是炼制失败了,炼器大师至多赔偿一成炼材或是价位相当的灵石即可,这位则开口便是五成,就显得有些苛刻了。 若是此番炼制成功,自是两厢便利,可一旦失败,则对叶殊不利。 白凤瑶之所以尴尬,正是因此。 见叶殊嗤笑,白凤瑶心中微苦,暗暗叹息,口中则是告罪:“还请叶大师多多担待,若是叶大师肯答应下来,父亲承诺,倘若真有差错,一应赔偿皆由我西街白府承担。” 叶殊看她一眼,终是言道:“也罢,应了罢。” 白凤瑶眼中一亮。 叶殊道:“左右必不会炼毁了,无须担忧。” 白凤瑶忙道:“叶大师手法高明,自是不必担忧。”说到此,她躬身行礼,“如此,便有劳叶大师了。” 叶殊微微颔首:“既如此,我与你去见林老祖罢。” 白凤瑶略顿了顿:“林老祖有言,若是叶大师允了,由晚辈前去询问即可,她便不来同大师相见了。” 叶殊一声冷笑:“哦?” 白凤瑶怕叶殊误会,赶忙解释:“林老祖自云脾气不佳……” 若是因着言语刻薄与叶殊交恶,对炼制也是不利。 叶殊才道:“你去问罢。” 白凤瑶再行礼:“晚辈这就前去询问,稍后即回。” 叶殊稍一摆手,由她去问。 白凤瑶便立即离开了。 不多时,白凤瑶回转,将炼材与老祖炼制要求说来。 叶殊闻得后,思索片刻,叫白凤瑶离开。 “一日后,来取法宝。” 白凤瑶听他言语笃定,知他颇有自信,心下微松。 “晚辈告辞。” 待白凤瑶离开后,叶殊带着那一储物袋的炼材,前往炼器房。 晏长澜紧随其后,待他入得其中后,便盘膝端坐,守在门前。 叶殊有晏长澜守关,颇是安心,于是将三阳真火打出,又将那一储物袋的炼材在一旁抛洒出来,一样样开始炼化…… · 约莫半日后,白凤瑶举着个托盘来此,其中俱是灵食。 “天狼前辈,且先用些罢。”她将托盘送去,恭声说道。 晏长澜原本阖眼守着,于白凤瑶脚步逐渐接近时,已抬眼看来,听她这话,轻声回复道:“我为公子守关,不可懈怠。” 白凤瑶闻言,不便勉强,只低声道:“可要给叶前辈送些?” 晏长澜微微摇头:“公子炼器时,素来不用灵食。” 白凤瑶只好将灵食收回,眼见晏长澜不再言语,只肃然守关,就告辞而去。 待走过一段后,就见一名面色冷厉的宫装女子静静立在那处,见得白凤瑶,冷声问道:“法宝炼制得如何?” 白凤瑶恭敬回道:“禀林前辈,法宝正在炼制之中。” 林老祖周身萦绕着一股暴烈火意,那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她本人的性情倒非暴烈,只是因着自身功法之故,又有散修诸多苦痛经历,才有些尖刻之感,且偶尔发起怒来,并不能太过克制,就叫人难以亲近。她不同炼器大师多言,正是了解自己性情之故,也不吝让他人知晓此事。 听白凤瑶这般说,她“嗯”了一声,身形微动,就将那炼器房与门前晏长澜看在眼中。 林老祖道:“本座听闻,那守门之人乃是叶大师的随从?” 白凤瑶道:“正是。” 林老祖声音有些尖锐,虽称不上恶意,却听得人心中打颤。 “真是好一位炼器大师,连那等天资者也能收为随从。” 白凤瑶不解林老祖言下之意,却已委婉道:“依晚辈看,天狼前辈虽名为叶前辈随从,实则彼此之间比之兄弟更为亲近,情谊深厚……” 林老祖微微抬手,止住白凤瑶余下之言。 她并无他意,不过是早先有一项奇遇,能大致瞧出所遇之人的资质。故而她自那守门之人身上看出,其身上萦绕着一股风雷属性的剑道真意,乃是天下罕见的变异双灵根,且其法力纯净,可见灵根之纯,又有那极为锐利的剑气隐藏其身…… 如此天资,如此修为,如此底蕴,莫说是小辈了,即便是那些同道,她从不曾见过。 这等天骄,怎会是区区随从? 578|四道天然禁制 林老祖这般思忖, 视线自也多停住一瞬,也正是这一瞬, 便见那名剑修亦是抬起头来, 目光与她相对,又很快移开。 她心中微惊, 以她元婴修为, 只多瞧个筑基期晚辈一眼罢了, 原本应是无声无息, 孰料竟是立时被人察觉, 岂不叫人诧异?由此她越发明白, 这名剑修天资仍在她所料之上, 她曾认得一位剑修, 其言剑心通明,则可明察秋毫,如今这一位剑修能察觉她, 恐怕也有能凝结剑心之日。 而剑修若能凝结剑心, 道途必然一片坦荡,今日或者仅为筑基,但来日若不中途陨落, 想来必定是她同道中人。 既如此, 林老祖将心思收了两分,倒是对那位炼器大师生出好奇来——如此天资之剑修心志定是坚定无比,绝非能被轻易束缚之辈,如今看他为人守关真心实意, 且自认随从无半点不甘之情,究竟是何等人,方可让这剑修心甘情愿至此? 不过随是这般思忖,林老祖也不是自打脸面之人,早先已明言在炼制时不去与人相见,如今便不去讨没趣,但她不曾说炼制完成也不相见,到法宝炼成,倒是可以借取法宝时见上一见。 而后,林老祖不再多言,同白凤瑶微微示意,就在她引领之下,先在西街白府寻个别院等候,只等法宝炼成。 · 因是为元婴老祖炼制下品法宝,叶殊虽不至于如何畏惧此人,但也不想平白生出冤仇,于是炼制时便多用了两分心思,既然用了心思,自也不能与先前那般只花费半日左右就将法宝炼成,而是足足用了三日,将那法宝炼制成一支凤钗。 此钗钗身呈银白之色,凤嘴朱红,身披银羽,三根尾羽流光溢彩,着实美到极致。若是仔细看去,即可见到那凤嘴、三根尾羽上各有一道天然生成的禁制,每一道禁制上都有华光灼灼,一旦将其摧动,每摧动一道禁制,或是有一根尾羽划过光华,或是鸟嘴上闪过毫芒,清楚明白,也更增凤钗丽色。 炼制成功后,叶殊走出炼器师房门。 与此同时,晏长澜像是早有察觉般,于他之前站起身来,待他开门,就正与他相对。 叶殊神情微柔。 晏长澜一笑:“恭喜阿……公子。” 叶殊微微颔首,道:“法宝已然炼成,叫白姑娘派来等待之人前去通报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很快去一旁叫出一人。 原来白凤瑶如今也事务繁忙,就派遣心腹白安不远不近地守着,也早早与晏长澜打过招呼,如今晏长澜自是直接将他唤来。 白安先躬身行礼。 叶殊道:“去告知白姑娘罢。” 白安应了一声,再行礼,迅速而去。 晏长澜立在叶殊身旁。 叶殊道:“此番炼制一支凤钗,资质不错。” 晏长澜了然,既是阿拙说不错者,必定比之先前炼制那些都更强些,想来只要那林老祖不是吹毛求疵,定是满意的了。 不多时,白凤瑶亲自过来,请两人亲去将法宝送于林老祖,而得了法宝后,林老祖也会立即将酬劳送上。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那林老祖竟想加他们了? ——不知是否有诡。 ——无妨,你我在白府之中,应是无碍。 ——阿拙所言甚是。 叶殊道:“带路罢。” 白凤瑶自是殷切引路,将他们带了过去。 · 林老祖乃元婴老祖,所住之处自不能太差,西街白府中修为最高者不过金丹,哪里还有更好的去处?也只能精心准备。好在林老祖主动要留下小住,倒也不曾如何挑剔,只在住处多布置了两个聚灵阵盘,也就罢了。 白凤瑶略指前方,轻声道:“那便是林老祖如今的住处了。” 叶殊微一点头。 白凤瑶将院门推开,再将叶殊与晏长澜一同带入。 屋中蒲团上,一名宫装女子负手而立,见得几人进来,抬眼看去,眸中自有一道冷电。 叶殊稍作打量,只见此女虽相貌平平,然周身气息暴烈,可见根基甚厚,虽绝不能与风凌奚、淳于有风这类强者相比,但也并非是寻常元婴。 晏长澜也看向这老祖,不知为何竟觉得她神态与风凌奚略有相似,只是徒有其形,不见其神。 这念头一闪即过,他也不曾多思。 那宫装女子也将两人打量过。 叶殊先道:“见过林老祖。” 林老祖“嗯”了一声 叶殊又言:“法宝已然炼成,林老祖可要一观?” 林老祖道:“拿来罢。” 叶殊就将手掌摊开,掌心一道华光闪过,掌心处便出现一支凤钗,他手臂微抬,那凤钗就化为流光,轻轻朝林老祖飞去。 林老祖伸手一拈,凤钗已被她拈住,她稍微探查,已发觉这凤钗不仅外形极美,且有四道天然禁制,每一道中都内蕴神通,其中有神通似有焚烧天地之威,有神通好似无数细碎火光,还有神通仿佛孕育一只有翼生灵,还有神通有极强的防御之力。 探查过后,她细眉一抖,很是惊异。 叶殊观其神情,面色不动。 他想来除非这位元婴老祖存心寻他晦气,否则必会对这凤钗满意。他所炼成之后,早已“看”过,这四道神通虽还不曾定下名来,但第一支尾羽上那道神通乃是焚江煮海,第二支尾羽上为流星火雨,第三支尾羽上乃流火法衣,而凤嘴上那道神通则是化身火凤,乃是钗子化为火凤,作代步之用。 于炼制之前,叶殊挑选炼材时,所择之物颇为特殊,能引动与其属性相类的神通,再进行催化,神通便不会太弱。不过这想要多少天然禁制便可生成多少,且能引导其中神通的手段,只有极为高明的炼器师方可做到,甚至还须得有不弱的阵法造诣……巧而巧之,叶殊正是身兼各类杂学,且阵器两道最佳。 果然,林老祖细细品过,惊异之余,素来严苛的面容上,也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不错,此宝甚合本座心意。”说时她取出一只储物袋,抛给叶殊,“其中为此次酬劳,你这后辈,果真可称得一句大师了。” 叶殊接过储物袋,淡淡说道:“老祖谬赞。” 林老祖扫一眼晏长澜,便仔细端详叶殊。 此人……周身似有迷雾萦绕,叫她看得一头雾水,好似资质并不如何,但隐约又并非如此,颇有些神秘莫测。 不过,既然她看不出,便更显特殊了。 同时,林老祖心中暗暗摇头。 她经历诸多世事,哪里瞧不出,这对主从之间有情愫暗生,只是男子与男子终不合堂皇之道,日后他们情孽缠身,不知前路如何。 579|宝煞晋级 由此一事, 林老祖虽心中暗觉惋惜,面上态度对两人便越发淡了些, 左右同她没什么干系, 如今既已得宝,也见了欲见之人, 虽觉见面不如闻名, 也罢了, 如今该当离去。 想必, 她又略说几句勉励之语, 就叫叶、晏二人退下, 而后与白凤瑶说明去意, 受了一顿款待, 再同白府本家的白老祖道别,旋即化为一道火光,转瞬消失无踪。 再说叶殊与晏长澜作别林老祖后, 一路往尊客园行去。 晏长澜路上微微皱眉道:“阿拙, 那位林老祖……似是有些……” 叶殊淡淡说道:“不过是看出你我二人互相恋慕,对此看不顺眼而已。” 晏长澜一愣,先是面上一热, 又有些恼怒, 此人分明还要请阿拙为其炼宝,如今却因此对阿拙生出他意,便是元婴老祖,也太过无礼。一时间, 心头陡然生出一股不甘,倘若他如今也已晋级元婴,这位林老祖怕是再不会流露出一丝情绪了。 叶殊像是知晓晏长澜心中所想,便道:“长澜无须在意,你不多时便要结成紫丹,道途可期,必能早早驾凌其上。”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我必结成紫丹。” 只可前行,绝不后退! · 林老祖很快离去,叶殊与晏长澜暂且不曾搬回那铺面,尽管那后面有小院可以入住、炼器、修行,但先前因着要相助西街白府赢得升脉大比,故而是在白府之内炼制法宝。后来拍卖会那般火热,幕后的炼器大师自也被追捧之极,便有有心人留意到那铺面或与炼器大师有些关联,若是他们仍回那小院里,怕是一段时日里都不得安宁,不若干脆留在西街白府,自有白府之人替他们将那些杂事挡下。 二人安心修行,偶尔叶殊也会炼制一二法宝,大多是一二到天然禁制,都交由白凤瑶前去售卖——不论是府内自买还是卖于他人,皆是由她。白凤瑶投桃报李,派遣心腹帮着打理那铺面,每几日也处理些可售之物。 不几日,白凤瑶笑意盈盈而来,朝二人一行礼,说道:“多谢两位前辈,我西街白府升脉成功,已是本家嫡支了!” 叶殊略抬眼,微微颔首:“恭喜。” 白凤瑶感慨道:“多亏前辈相助,否则那青禾白府请来助力,我西街白府比之不得,多半便不能如愿了。” 叶殊道:“其府心思不正,本该有此报。” 白凤瑶嫣然一笑:“前辈所言甚是。” 那青禾白府自不甘心,可事已至此,他们无可奈何。只是余下的时日里,他们西街白府之人须得处处谨慎才好。 而后,白凤瑶又道:“还有一事要同前辈言明,花三哥昨日与晚辈说,海上那处秘境再有五日便会开放,还请两位前辈早做准备。” 叶殊忆起秘境之事,略颔首道:“多谢告知。” 白凤瑶这才放心下来,当即同两人告辞而去。 待人走后,叶殊稍作沉吟,问道:“长澜,你如今法力巩固如何?” 晏长澜明了他言下之意,直言道:“依我之意,再用一日打磨,便可尝试结丹了。” 叶殊满意道:“待你结丹后再去秘境。”他看向晏长澜,“这秘境似乎并无境界限制,既如此,自是你成金丹后再入其中,更为妥当。” 晏长澜也有此意,正色点头。 之后,晏长澜再不浪费一点时间,就此盘膝端坐打磨起来。 而叶殊却取出那一匣风雷宝煞,略打开一线,取出一小瓶混沌水,尽数倾倒进去。 这混沌水能提升宝煞品质,原本宝煞已是上品,但晏长澜所修功法极强,本身根基稳固无比,仅仅上品,叶殊以为尚且配他不上。因此,趁晏长澜最后打磨时,他多灌注些混沌水于其中,将之好生提升一番,再交由晏长澜,用以结丹。 旋即,叶殊手中托着匣子,盘膝端坐,阖目等待。 一个时辰后,他朝匣中瞧了一眼,只见那风雷呼啸,隐约间暴烈之极,然而其仍有上扬之势,当可再蕴养一番。于是他再取出一小瓶混沌水,倾倒其中,刹那间,那风雷猛地碰撞,匣子晃动,几乎要把持不住——他立即双手合拢,法力运转,硬生生将其压制下来。 数个呼吸时间之后,匣子里稍稍平静了些,叶殊重新将其安置于手掌之间,静静等待。 又一个时辰,叶殊再倒入一小瓶混沌水,再等其平静,再等待混沌水消耗殆尽。如此再三,反复为之,匣中风雷相交之间,互相碰撞又互相依存、彼此促进,比之先前那风雷宝煞来品质何止强了数倍! 最终,待那风雷偃旗息鼓时,叶殊也不再往其中灌注混沌水了。 到此刻,这已然是顶级的风雷宝煞,最是适合晏长澜不过。 一日后,晏长澜内外圆融无漏,法力打磨得极好,正是到了适合结丹时,他才睁开眼,眼中陡然似有剑光划过,使得他通身也带上一股凌人的剑气,又有风雷于他身后鼓荡,碰撞不休,直叫人生出雷暴幻境般,摄人心魂。 叶殊也睁开眼来,看向晏长澜,神情微柔:“已准备妥当了。” 晏长澜微微笑道:“是。” 叶殊道:“甚好。”他站起身来,“我去请白府指点一处突破之地。” 如今白府对两人只有招呼周到的,必不会有加害之心,与其随意寻个岛屿突破,即便布下法阵也说不得被人惊扰,还不如就请白府相助,到时反而更为安全。 叶殊虽不喜欠下他人人情,但一来只炼器就可还了人情,再便利不过;二来长澜结紫丹为大事,不可有一丝外来的危险。这般考虑下,他自是有了如此决定。 果然,待叶殊见着白凤瑶时,她略思忖,已想出四五处可以结丹之处,而其中有两处全然属于白府掌控,又有一处正是她父亲当年结丹之地,他们西街白府能全然把握住那处的安危,正合适如今给晏长澜结丹。 想到后,白凤瑶便道:“叶大师放心,那处定能配得上天狼前辈。” 叶殊淡笑:“那就有劳白姑娘安排了。” 白凤瑶自是连忙答应下来。 这白凤瑶因结交一位炼器大师之事,莫说在西街白府,便是整个白府中,地位都是大升,加之堪称她一手促成西街白府升脉,这偌大的西街白府,她也是无处不可去,无处不能安排,权力极大,甚至若无意外,她日后想要竞争西街白府家主,也大有可能。 因此,在去与白家主提了提后,白凤瑶就利落办事,很快将那处闭关之地安排妥当。 580|长澜结丹 这一日, 白凤瑶亲自将叶、晏二人引领到一处秘府。 秘府处于一座山谷中,周围群山环抱, 每一座山上都布置了阵法, 将四面八方护得严严实实。而在山谷之中则是一片平坦,中间有一座池子, 内中遍布下品灵石, 正是给修士突破而用。 叶殊瞧见这些灵石, 朝白凤瑶瞥了一眼。 白凤瑶忙道:“区区心意, 不值一提, 万望叶大师收下。” 原来若是以往其他修士前来突破, 周遭的灵石俱是自行准备, 如今晏长澜要突破金丹, 白府为与其结下一份善缘,就备下五万下品灵石于其中,算是些许支援。 叶殊也不回绝白府这番好意, 微微点头道:“如此多谢。” 白凤瑶心里一松, 面上嫣然笑道:“叶大师莫同我西街白府客气才好。” 叶殊又略略颔首。 白凤瑶越发欢喜,不过她心中明白此刻并非与叶大师搭交情之时机,更不可耽误天狼前辈结丹, 故而立即介绍起些此处之事。 “叶大师, 请天狼前辈尽管于此处结丹,方圆十里内皆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且四周阵法尽数封闭,再无人能轻易进入谷中。”说到这, 她连忙递出一块令牌,“这枚令牌为开启阵法之物,待天狼前辈渡劫时,叶大师尽管借由此物离开。” 筑基至结丹,必有雷劫,九道之多。 且若是有外人于一旁相助,雷劫必然更强数倍,渡劫之人与前来干扰之人都将被雷劫连番劈砍,极难活命。 因此,这回晏长澜结丹,便要好生准备应对雷劫,叶殊也绝不能在晏长澜渡劫时依旧留在雷劫范围之内。 叶殊接过令牌:“甚好。” 白凤瑶又道:“如此晚辈便告辞了,两位请自便。” 叶殊又应一声。 白凤瑶连忙离去,不敢多停留片刻。 待白凤瑶离开之后,叶殊立在那池子前,袖口抖了一抖,就有数十万灵石自混元珠中倾泻而出,尽数落在那池子之内。不多时,那原本已填了一成的池子里,灵石不断朝上方添加,竟是生生将其填满了! 直至此刻,叶殊才信念微动,不再继续倒出灵石来。 晏长澜一怔——竟是满池子的灵石给他突破么? 叶殊瞧出他心中所想,淡淡说道:“你当《风雷啸天诀》是何等功法,又当你有何等根基?区区这一池子灵石,未必足够。” 晏长澜恍然,倒也是这般,他体内法力奔腾,每一片黄叶都被他填充得满满当当,每一道法力都无比精纯,之后想要顺利突破,若无大量灵石相助,确是艰难。 当下他也不多言,径直来到那池子的灵石中间,盘膝打坐。 叶殊立在池子边,牢牢盯住,并不离开。 此番晏长澜突破时,一旦灵石有所消耗,他都必然会用更多灵石添上,必不会让他突破时力量不足,导致失败。 晏长澜阖目,将法力贯通全身。 下一瞬,他功法微震,丹田内那一株黄芽上,六片黄叶倏地分离,飘浮于四周,而黄芽迅速凋零,由丹田自行将其向内吸收、凹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 此为第一步,达成起来,倒是不难。 但结丹之路,远远未完。 漩涡形成后,晏长澜控制那些黄叶,一片一片迅速进入漩涡之内,只在瞬间,漩涡已然将黄叶尽数绞碎!化为精纯的法力。 待六片黄叶全数进入、也全数化为法力后,随着漩涡不断打磨,那些法力也在不断旋转中变得越发精纯,也逐渐压缩…… 正此刻,晏长澜面前摆放着的那只匣子匣盖倏地飞起。 刹那间,一道紫青光芒迸发而出,像是两道光带,漂浮不定,那嗞嗞雷光闪烁不定,忽而又是狂风大作,形成剧烈雷暴,盘旋不休!在几个互相碰撞后,雷暴急速旋转,似乎就要破空逃走。然而晏长澜却不在意,只见他将口一张,霎时一股强大吸力涌出,那雷暴陡然再化为紫青而光,被他直接吞吸进去,落入腹中! 这青紫光芒正是风雷宝煞,才一自匣中喷出已有风雷交加之势,不过在晏长澜一吸之下却无半点抵挡之力,就自他喉间落下,渗入丹田,瞬时与那漩涡里的精纯法力混合一起。 只一瞬,漩涡之内剧烈翻滚起来,像是无数滚水沸腾不休,宝煞与法力互相融合,却也隐隐有些冲击,又在漩涡的压力下继续融合。 如今之势,须得漩涡将这法力与宝煞稳住,直至它们融合成功为止,若是不能将它们压制,它们最终将于从冲击之下爆炸开来! 但凡修士,一旦结丹失败,轻则身受重伤根基大损,中则修为尽废丹田尽毁,重则身死道消就此陨落。 晏长澜并未慌乱,他迅速运转风雷啸天诀,将大量的天地灵炁吞吸进去! 这一刻,在晏长澜座下的大量下品灵石被迅速抽空,每一息之间,都有数百灵石灵气耗尽化为齑粉,只不到盏茶时间,偌大的池子里,灵石已去掉三成,晏长澜本身也随着灵石的消耗而逐渐朝下方降落。 又是盏茶时间后,晏长澜的功法运转更为流畅,灵石再去掉四成,隐约间已能看见池底。 叶殊原本就立在池边,见此情景,哪里不知晏长澜已到了紧要关头?当即袖口一抖,又将无数灵石倾倒下去,极快地堆积在晏长澜的周身,看他不断吞吸,将灵石尽数化为粉尘。 渐渐粉尘自行难以散去,叶殊信手一拂,所有粉尘尽数被一道无形之力吹走,再不必晏长澜自己施为了。 晏长澜此刻,全神贯注地运转功法、搬运法力。 漩涡旋转得越发快了,带给其中精纯法力与宝煞的压力也越来越强,那风雷宝煞一点点被精纯法力融合,二者的冲突也越来越小,直至最后,那风雷宝煞齐齐发出一声爆鸣,在极度的不甘之中与精纯法力彻底融合! 这一刻,晏长澜的法力已然被宝煞染成青紫之色,而他吞吸天地灵炁的动作也依旧不停,依然每一息都有大量的灵石被吸干,青紫色渐渐被化去,那一团混合了宝煞的精纯法力,如今成为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无色气团。 天地灵炁依旧在不断被搬运过来没入这气团,这气团在吞吃了这许多的灵气之后,竟并不是变大,而是被压缩得更小了。 由拳头大再到鸡子大,再到…… 犹若明珠一般。 突然间,这颗明珠上破开一个小孔。 晏长澜心中一凛,暗道一声:来了! 581|满眼血色 但凡修士结丹时, 这法力与宝煞融合起来,其法力越是深厚, 根基越是雄浑, 能结成的金丹品质便是越高的。其中金丹有三等,末等为黄丹, 丹生三窍;中等为赤丹, 丹生六窍;上等为紫丹, 丹生九窍。 晏长澜与叶殊早有决意, 定要结成上等紫丹, 如今晏长澜已至紧要关头, 正在洞开第一个丹窍, 成败如何, 只在此一举了。 只见那小孔破开后,明珠倏地旋转一圈,那小孔登时变得浑圆, 可见十分圆满。很快, 天地灵炁再灌注进来,明珠被摧动接连又转了好几圈,而后上方突地发出一声闷响, 又有一个丹窍, 自然生成! 晏长澜猛然运转功法,将无数天地灵炁,更快搬入进来! 于是明珠旋转更快,每旋转个三五圈后, 就会多出一个丹窍来,不知不觉间,居然有七个丹窍已然形成!再片刻后,第八个也形成了。 终于到了结丹的最后关头,金丹只有三窍、六窍、九窍之别,如今八窍已开,若是第九窍失败,则结丹也会因此失败。 晏长澜大力运转法力,拼尽全力。 明珠极速旋转,那原本紫青色的珠子,一点点变成了褪去青芒,化为一片纯然深紫…… 下一瞬,晏长澜眼前一暗,整个人都如坠梦中。 一时间,他似乎拜了一位师尊,那位师尊待弟子尚可,对他却尤为喜爱,同门之间互相友爱,彼此相处犹如亲生的兄弟姐妹一般。他很欢喜,视师尊如父,视同门如手足…… 正在欢喜时,他却陡然从某个途径得知,师尊待他并非真心,时常教导、细心照顾也并非是为了让他修为进境,而是意图将他灵根改造,为师尊来日的改造试验,而在他之前,很多早早拜师的同门都因此而死,若是长久待下去,焉知日后如何?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逃!立刻逃!生父竭尽全力想要他活下来,他怎能为一份并不真心的情谊作践自己?于是他难得精心筹谋,趁空逃走。 待离开时,有众多知情或不知情的同峰之人前来阻拦,他并无杀人之意,可为了逃走,却不得不用上假师尊教导之法,弄得鲜血淋漓,邪气遍地……他嗅着那血腥气,心中只欲作呕,可他却只能身披鲜血,狼狈而逃。 逃得远了,他逐渐发觉自己的灵根已被改造为腥血之物,所修功法非得是邪法不可,他不喜血腥,却不得不与血腥为伍,为能好生活下去,他不敢相信他人,孤身独行。 晏长澜的眉头紧皱,额头沁出丝丝汗水。 叶殊在池边见到,微微一叹,他明了,这恐怕是长澜到了要紧处,正被心障困扰。只是他如今也有些不明了,长澜的心障,会是何物?他忽地想起,当年常年筑基时,也被心障困住,那时他所见乃是前世……前世长澜活了千余年,上回不过初入仙门不久便已强行冲破,这一次,是否会“想起”后续? 对于晏长澜的前世,叶殊也有些在意,前世天狼陪同他之前,必定十分孤苦,倘若在每次心障时能将前世勘破,对今生的长澜而言,也是大有好处。 只期盼,长澜意志坚定,不被前世困扰。 此刻,晏长澜依旧沉浸在前世的经历之中。 不得不改修邪道后,他秉承本心,坚守底线,非作恶之人不杀,非极恶之人血肉不用于滋补自身,修行倒也稳固,且因其始终能守住自己,也不曾与寻常邪修一般,轻易就被那些作恶享乐、迅速提升的快感侵蚀。又因他每每捕杀极恶之人时,常常生死拼杀,其境界虽不及邪修那般蹿地飞快,却也战力高超,每每于危险中取胜。而仍是因他能守住本心,寻常邪修每每突破境界时总是会有雷劫加身,他杀的却无一无辜者,虽未邪修,渡劫时竟不比正道修士艰难几分,就让他突破顺畅,一路前行。 他因此逐渐念头通达,待意外发觉自己灵根转化之根源乃是假师尊也被贪恋迷惑,背后或有那看不见的大手作祟时,他便除却修行外,踏上寻找这幕后黑手的路途。 并非仅仅为了复仇,还有缘由,却是他不知这黑手布置多少陷阱,又有多少人如假师尊般上当,害人无数……纵然他再非少年,也再无少年时那行侠仗义之念,然而总归良知未泯,怎能放任…… 接下来,有无数画面闪过,有些充满孤寂,有些满怀不甘,有些百般无奈……而更多的却是,血。 满目的血,铺天盖地的血。 晏长澜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纵横于一片极为广阔的地界,通身血液沸腾,手持重剑,每过一处血水漫天,杀戮一切。 不论是什么人,不论是什么身份,只要在这片地界中,只要他心中有微弱感应,都被他一一屠灭!无数人被他杀死,每每杀过一片后,他丹田干涸,血液枯竭,然而他很快运转功法,腥血般的灵根抽痛之间,把无数血水尽数吸纳,又叫他恢复如初,强悍无匹! 他继续杀,无数人都在逃走,无数人都在求饶,还有无数人偷袭、搏杀、试图同归于尽,都想要他死。可他仍旧不死,那些想要逃走之人,也根本无法逃走。他隐约记得,这是因他花费多年积蓄,又用数年,建成笼罩此地的隐秘阵法……他不能让人逃走,一个也不能逃走…… 忽然间,数道惊雷般的炸响: “血屠天狼,你杀戮无数,堪称绝世魔头,造就无数冤魂日日哀嚎,你还不认罪?” “血屠天狼,快快认罪!快快伏法!” “血屠天狼!你还不速速自尽——” 晏长澜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丹田里,那一颗已然生出九窍的紫色金丹,如今竟是有些摇摇晃晃,每次转动时,都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道将金丹撞击,几次再三,金丹上方,似乎将要出现裂痕……而一旦出现裂痕,金丹必然崩溃! 那炸雷声还在不断地拷问晏长澜的内心,似乎只要他有一丝动摇,一丝怀疑自身,那么…… 晏长澜的双眼血红,充满暴戾,情绪不断翻滚。 在他幻象之内,似乎也有无边的血浪要冲垮他的意志,无数的雷霆要将他击毁! 晏长澜看到自己,手持滴血长剑,讷讷站在一片废墟之外,身后是堆积成山的尸体,衬得他仿佛修罗恶鬼,无比狰狞。 直到,他忽然听见一声细细的婴儿哭声,那哭声无比吸引着他,他急急忙忙地过去,倏然间,看到了一张平静宁和的小脸。 不知怎么的,他就突然在心中低呼一声:阿拙! 下一瞬,晏长澜睁开眼。 九窍紫丹,结成! 582|渡劫 池边, 叶殊亲眼看见晏长澜脸色时而一片死寂,时而好似被何事困扰, 时而带一丝温情, 时而温情化去一片愤然……他不由轻叹一声,大约知道, 恐怕这回长澜还是先想起了前世之事, 甚至说不得, 便是顺着上次的记忆延续而去。 渐渐地, 晏长澜神情似是平静下来, 但这平静并非心境平和而平静, 而是已然更深地沉浸其中, 将心障时的幻境当作现实, 已然忘了他的根本。 池子里的灵石,仍旧在不断地化为粉尘。 叶殊等待数个时辰,始终不见晏长澜清醒过来, 且随着他沉溺越深, 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有些躁动,又逐渐萎靡……这正是于晏长澜不自知时,其体内法力与宝煞陡然被那不安气息撩动, 原本已近乎完美的融合似要被打破, 复又冲突起来!若是再这般下去,晏长澜所结之丹必定被冲突崩溃,结丹失败! 然而,叶殊却也不能前去打扰。 他定了定神, 死死盯着晏长澜的面容,旋即手掌微拂,将诸多莹光闪动的下品灵石持注入池中,将晏长澜身旁四周尽数堆满得犹若小山一般高耸而上。他深知,如今消耗甚巨,若是最后关头长澜能清醒过来,金丹便可稳住,体内则必定空虚,须得有大量灵气吞吸入腹方可填满干涸金丹,而长澜所结若无意外必为紫丹,紫丹为最上等丹,所需灵气也是最多。 自此,叶殊未有丝毫懈怠,晏长澜用去多少灵石,他极快补上。 而晏长澜,最终也不曾叫他失望,在那已然形成的紫丹渐渐变得稳固,丹上九窍齐齐吞吸,这一霎,池中灵石足有一半立即消失,而余下成堆的灵石每一息皆要下降一大截,只数息工夫,那原本堆满灵石的池子竟已然见底了!幸而叶殊毫不迟疑,立即添入大量灵石,诸多灵石几乎化为一道光带,缠绕在晏长澜身边,然而才往其周身绕不到一周便瞬间爆开,已被九窍吞吸得一干二净! 直至叶殊混元珠内灵石仅余二三万时,晏长澜那紫丹上的九窍仿佛才堪堪满足,不再继续吞吸。此刻,晏长澜睁开眼来,正是紫丹稳固了,朝正瞧着他的叶殊一笑。 这一笑中满是怀念与庆幸之意,又有无尽爱慕之情。 除却晏长澜外,从不曾有人敢在叶殊面前用如此眼神看他,而即便是晏长澜从前也满腔情意,却不同于此刻般炽烈,好似失而复得,再失再得,一面欣喜,又痛苦不堪,担忧不知何时,或者又要再度失去了。 叶殊面上一热,心中却倏地明了,他先前猜测无错,长澜想起前世,才会如此辗转不安。 幸而,此关卡长澜已渡过了。 然而,心障破除后,还有雷劫。 修士修行,于金丹期始就有雷劫,其中金丹九道,元婴十八道。 从前晏长澜师尊风凌奚时,正是渡过十八道雷劫,而如今晏长澜结丹,九道雷劫也即将到来。 叶殊身形微晃,已后退数十丈,不过他却不曾离去,只远远瞧着晏长澜。 此刻,八方之云汇聚而来,乌压压似要垂下一般,云层堆叠、碰撞,每一碰撞间隐约有雷电于堆叠云层之中穿梭,而后酝酿为一股极为可怖的力量,仿佛立即就要镇压而下! 雷声隆隆。 晏长澜沉心定气,掌中微光闪动,已然是一柄重剑持于其中。 倏然间,一道骇然巨响! 紫白电光划破长空,从天而降,直往晏长澜天灵劈来! 晏长澜只觉头皮发麻,通身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禁锢——那正是天威——好似动弹不能般,然而这天威虽是浩大,可修士但凡意志坚定者,这禁锢也不过是错觉罢了。晏长澜自是意志极强之人,因此甚至还未有瞬息时间,他已挣脱桎梏,将重剑朝上一斩! 剑气冲霄! 同样是一道雷光迸发,与那劈下来的雷电互相碰撞,无数电流互相交错,雷光轰轰相接,终于在一声巨响后,只有细碎雷电光芒朝四面散逸开去,不带半点力道,也不能伤害晏长澜分毫。 此刻,晏长澜站起身来,神情凝重,仰头盯住云层。 在那处,第二道雷电也已孕育而出。 果不其然,又是一道雷电劈下。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仍旧是用拙雷之剑,将那一道雷电抵挡下来。 这第三道雷电时,晏长澜如法炮制,而到了第四道,他另一手倏地握住澜风剑,对准那雷电刷刷”削去,在那一瞬不知削出了多少剑,直将那雷电全数削去,留下来那少许,也轻易被拙雷剑阻挡。而后第五道、第六道雷电俱是如此将其消磨。 之后,只剩下三道雷劫了。 叶殊静静瞧着,心头微松,长澜尚且有许多法子不曾施展,虽说雷劫乃是一道比一道更强,但余下的雷劫想必也能顺利渡过。 随即,第七道雷电劈下。 此次声势,几乎是前一道的一倍! 这一回,晏长澜将拙雷剑、澜风剑一同擎起,双剑交错,形成一道雷暴直冲而上,恰好同那雷电相撞,撞得是力量横流,就连晏长澜本身也难免被丝丝雷电缠住,只刹那间,就将他露出的皮肉烫得一片焦黑。 不过,这道雷劫也顺利渡过了。 晏长澜沉心定气,因余下的雷电仍在身上缠绕,他登时运转那门炼体功法,骤然自其体内也现出一丝雷光,猛地朝他身上的雷电吞噬而去,须臾间,那余下的点点雷电被吞噬殆尽,带入他的体内,又形成一股力量,淬炼他的肉身。 叶殊眉头微动:“青雷巨灵功。长澜调动得如此之快,果然与此功有缘。” 这门炼体功法极适合晏长澜,他修行时也从不曾懈怠过,每待肉身适应后,就会弄来一些雷电之物,由叶殊出手炼制为青雷,被其化入体内。此法有小成时即可尝试引天雷入体,但此事到底危险,晏长澜还想多淬炼一段时日再行尝试,而如今渡劫时,劈开第七道雷劫后虽有余下的天雷,却是极少,由他运转功法纳入体内修行倒也合适。 紧接着,第八道雷电下来,晏长澜仍用雷暴相对,余下的雷电比先前多些,晏长澜吞吸得有些吃力,却也顺利。 第九道时,雷霆入水,密密实实,仿佛将要倾泻,其威势更是可怕到了极点,即便是在外旁观都心跳如擂鼓,何况身处其下? 晏长澜警惕不已,手中双剑之上,已然有剑道真意正在吞吐,他周身气势更是强过先前数倍,直将双剑朝上空挥去! 雷霆落下,风雷真意正面相撼,二道力量俱是骇人之极,交错间轰鸣不绝,直有天崩地裂之势! 这真意确是极强,尽管第九道雷劫厉害无比,却还是在与其碰撞中全数毁去,只是这一回,哪怕是余下的雷电也十分强大,隐约都要接近头一道雷劫那般强势了。而此刻风雷双剑被真意附着,一时抽之不回,而炼体之法虽强,这雷霆却也难以吸收…… 晏长澜目光一凝,运转炼体功法,取其变化! 下一瞬,只见晏长澜身形逐渐变高,体态也极为健硕,仅仅在一息之内,他竟已然化为一尊足有三丈高的巨人! 雷电笼罩其身,牢牢将他包裹却伤他不得,晏长澜通身外皮仿如火烧,剧痛无比,但又有奇异之力将其统统炼化。 终于,这第九道雷劫也平安渡过。 晏长澜转过身,朝叶殊走去。 · 叶殊看着那雷光包裹的人形散去,高达三丈的巨大身影逆光而来,那身影无比熟悉,熟悉得让他有些怔然,不禁喃喃道:“天狼?” 那身影越来越近,来到叶殊的身前,露出一个笑容,唤他说:“阿拙。” 叶殊定定看着他,眉眼舒展,道一声:“长澜。” 583|手足无措 晏长澜听见这一声唤, 低头看了看面前一袭青衫、目如寒星的年轻修士,心中不知怎地, 觉得仿佛看见同样的画面, 很多年。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臂膀,微微朝下, 将面前的年轻修士一把揽住, 叫他坐在自己臂膀之上, 将其硬生生抱了起来, 安稳置于胸前。 这一刻, 晏长澜竟觉得比之以往都更为安心, 就仿佛他挚爱的阿拙, 原本便该在他胸前。 与晏长澜一般感受的, 还有叶殊。 分明当晏长澜接近时,他已看出这是修炼了炼体之法,将身形化为巨人的长澜, 并非前世一身血色的天狼, 可即便如此,还是叫他生出一丝前世今生的恍惚感。尤其晏长澜一把将他抱起,那动作与前世的天狼一般无二, 就越发让他熟悉……只除了前世天狼臂膀极为坚硬, 胸口亦是冰冷,而长澜身体温热,胸口之处,心跳剧烈, 一如他此刻一般。 叶殊微微闭眼,禁不住稍稍侧身,将面庞贴在那激烈心跳之处。 晏长澜只觉一股微凉之感与心相贴,不由手臂紧了紧,将叶殊搂得更近一些。 二人静静地“相拥”片刻。 晏长澜才缓缓回过神来,低头看看叶殊时,脑中仿佛划过一张极安宁平静的小脸,再对上眼前这人,觉着似乎不像,可分明又觉着,分明就是他。 一时间,晏长澜心中生出一种极为诡异之感,莫非,在另一个世界中,他原本应该是那种命运轨迹么?原本他以为那不过是心障作祟,因不愿失去阿拙,才会生出那种并无阿拙在身边时的孤苦情景。可是此次所见幻境,竟生生叫他见到了他自身想象都难以抵达之处,譬如那灵域,譬如那更高境界的种种身临其境之感,譬如他做下的一笔笔血案……即便如今想来,也依旧记得杀戮时心中种种所想…… 晏长澜目光微垂,陡然有些彷徨。 他原本是想把心障告诉阿拙的,可是,又隐约有些惧怕。 在阿拙心中,他本该是个意志坚定、一往无前的剑修,可还有一个他却身披鲜血,杀伐无尽,足足屠戮了一整个域的修士,不论男女老少,就连一个婴孩也不曾留下。 闭了闭眼,晏长澜暗忖,他还记得,那时的他心中非常明白,那些人无一无辜者,婴孩生下即有原罪,可到底是什么缘故,他却记不起来……既然记不起来,叫他如何同阿拙提起?莫非要对阿拙言道,他就是明白他们并不无辜么?甚多为恶者亦是言之凿凿、这般为自己开脱,他若真如此说,与那些为恶者的惺惺作态又有何不同? 心中转过数遭后,晏长澜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不曾同叶殊言明此番他瞧见了什么。 叶殊也不曾多问,只是静静与晏长澜倚靠这片刻后,抬起眼道:“该回去了。” 晏长澜心中一动,偌大的身形骤然变小,而叶殊也于此刻轻飘飘朝下落去,然而一双臂膀始终在他左右,即便最终变得如同正常人般大小,却还是将他拥住,搂在胸前。 之后,晏长澜低下头,将叶殊面容捧住,与他双唇相触。 叶殊抬眼,见晏长澜眸中波澜涌动,仿佛一瞬多了无穷的心事,倏地有些了然,眸光渐柔。 晏长澜也仿佛觉察到叶殊如此心意,径直将其双唇含住,旋即撬开唇齿,与其热切亲昵起来。 叶殊依旧不曾反抗,只在心中微叹,抬起手臂,环住晏长澜肩背,阖目同他亲近。 这一亲近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待叶殊略有些微喘时,晏长澜方才回过神,察觉自己如今与阿拙修为不同,竟并未顾及对方,一时有些惭愧。待他欲要将人放开,又发觉自己手掌竟不知何时滑入对方衣内,触及处温润平滑,犹若丝缎,叫他几乎放不开手,却又如同触电般,迅速将手掌抽出,再一见怀中人衣襟几乎被他扯开,已隐约露出些白皙的皮肉来,就叫他更为惭愧,手足无措,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叶殊倒是并未在意,情到深处有些缠绵之举,都是顺应自然。只不过他如今还不曾结丹,双修于彼此无益罢了。不过,同长澜结为道侣多年,两人甚有情意,他倒也并非必须双修方肯与其相好,如果长澜先前当真这般下去,他也不会阻拦。不过,既然长澜主动停下…… 他眼见晏长澜满脸做错了事的模样,颇为不忍,两人分明是两情相悦,长澜却在稍稍同他更亲近些时,就这般手足无措,有些狼狈的模样……想来都是他自身性情太过冷漠,待长澜不够仔细,方会叫他每每生出不安。 思及此,叶殊自觉理应对晏长澜有所安慰,便坦然道:“原本此处幕天席地便非什么好所在,既你已停下,便再忍一忍罢。我结丹之日亦是不远,待我结成紫丹之后,便由你寻一处隐秘的所在,愿意好上多久亦可。若是想要于混元珠内待上一段时日也可。” 这话一出,晏长澜紧张到略带冷峻的面容上,骤然显现出一抹红晕,旋即这红晕扩开,叫他整张脸都通红一片,那姿态,竟好似要头顶冒烟了一般。 叶殊不由一怔。 晏长澜期期艾艾,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像是有些忐忑地咽了回去,终究迸出一句话来。 “……一切都听阿拙之言。” 叶殊眉头微挑。 晏长澜大窘,到底还是喉头动了动,同叶殊四目相对起来。 于晏长澜眼中,情意炽热,像是要将叶殊点着一般。 叶殊瞧了又瞧,面上终究也带上一丝浅笑来。 晏长澜面上羞窘之色褪去,只捧住叶殊双手言道:“阿拙,我永生永世,不会离开你身边。” 叶殊微微张口,正色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你我原本便不会分离。” 二人不由又对视一眼。 晏长澜心中不安之情终究消散,也更明白,他或许可以更大胆些,他心心念念的阿拙既然同他结为道侣,便是愿意同他亲近……阿拙不曾表现出来,只是他性情之故,而非情意淡薄。他也不该总如此忐忑,每每叫阿拙前来安抚,他已然结成金丹,理应更坚定些,待阿拙更好一些。 之后,叶殊又言一回,道:“回去罢。” 晏长澜点了点头:“好。” 结丹已用去三四日,秘境只有一二日便要开启,想必白凤瑶与花自然已等得久了,既如此,他们也该早些回去,与他们会合。 584|前往秘境(改错) 两人便往山谷之外行去。 此刻, 谷外正有一名少女守着,似是听闻后面的动静, 回头一看, 当即喜不自胜,行礼言道:“恭贺天狼前辈结成金丹!” 这少女, 不是白凤瑶又是何人?她竟早早等在外面了, 着实有心。 晏长澜微微颔首, 依旧守在叶殊稍后处。 叶殊则道:“此番天狼能成金丹, 也要多谢白姑娘相助。” 白凤瑶忙道“不敢”, 随即一边将两人引出秘府, 一边笑道:“晚辈原本还当两位前辈赶不上秘境开放了, 恰巧昨日便见着雷劫, 这才过来迎接,以贺天狼前辈结丹大喜。” 叶殊道:“你有心了。” 晏长澜默默跟随,并未多言。 白凤瑶见二人这般相处, 心中也不由暗忖, 这位天狼前辈结丹后依旧对叶前辈百依百顺,居然半点不见因结丹而生出什么倨傲之意?如今他们两个孤身在外,一人结丹, 另一人还是筑基, 即便结丹者为仆,态度也该变上一变才合情理,更何况……父亲将那提升修为的至宝交予叶前辈,叶前辈为主, 理应用至宝提升自身才更妥当,可如今叶前辈虽是修为大进,天狼前辈却先行结丹,可见那物怕是两位前辈一同分享了……这、这可着实怪异得很。 叶殊不知白凤瑶心中所想,也并不在意,他与晏长澜随其回去西街白府后,受用了白家主一顿款待,又有晏长澜同白家主论道一二时辰,之后就依旧在原本的居处休息了。 次日,两人也未出门,只应付了几个势力拜访,便不曾出门。 第三日清晨,白凤瑶又亲自守在门外,等二人起身,她就笑言:“花三哥在凤西亭等着,晚辈来请两位前辈同去。” 那秘境开放正是今日,因这缘故,早在多日之前,东三岛并附近几个小岛上,都有不少外来之人寻处住宿,为的正是传言中那将要开启的海上秘境。不过除却身上有通行令牌之人,其余修士纵然偶然听说,却也不能知道具体是哪日秘境开启,更不知秘境具体所在何处,只明白个大致而已。故如今要去,他们自是要同花自然会合,再由他引领,一同前往。 叶殊跟随白凤瑶,很快来到近海岸的一处亭子外。 那亭子正是“凤西亭”,“凤”为白凤瑶之“凤”,“西”为西街之“西”,花自然选在此处相聚,恐怕也有一番心思在内。 不过叶殊心中这般想,面上却不显,只将亭中之人打量一番。 凤西亭中,除却花自然外,还有一人。 那人也是一名少女,生得面容姣美,气质恬淡,眉眼之间则与花自然略有三分相似,可见乃是与他一般,为花家之人。而花自然此人,将秘境名额送给叶、晏二人以报答恩情,可见他对白凤瑶之在意远胜花家其他人,如今能带上的这位,想必也是他在花家至信之人。 果然,白凤瑶在瞧见那少女时,面上已露出一抹笑来,扬手唤道:“四妹妹,你也来了?” 那少女转头过来,冲三人裣衽一礼,轻声道:“花颜月见过两位前辈,见过凤瑶姐姐。” 叶殊微微颔首。 白凤瑶则去将她扶起,又对叶殊说道:“这位是花三哥嫡亲的妹妹,也是自小同我们一处长大的,如今年芳十六,能恰逢秘境开启,着实运道不错。” 这花颜月修为不算高,只在炼气七层,若想再进一步,后面两层却很不易。虽说这修为于她这年纪而言已很是不错,但凭这修为进入秘境,却还是显得浪费了些,只是因着令牌之主乃是她的同胞兄长,她方能有如此机会。 花自然也过来见礼,他为筑基二重修为,但叶殊已是筑基五重,晏长澜更是结丹了,加之白凤瑶的缘故,两人该当是他的前辈。 “叶前辈,天狼前辈。” 道完后,他悄然一扫晏长澜神色,见他眉宇间神情有所舒缓,便知自己先敬叶前辈更合他之心意,不由心中微动。 旋即,花自然不去深思,只将三人请入亭中,言道:“据令牌所指,约莫三个时辰之后,于海面东南方向八百里处,是为秘境开启之地。我有一艘宝船,坐上后慢则近三个时辰,快则两个时辰即可抵达,对我等而言,正好合适。” 令牌乃是花自然所有,他必也钻研多时,如何进入秘境最有把握,叶殊自无异议。 叶殊便道:“如何前往,依你吩咐即是。” 花自然闻言,也不多言,只管带着几人来到海边,又从袖中取出一只宝船,朝前方水域中那么一抛——刹那间,宝船骤然变大,乃是一艘颇为精致的大船。 随后花自然纵身而起,径直落在那船上,道:“几位请。” 接着就是花颜月,再有白凤瑶请叶、晏二人先上,最后白凤瑶也上了船。 · 花自然的宝船乃是一件法宝,品质瞧着不比叶殊炼制那艘逊色,其行驶于海上时也十分平稳,几人乘坐于其上也还算惬意,只是因着秘境即将开放,难免生出几分期待之情。 白凤瑶与花颜月两人坐在一处烹茶,待烹好了,就斟出两盏,先给叶殊、晏长澜送去。 花自然立在一旁,一面操纵宝船,一面冲白凤瑶、花颜月轻笑。 白凤瑶瞧见,面上一红,又斟了一杯,给花自然送去。 花自然接过来,神情越发温柔。 花颜月原本也要过去,瞧见兄“嫂”之间有些暧昧之意,便不过去,又望一眼两位前辈,却见他们对坐饮茶,虽不曾言语,也无如何神态,却也叫人生出一丝不能打扰之感。略作思忖后,她便盘膝坐在炉前,继续烹茶,但凡是哪边的茶水饮尽了,她就拎着小壶过去满上,再回去添水烹煮。 不知不觉间,两个多时辰过去。 一路上,众人也瞧见好些修士都在海上行船,在寻找秘境开启之地,也在等待秘境开启。因着每日行船的修士都不少,花自然一行也不曾引起多少注意,只当他也是与他们一般罢了。 又小半个时辰,那秘境开启之地越来越近。 叶殊道:“不必再往前行。” 花自然一笑:“晚辈正有此意。”他调转船头,先到另一边徘徊,做寻找状,又同二女言道,“待秘境开启时前盏茶工夫再回来,以免被人看出端倪,要来抢我的令牌。” 白凤瑶与花颜月自也明白这道理,都只笑着点头。 又半个时辰过去,海面忽而生出一丝震动之意。 花自然立即摧动宝船,极快朝那震动之处而去! 秘境,开启! 585|海底秘境 只见海面之上骤然出现一个极大的漩涡, 漩涡下限极深,自上方朝下看去, 竟觉得好似越往深处越尖锐, 犹若一个锥子,又旋转极快, 叫人望而生畏。 宝船行近, 花自然立于船头, 正见到此景, 微微蹙眉道:“原来秘境在海底之中, 只是水流湍急, 漩涡之内怕是颇多险难之处。我等入内时, 当得小心。” 这漩涡虽说出现得颇为急促, 但其动静不小,自也引起不少于附近徘徊的其他修士注意,他们深知近来便有秘境出现, 有此震荡, 自也纷纷而来。 不多时,不仅花自然所在这艘宝船,其他修士或乘坐舟、船, 或驾驭法宝, 也都来到此处,俱是警惕朝那巨大漩涡看去。 如花自然一般,众多修士尽皆看出,秘境恐怕就在这漩涡之内! 一时间, 许多修士都有忧虑。 大海之深,茫茫不可窥,漩涡之急,使人心有戒惧。 若是当真这般下去,当真无事否? 然而,此处多散修,散修多搏命者,故这思索不到数息工夫,就有一名踏着上品法器的筑基修士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把灵符,尽数拍于自身,随即纵身俯冲而下,径直冲入漩涡之中! 有这一人打头,而后接二连三,在场修士争先恐后,尽数朝漩涡而去。 而那宝船之上,花自然同身后几人言道:“我等也去罢,若再等一等,怕是来此之人便要更多,到那时,对我等也是一桩麻烦。” 虽说是问众人,花自然视线实则落在叶殊身上。 叶殊微微颔首,便是应下。 随后花自然叮嘱一句留意自身,便驱使宝船,直闯漩涡! · 漩涡中,水流湍急。 宝船刚落于其中,就有一股大力将其包裹,不断旋转,几乎要叫船上之人头晕目眩。 叶殊等人立在船上,他与晏长澜倒还妥当,然而白凤瑶与花颜月却是站立不稳,一左一右将勉强站住的花自然臂膀抱住,竭力叫自己不甩将出去。 然而虽有花自然相助,花自然却也有些难捱,不多时,就连他也有些摇晃起来。 船外水浪甚巨,噼里啪啦朝船上打来。 宝船外早已激发防御罩,这才将那些水浪尽数抵挡在外,而往外面看去,那些乘御法宝进入漩涡的修士虽是各展手段,可惜漩涡威力极大,不多时已将他们甩得晕头转向,竟是就此昏厥过去,任由那漩涡将他们卷入,再恍惚沉没下去。 还有一些船上防御不足的,被水浪打破防御罩,那时整艘船上的修士也是纷纷落水,同样步入先前那些修士的后尘…… 而叶殊所在宝船上,花自然晃动得越发厉害。 叶殊心中微动,朝晏长澜略作示意。 晏长澜同他心意相通,怎么不明他之意?当下抖手甩出三道绳索,分别将那三人的腰肢缠住,而后将另一头于臂上捆个数圈,便正叫他们站了个稳当。 花自然投来感激神色。 晏长澜也未同他对眼,只朝他略一点头,便又全心落在叶殊身上。 花颜月与白凤瑶两人微微松了口气。 如今她们算是瞧出来,这入秘境的法子都与其他秘境不同,若非是此番有两位前辈同来,她们怕是也要在船中晕厥过去,到那时,即便他们顺利入了秘境,怕也会平添无数危险罢。 大约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宝船周遭再不见其他人影,若是往两侧瞧去,还可看见有几具尸体在水中载浮载沉,甚至倏然有几条大鱼自漩涡中穿插而出,将那些尸身吞入腹中,再隐没于水浪里消失不见。 见这情景,花颜月、白凤瑶二女倒吸一口凉气,越发后怕起来,也更为警惕。 终于,再一炷香过后,前方倏地出现一抹亮光,想是现出个洞口一般,花自然神情一凛,顿时操纵宝船,以其船头往洞口狠狠一刺——刹那间,船身猛地朝前倾斜,整艘宝船犹若失重一般,朝下方坠去。 “嘭!” 剧烈的声响过后,宝船好似砸在了什么水面上,船身一阵震荡,不过震荡归震荡,下方还算平稳,震荡过后,船也就稳稳地浮着了。 叶殊朝四周一看,便见到此处竟是一道河流水面上,宝船从上方落下后,就直直落在此处了。周围不远处,有一人岸边,半个身子都在河里,但瞧着还不曾死去。其他之处再不见人,想来即便是先有人来,也要么是在这河的其他河段,又或者晕迷着下来,已沉入河底,不知到哪里去,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晏长澜戒备地探查四周,因他已然结丹,神识能探查百丈之远,他自然是一寸一寸,细细看过,以防有什么危险处。 这一看,他微微皱眉,言道:“尽快离开此地罢。” 花自然等人也无异议,他们皆很明白,秘境虽好,其中也危险重重,他们入得此间就该去寻机缘,而不是只傻愣地留在此处,引人发笑。 当下里,花自然将船行至岸边,请众人先上岸,随即自己亦是上岸,并将宝船收起。 他又取出一张地图,言道:“这秘境曾开放过数次,倒也零零散散留下来些消息,先前花某遣人前去搜集,合起来弄出这么张极为简陋的地图,诸位见笑了。” 说话间,花自然已将地图展开。 叶殊朝那地图扫了一眼。 地图果然简陋,上头大片空白未知之地,仅有少数几处有前人记录行过的路线,而那些路线上大约有些什么前人无法应对的妖兽也都标注而出。不过这地图仅仅聊胜于无,毕竟已至少过去一个千载,那些原本在那处的妖兽如今是否还在,也未可知。而那几条路线经由这许多年下来,又如何能确保不变得模糊? 但如今众人初来乍到,不论去往何处都是没头苍蝇,不若就从地图上寻个最简单的路线,先定个方向,再谈其他。 花自然见叶殊、晏长澜俱是将地图记下,才道:“我等几人比两位前辈境界低上许多,若是平白跟着前辈,便是浪费前辈的机缘。因此,我等便与两位前辈辞行了。” 叶殊眉头微挑,微微颔首。 他们与花自然三人虽是同来,也认可三人品行,但争取机缘各凭本事,长澜已是结丹,与这几人同去,确是浪费机缘,不当同行。花自然主动提出,却叫人高看一眼。 因此,叶殊朝晏长澜看了看。 晏长澜自储物戒中取出三张紫光闪烁的物事,分与花自然三人。 花自然等人低头一看,不由一惊。 “——符宝?” 不错,这三张内含无尽威压之物,正是叶殊所制,其中各存一道风雷真意剑气的金丹符宝! 586|紫?琈 这蕴含风雷真意的剑气, 自是出自晏长澜,他如今已然结丹, 由叶殊出手炼制符宝, 他便可将剑气封入其中,成就这一枚金丹符宝了。 为来秘境更便利些, 叶殊颇炼制了一些这符宝, 如今赠给花自然等一人一张, 也是为了跟他们多一分底气, 算是对这秘境名额的答谢——虽说花自然明言这名额是为报恩, 然而花自然到底不是白凤瑶本身, 如此亦算加深彼此的交情。 符宝堪比法宝, 于保命上甚至更胜法宝, 叶晏二人一次送出三件,便叫花自然三人有些不敢接受,当即便有归还之意。 叶殊却是微微抬手, 止住三人动作, 他淡淡说道:“此物制来不难,诸位尽管收下即是。” 花自然等人接到符宝后,虽能瞧出其中有风雷之意, 却并未与晏长澜想在一处, 只因晏长澜所出之法俱是雷属性,且不过刚刚结丹而已。然而叶殊如今这话一出,倒叫他们心中一凛,陡然听出, 原来这符宝竟是这位“叶搴公子”所制,且其中剑气居然乃是“天狼前辈”所出!如此说来,这“天狼前辈”,莫非不仅有雷属性,还有风属性么?他乃是……风雷属性的修士? 然而,花自然终究只是示意二女收下此宝,自己也将其好生收藏,又恭行一礼,以示感激:“如此我等便不再推辞,多谢了。” 叶殊略摆手,花自然就直起身,又与两人告别,带白凤瑶、花颜月离去。 待三人走后,叶殊才与晏长澜朝另个方向而去。 · 叶殊略作思忖,道:“有一样紫琈,乃是布阵极好的炼材,原本也很难寻到,先前听那花自然提及秘境中事时,提及一处所在极似能生出此物者,故我有意前去一探。” 通常说来,修士要想得到机缘、所用之物,秘境必不可少,而天下间秘境虽多,可秘境中的物事究竟是何物,却往往要碰运气了。若是运道好,随意遇上一处秘境,恰好便能得到自己急需之物;运道一般,则是得了所需之物的消息,百般打探后寻过去,于那秘境之中寻找;而那运道差的,汲汲营营万般筹谋依旧无所得,可谓是十分凄惨了。 不过叶殊与晏长澜两个却是运道极好的,哪怕已在这海外了,只随手救上一个人,那人的未婚夫君即有能入秘境之令牌,叫他们也能顺利进入。而入得秘境后,看一看那旧地图,听一听秘境传闻,竟或可寻得叶殊很是想要的紫琈……若是旁人知晓,怕是要嫉妒万分的。 晏长澜乃是剑修,又有本命灵剑在手,所需之物不多,他更知阿拙有阵道上极有兴趣,如今好容易有寻得紫琈之可能,自无违逆他意之理,当即便道:“我与你同去。” 叶殊点头道:“那便自此处走罢。” 晏长澜应声,紧随叶殊之后。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沿着一条细细的水脉,就此来到一处数十个小山包相连之地。那些小山包每个不过十余丈,上头坑坑洼洼,偶尔自哪个孔洞中流出些淡青、淡红的气流来,又一阵盘旋后,汇聚在不远处的其他孔洞里。 这些小山包上倒也生出不少草木,只是这些草木瞧着十分寻常,半点不似神异之物,衬得这些小山包犹若一些荒山般,并无几分价值可言,加之那些气流每过上些时候才会冒出,不能时时见到,就显得这些小山包越发寻常了。因此,若非对紫琈极了解的修士,皆不能轻易发觉此处有些妙处。 叶殊朝四周瞧了瞧,眉眼间难得露出一丝喜色:“果然。” 晏长澜也为他欢喜,不由说道:“可是寻到了?” 叶殊道:“正是。” 晏长澜忙说:“如何采集?我与你一起。” 叶殊自是要与他一起的,就冲他略一招手,叫他与自己一同往最近的那个小山包上去。那山包上的孔洞极多,适才刚刚流出不同色泽的气流,也正被他瞧见落到了哪一个其他的孔洞里去。 两人很快去到那山包处,径直寻到了一个落入气流的孔洞里,只见其中正有一层浅浅紫光,流动不休,不多时互相碰撞,有些时候融合到一处,有些时候撞过反而分散开来,化为青红的气流飞将出去,再落到其他孔洞里去。那些融合一处的紫光就慢慢沉寂了些,像是有些钝了,只在孔洞底端滚动来去。 叶殊瞧见这孔洞中的情形后,直言道:“此处还未生成紫琈,去另个孔洞瞧罢。” 晏长澜心中也略明白,那孔洞中的紫光凝聚之后恐怕才是紫琈,而尚且未成的,总是要化为青红之光到处飞散,直至能碰上那可融合的“兄弟”,才能沉积变化罢! 而后两人俯身寻找,一个个孔洞地看过去,不过那紫琈当真稀罕,他们直至找过半个山包,也不曾寻到一块。好在他们足够耐心,又小半个时辰后,才终于瞧见一个孔洞极深,用手挖开寸许后,方见其中有紫光氤氲,骤然闪现,骤然收拢。 叶殊眸光微亮:“来了!” 只见他将那孔洞周遭又挖得开些也深些,才见到在洞中一尺往下处,有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小的紫色之物沉于土石之间。 晏长澜见了,伸手就将那物取出。 那物刚落在他手中,他手掌便是一沉,原来此物竟十分沉重压手,略估算,仅仅这般大小的一块,居然足足有数百斤之重!也难怪这孔洞比之之前那些更深,想必正是因着生成此物,而此物又很是沉重,才这般陷得深了。 晏长澜将之递给叶殊,问道:“这正是紫琈么?” 叶殊将其收起,略作打量,此物光洁润手,犹若一枚紫玉,实则其中隐含诸多天地奥妙,正是紫琈。 他一点头,道:“你陪我再寻一些。” 晏长澜心中一柔,自是仔细陪他一起不提。 两人也不去计较秘境其他所在能有多少宝物,左右秘境总共一月才会关闭,倒不如先从头到尾,将所有的小山包全数走过。 找完所有足足耗费两日时间,叶殊自这些山包之中,共起出紫琈一百余块,便是他素来性情淡漠,也免不了心中欢喜,便是眼中,也不由多出一抹笑意。 晏长澜见叶殊愉悦,便也欢喜起来。 叶殊好生将最后一块紫琈收入混元珠内,便欲与晏长澜离开此处。然而两人却未想到,他们刚自这边的山包中走出,就有五个修士迎面而来,目光凶恶,不怀好意。 “你们在此处得了什么?速速交出来!” 587|劫道之人 听得这话, 叶殊与晏长澜俱是一怔。 两人自山中走出,晏长澜亦一直防备, 竟不曾留意到这五人?当真怪异。 不过仔细一看, 叶殊瞧见五人眉心皆有一抹青痕,便也了然。这青痕分明是服用过敛息丹的征兆, 敛息丹服用后若是不动法力, 便不会被他人察觉, 然而一旦动用法力, 就再无法隐藏。 叶殊见状, 身形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 晏长澜闪身在前, 周身威亚已然迸发而出! ——这五名拦路的修士不过是筑基修为罢了,只是他们仗着人多,且叶殊乃是筑基修士, 而先前晏长澜也并非散发气势, 这才被他们当作可捏的软柿子。 如今金丹修士刻意释放出威压,哪里是些寻常的筑基修士可以应对?那几个修士察觉之后,神情大变, 都纷纷取出保命之物, 试图速速逃脱开去。然而若是寻常的金丹修士在此,说不得就要被他们走脱,可晏长澜毕竟为结成紫丹的天之骄子,这几个修士便是想要驱动保命之物, 依旧被威压所控,竟是动弹不得。 五名修士面上不由露出恐惧之色,他们万万不能想到,竟是在此处遇上金丹真人!他们若是早早知晓,哪里还敢生出什么不轨之心来?自是有多远走多远的。然而此刻再来后悔……为时已晚矣。 到底还是漂泊久了的,五名修士能屈能伸,瞧着叶晏二人似乎面嫩,并不像是如他们一般挣扎求存的散修,便满面露出求饶之色,口中也吃力哀告: “前辈,前辈,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前辈饶命啊!” “前辈饶命!我等再也不敢如此了!” “饶命,饶命啊!我等先前从不曾作恶,只是先前损失巨大,故而一念之差……还望前辈饶恕,我等绝不再敢生出这等心思了!” “前辈……” 这告饶声越说越是顺畅,那几个修士一边连连出声,一边不住眼地探看叶晏二人神情,只想知道可能活命否?然而这一瞧去,登时心凉半截,原来那名面嫩的修士神情始终不变,总那般冷淡模样,而好似护卫般随行那名高大剑修,此刻手中现出一把长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就有凛冽剑光扑面而来! 只一瞬,五名修士似是看见有白光划过,眼前一黑,骤然便都万事不知了。 原来晏长澜一剑划过,那五颗安稳放在他们头颈上的大好头颅就这般被削下来,骨碌碌地滚落出去,叫他们死了个通透! 而后晏长澜收回澜风剑,剑上滴血不沾,实为神兵利器。 叶殊自然走到那五具尸身前方,也不消蹲下去,只用手指虚空略点了几下,即将那些修士身上的储物之物尽数收出。 晏长澜也走到叶殊身旁,同他一起将那些储物袋等物翻看一边,其中有用的便留下来,而无用的则随手在地上掘出个坑来,将其扔进去埋了。 只可惜,这些散修当真是穷得很,翻过所有储物之物后,内中有价值的资源很少,就连灵石合起来也仅仅万余。哪怕叶晏二人在炼气期时,手中的灵石也比这多,更何况对方还是五名筑基修士所有资产合在一处!由此可见大多数散修之艰难,当真能活成叶晏二人一般的散修少之又少,也多亏晏长澜能打善战,叶殊多门手艺在身,二人奇遇不断。 不过两人都不曾有什么感慨,在搜刮之后,两人一齐转身,往其他所在而去。 · 得了紫琈,叶殊与晏长澜便再不同先前那般有什么目的,只稍作思忖,他们就按照旧地图,冲原本金丹修士常去的那些旧路探索。 那些旧路有的尚存,有的寻过去时却已荒草一片,而荒草之中倒也有些灵草,这些灵草也还算有价值,只是它们在秘境外也容易寻找,且本身的年份也并不比在外面瞧见的长久,故而除了其中相对更有用的以外,另一些也就是少少摘了些许,就被两人放过。 看过一轮后,两人来到一条山道前。 这也是旧路,亦是山路,据说当年曾有一名堪比金丹的妖兽在此盘踞,且那妖兽素来擅长隐藏行迹,以至于当时有不少修士猝不及防,就被其暗算。 在当年,这头妖兽并未被杀死,却有人认出它乃是一头辟火金晶兽,其通身是宝,实在惹人眼馋。但辟火金晶兽并不容易对付,寻常金丹修士杀它不得,而若是几名金丹修士一同将它围剿,杀倒是可以杀了,可杀完之后将其瓜分,所得却是不足以分别满足众多金丹修士,因此,自无诸多金丹一起动手,这辟火金晶兽也显得有些鸡肋起来。 不过于叶晏二人而言,叶殊以为,晏长澜身为剑修,自当拼尽全力与人对战,陷于海外后,他那无敌之路尚未走完,虽说无敌之路往往是与人对战,但是与这辟火金晶□□战一番,磨砺自身,亦是一件极好之事。 晏长澜放开神识,一寸寸各处搜寻,想要寻到那辟火金晶兽的踪迹,而叶殊却是自混元珠中取出一些灵草之类,又取出个小鼎,将这些灵物处理一番,置入鼎中。随即叶殊运起三阳掌,将三阳真火打将出来,于鼎上拍出众多阳火印,而随着这些阳火印展露威能,鼎中的那些灵物也自然发生变化,须臾间,就自其中释放出缕缕清香。 正此刻,叶殊倏然说道:“长澜,回来。” 晏长澜立时闪身,陡然落在叶殊的身旁,半蹲下来:“阿拙,已然成了?” 叶殊略点头:“在此稍待即可。但只要那辟火金晶兽仍在方圆百里之内,定能嗅到这香,自不会放弃它心中美食。” 晏长澜一笑,旋即面色肃然:“我定将它猎来,送于阿拙。” 数息之后,山摇地动。 只见一头身披鳞甲、状似麒麟的巨兽塔山而来,它身形足有三四丈高,足踏烈火,身形也如火焰般炽烈非凡。只见它头上双角互相碰撞,其中就有爆发出一条长长的火流,而但凡它踏过之处,草木自燃,山石也都在火焰中化为粉尘,山中灵矿,尽为铁水。 真是好一头厉害的妖兽! 然而晏长澜半点不惧,拙雷剑出,横扫四方! 凶猛的紫雷轰然爆发,剑气纵横,晏长澜只在瞬间就已辟火金晶兽站在一处! 只是…… 在远方大约四五十里外,正有几名修士快速朝这边奔来。他们原本面上虽有警惕,却也也有笑意,但当他们感觉到地动山摇、热气蒸腾时,面色便陡然一变。 不好!叫他人捷足先登了! 588|赵家人 也不怪这几个修士惊恐, 只因他们此番进入小秘境的最大目的,正是这辟火金晶兽。 这几个修士俱是出自东七岛的赵家, 赵家比之白家要弱上不少, 不过在东七岛也是小有势力,属于二流的家族。但凡是势力, 总会因利益争夺而有些不对付的敌对者, 这与赵家为敌的, 便正是周家。前些年, 两家为一次争夺, 使得赵家那位金丹三转的真人身受重伤, 修为一直在跌落, 如今还能勉强保住金丹二转, 可即使如此,也已然再周家真人面前落了下风,倘若他再跌落下来, 到一转甚至金丹不保, 那非但是他的性命堪忧,整个赵家亦说不得都有灭门之祸! 而能救治赵家老祖的,正是辟火金晶兽体内金晶。 花自然有的那旧地图也并非仅仅他一人独有, 还有少数人家亦有留存。赵家本身无有这地图, 却在多方打听辟火金晶兽时,得知此间秘境中多年前有这一头。恰好秘境即将开启,赵家自是精心挑选人手,其中之一便是除却赵真人以外的唯一一位真人, 而另外几人也多是至少筑基五重以上的强者,仅有两位赵家嫡系子弟——特意来长见识。 毋庸置疑,赵家如此准备,也有防备仇敌周家的缘故,同样也是为保此番任务能确保完成,将那头辟火金晶兽猎杀了。 只是没料想,待秘境开启之后,赵家人紧赶慢赶、多番小心方才成功进入秘境,入得秘境后,又几经辛苦才顺着那地图寻到辟火金晶兽大致所在,没料想,正在他们逐渐接近时,竟发觉辟火金晶兽已然出巢,正不知与什么人厮杀起来! 这、这可大为不妙!他们赵家想要猎杀此兽已备下好些人手,而能将其激怒至此的,又岂是好相与的人物?只是辟火金晶兽关于赵家气运,绝不能放过,因此他们也只能对视一眼,加快步子,先赶去那处再说了。 · 且说晏长澜拙雷剑一出,已同那辟火金晶兽战得山崩地裂,战得几个来回,晏长澜大略估摸,这辟火金晶兽约莫比寻常的金丹二转修士强些,又比不得金丹三转之人,虽说比晏长澜如今的境界要高上不少,可晏长澜到底是紫丹真人,于同一大境界中,跨越一二小境界却是不难。因此不多会儿,那辟火金晶兽已落在下风。 叶殊在一旁静静瞧着,神情不动,亦无忧虑。 只不过,瞧了片刻后,他眉头微蹙,便朝身后不远处瞧去。 有人来了。 · 赵家一行尽力赶到那争斗之处,立时就瞧见一头剽悍犹若小山的巨兽双足踏火,正威势赫赫地与一名剑修拼杀。 只见那兽竖起的双角猛然一个碰撞,汹涌的火流直冲剑修,那剑修立时使出一剑,已将火流大半斩碎,但仍旧还余下少许,也将剑修包裹,情势十分危急,剑修显然就要灼伤!但那剑修却恍若未觉,纵身而出,通身竟是毫发无伤! 赵真人不由赞道:“好一个剑修,于炼体一道上也有如此造诣!” 他自是有眼力的,一眼瞧出剑修体魄强大,正是精于炼体之辈,又大略观其骨龄,察觉其年纪轻轻,便越发觉得对方不凡了。 一旁就有个赵家小辈颇不服气:“若我修炼到他这年岁,未必比他差了!” 原来这名小辈也十分喜好习剑,将来正想走上剑道的。 赵真人却微微摇头,言道:“这位道友已然结丹,年岁则不过二十出头,你若想比过他,还须更努力些才好。” 赵家小辈哑然,他才是个炼气大圆满,此番跟随进来,也有要寻筑基机缘之故,可他如今也有十八岁,若对方只是二十出头,区区三四年里,他想要也跟着结丹,却是千难万难的了。 另一小辈则颇为担忧:“观这剑修实力了得,独自一人便压制那辟火金晶兽,如今我等可要插手?若是插手,怕得罪了人,若不插手,这剑修将妖兽杀死,我等又要如何?” 赵真人略作沉吟,道:“还是莫要轻易得罪人。”又吩咐那炼气大圆满的小辈,“你来寻机缘,恰这也是一名剑修,你不妨仔细瞧一瞧……此人说不得便是你筑基的机缘。” 听得这话,赵家小辈不由一愣,不过他马上沉下心来,当真仔仔细细,观看起来。 其余赵家之人了然,真人之意,还是以怀柔相待,更为妥当,他们赵家的真人原本便已身受重伤,万不能因着要对抗周家的真人,却将这名分明更年轻也更为出众的剑修得罪了。否则……说不得他们赵家的结局更为惨烈。 于赵家小辈仔细观看晏长澜剑法时,赵真人的视线不由一动,落在一旁不远处那一袭青衫的年轻修士身上。 这名青衫修士也瞧着极为年轻,相貌俊秀,此刻正一眼扫来,目似寒星,带着一股冷淡,眉眼间很是疏离。 不过,这名修士多半是与那剑修同伴,先前他们一心看那剑修,对这名修士却是失礼了,如今应当描补一二,以免之后谈论交易时,徒生是非。 思忖至此,赵真人就往那边走去,温声询问:“不知小友如何称呼?可是与那位道友相识?” 叶殊回过身,冲赵真人微行一礼:“天狼是叶某随从,见笑了。” 赵真人不由一愣,那般资质的剑修竟只是随从?这自称姓叶的修士瞧着不俗,莫非身份更不一般,方可将那剑修收归麾下? 诸多考虑俱是内心所想,赵真人也不曾表露出来,只道:“原来如此。”他略顿了顿,又言,“小友,如今天狼道友即将猎取那辟火金晶兽,不知之后两位拿那兽……有个什么章程?” 叶殊了然,看来,这位赵真人携带一行人同来,且神态间隐隐有些焦虑,显然对这辟火金晶兽乃是志在必得了。他与长澜虽不惧这赵家,但也无意因一样无用之物与人结仇。他叫长澜猎杀此兽,不过是为其磨砺,至于这辟火金晶兽的尸身,他只要些鳞片筋络、头角之类用于炼器即可,其余之物,皆非必须,用来换取资源即可。 于是,叶殊便道:“收拢些炼材后,其余就都卖了。” 赵真人心里一喜,忙问:“不知可否分润些辟火金晶兽体内金晶与我赵家?价位定然叫小友满意,如何?” 叶殊摆摆手道:“金晶于我无用,赵前辈若是想要,只管切下所需部分即是。” 赵真人没料想叶殊如此好说话,心中更喜,当即又谢了一谢。尽管他修为胜过叶殊一个大境界,却并未觉自己纡尊降贵,态度越发客气。 而另一头,那个赵家小辈的周身,气势也陡然大涨。 589|交易 诸多天地灵炁萦绕而去, 那赵家小辈将天地灵炁吞吸入腹,而丹田之内也骤生变化, 原来他一如赵真人所言, 果然是因着观看晏长澜与辟火金晶兽交战有感,遇上自身突破契机, 正要盘坐筑基。 赵真人见状, 心中一喜, 自是立在这小辈身侧, 为他好生护法起来。 其余赵家之人俱是如此, 尤其小心打散那一人一兽交战时碰撞而出的些许余波, 唯恐有丝毫沾染到赵家小辈的身上。 叶殊瞥了一眼, 倒离得更远些。 他心中明白这些赵家之人对那小辈突破之看重, 若是落在他处也是如此,倘使长澜突破,他必要叫方圆十里皆无人, 用大阵将人护得严严实实才好。 寻常修士突破时, 并不比叶、晏二人快,因此这小辈突破到紧要关头时,空中晏长澜与辟火金晶兽交战便至尾声。晏长澜长剑赫然横斩, 辟火金晶兽躲闪不及, 竟被他硬生生将头颅斩下!偌大兽头滚了很远,然而那首濒死之际却还振作精神,自颈腔中喷出一道金光,其光芒极为犀利, 来时风声赫赫,犹若一座山横冲过来,若真撞在晏长澜身上,怕是也要把他的筋骨砸断。但晏长澜岿然不惧,身子好似化为一道青紫之光,洞穿空间,倏地穿透那金光,径直到了金光后方,而后他骤然折返,重剑横拍阻断那金光,又伸手一捞—— 刹那间,就有个约莫拇指头大小的金色珠子,在晏长澜掌心滴溜溜地转。 此物,正是那辟火金晶兽体内金晶!亦是它最后压箱底的手段。 晏长澜捏着金晶,落下身来,立在叶殊身畔。 他自然已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此刻便已露出在外人面前的模样,径直朝叶殊行有一礼,道:“公子,幸不辱命。” 叶殊朝他微微颔首:“辛苦了。” 晏长澜道:“不敢。” 一番作态,赵真人虽在为其小辈护法,却也将视线投来,却又不能立即抽身过来。 叶殊见得他面露急色,淡淡开口:“那位是赵真人,他要这金晶有用,于你先前猎杀那兽时,已同我约定将此物换去。” 晏长澜便将金晶送上,道:“金晶在此,一切任由公子做主。” 叶殊略点头,将金晶接过来,道:“一如先前所言,所需几何,自来切去就是。” 赵真人面色一喜,连忙对一旁的子侄示意。 就有一名筑基六重的子弟并上另一名赵氏嫡系的子弟过来,立在叶、晏二人身前。 筑基修士仔细看了看这金晶,他于炼丹一道上颇有造诣,素来是不会四处乱走历练的,如今进来,也不过是因着要来分辨这入药的金晶。 如今他也并未直接上手金晶,而是仔仔细细将其观察一番,才露出一脸喜意,回头冲赵真人兴奋言道:“叔祖,这金晶品质绝佳,正可入药!” 赵真人越发欢喜,立即说道:“小友,但请开价。” 筑基修士则道:“以这金晶品质,原本只消四成即可,只是未免其中有所消耗,不知可否请道友海涵,容赵某分出八成来?” 叶殊对这金晶需求不高,即便想做什么尝试,有二成也足矣,当即爽快答应:“可。” 如此痛快,越发叫赵家人既欢喜,又感激。 当下里,那名筑基修士取出一把灵刀,运转法力,将那金晶一斩而下——霎时间,金晶二八分成,其中两成的那块,被他恋恋不舍,交给叶殊。 寻常这类堪比金丹的妖兽价值都在数万下品灵石之间,说来也堪比那有神通的下品法宝了。不过辟火金晶兽十分难得,并非寻常,而金晶又是它身上最为珍贵之处,故而哪怕仅仅是妖兽身上的一处物事,价值也定然很高。 赵真人稍作沉吟,直接开价:“不知五万下品灵石可否?” 叶殊对此并无异议,略一点头,道:“可。” 赵真人见他仍旧如此爽快,也不多言,只从袖中摸出一只储物袋,心念微动,内中扑簌簌灌入诸多灵石,再一并抛于叶殊。 叶殊抬手接过,也未点数,就将储物袋收起。 赵真人见此,心中也更舒坦。 之后,叶殊才道:“叶某告辞。” 赵真人知晓自家小辈要想成功筑基还要不少时候,金晶亦已到手,并无挽留两人之理,于是遥遥拱手,既为感激,也是道别:“多谢两位,赵某等便不送了。” 叶殊微微颔首,又道:“天狼,走罢。” 晏长澜应一声,随即跟上。 须臾工夫,二人已飘然远去,背影亦不见了。 赵真人收回视线,看向赵家小辈,又与另一名也近乎炼气大圆满的小辈说道:“你不必着急,如今你族兄先行寻到契机,但既已早早寻到金晶,就由老夫先将其送回,其余子弟可俱在秘境之中寻找机缘。待秘境关闭前,想必你也能与你族兄一般,早早筑基。” 另一赵家小辈登时放平心思,正色言道:“是。” · 另一头,叶殊与晏长澜去到一处山谷之内。 这山谷据地图记录乃是一座药谷。 当年绘制地图之人于其中闻得有翅膀扑棱之声,引起狂风呼啸,又有巨蟒鳞片沙沙爬动,其妖力威压十分骇人,就叫那绘图的筑基修士退避三舍。不过他鼻子却灵,嗅到风一来,药香扑鼻且多样,故而他判断此处必为药园,而被那巨禽与巨蟒占据。至于那巨禽与巨蟒究竟乃是共存还是互相争斗,他便不得而知了,也只淡淡提起,并未随意猜测。 但那绘图之人为筑基修士,晏长澜却已结丹,叶殊也离结丹不远,因此倒并不怕。 不多时,两人已至山谷之外,静立于一处土坡之上。 相距土坡不远,就是林木与浓雾掩映,再往下方有个极大的凹陷,一时看不太清,就正是那山谷所在了。 叶殊侧耳而听。 晏长澜则放开神识,去瞧那山谷之中,可有异样。 然而数息之后,那山谷中仍旧寂静无声,也不曾有风吹、有药香来。 两人微微一怔。 莫非那地图上所言有假?抑或是,并非有假,只是此刻情形不同,又抑或是多年过去,此地已然有所变化,便不能再以从前所知来揣测了。 稍作思忖后,叶殊道:“且慢慢接近,探看一二。” 晏长澜应道:“好。” 随即两人小心前行,一面前行,晏长澜一面仍将神识探出,唯恐有什么危机接近。 逐渐到了山谷之前,眼看就要走进其中时,倏然间,一股新鲜的血腥气迸发而来。 这是——? 590|大蛤 两人收敛气息, 迅速接近。 不多时进入山谷,就见前方有一只通身黑羽的巨鹰趴在一条溪水边上, 翅膀下方汩汩有鲜血流出, 尽数淌入那溪水之内,散发出淡淡血腥之气。 在这巨鹰身边不远处, 就一只三尺方圆的大蛤卧在水中, 一边吸收这丝丝缕缕的血气, 一边喷吐蜃气, 将四周弄得白雾缭绕, 连血腥气也遮去大半——山谷外林木间那萦绕着的浓雾, 便正是这蜃气所化了。 只是, 这黑鹰缘何会受伤?受伤之后, 它又为何将流出的鹰血尽数交于大蛤吞食?莫非是被大蛤所控?又抑或是,这乃是巨鹰与大蛤之间的一桩交易不成? 许是两人来此,打破此间这片沉寂, 那黑鹰倒是全无反应, 而那大蛤却忽地张合蛤壳,内中释放出的蜃气越发多了,几乎将它与黑鹰身影尽数遮盖起来。 叶、晏二人一见, 倏然明白, 恐怕他们先前猜得不错,黑鹰乃是被大蛤所控了,而控它之物,想必正是这蜃气了。 稍作思忖, 叶殊招呼晏长澜道:“走,去谷中瞧一瞧可有灵药。” 晏长澜应声同去,绕开那大蛤,便自另一侧往山谷中行去。 两人倒不是对这大蛤生出忌惮,只因他们来此是为灵药,还是先看过之后再说。 然而两人却未料到,他们不立即找大蛤的麻烦,这大蛤却是贪婪,竟微微将蛤壳张大,自其中喷吐出更多蜃气来,直朝两人缠绕而来! 晏长澜眉头微皱。 叶殊则面色一冷,道:“我原本便想取来这蛤中蜃珠,没料想它先等不及了。” 晏长澜道一声“阿拙稍待”,旋即闪身而去,去时已取澜风剑,以剑锋直贯那大蛤张开的口中。大蛤自是察觉,但想要立即将蛤壳闭上已来不及,剑光已入其腹内,刺痛其柔软蛤肉。霎时间,蛤壳一阵颤抖,倏地紧紧关住,硬生生将澜风剑夹在两片蛤壳之间。 可如此做法又如何能抵得住晏长澜,只见他反手抽出拙雷剑,悍然拍击蛤壳,一下又是一下,“嘭嘭”作响,直叫那大蛤蛤壳开裂,其而右手也同时用力,极快再往蛤中刺去。 双剑配合,大蛤耐受不得,蜃气释放得更多,其形如龙,冲向晏长澜的面门。 刹那间,晏长澜眼前好似出现无数画面,或是叶殊待他冷眼相对,或是当初他与叶殊结为道侣不过是他梦中所求,又或是他满身浴血犹如魔头被叶殊所唾弃……种种场景,皆是要乱他心志,叫他与叶殊分道扬镳,种种郁结之情瞬时涌入心头。 不过晏长澜到底乃是一名剑修,尽管那些幻境叫他凭空生出一股痛苦悲愤,但转眼就有无数剑光闪动,将那些幻境尽数绞杀干净。 与此同时,他怒火未散,全往那大蛤而去。 晏长澜右手手腕一抖,澜风剑倏地震荡,一震、两震、三震……每一震俱叫那蛤身一抖,待其抖个数次之后,整个蛤壳再也紧闭不住,自中央被生生震出个口子来,它似乎有些慌乱,喷出的蜃气几乎化为红色,其中带着无数嗜血之意,似乎是想要将杀意灌入晏长澜脑中,使他疯狂,也好叫大蛤脱身。 只可惜晏长澜绝不能轻易被其打发,他结丹时曾有无数嗜血之意冲击而来,他也能稳定心志,何况现下不过是区区一头大蛤,如何能在此事上与他为难?当下里,晏长澜毫不留情一剑向前,手腕翻转一通搅和,那大蛤蛤壳剧烈震颤,再一瞬,好似有什么物事“乒”一声碎去,那蛤壳没了支撑般合拢,却并非是紧闭,而是这大蛤已被绞碎了妖丹,就此殒命了。 晏长澜收了拙雷剑,又用澜风剑轻轻一挑,就将那大蛤两片蛤壳整个打开。 那被搅成一团的蛤肉,也都显露在两人眼前。 晏长澜走过去,将蛤肉挖出来,略掂量,看向叶殊言道:“阿拙,此中灵气颇为旺盛,不若将它留着,日后烹了吃些?” 叶殊也无不可,微微点头。 晏长澜又在蛤肉中翻找一番,取出那些已然碎成若干小块的妖丹,又找了找,找出颗约莫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通身白光流转,将其举起瞧一瞧,又可瞧出其中白雾氤氲,正是一颗蜃珠。 叶殊瞧了一眼,道:“既已养出蜃珠,这蛤恐怕已然修行万载,有九成妖力凝聚成此物,本身实力倒也堪比金丹,用蜃珠催发蜃气时,能轻易迷惑境界相若的妖兽。说来它也是运道不佳,否则再修行个数百上千载,由蜃珠所吐蜃气逐步催化自身,当可晋为蜃龙,便是脱胎换骨了。”说到此,他淡淡又道,“这蜃珠用来布置迷阵颇是不错,若是施展得当,能困住元婴修士至少半个时辰。” 晏长澜顿时一喜,直接将蜃珠递给叶殊,道:“那便由阿拙保管,来日也好布阵。” 叶殊接过,理所让然收取了去。 也在此刻,倏然有扑棱棱羽翼拍飞之声,两人往那声响处瞧去,就见那头原本被蜃气迷惑的黑鹰展翅欲飞,察觉两人视线,越发慌张,拍动羽翼更急,恨不能立时飞起,然而它翅膀有伤,暂且却是飞不起来,即便上升些许,也是歪歪斜斜,好不可怜。 原来大蛤已死,蜃珠也被两人所取,黑鹰周身蜃气消散,它自然也清醒过来。 叶、晏二人刚取了蜃珠,倒不必定要将这黑鹰杀死,于是也不睬它,只由晏长澜斩出一剑,便有狂风大起,已将笼罩于周围、积存已久的那些蜃气尽数吹散。而原本浓雾弥漫的山谷,也于此刻露出真貌来。 遍地葱绿,灵光散碎,又有道道天地灵炁汇聚如风,于四面八方盘旋交错而去。除此以外,先前被那蜃气遮蔽的隐隐药香便散发开来,显露出谷中确有不少灵药之事。 叶殊道:“原本有那蜃珠已不算白走一趟,看来,如今所得可更多矣。” 晏长澜则道:“我于前方开路。” 叶殊略颔首:“我防备后方。” 两人说定,配合默契,很快已往山谷深处而去。 谷中略有些遮挡之物,尽管多年下来已不见什么修士所为的痕迹,但仔细瞧去依旧能看出分若干灵田、药圃,于当初想必是有修士特意规整过,还撒下不同的灵药种子。 刚绕过一株高大树木,叶殊就见前方一块土色浓黑的田地,其中一道灵气喷吐出来,已现出一株质如白玉的人参,周身霞光萦绕,居然是九元白玉参? 591|谷中采药 观此参参须足有百根, 便是其年岁越过万载,此物达此年岁之后, 便为炼制破境丹的一味主药。破境丹可助修士自破丹成婴, 并有多余药力化为法力,助服丹修士将元婴稳固下来。 叶殊与晏长澜未必需要这丹药, 但能得此物, 不论是炼制为破境丹抑或是售卖出去, 都能换取大量资源。更何况, 此物向来难得, 最好还是将其留下或是炼制为丹药留下, 日后他们留作自用也罢, 留于他用也罢, 反倒是售卖出去为下下之策。 于是由晏长澜护持,叶殊亲去那株宝参前,半蹲下来, 以手寸寸将其挖掘而出。之后也不曾将其收入匣子里, 而是直接带它进入混元珠里,栽种于灵田之上。 叶殊动作极为麻利,很快将其栽种妥当后, 又闪身而出。 两人又在周围寻了寻, 虽也有少许灵草,但其本身价值平常,也不算罕见,皆只挑年份长的略摘取一二, 用玉匣装了便罢。 之后,叶殊继续往前,晏长澜随在他身旁,与他一同。 半盏茶时间过后,前方就有一道溪流,其水如乳,胶着流淌,而上方有十余片足有磨盘大小的莲叶,团团盘于水面上。于那些莲叶之间,又有一只娇俏的莲蓬,只有成人拳头大小,色泽如翠,其中嵌有数颗珍珠般的莲子。 两人走到溪边,已嗅到一段清香,宁神醒脑。 叶殊道:“水玉莲,其莲子可用于炼制悟真丹,用以修炼时提升悟性。水中莲藕切来吃用乃是珍馐,也可用于炼制增补法力的丹药,丹方能有数种。” 晏长澜果断道:“既如此,我便潜入溪中,将下方莲藕尽数挖出,若是无甚危险,待我出来时,我来戒备,由阿拙你将莲蓬采下。” 叶殊略点头:“去时小心。” 晏长澜心中一暖:“阿拙若遇危险,切记及时躲入混元珠里。” 叶殊答应。 随即晏长澜丹田内法力一转,布于周身表面,随即方才踩入溪水之内,一个旋身,已没入水中。这须臾工夫,消失不见。 叶殊眸光微动,神情虽仍冷淡,却是目不转睛,盯着那水面了。 约莫盏茶工夫,晏长澜已从溪中冒出头来,双眼往四处一扫,正对上叶殊眸子,只见其中略有担忧之情,心头微动,不由露出个笑来。 叶殊眸光微柔,问道:“可摸到了?” 晏长澜将手臂一扬,已是笑道:“阿拙且看,幸不辱命。” 叶殊瞧去,果见他正握着一截白胖雪藕,藕生九孔,孔孔分明,其质厚重,实在惹人喜爱。 晏长澜手一抛,便将那白藕冲叶殊掷来。 叶殊抬手接过,将其掂量一番,只觉藕身莹润,其中灵气也极为旺盛,整只更如玉肉一般,滋味必定极好,将其收入混元珠内。 晏长澜见状,又道:“溪中还有数十节,我去全都挖来。” 叶殊颔首。 晏长澜神情难得爽朗,一如最早时,他朝叶殊挥了挥手,就潜了下去。 随即每过上片刻,晏长澜就冒出水面,挖取三四节来,接连半个时辰,终于又送出好几节来,全数交给叶殊。 叶殊一一收取,见晏长澜还不出水,眉头轻皱:“怎么还不出来?” 晏长澜一笑:“阿拙莫急,溪中还有些好物,待我尽数为你捉来。” 叶殊看他:“捉来?” 晏长澜不言,倏然再潜溪中,再出来时,手中多出个网袋儿,内中装着不少两寸长的白虾,其色与溪水相近,若不细看,恐怕瞧不出来。 叶殊凑得近些,稍作思忖时,手中已出现一只大桶,晏长澜连忙将这些白虾倒入其中,就将桶底铺满,他又再次潜下,不多时,再次送出一网袋儿来,也都倾倒桶里。 白虾很是温驯,其中灵气几乎不比莲藕少几分,其中虾肉饱满,叫人瞧之食指大动。若是做来吃,不论是烹煮还是煎炸灼烤,滋味想必也不在白藕之下。 那边晏长澜似乎捉到兴起,又耗费近一个时辰,捉来许多白虾,足足叫叶殊将整个大桶装满,又多出两大桶来,这才纵身脱出水面,法力一转,将身上的水蒸干。 叶殊将所有白虾尽数收好,道:“长澜,你且过来。” 晏长澜果然过来。 就见叶殊来到溪边,小心把那水玉莲莲蓬摘下。 于溪水内,白藕取尽了,白虾也摸出八成,但不曾伤及那莲,虾子也留了许多。待许多年后秘境再开时,此间当又有莲蓬莲藕生出,虾子也当与如今这般,又有许多在溪中游弋了。 取完这溪中之物后,两人绕过这溪,又往前行。 不多时见到一处花圃,圃中有些灵光闪现,他们前去瞧过,里面生着一片凝神草,有凝神静心之用。此草每千年一熟,熟时叶片就有点点光芒闪动,如今见到,恰好正在熟时。 叶殊与晏长澜也无二话,纷纷走进花圃之内,一边轮流戒备四周,一边轮流采摘。 凝神草生得一小片,足有数百株之多,因此物去了一茬还能再长,二人只不去破坏其根须,却将已然长出的那些几乎全数摘下来了。 叶殊将已摘好的都收拢后,又半蹲下来,小心挖取了最后十余株带着根须的,种入混元珠内灵田之中,这才心满意足。 若说旁的物事,倒也不必在意,不过凝神草用处颇多,不仅可以炼制出一些削弱心障的丹药使用,还可炼制成香,点燃起来,气味绵长,效用更加。还有其他用处,便不赘述。 如今叶殊将其种在灵田里,再用兑过的混沌水浇灌一番,到时自可一茬一茬收割,他与长澜二人于修行时也可更顺利些。而除此以外,又是一样两人可用以交换资源或是不凑手时换取灵石之好物,不下于涅金蜂蜜的。 得了这几样灵草灵药,两人此番入这秘境已是收获不小,不过前方若是还有好东西,也不必放过。于是,他们再往前行,一路走,一路四处寻找。 这山谷之内,各类灵药当真不少,往后他们又得了一些能用来炼制冲破瓶颈丹药之物,还有几样提升法力的,另有一些有罕见效用的异样灵草……有些灵草灵药或许对他们两个无甚用处,但对于其他修士而言却是未必,甚至有些必然是那体质特殊修士势在必得之物,待出去后,恐怕还能卖出大价钱来…… 不多时,叶殊那混元珠内的灵田中也种之不完,他便挑了些相对不那般重要的留种采摘,这才勉强都能好生蕴养起来。 592|玲珑果树 至此已将这药谷走完大半, 两人再继续深入时,就见前方两面怪崖相对, 一左一右, 夹着一片沃土,土中有数块嶙峋怪石环绕起来, 于其中隐约有红光闪动。 再说那怪崖, 左边过半处有许多凸起的厚重岩石, 尽头处连着个洞穴, 前方岩石之间则用诸多草茎、碧青叶片、各类枝杈织成一处巨大的鹰巢, 巢中有黑羽片片, 洞口处则有一双锐利鹰眼, 正虎视眈眈, 警惕四方。 另一座怪崖崖底,有个很是幽深的洞穴,内中有幽绿光芒, 有阴戾凶狠之感。间或时, 洞中有鳞片簌簌之声,想来那绿瞳之主正是一头巨蟒! 叶殊与晏长澜来到此处时,并未立刻走近, 只遥遥看过一眼。 “看来, 绘制此谷之图者,所闻翅膀扑棱之声乃是先前你我所见黑鹰,而鳞片摩挲之声便是巨蟒。它两个在此停留多年,正是共同守着那一株异木。”叶殊手指朝前轻轻一点, “红光之下,异香扑鼻,竟有通身剔透之感。” 晏长澜稍作感知,也不由说道:“我已结成紫丹,对此物竟也生出几分需求之意……” 叶殊颔首道:“此不足为奇。”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若我不曾料错,怪石之中乃是玲珑果树。此树很是奇妙,并非天生如此,而是由其他灵木变异所得,可到底是何木变异,却不能料准,是因何变异,也不得而知。天下灵木万千,木木皆有可能。不过此物很是罕见,千百年难得一株,不承想,此处竟然会有。” 玲珑树结玲珑果,玲珑果能滋养修士肉身,祛除杂质,滋润暗伤,使其内外剔透,就连灵根也能滋养一二,若是炼制成玲珑丹,更可提纯灵根。 且玲珑果不仅对修士有极大好处,对妖兽也是如此。妖兽若是吞服这玲珑果,也可滋养妖躯,提纯血脉,甚至相助其提升境界。 玲珑果这般神异,万年方才成熟结果,一旦结果少则一颗,多不过九颗,且只在成熟一瞬立即长出,先前却是瞧不出来的。 故而…… 若是多上几颗倒也能分得来,倘若仅仅一颗,又该如何是好? 黑鹰与巨蟒守在此处,想必正是为了争夺玲珑果。为图稳妥,当是独占最佳,而黑鹰巨蟒本为天敌,必不能和平共处,平日里恐怕不知在此外之处厮杀了多少次,始终难分胜负,这才始终一同守着。 叶殊暗忖,黑鹰先前被那大蛤蜃气所迷,如今伤势颇重,若是玲珑果成熟在即,黑鹰多半并非巨蟒对手了。只是如今他与长澜也来到此处,玲珑果的归处,自然也只有他们二人。 晏长澜平日多听叶殊提起一些天材地宝之类,曾也听过这玲珑果的用处,便道:“若只一颗,定要夺取,若多上几颗,瞧这两妖守得艰难,倒不必非得尽数拿走。” 叶殊略点头道:“通常说来,三五颗总是能有,给它们各留一颗便是。” 天材地宝,见之有缘。 虽说将玲珑果尽数取了,两妖也奈何他们不得,但既然本有余裕,该当也有它们的。贪吃尽占,总是不妥。 晏长澜笑道:“正是如此。” 叶殊略作沉吟:“你我有混沌水在身,内外俱有滋养,这玲珑果虽比混沌水见效快些,却不及混沌水默化无声,循序渐进……”他顿了顿,“玲珑果于你我而言,并无用处。” 晏长澜道:“不过得了此物之后,你我日后被人察觉灵根更纯,肉身通透,即可推在此物之上,而不至于被人生出疑虑来。”说到此时,他神情间竟生出一丝期盼,“不知多少年岁之后,你我修行成就,收下弟子,也能给弟子几分助力。” 叶殊见他如此,眉眼微柔:“而风凌奚前辈待你甚好,理应送上一颗,为你尽孝。” 晏长澜听得,不禁眉开眼笑。他亦记挂师尊,也与阿拙一般意思,但阿拙记挂师尊却是为他,叫他如何能不欢喜? 叶殊瞧出他心中所想,却是又道:“莫要呼吸乱想,且得了玲珑果,再言其他罢。” 晏长澜连忙收拾心绪,只道:“阿拙,不如近些一观?” 叶殊道:“也好。” 随即,两人往前行走。 两边怪崖上,鹰蟒俱是将视线投来,戒备之意极重,哪怕是先前对他们有几分惧意的黑鹰,大约是回到了老巢,也竖起翎羽来。不多时,摩挲之声大起,果然是一条巨蟒自洞中露出半个身子。蛇信吞吐,满是威胁之意。 叶、晏二人半点不惧,也不曾将这一鹰一蟒虚张声势看在眼里,只管走到那怪石之前,寻其缝隙往内中瞧去。 只见数块怪石之间,一株形如含桃却十分粗矮,仅仅三尺高的小树立在那处,数十根枝杈朝四面八方伸开,那枝杈上生有片片浑圆红叶,那丝丝缕缕的红光正是自这些红叶之上飘散而出,形成丝罩一般,将整株小树护住。 果不其然,这丝罩般的红光正是玲珑果树方有,其树形亦同传言之中无半点不同。 叶殊神情舒缓:“瞧着像是要成熟了,便再等一等罢。” 晏长澜应声。 虽说这秘境确是极好之处,内中资源也很是丰富,但玲珑果树极为稀罕,纵然秘境其他所在还将有无数珍奇异宝,可也不必为那虚无猜测放弃此间。 一旦错失,定为憾事。 晏长澜微叹:“玲珑果树结果之后即化尘土,倒是可惜。” 叶殊知他之意,若非如此,他们哪里还用在此处等待?只消将此树移栽到混元珠灵田之内,再用混沌水浇灌,此树自活。而后他们便可前往旁处探索秘境,纵然要给鹰蟒留上一颗,待成熟后摘了再给不迟。 于是,叶殊淡淡说道:“若是能如寻常果子般一茬茬长出来的,怕是也不会如此神妙了。” 晏长澜不由一笑:“阿拙言之有理。” 说话间,两人干脆在原地打坐。 叶殊取出涅金蜂蜜同晏长澜分食,秘境之中天地灵炁浓郁,他们修行起来也是颇快。二人心志亦佳,哪怕一日日过去,皆不曾有所动作,而是沉心定气,如往日一般修行。 渐渐地,半月过去。 入秘境后,他们不两日就来了这药谷,随后再不曾出,眼看相距秘境关闭越来越近,那玲珑果树还是那般模样,若是寻常人,恐怕要后悔前些时日白白浪费,又要因玲珑果迟迟不熟而满心焦躁起来。 然而,叶殊与晏长澜倒始终十分平静。 这般又过了好几日。 593|蛛蝎之威 玲珑果树上红光原本只是丝丝缕缕萦绕着, 倏然间红光大放,奇异的香气犹若水银般铺天盖地地扩散开去, 似乎要把整个秘境中的生灵都吸引过来一般, 浓郁到了极点。 叶殊神情微冷:“这等天地生成的灵果,果然非是轻易可以采摘。” 晏长澜却是已然抽出拙雷剑来, 横在身前, 面色戒备, 言道:“阿拙, 待会儿你去采摘玲珑果, 其余诸事, 皆由我来。” 叶殊颔首道:“万事小心。” 晏长澜一笑:“放心。” 说话间, 黑鹰已整个出巢, 双翼展开,根根翎毛尽数竖起,面露凶意, 似乎随时将要扑出, 与那觊觎之人拼死搏杀。 巨蟒也钻出大半身子,蟒身赫然竖起,蛇信吞吐不停, 分叉的舌尖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全身的鳞片也有些炸起之意。 叶殊的视线落在玲珑果树上。 红光暴涨后,上头所有的叶片尽数化为流光钻入树身之内,与此同时,不同的树杈上突兀地出现成团的光芒, 那些光芒一时凸起,一时爆开,像是不断地在生成果子,又生成失败。 几个呼吸时间后,所有光芒一瞬散开。 有数团小巧之物倏地自枝杈上弹出,就此朝四面八方迸发开去! 叶殊神识一扫,已然数出来,神情里难得有一丝喜意。 原来那些小巧之物正是成熟的玲珑果,此刻虽非极数,却也有七颗之多! 当下里,他身形如烟如雾,迅速在那些果子之中穿梭,每一闪动身形,都有一颗果子落在他的掌心,又在他心念一转间,被他收入混元珠内。 黑鹰与巨蟒也反应极快,一高一矮,一左一右径直朝那些果子扑过去,眼见叶殊来夺,竟是要一齐朝他攻击过来! 叶殊微哂,袍袖两边一甩,顿时一颗果子朝黑鹰射去,另一颗则扑向巨蟒。 眼见玲珑果扑面而来,异香引动它们血液沸腾,叫它们不由自主迎上去,一张口,径直将果子吞入口中。 玲珑果瞬时化开,变为阵阵热流,转瞬已将它们的血脉提纯不少,当真是用处巨大。既如此好的东西,一颗怎么能够?只见这一鹰一蟒贪婪地看向叶殊,冲杀过去! 此刻,叶殊正在收入最后一颗玲珑果。 晏长澜则是早有戒备,一剑直接斩出! 刹那间,来得更快的黑鹰疯狂拍动翅膀,意图躲避,奈何虽说反应极快,晏长澜的剑气却是纵横而来,几乎斩断了它半边翅膀。 玲珑果药力未尽,原本游遍黑鹰全身的热流迅速集中在伤处,转眼已为它治愈了大半。然而虽是如此,却未免太过浪费了药力。 黑鹰惊恐地唳了一声,倏地想起之前它被大蛤所迷时,这剑修身上极为危险之感。这一刻,它哪还敢去袭击叶殊,慌忙振翅直冲天际,眼见晏长澜并未追上,这才小心翼翼降下身来,回到了自己的鹰巢里。 那一头,晏长澜自不会去追黑鹰,而是立即翻转手腕,重剑又往巨蟒处劈下。 巨蟒还是低估了晏长澜,尽管他先伤了黑鹰,可剑法极快,待巨蟒赶到时,迎来的正是这悍然一剑,直冲眉心! 在生死关头,巨蟒猛地扭转身体,那重剑便劈在了蟒头上最为坚硬之处,然而饶是如此,那处还是硬生生被劈出一道裂缝。 巨蟒同样察觉到晏长澜的危险,不由甩动长尾,迅速滑动而退。 也同样是有药力快速弥合它的伤口,也同样浪费了不少药力…… 巨蟒飞快地钻回了自己的山洞中。 无论是人是妖,总是免不了被欲|望所控,一鹰一蟒原本对两人忌惮无比,也绝不是晏长澜的对手,若是只有一颗,它们皆不能得到,或许尚且不会这般鲁莽,而叶殊分别给了它们一颗玲珑果,它们察觉其中好处,反倒是被迷了眼,忘记了该有的谨慎。 不过受了伤后,一鹰一蟒清醒过来,都蜷缩起来,好生消化余下的药力去了。 正此刻,叶殊收完果子,那玲珑果树也忽然崩散为片片红光,冲天而起,比先前更显异象。 异象冲霄,除却原本嗅到异香便已快速赶来的生灵之外,更远处的强者也都察觉,纷纷也往此间赶来。当是时,高空中重云乌乌压压蔓延而来,正是有数头妖禽掀动妖气,已至近前,都要来争夺玲珑果。 叶殊眉头一皱,道:“长澜,速战速决!” 晏长澜冲天而起,重剑挥出数道剑光,瞬间就将那些巨禽先斩落两头。这些闻风而来的夺宝之类,并非如鹰蟒一般守了多年的,他对它们出手,自也不会有半分容情。 与此同时,又有数头妖兽,气势汹汹冲进山谷。 叶殊不欲在此久留,心神微动间,在他前方已现出一头满身凶气的庞然大物来! 只见它通身黢黑,背壳坚硬无比,色泽昏暗乌光,然而其性情暴戾残酷,一条长长蝎尾在身后摆动不休,锐利的尾钩随意一个晃动,就仿佛空间都要被割裂一般,恐怖之极。 这正是叶殊许久不曾御使之凶虫,凶面蛛蝎! 此类上古凶虫,若是任其生长,恐怕转瞬就能吃空数个城池,变得如同元婴乃至境界更高的修士一般强悍。可叶殊怎能叫它随意肆虐?便用御虫之法,将其压制,也避免它来反噬。 故而,眼下这凶虫瞧来也不过是堪比筑基二三重的境界,叶殊见有被围困征兆,也就将其释放出来——压制多日矣,也该当叫它饱食一顿,如今正是时机。 凶面蛛蝎现身之后,蝎尾一甩冲入妖兽群内,尾钩快速滑动,而它身下倏地钻出无数蛛丝,形成巨大的丝网,劈头盖脸地将附近的妖兽尽数网罗进去! 这时晏长澜已斩落了空中的妖禽,落在叶殊身侧。 叶殊神情微动,轻轻将他一拉,低声道:“有修士来了。” 晏长澜长臂一展,就将叶殊揽住,旋即他身上暴起一团雷光,只一瞬,已将他带入怪崖之侧的山缝之内,躲避起来。 果然,就在他们藏身之后,数名修士奔波入谷,还未寻到宝物,先瞧见那在妖兽群众肆虐的凶面蛛蝎。 紧接着,一阵阵痛苦的嘶吼之声响起。 有修士转过视线,便瞧见山谷中尚有一张张裹住妖兽的巨网,好似蜘蛛吐丝结成,可仔细看去时,不由毛骨悚然。 妖兽被蛛网束缚之处,陡然显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淋漓的鲜血自其中流出,顺着那蛛网不断蔓延,几乎将整张蛛网都染成了血色。而那无数血色顺着蛛丝朝着某个方向汇聚过去,众人方又发觉,原来那些蛛网乃是自那头巨蝎身下生出,那些妖兽身上的精血,正源源不断地被这头巨蝎吞噬着! 594|黑光 这、这是何等凶物?又是何等古怪! 分明是头蝎子的模样, 身下却有那许多蛛丝喷发,将众多妖兽都化为它的血食。 修士们见状, 几乎都骇得头皮发麻, 瞧着那些血色蛛丝,喉头微动, 好似自己也被那蛛丝缠住吸血一般, 心神都不由动荡起来。 不过众修士很快反应过来, 方才那恐惧之意想必也是因此凶物影响, 便立即将运转法力, 将那些隐隐约约的哭嚎煞气尽数抵挡在外, 刹那间, 神志为之一清。 下一瞬, 这些修士心中怀疑,恐怕先前那异宝出世后,就被这凶物所得。虽说它瞧着恐怖无比, 但先前红光冲天, 异象惊人,又有这许多的妖兽都来争夺,恐怕是一种极罕见的天材地宝, 富贵险中求, 自不能叫这凶残的畜生得了去。 当即就有一名修士大声道:“诸位!我等先一同除掉此凶,再来争夺它肚子里的异宝,如何?须速战速决,否则异宝被这畜生消化殆尽, 我等便是白忙一场了!” 这提议众声应和,俱是答应。 然后诸多修士暴起,攻杀的攻杀,防御的防御,一同出手,围攻凶面蛛蝎! 凶面蛛蝎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血光。 被困太久,正饥渴难耐,这些血食,它绝不放过一个! 下一瞬,那些蛛丝倏地收紧,犹若绞肉一般,把那些陷在蛛网中原本正在慢慢抽出鲜血的妖兽们绞成一团血肉,瞬间就被运送到凶面蛛蝎体内。 一时间,凶面蛛蝎身上血光大盛,而那些修士的攻击虽是来得极快,然而其中大多打在它外壳之上,只能听见乒里乓啷一阵脆响,却哪里能在它身上打出一道伤痕来?而凶面蛛蝎也被激得凶性大起,当即蝎尾一摆,直把冲在最前方的三五修士串在了锋锐的尾钩上,赫然朝身前一松,张开巨口,大肆咀嚼起来。 “嘎吱嘎吱”的声音并不算响亮,却着实刺耳,直听得险险逃过一劫的修士们浑身发毛,哪里还有方才的雄心壮志?他们分明都不过只是筑基期的修士,也不知之前哪里来的胆子,分明瞧见那般凶恶景象,居然不拔腿就跑,还敢试图围攻?攻杀之后,才知己身之渺小,而那冲得最快的,也都死得最快,壮烈于凶虫口中……惨矣! 只可惜,都是入了凶面蛛蝎眼中的血食,一人也逃脱不得。 凶面蛛蝎长尾一摆,摧动它足下生云,极快地将那几个修士圈在他的尾钩之间,而它回转身来,一口一个,先将那些修士咬断,再将其咬在齿间大嚼,吃得好生畅快。 约莫只过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此处便只有咀嚼声,不见修士了。 然而,那等异象自不会只引来这七八修士而已,先前来的都是筑基,他们来得最快,只因他们所在之处距此最近,然而秘境之内还有不少金丹修士,如今就有一名金丹修士倏然而来,手持一把斧子,自上空劈斩而下,要将凶面蛛蝎头颅斩断! 凶面蛛蝎悍然昂头,微微将身子摆了摆,就将蝎口对准那斧子,硬生生地将它咬住。 那金丹修士露出一抹冷笑,法力绽放,灌注到斧子之内,就要崩掉凶面蛛蝎的牙,再将它那巨口一击贯穿!奈何只一瞬,他的笑容便僵在脸上,原来这斧子发出的锐利劈斩之力在落于凶面蛛蝎口中时,那凶面蛛蝎身上黑光一闪,这劈斩之力便好似融化一般,消失不见了,又哪里对这凶物造成了一丝伤害? 紧接着,斧子上出现裂纹,凶面蛛蝎竟用它那副好牙口,咬碎了这斧头! 同一时刻,金丹修士吐出一口血,面色也有几分难看——这斧头法宝乃是他耗费诸多心血打造而成的本命法宝,如今毁损,对他伤害极大。若说原本他有十成的本事,此刻也只剩下三四分,如何还能诛灭这头凶物? 金丹修士能修到如此境界,也是个果断之人,当即抽身而起,运起身法就要遁走。但到口的血食在,凶面蛛蝎早瞧中这金丹修士血气旺盛,又怎能叫人逃走?霎时间,它足下云气一颤,极快追击而去,同时四面八方无数蛛丝发射而出,犹若无数只触手,齐刷刷冲向前方,而先前便已遍布于地面的蛛网也纷纷扬起,左右张合,上下笼罩,当真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层层叠叠地阻碍着那金丹修士的去路。 八方无靠,四面无援,金丹修士脸色发青,将余下的大半法力全都注入身法之中,整个人身法比之前快了一倍! 然而,凶面蛛蝎也更快了。 眼看那透着腥气的蝎口已至身后,金丹修士心一横,体内金丹震颤不休——他竟要自爆!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金丹修士再如何果断,也因其着实不了解凶面蛛蝎的本事而失败了。只见凶面蛛蝎身上一阵流光流动,它那长长蝎尾一圈一圈将这金丹修士围住,金丹修士自爆之力十分可怖,然而刚一炸开,全身的血肉白都落在下方早已等候的蛛网上,而那股自爆之力却无声无息消融开去。 凶面蛛蝎吞噬了这金丹血肉后,整头凶虫立在谷中,只等那诸多瞧见异象的修士纷涌而来,给他做了血食。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盏茶时间皆不再见人来,那抑或是见到异象之人察觉有异不再前来,又抑或是离得太远,再无人察觉……妖兽更是更为敏锐,知晓此处有极强凶虫镇守,且玲珑果气息也都被血腥之气冲淡,故也都远远躲开……如此,也差不离了。 叶殊轻推了推晏长澜,晏长澜将他松开,二人一起自那山缝中走了出来。 出来刹那,叶殊朝凶面蛛蝎招了招手。 凶面蛛蝎久等不见更多血食,早已烦躁,当即无数蛛网化为无数蛛丝,蛛丝簌簌收回它的体内,而这蛛蝎转身踏云而行,越是离叶殊近,身形越是缩小,最后只不过拇指盖般大小时,足下云气也都收拢,它服服帖帖,就此趴在叶殊发髻之下。 叶殊此刻,面色却有些复杂起来。 早年得此凶虫,只瞧出它应是人面蛛母与蝎类凶虫交|合而诞,却一时不曾猜到另一凶虫为何。如今得见它身上黑光消融那诸多妖力、法力,叫那些妖兽修士皆不能对它造成半点伤害,倒是叫他生出了一个猜测。 恐怕……凶面之父,正是那万法不沾的无法天蝎! 于万虫谱上,排位在金邪榜第一。 595|不如同生 无法天蝎乃是雄虫, 虽形貌只如寻常蝎子,却能于虚空之中翱翔。其之所以能得此名, 一是因其万法不沾, 故“万法”于它面前不过“无法”而已;二是因其成长无限,但只要有充足吃食便可不断成长, 莫说是吃空几个城池, 吃空一片大陆也不在话下, 且其成熟后外外壳极为坚硬, 寻常法宝灵宝皆不可伤, 无法无天, 尾钩极为锋锐, 几乎没什么东西不能刺破……其年岁越久, 越难诛灭。 更莫说,此虫身具剧毒,其毒在《天下奇毒榜》上排行第五位, 性情凶残, 同一时代只得有一只无法天蝎,否则必然互相残杀,只至一头。 若说无法天蝎有什么弱处, 便是它越吃越大, 虽也无比强悍,却自能“自生自灭”,几乎不能寻到可以与其交|配的虫类,又因族中无雌虫, 且本性不能共存而无法与同类繁衍,故而每每过上许多年月后,它寿命终了,蝎尾便会脱落,被它埋于泥土之中,千年万载,最终化为一颗蝎卵,孵化之后,便是新的无法天蝎。 不过,人面蛛母却是一种可以与其交|配者。 叶殊默然思索。 人面蛛母并非人面蛛后,实为是人面蛛中的异类。 且说人面蛛这类凶虫,于万虫谱上排位在金邪榜第一百,素来群居。若只论单只,对修士威胁倒是不大,不过若是一同出动,纵然元婴以上大能也要退避三舍。 人面蛛蛛群之中,通常有一名蛛后,少数雌虫,其余俱是雄虫。其中蛛后为雌虫首领,其次为雌虫,再次为雄虫。每逢雌虫和雄虫交|配产卵之后,皆会吞吃雄虫为其滋养,且雌虫一次将跟三五只雄虫交|配,产卵的数目多达上百,而孵化出来的小人面蛛互相吞噬,最后成活大多在十只左右,便是族群新蛛。但只有蛛后方能孕育雌虫,人面蛛究竟能繁衍出如何庞大的族群,便要看蛛后的实力有多强,能诞出多少体魄强大的雌虫。 凶虫慕强,人面蛛也是如此,在少之又少的情形之下,有新生的蛛后资质极强,族中雄虫无一能与其匹配,便不愿交|配繁衍,而将当时所有雌虫咬死吞吃,又将所有雄虫也尽数吞吃,这般吃空全族,发生变异——寻常人面蛛成熟前形如寻常蜘蛛,只在背壳上有人面花纹,那么成熟后人面总社人而起,就形成半人半蛛之态,若如此变异,其身体俯下,重新化为寻常蜘蛛形态,体型却会变得极为庞大,如山如岳。 这等变异人面蛛,正是人面蛛母。 人面蛛蛛后天性繁衍,人面蛛母也是如此,且其原本便是嫌弃凶虫而如此变异,变异之后便四海奔波,寻找能看得上的凶虫交|配生产。 叶殊推测,想来是有无法天蝎成熟不久之后,身形尚未变得巨不可攀,人面蛛母却正在不断追寻强悍凶虫,二者相遇,方有此交集。不过人面蛛母要生下无法天蝎之卵必被吸干,而凶面既然顺利诞下,想来是无法天蝎迫于天性将蝎尾喂食于人面蛛母,方能成功。但无法天蝎自愿脱落蝎尾必死,人面蛛母同样必死,蝎卵诞出后便沦落四方,不知辗转多少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人手。它为杂血所生,想来天生受限,无法孵化,虽有慧眼识人者能看出它之不凡,然而孵化不出,也不过压箱底或是再被脱手罢了。直至被他所得,用混沌水滋养,弥补天生不足,打破桎梏,这才能破壳而出。 转瞬间,叶殊已想清楚凶面蛛蝎的来历,但晏长澜却未有许多想法,他见叶殊似乎有些神游之意,便将他揽住,极快地离开山谷。 叶殊被他一揽之间骤然醒转,也不多言,只等两人已然远离那山谷,才轻轻将他臂膀拍了一拍,道:“长澜,且待。” 晏长澜将手臂松开,关切说道:“阿拙无事罢?” 叶殊道:“无事。”凶面之事无须对长澜隐瞒,他就几句说明。 晏长澜恍然:“难怪凶面这般厉害,竟是闻所未闻。” 叶殊微微点头:“无法天蝎之子,自然厉害得很,那人面蛛母吞噬同族,亦是凶悍无比。因此凶面极为凶暴,若不仔细压制,待我稍一松它,它必会反噬。” 于刚刚相识不久时,晏长澜也曾听叶殊提及凶面善于反噬之事,那时他忧心忡忡,很是担忧,现下倒是不同于先前那般。 他肃然言道:“左右它要反噬,定是要趁虚而入方可,阿拙放心,我定然好生磨砺自身,定不叫阿拙有虚弱之时。”不过他也不是个说大话的,自然明白修行路上无绝对,又言,“即便是非要阿拙出力不可之事,我也定然挡在阿拙之前,但我不死,凶面便休想动阿拙分毫。” 叶殊没料想晏长澜突然说出这一番话,却明白此为他肺腑之言,便道:“我自然深信长澜,不过若真有危及性命时,长澜还须保住自身,之后方能救我。”他眸光微柔,“与其共死,不如同生。长澜不欲我出事,我亦不愿长澜受伤。” 晏长澜一怔,旋即笑道:“阿拙所言甚是。” 愿与阿拙同生,比日月绵长。 · 山谷中陨落不少人后,异象也早就没了,再赶来的修士已经晚了许多,只能察觉到此处有数场大战死伤无数,却再不知其中有何宝物。 此刻,相距秘境关闭,只余五六日光景。 叶殊与晏长澜依照地图在秘境之中行探险,有些去处确有天材地宝,但早已被他人所得,两人一笑置之,复又去另一处所在;而有些去处的好物尚在,两人便将其取出,由叶殊去取,晏长澜则与同来寻宝的修士抑或守着宝物的妖兽战过,自然每每胜出,宝物也都能顺利取得。 如此又是两三日过去。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短,叶、晏二人便更显随意些。 不过,在这点时间里,两人却倏地遇上了熟人。 · “抓住那个小娘皮!” “快!符令就在她手中!快些过去,若是让她跑了,公子非杀了咱们不可!” “前面的姑娘听着,只要你将符令送给公子,公子定会给你一个名分,你为何要这般不识抬举呢?符令在你手中,你也不能保住,何苦来哉!” “老三你同这小娘皮废什么话,赶紧的抓她!” 在一片蓬草之间,有个容颜姣美的少女身形翩跹,极快飞掠。在其身后约莫十余丈外,有数名男修紧紧追来,与她不断接近。 596|传承符令 且说叶殊与晏长澜正并肩走在山中, 就见侧面蓬草中有不少沙沙之声,接着便有一名少女飞奔而出, 姿态翩然, 面色却很苍白,似乎正在逃命。其后方不少追杀之声传来, 仔细听去, 那话中之意竟叫人有些发笑——夺人符令实属机缘争夺, 也就罢了, 竟还要将人纳入家中, 若单单是强取豪夺也算少女技不如人, 偏还口口声声将给个名分当作赏赐, 当真是脸皮厚似城墙, 世间罕见。 原本这等机缘争夺与叶、晏二人无关,倒不必非要插手,不过那少女显然并非只是与人相争, 她一旦被擒, 恐怕有被凌辱之难——却不可视而不见。 更何况,那被追杀的少女,他们恰好认得。 那少女跑过来时, 已见前方有人, 她一咬牙,便提醒道:“快跑!” 叶殊闻言,眉头微挑,此女自己遇难, 倒不愿连累他人,那位花公子的家教不坏。随即他淡淡开口,道:“花四姑娘,怎不见你兄嫂?” 花颜月没料想遇见的乃是熟人,这才看清眼前一位青衫少年立在侧面,面相冷淡,于其身侧守着位高大剑修,不是叶前辈与天狼前辈又是何人?她深知入秘境来,天狼前辈已然结丹,而叶前辈亦是修为高深,他们在此,倒不必畏惧身后几人了。 当是时,她身形一闪,来到两人身边,才道:“晚辈与兄嫂失散了。” 下一瞬,那些追击的男修也冲出来,正见到叶、晏二人。 当即就有个鲁莽的男修喝道:“此女乃是我家公子看中,你等休要多管闲事!” 不过同来的几名男修里,倒不是人人都与此人一般糊涂,有个稍后些的认出晏长澜乃是金丹修士,当即制止同伴呵斥,出声时,恭敬却也带有一丝威胁之意。 “前辈,我家公子乃是吴大师第三子,被此女抢夺机缘,如今遣我等前来追击,还望前辈行个方便。我家公子,定然感激前辈。” 叶殊看向花颜月,问:“吴大师?” 此言一出,那几名男修面上登时露出愤怒之色。于他们看来,诸岛之间不该有不识得吴大师者,叶殊这般发问,分明便是故意为之,乃是藐视吴大师。 花颜月显然也未料到叶殊竟不识得吴大师,但她却能瞧出几分这位叶前辈的性情,知他此刻确是不知,便小声回答:“吴大师乃是三十六大岛中,少数能炼制出中品法宝的炼器大师,他如今乃是金丹三转修为,虽非元婴,却比寻常元婴更受人敬重,许多元婴老祖俱是与他交好。”说到此,她声音更轻,几不可闻,“前辈应还记得嫂子曾请您相助一事,那名被青禾白府请来的炼器大师便是吴大师亲传弟子吴远峰,因曾经故旧之情被东四岛定海帮供奉。那位吴远峰大师只是偶尔能炼制出法宝,而这位吴大师对于下品法宝炼制却很是拿手,对于中品法宝炼制成功的次数不多,不过在所有能炼制中品法宝的炼器大师中,其已属中上,且长于炼制攻击法宝,故而在三十六岛中甚受追捧……” 几句之后,叶殊便也明白,原来这位吴大师在炼器一道上造诣不俗,而海域之中远不及大陆上炼器大师多,他的身份便显得更重了几分,面子也是极大的。这也就难怪他的儿子竟然将给哪个女子名分当作赏赐一般,想来是平日里许多人瞧着吴大师面子对其多有追捧,才叫他有这般作态。 只不过,花颜月家中虽无元婴老祖,却有半步元婴,论及身份也算是嫡系的子女,其亲生兄长更是家族中颇受重视的后辈,岂能给人做个填充后宅的妾室?炼器大师之子终究并非炼器大师本人,且炼器大师也非是只有独子,那位所谓的三公子也自视过高了。 叶殊看得明白,却也没在意,左右他们受花自然情分入得秘境,自不能瞧着他的亲妹子被人掳走就是。便是那什么机缘符令,既然花颜月以炼气境界在筑基修士追杀之下逃了这么远,还能恰好碰上他们二人,可见花颜月命不该绝,这机缘符令原本也该是她的。 于是,叶殊摆摆手道:“你们走罢。” 那几人原已因叶殊对吴大师的“藐视”生怒,眼下见他不给面子,更觉恼怒,当即那故作恭敬的也不再恭敬,开口说道:“前辈,你可要想明白了!当真要与吴大师为敌?” 叶殊道:“只因你们几个家仆,恐怕还谈不上为敌。” 几个男修一滞,旋即恼羞成怒,直想出手,但他们终究并非愚蠢之辈,有金丹修士在此,他们纵然出手又有何用?最终只是将叶、晏二人面容牢牢记住,只待回去三公子身边,就要好好告上一状。 之后,几名修士很快离开。 叶殊收回视线,并未阻拦他们离去。 然而隐约之间,他那发髻之下却有一只极小的蝎子簌簌爬入蓬草之中,不引起任何人注意,悄然无声地隐没消失了。 随即,叶殊看向花颜月,问了一句:“无事罢?” 花颜月忙道:“无事,多谢两位前辈搭救。” 叶殊道:“无妨。” 他并未询问那符令为何物,亦无意夺取花颜月所得机缘。 花颜月却是心中不安,有些忐忑道:“叶前辈,那符令……” 叶殊微微抬手,将她余下话语打断,说道:“不必多言,你自去即可。” 花颜月不由一怔,却还是将机缘和盘托出:“不瞒两位前辈,这符令乃是一处前人传承的通行信符,以此物祭入那座大墓,便有机会获取前人传承功法。据闻那功法直指大乘,得其传承后,日后修行所用功法便不必再频繁换过了……” 叶殊略点头:“既如此,四姑娘自便。” 花颜月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晓,即便是直指大乘的功法,两位前辈皆无兴趣,心中不禁对两人来历更有猜测,但她心中又想,两位前辈便是原本便有传承,并不以这功法为意,对她也有大恩,若她当真有幸得到传承,墓中若还有其他宝物,她便该将其送给两位前辈才是。 想定后,花颜月也是果断之人,立即同两人告辞,旋即从另一方向去了,想要绕过先前遇见那吴三公子之处,去取传承。 叶殊并无动作,待目送她远去后,才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冲他一笑。 两人便并肩去往另一方向了。 · 且说那小蝎子离开叶殊发髻后,紧紧跟在那几名男修身后。 597|斩草除根 那几个男修追杀时遇见苦主识得之人, 心中也十分紧张,故而离开时自然用了最快的身法, 唯恐那个金丹修士忽然后悔, 又追来将他们除去。 待离开得颇远了,几名修士迟迟不见后面有动静, 这才停下来, 神情难看。 “糟了, 此番没法对公子交代。” “我等也没法子, 毕竟是遇见金丹修士, 即便我们不走, 也绝不能再夺回符令了。” “话虽如此, 可公子恐怕……” 众修士面上露出一丝苦意。 即便有再多缘由, 那位公子却并非讲理之人,他们回去这一通禀报,公子必然会重重责罚。而若只是责罚也罢了, 确是他们办事不利, 然而,倘若公子心里不爽快,那说不得责罚会要了他们的命! ……无论如何, 总还是有熬过的可能罢。 这般想着, 修士们身法却慢了下来。 能捱一刻是一刻罢。 但不论怎么捱,终究还是渐渐见到了那位吴三公子。 吴三公子正坐在一处山明水秀之地,摇着扇子不快地等着,在他身旁还有几个长相俊俏的男女修士, 男修戒备四周,女修则时不时就与他娇嗔调笑一番。 然而几个女修讨好也无用处,吴三公子依旧很是焦急,何况他见方才那名少女姿容更胜如今他身边的这几个美妾,自然想要尽快将人擒来,也好一亲芳泽。于他看来,有父亲撑腰,只要他肯给个名分,纵然强迫了美人又如何?美人终究还是只能从了他。而且美人不止的美人,手中还有传承的符令,待他将传承得到手,就更是春风得意了。 等了一阵,就在吴三公子极不耐烦时,不远处终于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是他派去抓人的。他眼中一亮,还以为已然手到擒来,可当人走近之后,他却并未看见美人身影。 霎时间,吴三公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怒喝道:“你们这几个废物,本公子让你们抓的人呢?真是废物!” 几名男修心中更苦,却还是只能期期艾艾地禀报:“求公子宽恕,并非属下等人不尽力抓人,而是那姑娘遇上了熟人,还是位金丹修士,属下等人实在不是对手……” 吴三公子直接将话打断:“不曾拼过命,你等怎知不是对手?分明是见而怯之不战而逃,平日里本公子白赏了丹药!半点危险不敢沾,不是废物是什么?回去后去领八百杖,能活就滚,不能活就去死!哼!” 男修们面色惨白。 八、八百杖!那岂不是必死无疑?纵然能活下来,也定是筋骨俱断,还能不能修炼都未可知了!只是……他们也不敢反驳,只因早已被吴大师用了禁制之法,公子若是出事,他们也必死无疑!也只好、只好忍了。 吴三公子犹在不满,劈头盖脸训斥不断,直将他们都说得面无人色,也始终不能消气。 “废物就是废物,去查,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之辈胆敢自本公子手中夺人,待本公子出了秘境,非叫他们老老实实将美人和传承都送到本公子的面前!” 众修士听得,哪敢有所不从?纷纷说道:“是,请公子放心,我等这就去查。” 话是这般说,可此事做来却不容易。 须知能进这秘境的令牌遍撒各处,真进来的修士究竟是出自何处,岂是这般容易查清的?只能先将那美人的相貌绘出,之后再去打探了。 几个美妾眼中闪过嫉妒,娇笑着依偎过来哄着吴三公子,而吴三公子发泄一通后,到底还是气顺了些,才有心思接受这些讨好之情,抚慰先前生出的那些不痛快。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 谁也不曾察觉,有一只小蝎子始终趴在一旁的草丛之内,待几名男修与那吴三公子会合后,片刻不见人来,才悄无声息地,骤然化为一头庞大巨蝎! · 吴三公子正勉强按捺住怒火,一边享受美妾的服侍,一边想着要怎么把那个小娘皮找出来,到时候非得好好玩弄一番,才能消磨了他的怒气。可他刚含住美妾剥好的一颗灵果在嘴中,就见不远处的一名下属肚腹陡然被洞穿,鲜血横流,那下属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可下一瞬,他的身体就倏地变得无比干瘪,仿佛只在这一二呼吸间里,就被吸干! 这、这这!他何时见过如此恐怖景象? 然而这却未完,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修士都被巨网笼罩住,那巨网劈头盖脸砸下来后,每一根丝线便硬生生勒入他们体内,又一瞬,他们纷纷喷出血来,鲜血染红巨网,不知流向了何处,而他们的身子也陡然变得枯干,竟就这般变成了一具犹若骷髅般的皮包骨,五脏六腑都被吸食了个干干净净……就此没命了。 几个美妾惊恐地尖叫起来,有一名金丹修士是贴身护持着吴三公子的,此刻发觉如此诡谲情景,立即将他护在身后。 吴三公子原本恐慌难耐,直到金丹修士接近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也在这时,一头巨蝎不知何时现身而出,身下铺开无数雪白丝线,就仿佛它踩在重叠的云层中,充满了奇异的美感,可那些丝线又从外围浸染了鲜艳的血色,迅速地向内蔓延,尽数被这头巨蝎吸入体内。除此以外,巨蝎的尾钩在前方一个扫荡,但凡是金丹修士前方的修士全数被一钩削成两截,随即迅速再刺出尾钩,绕了个弧,居然直接将一个靠在吴三公子身边、也同样躲在金丹修士身后的女修捅穿,生生地给钩了出来! 吴三公子大骇!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哆嗦着催促道:“孙老,你还不快把它给宰了!难道要让本公子被它盯上么?!” 这位孙真人也是有些胆寒,他从不曾见过如此可怖的妖兽,即便已然结丹,可面对这巨蝎时也毫无把,只觉得这厮凶悍无匹,带着极强的危险之感。 不过,孙真人却是吴大师一手培养出的金丹真人,自境界低微时已被禁制之法控制,亦不能叫吴三公子受到半点伤害。于是他只得摊开手掌,掌中出现一柄巨斧般的物事,自上而下,悍然朝巨蝎劈斩下来! “锵——” 毫无用处。 巨斧砍在巨蝎身上,火花四溅,然巨蝎半点不损。 孙真人眼瞳骤然收缩,之后接连施展诸多办法,于巨蝎而言始终毫无用处……巨蝎到底一钩穿透他的丹田,此尾钩剧毒,生生将其杀死!而孙真人一死,吴三公子也成了这巨蝎口中之食,原本被吸干的修士尸身,也尽数都被巨蝎吞噬。 ……那好不嚣张的吴三公子一行,竟是连一点碎骨毛发、一滴鲜血皮肉都不曾留下。 598|大墓 将所有尸身吞噬殆尽后, 巨大的蝎子一扫尾钩,足下陡然生出阵阵云气, 稍稍侧着身子, 似乎是想要往更远处爬去——在那处,隐约还有人声, 血肉之气叫它垂涎。 但踌躇再三后, 这巨蝎脑中仿若被巨锤砸下, 它焦躁不耐地旋转了好一阵子, 这才不甘不愿地重新化为一只极小的蝎子, 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快速而去。 待它离得远了, 又有不少人来到了此处, 他们中有个鼻子敏锐地, 抽动鼻翼片刻后,不解说道:“奇怪,先前那些血腥气分明便是从此处传来, 为何来此之后却半点不见?” 一旁有人有些迟疑:“许是你……嗅错了?” 另一人则笃定道:“定然不会, 方才柳道友嗅过多次,也曾说血腥气甚浓,但不见更浓, 像是那做出这等血腥之气者已然离去, 我等几番斟酌,这才决意过来瞧上一瞧。” 其余人也皆觉不会,只因他们结伴同行多年,每每多次因同道这本事取得不少好处, 也逃过多次为难,没道理这回却不顶用了。 但他们纷纷查看过后,依旧不见什么异样,都有些失望。 先前一番商讨,众人都觉着能做出这般血腥之事的多是妖兽,而若是妖兽受伤,他们或可得什么便宜,即便妖兽不曾受伤,远远走了,留下来的尸身残骸上,他们或者也可取得一些好处……散修修行艰难,许多资源多是用八般手段积少成多而来,这摸尸之举,也实属平常——便是他们此行能进入秘境的令牌,亦是如此取得。 不过,没有便没有罢。 旋即众人很快离去,任他们如何也不能料到,虽说他们因离此地不算太远才有柳修士能嗅到此处血腥之气,却也被做出这等血案的可怖巨蝎察觉踪迹,若非是那巨蝎主人早有吩咐,不得滥杀无辜,否则……他们莫说是来查看尸身了,只怕是也成了巨蝎的口中之餐了。 · 且说叶殊、晏长澜两人与花颜月分别后,正在秘境中随意游玩,倏然间,叶殊神情微动。 晏长澜察觉到,低头看来,开口道:“阿拙?” 叶殊摊开手掌,只见一只小蝎子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掌心之间。 晏长澜恍然:“凶面回来了。” 叶殊道:“它这次出去,身上血气又重了不少,不过倒也还算听话,除了那吴三公子一行外,再不曾吞食旁人。” 晏长澜道:“正该如此。” 叶殊微微点头。 于他看来,这凶面蛛蝎虽是不可多得的凶虫,对他也十分有用,但若是凶性冲昏头,实在是不听管教,便也不必留下。幸而这凶虫虽说凶性难驯,也并非那等全无理智之辈,虽一旦有机会定会反噬,却也只是他们主从之间事罢了。他自信手段众多,又有长澜在旁相助,饶是它再凶戾也不怕什么。何况此虫如今年岁小,或不算明白,方才以本能为主想要反噬,待日后再长长脑子,当知唯他手中方有混沌水,可助它滋养内外,不断提升,否则它这一头先天不足的凶虫,也未必能只靠自身存活下去。到那时,它多些思忖,也该更顺从些了。 轻点了点那小蝎子的头,叶殊将其一抛,它便径直落在他发髻之下,老实趴好。 晏长澜仍护在叶殊身旁,两人再往前行。 · 一日后,前方有喧闹声起,叶殊与晏长澜相视一眼,身形闪动,无声无息掠去。 只听得一阵阵轰鸣声起,地面颤动不休,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破土而出,一时间惊起无数鸟雀,周遭林木等尽数被摧折,更有许多妖兽因躲闪不及,就此被碾压而死。 又有数道身影“咻”地闪现而出,全都目光明亮,直视前方。 叶殊与晏长澜立在一株巨木树杈上后,便不再往前,也无与人争斗之意。 原来前方是有一座大墓倏然从地底冒出,而本在大墓之上之物,自然全数被毁坏了。而在此周围,但凡是前方那大墓之处者,手中皆有一件符令闪动光辉,神识一扫,便能认出那正是先前花颜月被人觊觎之物。 叶殊了然。 这大墓,想必正是花颜月提及传承之地了。 晏长澜目光一扫,侧头低声道:“阿拙,白凤瑶几个也在。” 叶殊眉头微挑,朝晏长澜所指那边看去。 果然,就在东北方向数十丈处,花自然与白凤瑶携手立在一个矮坡上,正满面警惕地看着那大墓,在他们身后被护着的,正是花颜月。 花颜月手中,那符令亦在微微发光,不过她虽动作小心,但此刻依旧有好些修士盯住了她,亦不曾将他们几人瞧在眼里,似乎都在互相防备,随时要暴起将她手中符令抢夺! 白凤瑶稍稍侧着身子,手指藏在袖中,轻轻捏着一件符宝,花自然将她挡住,不叫那些修士瞧见她的举动。 当然,他们这动作却瞒不过叶、晏二人——无他,那符宝正是他们二人所赠罢了。 晏长澜小声问:“可要过去?” 叶殊语气淡淡:“他们自己所得的机缘,自该自己应对威胁。” 若是他们要没了性命,再出手不迟。 晏长澜明白叶殊之意,点头道:“我看着些。” 另一头,因那大墓随时可能开启,终究有人忍不住先出了手。 只见一位筑基三重的修士先按捺不住,纵身而去,一把横刀接连劈斩而下!花自然立时晃神而出,手中一把短枪如同手臂一般,极快的架住这横刀,“刷刷”数下,白光闪动,兵刃碰撞时铿锵有声,却轻松将这修士挡住。 入此秘境之前,花自然乃是筑基二重修为,但约莫是在秘境中有什么奇遇,如今已然是筑基三重,而白凤瑶入得秘境之前还在炼气期,如今也已筑基。 那袭击的修士是个散修,所习功法显然不及花自然精妙,虽出手凌厉,却远不是花自然对手,被诸多枪法一通应对,已被刺中胸口,就此死去。随后又有三四修士扑杀过来,一同出手,奈何花自然也长于对战多人,那些也不过是筑基二三重的修士,花自然战力不俗,也逐一将他们杀死。 不过,与这些人交战,花自然的法力消耗不少,虽被白凤瑶迅速塞了丹药在口中吞服,可如今情势紧急,也无法打坐调息,只得尽快炼化,竭力多加恢复了。 然而不待他恢复,又有一道极为强大的威压直降而下,这一回,来者竟是金丹修士! 白凤瑶是果断之人,心思也极敏锐,当即摧动法力,灌注于符宝之内。 刹那间,一道剑光迸射而出,风雷真意鼓荡不休,瞬时划破天际! 599|微光 无数风雷之韵交缠在一起, 焕发出一种极为玄妙的光辉,光辉中又是十成剑气凌厉, 挟着极强的威能, 直冲那名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察觉到那股可怕威能,几乎肝胆欲裂, 然而剑光极快, 如风雷滚滚, 又破体森寒, 斩来时硬生生将他劈成了两半! ——不错, 正是将其活活劈开了。 因风雷真意鼓荡不休, 其劈开处有风雷肆虐, 那金丹修士体内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那剑又太快,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眼中灵光已然沉寂, 性命就此终结。 “嘭!” 在剑光劈开金丹修士之后, 那两个半边的身体也轰然炸裂,化为成片的血雨,纷纷洒洒落在地面。 霎时间,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许多蠢蠢欲动的修士都不由得停住了动作, 满面惊恐地看向花自然一行人。 而花自然面色微微发白,倒是没露出什么讶异的神情。 原因无他,三人手中本来各有一件符宝,但秘境中遇到危险重重, 当时花自然与花颜月兄妹两人手中的符宝已都用了,早早就显露出那符宝的威能,他们都已见识过,自不会再感觉惊异。不过也因此事导致了花颜月和兄嫂失散,也才让她后面得到传承机缘,又被那吴三公子盯上。后来花颜月跟兄嫂会合,一同来到此处,只有白凤瑶手里的符宝还在,如今使将出来,正是想要给出几分威慑,也让花颜月保住符令。 白凤瑶的手指抚在袖中,像是还想继续取出符宝的模样,而其他修士见状,也都神色深沉,不知她是虚张声势,还是确还有符宝在手。同时,也有些更精明的料想白凤瑶手中已然无有此物,否则当可微微抽出一角,但更有多疑者,怕她刻意为之,想多要几个人的性命,以削弱威胁……不过,符宝如何制成,修士们大抵知道一些,既然白凤瑶可以拿出这一张符宝,那么此刻她不论是否能再拿出来,那制作符宝之人,她想必也是有些关系的,若是真因此对她动手,符宝尚且如此威能,若那剑气的真正主人又该是何等强悍?除去这几人,也不知是否会引起那剑修不满?一时间,众人自然就投鼠忌器起来。 不远处,晏长澜瞧见这一幕,笑着说:“倒是有些小聪明。” 叶殊则道:“能不能混过去,便看那些人有多大的胆量了。” · 来到此处的修士并非人人皆有符令,先前有不少人只瞧中白凤瑶等三人,自是因着他们的修为不足。而其他修为只在筑基的,除非身旁有守护之人,也大多已然被夺走了符令,他们三个幸存至此,自是要叫人紧紧盯住不放了。 此刻,虽说投鼠忌器,不少修士仍不甘心,僵持起来。 不过僵持并未多久,没过半盏茶的工夫,前方大墓倏然又生变化。 只见大墓不断抖动,抖过一阵后,墓上骤然出现一个裂缝,而后裂缝中涌现出股股白烟,而白烟散去后,就有一座墓碑显现而出。 墓碑上,有个黢黑的漩涡,深邃幽暗,好似要将人吞吸进去一般,多看上几眼,便觉神志恍惚,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墓碑显现,正是这大墓允许有符令者进入征兆。 当下里,有好几个修士祭出符令,那符令打在墓碑中的漩涡上,漩涡就喷出一道门户,骤然将那有符令之人卷入漩涡之内,瞬时消失。 眼见这些修士顺利进入大墓,其余有符令者也都迅速祭出,而原本还在犹豫的修士,也都不管其他,从四面八方扑来,一齐抢夺花颜月手中符令! 花自然几乎是立刻受了一名筑基五重修士一击,喷出一口血来。 白凤瑶柳眉倒竖,瞬间使出家族中给自己准备的护身法宝,前去相助。 花颜月面上露出焦急之色,也想扑过去:“三哥!” 花自然厉声道:“快祭符令,不必管我!” 花颜月岂能自己去得传承,却叫兄嫂在此受难?可想而知,若她真入墓中,自己倒是逃脱了,兄嫂必定被人拿来泄愤,到那时,即便她得到传承,莫非还能心安理得修炼不成!因此,花颜月虽说心中极为不甘,但也一咬牙,宁可用符令保住兄嫂性命了。 花自然与白凤瑶则是知晓机会难得,修行之人逆天争命,希望花颜月抓住机会,都是死死支撑。而其他修士发现他们二人手中的确再无符宝,当即攻击便越发凌厉起来,只几个呼吸间,小两口已没了多少抵御之力…… 花颜月神情急切,立即就要说出放弃符令之言,忽然间,她脑中却响起一道嗓音。 “你只管去,此处无妨。” 这嗓音带着一股淡漠,叫她微微愣神,旋即大喜——是两位前辈! 刹那间,花颜月心中笃定,在先前那恐慌之感,不再有分毫犹豫,立即就将符令祭出。也是在这一刻,她亲眼瞧见那原本要给兄嫂最后一击的修士们不知何故,倏地从空中跌落下来,没了声息……而她则被一股大力卷走,眼前一黑,已进入到漩涡中去。 · 白凤瑶极力帮助未婚夫君花自然应对强敌,神情十分坚毅。 此番……她心知与花三哥多半是要没命的,可那又如何?她与花三哥情深意笃,四妹颜月难得有此机遇,他们为人兄嫂的,怎么能不拼死相助?倘若当真气运不足,死在此处,她也是同花三哥死在一起,而颜月若能成功,以她的品行,必然也不会亏待父亲。修行之人半途陨落的甚多,若是父亲知道她做此决定,也绝不会怪它她——她西街白府中人,定不会做那等薄情寡义之辈! 心中早有决意,白凤瑶出手毫不含糊,她只想多坚持片刻,待颜月入得大墓中,她与花三哥这片心血便未白费。她只担心颜月太傻,不肯进去…… 忽然间,花颜月祭出符令,白凤瑶心中登时一松,然而此刻一道攻击赫然砸下,她已无力承受,而花自然极力要挡在她的身前,奈何这也无用,那攻击极为猛烈,纵然花自然挡着,那攻击仍旧会将他穿透,又伤到白凤瑶身上。 下一瞬,那攻击骤然消失了。 白凤瑶只觉眼前似乎有一道微光划过,又仿佛是她错觉,可原本堵在四面八方的敌人却如同雨点扑簌簌落下来,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死了? 花自然也十分不解,然而两人四处观望,始终不见是何人出手,将他们搭救下来。 600|三种符 两人对视一眼。 略思索, 他们便很明白,究竟是何人相救, 其实并不必大惊小怪。 几人进入秘境的令牌乃是花自然机缘而得, 其他花家、白家之人未必有缘进入,且即便进入了, 出手时也未必能如先前那人一般凌厉, 因此, 能救他们的自然只会是叶前辈与天狼前辈。 不过, 既然两位前辈不现身, 想必也是不愿卷入此事, 还是莫要寻根究底了——早先两位前辈救下四妹便是恩情, 如今他们去找传承, 不论能不能找到,事后还有麻烦,他们也莫要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事, 非要叫两位前辈也掺和进来为好。 于是二人只各自取了丹药出来服用, 互相护法疗伤,心中也略带一丝安定。 即便两位前辈不现身,可他们既然在此, 也如定海神针一般。 而其他未及围杀两人的修士们, 见到前车之鉴后果那般惨烈,都是悚然一惊,以为是有这两人的长辈在旁护法,当即都不敢将他们当作软柿子来捏。而那大墓开启时间不长, 很快所有符令都带了人进去,大墓墓碑上的漩涡在旋转数次后,化为一抹黑雾消失。 此刻,大墓又平静下来,也不知再要过多少时间,才会重新变化。 · 出手之人正是叶殊。 那时花自然与白凤瑶险些丧命,自要出手救人,晏长澜若是使剑动静太大,故而由叶殊出手,将那祭炼多时的百劫九煞针。此针无形无影,威力巨大,但如今品级尚低,所以还有一点微光,不过仅仅一点微光迸现,并不能引起旁人注意,且闪动极快,一瞬破灭了十余人,也将那些不怀好意之辈好生震慑,再不敢多生恶意了。 事后,白凤瑶与花自然二人并未呼唤两人,也不曾露出什么异样,只作寻常打坐疗伤之态。 如此识趣,自是叫人满意。 倘若他们真不管不顾地去寻起叶、晏二人,叶殊定会叫晏长澜与自己一同离去,而眼下他们不欲连累两人,倒是可以就留在这等一等,看护一二——左右这秘境之中,两人已得了不少的好处,余下时间不多,再去寻找恐怕也寻不到什么了,何必如同没头苍蝇再去乱转一通? 叶殊阖目靠在树杈上,随手打出个阵盘,隐住两人身形。 晏长澜抱剑守在一旁,神识间或向外扫过,也对那小小两口的安危略为看顾。 与此同时,二人也间或服食涅金蜂蜜,用以积蓄法力。 渐渐地,便是数个时辰过去。 叶殊睁开眼,正对上晏长澜看过来的双眼。 他面色微柔,说道:“我制几张上品灵符。” 晏长澜一怔:“做上品灵符?” 叶殊略点头:“留待备用。” 晏长澜稍作思忖,便知这些上品灵符是为白凤瑶几人所制,制成后交由他们手中,由得他们拿去应对敌人。而花颜月出得大墓后,其余诸事他们也就不必多插手了。 想定后,晏长澜道:“阿拙,莫太辛苦。” 叶殊道:“我素来非是舍己为人之辈。” 晏长澜不由一笑,并未附和。 阿拙待他总是极好,分明一直为他…… · 一个日夜后,叶殊提起符笔,面前那张剪裁、炮制妥当的妖兽兽皮中一道华光闪过,符文上流动异彩,正是一张上品灵符制成征兆。 在一旁,如此灵符已然有数叠,每一叠都是一种不同品类的灵符,且俱在上品。 晏长澜瞧着叶殊动作行云流水,眼中满是赞叹。 阿拙制符时总是这般流畅,不论瞧上多少回,都仿佛有无尽玄奥之感。 但凡叶殊绘制灵符,皆要用上古字,故而所出灵符比之寻常灵符威能高出数倍不止,如今也不例外,花费这许多时间后,已制出六十张之多。 符种有三:其一疾风符,其二缠丝符,其三天雷符。 疾风符与缠丝符这两种灵符,在叶殊修为尚弱时便已绘制过,不过那时这两种符俱是下品灵符,如今修为高了,绘制时符文更为复杂,虽用处相类,实则强上太多。 其中疾风符为速,缠丝符为阻,二者皆对逃生有大用,且缠丝符消耗法力比之同品级灵符少得多,故而虽只是阻碍之能,也极受修士喜爱。 第三种天雷符绘制时要难上许多,用上古字之后,还须得由晏长澜引动一丝雷电灌注其中,方可在符文摧动下化为天雷,威能巨大,一旦祭出,若是寻常的筑基修士,只怕是被打中就会化为灰烬了——纵然是金丹修士,也能稍稍阻上一阻。 待绘制完最后一张后,叶殊将疾风符、缠丝符各挑出五张,天雷符挑出三张,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笑道:“给白姑娘他们的?” 叶殊道:“想来够了。” 晏长澜也这般想,灵符足有十三张,倘若还不能护他们安危,那便是他们命该如此了。之后他将灵符用一只匣子装了,随即往其中灌注法力,只见雷光闪烁,又有一阵微风卷起这匣子,迅速地将其送到那花自然的肩上。 花自然一惊,满心戒备,不知是否该有动作。 倒是一旁白凤瑶瞧见一物轻飘飘落在身边人的肩头,是个并未带上任何异样的匣子,心中一动,抬手将其摘了下来,送到花自然面前,低声说道:“想来应是……所赠。” 花自然恍然,仔细观察,发现匣子确实再寻常不过,才小心将其打开。 这一开匣,二人自然都立时瞧见内中那十余丈灵光湛湛的灵符,且居然皆是上品灵符!不由自主地,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白凤瑶嗓音更轻:“前……给你我防身之物,有这许多,脱身无虞。” 花自然谨慎点头:“回去准备厚礼,以谢相护之恩。” 白凤瑶肃然道:“确应如此。” 两人心中更是安稳,此刻,且不论那两位前辈还是否留在此处,有了这些灵符,他们就有诸多回转余地,不必担忧轻易被害了。而只要出得秘境,与家族会合,到时自有元婴老祖庇护。 · 叶殊与晏长澜并未离去,但也再未与白凤瑶、花自然二人有所联络,只是隐约有些感觉,若无意外,今日便是秘境关闭之时。 这大墓既然是在秘境之内,传承究竟落在何人之手,也当是在今日落定。 尚且留在此处的其余修士尽皆明白,都虎视眈眈,盯住那墓。 又是一炷香工夫过去,那大墓倏地再次剧烈摇动! 一如先前那般,大墓前方出现一座墓碑,而墓碑之中生出个黢黑漩涡,不断伸缩吞吐。 每一吞吐,都要喷出好几个人……抑或是好几具尸体来。 601|传承何人得 众多修士连忙躲避, 纷纷躲开那些尸体,同时飞快围住那些还活着的人, 要搜他们的身, 还要审问究竟是何人得到传承。 不过进入墓中的修士也多是早有准备,出来后便立刻祭起法宝, 又或者使用其他手段, 迅速朝着四面八方逃窜。 白凤瑶与花自然也十分紧张, 急忙寻找四妹的下落, 心中也不免担忧, 若是四妹不慎…… 好在花颜月运道不错, 前头也是多次遇上磨难的, 中途必死之局还被叶、晏二人搭救, 可见气运不差,因此,不过须臾时间, 小两口已瞧见花颜月身影。 只见花颜月飞掠而出, 身形快如闪电,绕过几个要来围她的修士,迅速与兄嫂会合。白凤瑶与花自然一左一右拉住花颜月的手, 将一张疾风符贴在她的身上, 同时他们也各自激发一张。 刹那间,一阵狂风卷过,带动三人飞速掠走。 在花颜月身后,有个筑基六重的灰衣男修四处张望, 肩头有一只巴掌大的□□,那□□呱呱叫了几声,这灰衣男修点点头,甩出一块阵盘阻拦住其他修士,自己则找准花颜月所在方向,紧追而去。 而在这灰衣男修身后,又有一道乌光闪过,也奔着同样的方向。 · 花颜月紧跟兄嫂远去,一路奔行数百里,才堪堪停下脚步。 此时,花颜月急促说道:“三哥,凤瑶姐姐,我取得传承了,只是还有人瞧见传承落在我手,那人有只很厉害的追踪□□,此刻想必已在后面追来……” 花自然闻言,眉头皱起:“有几人发现,什么修为?” 花颜月急忙回答:“只有一人发现,筑基六重修为。” 听她这般说,她兄嫂都松了口气。 白凤瑶连忙取出几张缠丝符,再取出一张天雷符,说:“之前两位前辈离开前,赠了十余张上品灵符,如今布置陷阱小心用上,当不必担忧。” 花颜月一怔,想起入大墓前听见叶前辈嗓音,也微微放松。 花自然道:“事不宜迟,尽快准备吧。” 三人动作利落,拿出一些法器布置出一个隐蔽陷阱,尤其那几张缠丝符,巧妙施展在其中各处,一旦有人落入陷阱,必定激发灵符。 也算他们动得快,约莫半柱香后,果然有个筑基六重的灰衣修士迅速现身,他的肩头果然有只□□,这只□□也确是有所察觉,叫灰衣修士暂且停下。 灰衣修士神情戒备,往四面八方观察起来,倏然间,他取出一支长笛,凑在唇边快速吹奏,很快魔音缠绵,引来不少妖兽,四处踩踏。 花自然面色微变,那灰衣修士竟还有这引兽的本事?这可不妙。 只见那些妖兽之中,有一头踩进陷阱,激发那缠丝符,刹那间,无数藤蔓自符中冲出,缠缠绕绕直往四面八方铺开去,其延伸之广阔,已蔓延到那名灰衣修士身上。 灰衣修士脸色也有些难看,原以为手到擒来,不料还有这门道,实在麻烦。他周身陡然闪过一片火光,直将那些藤蔓尽数烧毁崩断,然而更多符箓持续而来,缠手缠脚,叫他难以聚集精力吹奏笛音,那些原本□□控而来的妖兽没了操控,自然也就不会再那般如臂使指了。 笛音断断续续,许多被引来的妖兽察觉灰衣修士修为高深,四散逃走,尚且留着的妖兽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又有一头激发了一张缠丝符,更多藤蔓冲向灰衣修士。 花自然等人早已想过或有意外发生,但缠丝符之好用出乎意料,结果倒也差不太多,只是原本陷阱中还有其他意图削弱灰衣修士实力的手段,那灰衣修士不入陷阱,这些手段便用不上,于是他们对视一眼,虽并未现身,白凤瑶却是祭出一道天雷符,直朝那灰衣修士头顶砸下! 只见得一道紫光直击灰衣修士,瞬时将他身上的法力劈掉大半,丝丝雷电在他身上嗞嗞爆响,他的法衣破碎,皮肉在这强大的雷电之下焦黑一片,瞬时就是重伤。 灰衣修士喷出一口血,怒不可遏,当即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正喷在那只追踪的□□身上。那□□陡然暴起一团红光,两眼泛起金光,竟然直直地找到了花自然三人所在之处。先前天雷几乎将灰衣修士劈死,但弊病却也是将缠丝符的效用一并劈没了,故而那修士此刻不再被藤蔓阻碍,压榨丹田里余下法力,奋力朝花自然几人之处扑去。他手中擎起一支宝光流转的玉笛,比之先前那只笛子更胜一筹,正是他本命法宝,他要用此宝灭杀那三个不知死活的小辈! 然而花自然等人早有防备,自不会在此刻现出身形与他拼斗,于是由花颜月祭出一张缠丝符,再次释放大量藤蔓阻挡灰衣修士那本命法宝,而后白凤瑶再祭出一张天雷符,照旧劈向灰衣修士头颅—— “啪!” 一声巨响后,雷火径直在灰衣修士身上熊熊燃烧,灰衣修士发出连声惨叫,最终还是满心不甘地死在了这天雷符之下。同时,他那本命法宝也就此跌落在地上了。 花自然等人察觉这灰衣修士的确再无声息,才微微松了口气,从躲藏之地走出来。 花颜月上前几步,要去找尸身上的储物之物,然而就在这时,另一道嗓音响起。 “还以为要在下出手,看来,是不必了。” 几人闻言,心里悚然一惊,齐齐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 在那一片树荫之中,翩然落下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一身昂贵法袍,瞧着像是个世家子弟的做派,却又很是面生。 花颜月扣住最后一张天雷符,满怀警惕。 年轻男子却是笑了笑道:“诸位不必如此防备,在下并无恶意。”他看向花颜月,眼中略有打量,平静说道,“这位姑娘想必也是传承的得主……之一。” 花颜月一怔。 年轻男子从容说道:“单凭在下口中之言,几位想必不信,这位姑娘不妨将自己所得传承体悟一番,便应能知道在下的来意。” 花颜月看向兄嫂,稍作思索,道:“我对这位公子生不出敌意来,且依他之言瞧一瞧罢。” 白凤瑶与花自然并不信任这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但也有些担忧他话中之意,于是花自然便将四妹手中天雷符接过来,站在她身前防备。而白凤瑶也取出攻击之物,同样守在花颜月身边。 花颜月这才平心静气,专心体悟起自己所得传承来。 在她的眉心,隐约现出一抹朱砂。 又片刻,花颜月睁开眼,神情有些奇异。 602|联姻 年轻男子一笑:“看来, 姑娘是已明白了。” 花颜月面容清冷,略思忖后, 问道:“第三卷第二篇, 你开头为何?” 年轻男子挑眉,开口:“凤落于野, 振翅而鸣, 阳火缠身, 绕三匝而不灭。” 花颜月轻咬朱唇, 补充:“凰翔于天, 俯首和鸣, 纳火于田, 淬其精而周旋。” 年轻男子笑道:“看来, 是对上了。” 花颜月低低“嗯”了一声,面上飞起一抹薄红,如玉生烟霞, 更增三分姝丽。 花自然狐疑地看着自家四妹与那陌生男子, 心中有些不妙之感。 而白凤瑶则是仔细听了他们各自所言那句话语,似乎是功法中的些许内容?只是那两句话似乎隐约之间……有不小的关系。 花自然将花颜月拉到身旁,问她:“四妹, 你这是?” 花颜月抿了抿唇, 声音低如蚊蚋:“这篇功法,似乎须得男女同修……” 花自然:“什么?!” 白凤瑶美眸睁大,也不由怀疑,莫非是她听错了不成? 倒是那名年轻男子缓缓说道:“在下北一岛郑家三房长子郑坤元, 巧合得此令牌,又巧合得了传承之一。想必这位姑娘清楚,此法须得阴阳同修,若一切顺利,可直指大乘境界,然而这法门只在你我脑中,皆有前人所留之力护持,若要修行,怕是只能你我一起了。” 听完这话,花自然先是一惊,又是一怒。 白凤瑶则轻轻握住花颜月的手,担忧地看她神色。 花颜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先前那点小儿女的羞涩之意一扫而空,只余清明。 那郑坤元见她迅速冷静下来,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然后,郑坤元继续说道:“传承中有言,待因此法修行而成元婴后,可传承于他人,而此法珍贵,因此,郑某有一建议,几位可考虑一番。” 花自然深吸一口气,尽力平静开口:“你说。” 郑坤元道:“郑某之意,是你我两家联姻。”说到此,他顿了顿,“还未请教?” 花自然与他公事公办,便道:“花自然,这位是花某未婚妻子白凤瑶,与同胞四妹花颜月。我三人皆是东三岛人,凤瑶为白府中人,虽曾为旁支,但今已升脉为嫡支。花某与四妹则为花府之人,在嫡支中算是不起眼。” 简短几句,已将身份来历说了个明白。 于花自然这等世家子弟而言,海域三十六大岛上,但凡是有半步元婴以上强者的势力皆要有所了解,这北一岛的郑家他们自也是知道的。北一岛相距东三岛不算太远,郑家为北一岛中最大的三个势力之一,为炼丹世家。众多海岛上,炼器大师不多,这长于炼丹者自也不多,郑家世代传承炼丹之法,每代皆有出色炼丹师,比之那些炼器大师来更受追捧,就连周边诸多大岛诸多势力上,也常有修士前去郑家求丹,使得郑家地位很是超然。只是族中子弟大多要学炼丹,也要多坚持几年才知是否有炼丹天分,因此往往在修行上就有些荒废,也不善于与人交战……如今,难得有直指大乘的传承出现,又被郑坤元所得,他要与花颜月联姻,也是情理中事。 此间也算花家幸运,传承之中,对如何再传承下代、如今如何修行皆是要求苛刻,故而外人不解其中事,会意图谋划而追杀,但已得传承的郑坤元若想修炼此法,便只能与花颜月同修——自然,若不想同修也无不可,只是那样一来,此法只能修行至元婴,再若继续修行,就极为艰难。如此一来,与郑家传承之法又有何不同?能直指大乘,怎还会愿意只到元婴? 而郑坤元也知白府花府这两家,稍作思索后,大略找出关乎这两家的记忆,对两家家风、行事皆有了然,面色便更和气些——这两家,都勉强算是家风清正了。 于是郑坤元又道:“郑某愿与花四姑娘同修此法,而若要同修,自然要有个名分。郑某并非贪花好色之辈,若能追寻大道,旁物皆可抛弃,此法上虽要求同修二人别无二心,郑某自认不难为之。何况花四姑娘品貌俱佳,郑某也不算十分低劣,两家家世也还匹配……如今虽是联姻,日后未必不能琴瑟和鸣。”说到此,他诚恳道,“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花自然一直观察郑坤元行事做派,对于此人倒也不算不满意,只不过他与白凤瑶乃是两情相悦,对四妹又真心爱护,原本是想她也能有真心喜爱之人再成亲的,半点不曾想过要让妹妹去与人联姻之事,如今看来,竟是迫不得已非得联姻了?一时间,他心念百转,难以抉择。 花颜月却明白兄长的心思,直接问道:“你可有未婚妻子,两情相悦之人?” 郑坤元道:“并无。” 花颜月便点头应下:“这门婚事可允。”她顿了顿,又道,“此中详情还须两家长辈仔细商议。以我之意,待你我元婴之后,仍旧自花家、郑家各择一名品行端正且与他人无有情爱纠葛的男女传承。” 郑坤元点头道:“此言有理。这法门虽说还未修行,但既然要求苛刻,想必若又他心,修炼时必然不能顺遂。故而修行此法者,须得意志坚定方可。” 花颜月亦点头:“正是此意。” 两人说得倒是顺畅,然而花自然、白凤瑶在一旁听得,却是暗暗叹息。诚然修士以修行为重,可于他们而言,情谊也极为重要,眼见四妹将自己婚姻之事当作买卖般计算,全无羞涩心思……仔细品之,却不免让他们这对兄嫂觉出寂寥来。即便这或许不过是他们自己情爱缠绵,才有如此矫情心思,若放在外头,有人能得这等上乘功法,只不过联姻同修罢了,又算什么? 那边花颜月与郑坤元大致说定,其中细则确要回去禀报尊长,但他们这当事二人之意,也极为重要就是。 突然间,一阵天摇地转,众人心跳都加快几分,隐约生出些预感。 花自然道:“秘境将要关闭,各自小心。” 其余几人也都明了,纷纷运转法力,护住自身。 郑坤元站在花颜月身边,似有护持之意。 花颜月怔了怔,倒也不曾拒绝。 之后,众人身形一轻,不自觉腾空而起…… · 秘境的一处,叶殊刚采下一株灵草,察觉秘境即将关闭征兆后,随手将灵草丢入混元珠内。 晏长澜迅速来到他身旁,将他搂在怀里。 接着,二人便一同被秘境甩出。 603|请帖 大海之上, 一片海域之中,倏然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漩涡, 几乎将这一片海面都布满了。水浪滚滚, 旋转间轰鸣不断,在一片声浪中, 那些漩涡里骤然被甩出许多人来, 有些还算衣冠楚楚, 有些却是满身狼狈, 有些出来后就立在了法器上或者已然御风而行, 但也有些一时不稳跌落水中——倘若是恰好又落回漩涡的, 就被那急速旋转的水流弄得遍体鳞伤甚至当场陨落;又或者栽倒进一旁湍急的海水中, 淋成个落汤鸡了。 倏然间, 一道雷光自一个漩涡中爆出,一晃立在了半空中,竟然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神情冷峻, 眉眼间却带着一丝焦急地看向自己怀中之人。 他怀中人身着青衣,是个气质冷淡的少年,此刻睁开眼来, 眸似寒星, 不慌不忙。 “我无事。” 这两人,自然正是叶殊与晏长澜。 晏长澜心下稍安,仍旧这般揽住叶殊,而叶殊则朝下方一抛, 就抛出一艘宝船。 两人俯身而下,一齐立在船上。 随即,宝船骤然飘开,已是远离这有无数漩涡的海域。 晏长澜看向叶殊,问道:“可要等白凤瑶几人?” 叶殊道:“走远些,且瞧一瞧再说。”他略顿了顿,“说不得这传承还真会落入他们手中。” 虽只是猜测,但毕竟他们在秘境中几度恰好能相助花颜月几人,花颜月跟那传承似乎应是有缘分的。只要无人比她更有缘分,她或许真有所得。 晏长澜虽不在意花颜月是否能得传承,左右他与阿拙出手也只因本心罢了,但若是花颜月真有传承在手,倒也是一件好事——不论如何,他们与白府、花家都算有些渊源。 宝船又往远离漩涡之处而行,其间又有不少修士赶来,有些不怀好意之人都挑着那些落单之人下手,反而叶殊与晏长澜有这样一艘宝船,晏长澜又放出金丹修士气势,叫许多人避开去,并不敢轻易拿他们下手。 不过,虽说筑基修士尽皆躲开,金丹修士中却有几人见宝船很是华美,暗自猜测船上人颇有资财,故而邀朋唤友,三五人将这宝船围住,以为可以尽快将宝船拿下。孰料晏长澜哪里是几个黄丹修士可比?紫丹法力雄浑无匹,其风雷真意——哪怕如今只施展出雷属性来——更是极有威力,只数道剑光闪过,就有金丹修士硬生生被劈成两半,瞬间垂死,另几个金丹修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留在此处?自是迅速离开这块铁板,去找其他的软柿子捏了。 这一幕,也落在其他到来的修士眼中。 于是接下来不短时间里,这艘船洋洋行在海面之上,连金丹修士也都避让了。 离得颇远后,叶殊操控宝船暂且停下。 晏长澜神识一扫,已察觉在那些漩涡里,甩出来他俩那几个熟人,都有些狼狈,但似乎他们认得了新友人,那个年轻公子抛出一艘品相颇佳的宝船,瞧一瞧比花自然手中的更强一筹,就将他们一起载了,飞快朝外面行驶而来。 这几个都是筑基修士,自是有人盯上,将其包围,但那名年轻公子却激发船上禁制,竟然生出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子,让那些攻击尽数打在了罩子上,半点伤他们不能。 与此同时,船上又生出炮管一般的物事,那年轻公子填了许多灵石进去,对准那些袭击之人一通轰炸,霎时间,炸没了一片敌人。 叶殊瞧见所有,神情微缓:“看来,与你我无关了。” 晏长澜笑道:“那我们先回白府罢。” 叶殊微微颔首:“也好。” 随即,宝船不再迟疑,径直朝岸边行去。 · 船到岸边,叶殊与晏长澜直接回到西街白府,刚到门口,白府家主白振威正在门口张望,见到两人后,他神情中带有一丝期待,却在两人身后不见他人,又禁不住露出一抹担忧。 叶殊开口道:“因如今海上人多,我二人先回来了,白姑娘几人也已出了秘境,如今与新识得的友人同坐宝船上,应是安然无虑。” 白振威一听,心下微松,但还是颇为担忧,便问:“不知如今他们可还是自那片海域而出?” 他不去海上秘境出现之处守着,正是担忧他们进出之处不同,从前这秘境出现时,曾有过入口与出口天南海北之事,若此番仍是如此,他去了入口处,恐怕还耽误事。 叶殊道:“仍是那片海域,若此时去,想必还来得及。” 白振威一听,便有所动,但如今离去,对这两位贵客或有失礼…… 叶殊便安抚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白家主但去无妨,不必在意繁文缛节。” 白振威点了点头,迅速叫人来招待两人,随即表示歉意,迅速离开。他的女儿顺利出了秘境,不论收获如何,总也有危险之处,他这把老骨头,可要去松一松了。 而叶殊与晏长澜则回去白府中的居处,安安稳稳地休憩起来。 · 之后,白凤瑶回来得顺利,但是独自回来的,花自然、花颜月和那位北一岛的公子则回去花家,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 叶殊虽和晏长澜回来后便待在居所不出,却也知道不少消息。 譬如花家嫡支的花颜月跟北一岛炼丹世家郑家的公子在秘境中共患难而生情,故而两家决意联姻,不多时后就是成亲的吉日,要在北一岛去成亲。 又譬如,诸多海域间那位炼器大师吴大师的第三子在秘境中陨落,吴大师闻言大怒,让长子出面寻找杀子仇人,并给出一件中品法宝作为悬赏,然而数日过去毫无进展,偌大的秘境,竟无一人知晓究竟吴三公子是何人所杀,此桩案子也成疑案,让吴大师气恼之下,已有数月不肯接单炼器了。 还有隐约传闻,说秘境中有个大墓开启,内中应有传承,不知落入何人之手。许多自大墓而出的人离开秘境后,但凡是身后背景不大或是没背景的,都会被人找到盘问一番,甚至因此死了不少人,奈何最终还是没能查出传承落在何人之手…… 而又一日,叶殊与晏长澜正在求见,却是白凤瑶亲自过来,双手奉上了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 叶殊将请帖打开,上面烫金字样,分明便是一张邀请的帖子。 邀请“叶搴”与“天狼”两人前去参加成婚大典。 叶殊微微挑眉。 白凤瑶连忙解释:“两位前辈请放心,各家长辈只知入秘境后,天狼前辈所赠符宝与各种灵符帮了大忙,并不知其他。” 两位前辈援手之恩不敢忘,但也深知他们厌恶麻烦,故而,几人不敢提及其他,只说在入得秘境最初已得了不少保命之物,借此当真保住性命即可。 604|送亲 不过即便各家人知道的不多, 但花颜月能在秘境中有机会前去大墓争取机缘有叶、晏二人极大的缘故却是真,故而不论从何处讲, 两人都对花颜月有大恩。而白凤瑶、花自然也同样受了两人救命之恩, 各家自然对两人感激非常。 同时花颜月又是郑家嫡系郑坤元的未婚妻子,日后要与他双修传承功法, 那么在两人成婚之际, 作为功臣的叶殊与晏长澜, 自也会是婚宴上的贵客。 叶殊微微点头, 道:“既如此, 我与天狼定然准时前往。” 白凤瑶又邀请说:“若是两位前辈不嫌弃, 待送亲时, 可以与我白家一同前往。” 叶殊道:“若能搭个顺风船, 自然愿意,多谢白姑娘厚意。” 白凤瑶笑道:“不敢当这个谢字,能为叶前辈稍有便利, 就是晚辈的荣幸了。” 两人并未多谈, 作为花颜月的准嫂子,白凤瑶近来也很忙碌,有诸多事务要做, 如今将请帖送到, 话也提到,就只留下了两个花颜月请她转交的箱子。 “四妹原本想要亲自过来,只是婚事在即,她又得了传承, 不便出来,故而让晚辈送来此物,请两位前辈万莫嫌弃,将其收下。” 叶殊知道此为花颜月谢他与长澜援手之恩所赠,亦明白若不收下,她乃至花家都要不安稳,就应声接过来。 “却之不恭。” 白凤瑶见状,果然欢喜离去。 待人走后,叶殊将箱子打开。 这箱子外观一般无二,内中之物也价值相当,大略看去,都是些自秘境中所得灵药、矿材或者世家所藏的珍贵宝物,俱是适合筑基五重以上修士与金丹修士所用之物,可谓十分丰厚。 叶殊扫了一眼,将两箱都收入混元珠里。 晏长澜习以为常,与叶殊商议道:“此次前去参加婚礼,要准备什么贺礼为好?” 叶殊道:“左右不过是费点心思,炼制两件法器送给那对新人便是。” 晏长澜恍然想起曾经也有几次参加成婚之礼,阿拙皆是炼制法器,不由莞尔,说道:“我为阿拙拉风箱?” 叶殊看他一眼:“若你想拉,也随你。” 晏长澜一笑,道:“我还是为阿拙守关罢,若是阿拙有所需,我来弄风便是。” 在炼器时,叶殊早已不必让晏长澜来拉风箱——从前那般,不过是二人之间一些相伴、情趣而已——尤其眼下修为上涨,炼制的又是法宝,寻常拉动风箱之举,助力着实不大。若真有所需时,由晏长澜直接控风助长火力,反而比用上什么风箱效用更佳。 之后两日,思及这北一岛郑家颇有脸面,叶殊仔细琢磨一番,炼制出一双凤凰法袍,俱是下品法宝,皆有四道天然禁制。 其中两道分别为聚拢天地灵炁、增强攻击之力的神通,第三道为心有灵犀,是两件法袍的主人每逢穿上这法袍,便能察觉对方心思,加强与对方默契,甚至若是相距不算太远,还能感知对方所在,即便失散亦能会合……若是两位主人进入秘境,只要这法袍在身,便必然不会失散了。最后一道则是十分特殊的半禁制,待法袍主人将其炼化后,将随其主修功法散逸而出的法力补全禁制,孕育出不同神通,这神通自也能与其主人配合,成为其主人的杀手锏。 炼制这两件法袍消耗心力不少,但炼制完成后,叶殊却觉自己在炼器一道上更娴熟不少,隐约间,他自觉若是勉力为之,将法力消耗殆尽,未必不能炼制出一件中品法宝,只是炼制而出的约莫品质不足罢了,而待他结丹,那么不仅中品法宝,就连上品法宝,他都能试上一试了。 两件法袍皆是流光溢彩,乍一看不过是寻常颜色,仔细看去时却湛湛生辉,于光芒之下时,更彰显出极为奇异的华彩,当真犹若有凤凰展翅一般,美到极致。 叶殊炼制此宝,倒也不是随意而为,而是因着花颜月所得传承功法唤作《凤凰论道经》,乃是白凤瑶知晓这传承之名,因明白叶、晏二人自有传承,不会觊觎,故而将之告知,也是表明花颜月对他两人诚恳信重之意。 当然,这法门分明须得男女同修,纵然是叶殊与晏长澜在秘境中时不顾其他夺取了这传承,于他们也是无用的。 叶殊虽不知法门中究竟记述为何,但既然是双修之法,又有凤凰之名,炼制法宝时只管往此方向上去使力即是。 晏长澜取出一只箱子,将两件法衣好生叠起,放置其中。 叶殊道:“你收着罢。” 晏长澜了然,到送礼时,自然是他这个“随从”将贺礼送上了。 此刻,法袍准备妥当,叶殊盘膝端坐,前方放一葫芦涅金蜂蜜,一边饮用,一边恢复先前消耗的大量法力,也在不断打磨丹田中的力量。 已然许久了,他也要尽快结丹才好——不过,待结丹之后,他便与前世修为差不离,日后如何进境元婴,如何再往上突破,就不如先前那般驾轻就熟了。 · 七日后,婚期将至,理应尽快将新娘送往北一岛。 自大清早时,白凤瑶因与两人相熟,已亲自过来相请,但她却不能久陪,而是由她奶兄白安代他驾车同行。 叶殊倒不在意,左右他们也就是个搭船的,虽与西街白府相熟,却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要跟他们在一处,除却白凤瑶外,其他不熟之人真来陪同,反叫他们不自在了。 宝车很快出门,直往码头。 海面上停靠着一艘楼船,足有五层高,其船身也极为壮丽,装饰奢华,耀目生花。 花家的仪仗先到了,有几位筑基初期的修士抬着花轿先上船,随后就是花家送亲的队伍等等。 白府中人也已到齐,在花家的楼船后方不远处也投入一艘宝船,虽不及那楼船华美,却也颇大,有三层之高。 前去参加大典的白府中人不少,不过只是小辈大典,元婴修士倒不至于巴巴地前往,跟去的白府修士乃是由嫡系的金丹修士带头,再有一些嫡支修士以及已然升脉成功的西街白府家主、白凤瑶、几个长老小辈等。 叶殊与晏长澜也随着西街白府中人上了船,白振威分不开身,还是白凤瑶早早打过招呼,叫白安将两人引入上等的船舱之内。 除却白府外,同行的还有东三岛其他大势力的宝船,不多时几乎就结成一个船队,张灯结彩,且不论心里如何想,面上却都是喜气洋洋。 最后,花家送亲大船很快前行,偌大的船队纷纷驾驶,紧跟而去。 605|迎亲 北一岛相距东三岛不远, 宝船奢华之余,前行亦是极快, 后方船队也不慢, 一行浩浩荡荡,不过耗费数个时辰, 便在近黄昏时, 来到北一岛。 到那码头, 那北一岛郑家迎亲也不含糊, 因家资巨富, 单单是迎亲婚车便来了有数十辆, 每一辆都有禁制, 乃是能御空的宝车。 第一架宝车上, 郑坤元身着华贵喜服,身形挺拔,英姿勃发, 坐在那拉车的独角龙马之上。在其后方, 若干宝车前方都坐着一名年轻的才俊,有些同的郑家嫡系子弟,有些则是来自北一岛其他与郑家交好的大势力, 也全是俊杰人物, 不同寻常。 ——这不足为奇,他们两家之联姻与寻常联姻又不相同,乃是世代联姻,将大乘功法传承下去, 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方为第一场,再如何郑重也不为过。 见到如此排场,花家自是满意,而其余东三岛同行者也很是惊异,他们不知两家联姻究竟是何缘由,但如今看来,恐怕并非仅仅小辈之间有患难情谊,但究竟如何,暂且也不便揣测。 只见那郑坤元走到宝船前方,面带笑容,拱手相请。 花船之中,便骤然飞出一抬花轿,前后各有两名筑基修士抬着,而花轿一旁,又有一名年轻修士御使飞起,一同落下。 不多会花轿落地,轿帘打开,内中一位身着凤冠霞帔的窈窕女修微微起身,而那名年轻修士则立在轿子前方,将她背起。 郑坤元对那年轻修士行礼道:“舅哥。” 原来这年轻修士,正是新娘花颜月的胞兄花自然。 两人也算熟识,不过此刻,花颜月对那郑坤元却隐约带上几分打量。 郑坤元面色不变,只将花自然请到宝车前。 花自然将胞妹送到宝车之上,随即郑坤元纵身一跃,重回独角龙马背上。 他扬声道:“去喜堂!” 花自然面皮微抽。 不远处,白家白凤瑶见到未婚夫婿如此,不禁好笑。 紧接着,迎亲车队浩荡而行,送亲之人、其他宾客也都陆续来到岸上,各自取出华车,跟随那迎亲车队,快速地往郑家而去。 叶殊与晏长澜混迹于人群之内,并不引人注目。 晏长澜将这迎亲场景收入眼底,心中有些打算——不过思及大典之日,他与阿拙早约定在神游之境,又轻轻呼出一口气——且先准备着,多攒些好东西,到那时,他定要叫大典天下皆知,由师尊主持,要叫所有人尽数瞧见,他与阿拙同心同意。 叶殊察觉晏长澜心思动荡,不由朝他瞧了一眼。 晏长澜也觉出他的视线,低头看来,双眼之中,光芒微闪。 叶殊了然他的心意,唇边微微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来,一闪而过。 晏长澜也明白他的心思,抿了抿唇,有些赧然。 不过,在两人心中都不禁涌起一丝热意。 · 郑家在北一岛上占据了偌大一片土地,家族所在庄园无数,更有诸多巍峨建筑,尤其此次成亲喜堂所在乃是郑家祖宅前方精心搭建而成,可谓威仪非常。 主婚之人,乃是如今郑家唯一一位元婴老祖郑健鸣,其平日里不大管事,乃是如今郑家丹道上造诣最高的。如今他被请出,正是郑家看重此次联姻之故。 喜堂两边有诸多席位,足以容纳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 其中花家自是亲家,而第一贵客则是白府。 北一岛总体实力比之东三岛强,郑家又有元婴老祖压阵——即便是不擅长争斗的元婴老祖,可境界在此,也足以镇压一方了。 白府作为第一贵客,缘由颇多。 其一,西街白府确定升脉后,白凤瑶在是白府嫡女,与花家嫡支花自然之间的亲事定下,白府与花家便也正式联姻,加之白凤瑶在传承上出力不少,白府和郑家的关系便也非同寻常。论起关系来,只比花家稍次。 其二,仍是因白凤瑶之故,又因花家无有元婴老祖,在与郑家的联姻中多少处于弱势,而白府家风清正,传承又无法随意传下,于是东三岛唯一的元婴老祖白老祖也因此知晓传承之事。白老祖虽很遗憾,却无法觊觎,一番思量后,知晓日后花家郑家必定有极大前程,便也愿意出些力气,暂且为花家撑些脸面,也与两家将关系紧密起来。 其三,白老祖来参加成婚大典,也不仅是给花家些底气,也有护持之意。尽管如今众人不知传承乃是直指大乘的功法,亦不知传承落在何人之手,但事关传承之事,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他既想出力,如今也就该动作起来。 而与白府相连的,就是叶殊与晏长澜二人。 他们作为救命恩人,也该在这个座次,不过他们年纪轻轻,修为不很高,座位又仅次于白府,乍眼看去,便有不少人生出误会,将他们当做白府之人,不曾细看。 之后就是其他各家的元婴、半步元婴、其他势力大的、跟郑家关系亲密的……以及在海域之上名气极高的几位大师人物。 这些大师,有其他势力的炼丹大师——他们必然要给炼丹世家的郑家面子,还有些炼符大师、炼阵大师……还有炼器大师。 当然,各位大师也不是人人都恰好有空参加成婚大典,哪怕这大典十分盛大,郑家也极有脸面,可总有大师或是在闭关,或是在炼制什么法宝灵符的,也就没法过来。 故而,这回前来参加大典的其他大师且不论,那炼器大师里,除却少有人知的叶殊以外,就只有那位因爱子陨落于秘境之内而在外四处寻找凶手的吴大师。 更巧合的是,吴大师所在之处正是白府对面,跟好几位其他大师坐在一处。 只要叶殊抬起眼,就能瞧见这位吴大师。 而吴大师……他却不知道,与他相对而坐的、他以为只是寻常白府子弟的年轻修士,正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杀子凶手。 叶殊的神识堪比金丹,重回千年后越发强大,晏长澜亦是紫丹修士,两人感知极为敏锐,于大典正式开始前,各方的喁喁细语亦落入他们耳中。 自然的,两人都知道了对面何人。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 叶殊轻轻碰了碰自己垂下来的黑发,神情自若,犹如从来无事发生。 在他的发髻下方,一只小蝎子翻了个身,又静静趴下不动了。 · 宾客到齐,连续入座。 锣鼓齐鸣,声动黄天。 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身着喜服的那对新人手持一条红绸,慢慢地朝喜堂上走来。 606|注定为敌 许是海域中修士成婚与大陆上有所不同, 叶殊与晏长澜见这对新人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又夫妻对拜,其仪式与凡人一般无二。只不过, 在第三拜过后, 仍是要敬香,并滴血于碗中混合, 于天地注目之下, 将血水交杯喝下, 如此方为礼成。 之后新郎当众揭开盖头, 与新娘遥敬诸位宾客, 众多宾客便也纷纷举杯, 一同贺喜。 再而后, 才是各家势力送上贺礼, 由一名郑家小辈在旁唱出。 但凡在大典上唱礼,不论是为结丹、结婴等境界有所成就,还是为成婚等喜事, 俱是为了叫大势力、大人物彰显实力, 若时间充足,也叫小势力有所显示——大抵是都因人多,众多势力争个脸面, 显摆一番。 于是乎, 就由第一贵客白府先行送上贺礼。 白府既然有意与郑家、花家交好,送礼时也不能消气,而白老祖身为元婴修士,当年为了结婴不知去过多少危险之处, 手头自然也攒了不少好东西,如今先挑出几样对于炼丹世家而言最为看重的上好药材,俱是能供给郑老祖炼制适合元婴修士丹药的,总共有八种之多,摆放出来熠熠生辉,灵气浓郁之极,也叫在场宾客眼前一亮。 除却这药材外便是钱财,于是就有下品灵石三十万数;再有两件下品法宝,上方都有至少两道天然禁制,亦都灵光湛湛,虽非是那般顶级之物,但在海域上也很是罕见了。 如此三项贺礼,白府可谓大手笔,也无愧于第一贵客之名。 晏长澜看见那两件法宝,神情微动——他绝不会认错,这法宝分明就是阿拙炼制而成,由白府买去,原来竟然拿出两件品质颇好的作为贺礼了? 随即,是北一岛上与郑家很是亲近的一个势力给出贺礼,同样最大头的乃是一些对郑老祖有用的好药材,以及对那对新人有用的修炼资源等物。 接着陆陆续续,大势力都给出了贺礼,大抵也差不离,少不得郑老祖与新人的,其他若是有多,便为随意添加了。 待诸多大势力都给过,就是一些地位较高或是身份尊贵之人。 此刻,原本应是与白府坐在一处的叶、晏二人先来送礼,他们既有救命恩人身份,叶殊且为炼器大师,该当第一。 然而在他们对面之处,那名吴大师自觉比炼阵、炼符的大师更贵重些,又想要显露炼器手段,好叫更多修士看到他的本事,替他寻找杀子凶手,于是昂然而起,居然先拿出自己的贺礼来。 见此情景,白府、花家与郑家中便有几人神色微僵,很快看向叶、晏二人,见他们并未露出不悦之色,也未曾起身争执,才心下微松——也罢,吴大师到底也是炼器大师,总要给他脸面,送礼先后只是约定俗成之事,如何好宣之于外?只得先由得他了。 那边吴大师大约仍旧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容长的脸呈蜡黄色,眼中有血丝,神情阴鸷,颇是不好相处的模样。 他将手掌拢入袖中,取出了一只匣子来。 匣子瞬间打开,内中正是一只莹光闪动的玉尺,乃是有四道天然禁制的下品法宝。隐约看去,有三道禁制中都含有天然神通,且神通似乎颇为契合今日成婚的郑坤元。 如此一把玉尺,郑坤元如今是个筑基修士可用,待金丹依旧合用,甚至日后若有机会成为元婴老祖,也颇能用——比之先前白府所送那两件下品法宝,品质胜出不止一筹。 刹那间,就有不少席位上传出低低的惊呼之声,似乎都为此宝震动。 四道天然禁制的下品法宝极为难得,如今海域上的诸多炼器大师难得炼成一件,如今拿来给小辈做成婚贺礼,就越发罕见了。 不过,白府中人倒并未现出什么惊叹之意。 ——无他,只因当初叶殊那大手笔炼制出诸多下品法宝参加拍卖,堂堂皇皇不知耀花了多少修士的眼。若非担忧前来的元婴老祖太多,单单一位白老祖镇不住场面,那场拍卖会的请帖恐怕要发往三十六大岛,而不是周遭数个岛屿便罢——饶是如此,也是险而又险,未出岔子。 但也因此,“西街白府中请来一位炼器大师有许多下品法宝存货”,抑或是“从别处得来许多下品法宝进行拍卖”,种种消息虚虚实实,加之白府还百般遮掩、时常挡掉应酬……便只有少数元婴老祖方知是白府真有一位炼器大师客居,又有少数中的极少数,才知晓叶殊就是那位炼器大师。 吴大师出关不久得知爱子身死,并不知有这样一位炼器大师出现,婚宴上大多数人亦不知情,故而他一件四道天然禁制的法宝出现,才能引起种种赞叹。 只见吴大师将匣子一点,匣子便托着玉尺朝新人飞去。 郑坤元伸手将匣子接住,郑重道谢。 只是,他内心深处虽觉应当感激,但更觉烫手——他如今有了妻子,便与妻子为一家、一体,吴大师此举分明不曾将他妻子看在眼里,他又如何能够欢喜?遗憾之余,更有些哽住了喉咙之感,恨不能将法宝还他,或是溢价两成给回灵石去。 吴大师眼中带有一丝傲然,言道:“好生使用。” 郑坤元还是应下来,道:“是。” 其余宾客,越发羡慕,再看向吴大师时,眼中光芒也越发炽热。 吴大师得意之余,心中更有一丝狠意。 这玉尺便是他此次闭关的得意之作,在他所有炼制而出的下品法宝中也属最佳,拿它出来,想必那些原本推诿不肯多出力的势力,也该多给他点面子了。 ——这想法原本不假,三道天然禁制与四道天然禁制相差甚远,从前吴大师虽能炼制出中品法宝,却不曾有过四道天然禁制的下品法宝。这极好的下品法宝,比之那勉力炼制的寻常中品法宝更好。 然而…… 吴大师坐下之后,不论如何,也该由叶、晏二人给出贺礼来。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两人也大略瞧出吴大师心中打算,但许是他们与吴大师为仇敌,注定要同他作对,如今也不能放任对方做大,这回来的两件贺礼,还是得照旧送出的。 炼器大师的价值,就在于他们的炼器本事。 二人都很果断,便由叶殊故作姿态,冲晏长澜微微颔首示意。 晏长澜立即取出了一只华美的箱子,将其放置在身前,屈指弹开箱盖,又是轻轻一点。 霎时间,两件极为华美的法袍显现,又倏地出现在那对新人的前方。 四道天然禁制,四道内蕴的神通,都已完完整整地展露出来。 这一瞬,四面八方,俱是吸气之声。 震撼无比。 607|凤凰法袍 这是意想不到, 今日竟不仅只有一件四道天然禁制的下品法宝出现,而是足足三件!甚至这新现出的两件下品法宝不仅有四道禁制, 每道禁制中更都有天然神通, 而除去天然神通外,它们竟是阴阳一套法袍, 华彩流溢, 互相呼应, 正是最适合这对新人之物。 许多修士, 俱是窃窃私语: “这是哪位?好面生!” “看他随手拿出两件如此珍贵法宝, 莫非是个身家豪富之人?” “我看不然, 说不得, 是一位炼器大师。” “嗤!看他那年岁, 如何能是炼器大师?” 终有一人正色说道:“且莫小看了他,他与白府中人坐在一处,我原以为他乃是白府的小辈, 如今细看, 他所在席位虽是同白府相连,却并不真混在一处,想必是另有身份的贵客。早先我听了个传闻, 白府曾拍卖不少下品法宝出去, 当时便有诸多猜测,只是待我知道这拍卖会时,法宝尽数拍出,白府也是讳莫如深……”他顿了顿, “如今想来,莫非白府真是接待了一位炼器大师,而这位炼器大师,正是这位瞧着年岁不大的筑基修士?一位同白府交好的炼器大师,被放在右面仅次于白府的席位,倒也应当。” 他这话一出,有人登时恍然,又微微摇头:“于兄所言不然,我听说之前那海上秘境出现时,花家白家有对小情人进去其中,遇上了不少危险,是据说有人同去,分别前赠予了符宝,方叫他们死里逃生。而那对小情人中,花家的那位正是如今这位联姻新娘的胞兄,进入秘境时带着也是新娘子一起的,那符宝救了小情人,自也连带着救了新娘子,因此,赠送符宝之人被摆在这等贵客之位,便是理所当然。” 先前那位“于兄”赞同,倏然说道:“符宝颇难炼制,售价也是不菲。那些手中有符宝之人,若非是自己家资丰厚,也难以随手赠送……但倘若赠宝者是一位刚售出许多下品法宝的炼器大师,有如此身家,岂非合理?而炼器大师被请来做贵客,恰好还与白府交好,坐在一处,更是合理。” 其余修士闻言皆是赞同,若是这般,似乎颇能说通。 一番议论也没花多少工夫,再看那两件法宝时,也仍旧是满面红光,充满震撼。 如此的法宝,真是太难得了。 一时间,许多修士都不禁偷看叶殊几眼,将这位炼器大师的面貌记下,此刻他们再看叶殊,便不再会将他与白府小辈混为一谈——于他们看来,这位大师俊秀挺拔,气度不凡,便是眉眼间那淡淡疏离,也正是一位大师应有的气质。 叶殊被众人瞩目,倒是习以为常。 晏长澜在旁瞧见,只更警惕几分,心中也以为寻常——在他看来,阿拙自是千好万好,再多的赞赏敬仰,都不为过的。 再看那对新人,在瞧见这两件法袍时,也都露出惊异之色。 自出生至如今,竟从不曾见过如此合意的法宝,着实是、着实是爱不释手。 在那一刻,郑坤元与花颜月都不由心神恍惚,对视一眼后,伸手轻轻一招。 刹那间,两件法袍披在他们身上,与一身喜服相称,尤其显得华丽异常,而他们周身法力转动,灌入法袍之内,只觉无比契合——即便两人不过是刚刚转修《凤凰论道经》不久,也能感觉到这法袍与他们之间的隐约呼应,还有那些神通带给两人的心神默契之感。 两人情不自禁,携手而立。 下一瞬,郑坤元身上,一道凤影绽放而出,同一时刻,花颜月身上也有一道凰影显现。 凤凰展翼,一声清唳后,居然相携而飞,释放出无尽彩光,再一隐而没,消失在他们披着的法袍之上…… 先前那凤凰之影,竟好似幻觉一般。 许多宾客都不禁定神细看,这时他们又能发觉,那幻影并非是假,只因在那对新人似乎仍旧在运转法力,而随着他们法力的运转,一凤一凰于法袍之上游动,甚至互相“串门”,让那两件法袍更浑然一体般。 真是大手笔!真是巧夺天工! 天底下,居然还能有如此出众的炼器手段,真是难以置信。 这一刻,修士们瞧得如痴如醉,那对新人,更是对这法袍爱不释手。 而不仅是宾客,就连这场大典的两家长辈——花家与郑家,还有所有元婴老祖在内,都忍不住对法袍再三打量。 他们活了许多年岁,也从不曾见过,如此使人心醉的法袍。 大约,只有极少数的元婴老祖,在极罕见的秘境中,找到的某些上古遗留下来的法宝,才能堪堪与之相比罢! ……所有人都在大家赞赏那两件法袍,竟然无一人留意到,先前那风光无限的吴大师,此刻面色青白,既尴尬,又难堪。 当吴大师拿出那件四道禁制的玉尺时,为的是能加强自己的名声,提升自己在炼器一道上的地位,哪里能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竟还会在同一个喜宴上,出现这样一位直接将他得意之宝击溃的同道? 到此刻,怎还会有人尊崇他,又怎还会有人愿意出大力气,为他寻找害他爱子的凶手! 吴大师捏紧手指,手背上青筋凸出,强行地压住自己的愤怒。 他自然不是蠢人,也不会在这喜气洋洋之时发怒,惹恼众人,他更不想说出什么刻薄之语来,反而闹出大笑话。 只是,只是…… 吴大师内心深处,忍不住生出强烈的恨意。 这小辈,安敢如此下他的脸面! 除此以外,他又生出无边妒忌——先前他亦将那些议论之声听进而立,又见叶殊年纪轻轻,天赋远远超过了他,有叶殊在这海域上,必定会影响他接手顶级强者的生意,而许多顶级的修炼资源,只有顶级强者才会拿出交换法宝。 吴大师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怨毒之意压在心底。 此小辈必会阻他道途,他若容他,必定会影响结婴,这便是断了他的命! 不成,他一定不能让这小辈活下去! 对面,晏长澜和叶殊都是极为敏锐之人,察觉到了来自吴大师的恶意。 叶殊神情冷淡,似乎并不在意。 而晏长澜的眼底则闪过一丝厉色,他绝不会让这所谓的吴大师,害他阿拙一星半厘。 · 大典过后,众多宾客都被好生招待起来。 原本该是有许多修士离开的,但因着出了叶殊这样一位炼器大师,他们反而纷纷在此处留宿起来,只是到底顾忌着郑家的面子,不曾立即就去与叶殊结交。 叶殊与晏长澜,也被郑家用上宾之礼,好生招待。 · 深夜,洞房之中。 郑坤元看着法宝,低声询问新婚妻子。 “颜月,叶大师……缘何送你我这凤凰法袍?” 他并不知叶、晏二人知晓传承之事,此刻冷静下来,自是生出疑惑来。 608|怀疑&说服 花颜月心中一紧。 她所得传承直指大乘, 事关重大,理应是隐秘, 纵然是花家、郑家之中, 也只有不到双掌之数的位高权重者知道,甚至白府只有她的准嫂子与其父、白老祖三人知晓……然而救她一命、叫她有机会争取传承的两位前辈却也知道传承。尽管她明白叶前辈恐怕来历不凡, 其根本不会觊觎这传承, 但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若是几家长辈知道, 即便对不起这两位恩人, 怕是依旧会将他们…… 为免成为忘恩负义之人, 花颜月与兄嫂二人早已商定, 两位前辈所出力气, 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如此恩情,大可以由日后有机会成就大乘境界的她来慢慢报答, 面上就仅仅当做他们只有赐予符宝的恩惠。然而她与郑坤元联姻双修, 所得功法叫《凤凰论道经》,两位前辈却恰好送了一双极华美的凤凰法袍为贺礼,郑坤元心思十分细腻, 便引起了他的怀疑。 花颜月不由有些懊恼, 虽说她极爱这法袍,可叶前辈着实有些不谨慎,凤凰法袍与《凤凰论道经》放在一处,岂不容易叫人乱想?此刻须得找出个借口来, 叫郑坤元莫要猜到才好。 但转念间,花颜月又有些迟疑,那篇功法她虽还未完全悟透,可单单已领悟的便已让她明白,随着双修日久,她与郑坤元之间再难隐瞒对方,但凡她有情绪不对,便会被对方察觉。若是她此时撒谎,日后也瞒不过郑坤元,便是白生嫌隙,更多出许多麻烦了。 此刻,花颜月眉头微皱,说道:“你可否先应我一事?” 郑坤元一愣,但隐约似乎察觉了什么,也微微皱眉,而后却是点头答应:“自然,你我已为一体,理应彼此信任。” 花颜月定定看了郑坤元一会儿,才道:“叶前辈与天狼前辈知晓传承。” 此言犹若一道惊雷,将郑坤元狠狠一震。 花颜月又道:“话虽如此,但前辈对传承并无兴趣……” 渐渐地,她将自己如何得到符令,如何被那吴三公子看上,如何逃命,如何被救,如何想用符令为报酬却被拒绝,后来又如何再次被救……种种事,全数说给了她的新婚夫君知道。 郑坤元随着她之描述,神情不时变化,最终却定在一片平静上。 “原来如此,看来,这两位前辈果然对颜月你有莫大恩情,便也是对我有莫大恩情。” 这并非虚言,《凤凰论道经》必然会被一对男女所得,花颜月美貌清雅,品行亦佳,花家虽比郑家逊色,但花家姻亲中白府却有老祖,且白府家风更正。若是此经另一主人极劣,为能修行这功法,他也必然要与其同修,到那时,岂会如现下一般心满意足? 只是,白府老祖知道便罢,他家业甚大,也再无太多机缘更进一步,互惠互利下,知晓无妨,这两人却是不知何处来的散修,无牵无挂…… 花颜月正色道:“我绝不能忘恩负义,因此,想请夫君助我一同隐瞒,此事万不能让长辈知道。”她顿了顿,“并非我不将传承隐秘放在心上,只是除却不愿因忘恩负义生出心障影响修行外,我隐约有所预感,若是此番做错决定,对两位前辈不利,恐怕,那是生生结了个极大的冤仇。我虽修为不济,却也能瞧出,两位前辈是当真对传承毫无兴趣,既如此,他们的来历,便越发能叫人揣摩了。夫君,行事须得慎重!” 郑坤元见花颜月如此郑重,挣扎一番,到底还是点头应下。 他尚且不曾仔细看过那位叶大师,但归根到底,叶大师送来如此贺礼,又数次救他妻子,他也的确不能狼心狗肺。传承虽贵,若是人心太恶,还不如禽兽。 花颜月松了口气,却还忍不住叹息一声:“叶大师着实不谨慎。”又言,“也是我之过错,凤瑶姐姐提起可将传承之名告诉叶大师,以表信任之意时,我不曾阻拦。” 郑坤元一笑,转而安慰了她,道:“也不必多思,仔细想来,叶大师未必是不谨慎。那套喜服上虽飞起凤凰幻影,可命名为凤凰法袍,实则应是另有寓意,凤凰于飞用在亲事上,便是鸾凤和鸣之意。而两位前辈修为不高,且你们瞒得紧,出秘境时又不在一处,长辈们如何会轻易想到他们身上?何况传承珍贵无比,若非种种机缘巧合,谁又会将传承告知外人?另外,颜月你看这法袍上有不同禁制神通,其中一道有心意互通之能,之后你我必然要将法袍之能展示给长辈们去瞧,不妨就将那神通命名为鸾凤和鸣,而法袍则取名为和鸣袍。”他顿了顿,“先前是我过于敏锐,只因这法袍与功法太过契合,方才有所怀疑,不过除却你我能深切感知之外,旁人必然无有这等感受。你也是关心则乱,先前许多势力、强者前来参加贺礼,所送之物但凡是给你我的,不是龙凤呈祥便是鸾凤和鸣,不差叶前辈所赠这两样。” ——事实也是如此,叶殊虽是有心炼制凤凰法袍,但其意确是鸾凤和鸣,他也并非不谨慎,也并非不曾想到此法袍或许会引起怀疑,不过一来他并不知《凤凰论道经》中具体所言,炼制法袍虽往凤凰上靠去,未必真的贴合,即便贴合,也只有被袍子认主之人方能察觉,也就是郑坤元与花颜月二人。而花颜月与郑坤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能说服对方。另外,即便真是花颜月最终说服郑坤元不成,郑家出手,他们两个有混元珠在,逃出生天不难,又有茫茫大海,浩渺不知几万里,只要找个地方改换容貌气息,郑家也奈何他们不得。 至于不炼制此宝而换成其他…… 叶殊在炼器一道上造诣颇高,自有一番骄傲,且他前世身份贵重,少有束缚,有更合适的贺礼,莫非还要因一点无法危及他的猜测便给出破烂货色?处处惧怕,他还出来修行作甚!早早藏在哪个洞窟里闭关到死便罢了。 而花颜月听郑坤元这番话,那丝丝担忧之情就倏然化开。 也是,送来有凤凰纹样贺礼之人甚多,哪里就需要这般…… 良久,花颜月无奈一笑:“的确是我思虑过甚。” 郑坤元则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轻声道:“多加小心总是没错,你我商议过后,日后也不怕说话出错。” 花颜月莞尔。 郑坤元的目光则更温柔。 虽说此事是新婚妻子过虑,但自此之中却越发能瞧出妻子的秉性,有这般一个枕边人,于他而言,亦是幸事。 609|拜帖云来 心中一动, 郑坤元待花颜月便更多了几分真心,低声道:“原不知两位前辈对你恩重至此, 如今叶前辈又送来如此贵重法宝, 依我看,还要多送上一份厚礼才是。” 花颜月心中也有此意, 若是其他人对她有此恩情, 待对方日后成婚或是有什么喜事时, 将礼加厚三分回送即可, 但天狼前辈是叶前辈的随从, 虽是结丹, 但无大典, 而叶前辈如今相距结丹还差不少, 若等到叶前辈结丹大典时再送,难免显得不诚心。只是她刚与郑坤元结为夫妻,又在洞房之内, 不便立即提起此事罢了。 郑坤元稍作思忖, 又道:“我郑家旁的不多,丹药最多……” 花颜月面上带上一抹浅笑,她亦是此想, 送其他资源, 哪里有丹药用处大? 郑坤元便细细说道:“四道禁制的下品法宝,非寻常之物可比,我偌大郑家,若仅仅只有寻常丹药相赠, 岂不显得小气?何况便不论他是你的恩人,也是来历不凡,家资也极丰厚,等闲之物必然也是瞧不上的。故而我有意去求祖父,要两粒固元丹。” 花颜月眼瞳微缩。 固元丹!正是金丹修士突破至元婴时所服丹药,能相助修士结婴,为其提升三分成功可能。这等丹药,寻常金丹修士见也休想,何况是吞服?的确是极为适合的。 郑坤元道:“此丹药材难得,炼制也不易,祖父那处积攒多年下来,也无多少。不过若是送给两位前辈,既然祖父已见识了那两件法宝,想来不会吝啬。” 花颜月心中稍定。 郑坤元一笑:“纵然有人吝啬,你我的传承在郑家地位甚高,待金丹巅峰时各自定能得一粒固元丹,因此只消与家族申明放弃自己那粒,转赠两位前辈,当不会再有阻挠。而当真到了那日……”他神情中倏然带了一丝促狭,“……你我急需丹药方能结婴,难道郑家还能不给?须知你我传承须得元婴境界方可下传,你我不能结婴,岂非浪费了机缘?” 花颜月没料到郑坤元还有如此一面,不禁也微微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般算计家族,可是有些不成器。” 郑坤元挑眉:“连交好多半日后能成炼器宗师的前辈都舍不得出力,可见鼠目寸光,待我郑家如虎添翼时,恐怕要拖后腿,不如趁早给他们将鼠目挖去。” 花颜月赞同道:“夫君所言有理。” 到此,两人已将事情尽皆商定,相视一笑。 不多时,神情脉脉。 郑坤元携了花颜月之手,带她走进喜帐之内。 花颜月颊边飞霞,定了定神,跟随而去。 · 婚事过后,尽管叶殊与晏长澜被好好招待在一处幽静的院落中,然而还是没法清静。 倒也不是旁的原因,而是叶殊炼制的法宝出了名,他作为炼器大师便出了名,也许那些留宿之人在喜事当天给郑家面子不来打扰,但中间再隔了一两日后,就争先恐后地投来拜帖,想请叶殊前去赴宴,想要好好同他拉拢关系。 同时,也有许多人送厚礼来,想要与他约定,待有所需时,叶殊能为他们炼制法宝——自然,能来拜访的大多都有金丹境界,也是这时才能叫人发觉,原来海域如此之大,潜藏的金丹、元婴修士更是不少。 晏长澜如同一尊门神般守着,但拜帖还是要给面子收下。 叶殊虽是一一回绝了这些帖子,没去赴宴,却仍旧是不胜其烦。 郑家人原不知叶殊是否愿意接待,不好勉强,故而观望几日,眼见他尽皆婉拒,便明白他的心思,之后再有人送帖子过来,便大多挡了,唯独少数在元婴境界也修为颇高的修士送来拜帖,才不好阻拦。 于是,再送到叶殊手中的帖子,也就寥寥数张而已。 叶殊看过这些帖子后,倒也并未直接拒绝,而是婉言自己在中品法宝的炼制上尚有许多不足,四道禁制的下品法宝也未必全能成功,但若是来帖的前辈仍不嫌弃,倒是可以商议。 晏长澜见了这几张回帖,面色有些难看:“还是我修为太弱,才叫阿拙你难以回绝。” 叶殊见他自己生恼,淡声说道:“人生在世原本便不能一帆风顺,不过是为人炼制几件法宝罢了,左右也是我自己喜欢炼制,你不必为我忧虑。” 晏长澜勉强一笑,心中却难以这般安慰自己。 叶殊道:“放心,我虽并未回绝,但于炼器一道上,那些元婴也只得看我手段。若他们态度好些,且礼厚,我便炼制出好些的法宝来,否则,纵然同是四道禁制的下品法宝,神通威能大小也有差异,和修士契合与否亦有差异。” 晏长澜见叶殊确是毫无勉强之意,才微微舒心了些。不过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决意要更快积蓄法力,让自己早日结婴。虽说阿拙所言有理,修行时莫说是不顺心,便是生死之难也多有其事,可若是自己足够强大,总能少许多麻烦的。 随即,叶殊将帖子交给郑家派来跑腿的一位筑基修士,自己与晏长澜一同打坐修炼起来。 不多时,有人前来拜访。 若是那些生面孔也罢了,但此番前来者,却是白凤瑶与花自然这对未婚夫妻。 叶殊略有讶然,他们两个作为花颜月的兄嫂,与她最是亲近,如今原本也该十分忙碌才是——至少那些郑家的亲戚人脉,总该认识一番。 可如今,他们怎么倏然过来了? 叶殊叫人将他们请进来。 白凤瑶与花自然联袂而入,依照叶殊之意,坐在他与晏长澜的对面。 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白凤瑶取出了一只匣子,推到叶殊面前,而花自然则自储物戒中取出个更大的、材质奇异的匣子,送到晏长澜的面前。 白凤瑶知晓叶殊不喜听人废话,便直接说道:“秘境之中,几度蒙两位前辈相救,区区谢礼,还请前辈收下。” 叶殊眉头微动:“自秘境而归后,谢礼你已送过。” 白凤瑶摇了摇头,与花自然分别都将两只匣子打开。 花自然开口说道:“那些物事乃是舍妹所送,我二人却还不曾报答。” 两只匣子里,白凤瑶的那个之中精心储存着一颗丹药,其品质上佳,乃是一颗能助筑基修士突破至金丹境界的玉金丹。而另一只匣子里,上方有一些风雷之光萦绕,乃是一件颇为难得的、兼具风雷两种属性的宝材。 原来花颜月那份谢礼甚厚,也有传承部分缘由,不过花家以为乃是“巧合”导致,故而给出的珍宝虽多,却无太多——若仅仅只是一个低境界的嫡系小辈被救,花家有那许多嫡系子弟,哪里会因一人而给出自家压箱底的珍宝? 而白凤瑶是个刚升脉成功的嫡支,花自然也同样是寻常嫡支,只因花颜月之故地位更高了些,同样都是两个小辈而已,白家主倒是有意设宴表达谢意,再送一些炼材,但一来白凤瑶知道两位前辈不喜应酬,二来实在受到恩惠甚多,便与花自然商议,待送亲来到北一岛后,从郑家谋一颗有助结丹的丹药,方可表明真诚之意。 当然,两人也未漏下自称随从的“天狼前辈”,叶前辈有玉金丹,花自然也恰好在一位同辈那收来风雷属性的宝材,正好一人一样。 叶殊道:“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白凤瑶却笑道:“若不如此,我二人日后修行总惦记救命之恩,怕要生出心障了。” 叶殊朝晏长澜略示意。 晏长澜伸手一抹,将东西收了。 叶殊才道:“也罢,日后再莫多事。” 白凤瑶心中一松,同花自然相视而笑,都道:“是。” 610|准备离去 虽说叶殊接下的帖子不多, 回信时也言明自己对炼制中品法宝力有不逮,但那些实力强大的元婴老祖却不介意, 反而当即下了单, 想要定制有四道天然禁制、且禁制中含有神通的下品法宝。因要求颇多,他们给出的资费倒也丰厚, 更有给出适合金丹修士修炼的天材地宝者, 炼材也很丰足……倒是让叶殊难以回绝了。 只不过, 这些元婴老祖对待叶殊的态度, 却有不同。 有的虽客气, 眼眸深处却仍是将叶殊当作个普通炼器的, 并非真正尊重;有的看似尊重, 实则也隐藏有一丝恶意, 大约是心胸狭隘之辈;还有的便算是颇为欣赏叶殊的了,认定他前途远大,不是寻常小辈, 也因其炼器技艺高明, 将他真正当作半个宗师敬重。 能修行到元婴的都不是蠢材,尽管心中所想各异,面上却也不曾表现出来, 只是叶殊与晏长澜都是吞服混沌水一路修炼而来, 极为敏锐,哪怕是一点小心思,也不能瞒过两人,故而才会发现出少数二三元婴老祖, 对他们实非善意。 叶殊得了这些元婴老祖的厚礼,在炼制法宝时便花了些心力。 那真正敬重他的,他炼制时便多揣摩一二,于见面时便暗中观察对方身上气息,尽力炼制出与他们十分契合且威力不俗的法宝,其神通甚至能或是加大、或是加快他们的攻击,法器本身品质也极为强韧,使其能大量承受元婴老祖的法力。 而几个对他无有善念的,他炼制法宝时就有细微偏差——倒不是要在里面做出什么陷阱,而是这法宝中的天然禁制虽也有四个,但四个神通却并不都是极强,虽也按照了该老祖的要求去炼制,然而总是差上个一二分,与老祖功法的契合也要差上极少的一丝——那老祖初用时恐怕并不如何,但用得多了,便有遗憾,总差那半口气一般。当然,纵然有遗憾,也比其他下品法宝品质好上许多。 诸位元婴老祖收到法宝后,稍微试过,自都满意。 叶殊打发了这些老祖后,又迎来了另一对小夫妻。 这一对小夫妻,正是此次成婚的花颜月与郑坤元。 两人前来后,先行一礼。 郑坤元爽朗说道:“才听闻两位前辈日前救过颜月性命,晚辈早先一心筹备大典,并不很知道,如今事情忙过,方知全靠前辈相助。故而也来略尽一份感激之情,还请两位前辈千万莫要拒绝,此不仅是晚辈对前辈感激之情,也是对妻子爱护之意。” 叶殊看向郑坤元的面容,难得轻笑一声——这些时日是怎么了,总有人来送什么救命的谢礼? 不过无须多思他亦明白,救命恩情是有,但炼器大师也增添了不少的重量,而究竟有多重,便看这郑坤元送来的谢礼几何了。 郑坤元捧出一只匣子送上。 叶殊接过来,打开一看—— 匣中有两只玉瓶,每一只不过拇指大小,将瓶塞轻轻打开,顿时香气扑鼻,体内法力瞬间就有跃动之势,似乎很快就要突破一般。 叶殊略有讶然,居然是固元丹。 固元丹的价值与他送出的两件下品法宝差不离,但大多数修士都接连不断要替换的法宝,真论起来,固元丹还要稍胜一筹,而且对于他们这一个还未结丹、一个刚刚结丹的修士而言,纵然大把灵石在手,等闲也没资格问炼丹世家购买——毕竟那许多的金丹巅峰还等着,如何能就着这尚且不急的?如今送过来,算是提前了好几个小境界,十分难得。 看来,郑家算是诚心要与他交好了。 叶殊翻手将固元丹收下。 他与长澜不论是筑基、结丹还是结婴,都要走到极致,自不会在突破时服用什么丹药,不过曾经他倒也想过,为防万一,准备一粒也无坏处——那已是数年前时,他与长澜曾经取得养元参,正是玉金丹主药,后来时日越长久,他们二人越发坚定本心,这玉金丹自然也就放弃炼制了。不过,如今这玉金丹也好,固元丹也罢,留在手中也未必全无用处——自然不是售卖出去,而是他们或是有故旧亲朋,又或是日后哪一年收个弟子,丹药也可备下一些。 而叶殊对炼丹兴致不大,否则当日也不会要培养一名丹师出来,如今有送上门的大境界突破丹药,着实不必推拒。 不过,郑家既有诚心,叶殊对郑家也不厌恶,日后说不得也要买些丹药带走,便是交好也无妨。于是,他开口允诺:“若是郑家想要炼制法宝,与我说一声即可。” 语毕,叶殊手中出现三张灵符。 灵符上流光溢彩,灵气极为浓郁,但并无多少威慑力,乃是一种特殊之符。 郑坤元是个有见识的,立即认出:“传讯符?” 叶殊颔首:“不错。” 郑坤元心念转动间,倏然明白了什么,立即开口:“莫非,两位前辈是——” 叶殊道:“正要与诸位告辞,我二人在此处停留已久,而我与天狼此番出来游历,如今有许多时日不曾有所突破,故而有意再出去走一走,寻找机缘,我也好早日结丹。” 郑坤元原本想要挽留,但听叶殊说完时,却不禁被他噎了一噎——许久时日不曾突破?要找突破机缘?他这两日与新婚妻子互相了解,彼此说了许多话,也绕不开叶大师两人,他自然知道这两位分明在进入秘境前才刚突破过,进入秘境后应也有不少收获,之后的时日加起来也不到一月,怎就能是“许久”? 不过,郑坤元到底是个有城府之人,虽是被噎,却也不至于说不出话来。何况他很快便已想通,这位叶大师,恐怕是因时常收到诸多帖子,又有许多乃是元婴老祖所送,回绝艰难,故而心中不耐烦,就想远远地躲开去。 若是如此,为拉拢这位叶大师,却不好勉强。 郑坤元便说:“如此自然是随叶大师来去。” 叶殊略点头,说道:“若是寻我,只将这传讯符发出就是,若我不曾离开此岛,定能很快收到,若是我去得远了,多少我也能有所感应,到时赶回就是。只是若无要事,还是轻易莫要使用为好。” 郑坤元正色答应,心中也是一喜。 叶大师对他郑家也有交好之意,自然是好事一桩。 两人说过这些后,郑坤元识趣带着妻子告辞。 叶殊的确没有多少心思留下,不止郑家,白府他也无意回去——原本他也只是客居那处,待游历之时,他与长澜自又是“四海为家”了。 接着叶殊带着晏长澜,去了一趟白府所居之处,与白府相熟之人告别。 郑家挽留不得,白府自然也挽留不得。 而因着叶殊自认与白府不会再有多少交集,就不曾留下传讯符,只是觉着与白凤瑶、花自然两人有缘,提前送了他们成婚之礼。不过若是赠予法宝,想来他们又要惶恐,于是干脆再给了一张晏长澜的真意符宝,了却这段缘分。 随后,叶殊与晏长澜便悄然消失,不知去何处游历了。 611|安期岛 “吴大师, 吴大师!不好了!” 一道人影匆匆进来,见到正在炮制一件炼材的吴大师, 立即半跪在地上对他禀报, 神情之间很是焦急。 只听得“嘭”的一声,那件炼材上顿时出现一块焦黑, 先前的那点处理失败了, 这炼材的品质顿时削弱三分, 若是还想用, 便要重头开始炮制了。 吴大师面色原本便很阴鸷, 此刻更是难看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 “什么事大惊小怪?”他怒声道, “废物!” 那人也察觉自己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 吴大师的脾性原本便很差, 若是以往他心情好时,出了这岔子倒也没有打妨碍,偏生最近吴大师丧子之痛未消, 此次他带来的消息又并不好, 一旦吴大师知道,恐怕……他心中有数,暗中激发了一道护身灵符, 防御住自己的几个要害之地。 然后, 这人恭敬地回禀:“这些时日属下奉您指令带几人潜伏在郑家附近,盯着那叶搴与其随从的踪影,即便他们一直闭门不出,属下等人也不敢懈怠。原本一直都无动静, 属下也以为那两人也一直在郑家之内,直至方才属下无意听见有元婴老祖的弟子出门时念叨白来一趟,属下深觉不对,再仔细探听,才发觉原来那两人几日前便已离开了!也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瞒天过海,便是郑家之人也并不知道他们何时走,如何隐匿身形……属下得知之后,马上回来禀报……” 吴大师听着听着,怒不可遏,几乎是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了这名心腹。 心腹察觉到这一脚中所含的沛然大力,十分明白自己此刻正在吴大师的暴怒之内,又庆幸自己早有准备,当即向后接连十几个翻滚,撞出门外,总算卸掉了那致命的力道,再吐出好几个鲜血,却堪堪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吴大师将那心腹踹走之后,在屋中来回走了许多次,胸口剧烈起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好一个无耻的小辈!” “竟然跑了?竟然跑了?!” 他语无伦次,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越想越气,越气越堵得慌。 许多时日来的悲恸、不顺畅、暴怒,这一刻全都在他心头爆发,最终,他忍不住“哇”地一声,也吐血了。 一口血后,吴大师面如金纸,直挺挺地朝后栽倒下来。 恨极,怒极! 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气晕了过去。 之后,吴大师被伺候着小心调养,在病中还不忘让人去打听叶、晏二人的踪迹,然而始终一无所获,也始终无法找到他们的下落。 而这件事到底压在了吴大师的心头,沉甸甸,成了他的心障。 但是,莫可奈何。 · 叶殊与晏长澜是在某个白日易容换形离开的,他们俩自从到了海上,陆续跟几个岛屿、几个家族的人有了交往,但归根到底都是萍水相逢,即便是给了联络的方式,也不想无论到何处都被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此,两人在离开时,很坦然地找了个空子,转化为郑家几个家仆的形貌,众目睽睽之下从府中走了出去,待出去后,他们又到某个集市,换一套衣衫,再改用另一幅面貌,从某个巷中走出,再随意前往其他所在。 如此一来,自然无人可以探查他们的下落。 · 大海碧蓝如洗,水浪滔滔,天色晴好,一艘大船洋洋航行。 叶殊靠在船头,目视前方。 前方正有一座小岛。 岛名,安期岛。 原来自打决定出去历练时,为了避免麻烦,两人还是不欲在北一岛上游历,而是在一番思索后,决意一同前往安期岛。 安期岛不大不小,处于东西方位之间,岛上因气候变幻莫测,久居的修士亦是不多,更遑论普通人了。但岛上亦有不少神奇之物,对修炼颇有好处,只是效用并非每样皆佳,若是想要得到对修士最有益处的,还须机缘。 叶殊与晏长澜如今要去的是安期岛,一来是想采摘些那岛上独有的药材——哪怕是年份不足也无妨,其他修士用之不上,可他们却可以将其移植于混元珠内,用混沌水浇灌,自能得到所需之物;二来是想碰一碰运气,看是否能寻到那行踪不定的神石,传闻若能寻得此种神石,将其采下,用匕首刺之,便能轻易将其刺穿,其中会流淌出一种石液,将其接下,于原处再刺一次,而后又会流淌出第二种石液。 这两种石液,第一种名为“碧琼浆”,第二种则为“暖玉光”。 碧琼浆服之冰寒,吞服时难以承受,却有延寿之用。虽说不知能淌出多少,但用寸长的玉杯接之,服食如此一杯后,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无论是何种境界的修士,皆可以延寿百年。 暖玉光则温暖甘美,将之服下,能使人百病全消。同样如此一杯服下,也同样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一切于身体不利之“病”,全都消弭干净。 只可惜,无数年来,有缘得此宝物的修士,常人所知的不到双掌之数,多时千年内有个两三次,少时万年未闻一次。 诚然必然有修士得之后便小心收藏起来,可依旧是少之又少的。 于是,叶殊与晏长澜直奔而去。 不似先前几次般,每每都要遇上有人求救,这次风平浪静,当真是一路顺遂,不几日,已顺利见到安期岛的影子了。 · 灵船靠岸,两人身形一晃,已到了岛上。 叶殊将灵船收起,而后朝四周打量。 晏长澜放出神识,查看四周可有危险。 安期岛并无固定码头,靠岸之处是一片海滩,再往前则只见到一条极为简陋的土路,周围枝蔓丛生,已将那土路遮蔽了大半。 叶殊朝晏长澜看了一眼。 晏长澜一笑,手掌中微光一闪,宽阔的拙雷剑已擎在手中,而后他身形晃动,已立在拙雷剑上,而这重剑本身便宽,如今更宽阔数倍,不仅晏长澜在上方稳稳当当,亦还能再容几人。 叶殊眉头微动。 依他之意,是将比翼鸟自御兽牌中放出,将两人载而飞行,不料长澜却御起剑来。 恰好,晏长澜站定后便伸出手来,将之递于叶殊。 叶殊神情微柔,到底还是拉住他的手,顺着他的力道,一跃也立在了宽剑之上。 晏长澜道:“坐下罢。” 叶殊也无异议,就和他并坐一处。 下一瞬,拙雷剑乘风而起,一瞬便朝前方极快划去。 耳边风声呜呜作响,叶殊同晏长澜挨在一处,拙雷剑与晏长澜心灵相通,叶殊坐在剑上,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612|冰天雪地 飞剑掠行极快, 不多时已穿过这一片枝蔓、土路,前方又是一片厚厚野草, 有三四人高, 因其生长极为细密,自上往下看时, 隐约竟生出一种窥不见底之感。 然而这自然并非如此。 叶殊低头看去, 神识外放, 观察四方。 倏然间, 他低喝一声:“长澜, 当心!” 晏长澜一心遇见, 只放出三分心神, 而叶殊原本便是结丹期的神识, 又长于阵法这类精于神识的法门,这时便比晏长澜更敏锐些,先察觉了危机。 而晏长澜对叶殊极为信任, 听他这般说, 立即御使拙雷剑,腾空高飞十余丈。 也恰是此刻,下方野草丛中赫然射出一条发黄的舌头, 与下方野草同色, 若非是蹿得这般高了,压根瞧不出来。 那舌头射得极快,带着一股极强的力道,舌身散发出丝丝腐臭之气, 分明是有剧毒!那舌尖更极为锋锐,带着倒钩,阴狠之极。 不过它虽射来,但晏长澜比之更快,已御剑到了上空,恰好躲过这一击,而后他自也瞧见这长舌似乎想要收回,于是眼光一厉,掌中光芒闪动,澜风剑便已显现,他再一剑斩下,其剑风极为犀利,轻快无匹,迅速将那舌尖斩落! 长舌顿时抽搐起来,疯狂地想要缩回去,然而拙雷剑俯冲而下,瞬时追上那长舌,澜风剑接连三招,那条长舌陡然被削成数段,胡乱散落下去,与此同时,下方的野草丛倏地被压倒一大片,仔细看去,才发觉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焦黄土蛙翻起肚皮,死在了那处。 先前袭击两人的,正是这土蛙无疑了。 下一瞬,四面八方都射出长长的舌头,晏长澜御剑极为灵活,手持澜风剑在那“舌林”中一阵穿梭,“嗖嗖”数十声后,那些舌头尽数被斩断,野草丛里也有足足二三十头土蛙被杀死,压塌的草丛蔓延向前,十分显眼。 晏长澜俯瞰了片刻,的确再无土蛙袭击,才微微降落下去。 叶殊道:“这类土蛙从前不曾见过,不知其体内是否有可用之物。” 晏长澜笑道:“这有何难?” 他顺着那延伸的“塌草”朝前方飞行一会儿,随后再次腾空而起。 待拙雷剑又到高空时,下方那二三十头土蛙中,就有七八头消失不见。 这七八头,身上妖气堪比筑基以上修士,还有一头近乎金丹修士的,如此妖兽收将起来,也才可堪研究一二。 随即,晏长澜御剑继续往前,不多会,这片野草丛也穿了过去, 期间,两人再未遇见其他偷袭之物。 · 安期岛不算小,但陆陆续续总有人来,在今日,叶、晏二人靠岸那处,也有其他修士靠岸。 此来乃是几个修士,一路互相厮杀争斗而行,到了岛上后,暂且安分下来。 他们想到岛中,自然也要走这一条土路,之后自然也瞧见了那大片的野草丛。与前人一般,这般深的野草丛中,焉知有什么怪物?他们纷纷御使法宝飞起,极快地想要穿过此地。 初时风平浪静,几人尚且有些疑惑,渐渐有些放松警惕…… 突然间,数道攻击闪电般袭来,瞬时就将一人胸口穿透! 大约是终于试探得出,这些人远不及之前所见,接下来,仿佛是要发泄怒气般,更多土蛙纷纷吐出长舌,正是三下五除二,将这些散修全数杀死。 野草丛一阵攒动,这些散修的尸体全都被长舌卷起塞入,血腥味四处扩散,像是都在大快朵颐,进行盛宴。 最后,一切消弭无声。 · 叶殊与晏长澜并不知晓身后发生之事,不过若要寻宝总有危难,若是他们气势弱些,也必然是土蛙口中之食,没什么可说。 此刻,他们已飞在野草丛的边缘,而前方,却是一片冰天雪地。 霎时间,一股极寒扑面而来,便是叶殊已是筑基五重修士,此刻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瞬,晏长澜已取出一件火狐裘,替叶殊披在身上。 叶殊微微一怔,旋即眉眼微柔。 晏长澜略有赧然,他虽与阿拙形影不离,但曾经也有独行之时,因偶尔瞧见一头火红妖狐身披烈焰,性情凶残但毛色极美,他心中一动间,就将其猎杀而来。那时他尚且不曾结丹,而妖狐妖气之强,比他也只略逊半筹,着实叫他费了些力气。不过后来阿拙能炼制出极好的法袍,又不见什么恶劣天气,他也就一直收着,并未拿出来。 如今,恰好得用。 叶殊略垂眼,也瞧出此物瞧着像是火狐裘,实则只是稍作处理,大致做成裘衣模样,不算难看罢了。不过,却是长澜一片心意,而烈焰隐于毛发之内,热流遍及全身,确是极为温暖,也正极适合在这冰天雪地之处。 晏长澜如今已然结丹,且所结为上品紫丹,又身具炼体之法,倒是不惧此处冰寒。 但他不惧归不惧,耗费法力于抵抗严寒上却是不必,何况这冰天雪地中不知还有何种危险,自然是用其他法子抵御为佳。 于是,叶殊心念微动,手中出现了一件极为厚实的狼皮大氅,通身碧青之色,毛发极为顺滑,内中也含有极暖之力,上下流转,居然是一件不知何时炼成的法宝。 叶殊将其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不由一愣。 原来前些时候,叶殊作为炼器大师收到许多炼材,其中就有数种兽皮,有些极热,有些极寒,还有其他用处等。在叶殊炼器时,晏长澜无须时时帮他控风,更多也在打坐修行,自不会将叶殊炼制的每一样法宝都看在眼中,也不知他何时炼制了这样一件大氅。 晏长澜心中温暖,将大氅接过,披在身上。 叶殊朝他看去,神情上难得有一丝温和之色,道:“走罢。” 晏长澜御使拙雷剑,落下地来。 就如他时时记得阿拙,阿拙也时时记得他……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他欢喜。 · 冰寒之地中,两人不再御剑,但若是徒步在冰面行走,却也不妥,故而叶殊伸手自发髻之下拿出一只小蝎子,将其抛了出去。 刹那间,小蝎子化为一头巨蝎,气势凶悍无匹。 正是凶面蛛蝎。 叶殊纵身落在巨蝎后背,晏长澜也跳了上来,两人相携而坐。 凶面蛛蝎足底接连划动,迅速在冰面上行走起来。 天地虽冷,但它寒暑不侵,这点冷意半点不能阻碍到它…… 渐渐地,凶面蛛蝎行至数十丈之外。 “噗!” 倏然间,长长的蝎尾自后方赫然砸下,直扎入地面,再拔出时,那尾钩上便穿透了一头圆滚滚的冰白之物,其身体粗长,鼓鼓蠕动,被刺破之处流出的竟也是冰白之血。 613|破阵 只在眨眼工夫, 那冰白之血好似倒流回去,足有一丈多长的冰白之物竟化为一张白皮, 纹理细腻如绸缎一般, 顺滑柔软。 叶殊倒是认得此物,乃是天冰寒蚕, 生长于极冷之地, 其血有药效, 能炼制清髓丹, 可清除体内杂质, 纯化法力。对于叶、晏二人而言, 他们常年吞服混沌水与涅金蜂蜜, 无须此物, 但若是寻常修士来此,若能捕捉到这天冰寒蚕,不论是自用还是售卖出去, 皆是不小收获。 除此以外, 天冰寒蚕之皮乃是炼制特殊法衣的绝佳炼材,其性冰寒,寻常气候中, 此法衣或许无用, 但若是在那极为炎热之处,便能将热力摒于体外,使修士不被烈火所伤。 不过,天冰寒蚕藏身于雪地深处, 几乎将八成妖气都封锁于体内,寻常修士根本寻它不到。此次叶殊虽有所觉,但真想察觉,也还要多加分辨,也只有凶面蛛蝎这等极为罕见的凶虫,才能敏锐察觉,并将其迅速捕捉。 而凶面蛛蝎素来贪吃,将天冰寒蚕钩出后便将其蚕血吞吃一空,只给叶殊留下了一副皮囊,巧而又巧,于叶殊而言,那蚕血无用,倒是皮囊能用以炼器。 叶殊摊开手,心念一闪,说道:“将蚕皮拿来。” 凶面蛛蝎既不喜这蚕皮,便还算听话,尾钩一甩,就将蚕皮甩到了叶殊的手上。 叶殊将蚕皮收起。 凶面蛛蝎继续前行,每爬动数丈,总能自冰层之下钩取天冰寒蚕吞吃,吃过之后,也仍旧是将蚕皮甩给叶殊。 不知不觉间,只前行了半个时辰左右,叶殊积攒的蚕皮竟已有数十张,都被他收入混元珠里。然而除此以外,这冰天雪地竟好似走不完一般,一片白茫茫,寻不到人迹,也找不着出路。 晏长澜尽量放开神识搜寻,但始终一无所获,渐渐就将眉头皱起。 “阿拙,可是有些不对之处?” 叶殊微微点头:“阵法。” 晏长澜一惊:“天然阵法么?” 叶殊赞道:“确是天然而成的阵法,全无雕琢痕迹,我等走在冰层之上,自然被阵法引诱而入,加之四周所在大致差不离,走得多了,便难以察觉,竟不知走上一段后就又回返,仿佛是在绕圈子一般。” 晏长澜了然:“那若要走出此处,便是要先知晓是个什么阵法,又将其破除了。” 叶殊道:“正是如此。” 晏长澜见叶殊全无忧虑之色,便知他心中有数,这阵法应是不能将他困住,说道:“一切皆听阿拙之言,随阿拙使唤。” 叶殊道:“不必担忧,天然阵法若要形成十分艰难,且形成之后也大多简陋,不比阵法师平日里精心布置的后天阵法……诚然也有少数天然阵法极为可怕,几乎便是绝阵,但如今岛上形成的这个却并非如此。只是在这冰天雪地中走得久了,常被雪色蒙蔽,方才懵然不知,可一旦察觉,破解起来却很容易。” 晏长澜赞同道:“理应如此。” 的确理应如此,否则从前那许多修士来到岛上,岂非都要死在冰天雪地之内?来到安期岛的修士很多,离开的也多,倘若真是极难的天然阵法,自不可能放走那许多人。 叶殊又吩咐:“长澜,你自此处向前行走,以神识观前方落雪,每逢落下四十九片时,以真意留下痕迹。” 晏长澜立即应下,道:“好。” 既然应下,自是照做。 晏长澜向来不会对叶殊之言阳奉阴违,因此当真就要大步向前行走。 不过正在此时,叶殊却又将他叫住。 晏长澜回头:“阿拙?” 叶殊道:“比将我负在背上。” 晏长澜毫无意义,直接半蹲下来。 叶殊一跃而上,警惕探查四周。 而晏长澜也用神识将周遭方圆之地笼罩住,每一片雪花落下痕迹皆不放过。 大约数息时间后,晏长澜并指朝地面一点,刹那间,一道紫青之光迸发而出,落在地面形成一把小剑模样,氤氲出丝丝缕缕的剑光。而后他继续往前行走,又是数息时间,仍旧是一指点出紫青光芒,再度留下一把小剑。 如此再三,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叶殊倏然开口:“停下。” 晏长澜依言而为,半步也不再动作。 叶殊自他后背跃下,环视四周,忽然说道:“长澜,你看。” 晏长澜闻言,也朝四周看去。 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在方圆百里之内,有一道充满冰寒的气流正在不断朝四面八方冲撞。每一冲撞,都恰好撞在那风雷真意留下剑痕上,就此被剑气削开,化为了无数寒气散开。渐渐地,所有寒气汇聚起来后,就化为了一道冰罩一般,正笼罩在方圆百里之内。 阵法之内乃是天地之力,此种天然阵法中,所存便是天地之间的冰寒之力。之前因阵法之故,百里内冰寒之气从不外泄,故而源源不绝,而这阵法本身又有迷惑之力,才叫人无法察觉,在冰寒中不断消磨自己。 但叶殊计算而出,那雪花四十九次变化一次,因此叫晏长澜将剑道真意于此时落下,而冰寒之气与剑道真意互相争斗之后,碰撞便会生出异样,将这天然大阵显化出来。 ——也正是那“冰罩”。 不过,仅仅只是显化,还有不足。 叶殊探出一根手指,指尖之处,无数阵法似乎正在不断地明灭跳动,仿佛在试探什么。 于是就在他视线之内,那大阵上有无数纹路流转不停。那些纹路正是阵法之中所蕴含阵纹,不论是阵法师布置而成,抑或是天然而成,都有阵纹,但阵法也有品相之分,有些阵法极为高明,破绽少,阵纹便十分顺畅,却也有低劣阵法,阵纹普通且流转滞涩,那些滞涩之处,也就是阵法破绽所在。 如今这座大阵的阵纹虽也算流畅,比之许多天然阵法都要强上一些,却也终究如他所想,是颇容易破除的一类。 甚至,叶殊在那阵法显化后,根本不必再费心去观察阵纹。 而此刻,叶殊那一指才刚探出,阵纹也都显现出来,他也不多犹豫,将那一指点将出去。 “啪。” 仿佛是琉璃破碎,那巨大的阵法上出现无数裂纹,这阵法之力分明这是无形之物,眼下越发好似有形一般了。 冰罩彻底碎裂开来。 叶殊淡淡说道:“阵破了。” 晏长澜赞叹地看着那一幕,只觉得十分震撼,而叶殊先前那一记阵湮劫指,也着实叫人大开眼界。他不由也跟着说道:“是,阵破了。” 614|接连破阵 刹那间, 一条雪龙扑面而来,将两人直接卷起, 朝外抛去。 凶面蛛蝎早在晏长澜背起叶殊时, 就已回到他的发髻之下,如今也跟随他们一同, 都被抛出这一方大阵之地。 叶殊只觉身子一轻, 又有晏长澜尽力扑来, 将他揽住。 下一瞬, 二人一同落在了地面上。 此刻, 后方仍是一片冰天雪地, 先前那大阵似乎又重新在一股沛然之力下恢复如初, 而他们两个, 如今已然在阵外了。 叶殊喟叹一声,说道:“套阵。” 晏长澜也是了然:“里头的阵法将人困住,然而一旦那阵法破开, 就有第二道阵法凝聚出雪龙, 将破阵之人送出阵外,随后将前一个阵法修补起来。” 叶殊略点头:“正是如此。” 晏长澜笑道:“套阵的确神妙,但不及阿拙。” 叶殊微微摇头, 神情却有些柔和下来。 两人并未在此处久留, 叶殊仍旧将凶面蛛蝎放出,由它载着他们一路前行。 冰天雪地之后寸草不生,极为广阔,遍地都是黄沙, 乍看之下好似来到荒漠一般,但叶殊与晏长澜先前经历了那冰天雪地,便能察觉,此处多半还是个阵法——安期岛虽不很小,却也未必多大,又怎会有这荒漠一望无际? 凶面蛛蝎踏沙而行,即便时常有流沙滑过,对它也无阻碍。 叶殊暂且不去破阵,首先观察。 于是凶面蛛蝎极快奔行于黄沙之上,前行数十丈之后,还是由那尾钩出手,直接刺入黄沙之内,从里头挖出沙蝎、沙蟒、巨型沙虫等妖兽,一一吞吃,只要么留下一些皮甲,要么留下内丹,但是血肉不存。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叶殊再收起凶面蛛蝎,叫晏长澜将他负于背上,吩咐他每逢飓风卷起黄沙七次后,就将剑道真意落下,果不其然,因此定住那天然阵法之阵纹,使其露出破绽,而后就有叶殊点出阵湮劫指,将这阵法破去。 于是,两人走出荒漠,再来到一片赤炎之地。 赤炎之地如同蒸笼,火焰熊熊,一如先前那般,凶面蛛蝎驮起叶、晏二人,不断向前爬行,而此处四面八方除却烈焰之外,更有无数火禽,争先恐后,自上而下,由四面八方猛扑过来。 晏长澜驱使澜风剑,在周遭舞出一片狂风,将他与叶殊遮挡得密不透风,任凭是何等厉害的火禽,都不能接近他们周身。同时凶面蛛蝎更逞凶威,自身下倏地释放出无数蛛丝,在周围形成数张巨网,把各方尽数挡住。 下一瞬,那些火禽扑袭就都如同飞蛾扑火,尽数撞进网中,不知怎地通身黢黑,化为一片片的血水,都被蛛网吸收,传递到凶面蛛蝎体内。 如此再三,那遮天蔽日的火禽竟然全都被蛛网吞噬,余下的火禽似乎被吓破了胆子,都只敢在高空盘旋,却不敢再接近两人。 凶面蛛蝎还不满足,身后尾钩赫然朝上,它不断延伸,硬生生斩落十余火禽,送入口中大肆咀嚼,过后眼见火禽飞得太高,尾钩、蛛丝皆不能抵达,竟然足下生云、腾空而起,瞬时飞到空中,直奔着那些火禽而去。 只见漫天都是蛛丝,那原本集结犹若火云的火禽全都被串在了蛛丝上,然后全数都被凶面蛛蝎吞吃。在下方朝上看,能瞧见无数流动血液的猩红蛛网,浑似森罗地狱一般,却有一种极为诡异之美,叫人望而生畏之时,又仿佛被其迷惑,隐约想要亲近。 叶殊微微挑眉。 这凶虫的本事越发高明了,不过倒也不足为奇,它之母族人面蛛群中,皆是半人半蛛,其所化男女皆是美貌,自有诱人之意。如今凶虫虽是形似巨蝎,但其实力越强,这等迷惑之力,自也会显露出几分来。 不多时,凶面蛛蝎已将方圆之地的火禽吞食一空,不过虽说火禽没了,但此地的赤炎仍旧连绵不息,依旧炽热非常。 要想离开此处,还是要将这天然的阵法破除方可。 叶殊并不慌张,没了火禽,也就没了破阵的干扰,寻起阵法破绽来容易得很。 还是由晏长澜以剑道真意引发破绽,再由叶殊一记阵湮劫指点出,阵法自破,十分轻易。 破阵后,又见一片树林。 树林中有许多参天巨木,每一株巨木上都有无数藤蔓垂落,犹若灵蛇,争先恐后往叶、晏二人之处攻击。 晏长澜将真意迸发于外,所过之处,所有藤蔓都被剑气化为齑粉,簌簌而落, ——因树林极密,此番二人并未用凶面蛛蝎代步,只叫它趴在叶殊发髻之下罢了。凶面蛛蝎好容易痛快大吃几场,自然不甘,但叶殊心念一动,已将它牢牢压制,它也只能暂且安分不提。 再说此刻,那些藤蔓被晏长澜杀灭许多,叶殊仍由晏长澜背着行走,也在真意护持之内,奈何那些藤蔓实在狡猾,悍不畏“死”,当真是前赴后继,全不吝惜自身。 因此,总有那么数根藤蔓做了“漏网之鱼”,直往叶殊之处杀去。 晏长澜身为金丹修士,岂能留意不到?但他更信叶殊,故而只凝神将前方涌来的藤蔓除去。 叶殊自也不会叫人失望,他冷哼一声,运掌如电,在他周身陡然出现了数百个火焰掌印,这正是他修炼已久的三阳掌,尽管此法多用于炼器上,但应对敌人时,也是威力无穷。 果不其然,那些藤蔓袭来时,三阳掌掌印每每触到它们,掌印就会爆开,随后藤蔓即被火焚,而这火乃是三阳真火,难以覆灭,即便那些藤蔓迅速于地面打滚起来,也依旧压之不灭。因此,藤蔓化为火蔓,转瞬就被焚为灰烬。 那些藤蔓并无灵智可言,但凡进入这树林之人,皆要被其攻击,故而即便叶、晏二人毁去无数藤蔓,它们始终毫无畏惧,不断攻击。 晏长澜倒也不觉吃力,只是到底麻烦,也实在浪费时间。 叶殊道:“且撑着罢,我来寻那阵法破绽。” 晏长澜自然应“是”。 随即,叶殊探指,在无数藤蔓交错的间隙之内,迅速点去。 刹那间,空中便陡然生出一阵阵涟漪,好似有什么无形之物被搅动一般。 叶殊却未停下,接连第二指、第三指……每点出一指,皆有涟漪,而点出的次数多了,那涟漪还在不断扩大,倏然间,就现出了一道道阵纹。 晏长澜心中一喜,道:“成了。” 叶殊颔首道:“的确如此。” 于是,最后点出一指。 这一指过后,两人仿若乘风起,眨眼之间,就被抛出这树林之外了。 615|破金光剑阵 然而两人才刚刚站定, 就有数道极为危险之感迎面而来。 叶殊心中一凛,瞬时抛出一个阵盘, 只见前方一道流光闪过, 便好似生成一个无形气罩,硬生生将他护住。 与此同时, 晏长澜动作半点不慢, 他身上紫青两道剑影迸发而出, 在他周身一时化为飓风, 一时化为雷霆, 又仿若雷暴将其缠绕, 轰然鸣响, 将那所有袭来的攻击尽数绞成粉碎。 “叮叮叮叮叮——!” 虽说二人抵挡了许多, 攻击声依旧连绵不断,道道金光闪现于面前,每一道金光都带来一股极为凌厉的力量, 森冷之极。初时这些金光倒不很密集, 但随着二人将前头几拨攻击尽皆挡住之后,后续的攻击就如同鼓点一般,一阵更比一阵急切, 攻势也一阵更比一阵凶猛。 叶殊已然看清, 那每一道金光实则都是一道剑光,透着股强烈的杀机,似乎要将叶、晏二人一同杀灭于此!倘若不是二人反应极快,此刻纵然他们不死, 也定会多出数十道伤痕。到那时,也不知后面还有多少凶险等候,哪怕他们实力高明,也要应对一场不小的危机。 不过,如今他们先挡住了,而后也就未必不能占据先机。 叶殊眯起眼,与晏长澜并肩而立。 此刻,那防御阵法的威能将晏长澜一同笼罩在内,晏长澜便将真意缓缓压入体内,只留下几丝剑气萦绕,以此戒备。 叶殊徐徐开口道:“长澜,你可还记得方才你我已通过哪些阵法?” 晏长澜对于叶殊之问绝不会怠慢,闻言立时仔细回忆,而后,神情忽然有些奇异,言道:“除却那最初遇见的土蛙长舌之外,之后便是冰、沙、火、藤,换言之,即为水、土、火、木。五行相生相克,既然已有四者,那么此时所遇,应当便是‘金’了。这些金色剑光,也正合了这一个‘金’字。”他稍有踟蹰,“若是我不曾想错,这‘金’字过后,或许便不再有其他天然阵法了?” 叶殊赞同点头:“我亦有此猜测。”略顿了顿,他缓缓又道,“这些难关之中,冰火两关最是难熬,不仅有极热极寒须得应对,也有其他危险潜藏,一旦修士被极致冷热影响,其余攻击再赫然出现,往往就能趁虚而入。不过,修士先过了冰天雪地这一阵法后,便可从中得到天冰寒蚕之皮,而后再过赤炎之地时,只要将那蚕皮披在身上,便一可抵御那赤炎之力,二则对那密集火禽增添几分防御。” 晏长澜也点了点头,道:“阿拙所言极是。” 只不过,冰蚕之皮对寻常修士用处不小,叶、晏二人却不曾用上。 他们两个来到赤炎之地后,因凶面蛛蝎太过凶悍,居然极快地将火禽吞吃一空,而叶殊破阵也是极快,还未觉出身子难熬时,就已闯入了下一个天然阵法之内。 如今,这金光剑阵中,无数金光剑气纵横交错,被叶殊一个防御阵盘死死挡在外面,一时半刻也绝不能伤到他们分毫。 不过,叶殊仔细观察骗喝,却是开口:“长澜,你且出去,此处剑光或可助你磨砺真意。” 晏长澜朝外一瞧,已是了然,当即将风雷真意释放而出,自那防御阵法的前方迅速朝外行去。 无数金光剑气从四面八方、各种刁钻死角刺来,然而晏长澜将风雷真意遍布全身,自是反应极快,只一瞬,真意居然也好像形成了无数的紫青小剑,“锵锵”不断,把所有来袭的金光剑气尽数斩落。 叶殊所言总是不错的,此间的天然阵法虽然颇有奥妙,可细细研究,仍嫌粗陋。即便这剑阵瞧着威风煌煌,然而剑阵中所出的金光剑气,只能占个“既多且快”,看似锋锐,也仍旧不是那被晏长澜时时打磨的风雷真意的对手。 剑光寸寸消磨,那紫青两道真意则是丝丝锋锐。 因着剑光来得急促,纵然不够强悍,却也能对风雷真意有所助益,于是渐渐地,风雷真意的锐气大增,又在细处去掉艰涩,显得有一丝圆融。 风雷之力,浑然一体一般。 叶殊瞧着,颇为满意。 不过,那些金光剑气虽攻势密不透风,但时间久了,对真意的打磨之力也会削弱很多,他也无意在此多做耽搁。 于是叶殊将阵盘拾起,防御阵法也立即散去,而他身形如烟,瞬时来到晏长澜的身后,稍一闪身,已挂在了晏长澜的背上。 晏长澜只觉背后一重,陡然多出一道熟悉的气息,虽还是在沉着地应对多面而来的剑气,却已禁不住露出一抹笑来。 “阿拙,你来了。” 但笑归笑,他动作越发谨慎,风雷真意迸发时也越发凛冽了。 叶殊应了一声,道:“你朝前走,我唤你时,就稍稍停下。” 晏长澜自是答应,就顶着那些剑气,一步一步稳重前行。 同一时刻,原本只遍布在晏长澜周身的紫青真意倏然一扩,霎时间,叶殊周身也多出了无数把真意所凝聚的小剑,将也朝叶殊刺来的金光剑气抵挡。 只见叶殊左手持符,右手捏一支灵笔,快速绘制灵符。 待灵符即将绘成时,他一指点出,就有一道蒙蒙光辉将一柄紫青小剑卷住,送入灵符之内。也正在此刻,灵符上光芒一转,竟然绘成。 此刻,大约已在三十余步之后。 叶殊翻转手腕,灵符上法力摧动,“噗”地落在地上,硬生生嵌进地面,同时,灵符上绽放出紫青光芒,竟拉出长长的剑光,搅动周遭空间。 金光剑气并无灵智,察觉此间有真意闪现时,也朝这边攻击而来,奈何它们才刚接近,已被那灵符攫取,生生吸入。 之后金光剑气也越发来得多了,可惜也都被吸入。 于是,这边多了许多金光剑气袭击,晏长澜那边自然的攻势自然就被削弱了一丝。 而晏长澜还在朝前行走。 叶殊不慌不忙,动作极快,迅速再次绘出一张灵符,在晏长澜再次行出三十余步时,灵符落地,又能吸引许多金光剑气前来。 如此再三,叶殊接连落下了三十六处灵符,多出了三十六个能吸引金光剑气之处。 更叫人奇异的是,这三十六处灵符似乎也形成了一个阵法,第一张落地的灵符原本吸入金光剑气已达极限,可第三十六张灵符落地后,其他灵符竟就为它分担起来。 此刻,晏长澜不再行走,只依照叶殊吩咐,在原地对抗金光剑气。 这时的金光剑气已削弱了数成,三十六张灵符,在半刻之内,都将金光剑气吸纳饱足。 叶殊这才开口:“爆。” 三十六张灵符,齐齐爆开! 下一瞬,无数阵纹如同灵蛇一般飞快游动,叶殊一记阵湮劫指点出。 金光剑阵,破除。 616|花海or药田 至此, 金木水火土,五行阵法尽数破除了。 一切幻境尽数消散, 叶殊与晏长澜立在一片花海前,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锦霞绚烂,美不胜收。 叶殊一眼扫去, 便瞧见五色芙蓉数十丛, 再往左边一看, 有凌波妖娆十余朵, 其后有几捧碧草, 乍看平平无奇, 细看其茎叶上有细密金线, 并非寻常之物。 晏长澜与叶殊相处多年, 虽说叶殊对炼丹一道兴趣不大,可丹药却是修士不可或缺之物,许多药材他都十分了解。而混元珠内有混沌水可滋养万物, 灵田里时常更换栽种的灵药, 故而晏长澜也随着叶殊认得了许多药材。 此刻,叶殊认出了那些灵药,晏长澜同样认了出来。 不过两人也都很有眼光, 立即察觉这些灵药虽很罕见, 但大多药龄不长,不足以用来炼丹制药——当然,这对于两人而言,倒非大事。 晏长澜先道:“阿拙你要哪些, 我去替你采来。” 如今他在采药之事上,也颇为熟练了。 叶殊道:“你随我一起就是。” 晏长澜自无异议,就和他一起,去那处采药了。 两人先走到五色芙蓉前,晏长澜忽而诧异道:“下方都是石头?” 叶殊低头看去,果然,那些灵花灵药虽生在土中,但根须附近皆有许多大小石块,形态各异。然而不同灵花之间,地面却只有褐色泥土而无石块。泥土中散发出丝丝灵光,也该是能栽种灵药的灵田才是,如今却未有种子扎根——就仿佛,是嫌弃灵气不足一般。 晏长澜道:“石头有怪异?” 说话间,他已然拾起一块来,用法力查探一番。 这一查探,晏长澜微微有些诧异,将其递给叶殊,道:“阿拙,你看。” 叶殊接过来,同样探查过后,只觉法力刚进入其中,便有一种阻隔之力,而以法力摄取那阻隔之力,便能发觉,那力量居然是灵气所化。 ——灵气除非极浓,否则也难以阻隔,可见这些石块中灵气何其多也。 如此一来,就能想象,许是那些灵药本是扎根在石块上,将有些石块之中的灵气吸干后,大的石块碎成小块,小的石块碎散成土,才会是如此模样。 叶殊忖道:“安期岛虽有五行天然阵法于其上,此处又有众多灵花灵药,但也应当只有这些玄妙之处,否则名气当不止于此。加之此处总有传言,说是可寻得一种神石,只是神石行踪不定,能否找到须得机缘……那神石,说不定便隐藏于这些石块之中。” 晏长澜也很赞同:“阿拙所言有理,不如先采摘灵药,而后找一找神石。” 叶殊同他对视一眼,神情微柔:“能找到便找到,找不到便罢,不必耗费太多时间。” 晏长澜笑道:“也是。” 二人已有决定,而后一同俯身,先将年份充足的五色芙蓉采摘下来,仅有三株,余下皆是幼苗。他们便先将成株用玉匣装好收起,再将混元珠内灵田稍作打理,不甚要紧的灵药摘下,又或是移到一处去,腾出来的灵田则栽种个几株幼苗进去,留作储备。 之后两人再去采摘凌波妖娆,如法炮制,接着再寻一种灵药,依旧这般处理。 如此再三,足足忙碌了有数个时辰之久。 将所有灵药尽数处置后,叶殊才与晏长澜放开神识,在那无数的石块中寻找起来。 石块中灵气很多,却非灵石,而是藏在表皮之内,犹若一个石囊,再仔细观察,便能发觉石块的表皮十分奇异,能隔绝灵气。 这等隔绝灵气之物,若是好生用来,也能有许多好处,譬如织成匣子,储存灵气旺盛之物——譬如此处生长的灵药成株,放在内中时,灵气几乎不会往外散逸。且它与玉匣一般,皆不会伤及灵药本身药性。 叶殊长于炼器,对此物倒是颇有一些兴趣。 晏长澜瞧出叶殊心思,便笑道:“阿拙既然喜欢,就在此处尝试一番,哪些石块最为合用,便将它们多收一些。” 叶殊正有此意,见晏长澜懂他心思,亦说:“长澜,你来替我护法。” 晏长澜点头道:“阿拙放心。” 两人说定后,晏长澜就用真意清出一块空地,又自混元珠中取出些防御之物,摆在周围,再叫叶殊入得其中炼器。如此一来,无论之后情形是否有变,皆不会对他有所影响。 叶殊领会好意,走入那空地之内。 随即,晏长澜腰悬两把灵剑,站在稍远之处,谨慎防备。 很快,叶殊打出三阳真火。 晏长澜顺手抓取十余块不同大小、不同所在的石块,抛给叶殊。 叶殊法力一引,那些石块尽数飘浮在他的周围,其中之一被他运指一点,迅速出现在三阳真火之上。霎时间,那石块被烧得开裂,其中灵气自然奔涌而出,迅速散逸到四面八方去。 而后,石粉簌簌落下。 叶殊用法力将那些石粉托起,操纵真火,继续煅烧起来。 渐渐地,石粉煅烧到极致,逐渐化为一团胶质。 叶殊心念一动,神识驱使法力,迅速将那胶质一分为三,其中一团迅速使其冷却,一团再灼烧片刻,而第三团始终烧之不变……而后第一团落在一旁,第二团则化为黢黑之物,发出的气息极是刺鼻,而第三团则被火焰包裹,虽也先为黢黑之物,但气息却传之不出,待叶殊使火焰大旺后,其逐渐再次改换形态,竟变得极为坚固,灼烧半晌,始终不变形态。 此刻,叶殊再看那第一团时,便发觉它平摊在地面,散发出一种古怪之力,将周围灵药之内的药力吸引而来。在短暂时间里,最近的几株灵药幼苗肉眼可见地蔫了几分。 叶殊心中微动,却并未立即拿这第一团胶质如何,而是仍旧取出一个石块,将其用三阳真火炼化,在炼化之时,也依旧如先前那般一团分作几团,分别不同炮制。 几次下来,叶殊便摸出门道,那些石块内残余灵气越多,炼化时越是艰难,若是那等满满当当、灵气俱在的,内中更会形成一层灵膜,密不透风,与石皮结合紧密,乃是最难炼化的——不过在真火之下,也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少有别罢了。待灵气尽数泄出后,炼化每块石块本身便都是一般无二了。 于是叶殊了然,在炼制此物时,在石粉化为胶质时便要以神识将其塑成匣状,随后只管稳当烧去,过后自然生成那隔绝灵气的匣子,着实没什么难处,甚至无须再添入什么其他炼材。对他而言,也就无有太多兴致。 随后,叶殊再走到那仍旧在吸引灵药之力的第一团胶质前,观察起来。 617|石中白雾 这块胶质仍在不断吸收周围灵药的药力, 如今已吸收了许久,在那团胶质之间, 隐约居然出现了一丝雾气——这雾气极淡, 若非是胶质近乎无色,恐怕根本不能瞧见它。 叶殊心中微动, 朝仍在守关的晏长澜招呼一声, 道:“长澜, 你来。” 晏长澜闻言, 闪身到了他的面前, 开口道:“阿拙, 怎么?” 叶殊指了指那胶质, 问他道:“你可能看出内中之物?” 晏长澜仔细一看, 毫不迟疑地回答:“白雾。” 叶殊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晏长澜道:“阿拙莫非从内中瞧出什么?” 叶殊道:“倒有些想法。” 晏长澜也不多问,只等着叶殊慢慢思索。 叶殊既不再炼器, 也就不必晏长澜替他守关, 抬脚就往那一片片的灵花、灵药之中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慢慢观察。 晏长澜仍旧小心守在叶殊身旁,但凡叶殊去到哪处, 他都将神识放出, 将那处仔细查看一遍。 叶殊自也有所察觉,眸光微柔,可观察的动作却也半点不曾慢下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叶殊立在了两株灵花前。 这两株灵花颇为奇异, 一朵唤作幻月芙蓉,一朵唤作流光火雨。 其中幻月芙蓉顾名思义,本是芙蓉灵花的变种,芙蓉仙花生为水性,触手冰凉,其花蜜微寒,但滋味甚美,也有一种清心明目之用。而幻月则是它每过百年,在那明月高悬时就会花性改变,自花蕊中喷出一股热流来。 流光火雨则很明显了,每逢开花后,花瓣极美似流光,而花为火性,每逢晃动时就有火雨点点溅出,美丽至极。 这两种花除却生长得近些以外,彼此没甚关联,即便幻月芙蓉在极偶然时会喷出火流,但那火流与流光火雨的“火雨”热力也是在仿佛之间,并不能让彼此受到什么影响。 然而,叶殊却是饶有兴致,自混元珠内取出了一套阵盘,将其布置在幻月芙蓉附近,并于其上修改起阵纹来。 不多会,阵纹改成,阵盘彼此交错在一处,他以法力将阵盘激活,刹那间,阵盘上绽放道道光芒,最终在中央化为一轮明月。 晏长澜瞧着一怔。 以阵法之光汇聚为明月,虽非真正明月,但阵法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此刻晏长澜不由想起早年曾自叶殊口中听闻,他晏长澜因有风雷灵根,身具风雷,十分霸道,故而当走人之极限,即为无敌气势,而叶殊则要经营天地大势。且他那时隐约也能听出,阵法之道与天地大势很是契合,所以叶殊虽说学得甚杂,用炼器之法也最多,可真正潜修领悟的,却是阵法。 如今瞧见几个阵盘一出,叶殊抬手间就能将上方阵纹修改,可见他平日不显,实则已渐渐走在天地大势的摸索之中——明月为天地所生,阵法化为明月,手段自然高妙非常。 晏长澜这边心中思忖,那边阵法所化那明月则绽放光辉,月华倾泻,落在那幻月芙蓉之上。 幻月芙蓉花瓣逐渐展开,上方那清雅的水光不断汲取月华,而后渐渐地,水光之中迸发出丝丝热力,而原本雪白的花瓣也渐渐化为了淡红色,花蕊则逐渐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终于在那火色泽越来越浓时,喷出一口火流来。 而流光火雨总在溅出“火雨”,这时火流与一些细碎的火雨相撞,发出道道热力,而那火流也不再如先前一般孱弱,而是忽而变得璀璨起来。更奇异的是,这璀璨的火流落在两株灵花之间的灵土上,又燃烧了有一刻钟左右,才逐渐消散。 之后,幻月芙蓉恢复如初,阵法所化明月再不能对它有何影响,流光火雨溅出的火雨也如往常一般,只有些微热气蒸腾而已。 叶殊视线落在那原本灼烧着璀璨火流的灵土处,同身旁的高大修士说道:“长澜,你来帮我将此处灵土掘开。” 晏长澜利落前去,剑光迸发间,灵土已尽数被他掀起,露出表面的数个石块来。 叶殊也未说为何要这般做,只是来到那处,观察那些石块。 在那些石块里,有的被烧出一片黢黑,有的被烧得裂开,但也有那么两块,表面忽而流露出一丝晶莹的光芒,那晶芒所在,质地居然与他先前用三阳真火烧出的胶质类似。 大约是在证明叶殊所想,周围、甚至更远处的那些灵花吞吐的药力,丝丝缕缕的被这点胶质所吸收,沁入到这石块之内。 叶殊见状,伸手将那两个石块拾起来,轻轻晃了晃。 晏长澜见他眼中带着兴味,才问道:“阿拙,这是?” 叶殊却未直接回答,而是将石块放在掌心,说道:“长澜,你用剑气将其劈开。” 晏长澜微愣,但很快笑着应道:“好。” 叶殊毫无惧色。 他叫晏长澜用剑气劈开他掌心的石块,一旦晏长澜有些微控制不当,轻则他掌心受伤,重则整个手掌都将也被劈成两半。而他敢这般说,自然是对晏长澜有绝对信任。 晏长澜心知肚明,同样不会叫叶殊这份信任落空。 下一瞬,他将澜风剑擎起,轻飘飘地朝前方划过,剑气迸发而出,极快地自那石块上穿过。 叶殊掌心的石块全无变化,似乎方才那道剑气根本不曾碰到它一般,然而两三个呼吸时间后,石块平平整整地朝两边分开,切口极为平滑,下方无一丝力量残余,就此成了两半。 晏长澜的目光落在分开的石块内部,只见创面上有数缕较粗的白雾正扭曲着缠在一处,而交缠过后又互相分开,那轨迹…… 他不禁看向叶殊。 叶殊仔细端详着,神情中露出一抹笃定,他之推测应当不错,不过,还要再去几处验证。 接下来,晏长澜就见叶殊大步而行,又走到一些灵花、灵药的周围,有时用上一些阵法,有时则只是观察,但不论哪种,他都要让他挖开那些灵花之间某个地方的土层,从里面捡出一两个石块,并叫他将其劈成两半。 而晏长澜也渐渐发觉,那些石块都有相同之处,便是里面有白雾生成,最少的是仅仅出现几缕,而多的则是交错起来,最多的一个已然几乎可以看出,其中那些白雾逐渐化为不同色泽的两种汁液,且它们上下交贴,居然形成“太极”之状。 到此刻,就算晏长澜再迟钝也能察觉,眼瞳倏地收缩,也不自觉地开口说道:“阿拙,你可是已知道那神石是如何得来的么?” 叶殊这时正掂着一个巴掌大的石块,冲他说道:“不止如此。”他朝晏长澜一晃这石块,淡淡说道,“我已寻到神石了。” 618|坏了气氛 晏长澜的视线, 登时落在叶殊手中的石块上。 叶殊也不多言,自混元珠中取出一只匕首并一个杯子, 并将杯子丢给晏长澜。 晏长澜会意, 眼见叶殊将匕首捅进石块之中,立即将杯子置于匕首之下。 叶殊将匕首拔出。 刹那间, 一股碧色水流汩汩淌入杯子之内, 约莫有大半杯后, 便不再有碧水留下。 而后叶殊又拿了只杯子丢给晏长澜, 同时再将匕首刺入石块、拔下, 晏长澜如先前一般以杯承之, 于是再淌下的便是淡金水流, 亦是大半杯, 比之先前那碧色汁液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叶殊唇边略带一抹淡笑,道:“碧琼浆与暖玉光。” 晏长澜瞧着那抹笑, 心中没来由地欢喜, 自然附和他说:“因此,阿拙手中这石块,便是那传言之中的神石。” 叶殊慢声说:“传闻中, 能得神石者不多, 但实则这神石,却远非寥寥之数。” 而后,叶殊往花丛里又找了找,大大小小, 寻得了二十多个石块,大的堪比人头,小的则似拳头,尽数被他堆在一处。 晏长澜一一打量那些石块,试图分辨其中相似之处。 叶殊任他分辨,口中已然慢慢解释:“先前我以这石块炼器,发觉其在三阳真火三分热力时所化胶质一旦冷却,即可吸取四面八方之药力。药力沉入其中后,化为丝丝白雾。而后白雾凝聚,化分阴阳,集积成液,落在那中空的石囊之内,便是碧琼浆与暖玉光了。这两种奇物彼此相斥,中间生有无形隔膜,故而第一次刺穿石块时,只能淌出一种汁液来。而若要另一种汁液,则须得再刺穿石块,自石块另一边释放这汁液,抑或是从原处再次刺入,将隔膜捅破,也能叫另一种汁液流淌出来。” 晏长澜恍然:“流光火雨溅出火雨热力不足,但每逢百年的月圆之夜,幻月芙蓉喷吐热流,与火雨结合,恰好热力足够。于是热力落下之处,若恰有石块,便会被灼烧出些微胶质来,且因着这热力不持久,那胶质很快冷却,随即吸取药力。” 叶殊微微颔首:“此处灵花灵药甚多,能释放热力之类也不少,可若是想要热力恰到好处,便很难得。且众多灵植生灭轮换时期不同,有些热力多些,有些少些,有些正合宜,有些须得有所交错、机缘巧合,而后在不同情境下再生出许多变化,就叫人难以捉摸。因此多年以来,能破除诸多阵法顺利来此之人甚少,而这些修士也轻易瞧不出端倪——便是我,若非恰好对用这石块炼器生出兴致,又恰好炼制时几次试验,也不能立即想到。” 正是因着炼器时灵光一闪,叶殊先有所猜测,随即将如今正能释放热力的多种灵植一一验看,还将那些石块剖开,才真正确定那猜测为真,而既然已确定下来,再循着类似之法去找,便找到了不少神石。 晏长澜闻言,先用法力将两只杯子浮在身前,再取剑将一块最小的神石剖开,用灵一玉盘接住那漏出的两种汁液。从那剖面就能轻易瞧出,一如叶殊所言,内中汁液果真上下交错,呈“太极”之态。 再看那神石外观,乍看与寻常石块无异,可若用剑气将表皮削掉,便能察觉表皮之下若隐若现的胶质,与之前叶殊试验时那些石块十分相似。由此又可知,也正因化成神石所需时日极久,外头落下来的灰尘杂质凝聚在神石之上,便叫神识混入那些寻常石块之内, 叶殊胸有成竹,将那些神石尽数收入混元珠里。 晏长澜则将玉盘上的少许汁液分别倾进两只杯子里,便道:“阿拙辛苦一场,不如尝一尝这两种奇物的滋味?” 二人修行至今,一直以混沌水滋养自身,又是一个完美筑基、一个结成紫丹,内外剔透,寿元颇长,暂且用不上这两样奇物,不过还有二十余在混元珠里,如今尝尝滋味未尝不可。 既是品尝滋味,也不必非得依照分量服食,故而晏长澜屈指一弹,将其中一杯弹向叶殊,就想与他先各自喝上一口,随后再交换过来品尝一番。他暗中更有些念头——凡人结为夫妻时共饮合卺酒,想必就是如此?他与阿拙虽不曾举办大典,但早已是道侣了,如今这般分食,也如同将那合卺酒补上一般。 然而晏长澜虽心中微烫,这“合卺酒”,却到底没能喝成。 只听得一声厉喝:“快将神石放下!” 随之一道攻击裹挟火光疾奔而来,径直攻向晏长澜。 晏长澜面色一沉。 受人偷袭原是寻常事,但此刻这一击,却生生叫他打从心底生出一股愤怒来。 当下里,晏长澜双手擎起双剑,澜风拙雷一齐斩出,顿时化为一团极为可怖的雷暴,反向席卷,正朝那攻击来处而去! 去时汹涌呼啸,生生将那道猛烈的攻击吞噬,连一点余威都不曾残留。 来人似乎不曾料到晏长澜反应如此之快,更未想到他一击便是如此强大的雷暴,雷暴中的威力太过骇人,一时之间,他竟然也不知该如何抵挡了。 下一瞬,来人双手极快地交织,从他的储物戒中喷出十余种法宝,全都化为壁障护在他的身前,将他重重包裹。此还不足,又有数十张灵符也被打出,层层叠叠地挡在前方壁障上,在雷暴中疯狂炸裂开来,极力想要减少雷暴的威能。 然而,这一道雷暴并非是晏长澜平日里随手施为,而是带着他强大的怒意而来,故而即便那些灵符层层削弱,雷暴的去势竟丝毫不减,狠狠地撞在最前方的壁障上! “轰!” 剧烈的鸣响声。 第一道壁障破碎!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从周围不断转移过来的防御,全数都被雷暴吞没,而雷暴的威力,居然削弱不到两三成。 余下那七八成,也绝非来人可以抵挡。 偷袭者满面都是惊慌,不过也还算是果断,极为肉痛地取出一只瞧着十分朴素的小草人,一口血喷了上去。 刹那间,小草人化作他的模样,正面撞上雷暴,而他则不知被何种力量裹住,瞬时落在雷暴之外,也距离晏长澜数十丈开外。 此刻,这人哪里还有抢夺神石之心?只看那雷暴便知自己奈何不得,运起最后的飞行法宝,就要逃走!然而晏长澜如何能够叫他逃脱?澜风剑踩在脚下,只眨眼工夫,就拦在那人的面前。 那人更加惊慌。 晏长澜神情冷峻,一剑斩落! 619|清波府 剑光凛冽, 雷光轰鸣。 只见一道紫色剑芒赫然劈下,那偷袭之人双眼蓦地睁大, 竟是被那一剑之威震慑在原处, 任他也是个金丹修士,却依旧无法逃脱剑气笼罩。 那剑自他天灵之处顺势往下, 只一刹那工夫, 他整个身躯已被劈成两半。 咔! 偷袭者满面惊恐, 他听见丹田之内金丹碎裂之声, 然而他到底乃是金丹修士, 还能撑起几分精神开口。 “你敢杀我!你敢杀我清波府之人, 你、你好大的胆——” 临死咆哮, 终究无用。 晏长澜并未留手, 待此人自报家门后,又反手一剑,将他彻底杀死。 此刻, 他方才被扰的怒气才稍有缓解。 叶殊身形微闪, 出现在晏长澜身旁。 “长澜,何人偷袭?” 晏长澜面向叶殊时,神情中就带着一抹温柔, 说道:“正要去翻找他的储物戒。” 叶殊略点头。 晏长澜果然在那金丹修士的尸身上搜寻起来, 除却储物戒外,这人身上还有两只储物袋,都装着不少物事,被他全都倒了出来。 叶殊陪他一同翻找。 储物袋中多是灵石, 这金丹修士身家不菲,略一数,就有七八万下品灵石之多,另外有一些品质寻常的药材,一些各类炼材——至少叶殊一眼扫去,便能估出数十种法门,炼阵炼器炼符皆可用上。 最后翻找的才是那储物戒,而储物戒里,居然还有中品灵石二十余块。 于这下界中,中品灵石数目极其稀少,不为旁的,只因此界灵气稀薄,中品灵石出产不多,但凡出现,又总是被元婴老祖得去修炼,落在他人之手的自然更少。早年他们曾在元婴老祖所留遗迹中寻到一些,可这不过是个金丹修士,为何也有这些?莫非,也与他们一般,是曾经得了什么奇遇么?这也不无可能。 将这些中品灵石收好,两人又找到一些丹药,大约都是金丹修士用来修炼提升的,数目不多,但也不少。可见这修士的身家确实丰厚。 丹药之外,又有十来个匣子,里面的是各种珍稀灵药,年份多在数千载,又有三五颗堪比金丹的妖兽所出之物,兽皮兽丹、罕见珍物,应有尽有。 再有一叠灵符,十余面阵旗,还有好几样法宝,最叫人惊诧的是居然还有一粒破境丹。 破境丹与固元丹一般,皆是在金丹巅峰服用可助修士结成元婴的丹药,先前在郑家时,两人得了两粒固元丹,如今得一粒破境丹,早先他们于奇遇中也曾得到炼制破境丹的灵药,若是也能成功炼制,他们便能有至少四粒这类丹药了……然而偏偏,他们两个都无须此物。 一时间,纵然叶殊性情冷淡,也不禁挑了挑眉。 晏长澜从储物戒的杂物中,找出了一块令牌,递给叶殊,说道:“阿拙你看。” 叶殊接过来,正见那令牌上所出“清波岛”三个大字。 晏长澜亦已瞧见,便说:“方才那人临死之前,说出他之来历,乃是清波府。这清波岛,许是清波府所之处。” 叶殊若有所思。 清波岛…… 在白府、郑家那些时日,除却炼器之外,他也很是翻阅了一些消息,对这海域三十六座大岛以及诸多其余岛屿皆有了解,这清波岛自然也不例外。 清波岛乃是一座中岛,由一位元婴修士杨勉占据,整座岛屿以元婴修士及其同族为尊,所建一处势力,似乎正叫作“清波府”。 这清波府也收修士,但凡是要依附之人,除非改为“杨”姓,否则皆不能入清波府,而只能住在清波岛外围。 无论是清波府内还是清波岛上,只有那一位元婴老祖,但金丹修士也有七八个之多。这金丹修士的数目远比不上那些大岛屿,可毕竟是有元婴在,哪怕只是第一境的元婴,也足以震慑外人了。而又因他们杨家独霸岛屿之故,不论内中如何,却都极为护短,一旦有人得罪他们养家落单的子弟,不论谁对谁错,杨家除却老祖之外,其余修士甚至不惧脸皮,就敢倾巢出动! 因着些缘由,许多人自然都很明白,这清波府与疯子无异,瞧见他们之后,若是能躲开的,那都是远远躲开,那等躲不开的,便莫开罪,一旦开罪了,当真是非得把人杀得一片魂魄都不能留下才是。 叶殊将令牌翻转过来,就见其背面赫然是一个“杨”字,便道:“自称清波府中人,姓杨,且他乃是金丹修士,在那清波府内应是受过精心培养的。再看他那般有底气的做派,即便对你偷袭被你觉察,还敢那般跋扈张狂,多半是那位杨老祖的亲眷。” 晏长澜道:“阿拙之意是,这厮与杨老祖乃是近亲,说不得还是那颇有可能继承清波岛?” 叶殊颔首应和,又道:“元婴修士寿元也不过八百载,那杨老祖资质寻常,成就元婴时已是四百余岁,增寿至八百后,也过了三百余年,如今算一算,他恐怕只余下二三十年可活。据传言,清波岛上有三个少岛主,皆是老祖近亲,也皆是金丹修士,杨老祖怕是要在他们之中择一人继承此岛。至于其他血脉远些的杨姓之人中虽亦有金丹修士,但并不会从他们之内挑选。” 晏长澜不由思索起来,忽地说道:“若要为自己增添一些分量,三人都要在这最后的时日里表现一番才是。既如此,他们之中有人想起安期岛上神石,意图取得两种石液回去送于杨老祖,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老祖现下所缺者正是寿元,而碧琼浆可为任何修士、凡人延寿百年,得了这等石液后,自会欢喜非常,对待献上石液之人也必定会另眼相待。在这百年中,除非有人送上比这碧琼浆更好的延寿之物,否则,都要被此人压制。 若是这猜测不错,先前晏长澜与叶殊服食石液时受到那般袭击亦在情理之中,若非是与叶殊一般看透神石来历之人,必觉神石难得,也必觉碧琼浆之难得,眼看要被旁人服食,事关自己未来命运前途,怎能不急?那人自恃是个金丹修士,自以为一旦出手必定手到擒来,可惜他料错晏长澜的本事,生生将性命丢在晏长澜的手中。 叶殊点头道:“如今此人丧命,那杨老祖说不得有手段知道这消息,却不知他是否能窥见此人死在你手中……你可有所预感?” 晏长澜稍作回忆,说道:“并不曾有所预感。” 叶殊道:“既如此,你我再将所得之物仔细查看一番,若有动了手脚的物事,就将其丢入海中。” 620|毁尸灭迹 因性情之故, 叶殊行事素来小心,既说起查看, 便是细细查看, 自那金丹修士尸身上取出来的所有物事,每一样都被他好生看过——纵然是那些灵石, 也不例外。 晏长澜陪他一同查看, 也都仔仔细细, 用神识内外查验, 不放过一丝异样。 尽数看过后, 两人挑出一株灵药、一颗丹药, 再并上先前那块令牌与储物戒本身。 叶殊冷声道:“这厮倒是谨慎。” 晏长澜也觉如此, 灵药、丹药皆是不甚起眼的, 通常即便有修士验看,也不会在这些物事上下功夫。令牌上所现出的手段颇为高妙,应是清波府中的独门手段——他不由想着, 阿拙通晓诸多法门, 方可一眼窥明,若是只有自己在此处,恐怕是难以察觉的。 至于那只储物戒, 此物稀少, 向来珍贵,寻常人得了以后爱不释手,纵然知道或有毛病,怕是也未必舍得丢弃。 叶殊也不用其他手段, 只将这丹药、灵药、令牌与储物戒全数抛进海里,又把那具尸体焚烧殆尽,才同晏长澜说道:“走罢,此地不宜久留。” 即便并无危机预兆,但清波岛也是一桩麻烦,对他们的少岛主自然不会全无在意,约莫过不了多久就能发觉不妥。因此还是速速离去,莫要搅入是非为好。 晏长澜自无异议,他听从叶殊所言,与他极快收拾一番,就随他一同寻出口离去。 ……那两小杯的石液,两人自然也还是喝了,只是经由那不速之客的搅扰,于晏长澜而言,那些隐秘的心绪,却也再难恢复如初了。 · 离开安期岛后,两人再往其他岛屿历练。 晏长澜虽说与叶殊是被迫离开大陆,但他的无敌之路还未走完,如今也不能落下。 在并无特殊情形时,叶殊就带晏长澜行船于海上,通过之前所得消息,四处寻找那兴风作浪的海兽,与之厮杀,既磨砺剑术,也为打磨自身的气势。 当然,晏长澜与海兽厮杀时,叶殊分出一丝心神在他身上,其余心思则都在积蓄法力与参悟阵法之中。在参悟阵法同时,他的阵湮劫指威能也一日比一日更加强大。 到此刻,叶殊反而不常炼器了——他只等修为更进一步时,再依照心意炼制更为强大的法宝。 一连数十日过去,因海域实在广阔,叶晏二人又不断朝远离清波岛方向去,他们竟不曾听见什么清波府的消息,很是逍遥自在。 这一日,晏长澜亲手斩杀一头巨章,塞进叶殊送他的储物戒中。 然后,他有些迟疑地说道:“阿拙,你我须得去一座岛屿休整了。” 叶殊刚领悟出一套阵法,闻言抬眼,见晏长澜神情不自在,稍一思忖,便知缘由,了然道:“看来,我为你炼制的储物戒,内中所容到底还是小了些。” 晏长澜忙说:“不小了。” 他自觉所言非假,这只储物戒能容数座山峰大小般的空间,于同类中称得上是顶大的了。须知前些时日他们所杀那个金丹修士,都有个元婴老祖近亲,手头的储物戒不过十丈方圆罢了,比之叶殊为他炼制这个,不知窄小了几十倍去。 叶殊眸光微柔,摇头道:“先前所得空明石大小不足,因此炼制不出更大的,待来日得了更好的,就将空明石融入其中,重新炼过。” 晏长澜心中一暖,便笑道:“日后定多留意空明石,到那时,就要阿拙替我费心了。” 叶殊道:“分内之事。” 晏长澜更欢喜道:“是。” · 叶殊操纵灵船,来到附近最大的岛屿休整。 此岛名为回梦岛,岛上势力乃是女修组成的梦回仙宫。 这些女修擅长经营,便在岛上开辟出许多修炼之地,也有不少集市、甚至是能使人醉生梦死的欢愉之所。而女修们大多行事爽利,并无太多繁文缛节,办事又很妥帖,少有出错,来此的修士与之相处少有龃龉,自然愿意多来。加之岛主乃是元婴女修,能镇压一方,也颇为安全,就使得此岛上每日都有许多人来往,是一片繁华景象。 要休整,此处倒是很好。 两人上岸后,灵船被叶殊收起,晏长澜跟在他身边,小心留意四周。 码头附近有数座小楼,里外簇拥些许多女子,有些貌美,有些相貌平平,但周身气息都颇为灵动,神情也都开阔爽朗。 见到叶晏二人现身,几名少女互相打趣过后,就有一人翩跹而下,俏生生立在他们身前,嗓音娇脆,道:“两位可是初来我回梦岛?可要人做个向导么?” 叶殊淡淡说道:“有劳。” 少女嫣然一笑,本要伸来拉他的手却悄悄收了回去——这位道友虽生得俊秀,却不好相与,还是莫要惹恼客人才好。 她口中则说:“客人来此有何目的?但凡岛上之处,我皆知道。” 叶殊道:“要休整一番,去个热闹些的客栈即可。” 少女眸光一转,又笑吟吟道:“我若带你们去到合意的去处,要三块灵石。” 叶殊略点头,道:“可。请。” 少女一眼看他,见他眉目冷淡,再一眼看晏长澜,见他面目冷峻,顿时心中微微叹气,然后她也不再有旁的心思,只管正了正面色,当先一步,就带两人朝着右边的街市而去。 叶殊与晏长澜便抬脚跟上。 两人都不曾理会那几座小楼上的窃窃私语。 “哎,又是这等生人不近的,真是不解风情。难得他们生得俊俏,好生可惜呀!” “天底下俊俏的郎君多了,没了这两位道友,还有成千上百个。你们瞧那边来的便很俊逸,他眼儿乱飞的,等着咱们去亲近呢。” “这边还有个装模作样的,可别理他,不然被他一通呵斥,便倒胃口了。” “我呸!只有男修能哄骗好几个红颜知己么?我等女修为何不能多寻几个蓝颜知己?不过是瞧上了几夜相好罢了,就有些男修自己不洒脱,偏来叽叽歪歪!” 说话间,已有两个美人瞧中谁,拈着发梢去与人搭话了。 那被搭话的男修也不羞涩,牵着美人的玉手便一同往南街上走去……这互相看中的,自不必与那不怜香惜玉的一般还要花费灵石,说不得,反倒能得些美人的厚礼。 · 只是做个向导的女修很快将两人带到岛上一座极大的客栈,前方的楼阁有好几层,每一层皆可用饭,进出者甚多。 尤其一楼大堂,可谓人声鼎沸,许多消息都在其中流传。 叶殊向来喜欢清静,但既然问的是热闹之处,也有他的用意。他一眼扫过此处,很是满意,就取出一把灵石递给那女修,旋即带着晏长澜,一起在大堂寻了个地方坐下。 伙计送来茶水,叶殊点了几样灵膳,就与晏长澜同吃起来。 而后,二人神识微微放出些,就将周遭许多声音都听入耳中。 有人说某处海域出现堪比元婴的巨大海兽,厉害之极,那片附近众多岛屿上请出三位元婴老祖同时出手,这才将之除去。 又有人提起,某处荒岛上突然出现个小秘境,有许多修士进入其中,只六七日就被驱逐而出,却死伤无数,原来是其中有极可怕的瘴气,尽管也有些天材地宝,但入得其中的修士收获少,受创得多,可谓得不偿失。 还有人言道,散修中有一伙横行多年的凶徒同去探访古洞府,内中恰好有上古流传下来的丹药,他们为争夺丹药自相残杀,最后得了丹的那个却因重伤而被其他修士追杀,最终丹药反而落在了那修士手中。那修士将丹药吞服过后,一举突破了一个小境界,相距结婴又近一步,着实叫人艳羡不已…… 除此之外,许多修士又谈起在这回梦岛上的艳遇,说起某女修十分热情大胆,与之相处极为快活,奈何她如今瞧中另一男修,他只得黯然退场……还有些争风吃醋,众女夺男或是众男夺女,种种香|艳。 这些言语自是入耳便过,叶殊又听了片刻,才听见些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那正是说起清波岛的。据那名散修说道,近一月来清波岛发布悬赏,要寻找害死他们一位少府主的恶徒,赏金多达三万下品灵石。传言中,那位少府主多日不归,有亲信前往少府主最后出没之地寻找,寻到了少府主的几样遗物,才知他乃是被人暗害,然而无人知道凶手乃是何人,大约是察觉之日太晚之故,凶手竟连一丝痕迹也未留。这悬赏许多时日,也有不少人愿意卖个人情,可惜终究不成,至今毫无线索。 叶殊眉头微动,如此一来,倒是轻省了许多。 621|百岛海集 清波岛虽也是个不算小的势力, 但叶殊与晏长澜那回在安期岛遇见杨家金丹修士时,正是在接连破除好几个阵法之后, 除却他们与杨修士本人之外, 再无他人知晓那事。再因着他们处理了痕迹,可谓毫无破绽, 若清波府那位元婴无有其他手段, 能寻到他们这两个“凶手”, 才是当真是怪事。 如今看来, 杨老祖的手段确是平常得很。 于是叶殊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再听一听其他消息。 不多时, 就有个修士似乎被同伴激了一激, 言道:“百岛海集就在七日后, 是我自一位叔父口中听来。据说是一位能测算海集之日的前辈处传出的消息,再过个三四日就能有确切消息了。我唬你们作甚?回去好生将手中的存物理一理,到时正可与人换取……” 这话一出, 众修士纷纷惊异开口: “此言当真?海集在七日后?你若哄我, 我可是要同你做过一场。” “若是如此,我马上就去收拾储物袋,从前得了几样好东西, 偏又不合用, 就等着百岛海集之日能与人交换……” “你那叔父所得消息可靠否?” “真是难得,海集之日总不能定下,这回倒是早些……” 许多议论声响起,叫整个大堂都有些嘈杂起来。 叶殊耳微动, 也将“百岛海集”这词听进耳中,不过他回忆来到海上后看到的典籍时,却对此陌生得很,并不曾见到详细记述。 因此,若要将之弄清楚,还须打听一番。 客栈里,来去的伙计消息最是灵通,晏长澜明白叶殊心思,招手叫一名伙计过来。 那伙计也是个眼明心细之人,见状连忙来,侧耳听候吩咐。 叶殊便问:“那百岛海集是怎么回事?我等初来乍到,倒不曾听说。” 伙计一听他问这个,连忙笑道:“此事晚辈确是知道。” 叶殊道:“你好生说明白,自有谢礼。” 伙计精神一振,立即仔细解释道:“要说百岛海集,须得先从隐仙岛说起。此岛顾名思义,是时常隐没的一处岛屿,少则三五载,多则十余载,在这海域东北方向方圆万里的海域之内出现,但偶尔靠东一些,偶尔靠北一些,具体何处则是不定。而一旦出现,半月过去岛上便有浓雾出现,一日后,浓雾散去,岛屿消失,不知去往何方。” “此岛怪异,就有诸多修士十分好奇,可经由一番探索后,他们却发觉这岛屿只不过是一处荒岛,上面除却几十株不知名的巨大树木之外,再无他物。这些树木枝叶伸展篷盖如云,每一株都将整座岛屿划分为一处区域,只在枝杈的缝隙中能透出光亮来。然而又一番探索后,众修士却发觉,这巨大树木一旦砍伐、树叶一经采摘都会化为灰烬,且有叶无花无果,当真是半点用处也无,叫人兴致缺缺……” “再后来,有许多修士在浓雾起时并不离去,却惊恐体内生机尽数被浓雾抽走,只消半刻左右便会陨落,仅有元婴老祖丝毫不受影响。与此同时,浓雾持续的那一日里,诸多巨木生出的那些树叶中,便不时有些许叶片化为金色,丝丝雾气于其上汇聚为金色液滴,于元婴修士之修行有不小的用处。一日时间不长,金色叶片却很难寻,元婴老祖之间若是彼此争斗,反而浪费了时间,最终收获寥寥。” 伙计似乎并非头一次与人说,正是眸中发亮,说得极为顺畅,此刻他又故意一叹,道:“也陆续有几个元婴老祖干脆留下不走,孰料此后再不曾有人见过他们,其留下的魂灯也都熄灭,可见其命已殒,极为古怪骇人。因此,便是老祖们也不敢破坏了那岛屿的规矩。” “于是此岛不适合建宗立派,灵气还稀薄,只有那金色液滴对元婴老祖有大用,被取名为‘隐仙岛’。后来许多老祖干脆早些过来,与同道互相交换不用的资源,之后又将自己的晚辈弟子带过来彼此交换,再后来无数散修见有诸多老祖在此,使岛上之人都收敛许多,也来此处交换自己不用之物。久而久之,各方势力组织起来促成大集,众多老祖也一同定下规矩,就定了在隐仙岛出现之日起,诸多势力、修士皆可上岛摆摊。一旦占据了摊位就不能肆意改换,也不可仗势凌人,岛上不可互相争斗等,一应交换方式,皆由摊主自定,旁人也不能勉强……” “渐渐地,这大集就名为‘百岛海集’了,不过参与其中的岛屿绝不止‘百岛’而已,乃是海域上不容错过的盛事。无数修士过去或是摆摊,或是做客人与人交换,在那处有幸遇见高境界修士的机会也更多,还曾有散修成功在集会上被元婴老祖看中,收为弟子,这大集就越发吸引人前往。待岛上大雾飘起、尚未将整座岛屿笼罩住时,元婴以下的修士迅速离开这岛,可安然无恙。之后则是诸多元婴老祖留岛收取金色液滴,相助他们的修行。” 伙计一通说明,在提起“元婴老祖看中”时,面上也不由露出悠然神往之色,不过他到底是说惯了的,很快收敛神色,笑道:“每逢隐仙岛即将出现时,总有那擅长卜卦的修士能算出大致时日——也无大用,只是叫众修士知晓后早些做准备而已。两位前辈想必是听人在小店说起此事,咱们回梦岛上有听风楼,只消去此处花上些灵石,到时不必两位记挂,听风楼自会安排妥当,在隐仙岛将要出现时,将两位稳稳地送到岛屿附近。” 叶殊闻言,心念微动,面上则是不显,只取出一把灵石给了这伙计。 伙计得了灵石,顿时眉开眼笑,见叶晏二人再无其他吩咐,则迅速退下,不打扰两人议事。 叶殊才同晏长澜说道:“可惜了,若是风剑主在,以他的本事,定能收获不少。” 晏长澜面色微沉,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可惜。” 他那位师尊惊才绝艳,非凡俗之辈可比,他与阿拙自离开宣明府已有不少时日,离开前,他隐约知道神变果争夺约莫就在排位之战的三年左右,如今师尊说不得已然前往夺取了……以师尊的实力,理应能夺取一颗。 叶殊见他神情怅然,安抚他道:“不必多思,隐仙岛非只出来一回,待你我回去后与风剑主说明,请他到海域来停留一些时日就是。此次不成,尚有下次。” 622|听风楼 晏长澜也知这道理, 当即点点头道:“阿拙所言甚是。” 叶殊略思忖,又说:“既然有意同风剑主提起此事, 你我也该先去一瞧。何况我二人手中存下的物事不少, 去换些得用之物也是正好。” 晏长澜闻言,再点头道:“阿拙所言有理。” 两人商定, 将灵食吃尽后也没再听见更有用的消息, 就暂且在客栈定下一间房, 随后依照那伙计所言, 前往听风楼里。 · 听风楼。 此楼名为听风, 乃是一处集售卖消息、悬赏、雇佣等诸多杂事一体的所在, 其背后的东家正是回梦岛最大门派的宗主, 这一座楼也是岛上汇聚灵石的一处重要之地。 两人刚进门, 晏长澜的金丹境界就被楼中一位掌事之人察觉,很快出现在门前不远,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两位道友瞧着面生, 此来不知有何吩咐?” 这位掌事之人是位宫装的美貌女修, 见人三分笑,十分亲切。她虽是被晏长澜的境界惊动,因此来亲自招待金丹, 可来了以后就迅速察觉, 两人之中仿佛是以叶殊为主,于是即便叶殊还未结丹,她对待他也不见半点怠慢。 叶殊道:“正是要打探消息,还有一事相求。” 宫装女修笑道:“但言无妨。” 说话间, 她已将两人引到一旁待客的房内,将门好生关上后,又给奉上点心茶果等。 叶殊直言道:“先问百岛海集究竟何时开始,再请听风楼安排行程。” 宫装女修恍然:“原来是这事。”她笑着说道,“百岛海集消息五块下品灵石即可,若到时乘坐我听风楼的楼船前往,五十块灵石即可。到时宗主会亲自坐镇楼船之上,同去隐仙岛。” 五十块灵石不算便宜,毕竟那品相极好的中品法器价位也少有超过两百灵石,如今不过是搭个楼船在海域走上一段,竟花费这许多。但细想有元婴老祖同行,即便仅是顺路而为,到底安稳许多,这般一想,也并不贵了。 叶殊身家甚厚,闻言朝晏长澜看了一眼。 晏长澜立时取出一百下品灵石,递给宫装女修。 宫装女修接过之后,取出两百雪白的令牌交给两人,说道:“到时凭借此令即可登船。”又说,“还请两位留下居住之地,我等好及时过去相请。” 叶殊略思忖,取出一只纸鹤,递给宫装女修,说道:“我二人就住在附近飞月客栈上品房第十八间,到时去那处寻就是。若是去了不见,将此鹤激发,跟随而去,便能与我二人会合。” 宫装女修连忙接过纸鹤,面上笑意更真切些。他们听风楼消息灵通,纵然这两人不在客栈里,但只要他们不刻意躲避,也定可找到,但眼下主动告知如何寻找之法,自是更给了他们便利,也叫人心里舒坦。 “如此再不会有错漏了,两位放心,七日之内,定有消息。” 叶殊思及在客栈中所闻,瞬时明了。看来,那测算确是七日无误了。 然后他不再与宫装女修多说,朝晏长澜稍作示意,与其一同离开听风楼。 · 余下几日,叶殊与晏长澜就在客栈房间之内,在布下诸多阵法之后,又一同进入混元珠里。 如今混元珠内除却灵田便是一片亭台楼阁,又有碧草如茵,甚是美丽。 凶面蛛蝎化为巴掌大小,与一些窸窸窣窣的凶猛虫子在草地上下钻动,但彼此似乎互相克制,并不互相厮杀。 叶殊和晏长澜径直来到一座大屋之内,开启机关,就见到一座极深的地窖。 这地窖,原形乃是“大坑”,如今收拾过,已瞧着顺眼许多。 地窖内有许多开启的箱笼、货架,货架上又有许多匣子、书册、大小瓶子葫芦之类,箱笼里堆放着许多玉简,还有成箱的各类炼材、药材等,又有对方的许多阴气森森但品相甚好的奇异木头,其余但凡能下脚之处,全都是堆积成山的下品灵石……唯独一只小箱子里,放着的是堪堪半满的中品灵石。 虽说踏入修行还不到十年,可叶殊和晏长澜经历甚多,积攒的东西也不少了。 不过,其中大多都是得用的,真能拿出来交换的,无疑就是两人从不同路子中所得丹药。这些丹药品相不一,数目不同,但对于叶晏二人而言,大多丹药都无用处,留着也是累赘。即便为日后或许会收的弟子着想,也只要将同类、类似的丹药中留下一颗品相最好的,再将筑基丹、破金丹、固元丹和破境丹留存即可,其余丹药,俱能在此次交换出去。 丹药之外,就是那些用不上的药材或是盈余过多的药材可以交换,但除非有极为心动之物,药材能留则留。 叶殊暗忖,待结丹、结婴之后,修行进境必然缓慢许多,有时修炼某些法门,也要有丹药辅助更能顺遂,故而他早早看定那心性颇佳的王敏培养,叫她多多夯实基础,也好在这两个境界之中,为他与长澜量身炼制丹药。而培养炼丹师,必然要有大量药材练手,现下灵田出产再多,真用起来,怕也未必足够。 稍作清点后,叶晏二人去割取涅金蜂蜜,装满几大葫芦,再将蜂皇浆也都存好,随即就回到屋中,盘膝修炼起来。 只见地面一只香炉青烟袅袅,正是叶殊曾经用黄泉石、彼岸花等物精心炼制而成,最是适合晏长澜修炼,此刻叶殊将其中填进一颗中品灵石,释放出的烟气越发浓郁,晏长澜身处其中,利用那法宝几种神通,迅速地淬炼意识、领悟真意精妙…… 叶殊则是快速运转《混元奥妙诀》,吞吸天地灵炁,尽数转化为法力。 他距离金丹境界,越发近了。 这一修炼,就是五日。 那日傍晚,外面有人前来拜访。 叶殊抬眼,眸子微光一闪而没,又一拂袖,就将那门打开。 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走进门来,裣衽一礼,含笑说道:“妾是听风楼中人,因百岛海集时辰已定,特来相告。” 叶殊道:“请说。” 少女答曰:“正在两日之后,因回梦岛与之不算近,故而明日卯时便有宝车来接,还请两位到时于客栈门前等待。” 叶殊颔首:“可。” 少女干脆得很,听他应下,就嫣然一笑,离开客栈。 · 次日,卯时。 叶殊与晏长澜刚到门前,果然已有蛟马拉着宝车轰轰而来,恰好停在两人的身前。 赶车之人也是个少女,同样姿容出众,眉眼爽朗。 见到了人,她将车门打开,笑着说道:“贵客请。” 叶晏二人也无废话,闪身已入车内。 623|风凌奚回宗 很快到了码头, 两人下车。 码头那处已停靠一艘巨大楼船,船高不知几十丈, 金碧辉煌, 华丽之极。 既是楼船,则其形似楼, 分若干层, 每一层又有许多房间, 皆是供给那交了灵石的修士们暂居。船上有防御阵法, 倘若想要随意上船无法成行, 唯独要将自听风楼内得到的令牌拿出, 方能不受阵法限制, 上得船去。 叶晏二人将令牌悬在腰间, 只见上方一抹华光流转,他们纵身一跃,便是畅通无阻, 到得那楼船之上。 叶殊眸光一扫, 瞧出此船看似繁复精致,但浑然一体,可见炼制时颇耗费了一些工夫, 仔细看去, 船身坚固,所用炼材也必定品质绝佳。此行若无意外,纵然海中巨兽也未必敢轻易拦住这船去路,行船时想必定然十分安稳。 晏长澜护在叶殊身边, 此刻船上侍女迅速走来,朝他们腰间令牌上一瞧,随即言笑晏晏,将两人带到楼船第三层的房间里去。 自外瞧时楼船奢华,到房间之内,各类陈设也极讲究。 叶殊虽不在意房间如何,但若能更舒坦些,他也不会非要自讨苦吃。 晏长澜则早已取出储物戒中存着的灵茶,将之拿些出来,小心为叶殊烹煮。 叶殊坐在榻上,袅袅茶香腾起,将他面容都掩得有些模糊起来。 晏长澜斟一盏,递了过去。 叶殊接过啜饮一口,也抬起手来,替晏长澜斟茶。 晏长澜神情舒展,心情也颇为愉悦。 再等一等,就能去见识那百岛海集到底是何种模样。 · 一道惊雷破空而出,挟剑气直入天剑宗。 宗门大殿内,雷光、剑气交互冲击,带来无边威势,赫然砸落在地面时,便走出了一名身着青袍、面容冷峻的颀长剑修来。 这剑修长发高挽,眸光犀利,不是风凌奚又是何人? 大殿之内早已汇聚数名元婴老祖,周身皆是剑光闪烁,在瞧见雷光之后,那些剑光爆射,几乎要将整座大殿都炸开一般。 那白发童颜的剑修朝他看来,眼中似有沧桑,神情虽看似平静,但眸光深处,也隐约有一丝光芒闪动,可见其心情并不如其面色一般平静。 已有性子急躁的剑修先嚷嚷出声:“风师弟,可争夺到了?” 风凌奚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随后手掌轻抹,于他掌心之内,就陡然出现一枚气息不定的奇异果子,比巴掌还大些,上方有无数气流萦绕,竟是赫赫生威。 他嗓音也是微冷,却也有些自得,言道:“幸不辱命,恰好夺得一颗神变果。” 此次前往神变果树前争夺果子的元婴老祖有五六十之多,其中至少十余人都在元婴巅峰,元婴巅峰中又有至少四五人已寿元将近,神变果却只有九颗,足以想象争夺之难。 风凌奚为求突破至元婴后有更强的实力,早年极力打磨,后来有弟子送来的好处,又经由七情六欲阵不断打磨、淬炼自身,因此境界虽只在第一境里,但其剑法之强,战力之强,比之那些元婴巅峰竟也不见逊色几分,即便有些不足之处,可他气势强盛,与剑法相合,一旦出手极为狂猛,居然硬生生真的夺得了一颗果子,且顺利将之保住。 当然,争抢激烈至此,风凌奚即便雷法极快,也未必不能再抢夺神变果,慎重思索之后,却仍是放下念头——他若敢抢占两颗神变果,恐怕就会引发众怒,到时纵然他的剑法、真意再如何高明,也终究要被围攻而死。 因此,风凌奚放弃再去抢夺,而是仔细护持已得神变果,在其他元婴老祖还在奋力争夺时,他迅速撤离,带着神变果赶回宗门之内。 一路上他不敢有半分停歇,待入得宗门、落在大殿时他才察觉,自己法力消耗大半,着实是惊险之极。 ——再说殿中众人。 在见到神变果的刹那,所有修士眼中都露出一抹激动。 居然当真虎口夺食,风长老实在好本事,当真半点也不枉费他的天资! 风凌奚对神变果并无兴趣,他尽力争夺不过是为宗门出一份力罢了,于是将手中神变果随意抛给宗主,便道:“趁还不算老朽,快些进境神游,也叫我宣明府能朝上府排位挣上一挣。纵然不能即刻做到,也要早早准备起来。” 神变果在空中随意飘动,那白发童颜的宗主俞子元连忙接过,摇头说道:“凌奚,你这动作未免太粗鲁了些。” 风凌奚嗤之以鼻,懒得理他。 俞子元也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实为这神变果太珍贵之故,拿到手后,饶是他心志再如何坚定,这时也难免有些激动。 天剑宗内虽也免不了有资源争夺,但真正寿元将尽却不可或缺的元婴巅峰,唯有宗主一人,而风凌奚拜师后颇受宗主看顾,此番尽力争取,也只是为了宗主而已。 这神变果,正是为了宗主突破神游而准备。 宗主本是天资极高之人,之所以未能在寿元终了前成功突破,是他为宗门付出良多,杂务缠身,这才耽误了修行,可只要有神变果相助,他突破神游便几乎有了八成把握。 在场其他剑修,皆为宗主欢喜。 风凌奚神色稍缓,一路护持神变果归来,他消耗亦不少,这时成功交托此物,心下也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他才说道:“我回府中调息。” 闻得这话,俞子元也收敛心神,将神变果好生收起后,就同他正色说道:“是该如此,你且快去,莫伤了根基。”说话间,他取出几只玉瓶,内中分明有宝光闪动,正是对元婴修士极有好处的丹药,乃是他早早为风凌奚备下。 风凌奚一点头,就将玉瓶收了。随即他朝其他剑修略点头,腾身而起,立即化为一道雷光,直朝惊天剑峰遁去。 其余剑修纷纷目送他,待人走后,他们还要与宗主商议给风凌奚的奖励——此番风凌奚甘冒生死前往争夺,且顺利夺回神变果,如此大功,不可不奖。 而他们宣明府虽只是中府,可一旦有了神游境的强者,从此的地位也将不同往日可比。 · 风凌奚落在自家洞府之外,就见门前一方横石上,有个衣襟大敞的浪荡修士正在喝酒,酒液自他唇边落下,蜿蜒于其胸口之上,着实有些奇异之美。 那修士察觉动静,抬起眼来,先对他一笑:“风小弟可算回来了。” 风凌奚扫他一眼,道:“在旁人洞府外这般做派,也不怕惹人笑话?” 624|暴怒 这胆敢在惊天剑主门前“胡作非为”者, 自然只有他的至交好友淳于有风,此刻他面上带笑, 一边又灌了口酒, 一边起身笑道:“风小弟着实没良心,先前也不招呼一声便独自走了, 如今为兄关怀备至, 特来相守, 又要被如此斥责, 唉, 吾心甚痛啊。” 风凌奚冷眼瞧他, 不发一语, 待这厮面色渐渐僵硬, 才道:“惺惺作态,你如今也已结婴,现下哪里有元婴老祖的威仪?” 淳于有风笑道:“在旁人面前须得有威仪, 在风小弟面前却是不必。”说到此, 他眸子一转,大笑说道,“风小弟是守诺之人, 眼下该唤一声‘兄长’了。” 风凌奚轻哼一声。 他当时应过, 除非这厮早早结婴,否则再不唤他“兄长”,可如今被人说出来,纵然他确是个守诺之人, 也不想其这般轻易得逞。 淳于有风却是等着,瞧着他笑个不住。 风凌奚瞪他半晌,到底还是失笑:“也罢,兄长。” 淳于有风顿时欢喜起来,当即起身,那浪荡架势也收敛下来,仿佛真有了些兄长之态,走到他的近前。但这一走近,却察觉不对,眉头微微皱起:“我当你是休整妥当再回来,怎么身上还带着伤?当真胡闹,快入洞府,我来替你守关。” 刚说完,他先便懊恼起来。 也是,以他对风凌奚之了解,早该想到风凌奚必会强撑着的,他却还耽误了这些时间,着实不当——也不是他忽然就忘了,只是自打风凌奚收徒之后,比之从前惜身许多,叫他放下许多担忧,然而今日来看,却还是一般模样。 风凌奚心中有数,神变果着实要紧,他才迅速回来,而他也无大伤,只是因长久施展惊天剑之故,微微伤及内腑,且法力消耗有些多罢了。若非如此,淳于有风岂会接近他才能察觉?偏生这厮像是见着他遇上什么□□烦,如此大惊小怪起来。 心中虽划过这念头,风凌奚却还是任那淳于有风拉了一把,与他一同入了洞府之内。 随后淳于有风急急将他按坐在蒲团之上,盯着他吞服丹药、仔细疗伤。 而一如风凌奚自己所料,只耗费了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伤势尽数痊愈,那法力也在丹药相助之下,短短时间里就已补完了。 此刻他睁开眼,就见淳于有风后背对他,守在前方三尺之地,似是察觉他之动静,就回过头来,将他细细打量,又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风凌奚道:“我已无事了。” 淳于有风背脊一歪,面上便带了笑,说道:“风小弟,日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风凌奚知他心里还是担忧,倒不敷衍他,答道:“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 淳于有风见风凌奚如此笃定,心中才略微放心下来。 两人闲扯之间,忽然门外有一道白光飞来。 风凌奚伸手接过,原来是有外门的长老得了消息,要来传达。 淳于有风瞧过去。 风凌奚同他说道:“像是有长澜的消息。” 淳于有风顿时了然,他深知风凌奚对唯一亲传在意之情,便说:“既如此,就快将人请进来,问一问我晏师侄现今如何了?” 风凌奚正有此意,将那白光打回,应允对方来此。 不多会,就有一名身着剑袍的外门长老速速而入,冲两人行礼道:“见过风剑主,见过淳于长老。”随即他抬起头,面上神色却不好看。 风凌奚眉头一皱,察觉似有不妥,声音便也微微一冷,道:“长澜怎么?” 那外门长老面上露出怒色,又迅速按住怒火,尽力镇定地将所得消息平实说来。 “晏亲传与好友出去历练,于天缘府百战台磨砺自身,本已颇有所得,然而那崇淮府天潇宗的昌天杰却……” 他说得极快,却字字清晰,几乎犹若亲眼所见一般,把晏长澜自从参加百战之后诸事都详细讲明,那昌天杰如何算计,如何重伤,后面那昌老祖如何威逼,也都一点不差。 风凌奚越听面色越冷,待听到“因天缘府着实不近,消息至今才能准确传来,相距晏亲传被逼离去已有数月”时,他手掌禁不住朝洞壁一拍! 刹那间,一道剑光凛冽而出,瞬时将那洞壁打穿,其中惊天之意混杂冲天之怒,威压之重,叫那不过金丹期的外门长老情不自禁都身形微颤。 幸而风凌奚之怒只在刹那,已看出外门长老承受不住而有收敛。 下一瞬,他森然开口:“好一个姓昌的,欺我宣明府路远,欺我爱徒年幼!好一个天潇宗,纵容门中恶徒以大欺小!若我风凌奚不去做过一场,来日也没脸见我那徒儿了!” 外门长老则快速说道:“已备下最快的灵船,剑主随时可以出行。” 风凌奚深吸一口气,道:“很好,本尊即可前往。” 说罢,他立即起身,就要出去。 淳于有风连忙起身,来到他身旁道:“师侄被人欺侮,我这师叔也不能视而不见,风小弟,我与你同去罢。” 风凌奚自无异议,他虽不将那姓昌的看在眼里,可天潇宗内毕竟还有其他元婴修士,若是一拥而上,他纵然不惧,出气也不痛快。淳于有风同去,正可替他掠阵,将那不长眼的东西尽数拦住,也让他好生打一打姓昌的脸面,叫他再不敢插手小辈之事。 于是风凌奚长袖一卷,将那外门长老带上,化作雷光急速冲出洞府,淳于有风也闪身而去,与他并驾齐驱,前往外门。 625|打上天潇宗 天潇宗乃是淮崇府的顶级宗门, 与天剑宗所在宣明府相距甚远。 外门长老所备下的灵船乃是一件上品法宝,正为赶路而炼制, 其防御、攻势皆不很强, 唯独一个“快”字,在同等品相的法宝之中, 几乎做到了极致。 风凌奚和淳于有风上船之后, 由一位行船的老手操纵, 只见得一缕微芒闪过, 那船已化作一道残影, 转瞬消失在天际了。 而此刻, 风凌奚冷眸合起, 抱剑而立, 将满腔怒气蓄养于剑中,他练的既然是惊天真意,为意志所化, 这怒气自然能将他之真意催发至极盛, 待到剑该出鞘时,便可叫那姓昌的老儿也好生惊上一惊。 淳于有风知道风凌奚的性情,见他阖目不语, 就知道他恼怒到了极致, 于是暗中也将一股磅礴之意养在丹田之内,待到该出手时,正可为他这风小弟掠阵。 · 淮崇府,天潇宗。 如今恰在这顶级宗门每五年招收弟子时, 山门之外,众多修士人山人海,俱领号牌,等待入宗考核。 突然间,天边一道流光急速而来,掀起云层滚滚,风浪四起。 众修士禁不住抬头看去,就见一艘宝光重重的灵船停在天潇宗外高空之上,那带动的无数力量涌动,叫他们忍不住心中发颤,不自觉地纷纷朝旁边让去,留出大片空地。 下一瞬,灵船骤然消失,留在高空上的,便是两个冯虚而立的修士,瞧着面相颇为年轻,气度非凡,其气势强悍无匹,竟是两名元婴老祖! 两位老祖来势汹汹,镇压得众多修士一片死寂,全不敢发出声响来。 本在山门前等待考核弟子的天潇宗修士中倒也有个金丹修士,乃是管理考核的外门长老,眼见众多宗内弟子心境动摇,尽管他同样头皮发麻,也不得不硬顶着那威压闪身而出,满头大汗地向那两位老祖行礼——他心中却颇有不祥之感,只因对方分明来者不善,他区区金丹,如何能与老祖应对?如今只盼宗内老祖们察觉有异,尽快现身。 然而那站在右前方的青袍修士却是一声冷笑,紧接着,他手中雷光一闪,就有一把剑光赫然而出,其剑势凛冽到了极致,剑气凝聚,好似石破天惊,生生朝着外门考核弟子的那处大殿劈斩过去! “轰!” 一身震天巨响! 那大殿的殿顶居然硬生生就被这一剑削落,整座大殿,都轰然倒塌下去! 与此同时,殿中逃窜出许多修士身影,他们倒不曾受到什么重创,然而形容狼狈,半点没有顶级宗门的气势。 宗门内也陡然爆发出几股恐怖气势,皆来自于元婴老祖,那些气势互相交错,仿佛在迅速商议,也好似在威胁、宣告。 金丹长老心中一紧,暗道不妙:如今这位剑修老祖直接削掉宗门一座大殿,便是狠狠下了宗门的面子,不论先前是什么龃龉,现下都要变成大仇!可怜他修为不济,这时当真是进退两难,也不知是该出去呵斥送死,还是龟缩不动被宗门处罚。 正在这外门长老心里多有盘算时,那剑修终于开口,其声音极为冷酷,又极为张扬:“姓昌的,你这以大欺小的无耻之辈,给本尊滚出来!” 这一声喝骂声后,那几道强大的气势爆发更盛,再无半点迟疑,已极快冲出。 · 昌家,天潇宗的大势力之一,其家主名叫昌洪,于三百岁时加入宗门,当时他已然是金丹三转的修为,入宗后得到宗门大量资源培养,在三百五十余岁时达到金丹巅峰,而后有丹药相助突破,成为元婴老祖,随即开枝散叶。 到如今,已是三百年过去,他已有六百余岁,因后续资源依旧不差,现下乃是元婴三境的修士。众所周知,元婴共有四境,他还有一百多年的寿元,未必没机会去搏一搏神游。 昌洪的子女没几个,修为也弱,但他们再生出来的子孙却不少,这些年过去,借助昌洪威势在天潇宗里壮大起来,现下子孙后代有上百人,从中也出了三个金丹一转的修士。 只是于昌洪而言,他的次子后代中生出来一个资质颇佳、性情也受他喜爱的玄孙,被他精心培养多年,受他许多熏陶,让他十分中意,花了不少力气将其培养起来。眼看玄孙结丹有望,又在众多天之骄子争锋的百战台上占了上风,孰料他不过是闭个关的工夫,玄孙竟就被人废了?消息禀报而来时,昌洪难以置信。 然而随后一番调查,昌洪对这玄孙大为失望,在百战台上用手段打压他人倒是有几分他的风采,可本事却欠缺磨炼,身怀他的法术种子,居然还败北于那小辈之手!这也罢了,那小辈好歹也是出身名门,且为战力素来强大的剑修,可之后他还敢纵情声色,被个出自卑贱凡界的弱小女修算计重创,成了废物,也着实太过无用了! 昌洪仔细查看一番,发觉玄孙与剑修小辈一战受了重伤,而后那凡人女修一举,让他丹田都被炸碎,内腑几无完整。用上好丹药之后,虽没了性命之忧,可修为全废,须得先花费极大代价修补丹田,之后重新修行。又因经历此事,玄孙备受打击,心志削弱……如今是不配他再浪费资源了。 但饶是如此,昌洪却是记恨那剑修小辈,若非他先重创玄孙,凡人女修岂能找到害人的机会?既如此,就该叫那小辈也一般受创,赔偿他的玄孙。 昌洪自恃宣明府极远,鞭长莫及,自以为该宗不可能为个筑基小辈大动干戈,而风凌奚名声虽响亮,却也不过是刚入元婴的,比他元婴三境相差远矣,能奈他何? 因此,昌洪直闯那小辈居处,要将其抓来治罪。 只可惜那小辈狡猾得很,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早已逃走。他一番打听,发觉其中似乎与许家、尧凤剑宗有关,尧凤剑宗虽非顶级宗门,宗门内元婴老祖却不比他天潇宗少,而许家也是大族。他发泄一番怒气之后,也就罢了。 昌洪依旧很不痛快,如今已发出百万灵石作为悬赏,只消有人给出那剑修小辈的踪迹,他便会立即前去,将人拿来。 然而…… 先是宗门外来了两个元婴,他本并不在意,那元婴赫然出手,他为天潇宗长老,不快之余,也不曾立即出头。 昌洪却不曾想到,那元婴竟是上门堵他,还如此大声叫骂。 他听清那话,脸色铁青,只一瞬,已化为一道火光,直奔宗门之外。 626|好大的笑话 天潇宗外。 数名元婴齐聚, 分散各方,看着面前的两个恶客。 仔细瞧去, 他们之中最强者乃是元婴四境修士, 但相比元婴巅峰却还差上一丝,还有两个元婴三境、一个元婴二境, 与另两位元婴一境。 来的两个恶客都只是元婴一境罢了, 他们这般赫赫威风的, 照理说, 是瞬时就能将恶客的气焰打压下去才是。 但事与愿违, 那青袍的剑修上前一步, 全然无惧被诸多元婴对峙, 而是再度冷声喝道:“姓昌的是哪个?滚出来!” 此言一出, 众多元婴面上含怒,再多少涵养也要忍耐不住了。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暴烈脾气的。 就在一个同为一境的元婴修士气势暴涨, 就要现身时, 那接连被骂的昌洪先忍不住,瞬时闪身而出,面向青袍剑修, 也要喝骂回去。 然而这剑修见到他后, 却先一声冷嘲,道:“看面相年岁,果然是你。” 之后他再无一字废话,霎时出手, 便有一道剑光好似自虚空迸发而出,一剑凌云,破空而上,直朝那昌洪的要害而去! 众多元婴一惊,没想到这剑修张狂至此,即便见到他们齐齐出现,也只管对他们门中长老要打要杀,他们天潇宗堂堂顶级宗门,如何能忍?纵然方才还自矜身份、有意先斥责一番问个究竟的,现下也顾不得缘由了,就要先将恶客擒拿再说。 可就在此时,另一个恶客却面上带笑地晃身而上,周身漾起澎湃而浩瀚的恐怖剑道真意,静静地拦住了这些元婴老祖的去路。 “诸位,且停步。” 几个元婴老祖面沉如水,怒声喝道:“你等何许人也,为何来我天潇宗作乱?” 这恶客一身气息厚重无比,乃是个修炼出沧澜真意的剑修。 沧澜者,既冷且博,好似水之真意,却又有新意象,绝不简单,可怕无比。 这时他将真意散发出来,仿佛滔滔水光天上来,便形成一道极为强悍的防御,流动不休,浩瀚无边,这一时半刻的,还真叫他们不能立即将之突破——若是同下杀手倒是能强行破开,可这剑修游刃有余,分明也并非只能出这一剑,纠缠起来,麻烦得很。 再者此地乃是他们天潇宗的山门,两个元婴激烈交战已对护宗大阵有所影响,若是一群元婴都放肆对战,恐怕毁去的就不单单只是一座外门的大殿了。 见这个似乎是个掠阵的,为首的元婴修士——天潇宗宗主硬生生按下杀意,待其回答。 而掠阵的剑修也确是回答了。 “你天潇宗既能以元婴欺筑基,我天剑宗的风剑主来为亲传弟子讨个公道,又何足怪也?顶级大宗做出那等事来,莫非还有什么面皮不成?” 此言一出,众元婴皆是一怔。 原来他们这些元婴老祖平日里都在为修行闭关,除非大事少有出门,那昌洪本也是如此,只是他玄孙昌天杰留下的魂灯倏然微弱,叫他在休整时察觉,才提前出关而已。此后昌洪下达诸多指令,皆由昌氏一脉行使,并未惊动宗内其他元婴修士,而那些处理事务的金丹修士们平日里十分忙碌,岂会去探查元婴老祖的行踪?也是因此,宗门上下知晓此事者寥寥,他们更不敢多言,便叫顶层的人物都蒙在鼓里。 直至今日有人打上门来,众元婴才从恶客口中听说些许。 还是天潇宗宗主肃然开口:“道友此话何解?” 掠阵剑修一扬眉,做出个微妙的笑容来,他怪声说道:“还当真不知晓?啧,天潇宗,顶级宗门,真叫在下长了见识。” 天潇宗宗主面皮涨红,道:“道友何必如此说话?” 掠阵剑修面上的笑意加深,缓缓说道:“天潇宗养出来好一个天之骄子,有好大的本事,先有在百战台上百般算计我天剑宗亲传,后有败北后回去寻长辈告状。天潇宗又有好一位元婴长老,堂堂老祖纡尊降贵去找我那筑基师侄的麻烦,害我师侄就此失踪,不知下落,也不知生死。”他说着,神情渐渐嘲讽,“回想我与风剑主知晓时,当真是万分难以置信,以为是个天大的笑话,百般地询问。孰料,竟是真事。” 这一席话出口,天潇宗众元婴已不是面皮涨红,而是紫涨,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元婴欺筑基,这、这何止是个天大的笑话?分明就是将脸丢到地上踩。若是不被揭露出来,尚可遮掩一二,如今被人打上门,且不论此战胜败如何,他们天潇宗都将是个流传千古的笑柄了! 而后,天潇宗宗主眼里却怒意更重。 虽说此事是那昌洪行事太过,可天剑宗这两个元婴非要将此事闹大,也实在可恶得很。若是不给他们一些苦头吃,还当是他们天潇宗山门可以随意践踏了。 其余几个元婴在初时的羞愧之后,也越发愤怒。 天剑宗的人太不讲规矩,倘若他们私下过来,难道还会少了他们的赔偿不成?就这般将脸皮扯破在外,可真是不讲道理,不知礼数。 几个元婴修士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之意。 ——今日非得将这两个天剑宗元婴留下不可,否则,那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不过刚被责问一通,众元婴倒不好立刻当众动手,便要先等昌洪与那风凌奚打过后,再遮蔽了此处,一齐将两个恶客“请”去宗内做客才好。 他们料想,风凌奚才是个初入元婴的,昌洪则早已元婴三境,纵然剑修杀伤力强,昌洪经验丰富,也当可手到擒来。 然而这些元婴们才刚看向那边交战的两人,却只见到一道剑光好似一道极光,居然一瞬斩落昌洪的发冠,叫他披头散发好不狼狈,随即一剑更快,隐约有雷霆呼啸之声,洞穿昌洪的肩胛。 仅仅须臾工夫,昌洪就好似落尽了下风? 紧接着,雷光乍现于昌洪面前,风凌奚面容冷峻,转眼绕那昌洪脖颈一周。 剑光与金铁交鸣之间,有一道金光将昌洪的周身裹住,发出极为尖锐的碰撞声,昌洪面色惨白,不知用了个什么手段,通身迸血地退避数丈之外,而他的脖颈之处,明晃晃出现一圈鲜艳的血痕。 可以想见,若非昌洪有压箱底的防御手段,他的整颗头颅都会被这削落下去。 这一刻,天潇宗众元婴赫然发现,这风凌奚竟不止是来落他们天潇宗的面皮,更是身怀杀机,想要斩杀昌洪! ——叫他们脊背之上,陡生寒意。 眼见风凌奚周身再现雷光,就要拔剑再朝昌洪斩去,天潇宗其他元婴修士下意识动手,分别朝风凌奚两人攻击。 627|打完就跑 为能尽快拿下风凌奚, 天潇宗宗主因修为最高,便先攻向了他, 而昌洪惊魂甫定, 面色铁青地遁到最后方——他如今已很明白,自己绝非风凌奚对手, 体内法力也消耗大半, 再争执下去, 恐怕肉身就难以保全, 至于丢不丢面子, 倒不在他考虑之内了。 其余几个元婴修士境界相对都不很高, 就以那个元婴三境的修士为首, 四面包抄, 来擒拿掠阵的另一剑修。 那三境修士眸中光华闪动,头顶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鸣鹿虚影。 鸣鹿一声轻吟, 就有一道无形威压好似涟漪般扩散开去, 他要以法相镇压那沧澜真意的剑修——元婴法相,能在一境时凝聚者极少,即便凝聚, 必不如他这打磨了数十载的修士凝实。 虽有以大欺小之嫌, 可为宗门面皮,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自然都很明白,若是“懂规矩”,他们本该私下拜访天潇宗问责, 叫天潇宗给个交代、多要些赔偿。奈何两人从不是什么被所谓“规矩”束缚之人,风凌奚好容易得了个亲传弟子,又孝顺非常,却因与同辈中人堂堂正正对战胜出后惨遭对方亲长打压,他做人师尊的,还讲什么“规矩”? 何况天潇宗并无化神修士,既如此,他风凌奚更无所忧。 尤其来到此处后,风凌奚察觉那昌洪居然还是个三境的元婴,若不是他那弟子机灵,早早先脱身了,一旦被其发觉,只消举手间,他的弟子就定然没了性命!而昌洪都要杀他弟子了,风凌奚也轻易动了杀机。 只可惜,那姓昌的老鬼太狡诈,一时未能将其宰杀。 ——不过天潇宗众元婴一齐动手,倒是在风凌奚意料之内,不论是为遮羞还是什么旁的缘故,他们总是要护着昌老鬼的。 于是风凌奚拔出长剑,直面天潇宗宗主。 他结成紫丹再蓄结威能而后结婴,绝不是只想做个寻常元婴修士,前些时日争夺神变果时,他凭借身法能自元婴巅峰修士之间跻身而出、顺利夺取,也正因为他根基无比雄浑之故。 如今多个元婴巅峰变得只剩一个,他甚至不必如何躲避,就可以奋力与其先争斗一场再说。 另一头,淳于有风则四面都被堵上了人,正前方,那鹿鸣声起,法相威压瞬时将他先前释放而出的沧澜真意冲击破碎,化为一道道力量余威,朝四面八方滚滚而去。 淳于有风也没什么可惧怕,他为能与风凌奚长久结交,当年也是铆足力气结了紫丹,虽说险些没成,幸而最后一刻勉强成功。不过之后他被风凌奚好一通嘲笑,自此才端正心性,平日里看似不羁,在修行之上,却再不敢有丝毫懈怠了。 如今,淳于有风随意朝四面扫了一眼,勾起嘴角道:“有什么可炫耀的,同为元婴修士,莫非谁还无有法相么?” 话音落下,在他的头顶之上,赫然出现了一片沧澜。 浩浩荡荡,自其身后蔓延铺展,不知何其浩瀚,冷寂无边,又雍容博大。 沧澜之水翻涌震荡,那冲击而来的鹿鸣声所化涟漪入得其中,当真就只掀起了微澜,就被扑灭在那无边无际的沧澜法相之中了。 淳于有风,偏生就是那不仅在一境时就已凝聚法相的天才剑修,其法相更是强悍。 刹那间,那名鸣鹿法相的修士脸色,便极为难看。 ——也不怪他这般作态,堂堂三境修士的法相去袭击一境修士的,却是一触即溃,好似鸡子撞巨石,如何能不尴尬?如何能不憋闷? 淳于有风哈哈一笑,长剑朝下一划。 在沧澜法相促发之下,沧澜真意朝四面八方涌去,迅速将那些元婴一二境的修士笼罩其中,而那三个元婴修士还未炼成法相,抵挡不得,居然只能苦苦支撑。 而这三境修士愤怒之极,终于禁不住看向缩在后方调息的昌洪,冷声道:“昌兄,此时便莫再藏掖了,你我合力罢。” 几近须臾工夫,昌洪哪里能调息完成,只是他深知此次宗门没脸皆因他故,这时眼见同门长老拿不下人,已近乎恼羞成怒,他也不敢再有迟疑,忍着肉疼取出一颗宝丹吞服,化为滚滚热流,尽快补了几成法力进去。 然后,他也放出自己的元婴法相,乃是半虚半实的一尊火焰巨人,此刻举起拳来,狠狠砸向那浩荡沧澜! 此刻,堂堂天潇宗,居然有五名元婴围攻淳于有风。 淳于有风一边动手,一边面上带笑,那笑意中的嘲讽清晰之极,叫天潇宗众元婴既是羞窘,又是愤怒——甚至已是骑虎难下了。 与此同时,风凌奚肆意泼洒惊天之意,道道剑痕破开长空,纵横于天潇宗上空,直叫数百里外的修士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天潇宗宗主施展雷霆手段,然而,依旧无法如他所愿、迅速将风凌奚擒下。 更可怕的是,风凌奚面对他这巅峰元婴,半点也不曾落在下风。 · 天潇宗外发生如此大事,岂会无人注意?不仅是被惊动的天潇宗内外之人,还有许多与天潇宗相邻宗门、附近坊市山脉等地的修士,尽数将视线投了过来。 那些与天潇宗不对付的自是都看起热闹来,散修们平日里不敢招惹大宗大派,可如今法不责众,胆子大些的也来看笑话。便是与天潇宗亲近的,都须得打听其中缘由,也好做出应对。 因此,风凌奚的喝骂、淳于有风的责问,天潇宗那些元婴现身以及对两人群起攻之、境界压之都不能奏效等事,也全都被无数人看在眼里。 自然,也少不得议论纷纷: “天潇宗这般顶级宗门,竟做以大欺小之事?同辈分的骄子败北后被凡人出身的女修毁去丹田一事,我原以为是个小道消息,竟也是真的?” “元婴欺压筑基,这、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两个剑修何种来历?” “听说是宣明府远道而来,为亲传弟子要一个公道的。” “惊天剑主风凌奚,原来是他!这可不是寻常人物,他的弟子自然出类拔萃,能压制天潇宗的骄子也不奇怪。” “各宗骄子之间对战互有胜败乃是常事,偏偏天潇宗这个……呸,丢人!” “莫说天潇宗的那位骄子了,你们瞧,与风剑主对战的正是天潇宗的宗主,他堂堂元婴四境的修士竟连一境的风剑主也不能制服,可见天潇宗不过是个顶级宗门的名头糊弄人,实则没什么大本事!” 随着议论之声,宗外无数修士的视线又落在那些天潇宗内外的弟子身上,直看得他们面红耳赤,羞惭到衣袖掩面。 此时此刻,他们的脸皮被踩了又踩,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与之相反,天剑宗来的两个剑修着实不凡,一个以一己之力牵制好几个元婴,另一个与四境的宗主旗鼓相当——诚然他们的法力也非无止无尽,可他们身形极快,在法力消耗甚多时,就不知从何处摸出个瓶儿饮上几口,之后便是精神焕发,又能战得无比酣畅。 不过,天潇宗的修士们奈何不了这两个恶客,两个恶客毕竟也只是刚入元婴不久,同样奈何不得这些浸淫已久的老元婴。大约战过半个时辰,好生惊动了八方来客之后,风凌奚与淳于有风狠狠践踏了天潇宗的威风,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而后,两人默契极佳,各自使出个幌子,已各自施展法门,脱身而出,又瞬间遁走。 淳于有风看那昌洪不惯,遁走时趁其不备,又将其头发削掉一层,再然后,两人身形杳杳,叫天潇宗的元婴们追也追不上去。 628|去许家 眼见那在天潇宗胡作非为一番的两个剑修转瞬无影无踪, 天潇宗众多元婴几乎忍不住要摧动大法力前去追赶,但天潇宗宗主很快冷静下来, 老祖们一扫下方, 再一扫四周,面色乍青乍白, 再也无法在宗门外久留。 饶是诸多老祖修行数百年, 已算是经历丰富, 在这一刻, 依旧是前所未有的难堪。 尤其天潇宗宗主, 视线扫向昌洪时充满怒意, 更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杀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心胸狭隘难成大器! 之后, 这位宗主一拂袖,厉声喝道:“还不回宗?” 昌洪这时气得浑身发抖,即便他先前在头发被削去的刹那就已立时运转法力, 将之再度催生出来, 可那副难看的模样也早已落入在场所有人的眼里。自修行以来,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而如今他堂堂三境修士, 被宗主当众呵斥, 偏生因着他犯下大过,只能受之……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满腔愤懑、那风凌奚给他留下的诸多暗伤、还有先前的后怕惊悸,全都淤堵在心头, 若非他强自调节,恐怕已然忍不住要一口血喷将出来! 最终,他脑中嗡嗡作响,已不知自己如何开口地应了一声。 “是,宗主。” 再一刹那,众多元婴都极快地回到了宗门之内,天潇宗的长老们也纷纷开始动作,束缚内外门的弟子也都赶紧回去宗门里,并勒令他们在短时间内,不论是要历练抑或是其他皆要暂停,都莫要离开宗门,等待宗门下令…… 至于外界而来的其他视线,也都被关在了天潇宗外。 约莫在颇长的一段时日里,天潇宗都将紧闭门户,不会搭理那些怪异的眼神。 而天潇宗这番遭遇的来龙去脉、所有细节,也都被围观之人尽数宣扬出去,不断扩散,成为无数修士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因此事,天潇宗颜面扫地,同时,也成就了惊天剑主风凌奚与沧澜剑主淳于有风的威名。 · 天缘府府城,许家。 修炼静室中,两名年轻修士相对而坐,其中一个身着华服,手持一把折扇,扇骨非金非玉,不知以何种之物打造,正在胸前比划,而对面的似乎是个剑修,并指成剑,不时划出丝丝缕缕的剑气,与那折扇互相交错,铿锵有声,却将法力威能都限制于方圆三尺之地。 二人如此乃是切磋,也是要将法力磨砺圆润,故而杀伤力小,实则是考验技巧,见招拆招。 在练得一阵后,华服的那位先收了手,摇着折扇道:“哎呀哎呀,不敌不敌,不打了。”他笑容很是倜傥,“燕清的暴风真意更暴烈了,我这点本事,当真是抵不过几个回合。” 另一人相貌英俊,面色却严肃,这时也收起剑指,同他说道:“你这把折扇上法术也是出神入化,不过是你太惫懒,总好似弱气三分。” ——这两人,正是尧凤剑宗的牧燕清和许家嫡系许靖之。 因许靖之给出传送阵的消息,让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得以逃脱元婴老祖昌洪的天罗地网,自然是要受到昌洪责难的。牧燕清与许靖之交情莫逆,也甚是敬佩晏长澜的剑道实力,在此事上便要与许靖之站在一处,干脆就在许家住着,又极快给尧凤剑宗去了消息。 牧燕清所在那一脉人才济济,就出了一位元婴剑修陪他同住许家,而许家的元婴也一直在家族内修行,都要护着这两个小辈。后来昌洪果然前来,一番交涉,到底无可奈何。 只是昌洪虽走了,这事却还未完全过去,为了避免万一,牧燕清便一直在许家小住,与许靖之一同修行,互相印证双方所学的法门。 不知不觉间,也过了许久了。 两人数日一切磋,如今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而已。 停下来后,依照平时之举,他们就该各自占据静室一角打坐修行积蓄法力,也好早日将修为推进到筑基巅峰,寻求结丹契机。 但就在两人将要起身时,突然有人在外叩门。 许靖之挑起眉,扬声道:“进来罢。” 牧燕清也跟他站在一处,心中略有好奇——许家规矩森严,若无要事,在他们正在修行时,理应无人前来打扰才是。 下一刻,门被打开。 门外走进一个体态高大、随从模样之人,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这居然是个金丹三转的修士。 虽说许家有两位元婴老祖,可金丹三转修士也不多见。 这位,分明是修为最高的那位三境老祖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 许靖之神情中带上几分敬重,姿态收敛,说道:“东柏叔怎么来了,可是祖爷爷有吩咐?” 许东柏也并未因修为高便倨傲,只是笑着说道:“七少爷,我来通报一声,可有两位了不得的客人前来见你。那两位客人就连老祖也不能怠慢,故而让我来叫你,和燕清少爷同去相见。” 许靖之一愣,言下之意,是两位元婴老祖来见他和燕清?他们这点修为,哪里能值得元婴老祖前来相见? 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慧之人,将这段时日来所遇回想一遍,心里就有所猜测。 “莫非是……”许靖之喉头微动,不由得有些紧张,“……是宣明府来人了?” 许东柏笑着点头,道:“正是那位,因此,两位少爷快些去罢。” 许靖之心跳如擂鼓,一时间竟忐忑得有些手足无措,这、这就要去见那位了?即便是那个昌洪老祖,他怕是都不会如此,可这位就大不相同了。 一旁的牧燕清比许靖之更紧张、更忐忑——无他,正因他是一位剑修。 如今的剑修之中,谁人不知道惊天剑主风凌奚的威名?当日他牧燕清与风剑主的亲传弟子切磋时,就已见识到了对方那无比高明的真意与泼洒自如的剑法,弟子尚且如此,何况师尊?此番能见到风剑主,叫他如何能镇定自如?! 两人都有些轻微地震颤。 许东柏倒也理解他们的心思,不过,还是要将这情绪打断。 “若再不去,可要让那位久等了。” 两人连忙收敛心神,大步随着许东柏去了会客堂中。 · 这时,堂上坐着一位许家老祖,正是在招待客人。 许靖之与牧燕清进门后,先迎面拜见老祖,然后他们便察觉到,坐在一旁的那道叫人无法忽视的身影。 两人忍着心中震动,朝他看去—— 只见一位满身凌厉的青袍剑修端坐在那处,微微抬起眼来。 眸光之中,冷芒如电。 虽未刻意显露,威压依旧可怖。 又有一道慵懒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将之驱散。 “风剑主,莫吓坏小辈。” 629|前往传送阵 这嗓音打破沉寂, 也叫牧燕清与许靖之二人有自觉朝其来处看去,这一看, 就见到有个气势雄浑的剑修坐在青袍剑修的身边, 他分明衣裳穿得规整,但不知为何, 瞧着却有些落拓不羁, 乃是一派自在之感。 牧燕清是个剑修, 比许靖之更快发觉, 这剑修本事也是极强, 气质更很出众, 只是青袍剑修——也就是风凌奚的气势太过凌厉, 他却闲散些, 才不曾叫人第一眼瞧见他。 不过,如此独特的剑修从未听过,其又是何人?单听他先前那句调侃风剑主的话, 再瞧他此番做派, 像是与风剑主关系极好。 此刻,上方那位许老祖开口道:“靖之,燕清, 你二人还不快拜见两位剑主?” ——牧燕清在许家, 也早已算不得是外人了。 许靖之连忙拉着牧燕清一起,转身朝两位剑修行礼,齐声道:“见过两位剑主。” 在他们心中,虽只匆匆一瞥, 却都已被两位剑修风仪所慑,其中风凌奚风剑主尽管尚且一言不发,可那无影无形的气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全不曾叫他们有半点失望。 接着,风凌奚凛冽的嗓音响起。 “不必多礼。” 另一剑修则摆了摆手,笑了一笑,脾气很不差。 于是两个小辈起身,束手站在一旁。 而那位许老祖则起身说道:“两位剑主有事相询,你们不可隐瞒,我且先走,有东柏守在门口。若有所需,让他去寻我。” 许靖之连忙答应:“是,叔祖。” 牧燕清也恭敬行礼相送。 之后,许家老祖朝风凌奚两人稍作示意,就闪身到了门口,很快离去。 待这位元婴老祖一走,许牧二人面对两位元婴,压力自然更大了些,好在风凌奚两个有意收敛,他们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时,风凌奚一指身旁的剑修,道:“此为淳于有风,吾之好友,伴我同来相询。” 许牧二人恭敬听着,又唤了一声“淳于剑主”。 接着,风凌奚视线落在两个小辈面上,说:“听闻,你二人与长澜交好,许是知道他的下落。”他缓缓续道,“长澜初来此地,若要提前知道消息,逃出昌老鬼的追捕,必然有人相助。因此吾一番查探,发觉于那日之后,许贤侄手中似乎多出过几样法宝,像是出自吾徒道侣之手。” 许靖之知道风凌奚乃是好友师尊,自然不会再对外人一般隐瞒,何况那传送阵到底去往何方,他心中也存疑虑,故而毫无掩饰,直接就从自己得知昌家一脉暗中行动开始说起,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给风凌奚知道。 风凌奚静静听着,待全数听完,他眼中似有无数剑光闪动,面上怒意一闪而过。 许靖之现下倒也不怕,他分明看出,这怒意并非针对他与牧燕清,因此只静静等着风剑主的怒火平息。 风凌奚心性稳固,加之先前发泄过不久,迅速平静下来,对待许靖之和牧燕清时,态度相较先前更和善些。 他也不曾做旁的,摊开手掌,掌心之中就出现了一件符宝,内中蕴含有极为恐怖的力量,而后他手指轻点,这符宝就出现在许靖之的面前。 风凌奚道:“你待吾徒有情义,吾便送你一份见面礼,其中有吾一道真意,若遇强敌时,四境之下,皆可应对一二。” 许靖之一怔,他自问虽是将晏长澜视为好友,但也是考量诸多,也不曾为对方赴汤蹈火,实在心思不很纯粹,如今见到风凌奚送他此物,倒是觉得有些惭愧。他张了张口,既很垂涎此宝,又有些踌躇。 风凌奚却道:“不必思虑其他,拿去就是。” 他心眼通明,自然明白这小辈心中所想,却不在意这些。他那弟子切实因此自昌老鬼手中脱身即可,许靖之与他弟子不过是短暂相交,能甘愿冒许多风险已是足矣,岂有立时就叫人以命相交之理? 许靖之抬眼,见风凌奚眸光清明,暗道一声惭愧,双手恭敬将那符宝收下,肃容道谢。 风凌奚微微点头,又取出一物,抛给了牧燕清。 牧燕清没料到自己也有,下意识抬手接过,只觉掌中那物像是一块石头,看似内敛,上方却有数道剑痕,居然是风凌奚亲自刻下的一式剑招,内中隐含他之一缕极淡的真意……此物虽不比符宝于特定时能救下一条性命,但对于牧燕清这般的剑修而言,却大有机会自剑痕中悟出这式剑招,且能借助这一抹极淡的真意打磨自身所悟真意,对他的修行大有裨益。 他的性情颇为耿直,也不会如许靖之那般心思百转,得了此物后,立即恭声谢过,又忍不住在手中把玩,好容易才将注意力自上方挪开,当真是爱不释手。 风凌奚见两个小辈都甚是喜爱他所赠之物,才又说道:“之后,便要辛苦许贤侄一趟,带吾前去那传送阵所在。” 许靖之身形一顿,原来风剑主这般看重晏兄,居然要亲自前去寻找么?不过若真是如此,倒是更好,也能让他更为放心了。 想定后,他毫不迟疑地说道:“但听前辈之命,晚辈随时可以带路。” 牧燕清则有些迟疑,那处传送阵乃是好友秘密之地,他许是要避开? 许靖之却早已看出他的想法,同他说道:“燕清同去罢,于你我而言,未必不是一处后路。” 牧燕清恍然明白许靖之的心意,朝他点了点头,道:“多谢。” 许靖之朝他一笑,眉眼间倒是很轻松的。 而后,众人也无多留之意。 风凌奚朝那位许老祖所在之处传音,颔首告辞,接着他将许靖之一卷,淳于有风也将牧燕清卷起,只在一阵风过后,几人就一齐消失在原地。 · 元婴老祖的遁速何其之快,若非是风凌奚以法力护持,许靖之在路上恐怕连眼也不能睁开,但他勉力护持自己,到底还是顺利将道路指出,让风凌奚迅速来到了那一处山洞所在。 众人落下地来,闪身进入洞中,找到了那个传送阵。 风凌奚手中的灵石不在少数,尽管传送阵所需甚多,却也不能为难他。 只见一道道灵光迅速自其袖中喷出,下一瞬,传送阵便已启动。 再一阵光芒闪过,风凌奚与淳于有风都消失在传送阵里。 许靖之这才看向牧燕清,笑着说道:“也不知风剑主能否顺利寻到晏兄。” 牧燕清道:“定能寻到。” 许靖之摇了摇扇子,点了点头,说:“不错,理应如此。” 630|师尊的旧识 微微头晕后,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出现在一座荒岛中央。 风凌奚冷眸朝四周一扫,就见附近不远之处有不少怪物尸身横陈地面, 上方隐约还存有一些微弱的剑气, 震慑其他野物,也使得这些尸身还能勉强完好。 淳于有风也看过去, 面上先带了笑意, 道:“看来不曾寻错地方, 这些剑气分明便是我那位晏师侄所有。” 风凌奚心下微松, 点了点头。 果然不曾寻错地方。 淳于有风又往远处瞧瞧, 说道:“不过此处像是一片海域, 一片茫茫无际……莫非那传送阵将你我传到了无垠海中?” 风凌奚沉声道:“先去打探一番, 随即便知。” 淳于有风自无异议。 风凌奚身形微晃, 已化为一道流光,直朝海上而去。 淳于有风原本还想让他取出灵舟来驱使,可眼见风凌奚如此急切, 摇了摇头, 也运转法力,极快地跟了过去。 · 元婴老祖与寻常修士自然不同,风凌奚掠行上千里后, 也见到了好些岛屿, 也无须太多打探,随意听一听下方修士口中言语,他便已确定下来,最终停在一座小岛之上。 淳于有风落在他的身边, 说道:“方才有人提起什么东岛西岛,看来果真是无垠海不错了。现下要如何去寻晏师侄?单是你我纵然元婴也势单力薄,还是与本地势力交易,发布悬赏,如此更便利些?” 风凌奚微微沉吟,言道:“法子不错,但我已多年不来,不知哪个势力能信守承诺、寻人能更快些。”他思索片刻,又道,“数十年前我曾来此历练,当时结识几位同行的修士,其中有一位当时便是金丹巅峰,又奇遇得了保命之物,如今应当已然顺利结婴。我知晓她所居何处,不如去她那处询问一番,再去发布悬赏。” 淳于有风听他这般说,眉头微挑,好奇道:“你倒是对那个同行修士颇为信任。” 风凌奚道:“我曾救她一命,她欠我这人情,想必不会为举手之劳而欺瞒于我。” 淳于有风暗忖,风小弟这般说,其中更有故事了。 风凌奚瞧他眸光闪动,就知道他又在心中胡思乱想,抬手放出一缕剑气。 淳于有风被这缕剑气一激,回过神来,讪笑两声,道:“风小弟莫恼,我陪你去。” 风凌奚再不理他,纵身于空中瞧了瞧方向,先行一步,直往东北面而去。 淳于有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再次紧紧跟上。 · 天凤岛,林氏宫苑。 林彤羽盘膝坐在静室中,周身一阵阵火气鼓荡,而身前则上下悬浮着一只流光溢彩的凤钗,四道天然禁制里,神通与她呼应,威力引而不发,着实非凡。 半晌,她收了法门,凤钗则化为一道华光,翩然没入她高耸的发髻之中。 凤羽微垂,竟然将她平平面貌也衬出了几分艳丽来。 今日修炼已毕,林彤羽往往在此刻出去倒一杯寒茶饮下,祛除多余的火气,凝练功法。 因此她起身出门,而在门口处,一名俏丽的女婢正好捧来一杯茶水奉上。 林彤羽将茶盏接过喝下,而侧面的长廊中,则极快跑来一名面貌平庸的女修。 此女平日里神情总很坚毅,此刻却带有一丝慌张。 林彤羽见状,细长的眉毛蹙起,眼角吊起,就露出有些刻薄的神态来。 “为师平日里如何教你?你慌个什么?” 这女修正是她收下的亲传弟子,随她姓林,名灵汐,资质比她好许多,性情她也合意,而这弟子生得面貌寻常也免了被许多男子纠缠,更能将心思放在修行上,更是叫她满意的。 已来到林彤羽的身前,连忙说道:“禀师尊,门外有两位元婴老祖前来拜访,其中一位说,他与老祖乃是旧识。” 林彤羽神情稍霁,她这岛上只有她一个元婴,灵汐同时见着两位元婴,有些心慌倒也不是她的过错。于心中思索过后,林彤羽淡淡问道:“可有自报家门?” 林灵汐忙道:“那位说他是大陆上来的,姓风。” 林彤羽本在垂头喝茶,听闻这话,手指轻颤,茶盏也发出一声轻响。 “姓风?”她喃喃道,“……大陆来的?” 林灵汐察觉师尊心思有些动摇,也不敢多说,只轻声应道:“是。” 林彤羽的面上陡然生出一丝喜意,将茶盏随手交给旁边女婢手中,步履匆匆,极快地朝门口走去。她心中暗想:莫非当真是他?他……还记得我? · 两位元婴老祖立在宫苑前等候通报,着实叫人心惊胆战,那守门的筑基女修勉力镇定,还是有些惧怕,唯恐一个不慎,就遭了大殃。 幸而须臾之后,就有一道火浪般的威压袭来,正是林氏宫苑中的唯一元婴老祖林老祖出得门来,直接面向这两位,将他们请入宫苑之中。 · 会客堂。 林彤羽请两位贵客入座,却是看向其中那位青袍的剑修,眼中透着一抹微光,口中则道:“果然是你,你竟已结成元婴了。” 风凌奚朝她微微点头,道:“林道友,别来无恙,你果然也已结婴。” 林彤羽叹道:“当年我比你高出两个大境界,却若非是你相助,也无法得到那物,必然死在劫雷之下。你助我良多,我当年没能回报,如今你来了,若有我可出力之处,纵有再多难处,我也必尽全力。” 风凌奚道:“林道友言重。” 林彤羽看着风凌奚,心中百味繁杂。 那年她已是金丹巅峰,此人还未入二转,但一身剑法、真意都极为可怕。他们意外相识,她见他气质不俗,灵根颇佳,就将他引荐给自己的几个时常同行的好友,一起历练了几日。后来她偶然得到消息,要去一处遗府寻找一件抵挡雷劫的宝物。 因遗府中颇有危险,她请几个好友相助,孰料最后关头她好容易取得宝物,却被从前的好友暗算。她原以为当日必死,却是被她瞒住的风凌奚现身,一人一剑将所谓“好友”尽数杀死,救了她的性命。 她原以为风凌奚跟来也是为了夺她的宝物,不料风凌奚却未贪图宝物,只是来救她一命罢了。原来风凌奚练剑时意外发觉她几个“好友”秘密相会,隐含算计。一番观察后,他才循着蛛丝马迹而来,出手相救。 那一日,她才见识到真正剑修是何等的光彩,即便他的底蕴分明还有不少欠缺,甚至身上还带着暗伤,却依旧凌然不可侵犯,横推同境界……也因此,她对他心存爱慕,只是自己年岁大他不止百岁,并不敢稍有表露。 后来她回去养伤,待伤势好转,又要准备结婴之物。 风凌奚独自历练,并未显出多少名声,但她却看出他身上气势一日日增强,正是越发强大了。 没多久,风凌奚同她告别,从此不见踪影。 林彤羽将这份情愫压在心中,也不再与人结交,更日渐刻薄,但她却始终记得风凌奚,不自觉间也隐约学了他一些气势,偶尔于镜中瞧见,便忍不住回想起来。 本以为从此天各一方,不承想,居然还能再见风凌奚。 而现下的风凌奚与她境界相当,她不能看出许多,却能看出,风凌奚如今底蕴早已补足,根基雄厚,比之当年风采更胜……也更不可攀交了。 心念百转,林彤羽面上却在仔细听着风凌奚的话语。 风凌奚道:“我有个亲传弟子,意外来到无垠海,如今不知去向。故而我想问林道友打听一番,若要寻人,用何种法子最佳。” 631|去白府 林彤羽闻言一怔:“你已收了弟子?” 风凌奚道:“不错。” 林彤羽一笑, 叫林灵汐过来拜见风凌奚,道:“我也收了一位弟子, 你看如何?” 风凌奚瞧了林灵汐一眼, 见她眸光清正,有筑基三重修为, 便道:“不错。” 说话间, 他给了一粒于筑基修士颇有好处的丹药, 为见面礼。 林灵汐双手接过。 林彤羽视线落在淳于有风身上, 又问:“不知这位是?” 风凌奚道:“此为我至交好友淳于有风, 亦是同门长老。” 林彤羽一眼看出淳于有风乃是个性情散漫之人, 与风凌奚截然相反, 不知风凌奚为何与他会是至交, 但终究不便多言,只好对淳于有风略颔首,招呼一声。 淳于有风自也能瞧出林彤羽是个何许人也, 亦不喜这等性情者, 也懒懒回个招呼。 二人对彼此都无好感,却也都不会在风凌奚面前刻意表现出来。 林彤羽寒暄过后,又与风凌奚说起正事, 沉吟道:“如今海域上有三十六大岛, 每一座大岛上都有长于打探消息的势力,不过彼此之间也多有纠葛,偶尔会多出些是非来,不如挑选那等由众多中岛、小岛合力组成的探听联盟, 消息灵通,各方都有关系,反而能更快将消息传来……”说到此,她询问道,“不知风道友的弟子姓甚名谁,是什么形貌,又有什么与旁人不同之处?且多说些,也便于寻找。” 风凌奚也觉有理,便回答道:“我那弟子名叫晏长澜,不过历练在外,许是用上化名也未可知。他身具风雷双灵根,根基十分扎实,远在我当年之上。另其身形高大,至少八尺有余,相貌英俊,乃是一名已然悟出风雷真意的剑修。”说到此,他想起一人,补充道,“若无意外,于他身边应有其道侣相伴,为面冷心热的少年修士,长于阵器之道,相貌也很俊秀。” 在听闻风凌奚说起“风雷双灵根”“高大英俊”云云时,林彤羽面色已有些古怪,忽而便想起那日在白府中所见剑修,分明是天之骄子,却因情孽做了一名炼器大师的随从,其形容可不正与风凌奚所言一般无二?再听后半句,又能同那位炼器大师的面貌大致对上。 当时林彤羽见两个男子于一处纠缠,颇有些看不上眼,如今一听……若他们真是风凌奚所言之人,居然还是得了风凌奚承认的同修道侣? 这一瞬,林彤羽情绪繁杂,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风凌奚敏锐察觉林彤羽神色有异,便道:“林道友有话要说?” 林彤羽收拾心情,虽仍旧不认同两个男修结成道侣之事,但她也明白,若她提出,必然让风凌奚对她不喜,于是斟酌一番言辞,才道:“我倒曾经见过两个与风道友描述一般的小辈。”说到此,她稍作犹豫,将发髻上的凤钗取下,递到风凌奚手中,“当日有年轻炼器大师声名鹊起,我听闻此事后,前往求取炼制一件法宝,见到两个小辈,其中有风雷灵根的天之骄子自认为炼器大师的随从,而那位炼器大师技艺不俗,替我炼制出这支凤钗。风道友且看,此钗的技艺可是出自……你那弟子的道侣之手?” 风凌奚接过凤钗,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其品质比之上次他在许家瞧见的更胜一筹,但炼制手法却是一脉相承,果然是叶殊炼制。 他面上难免露出一抹笑,说道:“确是无疑。” 林彤羽心下有些怅然,明白如今已不必再多去打听了,而风凌奚要去寻他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在此处久留……她瞧风凌奚颇为急切,竟连开口邀他留下用一顿酒席也是不能。 风凌奚不知林彤羽心中所想,又问:“不知林道友在何处瞧见他们?” 林彤羽收拾心情,答道:“那日他们在东三岛的西街白府中为客卿,由白府中人出面为其接下炼器的单子,少有现身。如今他们是否还在那处,我并不知晓。” 风凌奚颔首道:“既如此,我先告辞,多谢林道友相助。” 林彤羽暗叹一声,还是起身相送,笑道:“我不曾帮什么忙,只能祝你尽早寻到晏师侄了。” 风凌奚再道一声“多谢”,随她送到林氏宫苑门口,再一闪身,循着林彤羽所指东三岛所在方向掠去。 淳于有风一直不曾多言,这时腾空而起时,才似笑非笑地回头瞧了瞧。 他心中暗暗啧了一声,风小弟不解风情,瞧不出这位林道友的心意,他却是一眼看穿……不过也不奇怪,若他是林道友,也必然说不出口。 · 东三岛,西街白府。 因升脉成功,又与花家、郑家有了姻亲关系后,这一原本的支脉在整个白家中地位提升极快,分配下来的资源也大有提升,叫族中的子弟们修为皆有不小进境,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今的白家主意气风发,其嫡女白凤瑶手中也颇有权势,许多事务,皆由她一手掌握。而家族里的下一辈中,也都处处以她为尊,待她很是尊敬。 自然,当这西街白府有客人来时,也多是要先通报她的。 这一日也是如此。 白凤瑶正在翻阅账本,听得来人禀报,有些诧异,问道:“你说有两位深不可测的前辈叫你通报,要见我?” 通报之人此刻后背俱是冷汗,苦笑着说道:“正是。那两位前辈至少也是金丹修士,其气息极为、极为骇人,日前祭祖时,我曾远远见过我们白府中的老祖,居然、居然有些相似……” 白凤瑶顿时站起身来,匆匆就往外走,连声说道:“既然大有可能是两位老祖,如何能让他在外等待?应当先请进来才是。” 通报之人也连忙说道:“哪里敢不请?先请那两位在前院的厅堂之内歇息了,也叫人取了最好的茶水奉上。” 白凤瑶闻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才道:“不错,正是要懂得变通,否则一个不慎,便要得罪了人。” 虽说那两位多半是老祖的前辈不曾直接在她面前现身,应是极有善意的,但他们到底只是些后辈,可不能“恃宠而骄”。 于是白凤瑶脚步一转,就往前院厅堂内走去。 在那处,她赫然瞧见一位气势无比凌厉的恐怖剑修,以及其深不可测的同伴。 她也算见到过许多元婴老祖,但这两位却是生平仅见的人物。 · 仅仅片刻,白凤瑶的美眸睁大,已露出极不可思议的神情,更失声道:“前辈之意,您是天狼前辈的师尊?天狼前辈与叶前辈乃是道侣?”出口后,她若有所思,又喃喃道,“是了,理应是如此的,两位前辈之间,果然并非主从。” 因也见识了许多大场面,白凤瑶很快平静下来,亲手又给对面两位元婴老祖送上香茗,才道:“前些时日,天狼……叶晏两位前辈的确在我西街白府小住,可是帮了许多忙,堪称我这一支的大恩人了。” 风凌奚看这小辈不骄不躁,对她也有几分欣赏:“哦?” 白凤瑶笑了笑,干脆从叶晏二人将她救下时说起。 “那一日,晚辈原以为要丧命于海上了……” 对风凌奚的身份,白凤瑶倒不怀疑,一来是这位身为老祖,气势更在白府的老祖之上,无须在此事上欺骗于她;二来他能拿出几样沾染叶晏二人气息之物,那些法器法宝品质接连提升,分明也都是叶前辈的手笔;三来他所言诸多细节一一都能对上,须知叶前辈虽替人炼制过不少法宝,可真正与其有所接触的,还是她白凤瑶最多,了解也最多。 种种缘由,加之这位将一路打听寻来之事也都提了提,就更叫人信任了。 于是,白凤瑶仔仔细细,将与两人相识后的诸事全数道来,一直说到去郑家参加成婚大典,再到那两位不知何时离去,如今又不知去了何处历练…… 风凌奚自然听得认真,待听她说完时,原本心中多少存着的焦虑便削弱许多,他面上带着几分欣慰,道:“到海上一趟,长澜竟已结丹,甚好。” 淳于有风则是笑道:“在此还要恭喜风剑主,亲传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将当年的你比下去了。” 风凌奚瞥他一眼,心情甚好,道:“长澜每个境界根基都极为扎实,胜过我也不足为奇。你这师叔亦不及他,莫觉丢脸才好。” 淳于有风摇头失笑,神情上也没什么怒意,左右他这风小弟所言也是实情,丢脸是丢脸了些,但能有晏师侄这般的小辈,也是一件幸事。 然后,风凌奚才沉吟道:“不过长澜现下与叶师侄去历练,无垠海宽阔无尽,一时间倒是难以寻到他们的踪迹了。” 淳于有风问道:“可还要发布悬赏?” 风凌奚思忖片刻,微微摇头,道:“倒是不必,不知他们有何机遇,若是贸然叫人去找,恐打乱他们的步子,反而给他们添了麻烦。” 白凤瑶心思聪敏,见风凌奚一面企盼能见一眼弟子确定其安危,又有踌躇,便知这位老祖与天狼前辈感情甚厚,眸光微转,因此提议道:“郑家有叶前辈留下的三张传讯符,许是能有些用处。若是剑主有意,晚辈便叫人去将此事办来,取一应无妨碍。” 那传讯符效用其实有限,但有那一物在手,自然也有些助力。 风凌奚点头道:“如此辛苦于你,却不必你来破费,我以此物换之。” 说罢,他将从前刻下的符宝寻出给她。 此物虽是他金丹三转时请人所制,但威能也不小,寻常一境元婴可以惊走,交换一张传讯符,当是绰绰有余。 白凤瑶双手接过,又请两位元婴老祖在先前叶晏二人所居的尊客园内暂住。 风凌奚自无异议,他正要找个地方落脚,此地同他弟子有旧,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淳于有风本是陪他而来,当然也无话说。 两人随即住下。 白凤瑶则从此忙碌起来,其一是叫心腹白安带上礼品与她亲笔书信前往北一岛见花颜月,由花颜月牵线搭桥换取传讯符;其二是白老祖那边很快察觉岛上多出两位元婴停留,叫人唤了白凤瑶过去一番询问…… 不过,经此一事,白凤瑶的地位也越发高了。 不多久后,白安带着传讯符归来,由她亲自交到风凌奚手中。 风凌奚以法术略作试探,察觉能传讯之人不在范围之内,也就暂且作罢了。 632|血盗袭击 这日, 白凤瑶脚步匆匆,来到尊客园里。 风凌奚正与淳于有风坐而论剑, 见白凤瑶来此, 朝她看来。 白凤瑶恭敬行礼,面上有些喜色, 说道:“隐仙岛将出, 到时我白府将去赶赴百岛海集, 不知两位剑主可有兴致?” 风凌奚一顿:“百岛海集?” 白凤瑶倒不奇怪风凌奚不知, 只因就连她这出自岛上世家的子弟从前也未听过, 如今听父亲详说方才知晓, 何况这位剑主乃是大陆上而来?不过她在听说之后, 便觉得这恐怕是个大好的机会, 尤其是这两位剑主的机缘。 于是,她就将自己所知尽数道来。 说完后,白凤瑶又道:“百岛海集乃是难得一见的盛事, 上一回隐仙岛出已是十七年前了, 如今再见,恰好两位剑主也在,岂不正是缘分?而在此盛事时, 叶晏两位前辈只要还在海上历练, 多半也能听说,会去凑个热闹。而传讯符在同一座岛上有用,风剑主若是去了,大有可能与两位前辈重逢。” 这皆是她的肺腑之言, 其中固然有想要交好两位元婴老祖之故,更多也是她着实感激叶晏二人,想要多出些力气。 果然,风凌奚听她说完,也觉有理,不由点头。 “如今可确定日子了?” 白凤瑶忙道:“隐仙岛三日后出现,我白府修有大船,若是两位剑主不嫌弃,不如同去?” 风凌奚很是爽快,直接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白凤瑶越发欢喜,朝两人再次行礼后,就迅速前去安排了。 待人走后,淳于有风才揶揄道:“此番可是给这白府添了不少麻烦。” 风凌奚道:“待离去时,自会送上厚礼。” 淳于有风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闭上了眼,口中则说:“若是风小弟没带上合适之物,为兄这里杂物甚多,风小弟可随意挑去。” 风凌奚一笑,道:“必不同你客气。” · 听风楼,楼船之上。 叶殊与晏长澜坐在房中盘膝修行,心无杂念,都算惬意。 自上船以来,如今已行一日有余,路上还算风平浪静,纵然偶尔有海兽拦路,也都是听风楼中人出手,很快将之解决。 大约再小半日,就能瞧见隐仙岛所在了。 叶殊睁开眼,恰好也对上晏长澜的视线。 晏长澜道:“阿拙,论剑么?” 叶殊道:“也好。” 于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互相印证一番所学。 突然间,门外有叩门声响起。 两人动作停下。 叶殊淡淡开口:“何事?” 就有一道娇脆中透着一丝焦急的嗓音响起,正在说道:“好叫贵客知道,如今我听风楼遇上拦路劫道之人,人数众多,我听风楼正在诛灭。房中有防御阵法,贵客自此时起莫要离开房中。”说完这些,她又提起,“倘若贵客不欲多等,也可出来与我听风楼中人一同斩杀来敌,每斩杀一人,过后统计将以境界划分奖赏。” 说完后,只听得衣袂声响,是那少女迅速远离了,许是要知会其他房中的客人,许是也要加入杀敌之人中。 晏长澜看向叶殊,去不去斩杀来敌,他自然都听阿拙的。 叶殊略思忖,起身说道:“去罢。” 然后晏长澜起身相随,两人打开房门,很快闪身而出。 · 甲板上,已然喊杀震天。 叶殊和晏长澜刚出门,到栏杆前朝下一看,就见地面鲜血流淌,许多修士互相厮杀在一处,尤其是听风楼的女修,对战起来格外剽悍。 来袭者并未蒙面,只在头顶束有一根血色发带,正是出自血盗帮中人。 血盗帮乃是近些年在海上纵横的海盗帮派,平日里打劫船只无恶不作,如今盯上听风楼的楼船,便是因着这船十分奢华,且既然要去赶赴百岛海集,必然载有许多货物,于他们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下手“肥羊”。 不过他们上船之后,便发觉听风楼的女修并不好对付,虽说并不比他们那般凶残,却也各个勇猛,让他们损失不少人手。 但这一刻血盗帮也杀得兴起,也无意后撤,反而更为发狠,殊死搏杀起来。 听风楼女修虽不惧,陨落的人数也是越来越多。 双方正在僵持时,这楼船上的客人中,但凡实力不弱的也都现身,与血盗帮之人厮杀起来。那位高踞于楼船顶层的听风楼老祖,则是与血盗帮的帮主要要对峙——双方都是元婴老祖,这时反而僵持起来,并不能动手了。 叶殊见双方厮杀激烈,朝晏长澜看了一眼。 晏长澜道一声:“我去了。” 叶殊点点头,也道:“我在此处为你掠阵。” 晏长澜答应着,闪身时已化为一道风雷般,瞬时落在下方甲板上,与此同时,他手中拙雷剑擎起,左右一扫,就先将接近的两个血盗拦腰横断,让他们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之出手,竟如此凛冽。 紧接着,晏长澜一个闪身,没入血盗群中。拙雷剑大开大合,剑法高妙,其身法更是闪动如雷霆,每一顿就有一条血盗性命陨落他手。 血盗们眼见他杀进杀出,只不过数个呼吸间就已灭杀了十余个筑基血盗、一个金丹血盗,面色都很是难看,于是纷纷呵斥,叫所有筑基血盗尽数后退,又留下四五个金丹一起围住晏长澜,要合力将他斩杀! 但晏长澜却岿然不惧,周身迸发风雷真意,身形几乎化为若干残影,以拙雷剑一一除去包抄之人。转眼间,又杀灭了两个金丹血盗。 血盗们大怒,然而晏长澜剑法威能太过,筑基血盗在他面前一闪即死,而金丹修士纵然能支撑两三剑,也会很快被其灭杀。 如此一来,饶是血盗们凶性再盛,在面对晏长澜如此身手时,还是被杀得有些胆寒。 下一瞬,一个金丹巅峰突然杀出,手掌镶嵌寒钩,竟成利爪一般,趁他前扑斩杀一名金丹血盗时,自后方要去掏他心口。 晏长澜左手一转,掌中出现另一把长剑,就好似身后生了双眼一般,已将那利爪抵住。 “锵!” 一声交鸣巨响,刺人耳聋,叫人心颤。 晏长澜双足变换,极快杀灭先前那名金丹血盗后,就回身和金丹巅峰的血盗厮杀起来。而后,就有几个血盗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把重弓,居然一同往内中灌注法力——他们要趁晏长澜与金丹巅峰缠斗时,用这爆裂之箭突袭晏长澜! 但这几个血盗却未想到,晏长澜并非自己一人。 在第三层的楼船上,叶殊冷眼瞧着几个血盗,抬起手指,朝他们一点—— 刹那间,一道无形力量将之笼罩。 几个血盗满面惊慌——他们居然不能动作,那重弓也跌落在地了。 而后,还有更为可怖之事。 在他们动弹不得时,那股遏制他们的无形之力轰然爆开,他们竟反应不得,已将通身血肉都与之一同爆碎了。 这正是叶殊所学,阵湮劫指。 一指成阵,一指湮灭。 阵中之人,除非阵道造诣在他之上,否则定不能逃。 · 有晏长澜加入,血盗那边的金丹修士被斩杀许多,为听风楼减轻许多压力,而血盗们虽然想集合力量一起将之除去,但不仅晏长澜自己不好对付,连空子也钻不得——在高处有人不时出手,将那些“空子”一一弥补。 倒也有血盗试图袭击那高处之人,然而他们却惊异察觉,竟寻不到那人踪迹? 而叶殊,他身边数块阵盘布下,早已将自己的行踪隐匿。 那些阵法造诣寻常的血盗,自然是始终看不穿他的所在…… 633|抵达隐仙岛 这一场交战持续了数个时辰, 最后血盗那便损失甚大,终究知道听风楼船乃是啃不到的骨头, 也就鸣金收兵, 再不与之死磕。 而血盗帮帮主虽是不痛快,但由于听风楼元婴始终将他牢牢盯住, 终究是满眼不快地看了一眼晏长澜, 挥手叫帮众离去。 眼看着血盗们的船只飘走, 听风楼船上众多修士才松了口气。 此时, 满目俱是鲜血, 满腔皆是血腥味, 着实难闻得紧, 听风楼死去的修士不少, 如今活下来的修士们强忍悲伤,快速将那些尸身寻出,带到舱房里好生清理一番。至于血盗们的尸身, 一旦被找出来, 便都被他们随手扔下海去了。 帮了忙的客人中也有陨落的,自然就有听风楼中人出面,对其同伴奉上贺礼致歉, 若是没有同伴同行的, 也只能仔细打理一番,好生收殓。 晏长澜收了手,闪身回到三楼,来到叶殊身旁。 叶殊虽说一直瞧着他与人厮杀, 此刻仍旧上下将他打量过,见他确无伤势在身,才微微点头,说道:“回房罢,且将法力蓄满。” 晏长澜连忙答应道:“我知。”然后有些赧然,又道,“只是身上沾了许多血迹,莫熏到你,我还是先去洗浴,再来打坐。” 叶殊知他心意,并不回绝。 晏长澜朝他一笑,晃身入得浴房之内。 叶殊则翻了翻混元珠内之物,最终也只将涅金蜂蜜取出——晏长澜确是没甚伤势,旁的也不合用,而要恢复法力,总是此物最佳。 不多时,晏长澜一身水气走出来,接过涅金蜂蜜便喝了几口,随即一股热流自丹田处涌起,他立时坐下,将这股力量化开,融入自己的紫丹之内。 叶殊见晏长澜已入定,自己倒不急于修炼,同样喝了一口涅金蜂蜜,双目半睁半合,也是替晏长澜守关了。 一炷香时间后。 晏长澜还未将法力彻底恢复,门外则再次响起叩门之声。 叶殊随手开门。 随即,数名彩衣女修手捧托盘,走了进来。 为首的少女是个金丹一转修士,此刻笑意盈盈地走来,即便叶殊分明还未结丹,却也对他十分客气,柔声说道:“此次多谢两位贵客出手相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早先那名通报的女修便已提过,但凡相助杀敌的客人皆有奖励,晏长澜乃是风雷真意的剑修,出手后无须他自己多说,收拾尸体的修士们也能瞧出他杀了多少血盗。略算一算后,自然就尽快将奖励送来给这位首功之人了。 同样,叶殊那一旦出手即将人爆碎为血肉之法门也甚是容易分辨,虽说他所杀之人不多,可能钻空子的至少也是筑基五六重,甚至还有金丹一转的,故而所杀敌人的品质却是不低。 这名女修心中着实惊骇,也正因叶殊居然用不知什么法门诛灭了金丹修士,才更叫她端正心态,不把叶殊当作寻常筑基修士看待。 心中闪过许多念头,金丹女修面上却是轻轻击掌,叫身后的女修们一一将托盘送到叶殊的面前,她自己则是温声细语,解说奖励之物。 “此次多亏两位除去血盗颇多,此有十粒适合金丹修士所用的各类丹药,有三种风雷属性炼材,有三株万年灵草,有十万下品灵石……” 总之,从灵石到天材地宝皆有,是尽力想得周到。 叶殊听她说完,道了声谢,神情并无多少变化,而后手掌轻抹,已将这些物事尽数收入储物戒里,待之后分一分,再收进混元珠中。 这女修也是个识趣的,见叶殊待她并无亲近之意,她见对方收下东西,再悄然看一眼将一应之事尽数交给叶殊、自己专心打坐调息的晏长澜,也就告辞离去。 叶殊将之送至门口,待人离开后,重又将门关上。 而后,他又守在晏长澜的身边去了。 · 门外,几个修为弱些的女修轻轻呼出口气,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 “那分明也是个筑基修士,却实在让人不好亲近。” “是极是极,他年岁分明也不大,怎地如此拒人千里?” “唉,可惜了那副好面貌。” “气质也甚佳,实力更好,偏不瞧你我一眼……” 金丹女修轻叱道:“都在胡说什么?还有几处要送礼,还不将东西取出来?” 这些女修闻言,顿时噤若寒蝉,慌忙从各自的储物之物里取出其他奖励,也重新用托盘装起来,跟在金丹女修的身后,依次去不同舱中敲门了。 说起来,他们听风楼这次损失不大,还真亏了许多客人的不吝相助…… · 血盗之事过后,就当真再未遇见一点危难了,不过到底还是在途中耽搁了一些时间,加之处理了一些修士的身后事,等听风楼船抵达隐仙岛时,岸边已停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整个岛屿也已经十分热闹起来。 听风楼的势力不算小,不过也算不得很庞大,于是船上修士四处寻觅,才找到了一处较为宽阔却也相距隐仙岛不远的海面停泊。 众多客人都从船舱里走出来,在甲板上朝前看去。 有听风楼的女修在下方扬声说道:“隐仙岛已至,诸位客人敬请自便——” 下一瞬,这些客人们各自出手,有些御使法宝,有些径直用了身法,就这般电射而出,如同数道黑影般,径直冲上了隐仙岛。 叶殊与晏长澜两个倒不十分着急,此刻也走出来,朝前方看了看,才对视一眼。 晏长澜伸手将叶殊揽住,而后风雷一动,身形好似穿梭空间,他们就一同落在了隐仙岛的边缘处。 在两人的身边,簌簌地也落下好些人。 叶殊同晏长澜并肩向前走,将这落地之处让出来——否则怕是过不了多时,就有那急性子的要同他们争执起来。 · 隐仙岛上,一如那日店中伙计所言,是一座十分怪异的荒岛。 在这荒岛上别无他物,只有几十株极为高大的巨木,即便是在岛屿的边缘,也能立即瞧见那重重厚重的枝杈,几乎是遮天蔽日。这时分明天光大亮,可是那些树下却是颇为沁凉,且隐隐有些昏暗。 叶殊和晏长澜朝岛上走,因是初次前来,他们无意立即做些什么,只准备先瞧一瞧,再决定之后如何行事。 很快,两人也走进了树荫之内。 叶殊却又发现,从外往里看,只觉得里面是暗沉的,但进来后便能看见,在那些巨木的枝杈上,早已挂上了夜明珠……因此,虽不是亮如白昼,可一应之物也能尽数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枝杈极为巨大,且很是宽阔,这时已有好些修士摆出摊位来,还有许多修士正铺展开摊布,将一些物事迅速摆出…… 634|逛摊位 叶殊与晏长澜先不摆摊, 而是朝着最近的一株巨木处走去。 待到近前,越发察觉这巨木之高, 不知几十几百丈, 几乎可破苍穹一般,那蓬盖极为厚重, 密密麻麻的叶片层层交叠, 每一片皆是色如翡翠, 有巴掌大小, 形似火焰, 极为美丽。 所见树杈最宽者能容纳数十人并排行走, 犹若大路一般, 即便是窄小之处, 也可走动无碍,稍稍有些身法的,便不会自此处跌落下去。 每一株巨木下方, 树根皆是凸起, 形态嶙峋古怪,把周遭的地面划分为许多区域,每一区域上方, 恰好就是一层枝杈伸展出来, 遮蔽在那块区域之上。 叶殊来到树下,仰头看去,恰好看见最矮的树杈上,许多筑基修士的摊位已然摆得妥妥当当, 大多都是什么丹药草药、一些怪异之物。 不过,在这一层上却不见金丹修士。 叶殊稍稍后退几步,往更高处的层层树杈看去,一如他所想,在好几层之上,才有金丹修士占据树杈,每一树杈上,约莫三五人。有些境界低些的修士与他们坐在一处,替他们看守摊位,而他们自己,有的在蒲团上打坐,阖目不言;有的干脆将一件法宝放出,自己在法宝之内或是修行,或是休憩。料想再往高处时,便该是元婴老祖了,他们恐怕不会露面,而是有那犹若随身宫殿一般之物,盘踞于其中。 看过之后,叶殊道:“先去走一圈。” 晏长澜点头答应,便守在他的身旁。 · 摊位上,各类货物琳琅满目。 叶晏二人先到筑基修士们的摊位前逛过一遍,以他们的修为与见识,大多物事都是对他们无用的,不过叶殊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最喜未雨绸缪,故而能轻易而得之物也罢了,可若是那等不能立即得到的,就会耗费些丹药、药材之类的换取过来——其是叶殊不曾收纳的灵草、炼材等物,都会尽力取来,前者栽种,后者收藏。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这一片区域的筑基摊位便都已走遍,两人也不急着去金丹摊位,而是跳下树来,往另一片区域的树杈而去。 如此又过去半日。 两人交换来的东西不多,换出去的也不多,叶殊道:“看来若要寻些罕见之物,还须得去金丹修士的摊位。” 晏长澜道:“若是去那处,便要挑些年份更长的药材出来了。”说到这,他略顿了顿,“但也不必择取那太罕见的,阿拙你栽种的都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太打眼了也有不妥。” 叶殊自然明白,应道:“你放心。” 晏长澜一笑,他对阿拙素来放心,但总禁不住要多提一提。 也不多做考虑,两人早已将各种存物分门别类放置妥当,此次可用来交换的也堆在一处,如今叶殊心念一动,便将储物之处的物事扫了一遍,更是心里有数。 很快,叶殊纵身跃起,就落在第五层枝杈之上。 不多远就有金丹修士摆摊,其身前之物甚多,其中好些都仿佛被蒙昧般颇为怪异,叫人看不出来历,又隐约觉出有些玄奥。 晏长澜看了看,又看向叶殊。 叶殊却只扫了一眼,就与晏长澜一同越过这个摊位,到了三五丈外的另一处摊位前。 晏长澜心中有些不解,但他对叶殊极是信任,既然叶殊要走,必是摊位上的物事不合叶殊心意,自然就去第二处了。 在第二处摊位上时,叶殊看了一看,用一株五千年的玉晶草换来一株于淬体上有妙用的天雷枝,再没换取其他物事,也不曾对先前之事加以解释。随即他们在第三处摊位上了看了一看,并未换取,而这一层只差上再无其他摊位,他们继续朝上走去。 又走了有一段后,叶殊方才说道:“那第一个摊位上的物事作假了。” 晏长澜本已将此事抛在脑后,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反应过来,阿拙的意思是,那位金丹修士竟然售卖假的货物么? 叶殊见晏长澜皱起眉,淡淡解释道:“将寻常之物置于破败古秘境中,以秘法封存,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载,其上必然沾染古秘境之气息,但其本身并非宝物,故而就有蒙昧且玄奥气韵。而世上有宝物自晦之说,越是年代久远,越是容易收敛光华、隐藏自身,被人瞧见时,认不出来实属常事。将这类假物拿出售卖,若是不曾听过此法之客,难免就要驻足观察,将其当做是从同一遗迹中挖掘而出的珍贵之物,一时心动,或许便会将之买下。” 晏长澜恍然:“而摊主乃是金丹修士,就更不会引人怀疑。” 叶殊点头道:“正是如此。” 晏长澜沉吟问道:“如此一来,岂非分辨不出?” 他话音一落,随即失笑,若是分辨不出,阿拙也不会只扫一眼就有定论了。 叶殊道:“多看到些自晦的宝物,自然就能有所分辨了。” 晏长澜一愣。 叶殊挑眉:“说笑罢了。”随后又道,“沾染上的玄奥与本身散发的玄奥自有不同,只消将两样所谓‘自晦’宝物摩擦几次,若是两边气息有个增多减少的,便是沾染的玄奥,而若是气息不变,则应是真的上古之物。” 至于那种“多看些就能分辨”的法门,也是真事,如他这等灵域世家之子,自出生后便不知见过多少宝物,家族里有许多宝库皆常去观摩见识不说,但凡是哪个新出秘境,有家族子弟去探索过的,出来时带来许多物事,也都要他们过一过目。所见越多,就有一种玄而又玄的直觉,因此他不必还去试验,只看一眼,已知违和,就不必再多看第二眼了。 这个话题略过不提,两人来到更上一层后,又一同仔细挑选起合用之物来。 叶殊手中的丹药,能拿出来交换的大多寻常,若是遇见他能看上眼的物事,往往是这些丹药无法换取的,炼制出的法宝也有一些,但未必品类与摊主相符,故而他所拿出的,多半还是那些由混沌水浇灌而出的长足年份的药材。 不知不觉间,两人将这一株巨木上能看的摊位尽数看过,能换取的也都换取了,但他们积累再多,毕竟也才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修士,太过显眼之物不便拿出,故而最终也有几样不曾换到,稍稍留下来一丝遗憾。 看过一圈后,两人就有意往其他巨木分化而出的区域去。 只是,正要去时,叶殊忽然顿住脚步,心头微动——传讯符?郑家来到岛上寻常,可是用这灵符刻意寻他,就有些怪异了。 635|师徒重逢 晏长澜察觉叶殊的举动, 也顿住脚步,低头开口:“阿拙?” 叶殊道:“郑家寻我。” 晏长澜问:“要去么?” 叶殊微微颔首, 说道:“既留下传讯符, 自不能置之不理。” 晏长澜了然,道:“既如此, 就往传讯符所在之处去, 左右你我如今闲逛, 先去哪个巨木区域皆无不同。” 叶殊道:“正是如此。” 两人简短说了几句, 就往左边行去。 · 隐仙岛不大不小, 但既然是岛, 也不是只有一处码头。 叶殊与晏长澜是从东边入岛, 而那传讯符所在方位, 却是西边。 两人施展身法,极快穿过人群,渐渐那感应越来越强, 直至接近隐仙岛岸边, 才逐步放慢,并抬眼寻找那郑家持符之人。 然而即便叶殊亦不曾想到,映入两人眼帘的竟不是郑家之人, 而是一道极为熟悉的人影。 青袍剑修, 衣衫飒飒,凌然而立。 在其身旁,又有个亦很熟悉的身影,手里捏着只大葫芦, 正仰脖灌酒,好不潇洒。 晏长澜怔然之下,反应倒快,与叶殊对视一眼后,遂一同上前,朝两人行礼。 “弟子拜见师尊,见过淳于师叔。” “风师尊,淳于师叔。” · 风凌奚、淳于有风二人随白府宝船朝隐仙岛来,白府老祖乃是同行之人,两位剑修俱是元婴,自然是被白老祖在上舱中亲自招待。 这艘宝船一路倒是风平浪静,途中不曾遇见盗匪袭击,纵然是有阻碍,大多也是海兽,待两位剑修将气势放出,那些海兽闻风而逃,也不敢多又拦路。 不过白府的宝船算不得很快,到底还是行驶了许久,才抵达隐仙岛。 上岸后,因两位剑修只是顺便搭个船,故而白老祖也不曾多留,简短几句后,双方就此告辞。而风凌奚之后未必再与他们同行,因此叫来白凤瑶,送了她一点自淳于有风处得来的“杂物”,才由他们离去。 待白府之人尽数离开后,风凌奚再将传讯符取出感知,便察觉其主人已在传讯范围之内——他自然就更知晓,至少他那爱徒的道侣,如今也的确就在岛中。 紧接着,风凌奚将传讯符激发,释放寻找之意。 果不其然,只须臾过后,那对他极眼熟的年轻道侣,便携手而来。 叫他自觉老怀大慰。 · 听见叶晏二人一声招呼,两位剑修都转身过来,看向他们。 风凌奚仍旧一身冷峻,眼神里却俱是慈爱,他笑了笑,声音居然有些柔和,说道:“都免礼罢。你二人进境甚大,很好。” 叶殊见状,心中微动。 风凌奚虽是极出众的天才,但于他而言,除非天才为他所用,否则并不会如何看重。他对风凌奚欣赏更多,待其周到,则是因长澜之故爱屋及乌。不过,如今见到风凌奚,他便明白其必然是因知晓长澜之事,一路追查而来。 师恩厚重,当得更多敬意。 连叶殊都是如此,何况晏长澜? 晏长澜满心暖意,心里有孺慕之情闪过,恭敬再行礼道:“弟子不肖,劳师尊记挂了。” 风凌奚并不在意,于他看来,爱徒流落至此,绝非爱徒之过,爱徒本是寻常历练,哪里知道那昌老匹夫那般无耻?不过他也明白,爱徒心性颇直,能提前筹谋,想必是他爱徒之道侣的主意。两人能保住性命,已做得极好,何况爱徒更给他惊喜,竟已在这短短时日里结丹了! 淳于有风见这师徒两个重逢各自激动,心中好笑,喝了口酒后,便道:“风小弟,难得寻到弟子,还是寻个地方坐下说话罢。” 风凌奚回过神,也觉有理,便和颜悦色道:“不错,是该寻个方便说话的所在。长澜,叶师侄,你们随为师去高处。” 显然,他虽刚来不久,却也是已然观察过岛上情形的,身为元婴,他也看好了暂留之地。 · 右边百丈外的一株巨木顶层,风凌奚带着爱徒与其道侣立在那极为宽阔的巨枝上,朝淳于有风使了个眼色,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物事多,还不拿出来么?” 淳于有风无奈用手指点了点他,道:“怎么又乱七八糟了?” 不过他虽这般说,实则却是随手拂了拂袖,在他前方的树杈上,登时就出现了一座小行宫。 这座小行宫古拙有韵致,并无十分豪华,瞧着倒还舒适。 风凌奚显然并非头一次见到,待行宫出现后,就与淳于有风道:“主人可开宫门矣。” 淳于有风又一挥手,笑道:“自当尽地主之谊。” 叶殊与晏长澜在一旁等着,见两位长辈顽笑过,又先行进去行宫,才一同也跟进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座小行宫便是如此。 内间中一张矮桌搁在地面,一头正是两位剑修长辈,而另一头,就是叶晏二人了。 此刻,风凌奚瞧着爱徒的气息雄浑扎实,心中虽有猜测,却还是关切问道:“长澜,不知你所结之丹乃是何品?” 晏长澜沉稳回答:“上等紫丹。” 风凌奚面色一缓,赞赏道:“不愧是吾之亲传,果然也是紫丹。”说话间,他又一叹,神情间略带几分愧疚,“原本为师该要为你备下一些修行资源,如今是对不住你了。” 身为师尊,除却指导修行外,自也该为弟子尽力谋划资源,可他虽也仔细教导了爱徒,可在资源上为之所给的帮助却是少之又少,自是有所亏欠的。 晏长澜却并不这般以为,师尊千里迢迢寻找过来,就已然是极为深厚的情谊,何况当年他能得到澜风剑,器胚正是师尊所赠,助力可谓不小,岂能还叫师尊愧疚之理? 他这般想了,当然也就这般说了。 风凌奚知道爱徒秉性正直老实,也不与他多提这事,只想着在爱徒金丹至元婴这一大境界中,他定要多出些力气才是。 之后,他的视线又落在叶殊身上,瞧见叶殊周身气息亦是磅礴,不几日应当就能突破至筑基六重,而到了筑基六重,就是水磨工夫等着结丹契机……略算算爱徒的进境,他这位道侣结丹之日想必也是不远。 思及此,风凌奚便提点叶殊道:“叶师侄,待你突破至六重时,万不可着急,须得细细磨至圆融,到再不能积累一丝时,才由那法力水满自溢,来结成紫丹。” 叶殊早已明白这道路,可风凌奚这般叮嘱,对他亦是爱屋及乌,他也不会忽略这片好意,就也肃然应下。 “风师尊且放心,晚辈必不会叫你失望。” ——若是不能结成紫丹,他重来一世也太过无用了些。 636|师徒闲聊 风凌奚不是个多话之人, 叮嘱过后,也就不在此话题上多用口舌, 之后又问过两人去到天缘府后的种种经历——尽管当初白凤瑶已然对他们仔细说过了, 但也只是当时叫他放心些罢了,哪里比得过爱徒亲口叙述? 晏长澜自幼丧母, 少年失父, 如今唯一能称得上真正长辈的也不过一个师尊风凌奚而已, 因此这时心中满是师尊爱护之意, 并不嫌他唠叨, 就当真仔细回忆一番, 将一应经历除却那等不可言的, 其他全数说了出来。 叶殊在一旁听着, 若是有晏长澜遗漏之处,就为之补足,偶尔晏长澜有记不太清或是什么缘由不便多言的, 也会朝叶殊看上一眼, 叶殊回以视线,又或是说上几句,晏长澜便知道如何说下去了…… 风凌奚一边侧耳听着, 一边暗暗点头, 一边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乃元婴老祖,又是内外通明的真正剑修,自然能看出自己爱徒与其道侣都还是元阳之身,即并未真正双修, 虽说于此事上不便多言,却还是担忧爱徒在情爱之事上有所不谐。但如今看两个小辈这般默契,叶师侄神色淡淡,待他爱徒时眼神却总有柔和之意,不甚表露于外,实则细枝末节却可瞧出,叶师侄对他爱徒始终与旁人不同,且着实是真正亲近的……如此一来,他便明白两个小辈不曾双修应是有自己打算,而并非是二人之间有不妥之处。 这番心思,风凌奚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 以往他从不曾收过弟子,何况还是这般叫他满意的?于是他每逢对待晏长澜时,总是格外关爱,是真将晏长澜视若亲子,就连这等“婚姻大事”,若是旁人,他何曾耗费半点心思?对晏长澜却是巨细靡遗,无所不在意了。 晏长澜并不知风凌奚心中所想,只管将经历说完,最后言道:“师尊放心,此次也是一番历练,弟子并无遇上太多危难,纵有波折,也皆能平顺而过,算是涨了许多见识。” 风凌奚颔首道:“如此便好,你还要勤加修行才是。” 晏长澜应了声“是”,想起先前与叶殊交谈时所遗憾之事,不由笑道:“原本弟子与阿拙还曾想着,隐仙岛消失时有师尊的机缘,可惜难以告知师尊,如今师尊来了,倒是正好。” 风凌奚听闻爱徒与其道侣关心他的机缘,也很熨帖,亦是笑道:“的确如此。”他对叶殊的态度也很和蔼,“也多亏叶师侄记挂了。” 叶殊道:“此为晚辈分内之事。” 风凌奚随即又问:“海集过后,你二人有何打算?是仍在无垠海历练,抑或与为师一同回到大陆中去?”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道:“海域之内亦有诸多奇遇,因此晚辈原本意欲先在海域中寻一处所在结丹,待丹成之后,再找回去大陆之法。” 风凌奚微微点头,道:“如此也无不可,不过……”他沉吟之后,忽然说道,“不过,你二人即便不曾来到海域,待长澜结丹之后,为师也会带他来一次。” 晏长澜抬眼看向风凌奚,有些不解。 叶殊闻言,却是心中一动:莫非…… 风凌奚收起笑意,眼中陡然流露出一丝极为锐利之意,又立即收敛,不曾将这气势蔓延出这一座行宫之外去。但饶是收放极快,也依旧带来一种极为恐怖之感,仿佛一瞬间就叫叶晏二人生出濒临死亡之感,几乎无法呼吸。 叶殊敛眸,暗道果然。 晏长澜却是不由自主释放出风雷真意来,尽管相差甚远,却还是毫不畏惧,去抵挡这恐怖之意——这正是因着他一路走上无敌之路,且顺利结成紫丹之故。 风凌奚见爱徒如此表现,很是满意,欣慰说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若能自其中挣扎而出,对意志淬炼极有好处,于剑修更有大用。长澜,你敢直面为师的气势,可见你意志原本便已久经淬炼了,但为师还要问你,你可敢走一走这生死之路?” 晏长澜一怔,忽而想起来,阿拙曾同他说过,他这位师尊与寻常剑修不同,似乎就曾提过,其走过大恐怖之事…… 他果断说道:“弟子敢。” 风凌奚遂点头笑道:“很好。待隐仙岛消失后,你二人且等一等为师,待为师与你们淳于师叔出来,再带你们前往那处。” 晏长澜自无异议,立即答应。 叶殊则生出一念,询问道:“莫非淳于师叔也曾走过那生死之路?” 风凌奚笑道:“正是。” 那时候他与淳于有风皆是刚结丹不久,淳于有风在洞府里打磨真意,而他则出来历练,恰好来到无垠海上。随即他不知怎地受了召唤,就去走了那生死之路。走完之后,他都受了许多磋磨,幸好闯过那关,便先是好生巩固了一阵子修为,而后干脆在诸多海域上闯荡了一番——也是那时,他结识了林老祖。 待他回去后,淳于有风见他实力进境极快,好奇问了问,他就将此事告知,而淳于有风不愿落在他身后,也同样来到无垠海上,也去走了那条路。 幸甚,淳于有风亦闯过来。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之间的交情能日益深厚,到如今这惯不与彼此客气,也正是因为二人修行时能互相帮扶,不论哪个遇上奇遇,都愿意同对方分享。而他们皆敢拼杀,资质也都不差,能跟上对方的脚步,共享的奇遇各自皆能消受,才逐渐走到今日。 淳于有风先前并未如何开口,此刻听见说到了他,就啧了一声,插话道:“那路可真不好走,说不得就要真死在其中。长澜师侄,你若是心中还有疑虑,便不算做好准备,可以再等一等,再走上那条路去。” 晏长澜听淳于有风这般说,自又是认真答应下来。 不过,那生死之路到底在何处,究竟是何种模样,不论是风凌奚还是淳于有风都不曾立即同晏长澜说明。 晏长澜心中好奇,却也并不多问,只平心静气等着罢了。左右待到那日时,他便会知晓,又何必急于一时? 闲聊过后,风凌奚叫晏长澜将近来所悟施展一番,细细为他指点,而晏长澜也是用心听讲,每被指出一处疏漏,都能很快将之领悟、补足,气息也更强几分。其间淳于有风也慢悠悠教导一些,同样令晏长澜有不小收获。 叶殊不去打扰这三个剑修,见他们聊得兴起,便干脆将自己挪到角落处打坐修行、积蓄法力——长澜已结丹有段时日,马上又或许要有极大进境,他也不可懈怠,要早些将长澜追上才是。 637|摆摊 师徒几个叙话半日, 隐仙岛上的修士越聚越多,幸而巨木足够多, 巨木上的枝杈也层层叠叠足够宽阔, 这才能将他们尽数容下。 若说先前那些散修三五成群地聚起来摆摊,许多摊位在同一层里, 彼此间都有些互相防备, 那么现在许多家族、势力大多是占据整整一层或是几层枝杈, 不同物事分门别类, 看起来一目了然, 也更吸引其他修士前来光顾。 叶殊与晏长澜之中只有一个金丹修士, 在无垠海中也就是散修, 身后既无靠山, 自然许多宝物都不敢拿出来售卖。但如今与风凌奚、淳于有风重逢就有不同——两位剑修元婴在此,三十六海域中并无神游修士,不论叶晏二人想做什么, 两位长辈都足够撑腰了。 因此, 将修行疑难尽数解决后,叶殊与晏长澜也无意错过这难得无数修士汇聚一堂的场面,便有意重新将混元珠内的各类珍藏好生收拾一番, 要将先前不敢取出换取资源的罕见之物也捡出来, 用以摆摊。 风凌奚也是那等多有游历的修士,同样收藏甚多,听闻爱徒与之道侣要去摆摊,便也将储物戒内藏物清点一番, 将一些于元婴修士无用之物赠给他们,叫他们帮着处理——至于换取什么资源?只要对这两个小辈有好处的,就由得他们随意。 元婴老祖的无用之物自然并非当真无用,稍稍一扫,单是那万年青空乳就有三五瓶,都是对金丹修士温养经脉极有好处之物,又有许多对于筑基、金丹修士修行有利的丹药,还有些于元婴老祖用处不大,但低境界修士可用以悟道之物。另外有许多灵药、炼材,几乎无有常见之物,至少也是要花费一些心思寻找的。更奇异的是,还有不少高品质的带煞之物——这哪里是什么杂物?分明就是特意为叶殊留下的。 晏长澜瞧见,心中明了,着实感激师尊。 叶殊亦明白风凌奚好意,他虽因前世活了不少年月之故,无法将风凌奚真正当作长辈看待,不过对方能如此待他,却也对其敬重。 两人都谢过风凌奚。 这时淳于有风也取出二三十样物事,随手丢给了叶晏二人,口中说道:“我这也有些杂物,给你们拿去处置罢。” 一如风凌奚的“无用之物”,这淳于有风的“杂物”,也并非真正杂物,也皆是只元婴老祖用不上罢了,实则皆非凡品。不少东西隐含风雷之意,居然像是专门为晏长澜所准备,更奇异的是,也有几样带煞之物。 风凌奚所赐之物,叶晏二人无须多客套,只要将敬意放在心中即可,但这淳于有风虽名为师叔,却并非真正师叔,而是风凌奚挚友,他所给之物,他们倒不能收得心安理得。 因此,晏长澜便瞧向风凌奚,问他之意。 风凌奚扬眉道:“你们淳于师叔懒得很,既然要吩咐你们做事,你们跑个腿就是。左右是他不要的,留着也没处搁置。” 晏长澜一时无言,不过由此更可看出,他这师尊与淳于师叔交情确是极好。 叶殊便道:“晚辈明白,多谢两位长辈。” 晏长澜闻言,也一同道谢。 风凌奚笑道:“去罢,不必在此陪我们这两个老的。” 淳于有风笑意微僵,他们风华正茂,哪里就是“老的”?不过他到底没反驳,只点点头道:“自去顽罢。” 于是叶殊与晏长澜就将那些“无用之物”与“杂物”尽数收起,行礼而去。 ·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占据了这一株巨木的高处,自然就无有其他元婴老祖再来,而下方接连三五层树杈,也都自然空出,若非是与这两位元婴老祖相识者,皆不会有金丹修士占据。 叶殊与晏长澜带着诸多资源,一连下去数层,待能见到其他金丹修士摆摊后,才堪堪停在了上一层,而他们自高处而下,低些树杈上的金丹修士们,自然也就明白他们与树顶老祖之间有关系了。 再往下看,层层树杈互相交错,虽说许多金丹修士不在同一层上,但也正因这交错,不至于叫他们刚好踩在同道的头顶上。 晏长澜很快取出一大块蟒皮,鳞片朝下,仔仔细细地铺开。 这蟒皮很是宽阔,内皮柔软平整,延伸开去,有十几丈长,即便这一层只得这一个摊位,倒也不显得空旷了。 叶殊则从左往右慢慢走动,每走一步,他心念一动,就有几样货物凭空出现在蟒皮之上,渐渐地,待晏长澜将整张蟒皮彻底铺展时,叶殊也刚好走到晏长澜的身旁,而诸多的货物,也已然将整张蟒皮占满。 晏长澜直起身时,回头一看,就见摊位上各类天材地宝耀目生辉,不由笑道:“师尊坐镇,之前阿拙有许多看中之物,如今当都可以换取一番了。” 叶殊道:“那些也并非必得之物,且先摆一摆摊,说不得能换来些更有用的。” 晏长澜笑道:“阿拙所言甚是。” 两人说笑几句,就并肩坐在摊位之后。 如今既不怕有人威逼,除却混沌水这绝不能暴露人前之物外,其他珍藏——就连那涅金蜂蜜,他们也装了好几个瓶儿摆放出来。那些珍贵罕见的灵药、被混沌水泡过格外精纯的灵矿几乎成堆摆放,叫人心惊。另外有不少品质颇佳的中品、上品法器,都是从前叶殊闲暇时炼制而出,用来换取先前他看中之物自然不成,但这般摆放出来换取灵石,却是可行。法宝有几件,乃是先前不曾换出的,品质颇佳,能换取宝物即换取宝物,换作灵石也成。 另外许多零零碎碎用不上的天材地宝、两位长辈所赠中用不上之物、一些用不上的丹药、以往合用如今却嫌威力不足的灵符、几种各类用处的阵盘……也都全数摆放出来。 东西摆放出来,两人并不叫卖,都是打坐积蓄法力,各自也都留了三分神识在外,以免错过了客人。除此以外,叶殊更布置了阵法于摊位附近,待有客人来,阵法自会被触动,两人也都自然会因此醒来。 许是因着阵法并未遮掩宝光之故,摊位上的好货气息外溢,也就引来了许多修士注意。 不多会,数道神识朝这摊位上扫过来,就有几个年轻修士一同走来,身形翩跹,姿态娴雅,都是筑基期的女修。 她们来到摊位前,视线就落在一丛美得惊人的奇花上不动了。 花色嫩粉,花开百瓣,正是焕颜花。 638|五名女修 焕颜花与寻常之物不同, 乃是能叫男女修士美貌长驻的奇花,甚至若是那等姿色平庸的服食此花后, 可以改换容颜, 化为绝色美人。 不过这花依照其本身生长年份不同,能作用修士容颜的年月也不同, 且修士的修为不同, 也要服食相应年份的方可有效。 这几名女修瞧着这丛焕颜花便挪不开眼去, 正因此花至少都在三千年份以上。 若是她们服下这花, 当可将容颜催发到最盛时, 持续数百年不变——到那时她们若已结丹, 依旧容颜焕发, 而若是不能结丹, 就已寿元终了,岂不是美貌一生?故而她们心痒难耐,都恨不能立即将这奇花买下才好。 修为最高的女修轻声道:“快些询问价位罢, 若再有人来, 怕是不知是否能争抢到手了。如今这一丛里有七八株之多,我等各买一株,犹有剩余。” 另几个女修闻言, 都极赞同, 莺声燕语都是说道:“对,要快些询问作价才是。” 说话间,叶晏二人也已察觉她们到来,都是睁开眼, 等着她们发问。 如今有女修快声问道:“一株多少灵石?” 叶殊见她们一副期待模样,并不觉奇怪。 当年他修为尚弱时,用混沌水培育出不少焕颜花,大多炼制成定颜丹来售卖,皆是价格不菲,为他赚取许多灵石。不过他对炼丹到底兴致不大,也没那耐心耗费许多时间炼制丹药,因此干脆取出多年份的焕颜花来,直接售卖。 三千年的焕颜花,炼制为定颜丹后,可定住金丹期修士容貌,而单单服用了这花,于金丹修士而言,用处不及以其炼制的定颜丹大,但若是筑基女修服下,却足以替她们完善姿容、再三五百年美貌不变的。 至于价位…… 曾经拍卖千年焕颜花时,已作价五百下品灵石,为五百年焕颜花十倍,如今的三千年焕颜花,价位至少也该是千年焕颜花的数十倍才是。 因此,叶殊直言道:“三万下品灵石一株。” 这价位,已能与品质不差的下品法宝相比。 女修们闻言,不由得露出心痛之色。 几万下品灵石,于筑基期的修士而言,可不算是一笔小数目了。 不过,这几人乃是手帕交,都是随家族而来,平日里也攒了许多私房钱,如此年份的焕颜花可遇而不可求,有两个女修心一横,立即取出灵石,各自先买下一株来。 还有三个女修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舍不得,也都纷纷上前买下——再者,虽说几人都是相处融洽的,可若是有姐妹服食此花而自己却没得吃,然后再见面时,岂不是要被生生衬托得黯淡无光么?如此一来,一次两次也罢了,次数多了,也没脸同她们相聚的。 数了数,余下的还有三株,最先取出灵石的黄衫女修盯着花,心中忽然有些盘算,就问几个姐妹,道:“你们还要买么?” 另外四个女修闻言,都是不解:“一人一株便够用了,这贵得很,要那许多作甚?” 黄衫女修听她们这般说,唇边忽而带了一抹神秘笑意,将神识探入储物戒里,细细地点了点余下的灵石,又数出来足足九万,将那三株三千年焕颜花尽数买下。 其余女修更不明白。 忽然间,有个女修见黄衫女修小心收起几株焕颜花,喜滋滋笑个不出,福至心灵,倏地猜道:“瑶瑶,莫非你要将这几株焕颜花带回家去,送给……” 另三位女修也都反应过来,都有些懊恼。 ——不错,她们怎不曾想到?倘若自己也多买一些带回家去,献给金丹期的长辈,必然能大大露脸,莫非那些长辈还会叫她们吃亏不成?说不得就能得其青眼,得来更多好处。 思及此处,她们纷纷围住黄衫女修,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嗔道: “瑶瑶好生狡猾,想出这法子还不肯说!” “快分出两株来,叫姐妹几个买下,也回去讨好长辈去。” “对对!正该分两株出来!” 黄衫女修纤腰扭动,晃身如风,瞬时躲避开去,朝那摊位一指,娇笑道:“谁叫你们想不到?我家中长辈多,三株也未必够分呢,哪里还能再给你们?倒不如去问一问摆摊的道友,说不得他还有不曾拿出来的,问他去买,岂不妥当?” 这话一出,另几个女修也觉有理,于是放过黄衫女修,簇拥到摊位前面,又齐齐去问叶晏二人,道: “道友,你能摆出八株来,私下里应是还有?” “还请道友成全,多卖几株予我等。” “道友……” 焕颜花能卖出高价,当年叶殊栽种不少,但后来所得罕见的药材多了,便渐渐采摘一些,这些三千年的,俱是当年就已长成,早早摘下后装进玉匣之内。如今同一批收取的,还有五株,其中三株三千年的,两株五千年的。除此以外,就只有灵田中已生长至八千年的三株了。 八千年的还要继续养着,五千年的这几位用不上,多半也狠不下心买,既如此…… 叶殊随手一拂,原本放着焕颜花的匣子中,又多出三株三千年的焕颜花。 “只余下这些了。” 只有三株?可没买上的女修却有四人。 几位手帕交互相对视后,凑近说了些话,到底走出三人,一人一株将花买下。 还有一位女修没得买,幽幽叹了口气,暗想:也罢,谁叫她方才查看灵石,才发觉自己错算了灵石呢?若是寻常时候,还能问姐妹们要几个凑上,偏生如今是在争夺焕颜花,那些个小妮子可不会借给她灵石了。 她心里暗暗后悔,只恨自己之前手头太松散,早知如此,她该带多带上几万灵石的。 事已至此,几个女修买到心仪之物,忍不住又在摊位上仔细瞧了瞧,又是吃了一惊,不禁美眸圆睁,暗中震动之极——先前被焕颜花吸引视线,没承想此地还有这许多的好物,数千年份的各类灵药,怎地就如同杂草一般堆积于此?这、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黄衫女修暗想,也不知两位摊主是何处而来?又想,不愧是同元婴老祖有关联的,拿出来的好东西如此之多。 买了焕颜花的女修们手头所剩灵石不多,这摊位上的大部分物事都已没法买下,但那个没买到的女修却还有两万多灵石在手,如今反而能在其他宝物中挑上一挑。 · 五位女修里,买下焕颜花最多的那位黄衫少女名叫戚瑶瑶,只买下一株的唤作柳翩然,另外三位分别是楼香如、杭芯、于静儿,都是同一海岛或是相邻海岛上的家族子弟,族中修为最高的皆是金丹修士。但戚瑶瑶还拜入一处大岛的宗门之内,她能在几个女子中处于首位,还能有灵石接连买下好几株焕颜花,正是因她在那宗门的弟子中地位颇高,宗门里还有元婴老祖之故。 她们都不是那等被困在闺阁中的娇怯女子,反而资质都颇为不俗,平日里也常在外历练,手头的积蓄不少,眼力也甚是不差。 此刻,柳翩然要挑选一些其他宝物弥补遗憾,她们为了手帕交之间的情谊,自然也都纷纷凑在一处,七嘴八舌,替她精心挑选起来。 这一挑,众人就瞧见几个瓶儿,乍看平平无奇,却是摆在最核心的位子,焕颜花竟还颇有不如的模样,可见其不凡。 戚瑶瑶好奇开口:“道友,不知这是何物?”她试探猜测,“是对修行有大好处的?” 叶殊抬眼,视线也落在那几个瓶儿上,淡淡说道:“不同品价位不同,若只为道友所需者,每十灵石一滴即可。” 原来这戚瑶瑶所看中之物,正是涅金蜂蜜。 自叶殊孵化涅金蜂之后,这蜂子吞服了不少混沌水,自身生出许多变异,同时也在不断进化、不断变强。因此,尽管叶殊修行才几年光景,这涅金蜂变化过后,酿造出来的蜂蜜也分为许多不同品级,如今单单只是蜂蜜,就分作适合筑基、金丹修士的两种,而蜂皇浆,更是对元婴修士有大用——当年风凌奚结婴之前,所服用的正是这种蜂皇浆。 如今所得蜂皇浆的品质,比之先前还要更高几分,只是受限于叶殊本人境界,对神游境界尚且用处平平罢了。 叶殊此番不会将蜂皇浆拿来售卖,不过适合筑基期的、金丹期的,已然积攒了许多,倒是可以拿出来卖一卖的。 那边戚瑶瑶听见报价,登时一愣。 另几个女修也都十分惊讶,都是说道: “这是何物,怎么要这个价位?” “道友,你说适合瑶瑶的要这价位,莫非还有品质更高的,还要更贵些么?” “更好的?那是适合什么境界修士的?” “道友可莫要唬人,这到底是什么宝物?” 叶殊不疾不徐道:“古蜂之蜜,一品适合筑基修士,二品适合金丹修士。一品者,一滴十块下品灵石,二品者,一滴一千下品灵石。” 才听见这报价,几位女修都不由掩唇,倒吸一口凉气。 叶殊这才续道:“古蜂蜜用处多种,其一,可提纯法力,夯实根基;其二,可极快积蓄法力,使修为快速提升;其三,可抚平暗伤,释放潜力;其四,略有解毒之能。” 戚瑶瑶娇躯一颤,已禁不住失声道:“道友此言当真?” 叶殊道:“绝无虚假。道友若是不信,可先用灵石买下一滴,在此服用,过后自然便知。” 见摊主这般笃定,几个女修互相对视一眼。 居然是柳翩然上前一步,先说道:“我来。” 戚瑶瑶本也想买来先试,可她原本就占了更多好处,这时也不好与柳翩然相争,于是就退开来,由得柳翩然先买。 柳翩然果断付出十块灵石,又取出个瓶儿来。 叶殊打开一只瓶儿,并指朝其中一点。 刹那间,一滴灿金色的蜂蜜倏地蹿起,滴溜溜犹若一颗小球,出现在柳翩然的面前。 柳翩然连忙用瓶儿将之接住,然后凑到嘴边,一口吞了下去。 下一瞬,她只觉一股热流自腹中炸开,瞬间遍及全身,又一瞬落入丹田之内,化作澎湃法力,积蓄在她黄芽之内。而其他的法力与之相比似乎十分虚浮,倏地先化开又聚集,之后肉眼可见的,黄芽里法力少了许多,但留下来的法力却凝实不少。 同一时刻,柳翩然也能感觉到,原本在体内经脉、血肉各处的一些极为细微的先前几乎不曾察觉之处,更细微的暗伤好似被一只温柔之手抚平,如同明镜被拂去尘埃,只是大约因着药力有限之故,拂了几拂后便停下,但饶是如此,也叫她很是轻松了几分。 柳翩然满面震惊地睁开眼。 几个手帕交正紧张地瞧着她,此刻纷纷关切问道: “如何了?” “可有用处么?” “你身子可还好么?” 柳翩然深吸一口气,道:“与摊主所言一般无二。” 刹那间,众女修既惊又喜,面面相觑时,心头都不由得生出一念——这等宝物,定要多多买下,有大用处! 柳翩然切身体会,比好友们更急切,几乎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的灵石掏出来,快声说道:“我这有两万八千下品灵石,其中八千灵石劳烦换作八百滴一品古蜂蜜,还有两万下品灵石则换作二十滴二品古蜂蜜。” 一品古蜂蜜自然是给她自己买的,若是有剩余,她也会分给亲近的同辈之人,但那二十滴二品古蜂蜜就是她要送给兄长的——在他们柳家,境界最高的是金丹修士,却并非只有一位金丹修士。她的同胞兄长,正是刚晋入金丹不久,若是能有这蜂蜜在手,必然大有好处。 叶殊见她先给了灵石,自也爽快丢了两个瓶儿过去,又将灵石收起。 柳翩然慌忙双手去接,神识探查后,数目一点不差,顿时喜笑颜开。 另外几个女修见状,也把自己仅剩的几百灵石都换成适合自己吞服的一品蜂蜜,接着她们半点也不敢耽搁,都是不约而同地用起身法,去自己家族摆摊的所在而去。 ——她们要问自己的亲朋讨灵石去! 叶殊目送几个女修的背影远去,又从混元珠里取出几个瓶儿。 也都是涅金蜂蜜。 再过不了多少时候,他也要往金丹期突破,到那时必然需要许多灵石备用。而等他与晏长澜都是金丹修士后,所需要的资源更加昂贵,也要积攒资本。 如今这用不完的涅金蜂蜜、攒下来的诸多宝物,都该化作他们日后修行的资源。 639|柳家兄妹 柳家所在的巨木与此地相距不远, 柳翩然用了自己最快的身法,腾身奔跑而上, 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他们柳家占据的几层树杈上。 她的兄长, 柳家新晋金丹柳彬宇正在左边的一层。 这层树杈除了柳彬宇外,还有一位柳家的一转金丹修士, 两人一个东一个西, 之间相差甚远。 柳翩然自那个一转金丹面前走过, 只匆匆行礼就快步向前, 很快来到一座小楼法宝前。她不愿到处宣扬, 故而掐了个法诀, 径直跑了进去。 “二哥, 二哥!快给我灵石!” 柳彬宇虽占了半层树杈, 却并未急着摆摊,此刻正在盘膝打坐。他自是留了神识在外的,察觉是自家亲妹子闯进来, 已睁开眼, 面带无奈地说道:“翩然,你已非是幼童,怎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柳翩然在兄长面前站定, 肃然递过去一只瓶儿, 说道:“先不说这些,二哥,你有多少灵石都给我,咱们得要动作快些才好。” 柳彬宇不解, 但他对这妹子素来宠爱,见她要灵石,只当她是想买什么贵重的宝物,随手将瓶儿接过来后,也没多说,就把攒下来的几十万灵石都给了柳翩然。 柳翩然也来不及跟柳彬宇多说,只留下一句“二哥你服用一滴蜂蜜试试”后,就反身跑出,极快的又往巨木之下奔去。 她不知那摊主手中蜂蜜还剩多少,定要赶在另几家姐妹说服她们的长辈之前先去多买才好。 也是柳翩然果断,几乎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再次来到叶殊面前,在她前面,还当真无有其他姐妹到来。柳翩然按捺欢喜之意,直接将所有灵石都转给叶殊,说道:“还请道友尽数换作二品古蜂蜜。” 柳彬宇的积蓄并不算少,有三十三万下品灵石之多,可涅金蜂蜜的价位极高,这许多的灵石,最终能换取的也就是三百二十滴“二品古蜂蜜”罢了,放在瓶子里,也就是将一个巴掌大的瓶儿装满。 可当柳翩然接过、小心数了以后,才真正是如释重负。她将瓶子收进储物戒,郑重朝叶殊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要用最快的身法,把所有蜂蜜都送给兄长。 · 柳彬宇在柳翩然走后,有些不解自家妹子为何那般叮嘱,但也没什么异议,就将她留下的瓶儿塞子打开。 霎时间,一股甜香扑面而来,果然是蜂蜜。不过,蜂蜜的气息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很奇异的力量,引得他忍不住将之凑在嘴边,喝了一小口。 这一小口,足有三五滴,几乎是瞬间自他喉间炸开,直入其腹。 柳彬宇顿时明白,自己喝太多了!难怪妹子说让他先喝一滴……但好在这蜂蜜十分温和,虽说有点撑得慌,但他有条不紊地将之催化,倒是顺畅地化开来。 这一炼化,柳彬宇就如同他的妹妹一般,瞬时感觉到这蜂蜜的大好处,也立即发觉,在他的丹田里,法力不断纯化,压入他所结的赤丹之内,竟然让那原本转动晦涩的赤丹变得圆融了几分,且其转化的法力,也比先前更加精纯。 而这并非是最大的好处,赤丹已成,这蜂蜜再好,也无法将赤丹化为紫丹,可柳彬宇却能感觉到,他为了结丹而积累的暗伤,被蜂蜜缓解许多,甚至他觉得,如果他能吞服更多此类蜂蜜,必然可以让所有暗伤痊愈,而且将所有法力都提纯一番,将勉强结成的赤丹变成完善……到那时,他的潜力也可以恢复了。 炼化完这几滴蜂蜜,柳彬宇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却已睁开眼来,正对上他急忙赶回来的妹妹的眼。他心里忽然有些预感,妹子找他要灵石,莫非是…… 果然,柳翩然见兄长容光焕发的模样,双手捧着一只扁平的瓶儿,送到了他的面前。 “二哥,都在此处了。” 柳彬宇将瓶儿接过来,抬头看见妹妹满头大汗,心头震动:“翩然……” 一时间,他竟然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他原以为妹子是看中了什么宝物,却没想到看中是看中,却不是为她自己看中,而是想着他这个本该庇护她无忧无虑的兄长。 柳翩然知道兄长的心情,平静了呼吸,朝他笑道:“若没有二哥,早就没有我柳翩然,早就被那群人给欺负死了!现下好容易碰见对二哥有好处的物事,只要二哥你将它们全都炼化,以前受过的那些伤就都能痊愈了。日后,也再不用担心没法更进一步。” 柳彬宇郑重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 柳翩然见兄长这般感动,又俏皮一笑,拿出一个稍大的瓶子,朝他晃了晃说:“二哥别想太多,我也买了适合我用的一品古蜂蜜,比你的便宜多啦,也够我修行的。” 柳彬宇见状,拿过来瞧了瞧,终于舒了口气,说:“那你与我好生说一说。” 柳翩然就坐到柳彬宇的对面,一五一十,对他说来。 “今日我与几个姐妹去逛摊位,就见有个摊子上的道兄在售卖焕颜花……” 柳彬宇耐心听自家妹子说,直到都听完,才冲她赞赏一笑:“此次能买到此物,当真是多亏翩然了。” 柳翩然也很高兴,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红,说道:“以往都是二哥庇护,如今总算能为二哥做点事,我、我痛快得很。”她忍不住捏了捏拳,又说,“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柳彬宇被妹子感染,握紧手里的瓶子,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重担,在这一刻也终于稍稍松了松,因为他明白,只要无有意外,以后,他定能走得更远的。 · 柳家兄妹原本还有个长姐,在柳翩然出生以前就嫁人了。 他们所在的这一支虽然也是嫡支,却是很不起眼的一支,在上一辈没什么人才,在家族里得到的资源也不多,因此对于其他嫡支而言,也算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在上一代,柳家一位很出色的嫡女在出去历练时,被另一个家族的纨绔子看中美色,就想要与柳家联姻。但那位嫡女资质很好,哪里能嫁给这等纨绔?更何况对方家中虽无妻室,后院却已都是美人,分明是道途无望,双方绝不匹配。左右对方看中的不过是脸,家族一番商议后,决定在族中另选一位美人嫁过去。 这选中的,就正是柳彬宇的长姐。 柳父柳母都只是筑基修士,柳彬宇的长姐柳莹然资质寻常,日后最多也就筑基,但她的姿容不比那位嫡女逊色,于是两家一番商议后,柳莹然不得不代替嫡女嫁过去。 那位纨绔子不是什么良人,虽也觉柳莹然姿色不错,到底还是觉得她比嫡女差,心中不痛快,难免对柳莹然不好。尽管不至于对柳莹然大打出手,可经常用脸色,在诸多场合不给她脸面却是常事,柳莹然嫁给如此郎君,哪里能过得好? 然而,柳父柳母没有丝毫办法,柳彬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此越发努力修行,不断压榨潜力,就是为了能尽快提升实力,也好为长姐撑腰。 没多久,柳翩然出生了。 柳彬宇待她如珠如宝,远在另一家族的柳莹然即使自己郁郁寡欢,却也时常将积攒下来的资源送回来,一心想要自己的弟妹能过得更好些。 后来柳翩然长大,柳彬宇的资质很好又拼命,终于很快成为了筑基高级的修士,让他们这一支的地位也有所提升。奈何只他一个独木难支,柳翩然虽也不差,然而她年纪还太小了,即使柳彬宇也尽力照顾妹妹,也仅仅是比其他子弟略强罢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柳翩然的处境比之当年的柳莹然要好上太多,等她筑基之后,逐渐也能结交其他家族一些地位颇高的姐妹为伴。 但是好景不长,柳彬宇毕竟不是金丹修士,柳翩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时,柳家又有意在几个嫡女中挑选与其他家族联姻之人,柳翩然又在其中。 柳彬宇哪里舍得妹子这般?他一发狠,带着妹妹出去历练,而在这历练期间,他不知从哪里找到法子,以透支潜力和无数暗伤为代价,用尽全力地结丹——若不是他以往的根基很扎实,恐怕就不是勉强结成赤丹,而是只能结成黄丹了。 在结丹成功后,柳彬宇才带着妹妹回去家族,表明不愿让妹子联姻,而金丹修士说话自有分量,家族也就将柳翩然的名字自联姻之人中划去,使柳翩然可以继续在家族里修行。 同时,远在另一家族的柳莹然也因此能过得更好些。至少,她那个纨绔的丈夫再不敢为小妾而扫她的脸面,要给她作为正夫人的脸面了。 可柳翩然却知道,她的兄长若能按部就班好生修行,是有些希望结婴的,但他为了能早日庇护姐妹,这些年从不曾过得好过,即使他不说,她又岂能不知?兄长现下暗伤无数,要耗费许多时间才能让境界稳固下来,以后也几乎再没有了结婴的机会…… 因此,今日逛摊位时,柳翩然在听说那些古蜂蜜的用处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买下一滴吞服,在发觉用处居然属实时,她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买下,又毫不犹豫地要来了柳彬宇的全副身家。只因她知道,这一定就是她兄长的机缘,只要将那些蜂蜜全部吞服炼化,兄长的暗伤痊愈,潜力恢复,那些因急切造成的阻碍都将消失——加之蜂蜜为他提纯法力,也许,日后顺利结婴也不再是梦想了。 柳翩然笑中带泪:“回头我去给大姐写信,她若是还有心要修行,我就将蜂蜜分她一些。到时她将境界提升上来,看那厮还敢欺负她?还有我那小侄子,可以好好打下根基,待他长大了,大姐也能更放心……” 柳彬宇神情渐渐柔和。 不错,他们往后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略顿了顿后,柳彬宇道:“我如今用这些蜂蜜修炼,你出去一趟,与家族里的长辈说一说这事,叫他们也差人去买蜂蜜。” 柳翩然一听,就有些不愿意。 因家族不管长姐意愿就叫她取代另一人嫁给纨绔之事,她深觉家族只为利益,十分冷酷,自然不想提醒他们有这好东西。 她先前想多买一朵焕颜花,是想送给长姐,让她能用之打点,让日子更好过些,可不是和几个手帕交一般,想讨好什么家族长辈。 柳彬宇倒很欣慰妹子爱护家人,却也要同她说个明白,便道:“咱们受家族资源,欠了人情,偏生原先修为不足,无法给家族贡献更多,故而即便家族要让长姐去联姻,咱们也无力回绝,后来我全力结丹,算是给家族涨了脸面,增加了底蕴,就不算欠人情了,因此才能替你拒绝。如今你寻到这宝物,咱们自己花费灵石买下来的,照理说家族不可谋夺,可若是这消息你也不提,其他各家若是买到了,柳家却无……”他摇摇头,“说句难听的,若是家族中哪个长辈有所需时,来问我要上几滴,我莫非还能不给么?还不如叫他们自己买去,倘若没买到,也不会对你生出嫌隙,也没脸面来找我要了。” 柳翩然听兄长一番解释,虽还不甘心,但到底明白这才是正理。 于是她叹口气,拧身出去报信了。 在离开前,柳翩然负气说道:“二哥你这就闭关炼化古蜂蜜,能炼化多少就炼化多少,若是他们买不到,你就别出关了,炼化到离开隐仙岛时,能炼化多少就炼化多少!” 柳彬宇失笑,却是笑着答应下来。 “好。翩然,你快去。” · 且不论柳家兄妹因涅金蜂蜜如何改变了命运,在柳翩然买下三百多滴蜂蜜离开后,另外几个女修也带着灵石过来了。 大约是为掩人耳目之故,她们还是各自而来,并未带上旁人。 叶殊来者不拒,将筑基期能用的涅金蜂蜜尽情卖了,但轮到适合金丹修士的蜂蜜时,他就不再那般好说话——毕竟东西若是拿得太轻松,也就显不出珍贵来了。 前头柳翩然花费的还是一千灵石一滴,待又有一人买下后,这一滴涅金蜂蜜的价位就提升到一千二百灵石一滴,接着一千五、一千八,直至最后,已是两千一滴。 饶是如此,那几个女修仍旧不时离去又回来,每次都带来不少灵石,尽力地多多换取两种蜂蜜。而柳家那边也派了人来,却只有头一次是柳翩然带路,之后就是族中其他的子弟,也都一样花费许多灵石换取。 不过,即便这几家只让小辈过来,可来来去去的,到底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640|两千万 有个金丹期的修士走到摊位前, 朝上面的诸多宝物一扫,暗暗有些心惊, 他堂堂金丹修士, 也不曾拥有这许多资源,且那堆积起来的灵药里, 居然还有好些是他不认得的?莫非先前那几家频频过来, 就是来采购此处的宝物么? 心中这般想, 金丹修士开口问道:“这位道友, 不知他们都来买了什么?” 他称呼的道友, 自然是摊位上唯一的金丹修士, 晏长澜。 叶晏二人也明白, 晏长澜虽不喜这金丹修士对叶殊不甚看重, 但也知这是人之常情,瞥见叶殊并不在意,也就将那涅金蜂蜜一指, 沉声回答:“就是那物。” 晏长澜的面色着实平静, 金丹修士也没看出他的不喜,顺手将那瓶蜂蜜拿起来,又问:“有什么效用, 竟那般好卖?” 说话间, 他将瓶子打开嗅闻,顿觉心旷神怡。 晏长澜道:“古蜂蜜,两千下品灵石一滴,道友若有意, 买下一滴试试便知。” 金丹修士手一抖,差点没将那瓶儿打碎,失声道:“什么?” 晏长澜道:“如今皆是这价位,道友可自行决定。” 金丹修士皱起眉,觉着这价位未免太过坑人,一瞬没了心思,将那瓶儿还回去,转身就走。但是他还没走多远,迎面就见又有先前他见过的一名杭家少女快步而来,出手就是十万灵石,换了五十滴古蜂蜜走。 眼见这少女买到后满是喜色地离开,这金丹修士的脚步顿住,一时不知自己是否该走了。他看得分明,那几家来去数次,分明是因着不断筹措灵石,每筹措一些就来买一些,不肯哪怕多停留一会儿将灵石凑齐再来,以免错过……这东西,莫非当真是极有用的? 想到这,金丹修士拐脚回去,一横心,真花了两千灵石买下一滴。 接下来毋庸置疑,他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所有的灵石,全部换成了这二品古蜂蜜,甚至他还去找了自己的朋友借灵石——他总算明白为何那些家族不愿多等了,只因多等一刻蜂蜜就少一些,到时哪怕聚拢百万灵石,没了蜂蜜又能如何? 于是,摊位上又多出一位客人,几次来去,就给叶晏二人送来近百万的灵石。 不仅这位金丹修士看出端倪,逐渐又有一些修士发现此处有如此神奇的古蜂蜜,都是纷纷前去筹措灵石,极快地将灵石送来,将蜂蜜换走。 一时间,客似云来。 在叶殊与晏长澜的售卖中,他们两个积攒的灵石,竟然有了上千万。 待卖到一千两百万时,面对这一次过来的客人,叶殊淡淡说道:“一品蜂蜜已然售罄,二品蜂蜜仅余八十滴。” 这回来的正是最先买下焕颜花的戚瑶瑶,她带来了二十万灵石,没想到,居然只剩下八十滴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之尽数买下。 戚瑶瑶心中是不觉奇怪的,像那等宝物原本就不该太多,这位摊主能拿出这许多来,在她看来已是不可思议,如今说卖完了,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 她偷偷一算摊主所得,不由咋舌,上千万的灵石啊,可真是了不得。 但戚瑶瑶同样知道,即便再卖出个千万,也没人能打主意。 在更高几层的树杈上,坐镇的元婴老祖可不是吃素的——甚至,先前有几个金丹修士一同过来,态度略有恶劣,就被一道威压镇压而下,险些滚下树去。 于是,如今附近的修士尽数知道,于此处的摊位上有对修行大用的宝物售卖,而对方与元婴老祖关系密切,要老老实实与之交换的。 · “古蜂蜜”售罄之事让听说后没能买到的修士很是懊恼,但他们不曾真正体会过蜂蜜的妙用,倒也不至于过于渴望。而目前已经买到的,除却来晚了觉得有所不足的以外,其他家族、势力也还算满意,对于发现此物的弟子们,都是大有赏赐。 其中买得最多的,获取最多的,自然就是最先过来的五名女修,因着她们的及时报信,那五个家族——包括戚瑶瑶所在的那个宗门——尽管花费了很多灵石,却买下了许多蜂蜜,足够好些弟子提升自身了。 于是,这五名女修也都得到了少许蜂蜜和一些其他家族奖励。 一如柳彬宇所言,在家族买到足够的蜂蜜后,尽管知道柳翩然买下了一些蜂蜜,却不至于惦记着家族子弟手中的这些。 而蜂蜜买完之后,各势力也都发觉,除了蜂蜜以外,这摊位上还有很多其他上好的宝物,也纷纷前来采买。 虽说好些势力的灵石都被榨了大半,可他们也带来不少宝物售卖,还有一些压箱底的珍贵之物,有些卖成灵石,有些也能拿来交换。 短短时间里,叶晏二人摊位上的那一堆堆灵药灵矿也尽数售卖出去,换来的灵石与其他可用之物一半一半,极大地增长了两人的积蓄。 当然,摊位上普通货色的丹药也卖了,出价不高,聊胜于无。其他零碎的宝物大多也能有个不错的价钱,其中叶殊炼制出来的法器,每一样都能用超出少许市价的灵石售卖出去。 这一日下来,那整张蟒皮上的天材地宝,居然就卖完了。 晏长澜也不曾想到,这原本要摆上好几日的摊位,才堪堪一日就要收摊,不禁转头看向叶殊。 叶殊也有些意外,但一想乃是先售卖出涅金蜂蜜带来的诸多客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晏长澜半蹲在一侧,伸手将蟒皮整张卷起来,簌簌地收好。 叶殊则神识进入混元珠里,将今日所得的灵石清点一番,其中涅金蜂蜜卖出的是不少,可其他灵药之类的看着不显,其实也有七八百万,仅今日售出之物所换取者,竟然已达到两千万下品灵石之巨……即使他立即结丹,大有消耗,余下那些对于他和晏长澜可言,也可以提供相当一段时日的修行资费了。 除此以外,因将无用的货物几乎都清理出去,那混元珠里的“地窖”也被清空大半,剩下的那些空间,全都用来堆放灵石,那当真是灵光湛湛,耀目生光。 待晏长澜收拾好蟒皮,叶殊同他说了混元珠内的情景。 晏长澜笑道:“如此一来,短日里也不必多操劳了。” 叶殊略点头,说道:“走罢,先回小行宫里。今日之事着实扎眼了些,且先去闭关两日,待此处议论不再那般热闹,你我再去远处走一走,瞧瞧有无其他可用之物。” 晏长澜颇觉有理,便道:“一切依阿拙之言。” 641|变异聚灵阵 回到小行宫后, 两人先去见过风凌奚。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正盘膝对坐,互相印证己身剑道, 见两人回来, 风凌奚先露出个笑容,揶揄道:“你二人如今身家丰足, 着实叫人羡慕啊。” 晏长澜笑道:“还要多谢师尊与师叔前来坐镇, 否则弟子也不敢同阿拙如此大胆。” 叶殊点头, 事实确是如此。 风凌奚本是顽笑, 两千万下品灵石虽多, 不过他自稍有修为时就在外闯荡, 或许身上并不曾攒下这许多的灵石, 但所得奇遇中藏宝甚多, 随意拿出几样来,恐怕都非是下品灵石能够换取,非得用上中品灵石方可。不过听晏长澜这般说, 他便明白两个小辈心中有成算, 且很谨慎,自然更很满意。 淳于有风倒是对两个小辈积攒灵石之快有些惊讶,但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一来他与风凌奚一般有诸多珍藏, 几千万下品灵石还不至于叫他动容;二来当日他知道风凌奚的唯一爱徒需要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恰好寻得此物便随意送给风凌奚做了结婴贺礼,须知这等器胚珍贵无匹,往往得有同样珍贵的至宝方能换取, 绝非灵石能够交换之物,他连此宝都舍得,足见对风凌奚之慷慨了,如今听说晏长澜与其道侣能赚取这许多资源,也只会为风凌奚欢喜罢了。 风凌奚略说了几句话,便往左边一指,说道:“往那道门走,有数个小间,你二人只管挑去。为师与你们淳于师叔在另一头,不必避讳。” 晏长澜闻言,连忙应“是”。 叶殊起身见礼后,就与晏长澜朝那处而去——今日事毕,也该寻个居所修行了,不必在此打扰长辈。 · 进入那门,就是几道长廊,连接了许多小间。 晏长澜走在叶殊身旁,视线就落在其中一个小间上,而后他侧头看向叶殊,却见叶殊亦也瞧见那小间,不禁一笑:“阿拙,就此间如何?” 叶殊略点头,道:“可。” 两人同时挑中这处并不奇怪,只因此处小间在两道长廊相连之处,竟隐约与混元珠内二人居处一角有些类似,他们皆觉有些眼熟,自觉有缘。 与叶殊有一般念头,晏长澜心中生出隐秘喜意,脚步也略快几分,叶殊微怔,旋即明了,不知为何也有些微微欢喜。 直至入得那小间,其中陈设再无眼熟之处,两人才顿住脚步,而后相视一眼。 这一瞬,心意相通,俱是莞尔。 晏长澜笑道:“阿拙可要吃些灵食?” 叶殊心情颇好,又点头道:“一同动手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他稍作思索,将之前宰杀海物后留下的上好精肉取出,又将上回于秘境里取得的白藕拿出两段、白虾取出几大捧。 这些俱是上好食材,味美又灵气充盈,稍稍烹制即可食用,无须更多炮制手段,最是适合他们不过。 随即叶殊取出一柄弯刀,运指如飞,叫这弯刀在他手指之间不断旋转,须臾即将白藕削片,每一片皆极均匀,厚薄适中。那边晏长澜则很快将白虾冲洗一遍,再将海物鲜肉切开,又弄出锅炉碗盆等器具,将白虾鲜肉分盆放置。 叶殊抬头看过一眼,屈指一弹,炉中骤然生出火来,而晏长澜也在锅中倒入油脂,将白虾下锅,先来烹煮一番。接着又有一炉搁置,亦由叶殊点燃,其上摆好锅具,炒制锅底,做成热锅,而后海物鲜肉与白藕先后置入,鲜香四溢。那边白虾要多炮制片刻,就见晏长澜取出一竹筒灵米,倒上许多净水进去封存,将之抛于叶殊手中,叶殊也不必将其接过,只随手拍出几掌,掌印瞬时布于竹筒之上,再一瞬,饭香于其中溢出,竟已是一筒熟饭了。 晏长澜指尖剑气一闪,竹筒分作两半,分别倒入两只碗里,再一弹指,其中一只热气腾腾,就飞入叶殊手中。 与此同时,白虾入盘,热锅内鲜肉白藕竞相冒头,正是滋味最美时。 晏长澜笑道:“阿拙尝一尝我的手艺。” 叶殊微微颔首。 而后晏长澜夹起一块白藕,叶殊取出一只白虾,都静静享用起来。 · 接下来三五日,两人干脆不曾离开小行宫,只在与师尊风凌奚交代一声后,就一同在小间里相对闭关修行。 因灵石丰足,又换取到足够的炼材,叶殊摆出极消耗炼材、灵石的变异聚灵阵。 寻常聚灵阵乃是聚集周遭天地灵炁,使得修士在阵法之内修行能极快吞吸天地灵炁,加快法力积蓄。但聚灵阵也有多种不同,这等阵法炼材并不便宜,若只是提升个一二倍之快的,倒是不必刻意布置出来,如今叶殊所要炼制的,乃是能提升十倍的聚灵阵。然而隐仙岛不算很大,若是放任十倍的聚灵阵肆意吞吸周遭天地灵炁,必定会形成灵气倒灌的异象,可以抽空整座岛屿上的天地灵炁过来,着实是打了岛上诸多修士的脸面。 因此,叶殊将那聚灵阵稍作修改,填入百万灵石,那阵法直接将这些灵石之中的灵气抽出,化为纯净灵液,于聚灵阵内循环,便对阵中修士有巨大的好处。 而这聚灵阵被改动,与原本大为不同,自然也就只能冠上“变异”二字了。 叶殊动作极快,耗费二三时辰便将阵法布成,而后随手一挥,百万灵石俱入阵中,霎时其中一片晶光璀璨,无数灵石入内之后便犹若被无形之力瞬间绞碎,变作一蓬蓬晶灿光点,随即那光点又被磨灭,释放出澎湃灵气,于阵中臌胀不休…… 淅淅沥沥。 灵气凝聚太过厚重,果然累积化作一片灵雨,从上而下,浇灌在阵中地面。随即灵雨落地,又果然在阵法作用之下升腾而起,于阵法上空再次聚集,形成一片灵云,随后再次化为灵雨落下。如此反复,正是那“循环”了。 晏长澜见叶殊布置出这等阵法,虽未觉得惊奇,但也很是震动,他伸手在阵法边缘轻轻一探,就觉其中灵雨纯净无比,又极为湿润,落在他手中后立即变成精纯灵气,只消稍稍运转功法,就立即冲入他的丹田之内,被紫丹吞吸而去。 同时,紫丹发出“嗡”的一声轻响,那是丹窍甚喜这些灵气,吞吸时用了些力,故而震鸣。 晏长澜收回手,由衷说道:“在此中修炼,确能有极大助力。” 叶殊道:“走罢,这几日,你我就在其中修行。” 晏长澜应了一声,与叶殊一同进入变异聚灵阵内,一左一右,运转功法,专心修行。 642|炼化灵雨 灵雨劈头盖脸笼罩住二人身体, 瞬间没入他们体内,催促他们运转功法。 变异聚灵阵虽好, 可灵雨中所含纯净灵气何其之多?一旦不能迅速转化, 则这聚灵阵非但不是什么帮手,反而要将修士丹田撑破, 对之有极大害处。 不过, 于叶晏二人而言, 却只是有利无害的。 叶殊全力运转混元奥妙诀, 灵雨疯狂在他体内转化, 他的法力聚集极快, 加之他原本就与下一个小境界十分接近, 这才刚刚修行半个时辰, 体内黄芽赫然轻摆,他就已然晋入筑基六重了。 晏长澜体内,九个丹窍呼啸不止, 无数灵气好似狂风一般尽数被其吸入, 全部灌注到那金丹之内,若是被旁人瞧见,定然会震惊无比。 在叶殊突破至筑基六重的刹那, 他不由得睁开眼来, 面上也露出一丝为止欢喜的笑意——快了,有次变异聚灵阵相助,阿拙要结丹的时机也近在眼前了!待到那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一事,心中绮念丛生, 面皮不自觉就变得涨红。 他想:阿拙曾言,待到结、结丹时…… 这一想,吸纳在他体内的灵雨倏然失了控制,争先恐后挤进丹窍之内,叫他丹窍一阵疼痛,骤然便叫他清醒过来。 晏长澜察觉自己先前所思所想,再一看叶殊那平静修行的面庞,不禁既惭且愧,连忙收束心神,闭眼全心炼化灵雨,再不敢动是歪心思了。 不过他却也不曾察觉到,在他平复心思之后,对面的叶殊睁开眼来,朝他瞧了瞧,而后,才复又专心修行。 · 且说叶殊将那变异聚灵阵炼成的瞬间,灵气冲撞,虽因叶殊出手得法,使之并不曾传到小行宫之外,可相距不远的堂中有两位元婴老祖在,却是瞒不过他们的神识。 风凌奚本也在打坐,察觉之后,稍稍停了一停。 淳于有风也恰好睁眼,懒散说道:“那两个小辈着实够折腾,也不知又弄出什么来,这样古里古怪。” 风凌奚倒是正经回答:“应当是布置了聚灵阵,不过像是有改动的。” 淳于有风神识一扫即回,此番略多打量几分,然后一笑:“聚灵阵任它什么品级,你我都见识不少,如今我看,确与你我曾经所见有所不同。你那爱徒的道侣长于炼器,在布阵之道上的本事却也不小。” 风凌奚虽对外人冷峻非常,在面对淳于有风时,则是不然,听他这话,神情间竟有一丝得意,笑道:“叶师侄自然是个出色的,长澜随我,向来走运得很。” 淳于有风一阵,旋即好笑。 风凌奚斜睨他一眼,又道:“你曾问我请那宗门里的炼阵大师于洞府中忙忙碌碌所为何事,当日不曾同你讲,是因我那阵法尚未炼成,担忧影响你结婴,便未立即告知于你。而待你结婴之后,又是你太莽撞,不得不耗费许多时日巩固修为,我也要去争夺神变果,一来二去,待你出关,反而忘了同你说。” 淳于有风笑着听他说话,作洗耳恭听之态。 风凌奚冷哼一声,才说:“那阵法炼制着实艰难,不久前方才得成,而此阵阵纹正是叶师侄所赠,名为‘七情六欲阵’,但凡进入阵中之人俱犹若堕入红尘俗世一般,受其杂念浸染,正是我辈剑修淬炼剑心最佳去处。”说到此,他略顿了顿,“叶师侄那时便能拿出这等阵纹,即便当时他尚且不能炼制,可他若是在此道上没甚底蕴,又如何能分辨出这阵法精妙之处,还恰到好处,叫长澜将之拿来送我?” 淳于有风恍然:“看来,咱们这位叶师侄,还当真是颇有一些来历。” 风凌奚颔首道:“瞧他模样也不像寻常之辈,不过长澜早早与他携手,我一个后来的师尊,做什么寻根究底?他修行的是正经的功法,未见邪气,又待长澜一心一意,如此已然足够了。” 淳于有风无奈道:“风小弟这般说,倒想为兄我是那等要窥探小辈隐秘的小人一般。” 风凌奚扬眉,道:“叫你收敛那好奇之心罢了。” 淳于有风只好赔笑:“是,是,我哪里敢。” 风凌奚这才放过了他。 · 隐仙岛总共开放十五日,叶殊与晏长澜头一日瞎逛、叙话,第二日摆摊,又用两三日布阵,再于阵法中修行七八日,待离开那变异聚灵阵时,就已余下三日光景。 叶殊与晏长澜颇有默契,加之那灵雨降落这许多时日,渐渐也稀薄下来,这才都从入定中醒转过来,齐齐睁开眼,四目相对。 晏长澜笑道:“看来这灵雨虽好,代价着实不菲。” 叶殊微微点头,眼里也有一抹轻快:“但你我来用,却也物有所值。” 晏长澜笑着应“是”。 事实也是如此,消耗虽大,却几乎是将灵气疯狂灌注而来,比之他们自己吞吸天地灵炁时何止强过十倍?恐怕至少也有二三十倍。 这般下来,便省却了大量时间,若不是炼化灵雨时太过狂放,形成的法力多少有些许不够圆润,如今的晏长澜恐怕就能直接突破到紫丹二转了。 叶殊的功法比之晏长澜所得那部更强一筹,故而尽管还未结丹,炼化灵雨也不慢,莫看才这几日工夫,他的法力其实已然推近到筑基巅峰,同样是欠缺些许打磨,就可以寻一样比他之前融合在本命法宝中的带煞之物更为强大的宝煞,再寻个清静所在,来顺利结成紫丹。 两人现下年纪轻轻,若齐齐成为金丹修士,之后就有许多自保之力,那更高的境界也是近在眼前之事了。 随即,他二人便要出去逛一逛那其他各处巨木上的摊位。 临出门前,自然还是要先同两位长辈言明的。 · 出去小行宫后,叶殊与晏长澜快速跃下枝干,直往隐仙岛深处而去。 因是百岛海集,来往的修士极其之多,各类奇遇所寻到的拿出交换的宝物也极其之多。尽管前些时日那涅金蜂蜜在附近造成不少轰动,可它早已售罄,又过去了这许多时日,果然不会还有许多人惦记此事——也是两人不曾拿出多元婴老祖有用的涅金蜂皇浆之故。 两人从近到远,一片片巨木区域逛过去。 身上有好东西的修士,有些早早就换取到合适的宝物,但更多修士却只要不甚满意便会暂且放弃,如今还有很多压箱底的珍藏存在手中。 到这时,时间不多,下一次海集又不知还在何时,这还未换到的也要拿出来了。 叶殊如今最先要寻的,正是一样上好的宝煞。 另有其他带煞之物,用来喂养那百劫九煞针的,依旧是多多益善。 643|两边交换 走过一通, 叶殊又收拢了许多炼材。 如他这等修行阵道的修士,现下不过是因着修为尚且薄弱, 许多阵法不足以布置, 这才很少使用阵法,但每每沉下心时, 便定会仔细钻研, 绝不肯放松的。更何况, 他所走之道正是天地大势, 也便是以阵道为根本了。 海集上的各类炼材千奇百怪, 叶殊手头灵石众多, 不曾摆出来的灵草灵药亦不少, 且他也不必非得交换那品相极好的——有混沌水在, 纵然是品相差些,只要泡上一段时日,自然就能得到那最佳品质的。 晏长澜始终陪在叶殊身旁, 若是问筑基修士交易炼材, 他便在一旁候着,而遇上那金丹境界的修士,他就会主动上前, 代为换取。 两人挥“金”如土, 也引得一些修士注意,不过海集上大手笔的修士甚多,他们这番举动也只是引起一点小波澜,被看作是大势力的公子出来闲逛罢了。 大肆买过之后, 两人顺着这株巨木而下,想要到相邻的另一巨木上去,然而还未等下树,就有一阵嘈杂声响起,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树杈上踉踉跄跄掀飞出来,着实让人诧异。 叶殊与晏长澜下去的道路恰好被其堵住,便将脚步顿住。 二人低头一看,只见这是个头顶独角、外皮湛蓝的高大修士,周身妖气沸腾,居然是一个妖修?再看一股股如烟似雾的水光自他肌肤中快速溢出,带着海水腥气,就叫人看出,他的原身恐怕正是海中的妖兽。 但凡妖兽,不拘岁数,只要开灵便可称为妖修,随即它们便由血脉传承之法先修为人形,再修人类修士法门,将体内妖气转化为妖力——即妖修之法力。 海域极为广阔,内中理应是有妖修的。 先前叶晏二人于海域间历练时倒是不曾遇见过,不过叶殊并不觉奇异,只因妖兽开灵极为艰难,即使前世在灵域时,天地灵炁那般浓郁,妖兽开灵亦不多见,更莫说是在这下界了。何况妖兽之妖气通常至少堪比金丹修士时方能开灵,过后又要耗费许多时间修习功法转换妖气,在下界本就该是越发少见的。 叶殊扫过眼前这妖修,其妖力澎湃,果然是金丹期的妖修,但他的气息并不稳固,这时上岸,并非稳妥之举。 还不待叶晏二人请这妖修让路,妖修已然一跃而起,仍旧朝旁边的枝杈处冲去,与一名人族的金丹修士争执起来。 细碎的声音传来,只听那妖修说道:“你这修士怎那般粗鲁?我不过是想要与你换取一样宝物,却这般驱赶于我,着实不知礼数。” 与他争执的人修生得很是高大,与这妖修不相上下地魁梧,于他的摊位之上,正摆着几颗泛着隐隐雷光的杏子,外形奇异,蕴含强大力量。 叶殊认得,那物名为雷杏,乃是一种于炼体上的珍宝,与雷击木性子相若,为天雷击中灵杏而不死,又数百年后那灵杏吸收天地灵炁,渐渐复生,这才褪去焦黑外皮,形成如此一颗雷杏。 杏子性温,灵杏于滋补上颇有妙用,而雷杏中包含一丝天雷,炼体之人将其吞服之后,这天雷淬炼、打磨他之肉身,旋即又有杏子本性滋润、温补肉身,于炼体修士而言,自然就是炼体的上品了。除此以外,修士突破要受雷劫,越往高处雷劫越强,也能吞服这雷杏感知天雷之力,日后渡劫就多一分把握,另有修炼雷法的修士,吞服这雷杏之后可以纳入一丝天雷,提前感知雷电之力,从而雷法入门抑或是使雷法得以精进。 于寻常修士而言,雷杏虽好,但极难见到,若是所得不多,吞服之后也有毫无所得之可能,但是对叶殊来说便非如此,若是不吞吃此杏,将之用混沌水种下,内中生出种种奇妙变化,说不得就能种出一颗雷杏树来,即便不是雷杏树,也必然与此相关,到那时,许是就能得到不少雷属性的天材地宝了。 叶殊寒眸微眯,稍稍打量。 不多会,他已看出那人修乃是炼体修士,而妖修虽是体态相若,却并无多少炼体痕迹……看来,这妖修多半是为日后渡劫多一丝胜算,才对人修死缠烂打。 妖修开灵之前,蒙昧期颇长,若是那等本体凶悍的,往往一时兴起就做出许多恶事来,因此他们渡劫时,劫数往往也要更重,看见雷杏就定要取得……这也是情理中事。 心念电转间,叶殊已然有了数种盘算。 晏长澜在一旁见到那雷杏,自也有些心动,只因他修行风雷真意,又修炼青雷巨灵功这炼体功法,不论哪种,这等蕴含天雷之宝物,对他皆是很有用处。 不过,究竟换是不换,要如何来换,他却都要听从阿拙的吩咐——阿拙聪慧,听他的吩咐是绝不会有错的。 而叶殊在那妖修与人修掰扯时,仿若不曾瞧见那妖修一般,也走了过去,开口询问:“不知这雷杏如何交换?” 晏长澜怕他吃亏,走过去同他并肩站在一处,做个护卫的模样。 炼体修士正被妖修缠得不耐,闻言也没管旁的,立时应道:“要换一件法宝,本身便要重逾万斤,至少两道天然禁制,神通皆要与增重有关,其重上不封顶,但不得低于十万分量。”说到此,他不快地看了那妖修一眼,说道,“你若是有这法宝,我就将这几颗雷杏与你交换。” 妖修顿时恼怒:“先来后到,分明是我先来与你交易,你如何要换给旁人?” 他性子着实冲动,竟是还未等叶殊开口,又与炼体修士吵了起来。 炼体修士不耐烦道:“我既是要交换,自然要换我所需的交换之物,你拿来的宝煞于我无用,再纯又能如何?你快走,莫阻拦我与他人相谈。” 叶殊心中微动,先前他并未寻得合适宝煞,只将一些带煞之物买下用作日后淬炼本命法宝,现下却是又遇上了一件。 不过,那宝煞可瞧,雷杏他也不会错过。 于是在那炼体修士又来与他说话时,叶殊果断说道:“你那法宝要求甚多,且少有修士想要这类法宝,须得精细炼制方可,耗费工夫、炼材都不在少数。雷杏虽好,到底只有三颗,要想换那样的法宝,怕是不成。” 炼体修士本也知道希望不大,只抱着侥幸罢了,如今听叶殊这话,隐约却仿佛是有可能了?他眼中一亮,当即急促说道:“小友,莫非你认得炼器大师?” 叶殊神情淡淡,却自有一股叫人笃信的气质。 他说:“我便可炼制。” 此言一出,炼体修士也好,还想纠缠的妖修也罢,全都一惊。 妖修暂且迟疑着。 炼体修士则在惊异之后,微微露出一丝狐疑来,倒不是旁的,而是他长于炼体,对修士骨龄看得清楚,眼前这位青衫修士分明只有二十余岁,怎能就是炼器大师?但他也不是个愚鲁之辈,心里怀疑,嘴里并不敢直言,再仔细端详,发觉青衫修士的修为已在筑基巅峰,像这般的年岁能有如此修为十分罕见,那么也未必…… 思及此,这炼体修士小心说道:“敢问这位道友,有几分把握?” 叶殊道:“十成把握。” 炼体修士心头剧震,一时想要相信,一时难以置信。 叶殊不以为意,只道:“我既敢说,自然便可达成,道友可思索一番再做决定。”然后他看向妖修,问道,“这位道友,不知可否将你手中宝煞给我一观?” 妖修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听叶殊询问,不知为何也没多想,就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足有两巴掌大的大蚌来。 “我找到的宝煞,就在此中了。” 叶殊眉头微挑,先不伸手去拿,而是又道:“我便将之打开了?” 妖修见叶殊颇有礼数,心里高兴了些,点点头道:“你拿去看罢。” 晏长澜在一旁瞧见,便知这妖修是个性子简单的,不由暗中琢磨,若是这蚌中的宝煞于阿拙合用,就定要想个法子,将之交换给阿拙才是。至于那雷杏,乃是阿拙想要给他的宝物,他自不会辜负阿拙一番心意,若是妖修非要雷杏不可,或可直接问一问这宝煞是在何处取得,到时不论千难万险,他总要为阿拙去取来……何况他们如今手头颇有些灵石,若是一时取不到手,阿拙如今结丹在即,发布悬赏也未必不是一条路子…… 他在这里想了许多,那边叶殊已经打开了大蚌。 刹那间,一道蒙蒙暗晦之光自其中迸发而出,隐隐约约是一团极为纯净的宝煞,但这团宝煞甚是怪异,似真似幻,似阴似阳,光芒闪动不定,一时仿佛是宝光,一时又仿佛是元煞,再混在一处,又是密不可分了。 叶殊眼瞳微缩,这一团宝煞,不论其纯或是其本质,都是极为适合他的。尤其是那团晦暗之意,带着一丝混沌之意,虽并非是混沌水,但若是带回去用混沌水浸泡一番,日后蜕变,当正是他结丹的机缘。 既如此……既如此,就定然不能错过了。 不过,这势在必得之意他并不曾显露出来,而是迅速平复心绪,又将那蚌壳合上,对妖修说道:“之后我将结丹,恰好需要一团宝煞,你所得这一样很是纯净,或可合用,不知可否交换于我?” 妖物一愣,指了指那个炼体修士,有些欢喜地问道:“你跟他换来雷杏后,再用雷杏跟我交换么?” 炼体修士没想到他的客人也想要妖修手里的宝煞,但于他而言,只要他能换到想要的法宝,雷杏再是否换给妖修,就与他无关。而且这青衫修士在其中掺一手,能叫他摆脱了与妖修纠缠,那就更给他解决了一桩麻烦。 然而叶殊却又略摇了摇头,说道:“雷杏于我有用,我只想问一问,你可是非得雷杏不可?若是无有雷杏,你可有其他所需之物?” 妖修一顿,那欢喜之意消退许多,但耐着性子听叶殊说完后,他又思考起来。他要雷杏,正如叶殊所想,是为了体悟其中一丝天雷之意,日后好在渡劫时多上几分把握,倒不是什么其他缘由……他想,若这个新来的人族修士真是炼器大师,也不好得罪,没得到雷杏,但说不得能从他手中换取一些抵挡雷劫的法宝,到那时,比之三颗不知能否对他有助力的雷杏或者还能更有用处些。 他脑子还算清晰,却还是很直率的,想到就说了,言道:“你可会炼制相助妖修渡劫的法宝?日后我要结婴,要用雷杏抵挡雷劫,你若能有主意,这宝煞换给你也无妨。” 叶殊故作沉吟,而后说道:“你这宝煞虽好,若是要换取能抵挡雷劫的法宝,却也换取不来。更何况,你来日要渡的是晋级元婴的雷劫,所需法宝品质不同,法宝炼材不同,有些可抵挡一二道,有些可抵挡三四道,而最多的能抵挡五道而已,再多便不成了。” 妖修被他说得一愣,但将他的话捋顺之后,面上就露出喜色,连忙问道:“你能炼制哪个品质的法宝?” 叶殊瞧出这妖修是个看不懂人族谦逊的,也就故意露出一抹傲然,沉声说道:“我既然敢说出,自然就是能炼制出可抵挡五道雷劫的法宝。” 妖修登时狂喜:“果真?” 叶殊轻嗤一声:“果真。” 炼体修士也在旁边听得心潮澎湃,又是觉得叶殊可信,又是怕他说着大话,居然将好好的一颗糙汉心拧到没法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地问:“这位道友,若是三颗雷杏不够,你可开个价么?” 叶殊回头看他,说道:“三颗雷杏可做出手的资费,若是想要让我炼制这法宝,我给你列出单子来,炼材由你自己去换来。” 炼体修士心里一松,若是如此,倒也不算很贵。 只唯恐此人炼制失败,浪费了他的炼材…… 叶殊像是看出他的所想,冷冷说道:“若是失败,不收你雷杏就是。你若是不肯信我,我也并不是非这雷杏不可。” 炼体修士本还在犹豫,见叶殊的面色居然有几分难看了,心中一凛,就怕当真得罪了炼器大师,立即说道:“自然是信的,道友莫恼。” 叶殊这才勉强点头,随口就报出几样炼材的名称,说道:“要炼制你所言那几种法宝,这些炼材必不可少,你且筹备罢。” 炼体修士心思还算细,将这些炼材的名称在心中咂摸咂摸,面上露出笑容来,说道:“不必去筹备了,这几样炼材我这都有,大师若不介意,我这就能将之拿来。” 原来这位炼体修士为能得到一件本命法宝是耗尽了心思,许多年来都在筹集各类炼材,也未必不是想着要请一位炼器大师出手替他炼制,但是海域上的炼器大师极少,便是寻到了,出手的费用也是极为昂贵的,有时还有许多其他要求,于是他在搜集炼材时还尽力地寻找一些罕见的天材地宝,为的就是能打动炼器大师——这三颗雷杏也是他奇遇所得。 这回开了百岛海集,他带着家当过来,先头那些时日拿出来的都是次一等的天材地宝,多是换取了炼材,直至今日拿出最罕见珍物之一的雷杏,就是想试试能否恰好换到合用的法宝,哪怕只是暂时合用,倒也能换……然而不料碰上了个盯着雷杏不放又好似听不懂人言的妖修,幸好,似乎是真有炼器大师送上门来了。先前搜集的那些炼材,也真是没有白费力气。 倒是叶殊,听炼体修士这话后,微微一怔,然后他也反应过来,点头说道:“只要炼材齐备,我随时可以出手。” 炼体修士见叶殊目光未有半点闪烁不定,立时大喜,心里也对他更信几分,当下里是毫不含糊,念头一动,在他面前就已然出现了七八样沉甸甸的炼材,闪动着不同的光彩,与叶殊先前所报出的炼材,正是一样不差。 叶殊颔首:“你若不放心,我可在你的铺面里炼制。” 炼体修士是个金丹修士,与另一名金丹修士分在东西两头,各占一半枝杈摆摊,但在摊位的后面,他也是有一座随身的屋舍安放着的,上面布置有一些防御、警戒的阵法,自然是远远不及淳于有风的小行宫,可是稍作休憩之所,倒也够了。 此刻听叶殊这般笃定之言,炼体修士又放心三分,神情也舒展开来。 “请尽管施为。” 644|炼制 叶殊答应了立即炼制法宝, 不仅炼体修士对他有了许多信任,那边妖修大约是很怕被人族修士欺骗, 在他与炼体修士说话时非但不曾打断, 还仔仔细细地听着,听完以后, 又在一旁守着, 是个要等叶殊将法宝炼制出来的模样。 晏长澜已然察觉叶殊对妖修手中的宝煞十分看重, 故而在叶殊与炼体修士交谈时, 他就暗中盯着那妖修, 要看他反应。妖修不走, 他亦是放心许多——他比所有人都更明白, 只要阿拙答应之事, 便再不会有做不到的,而阿拙想要炼制的法宝,也绝不可能炼制失败。 不过, 当叶殊要进入炼体修士的随行屋舍中炼器师, 晏长澜也上前一步,在那炼体修士与叶殊说清屋舍内的防御手段后,就盯着炼体修士离开那屋舍, 自己则盘膝坐在屋舍的门口, 做出个守护的姿态来。 炼体修士和妖修之间本有芥蒂,先前就有些推推搡搡的,若是妖修再缠闹下去,说不得之后就不仅仅是轻微动作, 而是闹出纠纷甚至是被提前逐出隐仙岛了……但半路杀出叶晏二人,他们听了叶殊一番话,据说都能从他那处换取自己合用之物,如今也都想瞧一瞧叶殊是否真说大话,他是否真是炼器大师。 于是,在被晏长澜防备住、不叫他们有打扰时,一人一妖放下这芥蒂,一左一右地坐着,都是面对晏长澜,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 叶殊在屋舍中,将炼材放在身前。 劈掌打出三阳真火,他心念操控,数种炼材在他面前悬浮起来,被真火灼灼煅烧,渐渐化为液团,又被他将之聚拢、分化…… 渐渐地,有一件极重的法器缓缓形成。 若是仔细看去,这法器竟然是一把巨斧的形态, 于需求重兵的炼体修士而言,巨斧巨锤皆是常用之物,而那位让他炼制法宝的炼体修士,所修行的正是斧法。 斧法刚硬,劈斩时凌厉厚重。 既然要炼制一样这类法宝,他便多尽几分心,叫那炼体修士挑不出毛病,同样的,也叫那妖修知道他的本事。 那团宝煞,必然归他所有。 · 屋舍外,有晏长澜守关压制,炼体修士和妖修虽然很急切,但都不曾催促,甚至妖修也在储物戒中划拉一番,瞧瞧自己可有什么炼制渡雷劫法宝的炼材……奈何这妖修结丹时间不长,脑中的传承记忆还未尽数消化,对炼器一窍不通,对很多炼材也不很认得。他在听说海集已开后,迫不及待就上来与人修换取资源了,储物戒里的杂物虽多,却不知有多少是能用的。 一时间,妖修想在此处等着,瞧叶殊是否能炼制出法宝来,一时间他又想趁着叶殊还未出来时,再去换取一些炼材——然而到底换什么,叶殊不出来,不曾与他说,他也是不知道的。然后他便十分后悔,为何不在那人修炼器之前先问过炼制渡雷劫的法宝需要何种炼材,若是早知道,他岂非就可以先去换取一些过来,也省些时间? 这般焦躁不安的情态,都被晏长澜看在眼里,对这妖修难免多关注几分。 妖修磨蹭又磨蹭,想着那位久久不出,也不见炼制失败的动静,多半真是炼器大师了吧?那这位炼器大师的随从,不知是否知道需要何种炼材…… 然后,他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道友,你可知我要炼制的法宝需要何种炼材?” 晏长澜抬眼,正对上妖修焦急的神色,他心念微转,沉声说道:“大师炼器自有章法,不同法宝所需炼材不同,晏某不得而知。对不住了。” 妖修被一盆冷水泼来,心下颇有些凉意,纠结一番后,越发后悔地叹气道:“也罢,不关你事,是我太着急了。” 晏长澜惦记他手里的宝煞,并不烦他,就又与他说话,道:“道友所得那团宝煞有些奇异,可是在海中取得?海域广袤无垠,想来也只有你等于深海修行的道友,方能轻易取得深海之中的天材地宝罢。” 妖修见晏长澜愿意与他攀谈,也不想把心思都放在后悔上了,就跟他说话,尤其听出他言语中的羡慕之意,就有些得意,道:“深海之中确有许多天材地宝,我辈海中修士若要索取,也的确比之诸位海岸上的道友容易。不过越是深海之内,那些没开灵的野物越多,其本身太过凶暴,就叫我辈很难与之相争了。”他也颇有谈兴,“我寻得那团宝煞不算难,本是因着一次恰好遇上深海漩涡,一卷就将我吸入进去,再一瞬给抛到了几万丈之外,在那处正有几头庞然大物互相争夺吞食,待后来它们大多被吞食干净,剩下那头也是身受重伤,我再现身时,它拿我无法,只好逃走,而我在附近寻了寻,就见到一只大蚌内蚌肉尽数消失,也不知是孕育而出还是自旁处而来,正好有这一团宝煞在……” 然后,这妖修见宝煞纯净,也就将之连同蚌壳一起取出收好了。 在他看来,这团宝煞品质不俗,理应换个不错的价钱,但是先前他与其他修士交换时,那些修士却觉他开价甚高,且宝煞不知是宝光抑或元煞,拿回去也不知如何纳入丹田、合为金丹。结丹之事须得谨慎,这等无法判定之宝煞,也就不如何受欢迎,价钱始终不能谈妥。 当然,这话妖修却是不会与旁人明说的。 于他而言,总也是想将宝煞换出个好价钱来。 晏长澜看出妖修的心思,顺着和他聊了些话,听他说了不少海中生存之事,自觉收获颇多,而妖修在与他交谈时,逐渐也平稳了心绪,那些焦躁之感也慢慢消去了。至于那个人族的炼体修士,一边认真听他们交谈,一边偶尔插上两句话,也同样冷静了许多,不再急切了。 又过了些时候,屋舍的门被打开。 晏长澜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自身后走出,身形微晃,已站起身来,转头让开路,面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是阿拙出关了。 他对面的一人一妖两个修士见他动作如此之快、之熟练,心头都很热切,纷纷也站起身来,朝着屋舍看去。 果然,在屋舍的门口,青衫的修士从容站在门前,神情平静与先前不见丝毫差别,无忧狼狈,无有尴尬,甚至也不曾沁出汗水。 炼体修士心里打鼓,深吸一口气,开口:“大师——”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那青衫修士稍稍抬手。 刹那间,一团乌光就出现在前方。 645|巨斧炼成 下意识的, 炼体修士和妖修都露出警惕之色,周身的气势不自觉鼓荡起来。 晏长澜受这气势所激, 瞬间也露出防备之意, 几乎是立即将自己挡在叶殊身前半步处,随时准备释放两把灵剑。 但是下一瞬, 却见那乌光不曾出击, 而是霎时停在半空。 此刻光芒闪开, 众人也都看清楚那乌光的模样。 巴掌大小、精致玲珑, 竟然是一把雕琢得极为精美的小斧头。 其线条流畅, 外形匀称, 每一寸都不见丝毫累赘之处, 再仔细看去, 又会发现在斧身上有两道天然禁制,斧柄上也有一道天然禁制,全都划过流光…… 这把斧头, 当真是难得一见的下品法宝! 炼体修士见到的瞬间就被其吸引, 连踏了好几步,一伸手就把那斧头给抓了下来——好家伙!他只觉得斧头在落手的刹那就是一沉,几乎要压断他的手般往地上坠落过去, 他又惊又喜, 另一只手也赶紧伸过来,一起抓住斧柄,这才险而又险地将其接住。 粗略估算,这斧子放在手中什么也不做, 其重也有两万余斤了! 炼体修士将之抓得牢牢的,又将法力灌注进去,顿时斧头之重又增数千斤,掂量着总重应当足有三万斤之多。 他再仔细去看那些禁制,将法力凶猛地灌注进去!斧身上的第一道天然禁制闪动光辉,这斧子登时就有十万斤重!接着,激发斧柄上的天然禁制,于是斧头再次增重,直达三十万斤!此刻,他铆足力气,也有些拿不动斧子了,但他却是一脸的狂喜,试探地再将斧身上的第二道禁制激发—— 这一次,炼体修士是真拿不动那斧子了,只因这斧子在三道禁制都激发后,已然变成百万斤的恐怖之物! 炼体修士深吸一口气,收回法力,把斧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不住地看,接着他才发现,在斧刃那处,还镌刻着一个禁制,这禁制的功用为“锐”,因此,这斧子除却极为沉重之外,更有极为锐利之意加持。 毋庸置疑,这法宝就是最适合他的本命法宝! 眼见炼体修士连番摆弄斧子法宝,叶晏二人与那妖修都看出他的狂喜,不曾打扰。叶晏二人自然是容他检验法宝品质,而妖修则是紧紧盯着观察这炼体修士的反应,是亲眼瞧见他如何喜爱这斧子,而斧子又有何种的威力——不错,此物恐怕真是不可多得的绝佳之宝,而上方炼器的火气尚且不曾消退,足见正是刚刚炼制出来的。 这位年纪轻轻的青衫修士,果然就是一位炼器大师! 妖修心头狂震。 那边的炼体修士也终于反应过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三颗雷杏抓起来,尽数塞到了叶殊的手里,同时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斧子,笑容控制不住地浮现在脸上,说道:“多谢大师,这斧子再好不过了!您的技艺超凡脱俗,世上罕见,某真是、真是感激之至!” 叶殊翻手将雷杏尽数收入混元珠里,神情也舒缓下来,朝那炼体修士说道:“既你满意,自是再好不过,如今,这一桩交易便成了。” 炼体修士忙说:“这是自然,成了,自是成了。” 叶殊略点头,才又将视线落在了妖修的身上。 妖修慌忙收拾心神,见叶殊似有询问之意,便情不自禁地说道:“那、那就请大师说一说,若是要炼制渡雷劫的法宝,所需何种炼材?”他像是怕叶殊忘了一般,补充道,“既然要炼制,自然是炼制能渡过五重雷劫的法宝,你若觉得有所不足,我也将之当作出手费用就是,那些炼材,我想法子去换取。” 叶殊倒也满意这妖修的话,便徐徐地……又报出了一串炼材的名称。 妖修喉头艰难地动了动:“这、这么多?恐怕一时间,没法都筹备过来。” 他又有些着急了,不是旁的,而是先前一番炼器用去了大半日,距离海集结束也只有不到两日,即便他再积极去换取资源,也未必能在一日内凑齐,而一日内凑不齐,又哪里来的时间炼制?诚然可以等海集之后再来约定,但他在海集过后就要回到海中修炼去了,他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妖修,思来想去,也不敢私自在人间久留……妖修与妖兽自然是不同的,可祖先有言,对于有些人修而言,怕是也没太多差别,能不与人修多接触,就莫要多接触为好。 叶殊看出妖修已对用法宝换取宝煞之事十分情愿,也无意叫他太过焦虑,反而节外生枝,就将嗓音放得略温和些,说道:“因我体弱,结丹时也要遇上雷劫,就想要炼制个强些的法宝来渡劫。如今遇见你,也算是缘分,方才与你所说那些炼材,我手中竟然都有存物。只是如此一来,你怕是要多些旁的天材地宝来交换了。”说到这,他缓缓提议,“我等人修很少能入海中,故而我对海中的天材地宝颇有兴趣,你可用海中珍物来与我换取。” 一句“体弱”,引得晏长澜不由朝叶殊看去。 这些年来,晏长澜因是剑修,对体魄颇有要求,在炼体一道上浸淫甚深,而叶殊修炼三阳真火,对体魄也着实不少淬炼,他说“体弱”,自然并非如此。 但叶殊在炼体修士和妖修的面前说自己体弱,反而不会引人怀疑,只因于他们而言,寻常修士可不就是“体弱”么?而且于他们看来,这等炼器的大师,体魄比之寻常修士该当是更弱的。 于是妖修一听,连连点头,面上禁不住地欢喜,道:“怪道你对这渡雷劫的法宝如此了解,还说必然能炼制出来,原来本是为自己准备。甚好,甚好,我手头的海中珍物不少,如今可将之拿出,你尽管挑拣能瞧上的,但凡我有,皆无二话。” 叶殊也是个和气的模样,说道:“此处乃是这位道友摆摊之地,你我在此处交换难免不妥,你若不介意,不如去我等的摊位所在?虽说如今我二人已然不再摆摊了,那枝杈上的空处尚在,倒是可以对方许多东西。” 妖修如今已迫不及待想请叶殊炼器,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而叶殊则与那炼体修士告别,然后他与晏长澜一前一后,带着那妖修一路往风凌奚所在的那株巨木而去。 炼体修士有了爱斧,交易也已完成,自然是巴不得他们都快些走,然后他就将东西一收,又往屋舍里一钻,然后开启阵法,专心地研究这把斧头了。 · 另一头,妖修随着叶晏二人,快步地来到了那株巨木处。然后他随着两人朝巨木上走,一层一层,越过筑基修士的摊位,又越过一些金丹修士的摊位,直至即将来到上方几层的空处时,这妖修的心跳如擂鼓,突然就忐忑不安起来。 这不对劲。 再往上的枝杈无人摆摊,分明就是树顶有元婴老祖占据,这才要空处枝杈来以示敬重,可为何还在往上走?这、这…… 见妖修不再朝上走,叶殊与晏长澜自然明白缘由,当即便指了指空着的几层枝杈中,最下方那一层,说道:“我二人的摊位就在此处了。” 妖修心下一松,还当是他们恰好就是最上面一层,虽说对顶层的元婴老祖还有畏惧,不过这一层上面还有五六层,相距不近,也看不见元婴老祖所在,就不再那般惊悸。 叶殊只作不知,就请妖修将海中珍物取出。 妖修也很大方,不多时已在树杈上堆积起来,闪动着一片灵光。 646|雌雄相转 海中珍物大多生得奇形怪状, 与陆地上所取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是极多, 且大多都为水属性, 对于修炼水法的修士颇有妙处。 不过对于叶晏二人来说,水属性之物用处不大, 虽说叶殊布阵时需要各种属性的炼材, 但在此刻, 倒是可以用属性不合之事来还一还价。 妖修自然也能看出面前两个人修对这些珍物兴趣不足, 也知道他们若要换取必然压价, 可他也不太在乎, 左右上岸只为了换取能相助他渡雷劫的宝物罢了, 没了雷杏却能换到法宝, 于他而言已很是划算了——更何况,他们妖修中可没什么炼器大师,人族中的炼器大师又难以找到可信的, 他用这换不出去又白捡来的宝煞做出手费用, 可真是没什么舍不得的。 于是叶殊与晏长澜迅速在这些珍物之中挑选,大约半个时辰后,就挑好了许多还能看得上眼的, 在一旁堆成一座小山, 然后叶殊也不含糊,把自己刚才给妖修报出的炼材全都自混元珠中取出,也在另一边堆积起来。 妖修一一看过,面上露出笑容, 高兴地道:“你这大师说话算话,很好。” 叶殊道:“既然要做交易,理应诚信,你且看过,若是满意,我便去为你炼制出来。” 妖修笑道:“满意,满意,您请。” 叶殊点点头,将那些海中珍物全数收取,又被炼材也另外收了,才同晏长澜说道:“你在此处与他说话,我去上面炼制。” 晏长澜在外时都是亲自为叶殊守关,可如今叶殊要去小行宫里炼制法宝,有两位老祖于其中坐镇,比他过去更安全许多,他自然也不会非要跟过去不可。 于是他就说道:“我明白的。” 叶殊朝他点点头,随后纵身一跃,已跨上好几层,去往顶层小行宫了。 晏长澜一直目送他,神识更是将他送到小行宫内,才收回心神,重新注意到身前的妖修。 而妖修,此刻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这、这……你们、你们跟、跟……” 他这架势,竟像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一般。 晏长澜见他这般紧张不安,拉他一把,叫他一同坐下。 妖修愣愣被他拉坐在地。 晏长澜才道:“道友不必慌张,阿拙去师叔的小行宫里炼器,有师尊和师叔在,比在此处安全得多,炼制时也更不受打扰。” 妖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有些结巴道:“你、你师尊?你师叔?” 晏长澜道:“师尊和师叔虽都是元婴老祖,但都是性子和善的剑修,对妖修并无偏见。道友不必惶恐,只作平常就是。” 妖修艰难地吞咽两下,良久才呼出口气,一脸难以置信地问:“你既已拜在元婴老祖门下,怎么又成了那位炼器大师的随从?那位炼器大师……他是你师尊请来的么?” 他脑子不很灵光,可纵然再不灵光,也觉得这情景很是怪异。元婴老祖与炼器大师虽说算是平起平坐的,可若是真不想给炼器大师面子,毕竟境界压人,不给也就不给了,哪里会叫自己的弟子去给人做随从?即便真给个弟子做随从,也不该是年纪轻轻已然结丹的。他又想,莫非这不是给了个随从,而是让自己的弟子随身护持着,好让那位炼器大师在海集上换取宝物时能更顺遂一些?毕竟那位炼器大师很是奇异,还只是个筑基巅峰而已。 妖修心中想了许多,然而晏长澜却是笑道:“道友误会了,阿拙与我早已结成道侣,去海集时那般作态,只是因着便利,无他缘由。” 这一句出口,叫妖修愣了一愣。 道侣?他可不曾瞧错,这两位人修,分明都是男子。 晏长澜见他木愣愣,又说:“若是道友瞧不顺眼,待交易过后自便即可,不必挂在心上。” 妖修回过神来,听他说得豁达,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尽管他先前表现得再如何松弛,实际上始终都不自觉地防备着,倒是现下,不知为何是真放松了一些。 他那与常人不同、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个较为真切的笑容来,说道:“并无不顺眼之说,只是有些诧异。” 晏长澜笑了笑,并未多言。 妖修怕他误会,又道:“如我们妖修之类,即便灵光蒙昧时,也有那不管繁衍只顾发泄的,待有了灵智,就更不在意什么繁文缛节,所谓阴阳相合,都看本能罢了。”说到这,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妖类修成之前,什么雌雄相转都是常事,哪里还计较什么雌雌雄雄相配的?许多人修知道此事,因而将我辈妖修看作那下等之流,也是叫我辈难堪。” 因此,他见晏长澜毫不介意地与他这妖修直言他与叶殊是道侣关系,是不曾看不起他这妖修,也不觉得那段道侣关系有何不妥之处,这反而叫他觉得有些欢喜,也有些痛快——人修之中,倒也并非都是那等自觉高人一等,实则条条框框自我禁锢之类。 晏长澜明白了妖修之意,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来,略顿了顿,还是问道:“说来冒昧,不知道友所言那雌雄相转是……” 妖修咳嗽几声,还是与他解释道:“深海之中气候奇异,许多地方皆是极为危险,诸多妖兽为能适应,难免要从内到外生出变化来。开灵之后尚好,总能想些法子抵御,但开灵之前就难免胡乱冲撞。有许多族群因此消亡,又有许多族群为能繁衍后嗣,就有些雌变雄、雄变雌的举动来,待繁衍过后,复又转化回来,抑或是并不转化,耗尽而亡。因此,在我妖修之中,阴阳相合瞧的是体质是否相合,而非雌雄之别。” 晏长澜一怔,依旧不曾露出什么嫌恶之色,只道:“原来如此,我曾听闻,阴阳相合本就不是只谈男女,你等妖修道友于本能中便知此事,在修行上或也少了些阻碍。” 妖修没料到晏长澜会这般说,不由笑道:“你这人修道友真是豁达,不过我辈妖修倒也未必会思忖这些,是不是少了阻碍也有所不知。不过倒是有些同道入了人世,就同人修学法,与我等又有不同了。” 晏长澜一笑,也不曾在此事上多说。 修行并非浅薄之事,又哪里能轻易讲明的,还是将话题略过罢。 妖修也不在此事上多谈,他见晏长澜对海中妖修颇有兴趣,就又笑道:“说来那些未开灵前雌雄相转的妖类,在开灵之后多半是要等待元婴之后才定男女,在元婴之前,却是忽男忽女。有的在人间游玩时,与人修相交,促狭些的闹出过许多笑话,也是颇有趣味。” 晏长澜笑道:“哦?那还当真是促狭。” 妖修道:“促狭是促狭了,但闹得狠了,那位道友被他捉弄的人修好一通地追杀,待得最后,到底还是被人捉住了。” 晏长澜好奇道:“捉到之后,可是吃了一番苦头?” 妖修先是点头,又是摇头,面上露出些古怪之色来。 晏长澜越发好奇。 妖修才忍俊不禁,说道:“最后那人修将那位道友带回家中,关押一段时日后,不知怎地后来与之结为道侣。人修是个世家的公子,家中规矩甚大,于是就叫那道友化作女子面貌与他成亲,却不曾与他真正相合。”说到此处,他笑出声来,“那道友性子直,担忧人修公子还在恼他,就强行与公子……咳。” 晏长澜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微妙。 妖修笑了许久,才接着说道:“道友那族群,雌雄变化本就是为了繁衍,尽管修士境界越高越是难以孕育子嗣,他却不然,在强行……之后,公子羞愤躲避不几月,他就怀上了公子的子嗣。人修公子本是与那道友的男子身份结为好友,后来又见到他女子身份,被弄得云里雾里分辨不清,后来好容易分辨清楚,将之迎娶回来,这不知是男是女的道侣又为他孕育孩子,并给他产下一子。人修公子至此总算理明白了,将道友视为女子看待时,道友许是因着心境舒畅之故,顺利结婴,而结婴之后……天道之下,他所塑人身,居然又是男子。” 笑了许久后,妖修又断断续续地说:“那人修公子遇上如此道侣,此生怕是都要在哭笑不得中渡过了。更可笑的是,外人不知那位道友的变化,又见那道友的男女身份十分相似,还以为人修公子是先后与一对姐弟成婚。先有姐姐给他孕育子嗣,再有弟弟伴随于他……至于为何弟弟出现后姐姐便消失,有好事者还传出那公子本是爱慕弟弟,却为了家族繁衍而放弃弟弟迎娶姐姐,得了子嗣在抛弃姐姐重新找回弟弟;还有说这本是公子与弟弟的一番算计,那姐姐好生可怜,恐怕已被害死;又有说那姐弟俩都爱慕公子,公子爱慕弟弟,姐姐凭借腹中子嗣强行与公子成婚,后来难产而死到底还是给弟弟让位……” “种种说法,不知编撰了多少故事,遍地流传,在当时可是叫那公子有了很大的名气,即便是他也结成元婴,也禁不了这些故事的流传。” 晏长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妖修同他又说了许多其他故事,也都是那些雌雄转化妖修的故事,不过相比起来,不论哪一个故事,也都比不上先前那个精彩就是。 647|妖修结交 再说叶殊, 径直来到小行宫中时,先与风凌奚、淳于有风二人见礼, 言明自己将要在房中炼器一事。两位师长神识外放, 早在叶晏两个归来时就已察觉,也瞧见他们带了妖修回来, 自然亦知道了其中的缘由。此刻听叶殊特意禀报一声, 两人自是含笑点头。 风凌奚道:“你去罢, 不必担忧, 绝无人能相扰。” 叶殊再行一礼, 道:“多谢风师尊, 多谢淳于师叔。” 随即他果然回到房中, 将门户紧闭, 便开始炼制起那件法宝来。 只见叶殊一摆手,众多炼材已纷纷悬浮在他的身前,绽放种种光华, 而他劈手打出三阳真火, 不多会,那些炼材被火光包裹,渐渐融化起来…… 抵御雷劫且须得抵御五道雷劫的法宝, 乃是法宝中的特殊之物, 要将法宝之性化为至性,故而以引雷、化雷、防御为主,而为加强此类能力,其余之处当有取舍。 短短几个呼吸间, 叶殊心中已有打算,并指一点,已然用神识将炼材牵引过来,迅速融合在一处,又百般煅烧。 之后,就是将所思所想,逐渐真正炼制而成了。 如今的叶殊法力比之从前更强许多,炼制法宝时自然更是游刃有余,因此随心所欲,可将炼材尽情打磨,而那些炼材也顺从他的心意被他不断揉捏,当真是顺畅之极。 过不了多时,此宝定然得成。 · 妖修与晏长澜说故事,转眼已是数个时辰过去。 晏长澜平日里与旁人虽没多少话讲,但妖修约莫是想要转移对元婴老祖不自觉的畏惧之情,越说越多,且都是妖修中事,就叫晏长澜也不由听住,心里更想着,待事后要从中挑出得用的、有趣的诸事,一一说给叶殊去听。 说了许久后,忽然上方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动静,妖修原本还在滔滔不绝,却不知为何乍然听到这动静,立时仰头看去。 晏长澜见状,动了动眉头,也不再附和这妖修的话,同样朝那处瞧去。 果不其然,一袭青衫的年轻修士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自几重高处的蓬盖而下,转眼就已立在了这一层枝杈上。 晏长澜笑了笑,道一声:“阿拙。” 叶殊朝他微微点头,看向妖修,见那妖修面上满是期待神色,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幸不辱命,法宝已然炼成。” 妖修登时大喜,几乎克制不住地上前两步,睁大眼道:“果真?” 叶殊淡淡说道:“果真。” 说话间,他随手一抛,就有一道闪烁紫光之物倏地朝妖修而去,被妖修慌忙接住,许是太过激动,他竟有些手忙脚乱,以至于险些使其跌落在地上。 妖修忙不迭将法宝牢牢捧住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之端详。 这法宝形似一枚扇贝,通身雪白,栩栩如生,纹理亦很细腻,但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觉那一丝丝纹理俱是有淡紫色雷光划过,没几个呼吸时间之后就会连成一片,旋即仿佛就将这扇贝染成了极为瑰丽的深紫色泽,极为华美,又隐约透出一股危险之意。 无须细查,只看这其中饱含的能量就可以察觉,这正是一件再厉害不过的下品法宝。 妖修眼神也尖,迅速瞧见那扇贝一张一合时,扇贝壳的纹路就形成禁制的模样,略一数,居然是四道天然禁制,且每一道禁制中,都含有一道神通! 叶殊道:“道友想必能探知,这四道禁制中,前三道每一道禁制皆可抵御一道雷劫,而最后那道禁制则可以将雷劫引入地面化开,分散到四面八方。一如我先前所言,此宝可以抵御五道天雷,不过一旦所有神通都在雷劫中被尽数激发,此宝也便不能再用了。” 妖修一怔,随后想得明白,爽快点头道:“抵御雷劫之宝原本也只有这一遭的用处,若是事后我过不了雷劫,此物纵然还能完好,于我也无意义,而若是能过雷劫,此宝也不能在我再渡雷劫时用。能此番抵御五道雷劫足矣。” 叶殊则又道:“但此宝炼材也皆与抵御雷劫相关,故而若是渡劫时即便减少五道后还不能渡过雷劫,你将之冲雷霆掷出也能稍稍拖延,削弱那一道雷劫些许,而后此宝也将瞬时化为齑粉……不算大用,聊胜于无罢。” 妖修越发欢喜,将那扇贝翻过来覆过去,正是爱不释手,口中连说:“这也够了,即便只能削弱些许,于我也有不小的助力,说不得就是这削弱的些许能助我将这道雷劫渡过,从中保下这条性命来。”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对叶殊郑重说道,“古元海鲨一族沙尉,不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随后便也各自介绍: “叶殊。” “晏长澜。” 沙尉见两人依旧对他态度如常,越发觉得这两个人修与他曾经所见过的都有不同,与他们说话时就更爽利些,显然是已然愿意与他们结交了。 叶晏二人也明白他的意思,先前即便沙尉对晏长澜讲过许多故事,也不曾和他互通姓名,而现下沙尉得到了一件极合心意且多半能帮他度过雷劫的好法宝,便不绕弯子,甚是耿直地要和两人加深关系、做个友人了。 如今叶殊与晏长澜都不能在深海之内自如行走,若是想要什么海中珍物,再没比从海中妖修手中换取更好。而叶殊知道古元海鲨一族乃是海中极为凶恶的妖兽,占据的海域必然也很是广阔,能跟这一族拉上些关系,再没什么不妥的。 那沙尉想着他们海中妖修不擅长炼器,认得了这般一个人修中的炼器大师在,日后有求于对方的事定然不少,不如这时就好生联络一番感情。思及此,他居然将自己自深海中捕猎而来的珍馐取出,要好生款待两人一番。 双方一拍即合,叶殊与晏长澜自也不会拂沙尉的面子,干脆就盘膝坐在这层枝杈间,随沙尉弄出些极为肥嫩、可以生吃的鲜美鱼肉出来,并细细品尝,叶殊更拿出一小坛酒,也招待沙尉喝上一些。 于是就在这不伦不类的小宴之上,双方都吃喝尽兴,彼此也更加熟稔几分。 酒足饭饱后,沙尉到底还是没敢在此处借宿,与两人道别,又遥遥朝几个树杈之上的方向行了个极客气的礼,这才带着他新得的法宝,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妖修就要准备完全,寻个僻静的所在开始结婴的。 648|浓雾四起 那妖修走后, 叶晏二人所需之物也尽数得到,就各自安稳修行。混元珠事关重大, 即便两人对风凌奚都极为信任, 却也无有暴露之意,因此雷杏也只是妥帖收好, 并未立即入混元珠内将之种下。 修行时总觉日短, 不多久, 那隐仙岛出海的十五日就到了尽头。 叶殊与晏长澜几乎同时睁开眼来, 相识之后, 又一同起身, 走出房间。 内间里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也已起身, 见两人出来, 朝他们和蔼一笑。 叶晏二人见过两位长辈,而后淳于有风一摆手,已将小行宫收起, 而宫中几人也都站在枝杈之上, 垂目看向下方。 几重枝杈之下,已有些枝杈的摊位早早空了,如今剩下的那些都是手脚麻利将手头的东西收起来, 慌忙就要御风而其。那些正在交易的再不多费口舌, 能换的迅速换了,不肯换的则交易终止,也都各自运起身法,纵身离开枝杈, 都往那隐仙岛外赶去。 此刻,丝丝缕缕的雾气不知从何处而出,迅速弥漫开来,只在顷刻之间,许多枝杈周遭就都缠绕着浓雾,再不断升腾,阻碍修士们的视线。 叶殊看见这雾气,心头已陡然生出一抹预兆,像是有一种极为危险之感,催促他迅速远离浓雾。晏长澜亦是如此,他甚至感觉体内紫丹躁动不安,隐约间那九个丹窍都有吞吸窒碍之感,那些浓雾蔓延而来时,也给他带来一种绝强的危机,他立时山神,就将那浓雾躲避开去。 二人修行也已不下于十年,竟从不曾见过如此诡异情景,身不能自主,只想要快些逃开才好。 叶殊同晏长澜对视一眼,又很有默契,一同对两位长辈说道: “风师尊,淳于师叔,此处不宜久留,晚辈与长澜先走了,两位请便。” “师尊师叔,机缘不可错事,弟子与阿拙在岛外静候佳音。”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对他们很是关怀,更因乃是元婴老祖之故,轻易便能觉察出那浓雾对元婴之下修士极有害处,都是颔首。 风凌奚道:“快些去罢,多加小心。” 淳于有风则将一只巴掌大的小殿丢给了晏长澜,道:“以你金丹法力,当可驱使此物,你二人在岛外等候,总要有个寄身的所在。此物防御颇强,可抵挡元婴攻势,只不过若是长久抵御,须得多存些灵石入内。”他忽而一笑,“于你二人而言,这灵石想必不是难处。” 原来他递给晏长澜的正是那小行宫,说话间,他更将如何驱使小行宫的法门也快速指点了晏长澜,而后与风凌奚齐齐出手,就将叶晏两个一卷,又赫然一抛,就直直把他们抛出岛外——比之这两个小辈自己往岛外奔行,却要更快几分。 叶殊与晏长澜被抛出之后,眨眼就出了隐仙岛,晏长澜因修为更高许多,比叶殊更快稳住自己,身后张开一双风雷翼,拍动间就出现在叶殊身后,将他牢牢搂住。 身后胸口坚实,叶殊也不抵挡,就任由晏长澜抱着他疾飞数十丈,才安定地悬浮在半空。 与两人一般往岛外赶的人不少,与他们一般即便出来了也暂且不曾离去的,亦是不少。这时他们也都稳住身形,用各种手段留在隐仙岛附近的海域之上,远远观望着那岛上的情景。 莫看叶晏二人被丢出来不过数个呼吸时间,整座隐仙岛已然遍地都是浓雾,一道道如蛇似龙缠绕住岛屿,并不断增大,将岛屿笼住了一半以上,可以想见,恐怕再过不到须臾工夫,全岛都将被浓雾笼罩。 众多修士还在看那岛屿,晏长澜已先回过神来,他心念一动间,已用法门驱使小行宫迅速变大,出现在半空之中。 旋即晏长澜一拍风雷翼,便抱着叶殊立在小行宫之内。 二人站在窗前,依旧能瞧见隐仙岛上的情景,这小行宫也并未尽数释放出来,但这般一座宫殿显现,依旧吸引了不少修士的视线——他们转头看去,就见到一双年轻修士藏身于法宝之内,而那法宝灵光极盛,至少也是一件中品法宝。 在海域上法宝稀少,饶是元婴老祖也常有只用下品法宝的,如这般用上中品法宝的不多,而这两个年轻修士中修为更高的也不过是个金丹期,怎么就能驱使中品法宝?换言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许多修士窃窃私语一阵,更多大势力中的修士免不了多看几眼,将二人的面貌记下,当然也有少数见过他们的,明白他们背后是有元婴老祖撑腰……众人百态,不一而足,但最后还是将目光收回,又重新留意着隐仙岛上的异象了。 叶殊并不在意这些修士的打量,却也同晏长澜说道:“我取百万灵石给你,你将其好生安放了,以免若真遇上危难,不及灌注。” 晏长澜明白阿拙素来谨慎,就将叶殊释放出来的那堆下品灵石全数收好,就往那法宝后方的一道生成了禁制的烘炉处走去,把百万灵石投放其中。 有那些灵石作保,二人才安下心来,也一同观望着隐仙岛上的情景了。 · 在将叶晏二人抛出后,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并未四处游走,而是停留在这片枝杈上静静候着。 百岛海集结束之后就是隐仙岛的异样情景,他们亦很好奇那传说中的金色液滴如何生成——故而在浓雾席卷时,他们也将神识外放,来搜寻附近最先转化为金色的叶片。 正如传闻中所言,金色叶片极其稀少,虽说元婴老祖的神识很是细腻,可浓雾也不知是何物形成,使得两人外放的神识都只能被限制在方圆十丈之内——这甚至还远不能覆盖一株巨木所在范围——而在这范围之内,盏茶时间后依旧不见有叶片变化色泽。 风凌奚朝淳于有风说道:“那物罕见,不如分开寻觅。” 淳于有风略思忖,回答说:“也不必分开太远,你左我右,上下同行。如此一来,一旦你我之中有人寻到,与其他老祖有所争执,不至于落在下风。” 尽管争斗耗费时间,照理说是彼此多加避免,可毕竟不能十分确保,就还是有个同伴互相照应,更为妥当。 风凌奚也是此意,点头应下。 淳于有风遂飞身到一侧,与风凌奚齐头并进,分别在不同的枝杈上搜寻起来。 大约兵分两路果然有用,又盏茶时间后,风凌奚就见数百叶片之间有金光闪过,于是顿住脚步,将外面的叶层拨开—— 果然,一枚碧绿叶片上泛起点点金光,从叶尖开始,犹若聚集鎏金,缓缓转为金叶。 649|隐仙岛内 待全片绿叶尽数化为纯金之色后, 就有丝丝雾气汇聚而来,在那叶片之上逐渐凝成一粒极小的水滴, 再少许时间过后, 更多雾气尽数没入水滴之内,叫小水滴不断变大, 逐渐变作了珍珠般大小, 颤颤巍巍地挂在那处。 此刻雾气不再注入液滴之内, 但叫人诧异的是, 即便那液滴比之寻常水滴大上许多, 叶片表层也极为光滑, 液滴竟不曾自叶片上掉落下来, 反而滚动个不住。 风凌奚见状, 心中微动,依照先前所打听到的那边,以一只玉瓶将液滴接住。 液滴落入玉瓶之后, 金色叶片上方金色褪去, 而后碧色也都化为一片焦黑,整片的叶子,居然就此枯萎不见了。 风凌奚眉头微挑, 又一晃身, 细细往重重叶片中再次寻去。 而另一头,淳于有风运道也不差,不多会朝这边说道:“风小弟可有收获,为兄可是先取来一滴。” 风凌奚见他炫耀, 回头嘲笑他道:“寻到便寻到了,这般叫嚷作甚?” 淳于有风倒是了解他,闻言说道:“看来,风小弟你也有所收获。” 风凌奚道:“不比你少就是。” 虽说淳于有风与风凌奚炫耀似乎有些粗心,风凌奚也似乎讽刺他行事不够严谨,但二人这一番对话不过是个玩笑,二人都很明白,他们来到隐仙岛后,早已暗中称量了聚集于此的元婴老祖实力如何,于他们联手之下,纵然那些老祖全数包抄过来,他们也能杀出一条路去,不会有太大危险,更何况,那些老祖各自寻找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他们寻到的一滴两滴大动干戈?因此,他们自是用不着藏掖,反而轻松无比。 果然,近些的元婴老祖有听见的,有些也已寻到了一二,有些则是感慨一声这两人运道不错,更多的动作却是无有的。 风凌奚、淳于有风二人一边寻觅一边互相玩笑几句,虽也在尽力寻找机缘,到底并不急躁,但许是他们心中放松,竟然颇有收获,只在这一株巨木之上,就寻得了七八滴金色液滴。 尽数寻遍后,两人又静候片刻,见此巨木上再无叶片化为金色,遂一同落下树来,往相邻的巨木上寻觅而去。 浓雾越来越浓,最初老祖们的神识还能扩散至周遭十丈之内,至如今,就只能二三丈罢了,再过得一些时候,恐怕两三丈也不能做到了。 风凌奚头一次过来,不知浓雾之中是否当真如传言那般对元婴老祖无有危险,故而姿态虽是潇洒,实则内含戒备。正阔步向前时,身旁倏然一人接近,几乎同他手臂相碰,正是淳于有风。 却听淳于有风说道:“浓雾过多,以防走散,你我还是莫要出了彼此视线才好。” 风凌奚暗觉有理,点头应道:“再寻到一株巨木时,你我一同寻找,再不必分成两路了。” 淳于有风道:“正是如此。” 两人说话间,神识触到旁边有一硬物——如今他们的神识几近无用,所能扩散之处不过数尺,而隐仙岛上还能有什么硬物?只会是那巨木了。 于是他们迅速朝那边而去,果真摸到了树皮,随即二人相视一眼,风凌奚稍作思忖,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条长索,朝淳于有风那处抛去。 淳于有风伸手拽住,毫不犹豫朝腰上一缠。 风凌奚也将另端缠在自己腰上,之后他们同时纵身,竟很默契地一同落在了最近的一重枝杈上,其间那不长的绳索之中毫无绷直之态,可见他们起纵之间俱是不见半点冲突的。 然后,两人同时行走于这一重枝杈上,从这端行至那端,不曾见得有金色叶片形成,便一同转身,又往对面的树杈上而去。待这左右两边尽数寻过,他们就由风凌奚在前,淳于有风在后,同起同落,再到而二重去。仍旧是不必多商议,同一重枝杈上先左后右,迅速寻觅。 约莫这株巨木是有元婴老祖守过的,两人上下寻过后,才发现在右侧有一抹金光。 淳于有风随风凌奚接近,见得液滴后,笑着说道:“风小弟,你先收了它罢。” 风凌奚扬眉,语气似有凌厉:“莫非我还要你来相让?” 淳于有风却是不怕他的脸色,抱臂懒散笑道:“唤你一声小弟,自然要先让你取,待到下回再寻到了,换我来取不迟。” 风凌奚见他这般惫懒,摇头失笑,也不同他顽笑,果然前去将液滴取来。 淳于有风笑意盈盈,待风凌奚盛好液滴后,再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道:“走嘞。” 风凌奚瞥他一眼,身形一晃,二人一起跃下树去,又稳稳站定了。 接下来,就是再往其他巨木处去。 不知不觉间,数个时辰过去。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各自的小玉瓶里,金色液滴才仅仅过半而已,足见这金色液滴寻觅之难。 这一回,两人刚寻到一枚金色叶片,该是由淳于有风收取,忽然间,一道身影快速逼近,眨眼间就到近前。 风凌奚迅速晃身,将淳于有风挡在身后,直面那个修士,那修士则立时停在原处,并未继续接近,反而迟疑开口:“风道友?” 此为一道女声,还算熟悉。 风凌奚不久前才听过,这时也是听出来了的,戒备稍松,颔首说道:“林道友。” 那女修才更近几步,站在彼此能互相看清之处。 她身着一袭宫装,生得相貌平平,眉眼刻板又有些冷厉,但一身气势颇为暴烈,比寻常元婴强上不少。这时她一双眸子落在对面两人身上,透着几分惊疑不定。 ——正是林彤羽,林老祖。 林彤羽的视线掠过缠在风凌奚、淳于有风二人腰间的绳索上,又见淳于有风刚好采下一滴金液,再想起先前风凌奚对外那般戒备,如今依旧以后背对着淳于有风,可见他对淳于有风之深信不疑……一时间,她心中百味繁杂,脑中也是嗡嗡作响,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了。 忽然间,她赫然想起风凌奚对她曾言,他的弟子与其道侣之事,再想起那两个小辈俱是男子……就如同一道霹雳横贯她意识之内,叫她忍不住想着:怪道风道友毫不介意他的弟子与男修结伴,他与这淳于道友如此接近,莫非、莫非也是彼此有意么?他们二人,是否也已结成了道侣?若是如此,那可当真、当真叫人…… 下意识的,林彤羽又在心中反驳,男修与男修默契信任,也未必他们彼此钟情,须知那些生死之交的好友之间,也会这般毫无防备。可她不禁自问,若只是好友,面对机缘时,当真能如此全无芥蒂么?何况即便如今不是钟情,风道友既能接受弟子与男修结缘,长久下去,焉知他不会也与淳于道友日久生情? 也就是心念电转之间,林彤羽已生出无数想法,又一一推翻,旋即重新想起许多,居然不能自已。因此,难免就在眼神之内带出几分幽怨之情。 风凌奚虽还记得林彤羽,但也与她不很相熟,平日里更是除却弟子、好友便是练剑,哪里会去揣度女子的心意?故而这时只觉得对面的林道友神情有些奇怪,只是不见有什么恶意,就不曾多增加什么防备。 他只说道:“林道友,这一株巨木我二人也是刚来不久,若不嫌弃,道友且去右边如何?风某与好友在左边寻觅即是。” 林彤羽恍然回神,强行将许多再度生出的念头压下,心里苦笑一声,怅然答道:“如此甚好,风道友思虑周全,我这就往右边去了。” 风凌奚一笑:“林道友请。” 林彤羽点点头,干脆不再言语,利落就奔向了那处的树杈上去。 而淳于有风在两人简短对话时,已取到了液滴,立在风凌奚的身旁,他也瞧见林彤羽的神色,比之风凌奚的懵然不知,他晓得多了,戏谑地瞧了一眼风凌奚。 风凌奚对淳于有风了解非常,从这一眼中便察觉出有些不妥,皱眉道:“你这般看我作甚?” 淳于有风哈哈一笑:“无事,无事。” 但更多的话语,他却不愿意说了。 风凌奚撇嘴,明白只要淳于有风这般作态,便是掘不出后文之意,也不去寻根究底。 “罢了,再往上去寻罢。” 淳于有风爽快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二人很快再往上去,再次寻觅起来。 而林彤羽如今有多少收获,离了多远,风凌奚也不曾多去留意。 时间总不过一个日夜而已,如今所剩不多,还该要更仔细些,多得些金色液滴才好。 · 自诸多元婴修士进入隐仙岛后,岛上浓雾遮天蔽日,从初时还能瞧见一些巨木的影像和少数闪动的黑影,到后来浓雾包裹住整座岛屿,莫说是人影,就连一枚翠绿叶片也不能瞧见了。 守在附近的修士也减少许多,但凡还留在此处的,逐渐只余下有老祖还留在隐仙岛内的势力成员。他们因背靠势力实力强劲,大多数也都取出来悬浮于空中之物,收容各势力之人,静静等着老祖们重新出现。 叶殊与晏长澜守在小行宫里,也很安稳。 晏长澜一边陪着叶殊,一边于丹田中打磨金丹,而叶殊则是一瞬不瞬瞧着那岛,隐约间,仿佛能窥见一丝阵道的痕迹。 只不过,那岛屿与浓雾浑然一体,仿若天成,即便是他精研阵道多年,却也看不出详细来。 但叶殊暗忖,这岛屿之上,多半还是有个天然生成的阵法,才有这许多神异之处。 650|矿脉消息 看了半晌, 叶殊脑中微微发晕,便知以他如今的本事并不能将之看清。不过他也不在意, 这世上大阵多矣, 他才几许道行,哪里就能尽数通晓?如今隐仙岛上这阵法, 想必就是天然阵法之中的绝阵, 此类大阵往往无有破绽, 只依循天地之理运转, 几乎不能破解, 与之前他去寻找石液时所经历的那略显粗陋的天然阵法绝乃是天壤之别。 如今的炼阵师, 最初就是观摩诸多天然阵法, 才明悟阵法之道, 后不断发展,延续至今。 此刻,叶殊多看几眼, 也是有意效仿古之先驱, 试图从这大阵之中增添几分对阵法的领悟。看得久了,多少能汲取些许妙处,不过以他如今实力, 到这也算极限, 若是再坚持看下去,恐怕就要对他自身有所损伤了。 叶殊闭上眼,刚要缓一缓神,就有一双臂膀自后方揽来, 将他接住。 这接住他的,自然还是那个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即便修行时也要留出三分神识守候的晏长澜。 叶殊并未躲开,反而在晏长澜身上靠了片刻,待脑中晕眩消除些后,才由他扶着坐下来。 爱侣在怀,晏长澜却无心猿意马之感,只觉叶殊面色发白,像是受了些伤,担心得很,又不敢出声吵到了他,便小心翼翼搂住,手中取出一小瓶涅金蜂蜜,凑在叶殊唇边喂他喝下,等他缓过神来。 叶殊闭眼喝了几口蜂蜜,那因看得入神而有些干涸的丹田登时得了些弥补,又过片刻,他渐渐恢复精神,才睁开眼,说道:“我无事。” 晏长澜心下微松,轻声说道:“阿拙,日后还是更当心些,莫再这般吓我了。” 叶殊也觉此次有些托大,不自觉间看得深了,对神识损耗甚多,幸而他根基雄浑,肉身有了预警,这才能回过神来,不至于真正造成损伤。 听见晏长澜语气中忧虑,他点了点头,道:“日后必不会再如此。” 晏长澜知道叶殊素来说到做到,得其承诺,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二人之间正温情相待时,小行宫外,忽然有一张传音符贴在门上,将声音传入此间。仔细一听,竟然是有人要来拜访。 叶殊就直起身来,与晏长澜一同走到门前。 晏长澜操纵小行宫,那宫门在他们二人眼中便倏地生出一层涟漪,待涟漪散去后,就显露出门外之人的影像来。 叶殊往那处扫了一眼,就见那处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修士,且其相貌都有些相似之感,瞧着应当是一对兄妹。那年长些的他不认得,倒是年少些的,他还有些印象——那是先前他摆摊时,给他开张的几个女修之一。 不过彼此之间若干日前就已交易清白,如今这对兄妹找上门,却是做什么? 这兄妹俩修为最高的也只是个金丹而已,门前且无旁人,叶殊倒不担忧。 晏长澜朝叶殊瞧了一眼,叶殊微微点头。 而后,晏长澜操纵行宫,将小行宫大门开启,将那两兄妹放了进来。 两兄妹也不怕此处是什么龙潭虎穴,入内之后,朝叶晏二人先行了一礼,道:“先前得蒙两位道友售卖来古蜂蜜,对我二人可谓有大恩情,思来想去,不得不前来致谢。” 叶殊眉头微挑,说道:“交易罢了,何谈恩情?” 其中那为兄之人先自行介绍一番,他们正是那柳家的柳彬宇与柳翩然,于旁人而言,涅金蜂蜜是极有用处不假,却和他们有所不同——其实主因柳彬宇,若不是柳翩然恰好遇见叶殊,买下这些蜂蜜来,柳彬宇道途尽毁。虽说是交易,这交易却是叫柳彬宇再不必为暗伤所苦,日后前途可期,比之救命之恩也不差什么的。 叶殊听柳彬宇诉说详情,心念微转,交易就是交易,不论涅金蜂蜜于柳彬宇而言到底如何有了大用,也不至于就被当作什么恩人。转瞬间,他也将柳彬宇的心思看出几分——比之那恩情的说法,特意过来,恐怕更多是有意前来结交的罢。 这心思是多了些,可瞧他们兄妹之间情谊甚笃,这点心思倒也不惹人厌。 叶殊淡淡说道:“实不必如此。” 柳彬宇一笑:“到底心中难安,柳某心中一番盘算,想着之前得了个小型灵石矿脉的消息,便想不如就将其所在之地告知两位道友,以略表感激之意。”说到此,他神情透着一股感慨,急忙又道,“此中还有缘由,请道友容柳某细细道来。” 这小型灵石矿脉乃是柳彬宇在一次历练中时瞧见,叫他十分欣喜。他为避免错过资源,曾暗中读过许多杂书,对矿脉地势也有些了解,细细一查,发觉那恐怕并非为寻常灵石矿脉,其中所藏,多半有不少中品灵石——这自然叫他大喜。 然而他却欢喜得早了些,那矿脉虽好,岛屿四周却有许多森然妖气,乃是海中妖兽建立巢穴,且那些妖气之中,浓重者堪比元婴老祖! 如此一来,他纵然是发现了,那时他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又哪里能够染指?他自然也想过家族中有老祖可以前来,可家族中人情淡薄,前后两次拿捏他们,害他姐姐做了替身联姻纨绔,若不是他透支潜力结丹,妹子也难逃此等命运,他怎么还肯将如此大好资源白白奉上?只怕他真将这资源奉上,家族得了好处,也只会寥寥三瓜两枣将他打发了去。 于是他只是小心遮掩着,寄望来日修为突破,晋级元婴时,再来掘取资源。若是不能结成元婴,便在寿元将尽时,以此资源换取亲人安稳。 后来这柳彬宇偶尔也会隐藏踪迹前去查看一番,以免出什么岔子,可惜不久前他再去查看时,却发觉有一位元婴老祖发现那处,只是那位老祖孤身一人,似乎也无意去找旁人合力,要自行准备妥当了再来剿灭巢穴,独占灵石矿脉。 柳彬宇原本很不甘心,比之这陌生的外人,是否还是与家族提起,可他又要考虑一番,他们柳家也仅仅只有一位老祖,而这位老祖是何来历他不知晓,若是其身后势力雄厚,柳老祖可会与之厮杀?又是否会使得两大势力厮杀起来?厮杀过后,顺利夺取尚好,一旦败了,他怕是也会受到几分迁怒。 一时间,柳彬宇做不下决定,先来隐仙岛参加海集,也想暗中打探那位老祖的身份来历,再做决定。但还未来得及去打探,他妹子先带来一个好消息,而后他一番打听,发现摊位主人背后所靠有两位元婴老祖,若去取那矿脉,岂非轻而易举?加之古蜂蜜对他有再造之情,左右他自己是得不到了,白与家族说又有风险,他素来是个谨小慎微的,就想着不如过来结交一番,将消息告知,也结一个善缘。 柳彬宇诚恳说道:“如今想来,与那矿脉有缘的,应是两位道友才是。” 听柳彬宇说到此处,叶殊微微沉吟。 叶殊前世乃是世家公子,受家族供养,也为家族立下许多功劳,与家族牵绊甚为紧密。若是他得知这等矿脉,不消多提,自然是回来告知长辈,随即差人前去探查,出动叶家门客将海兽巢穴扫除干净,把那灵石尽数掘出,充入家族公库之内。而叶家自有规矩,他发现矿脉有功,视其中难处,可得所出灵石一至二成。 柳家行事却不太规矩,那纨绔前来提亲,其人配不上柳家骄女,拒绝也就罢了,怎还要其他族人相代?纵然联姻有莫大的好处,也要先与那一支族人好生商议,若其答应,还须得倾斜资源过去作为交换,亦要给那代嫁的族女许多风光、充足底气才可,而那族女在夫家过得如何,更该好生看顾,不可叫旁人践踏了家族尊严。 种种之事都不曾做到,居然还不知可一而不可再的道理,若干年后还想将该支仅剩之女又置于联姻之列?!如此对那一支连番欺压,那支族人心生怨怼,便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该支男丁还生生为拒绝胞妹联姻而断了道途——这若非柳家是生养他柳彬宇的家族,哪里还有恩情可言?根本就是仇人了! 相较之下,柳彬宇把消息告知过来,因那处的好处确是他无法取得的,人情算不得很大,若是叶殊他们不曾取得矿脉,他就当白说了几句话便了;而若是他们能顺利得到矿脉,那善缘必然就是结下了的。 柳彬宇看得明白,两位摊主的背后至少有两位老祖在,若能搭上些关系,日后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可以给他带来不弱的助力…… 651|师长出岛 沉吟过后,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非常,立时便明白彼此所想。 于是叶殊说道:“柳道友之意, 叶某明了, 也甚是感激道友信任之情。只是……”随即,他顿了顿, “……不瞒两位, 我二人并非海域上的修士。” 柳彬宇万没想到这点, 不由一怔。 叶殊续道:“在下叶殊, 不过一介散修。我这道侣晏长澜乃是陆上宣明府天剑宗之人, 如今正在隐仙岛的两位元婴前辈, 乃是他的师尊、师叔。若是柳道友将矿脉所在告知我二人, 我等得了好处, 自然会记得道友情谊,奈何过后不久我等便要回去宣明府中,日后恐怕少有回来。因此, 日后即便有再见的机会, 也只能在那大陆之上了。” 柳彬宇哪怕是抱着一腔交好之情过来,也做足了无所收获的准备,却没想到其中的难处是在这里。他倒是没瞧错人, 想要结交的确是坦荡, 可对方不是海域中人,他想要延续这份交情,总不能将他们留在海上……何况其中晏道友乃是大宗的弟子,宗门里的资源远胜旁处, 不说旁的,只看对方虽与自己同是金丹修士,可他进入此宝的刹那,就已清晰察觉对方根底比自己不知雄浑多少倍,自己若是与之一战,怕是过不了几个回合就会死在对方手中……大陆上的大宗门,莫非底蕴当真就是这般强大么? 这一刻,柳彬宇一心想着对方的宗门势力,反而不曾被叶殊所提起他们两个男子互为道侣一事震动。他的妹子柳翩然倒是注意到了,也十分震惊,可她的心思比她兄长更纯粹些,十分感激能自叶殊手中换取古蜂蜜救治兄长,如今震惊归震惊,却不曾因此生出什么不妥的心思,而是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就觉得这两位道兄一位冷淡俊秀,另一位高大英武,居然极为般配,甚至叫她一时之间想不出还有哪个女修站在他们身边,能有如此融洽。 与此同时,晏长澜虽不曾插话,却仔细打量了兄妹两个的神色,见他们始终眸光清正,暗中点头,对他们的印象也是不坏的。 柳彬宇思索着,叶殊也不曾打扰他。 这到底并非是在自己房中,柳彬宇很明白,自己须得尽快给出个说法,矿脉的消息想必然要告知的,否则他特地过来说了这事,最后却当并无此事,岂不是反而将人得罪了? 可若是他们之后当真离去,他们兄妹又在海上,远水解不了近渴,日后需要这份人情时,哪怕对方只要人在就能顺手相助,可到那时找不到人,也是无用…… 思来想去,柳彬宇脑中忽然生出一念,眼中一亮,倏然做出一个决定来,沉声询问:“不知两位何时离开海域?” 叶殊略思忖道:“此事过后还有些事要处理,短则数日,长则数月,皆有可能。” 柳彬宇又是一愣——连何时离开也说不准么? “那……”柳彬宇想了又想,还是直言道,“柳某如今虽是金丹,在家族里却过得不很顺遂,小妹资质尚可,可家族中子弟众多,难免也顾不上她。因此柳某有意,想带小妹去大陆上闯一闯,不知……两位所在的天剑宗是何宗派?” 叶殊一听,就明白柳彬宇有了干脆拜入天剑宗之意,也就回答他说:“天剑宗乃是宣明府三大顶级宗门之一,为剑道宗门,门内修士多是剑修,虽未必全然不收其他弟子,但仍旧是以剑道功法、剑道修行资源为最多,修行他法的修士在天剑宗里,怕是并无前途可言。此外,三大顶级宗门皆是十年招收一次弟子,招收弟子时,要查灵窍、灵根、灵骨,还要考验悟性、反应、肉身等,极为严苛。若是达不到宗门要求,也不能进入宗门之内,若只差些许,倒是可以在其附属宗门中择一而入,待修行日久,实力增长,或者也有再入顶级宗门内潜修的机缘。” 掐指算了算后,叶殊又道:“相距三大顶级宗门再收弟子,还余三年左右。” 柳彬宇仔细听叶殊说明,就知道这位虽境界尚不及自己,但洞若观火,早已将自己的心思全都看了个分明,不过似乎并不厌恶自己这份心思,反而说得分明。他心里顿时有些熨帖,再一想那天剑宗随意就能出来两位元婴剑修,可见宗门里不缺元婴老祖,那宣明府的顶级宗门虽不知在整个大陆上是何地位,却定然比柳家强上许多,且瞧这两位的气度,就知天剑宗绝非见利忘义之流,且剑修向来刚直,比其他修士更易相处……他自己虽并非剑修,所用的法器却是长剑,平日里与人对战时,因剑法犀利,用得也是最多,倘若转而一心一意修炼剑道,纵然艰难些,日后也未必不能转为剑修。 若是以往,他潜力耗尽,自然是不敢多想,可如今他以古蜂蜜将潜力尽数恢复,内外再无暗伤,所结之丹也是赤丹,更已稳固下来……只要他在这金丹境界里好生打磨一番,在晋入元婴之前领悟出剑道真意,想来道途可期。 至于天剑宗的规矩是要十年才可招收弟子,于他也不算什么,甚至因着中间有个三年左右可以叫他好生适应大陆上的规矩,再多做些准备,说不得到时候反倒有更大可能进入宗门。 柳彬宇盘算过后,对那天剑宗更有了一些神往之意,说道:“我兄妹两个灵窍俱是天生而成,灵骨并无特殊之处,而灵根……柳某为水金,小妹为水木,皆是双灵根。至于悟性肉身之类,这便不好说了。”说到此,他恳切相询,“不知这等的资质,可有机会加入天剑宗?”又连忙补充,“我所学乃是剑法,之前浑浑噩噩修炼罢了,说来也是我这做兄长的无用,小妹也只是被我教了些剑法罢了,还不曾真正想明白要走何种道。” 到此刻,他也不曾想着借助这一个消息就叫叶晏二人想法子直接让他加入天剑宗,就如同他只给了他消息罢了,他也是得了这天剑宗的消息,若是再能打探到一些内中详情,便已然足够了。再多的,他也不敢贪得无厌。 叶殊听柳彬宇这般剖白,可见确是十分真诚,于是侧头与晏长澜说道:“长澜,你才是天剑宗的弟子,依你之见,他们如何?” 晏长澜一直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见叶殊这般说,已明白自家爱侣对这两人印象亦不坏,思索过后,说道:“随我二人一同先回宣明府,待回去之后,可先在天剑宗附近租赁房舍住下,暂且修行。一如阿拙先前所言,天剑宗麾下有诸多附属宗门,若是两位确定要入我天剑宗,我可书信一封,叫你兄妹两个暂且在附属宗门内钻研剑法,领悟剑道真意,待到我宗再来招收弟子时,前去一试。若是能顺利进入我宗固然是好,若是尚有不足,可依旧在附属宗门之内修行,只是到了那时,恐怕还是加入附属宗门,再图上进更为妥当。” 柳彬宇仔仔细细地推敲两人的话,一个字也不敢错漏,待在心中反复思索多遍后,依旧觉得,还是带着妹子前去大陆上修行更为妥当。而对家族中也无须多少交代,只说要带着妹子前去历练,但凡历练,一去几年或是十几年都是常事,其他亲人都在柳家,只消柳家还在,也能过得安稳。唯一还要担忧的乃是长姐,她孤身在那纨绔家中后院里,虽不至于就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什么好的去处。离开之前,他总要过去探望一番,与长姐说明去向。他在柳家想要晋级元婴,只能全看自己的机缘如何,可海域这般大,危险无数,他不过一个金丹,家族对他支持有限,他真想结婴,何其艰难?但若是去了大陆,能加入宗门,多少比现下容易几分,如今与长姐分离一段时日,若是他有幸结婴归来,就能给长姐更多的底气了。现下仅仅金丹,只能叫长姐有喘息的机会罢了。而若是他不幸未能结婴,可小妹却也有希望结丹,如此一来,小妹不仅自己的寿元能够大增,日后说不得依旧能帮扶长姐……另外,他们兄妹俩多努力多立功,不论最终能不能入顶级宗门,却也能得到宗门里的上好资源,若是有幸可以让长姐也结成金丹,到时候,即便家族依旧是庞然大物,他们兄妹姐弟三个,也能更自由一些。 如此想了许多,柳彬宇呼出口气,向晏长澜深行一礼,说道:“多谢晏道友指点。”他笑了笑,先将那矿脉所在的岛屿方向说了,又感慨道,“若是日后能唤一声晏师兄,才是再好不过。” 晏长澜沉声道:“我看你修行扎实,气息甚厚,好生转修,未必无有机会。但若是转修不成,你也不必气馁,我天剑宗虽好,另两大顶级宗门也不差,御兽宗里修士修行御兽之道为主,你未必适合,但万法宗包罗万象,各种法门皆有,你学不成剑,倒是可以去那处试一试。” 柳彬宇闻得这番话,越发觉得这位顶级宗门弟子心胸开阔,由弟子可识宗门,自然是对天剑宗更加憧憬。至于那万法宗,他倒也想过,只是他带妹子前去大陆,处处人生地不熟,万法宗内如何他半点不知,也无熟人照拂,若是去了,后果难料。天剑宗就很痛,只要晏长澜在其中,即便他不去巴结、要什么好处,却也犹若吃下一颗定心丸般,而且若他能顺利转修剑道,入宗后必然也要投身一脉修行,到时候借助这层关系,好生做事,说不得可以直接加入晏长澜所在一脉,到那时,在宗门里也不算无依无靠了,他也能好生庇护妹妹。 当然,这些想法此时他不会说出口,待日后真能做成事,再去投靠方有价值。 于是柳彬宇只是再次谢过,对其他并不多提。 而后,他又笑了笑道:“矿脉所在地图,柳某早已画出一份,这就呈交两位,以做参考。”说时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将之展开,其中以红墨标注之处,正是他先前所说的矿脉所在之处无疑,随即他再提醒一句,道,“那位老祖如今应当也在隐仙岛中争夺机缘,不过此岛隐没之后,他想必就会前去矿脉开采灵石了。待两位剑修前辈归来后,还是要尽早前去开采才好。” 否则,就容易被另一位元婴老祖捷足先登。 这点叶晏二人自也是明白的,都是颔首答应了。 至此,柳家的兄妹两个该说的说了,就有告辞之意。 晏长澜看向叶殊,似有询问。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就先将两人留下,说道:“相距隐仙岛关闭还有数个时辰,两位若不嫌弃,可先留一二时辰,与我二人论道一番?” 柳翩然还未听出他言下之意,柳彬宇却立时明白,这哪里是让自己兄妹两个加入论道?分明是因他们兄妹有了投奔天剑宗之意,这位晏道友好心愿意同他们讲解几句剑道的道理,叫他们先听一听,得些感悟。 当即,柳彬宇轻扯妹子,与她一同谢过了。 “求之不得。” 之后,晏长澜当真与叶殊论道起来,其时晏长澜自然是将自身对剑道的领悟由浅入深讲解出来,而叶殊则是用阵道、诸多杂学等自身所知与其相对,承接那些剑道的道理,互相对照,叫柳家的兄妹两个能看得更分明些。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晏长澜说得差不多,叶殊也闭了口,这是不再继续讲下去之意。 于柳家兄妹而言,虽有些意犹未尽,也都知道今日听了许多,对于如何转修剑道一事就更加明晰,渐渐在心中都有了些许轮廓。 最后,叶殊给了柳家兄妹一人一张传讯符,道:“这段时日,还请两位莫要离开柳家或是柳家所在岛屿,待我等此间事了,自会前往那处,到时激发传讯符,即可再见。” 柳彬宇拱手道:“多谢,柳某明白。” 柳翩然也是谢过。 接着,兄妹两个利落地告辞离去。 柳翩然是始终跟随兄长的脚步做事,而柳彬宇则很是清楚,虽不知这中间还有多少时日,但他们回去后,就要尽快将琐事尽数处理了,一旦再次相见,他们便再无处理杂事的时间,就要立即跟人离去了。 待这兄妹俩走后,叶殊与晏长澜相对而坐。 叶殊道:“回去后,安顿这两兄妹时可周全些。” 晏长澜点头应下。 他素来顺从叶殊,似乎少有自己的决定,但他内心实则都是通明。曾经他也是掌管一城的少城主,纵然少年侠气,却不是那全不知世事的,更莫说一路与叶殊一同历练,几次突破时都见到了那似乎另一种人生的幻境…… 这回,叶殊叫他周全些的缘由,晏长澜依旧明白。 柳彬宇心思细且谨慎,先前那些剖白更是暗示,他不仅想要投靠天剑宗,更想要投靠他晏长澜,而他也很知分寸,明白如何才能将交情延伸下去,称得上是个能办事的人才。在带他们兄妹离开些,对他们周全些,柳彬宇也会明白,晏长澜有考校之意,也称得上是你情我愿。先前晏长澜肯耗费一二时辰讲解剑道,亦是为了柳彬宇多几分助力……若是柳彬宇能转修顺利,晏长澜多半就能得到一位得力干将了。 在宗门里,若能有将诸事处理妥当的干将,晏长澜就能不再为琐事烦心,日后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能花费更多时间在修行上。 · 柳家兄妹的事叫叶晏二人有了几分注意,但他们离开之后,两人也不曾多提,仍旧把心思花费在修炼之上。 渐渐地,天色暗淡,一夜过去。 而后,天光泛白。 两人同时睁眼,又同时起身,一起来到窗前。 外面的那些势力也一扫之前几个时辰的安静,各自都来到法宝的门前窗前观望,或者干脆离开法宝,悬浮在附近,一瞬不瞬地盯着隐仙岛。 隐仙岛上,如今依旧是浓雾密布,也依旧是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叶殊瞧见,高空中那一轮艳阳大放光彩,炽热的光芒撒下,将整座岛屿都笼罩在其中,映照在那浓密的白雾上,好似为其镀上一层金光,如梦似幻,叫人心醉神迷。 而不知是否是他错觉,在那层金光不断蔓延时,浓雾隐隐约约似乎淡了些许,而那整座的隐仙岛,也仿佛有些承受不住光芒的直射,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很快,叶殊就明白这绝非错觉了。 与头一次过来的他不同,大多数守在此处的大势力都是从前就有来过的,自然明白这种异象意味着什么,很快都生出了几分骚动。 晏长澜看向那岛屿,在尽力搜寻师尊和淳于师叔的下落。 两人也都看见,那浓雾果然是越来越淡了,金光去到何处,浓雾也散到何处,而岛中那些巨木也逐渐变得清晰,一重重一层层,碧绿的叶浪翻滚不休。 自然而然的,在那叶浪之间,跳跃着闪动着的黑影,也渐渐有些清晰。 他们,正是在岛屿上采集金色液滴的元婴老祖。 当所有的浓雾散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时候,那隐仙岛也真实地晃动起来,且每一次艳阳撒下光辉,都会晃动得更加剧烈,甚至隐隐约约往下沉了一些。 到此刻,众人尽皆明白,这就是隐仙岛即将沉没的征兆,而老祖们若是还不出来,就只有…… 元婴老祖们能修成这个境界,自然没几个过于贪婪的,那金色液滴虽好,也不至于叫他们忘了性命安危。故而只一瞬,就有两道身影弹射而出,只在刹那,他们已然离开了隐仙岛的束缚,来到了高空之中。 叶殊与晏长澜都不由动了动。 这二人风姿卓然,面上带笑,正是风凌奚与淳于有风! 只见这两位元婴剑修再一闪身,已然来到了小行宫的门外,而晏长澜早在看到他们的同时就将小行宫大门打开,任由他们的身影没入宫内。 虽说两位剑修老祖出来最早,但是其他元婴老祖也出来得极快,几乎是在他们出来的下一霎,又有多道黑影急速而出,如同闪电一般,回到了各自所在的大势力之中。众多势力中的修士,当然都是留意他们各自的老祖,要瞧着他们安然而归,不会过多注意其他势力的老祖。 但是,柳家兄妹却是例外。 柳家的老祖同样在岛屿中争夺资源,不过他们此刻却是一眼先看到了那对剑修。柳翩然还好些,她境界低,看到的并不甚多,可柳彬宇却不同,只觉得这两位老祖身上好似披着一层剑芒,只一眼看去就好像被万剑贯体,恐怖到了极致。 当时柳彬宇就有猜测,恐怕这两位剑修就是晏道友所言的天剑宗老祖了,而当他们真的没入小行宫时,他心里一阵澎湃,不由自主便想到,若是自己来日里转修成功,日后结婴,不知是否也能有如此威势?又是想着,倘若真能修炼到如他们一般,那此生于道途上,也再没什么遗憾了…… · 风凌奚和淳于有风早在岛屿第一次轻颤时就有察觉,不过那时他们各自发现了一枚金色叶片,自然是要先采集下来的。 而在这时,岛上浓雾已散去一些,两人的神识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受限,于是将腰上锁链取下,再分别掠出,各自采集一滴。 到这时,脚下的岛屿已震动不休,二人毫不迟疑,电射而去,迅速回到了小行宫里。 叶殊与晏长澜早已沏了茶,在他们归来后,各自送上一盏。 二人一笑接过,拂去满身的风尘,各自入座。 风凌奚喝了口茶,爽快赞道:“好茶。” 淳于有风扬眉,也赞了一句,心中却是暗想,他这风小弟何时对旁人如此亲切过?也就是这两个小辈了。 修行之人没那许多的不利落,在给师长送了茶后,叶殊很快就将柳彬宇前来之事说了,又将他所绘之图取出,交给两位师长观看。 风凌奚果断道:“中品灵石矿脉大陆也有一些,但到底远不如下品灵石矿脉多,能在海域中发现确是机缘,既已知道,就没有叫旁人先得的道理。走,往那处去!” 晏长澜那边已将小行宫交还淳于有风,此刻,淳于有风听风凌奚这般说,笑容还是那般懒散,然而心念转动间,早已被晏长澜投入法宝中的那许多下品灵石登时燃烧起来,而整个小行宫表面也泛起一层灵光,就如同一道闪电,眨眼就消失在虚空之中了。 其速之快,居然不比元婴老祖飞行时慢上几分。 与此同时,那些接到各自老祖的势力里,也有瞧见柳家兄妹进入过小行宫的,同样也有过去拜访的打算——毕竟两位元婴剑修确是难得,但是他们没想到,这小行宫离开得竟那般快。 而柳家兄妹在小行宫里留得久了,回到家族后,自然也是被盘问过的。 柳彬宇早已想好说辞,只道自己想要去试探地问一问,古蜂蜜日后可还会有云云——倘若只是过去说个消息便走,这说辞自然是妥当的,出来后只消说明古蜂蜜当真没有了就是。可如今他们在里面留了一二时辰,必然是说了许多话,那便半真半假地说,先讲询问古蜂蜜无果,而后毕竟彼此都是年轻修士,互相切磋论道了一番,且因着是真的论道了,稍稍说些无关紧要的,也能将那盘问之人打发了去…… 再说小行宫里,下品灵石燃烧带来的力量极为充沛,小行宫冲得越快,灵石消耗越快。 淳于有风随手扔给晏长澜一只储物袋,抻了抻身子,往后一靠,说道:“师叔不占你便宜,你方才投了许多灵石,这些我也补给你。” 晏长澜一愣,那储物袋已然落入他的怀中。 淳于有风又是笑道:“可不敢不给,否则风小弟怕是饶不了我。” 风凌奚冷哼一声,竟也默认下来。 晏长澜默然,将按储物袋交到了叶殊手中。 叶殊心念微动,储物袋就收入混元珠里。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瞧着这一幕,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好笑。 · 柳彬宇的海图绘制得十分详细,解说时也讲得清楚,小行宫依照而行,仅仅只在几个时辰后,就顺利找到了那座海岛。 这海岛不算很大,乍看之下很是寻常,不见什么特殊之物,且周遭有许多海兽的妖气弥漫,不很厚重,却也昭示此处乃是海兽巢穴的事实。 海域极为广阔,海兽也有无数种族,如这般由海兽占据岛屿之事并不少见,而那些值得人族修士费尽心力占据了繁衍生息的岛屿,多是上面灵气旺盛、资源丰富的,像这等不太起眼的小岛,则少有人族修士在意。 小行宫横空于此时,或许是内中两位剑修即便含而未发也是气势凌人,他们的出现就预示着危险降临,因此海兽巢穴之中,那头堪比元婴的海兽也都迅速妖气外放,显露出它们这一方的可怖实力来。 这或许对于寻常元婴老祖是有用的——正如同柳彬宇所说那个想要独吞此处而在精心准备的老祖——因着海兽在海中占据上风,又有诸多子孙相伴,不得不精心准备,要有更多把握才敢前来。然而对于这两位剑修来说,即便是他们只有一人来此,也不必啰啰嗦嗦地想许多法子,只要他们一人一剑,妖兽巢穴即可刺破。 此刻,两位剑修也不去管那海兽彰显威风,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海岛,观望柳彬宇所指那处,看那处是否当真有个灵石矿脉。 这一看之下,淳于有风先笑道:“看来,那小子的确是个细致入微的,此处的矿脉品质不差,若是掘取,能出的中品灵石不在少数。” 风凌奚当然也看出来了,听他这话,点头道:“你杀我杀?” 淳于有风道:“那小辈将消息告知你家底子,我自是听你安排。” 风凌奚瞥他一眼,也不同他多话,当真安排起来。 “下面那头大的,我来便可,你用你那些水浪剑法的把它子孙宰了,若是走去一头,那水浪的剑法就莫要再练了。” 淳于有风笑意微僵,风小弟又来嘲讽他,什么水浪剑法?他那是沧澜真意。 不过他轻叹一声,也就答应下来,说道:“是,是,我便用水浪卷了海兽,也叫它们生于水来亡于水,如何?” 风凌奚朗笑一声,身形闪动间,似有雷光跃动,又仿佛一股惊天之意自其周身迸发而出,好似天光乍现,又仿佛游龙纵横,一剑而下,直将海水都劈开了! 一个巨大的沟壑出现在海面上,水浪被剑气所激,朝两边卷起,暴露出下方一头极为巨大的海兽,乃是通身黢黑,有无数触爪,正朝四面八方地延展开去,牢牢地在其上方交织成一片抵挡的肉幕,将它整个身形都牢牢地护在底下。 只听得一声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那些触爪好似玄铁一般刚硬无比,居然硬生生将那剑光挡住。但与此同时,金铁交鸣声后就是裂帛般的声响,数十只巨大触爪形成的肉幕上赫然炸开出朵朵血花,在最上面的那层触爪皮开肉绽,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软骨和筋络,更有好几条这时才迟缓地断裂开来,轰然跌落在海水之中。 刹那间,流出来的猩红之血染红了海面,而那海兽吃痛,也发出痛苦的嘶叫声——它纵横这片海域多年,已有许久都不曾遭遇过如此强敌,也许久不曾这般痛苦过了! 但惊天真意也绝不是只有这些威能罢了,它之所以没能全然破开肉幕,只不过是因着劈开海面数百丈深,真意已然消耗了大半而已,但惊天真意乃是一股意念,斩伤了触爪就留在那创口之处,正是一种异样之力,叫那海兽无法驱逐,便是绵绵疼痛,始终不绝。 也是这缘故,剑气分开的海浪也不曾立时弥合,真意弥漫于海浪的创面之上,除非这些真意尽数消散,否则,海浪始终不会相合…… 同时,风凌奚纵身而下,寻到那海兽,赫然又是一剑斩下! 剑光之中依旧是惊天之意,那海兽吼叫一声,所有触爪都挥舞起来,从四面八方将那风凌奚包抄,同时口中吐出浓郁的妖气,生成一道恐怖的能量,冲向风凌奚! 风凌奚那一剑,将这能量斩开,再身形电转,剑法倏地变得极快,就好像突然出现了无数支手臂,将那所有的触爪全都抵挡在外! ——再看淳于有风。 他在风凌奚劈开海浪、专注对付那头堪比元婴的海兽时,也是手持长剑,在周遭一划。 霎时间,滔滔水光铺开,犹若铺开美丽的月色,笼罩在了周遭的海面上,但这水光并非月色,而是更浩瀚、更广博,它落在海面时,就像是跟海浪合为一体,分不清哪些是沧澜真意,哪些又是滚滚的波涛。 但是不多时,海面上就倏然泛起涟漪,又生成了无数的漩涡。 每一个漩涡里,都有一头海兽浮起,转眼已出现在了海面上,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觉这些海兽都是惊恐不安,在它们的周身都缠绕着一道细细的水光,竟是将它们牢牢束缚着,叫它们一丝一毫也无法挣扎。 原来,沧澜真意可辽阔可细腻,与海浪合为一体后,就这般潜入附近的海域,将海兽巢穴里所有的海兽全数捕捉! 这两位元婴剑修,出手若雷霆,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已然将局面控制。 叶晏二人站在小行宫之中,没能得到两位师长吩咐任务,只得在外观战。如今才不到盏茶时间,师尊风凌奚已将那头海兽杀得遍体鳞伤,满身的触爪十不存一,而师叔淳于有风出手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当那些海兽从涟漪里被束缚而出时,这平静就变得十分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在那涟漪中,这时似乎有一头堪比金丹的海兽自恃妖气浓厚,不甘于被剑光捆缚,登时耗费妖力,激烈地挣扎起来。 剑光虽可怕,虽有无边威胁,但…… “嘭!” 刹那间,剑光入体。 那头海兽通身被剑光肆虐,就此炸成了肉屑。 它所在的那个平稳的涟漪,在这一刻卷起那些鲜红的肉屑,开出了一朵灿烂的、由血肉组成的娇艳之花。 数个呼吸时间后,剑光散去,那花才又散作一堆血肉,被海浪冲刷而去…… 652|一起挖矿 这死状太过惨烈, 其他海兽俱都畏惧起来,再不敢有半点挣扎, 只能满忐忑被那剑光束缚。 不多会, 风凌奚一剑斩落,那头同他厮杀的强大海兽被就此被斩成两半, 庞大身躯成了一件死物, 就此被风凌奚收取。紧接着, 淳于有风也是心念转动, 立在庞然波涛之上, 就见那被束缚的海兽中, 但凡堪比金丹的也都尽数被削掉了脑袋, 而金丹之下的则周身束缚松开, 都是极为恐惧地钻入水流之内,乘着风浪极快地逃命而去。 这时,海面上还有血水滚滚, 但随着那海浪几个翻腾后, 血水便尽数被卷入海浪下方,再几个呼吸时间过去,就又是一片苍蓝平静了。 两位元婴剑修纵身而起, 来到小行宫前。 淳于有风笑道:“你们两个出来罢, 同去岛上瞧那灵脉去。” 叶殊与晏长澜自然是听从,都自那小行宫而出。 淳于有风抬手将小行宫收了,又对风凌奚笑道:“风小弟,走?” 风凌奚瞧他一眼, 招呼两个小辈,众人一同落在了那海岛之上。 · 海岛上生着许多杂乱的草木,往深处行走能看见几座连绵小山,汇聚在一片,山石拱起,形成一道似蛇非蛇的模糊地势。 此正是下方有灵脉的征兆之一,不过也因着模糊,又是蛇脉,可知内中所藏并非那等品质极为出众的灵脉,应当是个中品灵石稍多的小型灵石矿脉罢了。 一阵风刮过,几人径直来到那“蛇头”处,只见淳于有风指点“蛇目”之处道:“长澜师侄,你且去捅开来。” 风凌奚嘴角微抽,这厮说话恁地粗俗。 晏长澜倒是不在意,顺从过去,掌中拙雷剑蹿出,被他牢牢握住,灌注雷之真意赫然一刺——只听得一道轰鸣声响,就是山石开裂,泥土横飞。 与此同时,一抹璀璨莹光赫然迸发,灵气氤氲,正是数块中品灵石暴露出来! 淳于有风挑眉道:“看来此矿甚富,这才刚刚发掘,就已现出了中品。” 叶殊在一旁瞧见,也有些诧异。 若是在灵域,天地灵炁极为浓郁,各类灵脉比比皆是,稍有势力背景的修士,到金丹境界后都是用中品灵石作为修炼与交易之物了,而后元婴、神游俱是用这中品灵石,而一旦到了聚合境,所用多是上品灵石,直至大乘,可用极品灵石。但在下界这般天地灵炁稀薄之地,能孕育出中品灵石的灵矿都是极少,修士也至多只能修炼到神游境,故而连元婴修士能拥有的中品灵石往往也是不多,中品灵石更多收拢在神游境修士手中……如今这无名海岛上竟有一条不曾被人发掘的中品富矿,还是有人亲口送上门来,也真是一桩不小的机缘了。 论起眼界,论起对各类灵矿的了解,曾为灵域大世家少族长的叶殊远远强过在场的两位元婴剑修,他轻易就能分辨出,这一座灵矿之内,中品灵石至少能掘出数万之多。 而晏长澜见出了中品灵石,又自认是个小辈,当即便将长剑擎起,以雷之真意再度挖掘起来,剑光所过之处,三五十块中品灵石簌簌飞出,自空中抛作一条线,就在不远处聚成了一小堆,于日光之下闪烁耀眼光辉。 风凌奚见爱徒已挖掘起来,轻推淳于有风一把,道:“好生惫懒,竟只看着后辈劳碌,哪里有师叔的模样?” 淳于有风一听便知,这是他风小弟一片慈爱之心又被激起,不由好笑,也就顺势走过去,说道:“知道知道,为兄去挖就是。” 风凌奚自然也不会只叫淳于有风前去挖矿,自己身形一掠,走到灵矿中段,也挖将起来。不过无论是他们哪个,都不曾去叫叶殊出手,晏长澜是不舍得他去,而两位师长则是因着看穿晏长澜的心意,也就不去使唤他了。 虽是如此,叶殊却也不能独自站在一旁,不过他是修炼阵道的,虽说三阳掌与阵湮劫指皆有极大威能,却都不适合用以挖矿,于是他心念微动间,口中迸发出一抹毫芒,就在后方一段山石之中穿梭起来。 每数次穿梭后,就有大块山石坍塌,将内中的灵石露出,随即他掐诀施法,那些灵石瞬时飞起,也与晏长澜挖出的灵石堆在一起,渐渐形成两座小山——一座高些的中品灵石,一座矮些的则是下品灵石。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见状,相视一笑。 而晏长澜瞧了瞧叶殊施展,见他并不很辛苦,也就不曾多言。 渐渐地,四人齐心协力,不过小半个时辰过去,这一整座灵矿就被挖出大半,叶晏二人虽很麻利,比之元婴剑修还是差了许多,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挖出的灵石,胜过他们数倍。 眼见只剩下一小段灵矿不曾挖完时,风凌奚面色一寒,拂袖就将他与淳于有风挖出的灵石尽数收起,淳于有风也立即提点道:“长澜师侄,你二人也将灵石收起来。” 叶殊反应极快,心思一动,他与晏长澜挖出的诸多灵石也都被他收进混元珠里。 几乎就在下一瞬,澎湃的威压急速接近,一道苍老又焦急的嗓音遥遥传来,威势惊人。 “快快住手!” 随着这话,就有一枚大印自高空镇压而下,那威力极为可怖,其中蕴含万千法力,正是直直朝着正用剑刺破一处山石的晏长澜压去。 晏长澜手中拙雷剑突突颤动,阵阵长鸣,他丹田中紫丹快速旋转,其转之疾,似乎要自丹田中跳出来一般,然而那大印乃是出自一位元婴老祖,他虽大有潜力在身,此刻却生生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在对方含怒出手的这一击中,他又哪里来得及躲避?只刹那被威慑,就再难以自大印之下脱身了。 叶殊离得远些,却也因有金丹期的神识,亦是察觉到这股威能,霎时面色森冷,点星般的眸子中再不见平日里平静无澜,而是迸发出强烈杀意,手指轻动间,已有上十件下品法宝悬浮在他四周,俱是他平日里闲暇时炼制而成,被他操纵直冲向那大印,要纷纷被他引爆,来阻止大印降落之势! 只不过,这都是叶殊本能为之罢了。 实则在他还未来得及将法宝引爆之前,就有一道剑光闪过,犹若白练般刺在那大印之上,硬生生将之击飞出去。 与此同时,那袭来的元婴老祖白发飘飘,接下倒飞而回的大印时险些被其反伤,他如今正一脸惊骇地看向风凌奚——这位出剑之人。 原来两位剑修挖矿时收敛气息,才叫这元婴老祖不曾察觉,他远远只瞧见了结丹不久、气息在他眼中犹若火焰的晏长澜,才这般随意出手,以为可以轻易镇杀了他。 653|追杀 叶殊身形微闪, 已来到晏长澜的身旁,面上神色虽无甚变化, 可眸中杀意凛冽, 十根手指轻轻颤抖,却现出他心绪难平。 晏长澜才从生死之间脱身而出, 还未来得及后怕, 先看见周遭尚且不曾被收起的诸多法宝, 又见到叶殊气息波动, 当即也顾不得其他, 情急之下, 抓住叶殊手掌, 用力握了一握。 “阿拙, 我无事。” 叶殊闭了闭眼,手指也不由收紧,此刻他不曾开口, 却仿佛将什么话都说了。 晏长澜也不曾放手, 只与他相携而立。 此刻,救下爱徒的风凌奚面对那位元婴老祖,周身气势几近于恐怖。淳于有风也极快来到他的面前, 向来懒散的神色一收, 也现出一股极为可怕的威压来。 在两位顶级剑修的注视下,来袭的白发老者眼神闪烁,神情惊疑不定,早先发觉中品灵石矿的欣喜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他乃是个奸滑的, 虽十分肉痛那大笔的中品灵石,可眼下有两个分明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剑修再,他还险些将他们身边之人镇杀,若是留下来,哪里还能讨好?自然是先走为上。 于是这白发老者立即抽身,竟是一咬舌尖喷出口血来,随即周身出现一抹血色,化作一抹遁光,竟比来时还快上数分地朝反向而去,须臾就已走得数百丈开外。 真是好一个人老成精的元婴老祖,反应竟是如此之快! 然而风凌奚一声冷笑,却也腾身而起,化为一道剑光,紧追而去。 “老鬼要杀本尊弟子,还想逃命?” 淳于有风亦要跟去,但心念一动间,想起两个小辈还要照管,就心念一动,顿时放出一口小剑,剑上蕴含着一股极为澎湃的剑道真意,正是他的沧澜真意,此刻化为一澎沧澜绕在二人身畔,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庇护起来。 随后,淳于有风也化为一道剑光,前去相助风凌奚——他深知风凌奚性情,今日那老鬼胆敢对晏长澜出手,无疑是戳中了他这风小弟的心肺,若不能将那老鬼彻底斩杀,风小弟是必然不能安稳修行了。既如此,他自然要助其一臂之力。 两位剑修眨眼就消失不见,留下来叶殊与晏长澜在沧澜真意的守护之内,翻滚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晏长澜仍没舍得放开叶殊的手,而是轻轻捧住,惭愧说道:“都是无用,累得阿拙你为我担忧至此,还累得师尊师叔还要出手。” 叶殊眸光微敛,神情亦很凝重。 自前世出生起,他即便知道自己天生不足,也不曾生出无力之感,甚至在他叶氏一族被人所害时,他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少族长,却也能拉着那无数境界远高过他的所谓大能同归于尽,可谓死得不亏……唯独方才,他险些只能眼睁睁看着道侣被区区一个无能元婴镇杀,若不是有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在,即便是他用法宝能勉强阻拦一瞬,他又是否当真来得及冲过去将长澜救入混元珠内? 这种不在自己操控之中的无力之感,叶殊头一回体验,而只有这一次也足够了,他以往自以为已然十分小心,如今看来,他还是欠缺了谨慎。 此事过后,他定要早日结丹,而后炼制出能护持两人安危的强大阵法来——为道途着想,揠苗助长必不可取,既如此,他就该多备下外物以防备,切不能掉以轻心。 也是在此事之后…… 叶殊看向身边的高大剑修,眸色渐深。 他早知自己已然将长澜放在心底,情愿和他同生共死,今日经此一事,却愈发明白了。 晏长澜不知叶殊此刻所想,只是顺从心意,将叶殊拉过来用力搂了一搂,心中则是忖道,还是他太过无用,连累阿拙如此忧心,日后修行他该更刻苦些才是……待师尊归来,他一定也要问一问师尊,可还有什么修炼的法子,能叫他变得更强。 ——他是再不愿遇见如今这境况,亦再不愿叫阿拙有分毫忧虑了。 · 风凌奚化为剑光后,其速极快,一阵雷鸣呼啸后,须臾间就追出百丈,将自己同那白发元婴拉得甚近,而淳于有风虽稍作停顿,但他早年得过一样法宝,用精血摧动后,也是迅速赶了过去,但仍旧稍稍落后一些。 不过风凌奚的根基比那白发老祖不知强了多少,即便白发老祖用过秘法,一时间遁行出去,可风凌奚始终紧随,他那秘法消耗的时辰过去,就渐渐慢了下来。待后来,风凌奚一剑过去,白发老祖迅速躲闪,就叫风凌奚反而冲到了他的前头,拦住他的去路。 又一瞬,淳于有风恰好跟上,又将白发老祖的另一头堵住,正是前后拦截,让他无处可逃。 白发老祖见状,心中一紧,面皮抽动间迅速露出个可掬的笑容,慈眉善目地行礼说道:“此番是老夫一时鲁莽,对不住了。我辈元婴修行不易,还望两位道友原谅一二,老夫愿奉上一万中品灵石做礼,再亲去同那小友告罪如何?” 这一番话,哪里像是个元婴老祖能纡尊降贵说出来的?可也正是因他这般说了,才显得他能屈能伸,将自己的面皮都踩在脚下了。如此一来,倒是叫许多人不好怪罪,或许就要给他个面子——何况若是一时打他不死,这般狡诈的人物逃脱出去,于他们也是极为不利的。 可惜,这招数对风凌奚却是无用。 上万中品灵石是难得见到,元婴给金丹弟子亲自道歉亦很爽快,但他是剑修,弟子险些陨落在这等无耻之辈手中,他这做师尊的若不能为他复仇,除灭这厮,怕是念头就不通达! 于是风凌奚也不同他多话,面色一冷后,抬手就又是一剑劈斩过去!淳于有风为他掠阵惯的,当下沧澜真意又在周身绕了一圈,是将四面八方全都堵住,再没给那白发老祖半点脱身的空隙——这便是二人炮制的死局。 白发老祖的神情也冷厉起来,他已这般低声下气,还走脱不得,这两个剑修既不识好歹,他确是斗他们不过,可他活了数百年,却也不是全无底蕴在手! 这一刻,他再顾不得吝惜,已暗中备下一物,同时,他出手极快,一枚龟壳赫然飞出,就化作一道极强的防御,生生暗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原来这老鬼甚是怕死,就连本命法宝都择了那有神异血脉的玄龟之壳,如今他背着乌龟壳在身上,活脱脱一只老乌龟,一时还真是破壳不得。 654|被暗算 风凌奚一声冷哼, 手中长剑直朝龟壳劈斩,剑光飞扬处, 那龟壳陡然出现一道白痕, 赫然已是隐隐有了些要裂开的纹路——这一剑他是用了八分力道,其中惊天之意攻势威猛, 最能破防, 这龟壳虽防御颇强, 在他剑下亦不算是极难破开之物。 不过龟壳既是白发老祖的本命法宝, 也非是单单只能防御, 白发老祖身后倏地出现一道华光, 释放出一头巨龟法相, 而龟壳似乎受了这法相牵引, 上方闪过一抹流光,那被劈出的白痕就在这光芒中极快地恢复如常了。 同时,白发老祖的法力消耗不少, 叫他暗暗有些心惊。 下一瞬, 风凌奚擎剑挥舞,眨眼间就有许多剑光纷纷斩落在那龟壳之上,龟壳上的白痕也陆续增添, 尽管法相与龟壳呼应, 叫那白痕快速恢复,但其恢复不比白痕出现之快,不多会,龟壳便是“遍体鳞伤”。 淳于有风早知道白发老祖必不会是风凌奚的对手, 跟过来也只是因着他的真意最擅长困人,要确保白发老祖不能逃出生天罢了。如今他懒懒站在一旁,沧澜真意这般堵住,也就不去打扰风凌奚的一片拳拳爱徒之心。 白发老祖暗道不妙,心知若是已到最后关头,若再不动手,就当真无有机会。当下里,他咬牙于怀中一抹,那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双肉掌上就多出一只葫芦,随即毫不犹豫将葫芦嘴对准风凌奚,然后整个人带着龟壳防御,直朝风凌奚冲撞过去! “乒——” 只听一声犹若琉璃破碎的声响,玄龟防御的龟壳骤然碎裂,与风凌奚所斩出的剑光相对,碰撞出极大的力道,而白发老祖面上却露出一丝狞笑,风凌奚眉目一凛,就见葫芦嘴冲他吐出一道极为腥臭的黄烟,他闪身极快,立即将那黄烟避过,但白发老祖却不觉愤怒,反而生出一丝窃喜,掌中再出现一枚好似白贝般的物事,如今电射而出,正打在风凌奚的去路之处——刚好撞击在风凌奚的身上。 风凌奚周身惊天真意迅速萦绕,但奇异的是,那白贝就此黏在了那惊天真意上,须臾间贝壳打开,弹出内中一块软肉,穿透惊天真意,黏在了风凌奚的手背上。下一瞬,这软肉仿若胶质一般渗入,就此消失不见了。 也是在这一刻,风凌奚便察觉到有一样异物顺着经脉而上,叫他这条手臂顿时动弹不得。 风凌奚眉头皱起,心知他到底还是上了那厮的当,被声东击西地算计了。那白贝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玩意,一如经脉就如附骨之疽讨厌得很,不过他为剑修,所修一派堂皇正道,并不畏惧鬼蜮伎俩,因此心念转动间,一道真意封住右臂的经脉,就让那异物再不能继续往上攀爬了。只是若要驱除也不能立即做到,还要等将此间事了后再说。 心念转动间,那边淳于有风已察觉风凌奚受了暗算,面色微变间,却并未瞬时来到风凌奚身旁,而是沧澜真意暴起,把那趁空已往一旁遁走的白发老祖再度阻拦! 风凌奚见状,冷笑说道:“负隅顽抗,还当真以为能走脱么?淳于,你替我将他宰杀,莫叫长澜与叶师侄久等。” 他心里不很痛快,虽说即便淳于有风不在此处,他也能再追过去,可现下他被这厮惹恼,便也没了非得自己动手的心思,只想弄死了账。 淳于有风一边漫不经心将白发老祖困在沧澜真意之间,一边将风凌奚打量一番,明白他身上有伤,眸色微暗。 白发老祖连最后的去路也不可得,更明白求饶无用,丹田中的元婴顿时鼓荡起来——他要让这两个剑修陪葬!即便不能陪葬,也定不让他们好过! 然而,淳于有风比他更快。 沧澜真意随其心念而动,就化为一股大浪,将白发老祖彻底包裹其中。 这一刻,白发老祖膨胀的元婴陡然一滞,竟然再无法驱动,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住,冻结了他体内所有的法力,也冻结了他的血肉。 白发老祖的面上,再也难以克制地显现出一丝惊恐。 再一瞬后,沧澜真意炸开了,而几乎被沧澜真意同化的白发老祖,亦是炸开了。 不见任何血肉横飞,也不见力量流溢,就像是所有暴烈都被沧澜吸收,在最后的光景,只能看见一个与白发老祖模样一般无二的小小元婴,随着沧澜真意化为一小澎的水花…… 消失了。 风凌奚原本堵住一口气,这时气消,挑眉说道:“你这真意,倒是越发唬人了。” 淳于有风灭杀了那白发老祖,才来到风凌奚的身边,同他笑道:“哪里,哪里,不及惊天之意,那才是真正霸道。” 说话间,在他的手掌中出现了一只储物戒,乃是沧澜真意所化的大浪卷来,正是那白发老祖所剩下的藏物。 然后淳于有风就将其往风凌奚手中一塞,懒洋洋道:“风小弟你拿去,送给我那长澜师侄压惊罢,他方才可是被吓坏了。” 风凌奚瞥他一眼,将储物戒收起,道:“长澜的胆子哪有那般小?你莫要胡说。” 淳于有风好笑道:“是,是。” 两人说话间,一同朝着那海岛的方向回去。 淳于有风并不曾询问风凌奚如今右臂的伤势如何,风凌奚也不曾细说,乍看过去,也不能发现他那垂下的手臂中,那股不知来历的奇异之力,仍旧阻塞着他的经脉,而他的那条右臂,至今依旧不能动…… 655|没面子 自风凌奚与淳于有风离开后, 叶殊与晏长澜为免给两人添麻烦,当真不曾离开过那沧澜真意划出的圈子, 彼此靠在一处, 就在那方寸之地不动。 不过那白发元婴确是独自前来,两人等了一会儿也再不见对方有什么同行之人, 再片刻后, 就将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两人等了回来。 晏长澜见到两位师长, 微微松了口气。 叶殊的视线, 却是落在风凌奚那僵直的右臂上——他神识甚是敏锐, 即便两位剑修并未刻意表现, 但他也能自淳于有风那细微反应中发现, 其看似不经意, 实则颇为关注风凌奚的右臂,他再细细观察,自然就有发现。 两位剑修落下地来, 淳于有风抬手收起小剑, 那沧澜真意顿时撤去。 晏长澜虽觉得两位师长远胜那白发老祖,但他们前去替他报复,他自然也有担忧, 就立即打量起来, 这一打量,虽觉得似乎是没甚不妥,可隐约间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待晏长澜还要细看时,风凌奚左手一扬, 一只储物戒就朝他那处飞去,口中说道:“你们淳于师叔所赠压惊之物,若是那白头发的不算太穷,里头应有些积蓄。” 晏长澜接过来,下意识一扫,“见”得储物戒中的物事,不由吃了一惊,先前的思绪就被打断——原来在这储物戒里,中品灵石倒是不多,只有上千罢了,但各类灵矿、灵药、丹药等修炼之物却是堆积如山,当真是富裕非常。 不过这东西虽多,最叫晏长澜惊讶的还不是这些丰厚之物,而是一块颇为眼熟的令牌。因此,他不由自主,就将令牌取了出来。 令牌上,书写了偌大的“清波”二字,而这二字下方,则是极为霸气的一个“震”字。 晏长澜倏地想起,先前曾有打听,那清波府的主人杨老祖,可不就是单名一个“震”字么?如今这块令牌比之早先所杀金丹手中那块更大一圈,且大剌剌以“清波”为名,更显张扬……莫非,先前来偷袭他的就是那清波府的杨老祖?莫非,当真这般巧合么? 这般想时,晏长澜也就这般说了出来。 叶殊从他手中接过令牌,翻看一遍,说道:“多半正是他了。” 更何况,即便不去想那令牌比那名金丹修士的令牌还显华贵,只消知道这白发老祖来自清波府,也已能断定他是杨震了——那清波府素来嚣张,若能多一位老祖,岂不早就张扬出来? 在风凌奚、淳于有风到来后,晏长澜与他们说起自己与叶殊一应经历时,也提起了历练时被清波府中金丹修士暗算之事,不过当时他们已斩杀了杨修士,且清波府全然不知是他们所为,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自然也就不曾放在心上。于风凌奚而言,爱徒在外历练,经历一些磨难实属寻常,既然是同为金丹修士之间的厮杀,爱徒赢了便罢,倒不会因此事再亲去清波岛,还去找那杨老祖的麻烦。 几人都未想到,即便如此,最终他们还是与杨震会面,杨震这个老祖也最终死在晏长澜的两位师长手中。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风凌奚嘲讽道:“果真是蛇鼠一窝,怪道当初那金丹小修也来偷袭长澜,这姓杨的本便是那不正的上梁,自然也养不出什么光明磊落的后辈来。” 淳于有风道:“风小弟所言极是。” 晏长澜也觉有理,杨老祖乃是清波府的镇府之人,他所作所为如何,下头的人都会效仿,他能偷袭一个金丹,那他的金丹小辈那般惯于偷袭的模样,也是不足为奇了。 而叶殊却又将目光落在风凌奚的右臂上,语气微沉,说道:“风师尊,你伤势不轻,怎不先将其治疗一番?” 这话一出,晏长澜陡然反应过来先前他那被打断的直觉,也同样将视线投了过去,更是快走一步,急切问道:“师尊,你怎么受伤了?” 他半点也不曾怀疑叶殊所言,深知叶殊比他眼力好上许多,绝不会看错。 风凌奚面上笑意一僵。 淳于有风平日里素来都对风凌奚十分容让,这回本也不曾说出,可既然两个小辈已瞧出来了,他便开口嘲笑道:“你们这位师尊先前吃了个暗亏,偏生怕掉面子,故而不肯同你们说起。” 晏长澜去看风凌奚的神色,见他果然有一丝尴尬,心下了然,又很是无奈,说道:“师尊何必隐瞒弟子?既然受伤,自当早些调养,若留得久了,还怕生变。” 叶殊淡淡说道:“长澜莫要为难风师尊,风师尊迟迟不调理,想必也是因着伤势难缠,哪里就是如淳于师叔所言那般要面子呢?” 风凌奚听得这话,更噎了一噎。 叶师侄这话乍听满是关爱之意,可稍稍一品,又仿佛有些讥讽,着实叫他有些、有些…… 淳于有风听闻,在一旁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引得风凌奚凌厉一瞥。 晏长澜摇了摇头,说道:“师尊,若真是难缠的伤势,还是尽早治过才好,莫要再拖延了。” 风凌奚叹了口气,这才实话实说,将先前被杨震用白贝暗算之事速速道出,而后以左臂将右臂托起掂了掂,道:“如今它经脉阻塞,动也不能动,虽说为师以真意困住了异物,可要想驱逐出来,便是个水磨工夫了。细细查看,其所过之处还有些暗伤,待驱逐后还须服用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好生调理一番,才得完好。” 于许多修士而言,那白贝约莫是个极恶毒之物,可于他而言,确是不至于如何。 晏长澜见风凌奚满不在乎的模样,暗暗一叹,他极敬重这位师尊,即便听其这般说,又怎能真不担忧?略思忖后,他就说道:“师尊,不知可否让弟子一探?”若是不能亲自查看一番,他还当真不能放下心来,他少年时已失去所有亲长,如今可不想再失去这位视若亲父之人。 风凌奚对晏长澜向来纵容得很,听他如此说,也就坦然道:“你若要看,看便是了。” 晏长澜就立即走去,叶殊不曾再开口,但也很是自然地一同过去。 之后,晏长澜将法力探入风凌奚的臂膀中,确是“瞧见”那异物被真意禁锢,其余情形,皆与风凌奚所言一般无二,遂收回法力。 紧接着,叶殊亦很是自然的同样将手搭在了风凌奚的手腕上。 风凌奚微微一顿,到底不曾阻止,心中则暗暗觉得,叶师侄平日里面上不显,实则也确是个面冷心热的,不愧是他爱徒的道侣。 656|疗伤 叶殊的法力与神识在风凌奚臂膀中一探即出, 且全不曾越界去往其他经络任何一处,而他收回这法力神识之后, 就略为沉吟起来。 晏长澜见状, 低声问道:“阿拙,你可是认出来了?” 这话一出, 风凌奚和淳于有风也都看了过来。 两人都知道这叶师侄有些不凡, 但是却不曾寻根究底过, 如今他们都不曾认出那白贝为何物, 莫非叶师侄居然能认出来么? 叶殊稍稍思索, 回答道:“此物为深海所有, 乃是白纹蚀灵贝, 其贝壳上有白纹, 只要稍稍炼制,在触及人身后就会化为白贝软肉立刻侵入进去,腐蚀修士的法力。白纹数目越多, 就能侵蚀越高境界的修士, 不过用至刚至硬之力可以将之祛除体外,此为克制,但它阴毒便在于即便祛除了, 却也会有一些极为细小的碎屑留在暗伤中, 若是不能尽快恢复暗伤并将那些碎屑也一一剔除,那么数日之后,每一块碎屑都将会重新化为一团白贝软肉,到那时, 伤势反而更重。”说到此,他回忆一番,又说,“此物侵蚀极快,若是风师尊先前不是及时用真意将其禁锢在右臂之内,它将将在数个呼吸内走遍全身,到时风师尊恐怕……”全身都不能动弹了。 而且,虽说风凌奚的惊天真意正是至刚至强之物,确实可以将白贝软肉祛除,可倘若没那个耐心极为仔细又迅速地一点点剔除暗伤碎屑、恢复暗伤,那么三五日后,那些碎屑就会迅速长大,又往四面八方侵蚀过去,到时候只要稍有不慎,长大的白贝软肉依旧会来到四肢百骸内,到时纵然用真意封住叫其不再扩张,也仍旧会让风凌奚至少大半个身子不能动作,再想用真意驱逐那些白贝软肉,比之先前来更难数倍,且越是往后,能动用的剑道真意越少,恐怕还得要淳于有风前来相助,而淳于有风也极有可能在相助风凌奚驱逐那白贝软肉时,被其也趁机寄生…… 不必叶殊多言,后面的话众修士皆能推测而出。 叶殊只道:“白纹蚀灵贝乃是深海中的奇物,阴毒无比,风师尊言道这物触他身上立即没入,侵蚀时极为顺畅,那么它至少也是个三纹的了,约莫要在深海中孕育万载方能成熟。也不知那杨震是自何处寻到,着实叫人厌恶。” 不论灵域还是下界,海域都极其宽广,深海之内为修士少有涉足之地,但是在灵域时,还是有许多世家大族跟海中妖类有所交易,故而许多海中奇物并不算太过罕见。这白纹蚀灵贝孕育不易,又是个暗害修士的绝佳手段 ,在灵域都能称得上是禁物,叶殊能够认得,是因着他们叶家曾有个极为出色的小辈在突破金丹之后一骑绝尘直冲云霄榜,故而引来了一些宵小之辈的厌恶,就不知从何处找到了这白纹蚀灵贝,悄然接近,让那小辈一时竟近似于瘫痪。 当时为少族长的叶搴吩咐叶家上下不计代价寻找救人之法,终于打听出这白纹蚀灵贝的存在,随后想方设法为那小辈驱逐了体内异物,期间当真是耗费了许多工夫,也让那小辈吃了许多的苦头。最终那小辈破而后立,恢复之后再度冲击云霄榜,取得比先前更高的成就,但那驱逐过程足足耗费了十余年,对于一位天赋出众的骄子而言,这些年月实在不是轻易能够浪费的岁月,也将他很是磋磨了一番。 事后叶搴便将白纹蚀灵贝的来历、详细说明、中后反应以及驱逐之法别立一册,放置于叶氏的藏书阁内,又吩咐众多叶家族人四处搜罗罕见之物,尽数列册而出,又吩咐叶家上下的族人必须将之熟读背诵,以免在外行走时被人所害…… 不过,这些都是前世的回忆罢了。 叶殊将思绪自回忆中抽离出来,神情依旧平淡,他出神也只在一瞬,风凌奚和淳于有风都被那白纹蚀灵贝所震动,并不曾发觉他的出神,倒是晏长澜不自觉地朝他多看了一眼。 察觉晏长澜的视线,叶殊也回看过去,神情微柔。 前世今生皆有缘法,他能重生回千年前,重新与天狼相遇,得一副可以畅快修行的身子,这没什么好不满的。何况他日后也必然会带着长澜回去灵域,也再去一趟叶家——即便那时他已不是叶氏的少族长又如何?只要叶家尚在,一切尽皆不晚。 那边,风凌奚盯着自己这条手臂,眉头紧皱——他早知这玩意麻烦,却未想到竟这般麻烦,也不知要耗费多久时间才能弄好,实在叫人不耐。 淳于有风看出风凌奚心中所想,无奈说道:“风小弟可莫要不耐烦了,这挖取灵矿之事便交给小辈,我将行宫放出,你且在房中先将那白贝软肉驱逐出去,而后好生将伤势恢复罢。” 风凌奚吁口气,不痛快地说:“早知我便用法宝将身子包住,再去宰杀那杨震,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淳于有风道:“是那厮狡猾,也不是你的过错。稍安勿躁,事已至此,多做拖延更是不妥。焉知若是拖延更久后,此物还会如何?” 风凌奚知他所言有理,也就点了点头,不甘心道:“也罢。” 两人话说到此处,叶殊和晏长澜也都听见,对视一眼。 晏长澜瞧见叶殊眼神,忽然想起来,迟疑地低呼出声:“阿拙,不知那物是否可以——” 叶殊点点头:“还当你想不起来,那物自然可以。正好你我早已说定有几样物事要相赠师长,如今还不拿出,更待何时?” 晏长澜哭笑不得,亦是点头说道:“不错,先前只顾着修炼,一时却没有想起来。如今也是个时机,是该取出送于师长。” 原本他们得了一些宝物后,商议是要送给风凌奚这位师尊,但是却没想到风凌奚竟会千里迢迢前来寻找他们,自然就更不会想到,所来者不止风凌奚,还有他们这位淳于师叔——哪怕淳于师叔更多是为了陪同风师尊,可这份情谊他们也该记住。 左右那些宝物他们用不上,再多送给师叔一份,也着实不算什么。 在对视之间,两人已是极有默契地交换了意见,做出决定来。 这时候,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商定妥当,并不曾注意小辈这边的交流,淳于有风已然将小行宫安放在一侧,而风凌奚也正要同两个小辈招呼,准备进入小行宫中疗伤。 恰好叶殊也与晏长澜说完,且东西都在他的手上,就抬眼朝两位师长开口:“风师尊,淳于师叔,两位且慢。” 风凌奚的动作一顿。 淳于有风也朝这边看来,笑着说道:“正要和你们说,我将你们师尊送进去后便会出来,你们只管攫取灵石,不必理会我等。” 晏长澜忙道:“先不急。” 叶殊则说:“晚辈与长澜有些奇遇,正好得了一物,或许可以解除风师尊的难处。” 风凌奚闻言一怔。 淳于有风知道两个小辈不是那等胡说大话之人,先前虽听他们细细说了历练中事,但是在历练中所得之物,俱是各人隐秘,自然是不会追问的。如今却没料到,他们的奇遇中竟然恰好就有可用的物事么? 叶殊也不卖关子,心念微动间,手中就已然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块。 这石块乍看朴实无华,细细看去……依旧不见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是两个小辈既然说了,待淳于有风将那石块接过来后,也就和凑过来的风凌奚一起仔仔细细端详起来。 晏长澜解释道:“之前我二人言道去了安期岛寻找传说中的神物,后来才会被清波府的金丹修士,所言神物正是这神石。”这回他就仔细说了神石的用处,“莫看这神石平平无奇,实则内中藏有两种奇异石液,一种名为碧琼浆,一种名为暖玉光。” 碧琼浆延寿,暖玉光祛病。 延寿的不论修士境界皆能延寿,祛病的也是只要服用就能百病全消。 白纹蚀灵贝所化的白贝软肉确是毒辣无比,可它进入修士体内后,附着于修士的经脉上,也就不过是一种“病”罢了,是外来的异物。暖玉光正是最能克制它的物事,吞服了暖玉光,白贝软肉自然就会被“祛”掉。 听闻这话,风凌奚挑了挑眉,也不曾怀疑,手掌一翻就在手中出现了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他便要用此物来将那神石穿破。 晏长澜此时劝道:“此前弟子与阿拙只是尝了尝这石液的滋味,却因体内无病而不知它如何作用。师尊不如还是去小行宫中后再来吞服,若是也须得打坐调息,自然还是在宫中更为妥当。” 风凌奚见爱徒满是关爱,也很承情,痛快说道:“长澜所言甚是,就叫你淳于师叔替为师守关,到时更不会出了差错。” 淳于有风笑道:“这是自然。” 风凌奚又对叶殊说道:“这次也多亏叶师侄了,否则为师怕是也要遭罪。” 叶殊道:“此是晚辈应为之事。” 风凌奚爽朗地笑了一声,再不同两个小辈多啰嗦,就只管大步朝着小行宫内行去。 淳于有风塞给晏长澜与叶殊各一把小剑防身,也连忙跟了进去。 待两位师长进入小行宫后,叶晏二人也不曾立即去挖矿。 晏长澜将手摊开。 叶殊眉头微动,在晏长澜的两只手上,就各自出现了一只玉匣。 下一瞬,每一只玉匣里都出现了几样物事。 这正是两人决定,要送给两位师长之物。 · 在小行宫里,风凌奚和淳于有风相对而坐。 淳于有风将两只玉碗推到风凌奚的身前,又一只手捏着那块神石,悬浮在其中一只玉碗上方。 风凌奚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将那神石捅破。 紧接着,被捅开的那个口子里,就立时流淌出一道碧色的水流来,淡淡的寒气随之扩散开去,所蔓延之处,像是一应物事都要凝结成冰一般。 这正是碧琼浆。 待琼浆流尽后,淳于有风将这只玉碗挪开,又把神石翻了个面,放置在另一只玉碗的上方。 风凌奚再次用匕首捅开。 毫不意外,这一次流淌出来的便是一如晏长澜所描述的淡金色石液,有一种极为温暖的水光散开,把先前的那些微寒之感尽数驱逐开去。 风凌奚微微一嗅,心中一动。 淳于有风察觉他的反应,问道:“怎么?” 风凌奚道:“应是当真对症的,方才不过是嗅了嗅暖玉光的气味,我体内那异物就越发沉寂起来,我那真意镇压之时,消耗的力气也很是轻松了些。” 淳于有风面上便露出笑来,恰好这时暖玉光也已尽数流出,成了半碗色泽极美的汁液,就被他递给风凌奚,说道:“既如此,你快些喝下,早些祛除了这病,也不叫两个小辈担忧了。” 风凌奚也有此意,就将那玉碗接过来,凑到唇边十分豪迈地一口饮尽。 果然正是温暖甘美,回味无穷,直叫他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但若只是滋味好,风凌奚用过的好物极多,也不至于惊叹,他惊异在于这暖玉光入喉之后,迅速化为一股暖流游遍他的全身,而后一同汇聚起来,直往他的右臂而去。 在那一瞬,他的惊天真意分明还充盈在他的右臂之间,可这股暖流却似乎能够分辨这真意归他本人所有,就这般穿透过去,直接笼罩在那一团白贝软肉上。 刹那间,白贝软肉就“汩汩”地冒出水泡。 大约鼓荡了忌讳,白贝软肉由胶质渐渐地变得瘫软,又像是被抽干了其中的精气一般,一点点地化开…… 同一时刻,暖流在白贝软肉消散的那处覆盖了数个呼吸间,叫那处原本还遗留的微微痛楚消散,随即它再次游动,就在这整条手臂的经脉中上下游动,须臾就已将先前白贝软肉经过之处又游动了一遍。 每过一处,那处都轻松许多,渐渐熨帖无比,竟然比白贝软肉还不曾进入之前更为舒适……直至这时,暖流才又扩散到风凌奚的全身各处,让他身体内外都一片温暖,再无任何不适可言。 这时候,风凌奚睁开眼,正对上淳于有风探究的视线。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暖玉光所化暖流在他经脉血肉中游走时,他竟因为十分舒坦而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如今暖玉光的效用尽了,他才回过神来。 顿了顿后,风凌奚面皮一红,又很快镇定下来,对淳于有风说道:“我已无事了。” 淳于有风瞧出他的窘迫,略一想就明白过来,心下虽觉好笑,却不多问,只感慨道:“看来此番你可是被叶师侄帮了个大忙。” 风凌奚轻咳一声,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反省。 说来这次还是他因着身旁有好友随同,行事间不及他独自行走时谨慎,而那杨震实在太过狡猾恶毒,方才让他受了暗算。以至于他这做人师长的分明是为爱徒报仇而去,结果反而带了这难缠的伤势回来,到底还是叫爱徒的道侣给他除病……不必多想,也甚是惭愧了。 但这话风凌奚不会出口,只暗中记住,也就罢了。 随即,淳于有风看向桌面上的另一只玉碗,说道:“暖玉光来得及时,这碧琼浆,我看也很是及时。” 风凌奚的目光也投向玉碗。 说起来,暖玉光虽说是给他祛病的最佳之物,但归根到底即便无有此物,他也只是遇上了□□烦,不至于有什么生死劫难,可是碧琼浆却是不同,它能给修士延寿,正是如今急需之物……并非是他风凌奚急需,而是天剑宗急需,他们天剑宗的宗主急需。 淳于有风道:“宗主如今寿元只有不到三十载,虽说你夺取了神变果,能让他能有八成把握突破到神游境,但吞服此果后,几乎就再无从神游再往上突破的可能。可这碧琼浆,能为宗主延寿百载,有了这一百余年,宗主若是能早早选择一位继承之人,将宗主之位传下,再去静修,以宗主的天资,未必不能凭借自身突破至神游,而神变果就能省下,给那天资逊色些的长老,或许能为我天剑宗造就第二位神游。” 风凌奚眼中神光闪动:“正是如此。” 身为宗门长老,哪个不期望宗门能蒸蒸日上?让宗主吞服神变果原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能自行突破自然更好。何况天剑宗如今这位宗主威望甚高,有神变果在,突破神游境虽是八成把握,可也终究还有两成失败的可能。若只剩下三十载寿元,准备的时间不足,多少对突破会有影响。但若是多了百年,自然能有更多时间准备,到那时,即便宗主依旧无法凭借自身突破,却也能凭借更多准备,将这八成的把握变成九成甚至近乎十成! 能有这碧琼浆,于风凌奚而言,比他自己得了暖玉光、少了那个大|麻烦更强许多。 两人相视一笑。 淳于有风又取出个宽嘴的玉瓶来,小心将碧琼浆尽数倾倒进去,封好收起。 风凌奚再运转法力,察觉自己体内全无异状,右臂安然无恙,而后才笑着说道:“走罢,出去叫两个小辈安下心来。” 淳于有风笑道:“正是,这碧琼浆之事,也要同他们说一声。” 风凌奚扬了扬眉:“长澜他们为宗门贡献不小,回去宗门后,送上碧琼浆时,也要提起他们二人的功劳,从宗门里抠出些好东西来才是。” 淳于有风赞同:“不错,宗门如何能占两个小辈的便宜?”说着又看向风凌奚,揶揄说,“何况还有你这位师尊,恐怕也是半点也不肯叫他们吃亏的。” 风凌奚轻哼一声:“这是自然。” 二人说话之间,已然走出了小行宫。 而他们提起的两个小辈,正将他们堵在了小行宫的门口。 风凌奚一顿:“作甚挡在此处?为师正要出去与你们说。” 晏长澜笑了笑:“弟子还有些事要与师尊说起,还是在小行宫里,更便利些。” 淳于有风见两个小辈神情,笑了笑,就轻轻将风凌奚推回小行宫中,口里说道:“既然他们还有事要与你说,由他们说就是……” · 师徒四人,相对坐在两面。 两个小辈手中,倏然都出现了一只玉匣。 叶殊将手中这只玉匣交给淳于有风,晏长澜则是亲自递给他那师尊。 然后,由晏长澜说道:“先前不知师尊与师叔到来,本是想等回去后再孝敬的,如今正是时候,也就不必等回去了。”他神情里带了些孺慕之色,沉稳说道,“还望师尊和淳于师叔切勿推辞。”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对视一眼。 照他们看来,这备办资源该是他们做师长的事,小辈的孝敬是个心意就是,没有拿他们奇遇所得之物的道理。那暖玉光是疗伤之物也就罢了,就连碧琼浆也是要给好处换取方算心安理得,如今这两只玉匣……不知怎地,他们都有些奇异的忐忑之感。 若是其他小辈,他们恐怕也不会太过踌躇,收下后再从旁处给加厚几分找补回来,也算是回报了小辈们的这番心意了。 可倘若是这叶晏二人,就有些难说。 这两个小辈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根基、修为,他们着实的气运着实不凡,通常出手之物都非寻常之物,纵然他们这做师长的也难以寻到足够相配且小辈们又能用得上的……虽说他们也很是为小辈欢喜,但有时候亦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默然一瞬后,风凌奚还是不愿意拂了爱徒与之道侣的一番心意,主动说道:“那为师便先瞧一瞧罢。”说话间,他同淳于有风示意。 淳于有风暗暗好笑,也点头说道:“也好。” 然后,他屈指一弹,自己面前的玉匣盖子便已打开了。 风凌奚一指点去,他面前的玉匣,亦是打开。 玉匣不大,内中的物事更不算多: 一只安放在小巧玉瓶中的果子,仅仅只有拇指大小,通身红光剔透,莹润流转,其色极为浓郁,淡淡异香锁在方寸之地,恰似一颗红宝。 除此以外,又有个巴掌大的玉瓶,同样是极为通透的玉质,内中所藏之物犹若琥珀一般粘稠,芬芳醇厚,也是一件奇物。 最后一样就是拳头大小的石块,不起眼,却是眼熟得很,实在叫人不敢小瞧。 在看清这三样物事之后,风凌奚的瞳孔微缩,居然已都认了出来。 淳于有风顿了顿,他的见识不比风凌奚差,更何况,他与风凌奚彼此所得更是互相交换而用,自然也都认了出来。 657|三样奇物 第657章 那小玉瓶里, 乃是二人在半步元婴时,为能夯实根基晋入元婴后用以提纯法力的一种奇物, 经由两人推测, 应是一种蜂皇浆,也同样是这两个小辈曾经所赠——如今看那品相, 比之那时似乎更强了几分。 而那石块便是神石了, 先前他们刚刚用过, 又岂会这样快就不认得? 这两样也还罢了, 那颗红宝一般的物事, 若非是两人如今修为深厚、定力充足, 恐怕在看到之后, 就要先倒吸一口凉气。 玲珑果! 玲珑树上所结玲珑果, 实为天地奇珍,对修士的好处难以言说。 两人都活了百多岁的年纪,也时常四方游历, 有无数的际遇, 可这样物事他们从来也只是耳闻,从不曾亲眼见过。 更可况,此物如今不仅在他们眼前, 两只玉匣中竟都各有一颗? 这, 这着实叫人不能不震动。 风凌奚的嗓音微涩,却也是镇定的,言道:“这玲珑果太过贵重,为师不能收。” 淳于有风也是此意, 他虽对玲珑果十分看重,但依旧是那话,他们这些做师长的,不至于总要占小辈的便宜。 晏长澜知道自家师尊是个性情刚直之人,一时不知如何劝说,不由转头看向叶殊。 叶殊便道:“风师尊、淳于师叔不必太过介怀,修行路长,日后未必没有更多奇遇,玲珑果虽好,却不比两位师长要紧。此为我二人的一番心意,还望两位莫要推辞。” 风凌奚难得从叶殊口中听到这话,越发觉得他心肠热,可话是如此,事却不能这般做。玲珑果既然这般好,自然该要爱徒和两个小辈服食——若是他自己得了玲珑果,也必然不会自己吞服,要送给两位小辈,何况如今原本就是小辈所得? 淳于有风笑道:“莫说玲珑果,另两样也都是稀罕物,你们两个小辈大手大脚,胡乱往外送,须知这些物事日渐稀少,如今送了,日后轮到你们用时,再想取得便难了。” 叶殊却不言语,顿了顿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盘,放在桌面上。 晏长澜倏然明白叶殊意欲何为,只觉这是阿拙难得促狭,便绷住面皮,不曾说话。 果然,叶殊在袖中摸了一摸,又摸出一只红宝般的小果子来,放在了盘子里。 殷红与莹白相称,当真是美到了极致。 风凌奚和淳于有风一顿。 紧接着,叶殊再摸出一颗,放在里面。 两位师长陡然无言。 接下来,叶殊第三次摸出了一颗,依旧放在盘子里。 此刻,玉盘中三颗果子相映成趣,散发出浓郁的奇香,沁人心脾,明明白白昭显出它们的存在,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淳于有风失笑。 这两个小辈,真是—— 风凌奚则是有些无言,到底还是说道:“你们得了五颗玲珑果?” 这说故事时,便轮到了晏长澜开口,他连忙说道:“弟子与阿拙巧遇玲珑果树,正是那鹰蛇大战时。”这鹰蛇大战之事他是提过了的,只是没说夺取了何种天材地宝,如今详述,“也是弟子与阿拙运道不差,那玲珑果树上居然结出了七颗玲珑果,阿拙看那鹰蛇守着果树多年,着实辛苦,就分给它们各自一颗,还剩下五颗,则都被弟子二人得到。” 叶殊说道:“玲珑果虽很好,可晚辈两个有三颗足矣,还有两颗孝敬给两位师长,待两位师尊服用之后,道途更加长远,自然也能多多庇护晚辈二人。”虽是这般说话,他语气却是淡淡,“两位师长不必介怀,此也不过是晚辈两人的一片私心罢了。”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却不以为然。 天底下哪有这般的私心?如今资源贵重,但凡得了奇遇的藏掖还来不及,纵然所言私心是真,也只能说明这两个小辈真心实意信他们待小辈一片真心,否则又哪里敢将宝物显现于他们面前?不怕他们夺取么? 不过,正是两个小辈如此做了,才越发叫他们觉得,小辈们待他们的心意诚挚,叫他们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滚烫来。 晏长澜此时也道:“弟子与阿拙商议过,这玲珑果就这般服用固然很好,但还有妙处,可以炼制成玲珑丹。弟子二人并不识得这般厉害的炼丹大师,便想着,两颗玲珑果孝敬师尊师叔,还有三颗就想要请师尊师叔相助,将它们炼制成玲珑丹,待得了丹药,弟子二人服用后便可提纯灵根,日后修行起来也能更快许多了。” 听了这话,风凌奚点点头,答应下来。 “可以,此事就交由为师去办。” 玲珑丹他也知道,这服用玲珑果主要是滋润肉身消弭暗伤,但玲珑丹才是对道途更为有利的选择。只不过如此一来就须得寻到一位足以信任的炼丹大师……两个小辈修行日短,果然尚且不能得此人脉,也是他这做师尊能出手之时。 淳于有风也道:“到时我与你们师尊同去,叫那炼丹大师能更谨慎些。” 尽管炼丹大师罕见,可玲珑果着实吸引人,待他们两个剑修一同过去守着,不论那炼丹大师是否真会被玲珑果迷花了眼,也定然是不敢多做出什么事来的。 当然,他们也要尽力寻找足够可靠、品行出众的炼丹大师,如此一来,才能更为妥善。 两位师长都这般说了,叶殊自然和晏长澜一同谢过。 除此以外,叶殊又道:“至于这神石……” 说话间,他去袖子里又摸出一颗巴掌大的,放在了桌上,而后在风凌奚和淳于有风的视线中,马上就要去拿第二颗、第三颗…… 眼见叶殊竟有将神石摆满桌子的架势,风凌奚和淳于有风连忙制止了他。 风凌奚罕见的无奈,同他说道:“为师与你们师叔收下这神石就是。” 叶殊这才又将神石收回,言道:“在那岛上时,晚辈恰好寻到了一些韵律,故而颇收了一些神石,如今都好生藏着,只拿出一二送给师长罢了。两位师长不必介意。”说着他的视线终于落在那两只瓶子上,眸光微有波澜,平静说道,“至于此物,乃是涅金蜂蜜。不瞒两位师长,晚辈与长澜早年便得到了一种极为奇异的凶虫,正是涅金蜂,多年下来,总算是将之养成一窝蜂子,能日日采蜜。孝敬两位师长的乃是涅金蜂皇浆,晚辈两位境界低微,尚且用它不上,却是正适合两位师长用以修行……” “因此思前想后,两位师长又待晚辈两人这般亲厚,自不敢多有隐瞒,故而取来这些存物。并非是不可再得之物,只愿两位师长吞服之后,能更进一步。” 这些话亦是叶殊与晏长澜商议过的,如今叶殊说了,晏长澜也连忙说道:“正是如此。弟子与阿拙得到的那涅金蜂很是奇异,居然曾有变异,所得蜂蜜比之原本所想更好上许多,积攒下来,对弟子两人的修行有极大好处。左右日后总还能酿出许多蜂皇浆来,弟子二人便想,与师长同享是更好不过。” 若是从前,两人对这涅金蜂还要隐瞒些时日,毕竟它的用处太妙,叫人不敢轻易取出。如今即便是对外,也同样是要隐瞒的。 但唯独对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倒是不必如何瞒住了。 他们两个堂堂元婴剑修,跋涉千里,跨越数个府城,又走进那不知去向的传送阵,只为寻找他们,确定他们的安危。 如此情谊,自当是让人……不能不信了。 658|是否冲突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对视一眼, 心里都颇觉震惊。 二人年少于一次历练时相识,此后时常结伴出行, 都是颇有气运的天之骄子,从一些秘境遗府之内增长了不少见识, 涅金蜂的名号出自一本秘册, 他们从而知晓它乃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凶虫, 其蜂蜜、蜂皇浆皆有奇效。二人从不曾去窥探小辈的隐秘,现下乍然听闻,结合涅金蜂传说中的用处, 顿时与先前服用那些涅金蜂皇浆时所得好处对上, 其中还更多几分其他妙用, 果然也应当是涅金蜂变异之故。 不过, 涅金蜂再好,两位剑修震惊归震惊, 依旧不会因此生出什么觊觎之心, 便是那涅金蜂被两个小辈养在何处,他们也没有半点过问之意。 风凌奚爽快笑道:“既然你们不缺这个,为师也就与你们客套。涅金蜂你们好生养着, 若是日后要什么灵花供其采蜜,只管与为师提出,为师定然替它们寻到。” 淳于有风亦是一笑:“也算上我这做师叔的一个。” 师长们的这份心意,叶晏二人自然领受,都是说道:“如此,多谢师尊、淳于师叔。” · 风凌奚驱逐了体内异物, 与淳于有风也收下了小辈们的孝敬,之后自然还是一同出手,在这海岛上挖掘那座小灵矿。 一如几人事先所想,那小灵矿确是富矿无疑,待将其挖掘殆尽后,所出的下品灵石且不算,中品灵石竟有三万八千余,而这两个自觉占了小辈便宜的师长干脆一块没要,只当是自己替小辈们出了把力气,将所得灵石全数送给了他们。 神石、涅金蜂皇浆、玲珑果皆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但这数万的中品灵石也十分难得,若在灵域,这些中品灵石不比前三者贵重,可若是在这下界,却也不好衡量了。 叶殊与晏长澜都明白两位长辈的心意,因着此番经历后,彼此情谊更亲近许多之故,便都毫不推辞,坦然收了起来。 果然,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虽未如何表现,却都有些愉悦模样。 灵矿挖完,这处海岛也不必多做停留,几人入得小行宫,坐在一处后,风凌奚方对晏长澜说道:“先前为师曾提起自隐仙岛而出后,便带你去见识一番那生死大恐怖,你可还记得?” 晏长澜应道:“记得,还请师尊指点。” 被那杨震偷袭之后,他已发誓日后要竭尽全力变得强大,再不让阿拙如此替他担忧,本就想起来师尊曾提起的变强之法,要询问一番后做出决断来。现下师尊主动提了,他自然很是动心。 而叶殊却是暗忖:虽说事不凑巧,长澜在蕴养无敌气势时意外来到海域之中,但经由与众多海兽一番厮杀,从无败绩,倒也还能继续下去。随即长澜成功结成紫丹,再与更强海兽多次厮杀,总算将气势养成得差不离了。再随后长澜在海岛上被元婴偷袭而不死,尽管其中是有风师尊相救之故,但他自己未生畏惧,气势仍旧雄浑,也算是稳固下来。在这金丹境界时,他只要与人争斗保持同境界不败,则可将这气势越养越壮,与人对战时无须先行动手,气势已然先压人一头。待他顺利结成元婴,则即便偶尔落败也不至于打落气势了,再多胜个几回,就能找补回来——自然,倘若他不知上进,接连败北,气势也会层层削落,终至溃散。 先前风凌奚说到此法时,几人并未立即做下决定,如今他再次提出,晏长澜又有意动,叶殊思索之后,还是要先问上一问,这生死之路可会与无敌之路相冲突。 于是,叶殊稍作措辞,便将自身疑虑尽数说出。 晏长澜原本一心增强自身,这时也恍然想起,“无敌”与“生死”确有冲突可能,他既然已察觉无敌气势与他甚是相合,那若是生死之路走来不妥,那纵然他极想要经历一遭,也只能将其舍弃了。 风凌奚倒没想到爱徒走了这么个路子,细细将之查看一番,果然发觉爱徒气势与寻常金丹大不相同,若是他自己将法力收束于丹田之内,就能发现那种气势的确带着一种震慑之力,他也罢了,金丹境界的修士倘若对上这气势,便会先天气弱三分——无敌气势,好一个无敌气势,当真是与那风雷真意契合万分。 他欣慰一笑,旋即说道:“你所养无敌气势乃是与一同境界之人对战而不败,为师叫你去走那生死之路奥妙众多,不过既然是剑修去走那路,自也免不了厮杀对战,正是一人、多人皆有。若只是一人者,你当然不必畏战,而若是多人者,便不会削弱你之气势。” 叶殊自这话中大约听出,每一位修士去闯那生死大恐怖时,所经历之事都有不同,故而风凌奚仅能大致提点有厮杀亦有其他奥妙,却不敢说出自己所经历之详情来,以免反而误导弟子……这一人多人的交战,也的确不会影响长澜的无敌之路。 晏长澜点了点头,心念通明,勇气雄壮,全无畏惧。 生死虽恐怖难料,但有阿拙等着他,他必然能活着归来。 · 小行宫于海域上空不紧不慢飞行而去,叶晏二人随着长辈们在房中盘膝而坐,抬眼间,便见到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身侧各悬浮着一把小剑,其剑锋俱是指向同一处。 毋庸置疑,那剑锋所指的方向,就是当年风凌奚受感召后误入的生死之路,而淳于有风虽是由风凌奚带过去,但他既然已入过那处了,也同样能够有法子寻到那处的通路。 叶殊打量两把小剑,察觉其中不同。 小剑非是两人头一回见到,先前两位师长前去追杀那杨震时,淳于有风就留下过一把,其中内藏沧澜真意,护持小辈们。当时叶殊心中对来日如何护持自己二人思索甚多,倒是没怎么留意这小剑,而晏长澜也在思索日后修行、变强之法,同样不曾仔细观察,因此直到两位师长归来,淳于有风将小剑收回,他们也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然而,此刻有两口小剑显现,甚有奇异表现,就叫他们不得不多看几眼了。 这一看,叶殊便发觉两口小剑上仍旧蕴含极为浓浓的剑道真意,且与小剑合为一体,使得他堂堂炼器大师,居然一时半刻瞧不出小剑是以何物炼制而成。 晏长澜同为剑修,比修炼阵器的叶殊更了解剑道,如今隐约发现,小剑仿佛并非是炼器师炼制出来,倒好像是……真意打磨?许是因着他自己曾日夜不辍,亲自以真意打磨出一双灵剑,反而比叶殊先瞧了出来。 659|告别道侣 察觉之后, 晏长澜见叶殊似有疑惑,就与他凑近, 低声同他说了。 叶殊闻言,再一打量, 顿时明了——果然, 这两口小剑与长澜打磨的那双灵剑颇有相似, 不过那材质与先天灵宝器胚也不相同,仍旧不知是个什么来历。想来,恐怕是与那生死之路有关。 二人交谈, 声量尽管极轻, 可元婴老祖六识何其敏锐?自是也能听见。只不过, 生死之路中事, 待到小辈经历过后,自然也就明白了。如今, 且不必解说。 又是半日过去, 小行宫渐渐来到一片海域,飞行时越发慢了下来。 叶殊心知应是将至,神识便外放至行宫之外。 海面一片湛蓝, 与其他海域似乎无有不同,但不知为何,他却隐约觉出一丝奇异来,再仔细查看,海面之下似是一片死寂,没有生灵。 莫非是因着此处有生死之路, 故而震慑生灵,叫它们不敢在此处停驻?这倒也不无可能。 叶殊才这般暗忖,但约莫数个呼吸时间后,海域之下又恢复如常,有许多海兽在下方来回,与其他海域之内并无不同。他微微挑眉,越发觉得生死之路必有玄妙了。 须臾后,两口小剑嗡嗡作响。 淳于有风笑道:“看来是到了。” 风凌奚道:“确是到了。” 随即,小行宫悬停于海面之上。 叶殊与晏长澜同时收束心神。 风凌奚看向晏长澜,道:“长澜,你可做足准备了?” 晏长澜神情中倏地显现一丝坚毅,肃然应道:“是,师尊。” 叶殊心中未必没有担忧,但他更明白晏长澜之心——若要变强,冒险不可或缺。如今长澜若是畏惧了,日后修行时再有更多磨难,莫非还能每每都去躲避不成?一时胆怯,往后就再难有勇气了,他所养那无敌气势,更容不得他躲避。 但纵然有忧虑,为免扰乱晏长澜的心神,他也不会显露,而是淡淡提醒一句:“此去该当谨慎。”也就罢了。 晏长澜闻言,看向叶殊,他自然瞧见了叶殊始终冷静的面容,可他心系叶殊,却也瞧见旁人难以察觉的、叶殊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心中骤然一暖。 他心想,携手修炼多年,能有阿拙为伴,是他毕生最为庆幸之事,而阿拙这般出众,待他却是极好,将混元珠那等至宝的好处也与他同享,他若还不长进,岂不是辜负阿拙的心思?更何况,要想与阿拙长久相伴,他便绝不能落在阿拙之后,他更是真心实意,想要以己之力护持阿拙。莫看他如今境界比阿拙略高些,可阿拙也不过是最初灵根比他稍弱,这才叫他占了先。倘若他稍有惫懒,日后就难料了。 只是,他先前想着不愿让阿拙再为他忧虑,故而想要变强,可如今要想变强,须得走一走这生死之路,却还是免不了让阿拙忧虑了,这是他的过错。但生死之路又如何?刀山火海、森罗地狱,不论多少险难,无论何种艰辛,他都定然能平安闯过——他始终记得阿拙在等他,绝不会叫阿拙空等一场。 因此,晏长澜郑重与叶殊说道:“阿拙,你放心。” · 才与爱徒说了一句叮嘱,爱徒就同他道侣眉目相对,分明不见什么浓情蜜语,却也自有一种温存默契在其中,眼神相交间,居然生出一种叫人不能打扰的气场来,让风凌奚不由得噎了噎,一时也不好出声打扰了。 淳于有风亦是瞧见,轻推风凌奚一把,小声说道:“风小弟,长澜师侄小小年纪已有道侣,你年过百岁却还孑然一身,可是远远比不过你这弟子了。” 原本风凌奚见小辈之间情意甚笃,虽有尴尬更多欣慰,可此时听淳于有风这般调侃,便不由嘴角微抽,一眼横来。 “言我孑然一身,莫非你就有红颜相伴么?” 淳于有风摘下腰间葫芦喝一口酒,惫懒笑道:“可不就有么。” 风凌奚一愣:“你有红颜,我怎地不知?” 淳于有风嘿然再笑,斜眼睨来,神情间俱是揶揄。 风凌奚不解道:“你挤眉弄眼作甚?” 末了他忽而反应过来,这厮竟是在用言语作弄他,当真可恶,顿时面色一寒,指尖也惊起一缕剑气,就要朝他劈斩过去,打他的面皮。淳于有风却是迅速收敛神情,将葫芦迅速朝风凌奚处一递,讨好说道:“风小弟莫恼,不过是说个顽笑话,莫恼莫恼。” 风凌奚冷哼一声,将葫芦接过,凑在嘴边一口喝下大半,直见到淳于有风满脸肉疼,才满意松口,同时手指一蜷,将剑气也收了,又把葫芦抛还。 淳于有风忙不迭接住。 风凌奚素来知道淳于有风是个没脸没皮的,倒不是恼怒他与他顽笑,只是他们到底乃是师长,如今在两个小辈面前捉弄他,岂不是失了师长的脸面?这自然有所不妥,须得好生敲打一番,叫他不再如此才是。 淳于有风见风凌奚消气,拿着葫芦也喝了两口,眼中也带上笑意。 在两位师长险些“切磋”一场时,两个小辈也诉了别离之情。 淳于有风收回心思,与晏长澜说道:“你此去自己小心些,我这做师叔的提点不得什么,一切就全看你意志如何了。” 晏长澜也同他应道:“是,淳于师叔。” 淳于有风拍了拍他的肩,再没有多的嘱咐。 风凌奚则说:“为师与你淳于师叔就在小行宫里,悬停在这附近海域之上,候你出来。为师也会替你好生照顾着叶师侄,你只管去走那路,不必记挂心上,你出来后,定能见到个丝毫不伤的好道侣。” 晏长澜听见前头几句,心中正自感动,闻得说起叶殊时,他就有些赧然,不过赧然之余,更多却是安稳。于他而言,师长修为远胜过他,他自然是不必多虑,最是挂念的也不过是一个挚爱阿拙而已。他虽知道恩师定然会替他看顾道侣,可听得恩师主动提起,他也越发放心下来。 定了定神后,晏长澜仔仔细细又看了看自己的道侣,才转身恭敬对风凌奚说道:“师尊,弟子随时可以动身了。” 风凌奚满意点头,笑着说道:“就让为师来替你打开那门。” 说话间,他一步跨出,已在小行宫外。 淳于有风招呼两个小辈道:“走走走。”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跟随在两个师长身后,身形一晃,一同也到了宫外。 这时,风凌奚凌空立在海面上,身前那口遍布他之真意的小剑就在他前方吞吐剑芒。 下一瞬,小剑倏地飞出,像是洞穿了虚空一般。 又一瞬,那剑尖所在之处,渐渐出现一个极小的黑点。 660|黑洞 小剑剑尖抵住那个小黑点, 不断地颤动,像是在强行与一个什么难以破开之物对峙一般, 在试图撬开一个门户。 随着剑尖的每一次颤动,黑点渐渐扩大了一丝, 然后仿佛虚空泛起了无数的涟漪, 黑点逐步变成黑斑, 而黑斑再不断扩张,化为了一个黢黑的洞口。 黑色洞口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咆哮着, 洞口的边缘也在不断颤动, 像是随时可能崩溃一般。但是幸而, 在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洞口稳定住。 那口小剑发出“嗖”的一声,迅速弹回, 落在了风凌奚的手里。 风凌奚道:“此为生死之路路口, 每百年开启一次,那时若是悟出剑道真意的金丹期剑修来到此处,便会被其吸入。为师当年, 便是如此。待为师自此处脱身而出,若有所悟,便明白但凡闯过此路者,以此把小剑也能再次将其开启。”说到此,他朝淳于有风瞥了一眼。 淳于有风笑道:“多亏你们师尊想着我,过不多久, 我有幸也来了一次,便是你们师尊替我开了这门。没想到百年未至,他收了个弟子就这般出息,也要他亲手来开门了。” ——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想当年风凌奚乃是天之骄子,能入他眼、与他结为好友者,百年下来也不过寥寥数人,而这些好友中,最受他认可、始终与他并肩齐行更只有淳于有风一个。风凌奚走过生死之路后,便有养剑之心,为能打磨出自己满意的根基,在金丹巅峰停留了数十年——若非如此,他早早就已是元婴老祖了。而淳于有风不愿落在他后,亦是一般养剑,偶尔照拂家族中还能看得过眼的小辈而已。 连对待好友都是如此,风凌奚对挑选弟子自然更加挑剔,倘若是那寻常途径进入宗门的弟子们,即便也如晏长澜一般的风雷双灵根,他也要考验再三,才会有收徒之意,且未必初时便要收为亲传弟子,还要放在身边观察多年,才有后话。 唯独晏长澜,因错过入门时间,居然是撞金钟而入门! 撞金钟传说由来已久,风凌奚少年时意气风发,也曾撞过金钟,深知其中危险之处,他那时失之谨慎,耗费过多,不过撞了五口后就后力无继,忖度之下,只好离开,事后颇有后悔,但晏长澜却是接连撞响六口,比他当时更多一口,足见出众。 那日风凌奚与众人言,自己乃雷灵根八分纯,且有风姓,与风雷属性的晏长澜最是有缘,合该为一对师徒……说灵根倒是那回事,说风姓便像是说笑一般,众人也都如此以为,但实则风凌奚却是当真这般认为,他略知晏长澜经历,就断定此为他之亲传,而晏长澜也不曾让他失望,并不介意当时他尚且未曾步入金丹,诚心拜他为师。 风凌奚得此爱徒,如有至宝,自然倾心相护,用心教导,就连淳于有风也爱屋及乌,冒着风险去取了上好的见面礼——莫看淳于有风似乎漫不经心,实则也是十分看重于晏长澜。 至于晏长澜之纯孝,则为意外之喜。 但不论风凌奚抑或淳于有风,都不曾想到晏长澜的进境如此之快,纵然是他们在年轻时奇遇连连,也不比晏长澜短短数年里就能结成紫丹,根基还如此扎实……在两人预想之中,晏长澜若能在近三十时结丹就已是极好,到那时想必他也受了许多磨炼,可以来生死之路一行。如今提前好几年,叶晏二人恰好在这海上,风凌奚也秉承一片爱徒之心赶了过来……这岂不是天予机缘?但的确是极大地出乎了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二人预料。 淳于有风不得不赞一声“有出息”。 只不过,即便见到风凌奚有如此佳徒,他也依旧生不出什么收徒的心思来就是。 短暂几句话过去,前方那黢黑洞口仍旧不曾有丝毫波动。 风凌奚轻呼一口气,才与晏长澜说道:“长澜,往其中去罢。”他殷殷叮嘱,“此去除却你之意志、你之剑道造诣,再无他物可用,也无他物可以助你,保持本心,坚定本我,切记。” 若非是关切备至,素来冷峻从容的风凌奚,又如何会连续唠叨数次?晏长澜不肯辜负这份情谊,肃然行礼,再次应下。 最后,晏长澜再看一眼叶殊。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笑了笑,旋即转身,大步朝那黑洞走去。 这一回,他再不曾回头。 · 叶殊用术法飘浮在小行宫外,不远不近地目送着晏长澜的身影走进黑洞,他一脚踏去,就像是被吞噬一般,由右腿到半个身子,再到整个没入,然后再不见他的人影。 留下来的,只有仍旧看不清的、像是有着奇异吸引力的黢黑洞穴,死寂一片,就仿佛晏长澜从来没有存在过般,让人禁不住打从心底生出一丝战栗,又有一丝绝望。 叶殊的瞳孔微缩。 风凌奚适时在一旁解说:“叶师侄不必忧虑,当年淳于进入其中时,亦如长澜今日一般无二,并非入内时有何危险。” 至于入内之后,自然是有危险的。 叶殊深吸一口气,道:“多谢风师尊指点,晚辈无事。” 他自然也明白此为玄妙而非其他,只是情绪由心而发,不能自主,亦为常事。 约莫数个呼吸时间后,那黢黑的洞口又如同绽开时那般闭拢,最后只剩下个小点,似有若无地留在那处——若是不仔细去看,轻易也不能寻到。 淳于有风笑着招呼:“走罢,莫在此呆站,还是去行宫中等罢,长澜师侄尚且出不来,立在此处,可要招人眼了。” 叶殊与风凌奚自无异议,于是三人转身回到小行宫里,而淳于有风做个操纵的法诀,叫小行宫化作个不大的灵船,不远不近地浮在海面,隐匿于浪涛之中。 与两位师长告辞后,叶殊回到了房中。 在晏长澜走生死之路时,他也有自己的修行,仍在继续。 · 黑,极致的黑。 四下无声,伸手不见五指,甚至瞧不见周遭是否有路,唯独一个高大身影喁喁独行,他五感已封,神识亦不能离开周身一尺,以至于连方向都无法辨明。 晏长澜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他自觉是笔直地朝前走,可走着走着,却越发地找不到路了。 生死之路,莫非就是叫他在这等情形下走出去么?与师尊漏出的只言片语极为不同,应是不仅如此,这或许,不过是开头罢了。 心中有思索,但晏长澜却是倏然定神。 于此路上,不可多思,多思生杂念,使他心神不能通透,也就难以辨明道路了。 不过晏长澜自己不知,若是有他人在此,便能察觉于他身上,隐约显露出一抹紫青毫芒。 此刻仍不分明,却稳如磐石。 661|剑子 也许只有一二时辰, 也许有三五日,晏长澜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不过倒是渐渐在那黢黑中瞧见了一把长剑,因剑笔直, 直至前路, 他自己六识至今已然混乱, 便沿着那剑行走。待又走了一段后,他似乎若有所悟,这把长剑很是眼熟, 再低头一看, 就见到自己身上的风雷真意萦绕不绝, 他忽然认出, 那长剑一时好似拙雷剑,一时又恍若澜风剑, 其上一时划过紫光, 一时又有青芒,这一刻,他脑中如有雷震, 顿时明白,这长剑恐怕就是他剑心雏形所化。 也是,风凌奚在结婴时,元婴法相半虚半实,此乃剑修尚未成就之故,但既已有“半实”, 可见他在金丹时就有剑心雏形。 而风凌奚,曾经也闯过此处,走过生死之路,许是也有与晏长澜相似的遭遇,因此也在其中有所明悟。 方才那一段道路虽无边际,也黑不见底、寂静非常,可也是在这等情形下,剑修始终意志坚定,不曾崩溃,自然是因着潜意识中有所领悟,能引出剑心指引。 晏长澜目的明确,一往无前,于修行路上从不曾违背本心,从无偏离,此刻便是全无半分刻意,就此逐渐成就了剑心雏形。只不过,若是想要真正凝聚剑心,却还要更多磨砺。否则,风凌奚也不至于走过这路后数十年还不能成,他亦为天之骄子,纵然晏长澜要出于蓝而胜于蓝,却也不至于胜过这许多。而叶殊也更不必要送风凌奚一套七情六欲阵来用以打磨剑心了。 ——不过晏长澜这时一心只在前行上,恍惚是有些懂了,也不能立刻想得十分明白。 待他能脱身出去后,再来回想,或许才能更有感悟。 这时候,随着那长剑指引,晏长澜又不知走了有几个时辰或是几日光景,长剑渐渐越发变得长了,后来居然仿佛成了一条光路,剑锋锐利无匹,将前方那黑暗捅破。 然后天地白昼,一片明亮,显现出来的,居然是一片新世界。 · 四周人声鼎沸,前方有数尊巨大斗剑台,每一座斗剑台上都有两名弟子正在交战,抬眼看去,他们居然都或多或少领悟了一些剑道真意,俱是那真正的剑修。 晏长澜坐在一个石座上,周围有好些持剑弟子围着,与他一般坐在石座上的还有几名剑修,都是年轻俊杰,身上的气势极为锋锐。他一见之下,陡然已生出切磋之心。 此刻,晏长澜已然想起,自己乃是万剑宗这一辈年轻剑子中第三人,如今万剑宗正在行宗内大比,待斗至还剩下十人时,万剑宗的十位剑子便要受其挑战,每一位胜者可挑战三次。剑子们一旦败北,则剑子之位被那挑战之人夺取,每一位剑子至少要受三场挑战而不败,方可稳固此位,而落败的剑子也有三次机会可以挑战,来重夺剑子之位。待再无胜者挑战剑子、落败的剑子也用尽机会后,新出炉的剑子与剑子之间也可互相挑战,以定排位——此战不限次数。 最后那获取剑子称号的十人,将代表万剑宗前去参加论剑大会,而这论剑大会,更是剑灵大陆上最大的盛事。剑灵大陆上,以剑为尊,人人都要学剑,论剑大会每百年一次,以各宗门剑子的表现来定资源分配。 若是剑子们所得成果不佳,在余下的百年之内,资源匮乏,弟子们的修为只会更差,再想夺回原本的地位便更加艰难了。 万剑宗乃是两大剑宗之一,每年几乎都是这两宗的剑子们实力最强,给各自宗门攫取资源最多,因此,两大剑宗也一直平分秋色,弟子们之间也隐约有些敌对。 两宗都想压彼此一头,也都不想被对方压制。 否则,不仅大失脸面,日后亦难以找补回来,将要沦落到次等去了——就连那每年拜师的弟子们,资质更好的也会往另一剑宗去——无他,皆因该宗资源足够也。 晏长澜这位第三剑子,如今对宗门忠心耿耿,愿意为宗门博取更多资源,又很是诚于剑道,十分期盼与其他剑宗的弟子交手……因此,他心如磐石,是必定要保住剑子之位的。 接下来,场中诸多弟子对战时,晏长澜看得极为认真,剑修们的真意虽强弱不同,但每每施展多有精妙处,叫他也颇有获益。 剑修们交战极快,且因真意比拼,但凡有所不敌者都很快被打下斗剑台去,没过上几个时辰,在那斗剑台上便已决出胜者十人。 许是刚经历多场对战缘故,这十位剑修周身气势凛冽、杀意凌人,若是定睛看去,几乎要被他们周身暴起的剑光刺伤一般,着实厉害得很。 晏长澜不由微微挺直脊背,比先前兴致更高几分。他眸中闪动青紫冷电剑芒,紧紧盯着这些剑修,只恨不得立即就被他们挑战。 留下的十人由头名先行挑战,然而他所挑战之人却并非晏长澜。 这一位身形高壮的强大剑修,剑锋所指,正是那第一剑子。 晏长澜心中有些失望,但能瞧见强者对战,倒也不坏。 第一剑子气度凌然,容颜冷峻,身形好似一道雷光,眨眼落在斗剑台上。台上其余剑修尽数后退,纷纷到了台下,唯独高壮剑修留在上面,瞬间就与第一剑子交战起来。 高壮剑修所修剑道蕴含火意,烈焰熊熊,焚烧八方,而第一剑子是雷灵根的剑修,所悟出来的真意却并非是雷之真意,而是一种奇异的气场,一种惊人的意念,出剑之后,划破长空,有惊天之意。 晏长澜看得目不转睛,虽场中交战仍旧如火如荼,他心中却已笃定,第一剑子马上就要胜出了! ——果然,须臾过后,那高壮剑修全不是对手,落寞败北。 第一剑子反手收剑,足尖一顿,再化为雷光,回到了石座之上。 他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境界与那高壮剑修相若,然而却这般厉害,轻易胜之。 高壮剑修消耗甚多,并未急着再次挑战,他们每人也可挑战三次,之后就轮到那胜出这种的第二位来挑战了。 许是先前那一战叫众剑修都压了压狂热之心,排行第二位的胜者挑战的并非排位前列的剑子,而是直接挑上第十剑子,要同他斗剑。 晏长澜越发失望,这一回,依旧无人战他。 第十剑子比第一剑子相差甚远,而第二位胜者实力则很是高明,一番交战后,第二位胜者到底还是将第十剑子击败,第十剑子虽不甘心,却也并无太多沮丧——也是,他排位第十,原本便是最容易被挑下的,排在第二的能胜了他,也不算奇怪。 旋即是第三位胜者,挑战第八剑子,胜出; 第四位胜者挑战第九剑子,勉强胜出; 第五位胜者挑战第七剑子,败北; 第六位胜者挑战第七剑子,败北; 第七位胜者挑战第七剑子,然而第七剑子连战两场须得调息故而回绝,他又挑战第六剑子,败于第六剑子之手…… 接连挑战,第四第五剑子也都被挑战过,但前三位的剑子都不曾再被挑战,晏长澜也始终不曾与那些胜者切磋。他先前还很是失望,待到后来也只得认了,安心等着第一轮战罢。 终于十名胜者尽数挑战过,然而只有第八、九、十三位剑子被人取代,自第七以上的剑子们尽皆保住自己位子。 接下来,那原本与第一剑子切磋过的高壮剑修,第二次挑战之人为第五剑子,莫看第一剑子轻描淡写就将他胜过,第五剑子对上他时却是好一通的苦战,最后仍旧被他击败,被夺取了剑子之位。再跳过已夺取剑子之位的第二、三、四三位胜者,由第五位胜者再次挑战,他所挑战的,便是如今的新任第九剑子——即曾经的第四位胜者。 诸多对战,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三轮挑战过去,所有胜者都挑战了三次之后,又轮到失败的剑子们来重夺剑子之位,当下里又是一番积累交战。 终于,新任的十位剑子暂定下来,是剑子和剑子互相挑战了。 如今没了次数的限制,也都不会再被踢出十位剑子之外,诸多排在后面的剑子皆觉来了机会,都毫不犹豫,争相对前几位剑子发出挑战。 而晏长澜,也终于站起身,来到了斗剑台上。 第四剑子向他发出挑战了——这是一位尚且无人撼动的剑子,在晏长澜的记忆中,乃是曾经惜败于他,不得不屈居第四,如今有了机会,可不就想要让晏长澜与他的排位换上一换么? 晏长澜心中喜悦,面色却无太多变化,而是沉着起身,点头应道:“可。” 第四剑子一笑,眉眼间俱是飞扬自信:“走!” 二人简短对话,只见第四剑子化为一道雪光,眨眼间已来到斗剑台上,晏长澜则迅疾如风、闪动如雷,尽管比第四剑子动身慢些,却几乎与他同时落地,正与之相对。 第四剑子的面色微凛,周身已然出现一道极强大的剑压,像是生出一股可怕的气势,在场许多剑修察觉这股威压,便不由生出一丝难以匹敌之感,仿佛自己矮了半头,难以提起心气来。 但是晏长澜面对这股威压时,却恍若未觉。 ——他并非是不曾察觉到第四剑子有这威压,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股威压并不能将他震慑,甚至在下一瞬,他的身上也散发出一股恐怖的气势来。 第四剑子的面色一变。 他多方磨砺,才将自己的剑道真意养得犹若剑山炼狱一般强大,然而眼前这第三剑子,竟然剑压更是骇人,他的气势在其面前先被削弱三分,而后他自己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胆怯之意。 不可能,他为何会有胆怯之意?他素来胆大,绝不会自行胆怯,莫非就是这第三剑子养出了什么手段,于先天对他有了克制么? 心中这般想,第四剑子眼见晏长澜的威压无可撼动,就明白若是再迟疑下去,对方气势愈壮,对他愈是不利,他须得尽管动手! 于是第四剑子赫然纵身,掌中长剑一转,分明只有一把剑,却好似释放出一座剑山般的虚影,又仿佛出现了一座炼狱,自上而下,便朝晏长澜镇压而去。 晏长澜心中毫不慌乱,他紧紧盯着那剑山、炼狱,虽能觉出其中有强悍力量,却又恍惚觉得,比之自己记忆中的似乎还要弱上几分——他可胜之! 然后晏长澜手掌一抓,拙雷剑被他擎住,便有雷光裹住一股蛮横力量,凶悍地砸向剑山炼狱。 剑山炼狱原本是第四剑子的剑道真意所带来的剑压虚像,气势虽强,终究不是实物,若是被其震慑者,那虚像便能带来仿若实物的压力,可若是不被震慑如晏长澜者,虚像就犹如不存一般,被那拙雷剑一击而消散。 第四剑子神情大变,连忙抽身后退。 晏长澜面色仍旧无有太多变化,身形却是更快了,就仿佛洞穿了虚空一般,竟比第四剑子更快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又是一剑自后方横扫。 第四剑子察觉身后剑气纵横,赫然一惊,急忙翻转身体,而他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手中长剑迅速回防,在周身舞得密不透风。 晏长澜的那一剑,的确是被他的回防碰撞上,但也只是碰撞上,第四剑子却没能挡住,反倒是一股大力冲击而来,将他硬生生地抽飞了出去。 第四剑子大骇,胸口一闷,已因那股大力喷出血来。他的面上一片惨白,不必多说,已明白自己如今已是大败。 这第三剑子也不知是如何修炼,居然无声无息便变得如此之强了!如此让人心悸的强悍,他从前也只在第一、第二剑子身上体会过。第三剑子……原来已步入到前两位剑子的层次中去了。 第四剑子一声苦笑,再没有与晏长澜争锋之意。 而其他的剑子们在看完这一场交战后,也是鸦雀无声。 第三剑子,好一个第三剑子啊! 晏长澜则有些兴味索然,他还未用出多少本事便胜过对手,热身尚且不足,更莫提酣畅淋漓。想过后,他视线不经意划过前两位剑子,心中倏然一动,如今与先前不同,乃是剑子之间互相挑战时,他未必要再等其他剑子挑战,或可主动挑战前两位剑子?排位在他之上,实力也理应在他之上才是。 想定后,晏长澜心中微喜,并未回到石座上,而是直接开口邀请:“晏某挑战第二剑子。” 其他剑修还沉浸在先前那场对战中,无人出言挑战,晏长澜这话出口,才打破那片寂静,又叫他们觉得既诧异,又骇然。 诧异的是第三剑子这样快就要挑战第二剑子,而骇然的则是,既然第三剑子要连战,可见先前那一场消耗不多,第四剑子于他而言居然是轻描淡写即可应对者,叫人如何能不骇然? 晏长澜并未理会他人惊骇,而是将视线落在第二剑子身上。 第二剑子生得很是高大,是个很英俊的面貌,但神态间却颇有些慵懒之意,与那素来脊背挺直、形容冷酷的第一剑子不同,他总是十分散漫,可若是认真起来,就又有一番威势。 此刻他懒懒看了晏长澜一眼,眸色微敛,似乎有了兴致。 “可也。” 随后,第二剑子身形一晃,仿佛虚空泛起涟漪,他就立在了晏长澜的对面。 晏长澜道:“请。” 第二剑子一笑:“请。” 下一瞬,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金铁交鸣之声,原来只在众多剑修眨眼的时间里,晏长澜的拙雷剑与第二剑子的沧海剑便已交战了十余次,他们的剑法都既快且重,那声音轰鸣不绝,两人的身形也已变换数次,竟是刚刚开始已这般激烈了。 剑修们瞧得眼花缭乱,不由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只是剑法比拼,尚且不曾用出真意。” “不错,第三剑子似乎是风雷真意,第二剑子好似与沧海有关?” “第一第二两位剑子的真意都非寻常真意,倒是这第三剑子,从前少有声名,如今见了,方知他原来也极为不凡。” “风雷真意迅猛霸道,着实强悍啊……” “也不知此番这两位剑子交手后,究竟何人能够胜出。” “若是以往,必然是第二剑子,如今第三剑子来势汹汹,却是不好说了。” 虽是议论,却也无人舍得不去看那斗剑台上的交战,待那两人战得更为激烈时,议论声也渐渐消失,所有修士俱是屏息凝神地观战,意图从其中有所领悟。 与此同时,于为首石座上端坐的第一剑子,此刻也再不同于平日那般平静,而是眸光锐利,犹若一头意欲猎食的猛兽,盯住了斗剑台上的两人。 ——他也被挑起了兴致。 再看斗剑台上。 晏长澜先以拙雷剑与第二剑子交战,互相一番试探,待试探过后,则都施展出各自的剑道真意来。晏长澜才将雷之真意附着于剑上,而第二剑子的周身,则泛起一片粼粼波光,抬眼看去,好似长河环绕,若隐若现。 这一刻,晏长澜忽而觉得有些眼熟,那条长河仿佛曾经见过?但他马上也不觉奇异了,同为剑子,他曾经必然见过第二剑子出手情景,自然会对其剑道真意眼熟。而在他这般想着时,脑中就倏然出现了曾经第二剑子与第一剑子交手的情景,似乎是原本便存在的记忆。 紧接着,晏长澜沉心定神,赫然跃起,那拙雷剑狠狠斩落在粼粼波光上,却是刹那觉出一道极为强大的阻力,雷光与水光相接,发出“嗞嗞”的响声。那水光不断摇曳,长河也微微颤动,是在不停抵抗着。 尽管雷光强大,但那水光缠绵不尽,一时之间彼此僵持,甚至雷光被稍稍克制,眼见就要被水光淹没下去——晏长澜心中生出一丝激动之情,却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涌现一股豪情,左手掌心闪动光辉!刹那间,澜风剑也出现在他手中! 晏长澜猛地翻身,拙雷剑被他抽回,庞大的冲击之力四散开去,被切开的水光一阵涌动,转瞬合拢,重新环绕在第二剑子周身,而晏长澜的澜风剑却立时与拙雷剑相合,二者一同斩下! 这一回,风雷两种剑道真意彼此交缠,在晏长澜一剑斩出时化为一片雷暴,凶猛地席卷而去。仿佛绞杀一般,搅动着水光,使得那处水光迸溅,第二剑子的真意长河像是被一片片切碎,一重重地削弱…… 第二剑子的面色肃然,再无一丝懒散。 又一道长河在他周身凝聚而出,与那些散碎的长河碎片相接,叫长河变得更为辽阔。而后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足足五道长河迅速融合,只要融合成功,它们几乎就化为一片沧澜一般。 晏长澜自然一眼看出第二剑子的目的,哪里能让长河融合?心念转动间,雷光、风暴再次纠缠,更快地在那些长河之中旋转,每次旋转一处,都能将那处的长河绞碎,而长河一旦绞碎,想要融合时就要先驱除碎片周遭染上的风雷真意,难以汇聚,渐渐地,尽管第二剑子极快地操纵长河,却终究不比晏长澜的破坏快。 终于,第二剑子体内法力告罄,而晏长澜却还剩下两成,尽管他已是面色发白,但眸光却极是极亮,身上的气势也越发强大到恐怖。 第二剑子深吸一口气,身形倒退数十步,轻飘飘地落在了斗剑台下。 “我输了。” 同一时刻,晏长澜收起风雷真意,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承让。” 这是一个好对手,而第二剑子都能叫他酣战一场,那么第一剑子想必更是厉害。 晏长澜迫不及待想要挑战第一剑子,但此刻状态不佳,他硬生生忍下冲动,收敛心神,往石座之处而去。 原本的第二剑子已主动坐在了第三尊石座上,晏长澜回去后,径直坐在第二尊石座,他不由看向第一剑子,恰好与之视线相对——就像是有剑光交错,铿锵剑鸣一闪而没。 两位剑修,都期待与对方的交战。 晏长澜盘膝调息,体内法力奔腾不休,紫丹旋转间,每一处丹窍尽皆吞吸起天地灵炁来,每一吞吸都有大量灵炁进入丹田之内,化为无数法力,填补紫丹的空虚。 下意识的,他意欲探入储物戒,想要取出什么增补法力之物,但心念转动间,却无物被他拿出,倒是叫他生出一丝疑惑。 不过,这一丝疑惑很快散去。 晏长澜隐约知道,宗门里并无这等物事,他少有离开宗门,自然也是没有的。因此,先前想必不过是错觉罢了,如今他好生调息,待恢复如初后,就该去找第一剑子挑战起来。 同时,晏长澜也分出三分心神观战。 因先前二三剑子之间对战震动众人,除却第一剑子外,余下数名剑子都看出自己等人与前三位的差距,便不曾立即挑战他们,而是互相一通挑战,将第四及之后的排位全数定下。 如今,输给晏长澜的第四剑子又输给新晋第五剑子,眼见这位连输两场,自然有人将他当成了软柿子,可这位剑修本就十分恼怒今日失利,出手便凶狠了些,后面再来挑战他的,全数被他击败,稳当地立足于第五。然后,这位调息完成,再挑战先前占据自己位子之人,步步为营小心无比,最后以一剑之差,到底还是稳住了第四剑子排位。 至于被挑下去的第八、九、十三位剑子并不死心,又来挑战新晋剑子,可惜依旧失败,也无力再回归剑子排位。被挑下去的原第五剑子则顺利回归。 最后,第一剑子排位不变,晏长澜为第二,原第二剑子变作第三,第四不变,原第五剑子被大比胜出者的头名取代,自己落在第六,第七剑子则是大比第二,原第六剑子落在第八,大比第三为取代第九剑子,原第七剑子落在第十。 故而终究还是有七名剑子保住剑子之名,那大比所出的佼佼者虽也极为厉害,到底还是只有最前的三位能跻身剑子之列,且最前者,也不过是第五而已。 排位大致定下,众多剑修几番苦战后,从先前的震慑中清醒过来,那一丝震撼便化为冲动,都是目光灼灼,看向前三人。 即便知道必败,但剑修心中永无畏缩,被震慑即为胆怯,既胆怯,不对战一场悍然面对,如何能够坚定心念?因此,不论如何也要迎难而上,战上一回。 当即第八剑子起身,请战第三剑子,败; 第五剑子起身,请战第三剑子,败; 第六剑子起身,请战第三剑子,败…… 战过第三剑子,又要请战晏长澜,晏长澜法力尚未恢复完全,但也都应下来这些剑子,不出意外,尽数击败,倒是稍稍体悟了一番他们的剑道真意。随后,又是第一剑子被接连挑战,同样是一一接受,尽数击败。 待这些挑战也都消停了,所有剑子尽数回到石座,一片静寂。 旁观的剑修们都在感悟先前的观战所得,不知是否还有挑战,晏长澜估量丹田中的法力,知已到了时候,便起身朝第一剑子说道:“请。” 第一剑子眉头一扬,点头应道:“走。” 两人同时起身,都落在了斗剑台上。 无须多言,二人都对此战期待久矣,也不必试探,对彼此实力大略都有所知,于是晏长澜初时已擎起双剑,第一剑子持剑在手,赫然斩来。 惊天之意,气魄惊人,显露出第一剑子凌驾于天地之上的绝强自信,叫人心志动摇,若非眼前之人是晏长澜,在觉出这股惊天之意后就要先退后三分了。然而偏生就是晏长澜,他非但不曾后退,反而迎面而上,双剑交错间,那惊天真意被无数剑气绞碎,而风雷真意席卷雷霆风暴,将那第一剑子包裹起来。 刹那间,第一剑子四周俱是雷暴,来回游动,尽管他身法极快,在那数道雷暴之中穿梭游动,依旧渐渐灼黑了衣角。 晏长澜动作未停,身上闪过一抹雷光,就在雷暴之中与第一剑子激烈交战,第一剑子转动身形,惊天真意一斩之间,便从两道雷暴之中斩过,以真意将那处虚空贯通,使雷暴尽管仍旧叫嚣接近,却被真意所阻,不能立即将那真意磨碎,也就无法将那道路再度阻塞起来。 同时,第一剑子躲过晏长澜犹若狂风骤雨的袭击,骤然出现在雷暴的另一头,晏长澜紧随而去,却被惊天真意横断前路。同时,第一剑子好似化为数个人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晏长澜并无这等分|身法门,但双剑同时御使剑法时,就仿佛生有八个臂膀,剑法绵密又不失暴烈,拙雷澜风双剑互相补足遗漏,也不管那些人影虚实,无论自何方斩来的剑光,都被双剑挡住,似水泄不通——双方都战在极限,极限之快,极限之勇猛。 应对这第一剑子时,晏长澜也生出与原第二剑子对战时一般的酣畅之感,只觉得这两位剑子的实力相若,而第一剑子性情、剑法都更为暴烈,于许多剑修而言对战起来更艰难些,于他而言则能战得更加痛快。 晏长澜此刻心若悬丝,不敢有半点分神,只因两人现在都将真意加注于剑法之上,法力澎湃施展,一应所学都在这般不间断地迅猛对战中施展出来,他一旦稍有懈怠,就会被对方寻得破绽。不过对方亦是如此,若是露出丝毫颓意,他就会抓住机会趁隙而上,将对方完全压制在下风——如今虽交手之人不同,情势却仿佛他先前与原第二剑子交战时一般,都是僵持,恐怕依旧是谁的法力先行告罄,谁便要落败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两位剑修都是意志极其坚定之人,第一剑子始终不曾露出丝毫破绽,即便面色苍白如雪,双眼明亮如剑光,依旧意志不移,晏长澜也是如此,哪怕丹田中法力消耗已过八成,如今更不断地灌注在灵剑之中,他也依旧没有丝毫懈怠。 晏长澜越战越勇,周身气势也越发强盛,竟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极为恐怖的气场,强悍无匹,而他的剑法在他的气势催发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最终,那第一剑子的法力再也压榨不出一丝,脑中一重,赫然朝后倒去。 此事出人意料,晏长澜的双剑本还在攻击,见状急忙收回,这一收之下,到底也让他胸口微闷,便来不及对第一剑子施与援手。而更出人意料的是,那远在石座上的原第二剑子这时闪身而来,极快地支撑住第一剑子的身体。 晏长澜不记得两位剑子的交情这般好,原该有些感慨的,可不知为何,他却不曾生出这想法,反而微微放心,仿佛早就知道,这两位剑子之间的交情,就是这般交好。 然后,主持大比的诸位长老终于开口,说道:“既十位剑子已定,众弟子各自回去罢,待三日之后,诸剑子随厉长老前往论剑大会!” 众多万剑宗弟子闻言,都是起身,齐声应道:“是。” 十位剑子亦是如此,行剑礼后,便回去各自洞府之内。 晏长澜御剑而行,身形略顿了顿,就往一处灵山洞府而去。 这洞府颇大,内中一应陈设皆是他喜爱的模样,只是略显空旷了些,倒是叫他生出几分寂寞来。不过寂寞之感一闪而逝,他盘膝坐在榻上,仔细打磨起自己的风雷真意来。 有什么可寂寞?多少年来,他皆是如此。 看来,他最近道心有些不妥,该当要好生稳固一番才是。 · 三日后,晏长澜与众剑子一同,随厉长老乘巨大剑舟直往论剑大会之处。 其他各剑宗弟子皆派遣宗内实力最高的剑修前来参战,或是连战,或是挑战,或是分组相对,晏长澜全无畏惧,百战百胜,很有风光。 他胜过了原第一剑子,如今正是万剑宗的剑子首座,他之风光即为万剑宗风光,在这一场大会中,为万剑宗夺取了许多利益。 因此,晏长澜在回宗后,自然得到了更多资源倾斜,原本剑宗之内他暂且并无资格前去的修炼秘境,如今也能择优而去,对他的修为、真意都大有提升。 照理说,他应当意得志满,但他心中却无此等念头,反而越发努力修行起来。 唯独那时不时便要冒出来的孤寂之情对他有所打扰,修行之路原本便是孤寂非常,他自问道心无瑕,却不知为何如此,只好越发谨慎,不敢有分毫懈怠。 除此以外,晏长澜与第一、第二剑子也常有切磋,彼此居然生出几分情谊来,而其他剑子因实力远不如他们,则渐渐少有交集。 然而,晏长澜始终不能平静。 思前想后,他自觉磨砺不够,就上报宗门,要出门游历,与天下剑修论剑。 宗门并无异议,晏长澜一人双剑,再带上些备用之物,就往大陆中去。 这一路,他时常遇见拥有不同真意的剑修,自身剑法大有长进,风雷真意也越发凝实,他身上的气势更是越发凛冽,以至于许多时候在与剑修较量时,他还不曾出手,对方已然不敌。 渐渐地,万剑宗首席剑子的名头于整片大陆上亦传扬开来——若说论剑大会后他在那些天之骄子、各宗长者那处有了名头,这回便是一些无名剑修、散修也都知道了他的本事。 晏长澜依旧不曾自满,那孤寂之意竟不曾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渐渐频繁出现,似乎在叫嚣着他遗忘了什么,又好像他那只是微有雏形的剑心上破开一个孔洞,冷风呼啸灌入,叫他一直无法安稳下来。 又一日,有一处上古秘境开启。 晏长澜自然要去探访,据说在那处秘境中,有极强的剑修传承,更有那上古剑修遗宝,但凡得到,就能成为大陆第一人。 那遗宝应是一把神剑,他对神剑并无兴趣,倒是想一窥传承,弥补自身不足。 在那秘境之内,晏长澜很是经历一番辛苦,战败了上古剑修留下的诸多傀儡,又斗过了许多与他争夺传承的剑修,传承、遗宝皆入他手。 晏长澜很是谨慎,知晓如今大陆上必然许多剑修寻觅于他,便小心躲避,用了自己从前奇遇所得的法门隐匿身形,寻了个僻静所在暂时闭关。于闭关时,他将那传承好生观摩一番,融入自己的剑法之内,所得不少,而那遗宝确是神剑,品级远胜如今大陆上所有宝剑,一旦炼化,他的修为必定连连突破,立时结婴也是寻常,且只要神剑在手,日后神游聚合都不在话下。 奈何于他而言,早已与他磨合完全、由他亲自蕴养而出的澜风拙雷才最为合适,他对神剑全无贪恋,看过传承后,已打定主意,将传承神剑尽数交给宗门。 又十分谨慎地回到宗门,晏长澜还未来得及说出意欲献宝之事,宗门数位元婴长老已然将他包围住,要逼迫他交出传承与神剑。 晏长澜虽有此意,却没料到宗门这般对他,心中自是不忿,诸位长老见他面色,就由一人出手,朝他镇压而来!他原本无法躲避,神剑却突然爆发神光,带他遁逃而去。 此后,万剑宗宣告晏长澜偷窃宗门至宝,为宗门叛徒,派遣众多剑子、长老前去寻他,而大陆之上众多门派虽知此为万剑宗遮羞布,却也打着相助万剑宗的旗号纷纷拍出人手,意欲先行寻到晏长澜,夺取至宝。 一时间,晏长澜举世皆敌。 · 自晏长澜进入黢黑洞口后,不知不觉间已过去半月之久。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担忧晏长澜出事,也因答应晏长澜要护持叶殊,故而一直守着,只论剑、打坐,并不曾入定修行,总留几分心神在外。 叶殊则在这段时日里,将筑基巅峰的法力打磨得极为圆融,又因合适的宝煞也已寻得,如今正到了应当结丹时了。 在此之前,他理应先将余下几种带煞之物融入百劫九煞针中,使其十八种气机圆满,并镌刻禁制,经受雷劫——不错,因先前不曾想定镌刻何种禁制,针上一道禁制也无,但一旦他结丹之后,此针作为他本命法宝,也该要从法器品级提升到法宝品级,那前三道禁制便必然要镌刻出来,也好在雷劫之后有所提升。 662|淬炼&结丹 在小行宫中修行是一回事, 若是要渡雷劫便是另一回事,叶殊察觉筑基已然圆满后, 便收拾一番,来到外殿之内。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正相对打坐, 察觉人来, 都睁开眼, 朝叶殊看去。 叶殊微行一礼,说道:“晚辈将要结丹,此前亦要淬炼本命法宝, 故来禀报两位长辈。”他略顿了顿, “二者皆要渡劫, 怕是要换个所在静修。” 闻得此言, 两人往叶殊扫了一眼,见他气息绵长、根基扎实, 通身气势自成循环, 的确是圆满无漏,若再不结丹,一旦“漏”了出来, 也没什么好处。 风凌奚微微颔首,道:“你既已准备妥当,就去闭关罢,我二人守在此处,不必有所担忧。” 淳于有风笑道:“正是如此,我将防御阵法撤去便是。你只管在此处修行, 于这小行宫内也能有雷劫下降,必不会对你有所妨碍,亦对我二人无有影响。” 听淳于有风这般说,叶殊心中一定,再行一礼,言道:“既如此,晚辈这便去闭关了。” 两位师长俱是含笑看他,道:“去罢。” · 回到房中后,叶殊将门户紧闭,先是仍进入那变异聚灵阵中,任由灵雨浇灌于自身,好生汲取一番,待将修为再次稳固数次后,进无可进,这才收束心神,将阵法撤去。 而后,叶殊微微张口,顿时一抹毫芒自其中而出,悬浮在他的身前。 此针正是他的本命法宝,百劫九煞针。 紧接着,叶殊心念转动,又有数种带煞之物显露而出,分别悬浮在这百劫九煞针的周围,每一样带煞之物品质皆很不俗,它们本身的气机相差仿佛,都是他精心挑选而来。 数个呼吸时间后,叶殊将手掌微微抚在丹田之处,虚虚朝外一引——下一瞬,有一抹火光自其中迸发而出,乃是他百般修炼方得凝聚的三阳真火。 如今的三阳真火跳跃不定,其中蕴含极为可怕的力量,实乃叶殊自修成以来便时常用法力喂食,又用火法汲取太阳之精,千回淬炼,叫它的威力与日俱增,如今早已不仅仅只有一线火光,而是即便在丹田之内时,也有小指粗细,乃是他在筑基期时能凝聚的真火极限。 三阳真火现身之后,迅速化为一圈火绳,牵引着将那些带煞之物包裹起来,而此火十分炽烈,那些带煞之物在灼烧之后很快化为粘稠之物,一团一团地悬浮在百劫九煞针的周围。 叶殊面色平静,并指一引,顿时就有一样粘稠之物上牵扯出一丝细线,极快地来到百劫九煞针之上,将其缠绕起来,又是眨眼的工夫,它渗入细针之内,被其立即吸收。但这细线并非一吸即断,而是犹若扯线团一般,那粘稠之物上源源不断地扯出细线来,全都被细针一一吸取,而细针本身却依旧这般纤细,只是仿佛针身上隐隐有流光闪过,却不见其他变化。 渐渐地,这一团粘稠之物就被吸取殆尽,叶殊又并指一引,另一团粘稠之物上再扯出一根细线,与先前一般无二地来到百劫九煞针上,缠绕之后被其吸收,同样扯线团一般地又将这一团粘稠之物快速扯了个干干净净…… 两次过后,叶殊暂且停了一停,静静等候。 就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准备,高空之上倏然降下一道雷劫,极为精准地击打在百劫九煞针上,针身流光溢彩,仿佛是在极力地抵抗雷劫,又仿佛是沐浴在雷劫之中,丝毫不见毁损。 一道雷劫过后,叶殊不曾继续淬炼此针。果然,只过了三息时间,又是一道雷劫打下,再次淬炼了百劫九煞针,也依旧奈它不何。 两次雷劫后,叶殊神色如常,就好似先前不曾有事发生一般,再次操纵第三团粘稠之物,以它来喂食本命法宝。 如此三次后,天空中降下来三道雷劫,轮番淬炼此针。 而到了此刻,叶殊在筑基期时要喂食的九种带煞之物,也都尽数完成。 如今的百劫九煞针,已吞噬十八种不同气机的带煞之物,其品质大有提升,且威能也更胜过先前许多了。 不过,这一次的淬炼却还不曾终止。 叶殊伸手一招,百劫九煞针已落入他的掌心。 这一件本命法宝虽然厉害,但所受劫数实实在在就是百劫,每融合一样珍奇之物便要受一次器劫,他已融合十八种,恰好就已是十八器劫过去;每融合九种珍奇之物后才能镌刻禁制,不论镌刻几道禁制,都要受一次禁制雷劫,他如今筑基巅峰,本命法宝品质为堪比上品法器,最多能镌刻三道禁制,但因着融合的珍奇之物乃是十八种,所受禁劫也是两次;除此以外,还有十雷劫,本命法宝品质每提升一个品级就要受一回雷劫,法器有下中上三品,自然就是三道品级雷劫了……不过,这十道品级雷劫乃是在禁劫之后降下的。 他细细观察,如今的百劫九煞针与先前相比又有许多不同,早已不再是雏形,一根细针乍看朴素,实则古拙,极有意韵。而待他镌刻禁制于其上,再受那两禁劫、三雷劫,镌刻的禁制自有提升,就要形成神通,应当还有奇异之变。 然后,叶殊伸手捻了捻,在他手指之间便生出另一根细针。 这细针乃是他法力所化,为镌刻禁制之用。 百劫九煞针着实极细,不过……叶殊小心翼翼,极仔细地拈起法力细针,就在上方镌刻了一个古字,其意为“大”。 禁制落在针尾上,细小几乎不可见,随后叶殊将法力灌注进去,那禁制倏然闪过一抹光华,这百劫九煞针上禁制激发,它便骤然变大,成了犹若银笛一般的器物,只不过一端如锥,一端颇钝,形态又好似造型简陋的判官笔一般了。 旋即叶殊再镌刻禁制于针尾,自然就方便许多,禁制犹若细细圆环,一环一环圈在最末端处,又有一道为“隐”,另一道为“锐”。 百劫九煞针小成之后,原本就有锋锐、无形无影之功效,但未至大成时,效用多少有所欠缺,因此在其初期时,加强其隐匿、锋锐之能便是最为合适的禁制,而那“大”之禁制倒也并非只为了叫它能便于镌刻禁制,而是它能大能小,虽说在它微小时暗中施展才是其最大用处,但明面上却也可以将其变大当作武器,待日后镌刻其他禁制后,还能当作多种法宝施展。 叶殊最后一笔落下,三道禁制上一同划过一抹流光,再一瞬,空中凝聚雷云,比之先前的几道雷劫都更强大几分的雷霆骤然落下,悍然击打在百劫九煞针禁制所在之处。 三道禁制被镌刻的纹路,微微有一丝模糊,但很快它们仿佛汲取了雷光一般就变得更加明晰,在其中似乎也隐约生出了一道微弱的力量。 这是神通正在孕育之兆! 叶殊轻轻驱使那百劫九煞针,其悬浮在空中,又有另一道雷劫疾闪而下,再次劈在那三道禁制之上!同一时刻,似乎有一声低吟响起,三道禁制中,微弱神通汲取雷霆,眨眼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瞬时壮大,瞬时生变! 然后,空中的雷云发出一声不甘的碰撞声,立时消散了。 而这还没完。 禁劫之后就是三道品级雷劫,先前的雷云散去后,又有新的雷云汇聚而来,重新孕育出新的雷劫来。 第一道是因下品法器而降,相较起来不算强大,百劫九煞针只闪了闪光芒就将其尽数吸收了,随后是第二道法器雷劫,为中品法器而降,比先前强上一筹,依旧奈何不得这针。待到上品法器的雷劫时,雷劫陡然增强了数倍,劈在这针上时,雷光与其碰撞,发出“嗞嗞”的响声,似乎雷光想要将这针腐蚀一般!只不过,针上的光华也越发强盛,不多时居然比雷光更为明亮,在几次强势闪动后,就一点点将雷光吞噬而入。 此强彼弱,雷光被吞噬一些后,百劫九煞针占据上风,吞噬得越发快了,不足小半刻时间,雷光尽数被吞没,而百劫九煞针也正式提升为真正的上品法器。 叶殊伸出手指,在百劫九煞针上轻轻一抹。 如今他的本命法宝通身银光,但银光并不十分璀璨,而是一种清淡却不失雅致的色泽,若是不以法力激发,就仿佛是最寻常的银针,而一旦激发之后,它就仿佛消失一般,只有叶殊这法宝之主能轻易瞧见。 叶殊伸手一招,将其托在掌心。 三道镌刻的禁制皆有升华,再非是后天镌刻,而仿佛是先天就生成的禁制一般,内中自然也都孕育出了神通,而这神通,其实也都是由“大”“锐”“隐”升华而来。 叶殊一一探查。 那“大”之禁制化为“大小如意”神通,若说原本镌刻的禁制使其最大不过如同一柄长|枪,变小便是最初的细针之态,那么现下激发这神通后,这银针大可如山岳,小可如微尘,自然是要厉害了十倍不止。日后法器品级提升,还可更大更小,十分奇妙。 而“锐”之禁制化为“无坚不摧”神通,原本的细针只是更锋锐些,能刺破大部分品级相同的上品法器,那么现下的无坚不摧神通一出,若无意外,纵然是比之品级更高的寻常法宝,也能被其所伤。甚至待此针成为法宝后,它便能刺破众多法宝,除了少数特殊之物甚至灵宝都可能被其所伤,且品级每每上升,神通皆能更上一筹。 再有“隐”之禁制化为“隐形”神通,这细针在法器阶段虽能若隐若现,缺陷却是容易被金丹以上的修士勘破踪迹,镌刻禁制之后,隐匿功效更强几分,可若是被金丹以上的修士窥探,也是能够勘破的。但“隐形”神通就有不同,除了能瞒过金丹期修士视线以外,叶殊若是使银针激发这神通,就连叶殊自己也能短暂隐形,便是连气息都藏匿起来——虽说如今不到盏茶工夫消散,就会若是遇见危难,他或可借机脱身。与无坚不摧神通一般,此宝品级上升时,每每也都能瞒过更高境界的修士。 叶殊细查三种神通,颇为满意,尤其它们都可随品级成长,便是随他一同成长,在他每一境界中都有妙处,非是弱小无用之类。 此番炼制,可算成功。 看过之后,叶殊将百劫九煞针收入丹田之内,然后再将那变异聚灵阵布置出来,身入其中,调息身心,将自身调理到最佳之态。 半日后,他自问精气神再入巅峰,才下定决心,开始结丹。 ·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自叶殊进入房间之后,也都不再打坐,而是静静等候。 果然,不多时,就有雷劫自高空而落,一连数次,或大或小。 风凌奚挑眉道:“看来,叶师侄淬炼本命法宝很是成功。” 淳于有风点头笑道:“能召来雷劫,自然是很成功的,而这些雷劫十分古怪,可见这叶师侄还有许多底蕴在身,实在叫人触动啊。” 风凌奚亦很赞同:“叶师侄非池中之物,看不出他的来历,但那般镇定从容,是个极出色的人物。我那弟子能与他携手同行,不可说不是运道。” 淳于有风自然附和,附和过后,又是懒散一笑:“也是你那弟子出众,否则怎能打动叶师侄?为兄看那叶师侄心如磐石,轻易不能动一动,长澜能叫它动了,可见也是个非凡的人物。” 风凌奚横他一眼,并未多言。 但他内心深处,倒也觉得自家爱徒很是不差,叶师侄眼光亦很不差。 渐渐地,再无雷劫进入房间之内,同时,似乎有许多天地灵炁都往那处聚拢,叫两人心中一动,都是说道:“要结丹了。” 淳于有风神情微凝:“以叶师侄的心气,若要结丹,只会去结紫丹。” 风凌奚面色也有肃然:“你我修行时容易引起天地灵炁变动,在叶师侄成功之前,便莫要再吞吸天地灵炁了。” 淳于有风颔首答应,尽管他们深知,房中的叶殊为能成功结丹,必定会坐在变异阵法之内,也定然会将足够灵石布置出来,理应足矣,但元婴修行时对天地灵炁摄取太过可怕,即便叶殊多有准备,他们不过只有一丝影响叶殊的可能,如今也要断绝这可能。 更何况,两人都很关怀这位叶师侄,都盼着他能顺利结成紫丹。 略坐了一会儿,房中气息还很平稳。 淳于有风侧耳听了听,忽然一笑,说道:“风小弟与为兄都结了紫丹,晏师侄也为紫丹,待叶师侄亦结成紫丹后,你我几人居然都是紫丹了,若是外人知晓,恐怕要酸。” 风凌奚向来自负,于他看来,自己等人结成紫丹乃是再寻常不过,也不曾多想其他,如今听淳于有风这般一说,才是反应过来。 的确,众多府城,极少听说有结成紫丹者,他们四人居然都能结成,确是极为罕见……倘若被外人知道,也不知是否要怀疑他们有什么秘宝,给了他们什么助力? 淳于有风见风凌奚神情略有怔愣,忙又笑道:“风小弟不必多思,左右如今除却那神游强者之外,也少有人能抵挡你我,纵然是神游强者亲自前来,你我联手亦能脱身。为兄先前顽笑罢了,可莫叫你伤神了。” 风凌奚回过神来,冷哼一声:“伤神什么,我岂不知么?至多麻烦些,使人心烦罢了。” 不过,几人或有奇遇,却都无秘宝,结成紫丹便结了,左右也不往外面说,如今思来想去啰啰嗦嗦,着实不必如此。 淳于有风也没再去挑他,见他不再多说,也就收回心神,细细观察起天地间气机变化,也借此来探查一番,探查那房中的叶师侄,如今结丹到什么情形了。 · 叶殊盘膝坐在变异聚灵阵中,他自觉资质比道侣差些,自身修炼的功法却是十分霸道,道侣结丹时用了一池子的灵石,那么他在结丹时,为免倒是灵石不足,就在阵法中投去千万下品灵石备用——哪怕他有混元珠在身,说不得会有什么变化,这些灵石也都足够了。 灵石投入后,变异聚灵阵中灵雨滂沱,劈头盖脸地淋漓而下,将叶殊整个人都笼罩在大雨之内,灵雨入他丹田,似乎要将他的丹田挤爆一般。 叶殊沉心定气,立即运转《混元奥妙诀》,他的灵根被混沌水洗涤之后极为纯净,虽有三条灵根,却通透非常,佐以这玄奥功法,几乎是犹若掠夺一般将所有的灵雨拉入丹田之内。 就在同一时刻,叶殊丹田里的黄芽也迅速变化,眨眼间黄叶都脱离而出,而后黄芽极快凋零、凹陷,形成了旋转的漩涡,使得丹田迅速变得干渴起来。 灵雨化为洪流,全都灌注到漩涡中去。 漩涡叫嚣着渴望,源源不断地吞噬。 隐约间,叶殊察觉那漩涡的中心有一枚珠子不断旋转,像是也在吸收法力,又像是在吸收他的精气神。 他察觉到,那正是混元珠,而在他结丹这紧要的关头,混元珠吞吸了这些力量,与他之间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他更有察觉,若说以往还有些虚浮之感,但如今他便知道,混元珠已彻底为他所有,密不可分。先前混元珠带他重生千年之前,若他不能与其加深联系,也不过是此生用过,死去皆休……而如今,即便他再身死,混元珠依旧会在他魂魄之内,不论投胎转世抑或另择肉身,皆不会与他分割了。 阵法内,一堆堆的下品灵石化为齑粉,消散在阵法之内——不,这并非是消散,而是被阵法摄取,全都化为灵雨降落下来。 叶殊加快运转功法,灵雨更快地进入漩涡之中,但此刻也并非只关注混元珠时,他见那六片黄叶还在悬浮,就心念驱使,让它们一片片入得漩涡之中,被漩涡绞碎,与漩涡融合。 黄叶全数化为法力,在漩涡之内被打磨,更多的灵雨汇聚其中,同样结合起来,同样被漩涡打磨……渐渐地,混元珠不再吞吸灵雨,似乎已然餍足了,可那漩涡依旧快速旋转,在不断旋转的同时,法力极快地变得精纯,极快地进行压缩。 结成金丹,原本便是这般既凶险又迅猛,稍有失误,就要失败。 越是厉害的功法运转越快,吞吸的天地灵炁越多,在结丹时漩涡旋转越快,金丹打磨越快,越是难以稳固。 若非如此,世上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修士终生不能结丹?又为何分明有许多修士天资不俗,偏生在结丹时不够稳固,最终只能结成黄丹,从此道途一眼就能望见尽头? 幸而叶殊虽吞吸灵雨快到了极致,但他本人却是个心性极稳的,且他性子冷淡,向来少有情绪变动,因此自行结丹时,灌注的灵雨再多,他也依旧稳稳当当地打磨法力,促成结丹。 眼见漩涡逐渐被压缩到近乎要成丹时,他立时取出先前所得宝煞。 只见一团似真似幻、似阴似阳之物陡然出现在叶殊身前,其形态不定,却纯净无比,其分不清是宝光抑或是元煞,却密不可分,有极为玄奇之意。 叶殊知道这正是最适合自己的宝煞,当即将其引来,吞吸入腹! 刹那间,那团宝煞冲入丹田,又冲进漩涡,与那精纯法力倏地结合,漩涡之内法力翻滚不休,但那团宝煞却像是能抚平一切般,眨眼就将所有法力安抚下来,一瞬风平浪静,与法力急速融合,就像是原本就在一处那般。 同一时刻,叶殊的丹田再次生出无比干渴之感。 叶殊毫不懈怠,迅速运转功法,搬运来大量灵雨投注进去,又有无数的灵石化为齑粉,但是那漩涡还在吞噬灵雨,又把灵雨打磨成精纯法力,全都灌入那漩涡的中心去。 终于,法力、宝煞彻底融合! 它们吞吸灵雨仍未停止,可融合后的法力也已压缩到了极致,变作一团灰扑扑蒙蒙昧昧的珠子,像极了混沌水的模样。但很快,这珠子快速地转动,每一次转动都让丹田再度干渴,也要再度大量吞吃法力。 叶殊毫不犹豫,只管搬运、喂食,那些灵雨原本将他浑身淋了个通透,可到了现在,在降下来的刹那就已然全都被他吞入丹田,叫他浑身上下几乎都不见一点湿漉漉的痕迹。 这一刻,那颗珠子重新变得通透明净。 随着灵雨的大量灌入,珠子仿佛不堪重负,上面倏然破开了一个孔洞。 珠子倏然转动一圈,那孔洞陡然变得浑圆,这正是第一个丹窍形成了! 663|结丹 结丹有三窍、六窍、九窍之分, 叶殊要结成紫丹,只有九窍一种。 在变异聚灵阵里, 天地灵炁极为充沛,灵雨越发汹涌, 而在形成丹窍时, 于叶殊而言也很是顺利。不多会, 第二个丹窍也已洞开,那珠子转动几圈,这丹窍就变得浑圆完满, 再过个几圈后, 就又生出第三个丹窍来…… 如此反复再三, 大约是功法着实厉害, 叶殊也着实心性稳固,那些丹窍居然极快地生成了五六个, 而后面的几个也迅速地露出些微痕迹, 并极快地洞开来! 渐渐地,第七第八个形成,第九个丹窍, 也已形成! 几乎每一个丹窍形成,那原本剔透的珠子就染上一抹紫光,在第九个丹窍也已形成的刹那,整颗珠子都化为了纯然的紫色,既是美丽,又显华贵, 滴溜溜地旋转时,不论从何种方向看去,竟然都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妥,正是完美无瑕。 而后,叶殊眼前情景一变。 恍惚中,似乎有无数双饱含怨毒的眼睛盯着他看,叶殊面无表情看着那些熟悉面孔,正是最后那些深信于他,由得他带领他们与来犯之地同归于尽的诸多叶氏子弟。 每一个子弟似乎都在咆哮: “少族长,既是同归于尽,为何你还活着!” “少族长,是你得到了至宝,反而连累了我等的性命,你心中不愧么?” “少族长,将至宝混元珠交给我等!” “少族长,为何你还活着,为何你能结成紫丹,为何我等只能丧命?少族长,你不配为少族长,你将至宝交出来!” 怨毒与贪婪,愤恨与不甘。 那些扭曲的面庞一张张地接近着,他们的身体惨白,面色也惨白,四肢着地地朝着叶殊爬了过来,当他们来到近前,就纷纷伸出手臂,想要抓住叶殊,想要将叶殊拖入无底深渊,与他们为伴!他们再也没有那活着时的意气风发,也不再有慷慨赴死时的豪迈义气,不见对叶殊的尊敬信任,只有恨,恨,恨! 他们凄厉的惨叫不断在叶殊的耳边回荡,似乎在哭诉为何少族长就能这般幸运,而他们只能长眠,他们想要夺取混元珠,他们都以为,夺取了混元珠后就能也与叶殊一般换一具身躯,再与他一般重走修行之路! 在这样的视线包围中,叶殊面色冷然。 “区区心障,玷污我叶氏子弟风采,滚!” 他拂袖之间,眼前情景陡然破碎。 但这却未完。 下一瞬,眼前出现了一尊巨大的血色傀儡,他面上带着疯狂的笑容,冲进叶家,将叶氏子弟上下屠戮殆尽! 叶殊仔细看去,这血色傀儡上缠绕着雷电之光,行动时迅疾如风,身形闪动间洞穿虚空,来去自如,这似乎并非是前世的血傀天狼,而是今生今世他之道侣长澜! 眼前的长澜有风雷灵根,但也被腥血所污,他变成血傀的模样,瞧着仿佛是那全无意识的天狼,可他的面上却不是天狼那般的平静,反而仿佛身心俱是邪气,却全不在乎叶殊这道侣,反而如同前世天狼屠戮一域那般,要屠戮他道侣极为牵挂的叶氏一族! 如此晏长澜,已然不再是叶殊所认识的晏长澜,他仿佛是前世今生天狼与长澜的合体,可他的心志却与任何一人不同。 极为陌生。 纵然还是那张脸,就连功法真意都极为相似,但依旧十分陌生。 叶殊心中不由发出一声冷嗤。 筑基时有心障,结丹时亦有心障,如今他的心障,居然拿出这些来么? 叶氏子弟品格他十分了解,最终与他一同赴死的那些更不会有那般种种怨毒之念,而如今陌生的巨人即便与他道侣生得一般无二,可他之道侣绝不是眼前之物,其更无分毫可比。 这也敢做他的心障?莫非是他心中无障,故而生生挑出这些来么? 可笑至极。 叶殊再拂袖,眼前情景,再次碎裂。 接下来,又有与晏长澜一般无二之人,修行之快远胜叶殊,将他抛在身后,又寻了个与他修行一般快的天之骄女为道侣,从此再不回头看叶殊一眼。 叶殊冷笑,拂袖挥去这情景。 纵然他无有混元珠在手,也依旧有法子加快自己修炼,必然能与晏长澜携手同行,怎会远远落后?何况晏长澜待他之心,他深知不疑,即便他当真落后,他那道侣也只会上天入地为他寻来宝物助他修行,绝不会与他分离,为修炼而去寻其他女修。 仿佛是知道叶殊心中所想,紧接着又有场景,叶殊虽然被混元珠带回千年之前,也重新得了个身躯,可混元珠却从此消失,他以弱小之躯,从头修行,资质不佳,修行缓慢。他无混沌水相助,在城主府出事之后,便无法助晏长澜变异灵根,晏长澜与他一般俱是三灵根,他只能教导晏长澜另一功法,二人修行也是十分缓慢,远不如如今。 之后,二人因修为低弱,几次遇见危险,虽说彼此也是不离不弃,却错过了许多仙缘,渐渐两人年岁渐长,始终寻不到机缘,修行越发缓慢,也没能进入修真下界,待中年过后,道途难寻,纵然依旧结为道侣,终究意难平…… 叶殊冷眼瞧着,再拂袖碎裂此情景。 无混元珠相助又如何?他自问虽称不上是那等算无遗策之人,可两世为人,腹中有诸多杂学,岂会落得连二人修炼资源都寻觅不得的境地?何况长澜也是敢于拼杀的性子,若他们当真外力不足,必然会携手各处闯荡,寻来灵药炼材,待他炼制丹药、炼材换取灵石供给两人修行后,长澜必会将猎取妖兽之事揽下,而他则专心炼制丹药法器,彼此互为助力,结伴同行,哪里又会落得个道途不成的境地? 大约是因着几度不能动摇叶殊心志,那心障实在无法,又捏造出一些晏长澜不忿叶殊对他处处管束变心而离、叶殊因晏长澜修行缓慢而率先离去、两人因修为不足被仇人逼迫镇杀、晏长澜误拜入风凌奚的仇敌之手而与风凌奚为敌……许多幻境,叶殊一眼而破。 终于,心障不能奈何叶殊,叶殊醒转极快,无半分沉溺。 再无异样画面显现时,叶殊内视丹田,就瞧见那一颗紫丹九窍俱通,越发干渴地吞吸灵雨。 而也在这时,属于叶殊本身的金丹雷劫将至。 高空之中,雷云滚滚,比起先前那几道雷劫来不知强了多少,而叶殊所结之丹乃是紫丹,在威能上更胜过其他金丹。 叶殊双眸微眯,静静坐在阵法之内,只管仍旧沐浴灵雨,似乎半点也不曾将那雷劫看在眼里。 雷劫似乎不忿叶殊这般姿态,轰隆一声,就降下来好大一道白光! 这白光,正往叶殊天灵处而去! 叶殊微微抬眼,心念转动间,在他周身就出现了一把尺子模样的法宝。他随手抓了这把尺子,灌注一些法力,随手朝上空一抛—— 霎时间,白光直直打在了尺子上。 雷电迸溅,尺子的表面光滑无比,被那一道雷劫打中后居然不见分毫损伤,仍旧牢牢地护在了叶殊的头顶半空。 叶殊神情不变。 这才是第一道雷劫,渡过实在容易。 很快,又有一道雷光劈了下来! 这雷光所往之处,比尺子所在处稍有偏离,居然从另一边要劈向渡劫之人。但是那尺子也厉害得很,居然倏地变大,几乎好似一扇门板般,将叶殊头顶半空遮蔽得严严实实。 雷光又打在了尺子上! 这一回,轰鸣声更响了,那尺子仍旧完整地将雷劫承接下来,但是与先前略有不同,这尺子的上面,隐约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纹路。 第二道雷劫到底比第一道厉害许多,让尺子也稍有损伤了。 然后,第三道雷劫。 尺子照旧接下,不过在接下的同时,雷光和尺子本身爆发出来的剧烈光芒相撞,力量冲击到四面八方,十分骇人。而就在雷光消散的下一瞬,尺子本身也碎成了无数片,迸溅开去,许多打在那墙面上的,都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尺子已然毁去了! 叶殊并无半分心疼之意,眼见那雷劫再次降临,他随手又取出了一件钟形的法宝,极快地冲了出去,罩在了他的头顶半空。 这一道雷劫落下后,巨钟发出一声闷响。 不过,丝毫无损。 第五道雷劫,那巨钟依旧承担。 第六道、第七道……直到第七道过去后,巨钟也变成了无数碎片,飞溅八方而去。 叶殊不紧不慢,用另一件法宝挡住了第八道雷劫,而第九道雷劫最是凶悍,叶殊先用一件法宝挡了挡,眼见挡它不住,就又接连抛出两件法宝,终究是将雷劫彻底击溃。 不过是渡一次金丹雷劫,他就用上了好几件法宝,着实是浪费得很,也正是他这般出手不凡的炼器大师,才能毫不在意地消耗法宝,轻而易举地渡过这雷劫。 · 内殿中,风凌奚和淳于有风始终密切关注叶殊结丹情形,他们虽认定叶殊极为出众,却也想着,在他结丹时总难免有意外之处,该当多看顾一些。 然而不多时,无数天地灵炁涌入那房间之内,内中虽然确实有许多气息涌动,可仔细探查,就会发觉叶殊在结丹时十分顺利,居然并无晦涩之感。且他结丹比寻常修士快上许多,几乎没用上几个时辰,就已然到了破障时? 而后,那晦暗的波动便显露出有诸多心障寻上叶殊。 这许多的波动大略有两种情形,一种便是叶殊心障极多,要一一破之,第二便是他并无什么心障,故而多来试过,想要寻到他心中弱处,给他结丹增添许多考验。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对视一眼:“你以为是哪一种?” 淳于有风倒不迟疑:“看叶师侄素来镇定,想必是第二种。” 风凌奚亦这般以为。 不仅因着叶殊向来不见是个有心障的,更因那气息波动太快,若是心障极多,哪里能这般快就能破除?多半就是没什么心障,故而每一幻境一瞬击破,对叶殊全无半点困扰。 果然,没几个回合,心障再奈何不了叶殊,空中雷云滚滚,是为最后渡劫了。 而叶殊诸多表现,又叫两人好笑。 原来他不曾亲自出去迎接雷劫,而是将诸多法宝抛到半空,自己则还待在变异聚灵阵中吞噬灵雨、稳固新结成的紫丹去。 九次雷劫,被几样法宝轻易渡过。 就在雷云消散后不到半个时辰,那青衫的少年就从房中走出。 “多谢风师尊与淳于师叔看顾。”他道,“晚辈已顺利结成紫丹了。” 664|再炼本命法宝 叶殊顺利结成紫丹, 此虽再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意料之中,但真正确定下来, 也叫他们越发替叶殊欢喜。当下里,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对视一眼, 各自取出好几种于修行有利的天地奇珍, 并非是那等需要炼制成丹药的灵草, 也并非是或多或少总有些杂质的各类丹药,而是可直接炼化、吸收时十分温和的珍物,对金丹修士尤其用处巨大。 只一眼看去, 叶殊便知道这定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也有一些动容。 前世他为叶氏少族长, 虽受家族看重, 也有长辈疼爱,却不曾拜师, 如今虽说自己也不曾拜了师尊, 可风凌奚乃是他道侣恩师,也与他之师尊无异了。风凌奚想必亦是这般想,因此早早替他准备资源, 此为师长之爱,与亲人之爱别有不同,倒是新鲜,也甚是温情。 叶殊并未拒绝,而是好生收下,诚心谢过。 淳于有风笑了笑, 也给了几样类似之物,他这做师叔的不知为何对他们两人看顾总不下于师尊风凌奚,如今也是很亲厚的师长了。 叶殊依旧收下,道谢。 两位师长见他不扭捏,心中满意,待他也更慈爱起来。只不过他们都是剑修,对叶殊不能如何指点,思前想后,听闻叶殊在阵法一道上颇有造诣,于储物戒中搜刮一番后,寻出几样残破阵盘、古老典籍,送给了叶殊。 叶殊略查一查,见其中颇有几种是他不甚熟悉的,又是欣然接下了。 · 晏长澜扇动紫青双翼,每一次运转法力,双翼上都会闪烁一抹流光,就将他推进数百里,叫他能躲过后面的追兵。 在他丹田之内,九个丹窍极快地吞吐天地灵炁,尽数填入紫丹之内,紫丹自身也在不断旋转,每一次旋转,都能大量地将天地灵炁转化为法力,其速之快,叫人极为惊叹。 这一双风雷翼,如今消耗远不比在筑基期时那般大,不过对于持续逃亡的晏长澜来说,终究还是不可能永远不停歇,在将追兵甩脱万里后,他振翼而下,径直落在了一片山脉里。 此山脉内多妖兽,既有妖兽,就会挖掘洞穴,而洞穴之内妖气重,倒也能替他遮蔽那刺眼的风雷之意,以及他满身杀机。 晏长澜很快寻到一处,入洞穴之后,便见一头偌大棕熊横卧其中,姿态懒散,但戒备心却强。它鼻头一抽,察觉有人族修士进来洞穴,就猛地人立而起,整头熊居然高达数丈,它高举双臂,风声虎虎,就朝他头顶砸了下来。 如今晏长澜消耗极多,运道也着实不好,这头熊妖妖气厚重,居然也是堪比金丹,这一击下来,晏长澜一时间竟难以同它比拼力气,心念转动间,他周身陡然生出一层青雷铠甲,瞬时将他通体笼罩,熊掌落下时,与铠甲相撞,雷光迸发,仅是被动防御,就释放出大量雷电,直叫这熊妖毛发竖起,怒啸后退。 几乎同一时刻,晏长澜手中现出拙雷、澜风双剑,交错一绞,已趁隙绞破熊妖要害,也是这熊妖虽成妖多年,但没什么传承在手、只有一身先天的本事,如今这些本事因雷电使不出来,而晏长澜手中又是灵剑,便轻易突破它那厚皮,将它斩杀。 熊妖双目圆睁,再发不出一声吼叫,仰面憋屈而倒。 晏长澜方才竭力提起精神,斩杀熊妖之后,心弦微松,手中双剑收起后,便无力地坐下来,靠在洞壁之上。 须臾后,他强撑着起身,从储物戒中取出几样阵物,欲要在洞口布阵。他并不曾学过布阵,只是隐约知道此刻该当布置阵法,方可藏身……不过他只稍有踌躇,就立即尝试起来,而这般一尝试,他却发觉自己初时生疏,但布置时渐渐生出熟悉之感,不多会便实实在在布置出来。 晏长澜心中生出一抹怪异,然后很快他就想起,似乎是曾经某次奇遇时碰上阵法传承,他因是剑修,粗粗看过,不曾仔细研究,如今用时自是不熟,却也能用出。 待最后一样阵物也被他安放进去,阵法陡然发出一道无形气流,瞬时将周遭气息尽数遮蔽,即便他现下满身是伤、血气弥漫,也半点也不曾泄露到洞外去。 到这时,晏长澜才真正松了口气,阖目疗伤。 被追杀已有数日,经历厮杀不下百场,他一路杀一路逃,手中人命不少,死在他手里的剑子也有数人,同门更多,但于他而言,虽有些气愤,却无太多悲伤之情。既然万剑宗已然将他遗弃,他自然也不会再认这个师门。现下那些老一辈的修士为了脸面并不会亲自对他动手,少辈的修士中唯独第一第二两位剑子是他威胁,他们暂时不曾出动,但旁的修士难以逼迫于他,他们迟早将要对手,他要好生想个法子才是。 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先好生调息,将实力恢复至巅峰罢,如此方有周转余地。 · 得了两位师长赠礼后,叶殊又回到房中闭关,他将那变异聚灵阵好生修补一番后,见先前还有许多下品灵石不曾用完,便不再填补,自身坐入阵中,盘膝修行。 百劫九煞针经由诸多雷劫之后,眼下已随他结丹而提升品级,如今已是下品法宝之身。但不曾再次镌刻禁制,未受品级雷劫,尚不能算是真正的下品法宝。除此以外,也可再次融入带有不同气机之物,将其品质提升。 在炼气、筑基两大境界时,叶殊有诸多杂学傍身,虽一直淬炼此针,真正御使却是不多,而眼下结丹,这本命法宝镌刻数道禁制后,也该当多加使用了。 叶殊先前多有准备,现下手中有六七种不同气机之物,正该作为炼材,一样样融入进去。 而禁制…… 他结丹之后,可于融入那些炼材时,用心念驱使,煅烧出天然禁制,并决定那禁制中神通变化意向。待这禁制经受禁劫,也自然会提升变化,形成他所心念的强大神通——诚然也可能反而弱小,但必然是与他十分契合,若真有不满足处,也可在下次煅烧出新禁制时也将从前禁制煅烧一番,以心念稍作改动,在雷劫过后,或可心想事成。 想定后,叶殊引出那根银针,而后三阳真火将其包裹,一种带有强大特殊气机之物倏然而出,被他用真火快速融化,丝丝融入……随即,是第二种、第三种…… 叶殊全神贯注,而那银针上,隐隐约约,自然生成了一圈禁制。 665|真火神通 这禁制与银针色泽十分和谐, 但隐隐约约间,那禁制之内又隐约生出一点淡淡的彤红之色, 这红光渐渐壮大,几乎将整个禁制都染成彤红之色, 又带着浓郁热意, 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都化为一片火海, 有绝强的火焰之力。 此正是叶殊淬炼多年的火法,三阳真火。 百劫九煞针,因没提升等级都可镌刻禁制于其上, 不论是修士自己镌刻抑或是煅烧使之天然生成, 皆是内含神通, 而这些神通, 除却与此针本身相合之外,更多神通俱是与修士本身相合。 因此, 不同修士即便同样炼制百劫九煞针, 此针的本领各不相同,所拥有的神通也各不相同。 就比如叶殊,前三道禁制, 他与大多凝练此针的修士一般,都是择取能放大此针本事的禁制镌刻于其上,到结丹后增加的第一道禁制时起,就是他最拿手的本事之一,三阳真火。 至于其他本事,叶殊最为擅长的无疑乃是阵道, 所悟乃是阵湮劫指,此法本是要凭借之法而为,倒是不必刻意镌刻在本命法宝之上。 待六七种不同气机之物融入百劫九煞针中后,就有六七道雷劫一一降下,打在银针之上,将其淬炼起来。随着这些雷劫的淬炼,那圈禁制也更快地完成了,而禁制完成后,通红之光彻底染红禁制,像是有一道神通迫不及待就要冲破而出,叫人心惊胆战。随即又是一道禁劫降下,彤红火光连闪数次,终于,伸缩吞吐数次后,缩了回去。但是,这却并不叫人觉得是变得弱小了,反而觉得内中隐含的气息更加恐怖,似乎一旦爆发出来,就有焚烧天地万物之能。 叶殊微微满意。 紧接着,下品法宝的品级之劫降临。 整根百劫九煞针沐浴在雷光之内,上下翻腾,法宝受到淬炼之余,禁制中的神通也再度受到淬炼,银针上方镀上一层紫光,很快被法宝吸收而入。 待这雷劫也过去后,他的这个本命法宝,着实变得越发强大、也越发坚韧了。 叶殊眼神微柔,轻轻张口,将这根银针吞入腹中,于丹田之内,环绕紫丹周围。 所谓结丹境界,一转生丹气,二转养丹火,三转蕴丹纹。 尽管叶殊刚刚结丹不久,不过这紫丹的九个丹窍上,也已然氤氲而出丝丝缕缕的丹气了,如今丹气还不甚多,不能萦绕于整颗紫丹表面,但是待百劫九煞针接近之后,却从中牵引出少许丹气,一点点地与银针勾连起来。 渐渐地,银针被丹气缠住,一点一滴地打磨,变得更加莹润,也与法力更加贴合,无数的法力从丹窍中喷薄而出,更深地淬炼着这银针,银针上刚经历过雷劫后受到的那点轻伤,还有那更少的晦涩之意,就在这打磨与淬炼中逐渐消失了。 叶殊并未停歇,仍在运转功法。 无数的天地灵炁进入紫丹之内,使紫丹的色泽变得更剔透、也更深邃,同时,那些丹气也更多地自丹窍中生出,除却缠住百劫九煞针外,也慢慢往紫丹上缠去…… · 与此同时,房间之外,正在打坐的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二人重新收回心神。 他们原本就答应了晏长澜要替他看护其道侣叶殊,先前叶殊与他们告辞说是进去稳固境界,孰料没过多久,又有许多雷劫降临。 虽说他们信得过叶殊的积累,接着渡劫不在话下,可雷劫便是雷劫,他们这做师长的,也要防着出什么意外才好。 因此,直至叶殊雷劫尽数渡过后,两人才放松下来。 淳于有风不由笑道:“看来,叶师侄此番又有提升,若是长澜师侄不更努力些,就要被他的道侣比过去了。” 风凌奚挑眉:“长澜想必早就知晓,他若是不拼尽全力修行,怕是跟不上叶师侄的脚步。” 淳于有风更是大笑不已。 两人都是颇有见识之人,自然能察觉无论叶殊还是晏长澜,身上都有无穷潜力,只不过晏长澜乃是剑修,他们可以指点一番,而叶殊的修行之法很是特殊,他们纵然是元婴修士,也只能借他一些外力资源罢了。 因此两人更能看出,晏长澜有那般强大的资质,之所以能始终竭力向前,除却他本身对剑道与自身强大的追逐以外,更多是为了能有几分力气护持道侣。晏长澜比他们更明白,他若是稍有懈怠,莫说是护持了,与其并肩携行也难。 两位师长笑过后,也都各自修行。 不论是什么缘由,能坚定本心修炼即可,他们并不很在意,而道侣之间这般互相督促,只要不有碍他们的心境,也不过情趣而已。 · 晏长澜在那熊妖的洞穴中修炼三日后,丹田中的法力尽皆恢复,且通身的气息也已调理到巅峰之态,同时,他的剑法也更增强几分。 剑修这类修士,寻常修炼、彼此切磋虽也能打磨剑法,终究比不过生死厮杀,他先前那那无数的剑修包围,与之死斗,他在内中冲杀来去,那时候是来不及静心体悟,但此刻在洞中一番静思后,对剑道的领悟就更加深了几分,自身的剑道真意也更凌厉。 不过,晏长澜也在思索,现下外面有无数人都要追杀他,他该如何才能躲避一番?纵然他对自己颇有信心,可双剑难敌万剑,再被包围个几次,他若是来不及冲开重围,性命便是堪忧。 思索之间,晏长澜脑中忽然生出一种念想,似乎他真的会一种易容换形之法,可以将形貌变换,避开敌人……然而不知为何,他思来想去也想不起来那法子究竟如何施展,也不能变化自己的面貌。 待想得多了,他丹田中的那双灵剑就倏然嗡嗡震响,将他的杂念一扫而空。 晏长澜拂去那想不起来的烦躁之感,心境一片通明。 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罢,他要凭借这一双灵剑,杀出一条活路来! 心念刚至,外面忽然传来阵阵轰鸣。 洞穴之内,洞壁震颤,土石簌簌而落,像是有几道大力在外袭击他的阵法,似乎已坚持不了多少时间,阵法就会被彻底破开! 晏长澜面色一凛,定然是那些人寻过来了! 他侧头一扫洞口,阵法上已然生出许多破绽,分明就是即将被破开之兆,洞口必然有强大剑修,他若这般冲出去,反而不妥。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神识朝另一边扫过,迅速察觉洞壁一边上方有缝隙,他心念微转,拙雷剑一出,猛地在那处轰开一个洞口。下一瞬,他犹若一道风雷之光,倏然从那洞口飞了出去! 666|晏长澜之死 山洞外, 两道人影脚踩长剑,凌空而立。 一人气势惊人, 神情冷峻,另一人看似姿态慵懒, 实则满身戒备, 略站得远些。 他们着实眼熟, 晏长澜一眼就已看出,可不就是他在年轻一代剑子之中,唯一防备着的、曾经的第一第二两位剑子么! 曾经的第一剑子姓风、第二剑子复姓淳于, 在诸多年轻剑修围追堵截都不能将晏长澜捉拿时, 他们也终于出手了。 但不得不说, 晏长澜在看到他们的一瞬, 还是打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失望之情。 并非是因着他们对他有威胁,而是在他的心中, 这两人不该是会妥协于宗门、以莫须有罪名来围攻于他之辈, 纵然宗门强行吩咐,他们也不当如此才是。 然而……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既然来了, 便是敌人! 刹那间,他身后生出风雷双翼,一双灵剑抓在手中,冲天而起,登时就朝那淳于剑子攻杀过去——不错,诚然是风剑子攻杀之力更强, 但他是否能突出包围,却更要在意这淳于剑子。 只是晏长澜虽这般想,动作也是极快,风剑子却与淳于剑子有极大默契,纵然晏长澜的动作已然极快,可风剑子却先一步出了一剑,硬生生将晏长澜的来势斩断,而淳于剑子动作亦是极快。几乎与风剑子同时出手,长剑一划,在他周身已出现一道犹若河流般的真意,铺天盖地地蔓延开去,硬生生将晏长澜所有可能的脱身路线尽数挡住。 下一瞬,风剑子化为一道雷光,真意赫然劈斩下来,直冲晏长澜的要害之处。 晏长澜因先前被阻暴退数尺,可他还没来得及退太远,风剑子就追了过来,其剑势极是厉害,正是趁机而上,要让他无暇抵挡。 幸而晏长澜本能扇动风雷双翼,一霎已腾空而起,险险避开了这一道真意,可在他的头顶,也出现了一片水幕,原来是淳于剑子趁风剑子逼迫晏长澜时,也迅速斩出数道真意,形成了一片片的水幕,弄出了许多陷阱。 一攻一防,一进一拦,两人合力与晏长澜交战时,远比他们单独一人同他拼杀强悍得多,晏长澜与他们任何一人交战都能胜之,可此刻却有抵挡不住的预兆——即使晏长澜有那股可怕的气势能作为震慑,但这震慑面对两人时,却似乎被他们之间的默契驱散,并不能如从前那般有先声夺人之效。 风剑子见晏长澜震动风雷翼左突右冲不能突破淳于剑子真意包围,神情微敛,但出剑却更快乐了,眨眼间又到了晏长澜的面前,惊天真意一刺而过,那凛冽风声发出尖锐声响,其中蕴含的攻杀之力亦是极强,似乎用出了十成的气力,想要尽快将晏长澜拿下! 晏长澜虽无畏惧,却也看出这道力量中的恐怖之处,此刻可并非切磋,而是真正的厮杀,他稍有不慎就要被斩落于剑下,可对方若是将法力消耗殆尽,却可以凭借淳于剑子的困防之能有所休整,那时他既逃不过,也会消耗更大,还无暇恢复,便性命堪忧了。 而且…… 于晏长澜心中,还有个更可怕的猜测。 难道眼前只有这两位剑子来合击,就当真只有这两人么?既要围杀于他,又岂还会讲什么道义,若是…… 晏长澜不敢拖延,也用出自己攻杀最强的剑法,风雷真意鼓荡不停,发出刺耳的嘶鸣之声,在每一声嘶鸣中,他的剑招都挟真意一同冲击风剑子与淳于剑子两人,在他不断地攻击之下,那淳于剑子的真意陷阱被他冲破了数个,留下来的那些大多很是残破,对他的阻碍削弱了很多,与此同时,风剑子与他厮杀得激烈,他一边与之对战,一边试图朝那些破口之处冲杀,想要寻找机会脱离包围。 但是,晏长澜的猜测成真了。 几乎就在他找到一个风剑子与淳于剑子都暂且顾及不到的缝隙时,不远处,有数十个剑修踏剑而来,风声呼啸间,他们转瞬就到眼前。 再一刻,诸多剑修重重包围,将晏长澜的生路堵得密密实实——比先前更叫人绝望。 晏长澜的心中一寒。 他自然不是那等任命之人,面色倏地变得十分冷酷,那双灵剑上的真意也更可怖了数筹,他没有丝毫留情,左右纵横下,就有两个阻拦他道路的剑修斩落于他的剑下,而后他振翼向前,倏地躲开一道偷袭,然而另一边又出来四五道袭击,他避开了两三道,还有两道落在他身上时,那两个剑修还来不及惊喜,剑招却被一层紫青之光挡住。 原来,晏长澜的身上不知何时冒出一抹铠甲般的光芒,恰好把那剑招挡住。铠甲倒也不是毫发无损,不过一阵光晕闪过后,它便迅速恢复如初,防御之能半点不减。 众多剑修见状,越发看出晏长澜的棘手,自然也更明白为何先前那许多同道的骄子骄女前来攻杀,却都不曾被晏长澜留下,反而被他杀灭了许多了…… 不过,晏长澜自己却明白,此事维持不久。 不论是风雷翼还是风雷铠所需法力都不少,即便他所结成的乃是紫丹、功法亦很强大、吞吸天地灵炁极快,可依旧填不满那耗费之数。更何况,他施展风雷真意、运用那许多的精妙剑招,亦同样消耗法力。 他区区一人,再如何强悍,又怎能抵得过这许多人的攻击?先前数次他之所以能够脱离,也是风剑子与淳于剑子不曾出手,否则他们将他拖住,他是难以斩出一条生路来的。 正如此刻。 晏长澜眼睁睁看着那淳于剑子被他打破的陷阱已然修复,一片片水幕看似柔和,却和风剑子的惊天真意相结合,带上了凛然的杀意。风剑子虽因其他人攻杀时并不曾也暗中突袭,可他不远不近地站在那些陷阱周围,抬眼看向他时,那眼中的杀意却十分炽烈。 深吸一口气后,晏长澜猛然冲入那无数剑修之中! 同时,无数的剑招、无数的真意,化作天罗地网一般,将他死死地缠在其中。 惊天真意赫然斩下! 无数的水幕,不知何时近在身前,重重叠叠,无声又绚烂地炸开。 晏长澜咬紧牙关,将所有风雷真意灌注而出,化为雷暴,把所有的剑修都包裹其中。他的紫丹鼓荡数次,终于爆裂,澎湃的法力灌注到雷暴之内,绞出了无数的碎肉…… 血雨缤纷。 晏长澜眼前一黑,意识沉沉。 他已什么都不知道了。 667|又见少城主(改错) 再清醒时, 前方陡然现出一条长长道路,周遭俱是黢黑无比, 然而不时却有雪白剑光闪过,寒意凛然, 杀机重重。 若是略仔细地看去, 便会发觉这条路看似平坦, 两边却插满森森断剑,每一把都是剑锋向上,剑光交错纵横。 晏长澜出现在这条道路的前方, 心里赫然明白, 他已死去, 如今已落入阿鼻地狱, 若是想要重新为人,就要走过这条断剑之路。 何为断剑之路, 每一把剑都有其主, 主在剑在,主亡剑断。 此处有多少把断剑,就有多少剑修陨落在晏长澜的剑下。 晏长澜并无愧疚之意。 自他被宗门背弃、举世皆敌时, 被无数剑修追杀,他们或许是被各自势力蒙骗,或许未必不知他深受冤枉,可依旧要来杀他。 人来杀他,他自要反杀回去,绝不会束手就擒, 期间纵有万千血雨纷飞,无数性命消逝,也不过是自然而来,自然而去。 就连他如今能站在这条路前,不也是因着已然丧命的缘故么?而掀起腥风血雨的那把神剑,在他死前似乎破空而去,也不知最后又会落在何人之手。 晏长澜收回心神,视线落在前方,然后,他坚定地向前踏出一步。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周身出现了两道光芒,一道紫光,一道青光,是拙雷澜风的模样,不过却并非真正是这两把灵剑,而是他风雷真意所化。 在晏长澜踏上那条路时,一抹剑光劈面而来,凛冽剑风似乎瞬时就要斩开他的面容,把他整个劈成两半! 晏长澜不闪不避。 但是他周身那两道真意动了,只见雷之真意赫然一颤,径直就将那剑光挡了回去。 原来是一柄断剑正在前方拦路,此刻剑光被雷光弹回,其中便蕴含雷意,着于断剑之上。那断剑像是不能抵受,发出“嗞嗞”响声,再几个呼吸时间之后,上方仿佛出现一道面目模糊的人影,正被一剑枭首,就此消散。 断剑倒下,化为一蓬碎屑。 晏长澜走上第二步,这一回,又一道剑光自斜面而来,角度刁钻,似乎朝他肋下穿刺,快到了极致。不过风之真意比它更快,立即划过,就听得锵然一响,那剑光被打回,同样在那剑上显露出一道看不清面容的虚影,被刺穿心口而散。 那一把断剑,也同样化为粉末了。 而后,晏长澜走上第三步、第四步。 每一步都有断剑前来袭击,初时那些断剑只能出手一次就会化为齑粉,渐渐能够出上个两三剑、四五剑、十余剑,但终究都被风雷两道真意抵挡甚至击破,那寄托在断剑上的剑主执念逐渐也变得灵动了些许,不过后果也都是与断剑一同寂灭而已。 不紧不慢地,晏长澜沉稳地走到了道路的中段。 此刻断剑与剑主执念配合起来,已是能和风雷真意多切磋数个回合了,奈何这些生前一同围攻都被晏长澜斩杀于剑下的剑修与他们的佩剑,无论再如何想要借机和晏长澜了断恩怨,想要真正与他厮杀一场,也仍旧奈何他不得,就如同他们活着时一般,第二次的陨灭在同一人手中。 晏长澜只动心念,并未主动出手。 他能察觉到,随着一次次地重复对战,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盛,周身环绕着的风雷真意也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强悍。 此刻,晏长澜自身仿佛化为一把冲霄宝剑,那凝聚为灵剑形态的风雷真意开始化为风雷,萦绕在宝剑之上。 只不过,宝剑并不凝实,只若隐若现,晏长澜一时与剑相合,一时与剑分开,那宝剑一时能瞧得清楚,一时却是虚虚幻幻。 剑心雏形,在这条遍布断剑的道路上,也再度被磨砺起来。 越是磨砺,越是稳固,便不会轻易散去。 同时,晏长澜一一与断剑的剑主执念对抗,又是不知战过了多少场,胜出了多少场,无敌气势居然也是经受了好一番的修炼,越来越强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长澜忘却时间流逝,真意却随他意动,不断地跟那些剑主执念厮杀,断剑一把把全都化为碎末,慢慢将整条道路都铺开。 然后,待晏长澜再踏出一步时,他才惊觉,这条路他已走通,前方再无断剑袭来。 同一时刻,他的意识再度模糊,仿佛浸泡于冰寒之地,最后身体微微发热,神智再度清明起来。 · 天润城城主府。 演剑场上,一道矫健的身影手持长剑,正在其中与一名傀儡交战。那傀儡很是灵动,施展的剑招也颇为奇妙,但在这身影的剑下却没走过二十招,就已被切开喉头。 傀儡眼神昏暗,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一旁有人喝彩道:“好!少城主又有长进,昨日还要二十二招,今日便只用十六招了。” 那身影恰好收剑,闻言回过身来,便见到一个魁梧大汉立在场外,正朝他爽朗而笑。 而这刚刚斩杀傀儡之人,正是晏长澜。 自投胎转世始,迄今已十五载。 且说那日走过断剑之路,晏长澜于冰寒中浸泡了不知多少时候,他虽潜意识里浑浑噩噩,可诸多痛楚也尽皆被他以大毅力抵抗过去,风雷真意更一直同他相伴,助他抵御寒冷,这才叫他好生生活了下来。 忽有一天,晏长澜正扛过一阵极寒,有数道极为强烈的挤压之意将他推动,只是力道渐小,仿佛后继无力。他倏地惊醒,骤然反应过来,自己怕是投了胎,但今世的母亲许是身子有大不妥,才让他在其腹中这般难熬,如今她无力分娩,若是他还不醒来,就要胎死腹中了。 晏长澜既然已醒,竭力一番,也就自然推动自身脱身而出,许是因着在腹中时十分冰寒,他出来之后,竟然觉着周遭颇为温暖,与寻常婴孩大为不同。他被人抱了出去,落入个很是宽阔的胸膛中,再微微掀开眼皮,便见到今生之父了。 今生之父名叫晏北明,乃是天润城城主,生母芮云出身不显,但性情温婉贤淑,与晏北明琴瑟和鸣,亦有一手不错的剑术,彼此堪称神仙眷侣。只可惜晏北明胞弟晏西堂妒忌兄长处处强过自身,就连子嗣上兄长也强过自己一步,一时不忿下,竟给有孕在身的芮云下了那无解之毒。 此毒甚是阴毒,莫看它对芮云身子并无多少坏处,却不利于胎儿,会使其于腹中极寒而死。且日后芮云腹中始终极寒,再也不能有孕。 若非是晏长澜前来投胎,晏西堂便要得逞了。 668|万蛊攻城 晏长澜出生时, 芮云体内寒气发作,她自己用足力气, 依旧不能将胎儿诞出,幸而晏长澜自己及时想到法子, 这才母子平安。 而后晏北明仔细照顾母子两人, 一时没能处置已被关押的晏西堂, 晏西堂之妻想尽法子救出晏西堂,可晏西堂却将妻子当成累赘,又不愿让妻子落在晏北明手里, 竟一时生出恶念, 不顾妻子尽心相助的情谊, 反倒将妻子杀死, 自己一人逃走了。 晏北明本还顾念一丝兄弟之情,且因爱子到底还是顺利出生, 对如何处置晏西堂有些踌躇, 孰料晏西堂竟然如此行事,晏西堂之妻也曾是他百般苦求而来,眼下待其却这般毒辣, 再思及晏西堂只因嫉妒对他妻儿动手,便是如今妻儿无事,也非是晏西堂手下留情,而是天道予他幸运……于是晏北明狠下心肠,广发通缉,并将晏西堂逐出晏氏一门, 再不认他这胞弟。 晏长澜则因着在腹中受过许多苦楚,便在父母精心呵护之中渐渐成长,父母对他有求必应,若非是他尚有前世记忆,恐怕要被溺爱成那不知事的模样。 然而晏长澜一心不过学剑而已,对父母之宠爱虽很沉溺,隐约间更生出些隔世重逢之感,但偶尔仍旧会有一丝雾里看花之感,除却每日晚膳时与父母相聚外,大多数时候都身在演剑场上,日日苦修不辍。 他年纪小便如此刻苦,自会叫父母担忧,晏北明身为城主,身上事务繁重,芮云担忧爱子久练伤身,就每日过去陪他一处。这一陪伴,她方才发现爱子虽年幼,却有掌法,并不会伤到身子,且悟性极佳,仿佛是胎里带来了传承,剑术竟一日千里,有些剑法精妙之极,便是她都有些不能尽懂。 芮云虽因分娩时受了伤,不能与他人多交手,但她剑术尚在,见猎心喜下,便将自己一身所学教给了爱子。孰料晏长澜短短几日就将她所学尽数吃透,她竟然无可教导之处了…… 晏北明听闻妻子所言,前来看过后既是惊异又有骄傲,便也常常抽空前来指点,待自己所学尽数教导后,便耗费重金请来几名出众剑修前来指点。其中一名魁梧大汉通晓甚多剑法,剑术也极为高明,还能分辨多种剑道真意,又有好友擅长制作傀儡,他本是一时手头拮据,为灵石而来,可瞧见晏长澜这般出众的苗子,就留在此处用心教导,更请好友做出许多傀儡,用来跟晏长澜切磋,不知不觉间,便犹若晏长澜独有的武教头一般。 如今,晏长澜十五岁,器宇轩昂又嫉恶如仇,但凡天润城周遭有甚邪修作祟,他都要仗剑而出,能自己将之杀灭便亲自出手,若自己尚有欠缺,就调遣城主府兵马,把那些胆敢作乱之辈全数宰杀殆尽。 渐渐地,天润城中无人敢冒犯城主府威严,正是一片清明,城外周遭百千里之间,也无乱象。 少城主晏长澜,声名鹊起,有豪侠之风,处处受城中居民爱戴。 转眼间,又是数年过去。 晏长澜悟出风雷真意,由持单剑变为持双剑,更因奇遇得到灵宝器胚,得成一双灵剑,一如前世所有那般,是两生的因缘。 之后,晏长澜剑法大成,更自创出一套剑招来,便出行历练,与天下间的年轻骄子们切磋。初时他因出自边远之城,无人看重,可待他接连数次胜过同辈天才剑修后,逐渐能被那些骄子们看在眼里,再连战连胜,但凡是与人一对一切磋,始终保持不败……终于,那些天之骄子们亦是对他认同,他更交了数名好友,众人不论身份,只谈剑术,彼此都很惬意。 于晏长澜而言,有极为亲近的父母,有极为爱戴他的城民,能以双剑正公道,能结交三五好友,人生一世,似乎于愿足矣,尤其思及前世种种艰难,恍若梦中,醒来时再看如今,由不得他不珍惜。 不过,也不知为何,前世他曾觉孤寂,纵然今生良朋亲友在侧,一切都该满足,他心中依旧时常泛出空空之意,依旧觉得有所不足。 · 天润城。 乌压压的云层重重压在城池上的高空,浓郁的黑色几乎要滴出墨汁来一般,就像是即将要有雷雨降下,黑沉沉的好不骇人。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觉那些乌云哪里是云?分明就是无数蛊虫聚集而成,它们铺天盖地地纠结在一处,翅膀摩挲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却有一种风暴将至之感。 除此以外,城墙上也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刺目无比,站在城头的守城修士们更能瞧见,城外无数蛊虫爬行,也形成了有条理的强大队伍,还不断喷吐着毒雾,每一道毒雾出口,都有大片空间被染成碧色、黑色、红色……色泽斑驳,又有万蛊齐发攻城来,当真可怕至极。 如今城楼上无数修士都施展出自己的强大招式,轮番朝下方攻击,那些虫子也都进退有度,不知是被何人指点,攻守兼备,未有半点局促。 此刻的对战,已至激烈处。 虽说城中的居民们满脸惊悸,却还能勉强冷静,即使有那不够冷静的,也在亲朋好友安抚之下平稳了心绪,都在准备后勤。而但凡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都集结成队伍,紧紧跟随在城主府守卫们的身后,面色凝重,满腔俱是勇武——他们随时准备出战。 城中之人,无有畏惧死亡者。 不过这时他们自己不能杀出城去,就跟从调配,随时准备替代守城修士们走上城楼,亦同样用各种手段抵挡虫潮。 城主府中,几道强大人影冲出,一同来到城楼。 这几人的修为更加高超,施展手段后,就有成片蛊虫被碾压为碎肉,虫汁横流,叫人心里发憷。可如此景象却不能叫人心中鼓舞,只因他们就是城主晏北明并城主府几名出众供奉,他们原本该在最为要紧关头出手,初时不应出动才是。现下他们动了,正是因着虫潮不好对付,恐怕城池将有危机,这才早早出手。 果然,有数头奇异巨虫已然来到城门前,张开巨口喷吐黑水,晏北明抬手打出一道极为强悍的攻击,就有两三巨虫已死,可还未死的一头吐出的黑水正好喷在城门之上——刹那间,那用特殊炼材浇灌而成的城门就被腐蚀了一层,若不是方才晏北明及时出手,那些“黑水”尽数落在城门上,恐怕它就会直接被穿透,而后便会有许多蛊虫趁机飞来,纷纷想方设法地钻进那洞口之处。 而一旦蛊虫们进了城,再想将之杀尽、想要好生控制起来,就是千万难处。 669|长澜及时到来 无数蛊虫与天润城众多强者僵持起来, 但蛊虫源源不断、连绵不尽,强者们的法力却时有消耗, 纵然那教导晏长澜的大汉还请出诸多傀儡冲杀在城外,依旧不能尽数抵御……更何况, 对面丛林之内,不时就有声声笛音呜咽,随着那些笛音不断回荡, 蛊虫们的冲杀也越发激烈起来,更是悍不畏死, 哪怕有再多虫尸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始终不曾退却。 渐渐地,有几名强者不得不去调息,就连晏北明, 也退到后方,将城墙交给了一名略逊色于他的强者。 而就在这时, 有一人发出大笑, 张狂无比:“哈哈哈!晏北明,今日我就要破了你的城,将你麾下子民尽数化为我虫儿的资粮!你那日那般待我,可曾想到有我报复一日!” 这声音对旁人而言固然陌生得很, 可晏北明听在耳中,却立时反应过来。 此为他那恶毒戕害大嫂侄儿,又杀妻负兄的胞弟,晏西堂! 原来, 晏西堂离开那些年月,竟然学了一身歹毒的蛊术回来报复了。 他竟然还有脸面,妄言报复! 晏北明本已是要走进城楼内休憩之处,倏然听见曾经胞弟之言,赫然转身,朝城外看去。 果不其然,既然那人这般挑衅张扬,又怎还会隐匿身形?不多时,丛林里就有一人坐在一头怪虫后背,盘踞在诸多蛊虫之间,十分自得。 那人身形瘦长,却是披头散发,面上不知用何物刺出许多奇异图案,又生出诸多脓包,瞧着好不可怖!其头上更生有数根触须,不时颤动,仿佛天生就长在他头上一般,还有数个鼓包,内中有或绿或红的脓液汩汩沸腾,如此形貌,瞧着哪里还像个人?分明是一头怪物! 曾经晏西堂虽不及晏北明器宇轩昂,却也是个形容清隽的,可眼下再见不着他当年半分模样,唯有那双始终闪烁着刻毒的双眼,以及面上隐约轮廓,才显现出他果真是当年那恶毒之人。 晏北明看得清楚,也一眼认出,瞳孔霎时收缩,竟脱口而出:“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晏西堂知晓他言下之意,当即面色铁青,与其刺青相映,更是说不出的狰狞。莫非他自己不知这般面貌叫人作呕么?只是不肯深思罢了。如今听闻嫉恨之兄长如此说出,那围城之喜尽数消弭,种种仇恨再次涌上心头,便是占了上风,也再无得意之感了。 愤怒之下,晏西堂一口精血喷出,他身下怪虫吞下精血,发出几声嘶鸣,刹那间,诸多蛊虫攻势越发猛烈,城楼上的修士们抵御起来也越发艰难。 晏北明虽是恼恨晏西堂来作怪,可他身为一城之主,不能任性妄为,因此也不再去管他,仍旧同先前打算那般,迅速吞服丹药调息起来。 蛊虫们的猛攻从无停歇,须得调息的修士们也越来越多,为能保住城门,守城的修士们几乎榨干丹田中每一滴法力才肯后退,饶是如此,他们仍是不能再维持下去,又有许多后备的修士们纷纷上前,他们的实力自然更弱,坚持的时间也更短,只能越快换班……终于,但凡有些能为的修士全都试过一轮,有些修士不曾全然休整妥当就会再来,而后压榨得越快,离开得也越快。待得数个时辰后,守城之事,已到了濒临崩溃关头。 城墙下,那能腐蚀砖石的奇异巨虫再次喷吐出黑水,但这时晏北明却还在再次竭力恢复,已不能同先前那次一般,将巨虫杀死了, “噗噗!噗!” 黑水打在城门上,城门发出“嗞嗞”响声,越来越薄。 只消再一口,城门即破! “轰!” 几乎同一时刻,一道凛冽的雷光自高空而下,极为凌厉,雷光随剑气同来,于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其中气势凝聚不散,散发出丝丝雷电之意,将诸多扑过来的蛊虫们尽数绞杀。 空中落下一人,他身形高大,猿臂蜂腰,面貌也很是英俊,眉眼间自有一股慷慨豪迈的英气,叫人见而心折。此时,他周身俱是杀意,显然是怒到极致,先前一剑含怒而下,清空了城门前的数千蛊虫,可见其攻势之厉。 城楼上众人瞧见,顿时精神一振,纷纷高呼起来:“少城主!是少城主回来了!” 虽说晏长澜数年前便常常不在天润城中,但他在外战绩时有传来,其境界早已超过他的父亲晏北明,而他的威望虽不曾刻意经营,城民们因胸中自豪,也将他视为支柱一般。如今天润城危难之际,晏长澜及时赶来,于城民眼中,他更好似镀上一层华光,使人倾慕不已,敬重非常。 晏北明爱子甚切,对晏长澜于危机之时赶回城里既是欣慰,又有担忧,不过很快他便发觉,原来回来的并不止晏长澜一人。 城外虫群之内,又有许多剑光扫落下来,无数剑气纵横,竟是还有数名实力不比晏长澜逊色几分的剑修御剑而来,不断斩杀那漫漫虫群。 晏长澜并非孤身而来,尚有数名好友与之同行,皆是不畏生死,要来襄助! 城民们见状,感激之余,更有激动。 少城主果然不凡,少城主之友,俱非常人! 有诸多剑修同来,自然士气大涨,莫看先前那许多人守城艰难,可剑修们的攻击强悍,绞杀虫群轻而易举,即便后方还有许多蛊虫疯狂赶来,竟然也抵不过消耗。 晏西堂多年苦心筹谋,不知经历多少险难,不知做了多少恶事,更坑害了许多与他一般的虫修,才能得到这般多的蛊虫,前来攻城。他原本信心十足,以为此番必然能将天润城击破,可眼看胜利在即,竟然杀出晏长澜并几名剑修! 他从不曾忽略天润城中情形,自也不会不认得晏长澜,但他却想不到,自己的所有计划,却是完败在这不该出生的小崽子身上! 晏西堂大恨。 他连咬舌尖,喷出数口鲜血,将所有蛊虫全数放出,他想要与天润城同归于尽,也想要叫晏长澜与那些前来助他的混账剑修全数陨灭,他更是用了最厉害的怪虫前去攻杀晏北明,他绝不愿让晏北明活下来! 奈何…… 纵然晏西堂百千不甘,所有的蛊虫最终都被剑修们与再度热血冲头的天润城修士们杀尽,他拼死要攻杀的晏北明,也被晏长澜护得严严实实,半点伤之不着。 最后,晏西堂被晏北明亲手斩杀。 一应罪恶,尽数破灭。 670|生生死死 此后, 天润城大摆宴席,全城城民俱与之狂欢, 那些随同晏长澜一同前来襄助的剑修们也被热情款待,在城中盘桓十余日, 又在城主府小住数月,才纷纷离去。 晏长澜力挽狂澜后,于城中名声更广, 晏北明见他境界已超过自己,又有如此声望, 意欲将城主之位传他,他早有准备,接纳此位,将城中事务打理井井有条, 自身的实力也不曾落下。 年少英才且持身端正,一旦有难八方好友来援, 其境界高深、战力强大, 更早早继承了偌大的家业,晏长澜实为世上少见的骄子,故而也有八方来人,想要为之做个冰人。 晏家父母对爱子骄傲非常, 见他引来如此多女子仰慕,也都很是欢喜,自然私下问他可有看中的姑娘,要迎娶回来? 此本是应有之事, 然而晏长澜一一拒绝,并无娶妻之意。 晏父晏母原本并无勉强之意,可数十年过去,晏长澜将天润城治理妥当,使之壮大数倍,却始终不肯娶妻,纵然有与他剑道很是相合的好剑女修对他倾心,时常与他切磋剑道、表白心意,晏长澜依旧果断,并不与之相近……到此刻,晏父晏母也难免生出担忧来,道途艰难,若是没个道侣相伴,岂非寂寞非常? 只可惜,不论有多少出色的女修对他倾心,又不论父母亲友如何忧虑他孤单一人,晏长澜依旧无有成亲之意。 夜深人静之时,他倒也并非不觉孤寂,但内心深处却渐渐生出些亦真亦幻之感,又隐隐约约觉着,自己应当早已成亲才是。 一念生,心中乱。 晏长澜再想前世今生,便仿佛蒙上一层琉璃,蒙昧不清,意识深处有一缕思绪渐渐壮大,犹若幼芽破土,不断生长,要打破那层琉璃—— 下一瞬,晏长澜脑中一痛,意识昏沉,记忆中也有些空白。 恍惚间,他记起自己乃是天润城少城主,生来体质森寒,丹田孱弱,未能修成法力。其叔父妒忌其父,虽早早被父亲窥见坏心驱逐出城,却在多年后修成蛊道归来,万万蛊虫齐来攻城,他父母抵挡不得,城破家毁,他虽记得前世剑术,却也只有剑术而已,他仗剑于城主府外守了一个日夜,终究力竭而死。 他晏家满门,全城城民,尽数身殒。 晏长澜面上露出一抹仇恨,随即体内风雷真意“嗡嗡”一响,这仇恨便倏地消散了。还未等他思索出什么来,忽然间,又是一阵晕眩,他便去到新的人生中了。 又一世,晏长澜自幼孤苦,被一老人收养,教他剑术。说来奇怪,此世虽不能修炼,这老人也不过是凡俗中的剑客,所用剑法竟然颇为精妙,并不在他曾经所学剑术之下,故而他倒也不急,只安心修炼剑法,暗中体悟风雷真意。而老者虽很严厉,教导却很用心,他也将之视为可敬长辈。孰料他渐渐成长,老者却被仇敌袭杀,他方知道原来老者剑法乃失传已久绝世剑法,修炼之后可得天下第一,老者躲藏多年,终究不能逃避。 时年晏长澜堪堪十一二岁,老者将他置于安全之地,自己将诸多敌人引走,最后被万剑穿身而死。其死缘由,不过世人贪婪而已。 从此晏长澜藏入山林之内,若他只是寻常孩童自然艰难,他却是转世多次,不惧这些,于山中一边苦修剑法,一边将从前所学风雷动等身法、剑招一一改过,融会贯通。于成年之后,他便以面具遮蔽容貌,将当年围杀老者诸多门派寻得,一一挑上门去,将罪魁祸首斩杀,又以身法迅速遁走。如此多日之后,晏长澜身份自然暴露,当年围杀老者之人,如今也来围杀晏长澜,纵然早被晏长澜杀了祸首的门派大族,其子孙也都为报亲长之仇,纷纷纠集人手,也都到来。 晏长澜全无畏惧,行事亦有章法,并未将自己陷于老者之绝境,将遁法与剑法相结合,花费一段时日后,叫那些围杀之人寻不到他,而他则分散击之,终是把所有仇人杀了个一干二净。江湖之上,血雨腥风,他以一己之力,屠戮千百人,杀得诸多门派寥落,即便是有道理在先,最后仍是成了魔头。 于晏长澜自身而言,倒不在意,只是日后依旧麻烦不断,无数武林人士都要除他,他再如何厉害,在那源源不绝的敌人中也受了许多伤,多次重伤亦未能及时治愈,他体魄也不及从前,寿元更是削弱。于衰败之际,他再被围杀,再杀千百人,但不愿死于卑鄙小人之手,故而以剑刺破心口而死,尸身坠入高崖之下,不落入那些小人手中一分一毫。 而后,晏长澜再次轮回。 此番仍是凡俗之世,他乃世家之子,家中不允他练剑,叫他读书科举,奈何族中官员被人构陷,全族皆被昏君屠戮,唯独他能运起一些法门,假死脱身。随后他潜心练武,数年后,昏君作为天怒人怨,各地百姓揭竿而起,各路起义军皆要冲到皇城,他暗中跟随一位品行颇佳的起义军头领,随行护持,沿路又斩杀那等趁乱作恶之辈,最后与那一军同时抵达皇城,由他亲手将昏君杀死,起义军头领得为新君。 然而,帝王之心难测。 新君登基后为晏家平反,晏长澜自然心怀感激,不过他到底对功名利禄毫无兴趣,不久后便与之告辞。新君以宴席送别,席上敬酒,却佐以无色无味之毒。晏长澜如今□□凡胎,神识亦不可用,竟吞酒入腹方才察觉。此毒毒性剧烈,他纵然想要驱除也是不能,而新君虽对他卸磨杀驴,却也算是明君,一旦杀他天下必然再乱,不得已中,他只得强撑力气,刺新君肩胛一剑了断恩怨,然后一路杀出皇宫。 晏长澜身中剧毒,难以痊愈,而前朝余孽几度攻击新君不成,得知晏长澜之事,将一腔仇恨发泄于他,以余下人手寻他踪迹,寻得之后,包抄而来。晏长澜实力被剧毒削弱大半,最后被诸多余孽围杀,临死之前,将余孽扫除殆尽。 新君得知,长叹过后,虽有愧疚,却是不悔,只将其尸身厚葬便罢。 又一世,晏长澜投身一处小修仙门派,为掌门首徒。门中至宝被人觊觎,至宝认主掌门之子,晏长澜感念恩师教导之情,为掌门之子断后,法力耗尽拖住来敌,最后身死。掌门之子借助至宝一路修行,为师门复仇,他也算死得其所。 再一世…… 671|剑壁 转眼之间, 晏长澜不知轮回多少次,也不知身殒多少次。 这一回, 他再次醒来,睁眼已是成年男子, 正立在一块剑壁之前。 剑壁之中,有无数剑修正在舞剑,无数剑法不断挥洒, 彼此争斗不休,劈斩之间酣畅淋漓, 剑锋过处剑痕累累,尽数镌刻在剑壁之上,却脱离不出剑壁之外。 晏长澜定睛看去,视线已定在一道剑痕上。 刹那间, 他的意识仿佛被拉入其中,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盘膝坐下, 双眼之内, 紫青之光闪烁不定,而被拉入剑痕空间的意识也化为一道虚影,手持紫青双剑,正是他风雷真意。 与此同时, 一名持剑的修士立在他意识虚影的对面。 晏长澜心中忽有所感,这持剑修士便是刻下这剑痕之人,他用真意所化灵剑与之对战,便是打磨真意。 于是他毫不迟疑, 御使双剑,直朝那修士攻杀而去! 持剑修士出手十分凌厉,所用剑法正是先前晏长澜于无数剑修斗战中瞧见过的,如今亲身体验,更能感悟到剑上凛凛真意,极为不凡。这持剑修士的境界也与晏长澜一般,其根基扎实,法力雄厚,恰是个绝佳的对手。 晏长澜和他轮番来去,灵剑交错间发出声声剑鸣,悠长绵密,风雷真意沸腾,每一次交战中,对方的灵剑似乎都被磋磨掉一截,最后竟然渐渐只剩下剑柄,而被磋磨掉的碎片化为流光一般,附着在风雷灵剑上一阵盘旋,发出“嗞嗞”声响,与此同时,那剑修身影消失。而待那些流光也尽数消失后,风雷灵剑似乎更凝实、剔透了几分,灼灼更有华彩。 原来这也是打磨。 晏长澜不曾发觉,自己意识所化的虚影似乎也凝实了一丝。 这一名剑修被击败后,剑痕空间陡然碎裂,晏长澜的意识脱离而出,回归躯体。同一时刻,剑痕被抹平,化为一颗巴掌大的石头,落在他的身旁。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另一道剑痕上时,意识又被拉入一个新的剑痕空间中去。 依旧是一名剑修,也依旧是晏长澜之意识持风雷所化双剑与之对战,待晏长澜胜出后,剑痕空间依旧碎裂,又有一块与先前那块一般无二的石头落在晏长澜的身畔。自然,晏长澜的真意也再次受到打磨,他的意识虚影,亦再次凝实一丝。 如此一次复又一次,晏长澜忘却一切,眼中只有那无数剑痕,与其中剑修尽力交战。有时所遇剑修固然真意奇妙,但很快就会落败在晏长澜的剑下,但也有些剑修实力极为高强,须得他使劲浑身解数,才能将之击败。 渐渐地,他原本的意识虚影凝聚为半虚半实,再每次被那断裂灵剑所化的流光笼罩打磨时,丝丝缕缕的无形力量在其意识身躯中汇聚,汇聚在丹田之处。 晏长澜仿佛不知疲倦,依旧在剑痕中接连对战,每战胜一次,意识身躯丹田处的无形力量越发浓郁,他那处于剑痕之外的真正身躯是上,无敌之气也更盛一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意识躯体手中的真意灵剑已是剔透无比、坚固无比,其丹田里的无形力量则汇聚成一把剑的形态。此剑色呈紫青,似真似幻,看起来不过如同一把最质朴的灵剑,却是通身萦绕风雷,那风雷的每一次碰撞交织,都仿佛有一道纹路在剑身上亮起,时而风纹,时而雷纹,而风雷纹路变幻时,灵剑似乎也变化万千,有多种形貌一般。 这一把凝聚于意识深处的灵剑,便正是剑修之剑心了,但凡剑修,剑心皆是形如灵剑。 只不过,晏长澜到底不过是个紫丹一转的剑修,纵然如今他这颗剑心已十分接近实体,却依旧还有一丝虚幻之感——此为境界之局限,非他之极限。 若他日后也不忘时时磨砺剑心,于元婴之前,他未必无有机会彻底将之凝聚。到那时他再结婴,则必然可以立时成就犹若实物的元婴法相了。 晏长澜此刻还沉浸对战之中,忽然间,一股力道将他驱逐,他赫然惊醒,察觉自己的意识回归,此刻他再去看那些剑痕,却不会再被吸入其中了。与此同时,他才发觉自己已极为疲惫,脑中一阵刺痛,乃是消耗过甚征兆,或是消耗意识,或是消耗精力,或是消耗真意,但他此刻好似烛火,再不能支撑自己进入剑痕空间。 在晏长澜的周身,堆积了许多巴掌大的石块,每一个石块形态不一,却都十分光洁,上方萦绕着属于他自身的剑气。 他捡起一块,剑气对他毫无排斥,他试探将真意附着其上,更是顺畅无比,极为相契。 倏然间,晏长澜心头涌起一种明悟,这石名为“剑石”,乃是此间所赠。其与剑壁结成阵法,浑然一体,以已陨落的剑修真意、意识为养料,以剑痕为媒介,演化诸多剑痕空间幻境于其中。待新来的剑修被剑痕上所含真意吸引,意识就被引入剑石之内,以真意对真意,将剑石中真意战而胜之,则从前真意被新来的真意抹除,幻境破灭,剑石被新来的剑修剑气、真意浸染,自阵法中脱离,认新来的剑修为主。 略一数,晏长澜身周剑石总有八十一块,九九极数,亦是他意识能被引入的极数,故而战过九九八十一回,剑壁就将他驱逐而出。 下一刻,剑壁上的剑痕全数消失,变作个极为通透、犹若镜面的物事。 在内中缓缓出现一名剑修,身形高大,身姿矫健。他手中有一双灵剑,萦绕风雷,昂然而立,双目中似有剑光。 晏长澜本在盘坐,剑壁中的剑修则是静立,一坐一站,可两人的面貌竟一般无二。 紧接着,那剑壁中的人影便动了,只见他一剑点出,剑尖之处风雷炸响,气爆轰鸣,若有天崩之势。又一剑,风起云涌,变幻不定,使人五感六识俱被其迷惑,于无相之风中,被无定之剑斩杀。再一剑,铸造雷海,目光所及皆为雷电,而雷海之水皆为剑光所化,身陷其中寸步难行,若有万剑穿心,若有雷霆加身。 那人影将这剑法施展三次,便倏然溃散。 晏长澜骤然明白,此为他过了剑壁的考验,得传一套与己身相契合的剑招,三遍过后,他已将之牢牢铭刻在心。 随即,他还来不及呼出一口气,也来不及想起任何他为何来到此地,周遭就再度变化,出现了无数熟悉的人影。仿佛无数轮回的记忆重演,他认出这些人影,分明都是曾经杀害他的敌人!然而他此刻却忘记了自己曾经学过的剑法,也忘记自己如今的境界,唯独记得一套剑法,威力巨大却用起来生疏…… 同时,在他脑中出现一个少年影像。 青衫而孤傲,双眸似点星。 晏长澜忽然想起,青衫人是心上人,又忽然明白,若不能清醒地杀尽敌人,他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672|叶殊的实力 然而, 心上人面容一闪而过,容不得晏长澜深深记起。 一道剑光扑面而来, 剑气阴寒,携强大杀机, 直刺晏长澜咽喉,晏长澜身形微闪,将长剑擎起相抗, 但那剑法到底手生,他出剑略有一分不准, 而那袭来的剑气却比他记忆中更强几分,于是剑锋刺破他的臂膀,叫他陡然生痛。 晏长澜双目清明,凝聚心神, 剑心之内似有微光,叫他脑中灵光急转, 像是演练出了无数的剑法, 都在增加他的悟性,而他手中长剑也挥动更快,每一次出剑都凌厉非常,且每一次出剑也都比前一剑更熟练三分。 一旦晏长澜认真起来, 那比从前强些的对手面目一阵扭曲,露出恶毒神情之后,被他斩落在剑下。然而下一瞬,更多的剑修攻来, 将他团团围住,无数的长剑全都朝他身上劈斩。轮回中的敌人似真似幻,每一个都更加强大,与他记忆中的似同似异,但只有一点从未变动——他们对他从无手下留情,每一人都对他有极大的恶意。 无数的恶意混杂在无数种不同的剑气中冲击过来,晏长澜自然能有分辨,手中的剑法也越来越灵动,使出时威力巨大,瞬间就将那些剑气尽数绞碎。然而能绞碎剑气却不能绞碎恶意,那些恶意犹如附骨之疽,想要粘着在晏长澜的身上,渗入他的剑心雏形,将他动摇起来! 晏长澜的剑心之上,隐隐散发出凛冽的光,将那盘旋在他周身、几乎凝聚为实质的恶意打散。那一刹那,只听得其中似乎有什么残存的意识发出一丝哀嚎,随后就再也听不见了。 剑心实为他修炼剑道的意志,其意志越强,剑心越是稳固,而一旦剑道被摇动,心智被迷惑,就会被恶意所操控,不知变成何等怪物了。 可惜剑心雏形到底不是真正的剑心,既然还是雏形,就有崩溃的可能,那些恶意许是怨念太强,被打散后竟然复又重聚,互相凑成了犹若灰色长蛇般的迷雾,又“嘭”地炸开,把晏长澜包裹起来,仿佛要想尽办法,钻进他的体内。 初时倒是无妨,剑心雏形轻易散发光驱逐出所有恶意,可晏长澜杀得越多,换来的恶意便越大,恶意迷雾无缝不钻,即使艰辛雏形不断驱散,也比不上晏长澜诛杀之快,更比不上恶意凝聚之快。 慢慢地,剑心雏形周遭萦绕一层暗淡的灰,使得原本璀璨无比的剑心都变得灰扑扑,隐隐约约将要被蒙蔽起来…… 剑心蒙尘后,晏长澜自身意识自然也要被灰雾影响,双眼之中笼罩一抹灰光,让他所思所想逐渐沉沦下去,只余下斩杀对手后的一片猩红。 满世界好似都化为一片血色,叫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杀”字,原本铭刻于记忆深处之人,恍惚间又削弱了形影。 杀戮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道喊杀声冲刷着所有温情与爱意,晏长澜的意识挣扎无比,即便他双眼已被遮掩,剑心也被遮蔽,仿佛情感都被剥离……即便他万千挽留,百般不愿,那抹的青衫人影依旧在不断褪去色彩,只余下一道剪影,马上就要随风散去。 晏长澜的面容扭曲,头痛欲裂。 绝不!他绝不肯忘记! 像是意志又经历了一轮淬炼,剑心深处有一道意念直冲而上,不论恶意如何翻涌,仍旧将那层暗灰色的恶意冲开,迸发而出。 这一刻,青衫人影复又清晰起来,眸光微柔,于意识深处淡淡看来。 虽不见千种柔情,却有隽永之暖,刻骨铭心。 晏长澜仍旧被无数恶意裹挟,仍旧在不断冲杀,甚至满脑子也还是杀意。 无数“敌人”死去,又有无数妖兽杀来。 杀气漫天,满身浴血。 然而…… 滔天血海,无边杀戮,终有一点明光。 纵然再暴虐,再蒙昧,这一点明光不灭,他便意志长存。 · 一处荒岛上。 一位青衫少年静静立在一块数人高的礁石前方,与之相距有数十丈远,只见他微微张口,一点毫芒迸出,瞬间中在那礁石之上,无声无息,也不见半点波动,便已然没入了。 那礁石看似并无半分改变,似乎这青衫少年施法出了错处? 但就在下一瞬,那块礁石倏地升起一股蒸腾热气,火光闪过,生生消失不见。 竟已就此被焚化了。 青衫少年抬手略一招,微微张口 刹那间,那点毫芒倏然而回,没入他唇间不见。 这青衫少年乃是叶殊,而那点毫芒自然便是他的本命法宝,百劫九煞针。 如今他结成紫丹,此针上多出数种神通,除却大小如意、无坚不摧与隐形以外,由三阳真火孕育而出的,他便取名为“焚江煮海”。 若是激发这道神通,则毫芒过处满目赤地,寸草不生。先前那块礁石乃是凡物,叶殊不过是稍稍灌注些许法力,它随意刺去,就将礁石烧得化为乌有!其威能之大,可想而知——三阳真火原本已十分厉害,孕育出的神通更是这般恐怖,让人望而生畏。 收回百劫九煞针后,叶殊周身生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在他面前聚而又散,他略走出一步,就骤然跨出数十丈,显得他好似腾云驾雾一般,脱离凡俗。 这步法名叫“五行笼烟步”,乃是前世有人献给叶殊的法门。 他当时乃是单金灵根,因身子孱弱而学了一门极于金灵根的步法用以遇难时逃命,那人送来的这法门却是除却单灵根外皆可修炼,与叶殊所学相反,正可拿来互相印证。 得到此法后,叶殊果然好生钻研一番,发觉这步法十分精妙,且境界越高云雾越多,行速越快,若是到了神游以上的高境界,恐怕一旦使出当真就能惬意行走于高空之中了,天上海下无处不可去,用的法力也并不很多。 只是若要修行也有难处,便是所有灵根皆要通透无比,至少也要在八分纯以上,灵根越纯,学得越快,用起来也更奇特。 叶殊前世学不成,今生知道自己灵根之后,就自记忆中翻出这门古怪的身法来,后来他通过混沌水洗涤、滋养灵根,灵根早已是十分纯,内外俱是通透,待炼气时便已然开始逐步打下根基,后来筑基、结丹皆很顺利,而在得了紫丹的如今,这法门自然而然地,就被叶殊炼至小成——虽远远比不得日后,但眼下的金丹期却足够用了。 这时,叶殊将身法施展出来,便往海面上行去。 673|心血来潮 只见海面一片云笼雾绕, 其中一道青影信步而行,仿佛也与这云雾化在一处般时聚时散, 似有若无,但只眨眼工夫, 那云雾就自一头去到十里开外,再一瞬就掠去百里,偏若仔细瞧时, 又全不能窥见这青影行走轨迹,仿佛他先时还在左近处, 须臾又消失无踪。 这等法门,变化多端,着实叫人不能看得清明。 不多会,青影来到一座飘浮于海面的行宫之前。 行宫不大, 前方铺开一片敞地,在那敞地上, 两名剑修昂然而立, 正含笑往青影处看来。 其中那面容冷峻者眼神慈和:“今日叶师侄身法又有长进了。” 他身旁那散漫不羁者也笑道:“一日更比一日厉害,我那长澜师侄出来后,若是进境不够,怕是连叶师侄的身影也难以摸着, 岂不可怜。” 叶殊瞬间落在敞地上,朝二人微行一礼,神情不变,道:“风师尊, 淳于师叔,两位谬赞。” 风凌奚虚扶一把,笑道:“快去休息罢,修炼虽要紧,但也莫要太过损耗才好。” 叶殊道:“是。” 而后,他与两位师长告别,果然就回到一间房内。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原本也是担忧叶殊在海面修炼身法伤及自身,便等在此处外放神识护着,见他顺利归来,也就放下心,也回房中修炼了。 再说叶殊回到房中,盘膝端坐,神识却探入混元珠里。 自打他结丹后,这珠子之内,也有剧变。 大约是随叶殊心意而动,他原本炼制的亭台楼阁并无变化,但那原本凹陷的地坑却更深更阔许多,他所结乃是紫丹,神识能有百丈之远,也不过堪堪能探出尽头罢了。而那悬浮的小岛也更扩大十倍,那些亭台楼阁原本占据大半个岛屿,现下却只缩在一角,于其外围灵田扩张,已达至百亩之多——从前他与晏长澜精心挑选珍稀灵植栽种于灵田之内,只嫌灵田不足,如今扩展这许多,那些灵药灵花却不必再那般拥挤了。 叶殊心中思忖,待到长澜归来时,二人可寻个空子一同入得混元珠内,将灵田再仔细规整一番,有些暂且来不及栽种之物,也尽可都栽种而去,余下空处,当种下更多灵花,供给涅金蜂采蜜之用。 此时,因时常有混沌水喂养,涅金蜂中也孕育出一个头领来,为涅金蜂皇,其身上妖气极为浓郁,几乎堪比金丹修士了。 再有那头虽也有混沌水哺育,但因其性情凶戾而被叶殊控制的凶面蛛蝎,如今被稍稍放开限制后,妖气也是堪比金丹一转修士,体型更是庞大了数倍,倘若真由得它变大,单单身高已近乎一座小山峰,更莫说其蝎身蝎尾延展开去所占之广,恐怕就连淳于有风的那座小行宫也能被它负于背上。 又有那广阔草地之上,一群啮牙凶虫窸窸窣窣,正在啃食几种灵矿。 细细看去,除却始终在虫牌中随行晏长澜的那只雌虫以外,其他一雄四雌早已繁衍出许多后代,密密麻麻有上百只之多。它们同样消受了不少混沌水,不仅头领几只有无数好处,代代繁育的更是天生资质奇佳。 这等啮牙凶虫,早年叶殊并未驱使,只当做与晏长澜联络之物,但它们到底乃是凶虫,三五只许是用处不大,可一旦凑集成群,待对敌时尽数投放出去,便是乌压压好大一片,对手施展什么法术法宝、符箓阵法,统统都能被它们啃食一空。 此刻,叶殊略略看过便罢。 因一直致力于繁衍族群,头虫如今仅仅堪比筑基,且上百只啮牙凶虫仍少了些,虫群一出,纵然所向披靡,也总会有损失之处。故而还须代代繁育,至少有个千八百只时,才算有些规模,堪可拿出对敌了。 随即,叶殊视线落在混元珠的一角。 莫看岛屿、灵田、地坑俱是变化甚多,那一根黄竹却是始终不改,其凝聚白霜化为混沌水,虽品质也随之更高许多,却依旧每日一滴,似乎便是到了亘古去,也要如同现下一般无二——早在上次炼制亭台楼阁时,叶殊已特特为此物做了个小小花圃,如今花圃围着黄竹,外头的变化,半点干扰不得它。 而除却已有之物有所变化之外,混元珠内另增一汪泉眼。 泉眼不甚大,其中灵气氤氲,几乎要凝聚为实质,泉中之水犹如灵液,且更清凉通透。 不过此物看似灵液,实则于修士用处不大,其好处更在于能滋养灵田、辅助灵植生长,亦可饲养些尚无灵智的活物——若用在生出灵智的活物身上,就如同修士用之一般,好处寥寥,很是浪费——也着实奇妙。 叶殊微微动念。 混元珠内,霎时轰然作响。 诸多灵田登时分开,其中大片仍旧在楼阁之外,分割为许多大小不等的田地,也有少数移入亭台之间的园子里,上头栽种的乃是品种不一的灵花,便使园子里遍处繁花,清香扑鼻,而那涅金蜂的蜂巢也坐落在园子的中心之处。 在主屋之前原本有个小小莲池,内中埋上几截水玉莲藕,因曾滴入混沌水,如今已长出摇曳的水玉莲花,莲叶之间还饲养了许多一同所得的乳白虾子,不时在水中游弋。如今新增的灵泉泉眼豁然移动,与这莲池相连,下方水脉沟通诸多灵田,缓缓滋养,便使得原要不时换水的死水莲池“活”了起来。 一时间,灵气环绕流通,弥漫在亭台楼阁之中。 那被灌注最多的,正是叶晏二人所居的主屋。 叶殊稍稍整理混元珠内诸多物事,这才收回神识,阖上双目。 刹那间,混元奥妙诀飞速运转,紫丹上九窍呼啸不停,吞吸聚灵阵中的天地灵炁,疯狂地灌注到窍穴之内,增加他的底蕴。 如今,是积蓄法力之时。 · 几日后,叶殊仍在荒岛上习练身法、术法等,倏然间,他陡然生出一阵心悸,仿佛有无形之物压在心头,震得心脏嘭嘭急跳不停,叫他通身精血躁动,竟不能再安心修炼。 这一刻,他倏地反应过来,连忙运转身法,就要朝海面上掠去——定是长澜自生死之路脱身了! 但叶殊并无放松、欢喜之意,只因他心血来潮、焦躁至此,必是与他性命相连的道侣出了意外,恐怕即便长澜顺利脱身,此时也是情况不妙,耽误不得。 然而还未等叶殊踏出海面,远方就有一道青紫光芒疾飞而来,正是风雷翼! 混元珠里,啮牙凶虫亦在躁动,乃是有一雌虫不断逼近。 携雌虫且施展风雷翼者,确是晏长澜无疑。 然而澎湃煞气疯狂席卷,铺天盖地,仿佛天地间遍布血腥一般,叫人心惊肉跳。 那来的竟不像是个人,而是一头沉溺于杀戮之中的凶兽。 674|纵 叶殊恍惚间, 竟好似见到了前世八方锁天阵内始终护持他左右、斩杀无数敌人的血傀天狼,只不过, 那时的天狼面无表情,眼中空无一物, 只知屠戮与护他周全,而今这人虽被煞气包裹,但双眼炯炯, 所见俱只他一人。 他之道侣晏长澜,不知为何竟被煞气冲头, 心中唯有一线清明。 叶殊闪身迎去,晏长澜俯身而来。 眨眼间,两人于半空相遇。 晏长澜死死盯住叶殊,长臂一展, 已将他搂入怀里。 叶殊神识略探,并不推拒, 更顺势将他腰间揽住, 再微一用力——云萦雾绕中,他反而带着晏长澜极快来到这荒岛上的一处山洞之中。 重重阵盘布置在洞口,叶殊行事有条不紊,待把这洞口封锁得密不透风、将外来神识也都能抵挡在外后, 他再闪身,带晏长澜一同回到混元珠里、进入那主屋之内。 此处与曾经叶家少族长居处一般无二,一张大床卧在其中。 晏长澜紧搂叶殊,额头上大汗滚滚, 一言不发,通身的气血不断翻涌,煞气涌动间,他浑身火热,竟然无法自控——他已记起生死之路中种种事,路外时日不算长久,可于他而言却是多世轮回,无数年不曾与叶殊相见。 待终于离开,晏长澜得见叶殊,无数情感冲入脑中,不能自已。只是他始终记得眼前人是此生挚爱,绝不可伤,这才能勉强维持本心,不曾轻动。 然而,到底难以忍耐,越是忍耐,越是痛楚。 叶殊性情虽冷,对道侣却也是真心实意,并不愿看他如此,故而方才一番举动,只为不叫旁人搅了兴致罢了。此刻他抬起手来,随手拂去晏长澜额上汗珠,按住他的颈项以唇相就。 晏长澜越发灼热难当,他双臂紧箍叶殊腰身,眼中那点清明倏地明灭不定,化为一片幽深。唇舌之间,他再无半分忍耐,几近啃噬,交缠不休。 叶殊被咬得不耐,闷哼一声,抬腿勾住人一个翻滚,便一同落入床褥中去了。 不多时,床褥中水声不断,气声似有若无。 有一人舒展肢体,眉眼间褪去素日的冷淡,另一人覆身而下,平日里那些小心顾虑、慎而重之,于此时尽数变作了凶悍痴狂。 · 且说叶殊每日在荒岛修炼,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一边看顾于他,一边各自修行,一边亦将小行宫停靠在相距那生死之路路口所化黑点不远处,等待晏长澜回归。 不知不觉间许多日过去,风凌奚虽信得过自家爱徒,可等得久了,也难免有些担忧,唯恐爱徒心中有障,在行走生死间时迷失自我。 淳于有风笑他几回,道他杞人忧天,但话是如此,却也同风凌奚一起守着,待时日久了,隐约也生出几分忧虑来。 这一日,那闭拢的黑点倏地扩大,搅动周遭气流,叫小行宫里的两人瞬时察觉,不必互相示意,已极快闪身,一齐来到近处。 果然,气流涌动间,那黑点重新变作了黑洞,一如最初那般,可以容人进入。忽然间,那风口处的气流赫然散开,一道人影自其中极快跃出,其速之快远胜从前,更有剑气凛然,风雷两道真意缠绕之上,翻卷时掀起极为可怕的力量。 风凌奚眼中微亮:“长澜出来了。” 淳于有风亦是点头,刚要取笑他,但下一瞬,他与风凌奚都已看清,出来的确是他那长澜师侄无疑,但其竟是满身暴戾,剑气、风雷真意流动的气势极不平稳,叫人望而生畏。 两人俱是元婴修士,自不会生畏,但晏长澜先养无敌气势,又在生死之路中淬炼许多时候,流露出的无形恐怖,却也叫他们隐隐生出一丝忌惮。 风凌奚来不及欢喜晏长澜进境之快,已先眉头紧皱,担忧说道:“长澜气息怎如此不稳?莫不是历练中被心障所迷,分不出真伪罢?”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在此路历练时,遭遇极多,也迷失了好一阵子,只是他意志尚可,终究还是勉强清醒,撑着离开。后来淳于那厮入得其中,所见所遇也差不离。 长澜资质极佳,若是还未清醒时就本能寻得出口,倒也不无可能,可如此一来,长澜神智尚不清明,若不能立即稳固心境,对他而言也有大害。 淳于有风也皱了皱眉,道:“你我近前一看,若有不妥,一同出手将他制住,以免惊动了他,叫他迷障更深。” 风凌奚亦是一般想法,当即和淳于有风闪身上前,就要出手—— 但二人又立时察觉,晏长澜看似暴戾,又有煞气弥漫,可他眼中分明并非混沌一片,乃是神智尚在之相。不过能保住这神智,许是另有契机,才叫他支撑下来——那契机定然不是他们这两位师长,而是他如今意欲寻找之人。 风凌奚心下微松,摇头失笑:“长澜无事,倒将我唬住了。” 淳于有风一时无言,禁不住也笑起来:“还是送他一程罢,他这般的模样,若是太过冲动,你我也要同叶师侄说一说情才是。” 风凌奚横他一眼,道一声“何必你我多事”,却也还是和他一起紧紧跟着晏长澜而去。他倒不是要说什么情,到底还是担心爱徒此刻情绪不稳,若是寻不到人、闹事起来便不妥了。 两人跟在晏长澜身后,只觉他身法比从前更快数筹,也更为娴熟,他似乎与叶殊有相见手段,竟是径直朝那荒岛而去,动作犹若奔雷,快似流星。待临近时,二人又瞧见一道青影极快出现,纵身相迎,便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风凌奚笑叹:“果然是你我多事,无须过来。” 淳于有风也笑:“罢了,久别重逢,年轻小辈总是热络些。你先离个几百里,莫去搅扰小辈亲近,我去将小行宫取来,与你会合。你我就在小行宫里等着,待长澜气息稳固了,自然来见你我,到时再关爱不迟。” 风凌奚自无异议,依言而为。 淳于有风归来后,果然将小行宫停在几百里外,也是远远守关之故,叫旁人不得接近那荒岛。 只是二人这一等,就有十余日过去。 · 晏长澜从生死磨砺中走出,好容易见得爱侣,又得爱侣主动亲近,难免就癫狂了些。后来爱侣于床笫间坦荡得很,他心中爱极,不禁更放肆几分。 他不曾被那杀戮、暴虐弄得失去理智,却在爱侣纵容中没了清明。不知不觉间,他一应爱意尽数交托,胡天胡地许久,才总算由情|潮中清醒过来, 晨光微熹,晏长澜稍稍侧头,见怀中少年静静沉睡,与自己手□□缠,亲密无间,犹若一体……他气息越发平和,只觉心满意足,再不曾如此刻一般安然。 675|温存 不知过去多久, 叶殊方才醒转,睁眼时,就见晏长澜眸光沉沉, 内中似有说不尽的情意,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叶殊略一动作, 法力瞬时流遍全身,登时那些爱|欲痕迹尽数褪去, 而后便开口:“既已醒了, 怎还赖在榻上?” 晏长澜垂眼,见叶殊神色如常, 半点不曾嫌他孟浪, 心中越发满足, 不由脱口而出:“这些时日我很欢喜,方才瞧着阿拙在我怀中更是喜不自胜, 便不愿起身了。” 叶殊闻言一怔,他原不觉道侣之间结丹双修有何奇异, 可听见晏长澜这般说, 不知怎地, 面上竟有些微微发热, 一时不知如何接下这话。 晏长澜瞧见叶殊那素来冷淡的面上略带一抹飞红,虽转眼即逝, 却镌刻在他心中,不由就看得呆呆愣愣起来。 两人谁也不曾再言语,又过了好一会儿, 才不自觉对视一眼。 晏长澜禁不住笑开,恍惚间,似有当年那少年城主的飞扬之态。 而叶殊唇边也有一抹极浅的笑, 将他往日疏离尽数抹去,气息也晕开几分柔缓来。 · 温存半晌后,晏长澜早已心平气和,只觉得那生死之路中所遇种种皆如梦中一般,对他再无半点影响,就着这与爱侣相缠之态,徐徐说出所遇。 叶殊对这生死之路亦有好奇,他非剑修,并不走此路,细听过后,心中也渐渐明了。 · 那日入得黑洞之内,先封去晏长澜之五感,走黢黑之路。晏长澜意志坚定,便在那路上先祛除了诸多杂念,被打磨得一心只有剑道,混乱其他记忆,亦忘却其他记忆。随即在他精气疲乏时,骤然变换世界,将之置于其中,他便仿佛世界中人,那世界亦真亦幻,叫人一时难以找到破绽,他自然沉溺进去,旋即又叫他举世皆敌,挥剑而死,死后仍要同无数剑修切磋,待他全都熬了过来,便赐他一场完美人生,弥补半生遗憾。 待晏长澜将要清醒时,幻境再将之记忆混乱,叫他那完美人生倏地变作惨烈无比,打压他的志气,再为他重塑幻境,叫他次次轮回,世世不得好死。 生死之路,乃生生死死之路,生生死死叫人分辨不清,渐渐就要蒙蔽灵识。 ——原本叶殊也该在那完美人生之中,更易叫晏长澜沉迷,奈何晏长澜初入幻境时,便因叶殊不在身旁而常有心绪不定,可见晏长澜本心在他,若是捏造他之幻影,一旦现身,必定被晏长澜一眼看破,到时非但不能叫晏长澜迷惑,反而使他瞬间惊醒,就毫无历练之用了。 轮回过后,晏长澜被轮回中种种记忆所累,一时记不得自己来历,又有剑壁出现,越发叫他忘却从前,一心只沉浸于剑心打磨之中。待他习得一套十分契合的剑法,再将他投入到此前世世所遇敌人包围,让他再次陷入举世皆敌之态,且诸多轮回记忆纷杂而来,要越发将他神智蒙蔽…… 偏偏晏长澜意志坚定无比,在这最后的考验之中,纵然他记不起叶殊的名字,却因着剑心渐渐通明,反而勾勒出他心中之人。 因此,尽管再陷入无边杀伐之内,他也始终不曾被仇恨所控,不曾被杀戮所迷。 待他强行破开生死之路而出,一时不见叶殊,就犹如濒死困兽,盲目冲撞,煞气冲天,不久与叶殊相会,叶殊将他引至榻上,他于挚爱之人缠绵之间,再多戾气,也尽皆抚平了。 · 叙说过后,叶殊披衣起身,道:“头回双修,体内必然生出变化,你我且去一观。” 晏长澜虽还留恋,思及已胡闹多日,弄得也狠,便不敢多言,老实起身,与叶殊相对两边打坐,内视丹田。 叶殊不知晏长澜所想,入定过后,神色微微讶异。 在他丹田之内,紫丹之畔,隐约又形成了一颗紫丹虚影,九窍中吞吐丹气,伴有凛冽剑气,又有紫青之光,着实非同平常。 无须询问,叶殊已能认出,此丹正与晏长澜体内紫丹一般无二。 旋即,他将神识探出,附着于那紫丹虚影之上,仔细探查——原来这紫丹之内不仅含有澎湃法力,更蕴含一式极强杀招,与风雷真意结合,便只是这般刺探,已是威能无匹。 叶殊心有所感,若是他与人斗法时消耗过甚,只消用神识引动那紫丹虚影,它便会化为滚滚法力,瞬时将他紫丹中法力补满,而倘若他遇上难缠的对手,出其不意引动紫丹,即可将此招瞬发而出,制敌于毫无防备之间——紫丹一击,乃晏长澜全力一击。 除却紫丹之外,叶殊更觉法力醇厚许多,内中隐约有丝丝风雷之光萦绕,替他祛除血肉中极细微的杂质,无有半点遗漏,更叫他肉身也增强几分。 只此一次双修,他之紫丹九窍中丹气喷薄而出,汹涌犹若燃烧,相距养出丹火、突破至金丹二转竟也不远了。 查明之后,叶殊抬眼看向对面。 晏长澜神情里亦带有讶色,和叶殊对视过后,开口说道:“阿拙,在我紫丹之畔,生出一颗你的紫丹虚影来。其中有许多法力,可助我瞬时补足,也藏有一式阵湮劫指,若是引动,即可无形无影笼罩在对手周身,将其禁锢,即刻粉碎……” 除此以外,三阳真火之火气在晏长澜周身血肉中游动,淬炼他的肉身,他之法力也增长许多,与叶殊一般,都只差一线,便能进入到金丹二转境界中去。 二人从前境界、法力的深浅上总有差别,不过大约是因着他们在境界相同、都结成紫丹时双修,且互相纵容、心意相通之故,如今他们的境界一般无二,法力似乎也都一般浑厚,只在法力属性上有所区分而已了。 这头一次双修的功效,果然非同一般。 日后两人再修炼时,也能互相有许多补益,使他们始终处于相对完满之态,每一层境界,即便有一人暂时不能完美,只消多互相助力几回,也都能尽快达成。 晏长澜喃喃道:“如此一来,日后我与阿拙境界可始终相同,修行之路再远,亦可同生共死,谁也不会落下谁了。” 叶殊道:“你我互结痴情契,原本便是同生共死。” 晏长澜回过神,笑了一笑:“自然,不过如今越发是如此了。” 其实,当年阿拙愿意回应于他,反结痴情契,他自然很是欢喜,但那痴情契虽能叫二人寿元共享,可一旦有人落后,总是会有损另一方。他不担心自己如何,却忧虑阿拙为他折损,能有这保障,他便更放心些。 更何况,如此一来,他与阿拙的牵绊也能更深…… 676|无上杀伐剑阵 双修过后, 两人瞧过自身法力增进之处,各自运转几圈功法,又依偎一处哝哝片刻, 便都收敛心神,再不耽于私情了。 晏长澜取出一块剑石, 递于叶殊,说道:“那日师尊与淳于师叔所用小剑, 便是此物所制, 其形态如此,是因真意打磨而成。”又说, “灌注我的真意进去, 即可作为开启生死之路的钥匙, 亦能指示生死之路入口所在,无须百年那般长久。” 他还记得, 当时阿拙对那小剑甚有兴趣,只是一时辨认不出来历罢了, 如今他得了这物, 自然是要告知阿拙知道。 叶殊接过剑石, 细细打量, 道:“原来这便是剑石。” 从前叶家典籍有载,剑气纵横万年不灭之处, 山石受无边剑气打磨,可孕育剑石,乃是极为神妙的异物。不过剑石于寻常修士无用, 在剑修手中,却有极大妙处,能吸纳剑修真意、不损而释放, 也能变化多端,任意改变形态,其内蕴剑道空间,旁人难以揣测其威能。 而他自己研习阵法时,曾窥见一种攻杀之能极强的剑阵,一旦布置而出,杀伐之气能使天地寸草不生,但凡有人入得阵中,皆要被万万道剑气穿身,难以抵挡。 只不过,这等剑阵不易布置,其布阵之物最佳者正是剑石。 因剑石最能容纳剑道真意,且能化出剑道空间,用上此物后,入阵者纵然抵挡了那万万道的剑气,却会迷惑在重重剑道空间之内,每一剑道空间俱是威力无匹,能看穿一处,却未必能看穿处处,好容易脱身而出,那万万剑气重新凝聚,又是一阵杀戮无边,使陷阵之人再不能出。 布置那等阵法,所需剑石至少须得三十六之数,叶家虽有剑修,但主修非剑,那些剑修纵然亦有奇遇,但终究无人得到剑石。叶殊为少族长时,也曾差人前去搜寻,然而剑石极为稀罕,于剑修而言又妙用非常,不肯出让,故而即便查到些消息,也始终不可得。 没料想,如今在这区区下界,倒是有此机缘,见到了这许多。 晏长澜瞧见叶殊神色,不由欢喜:“阿拙喜爱此物么?” 叶殊微微点头,将布置剑阵之事说了。 晏长澜恍然,神识稍动,已将八十一块剑石尽数取出,交给叶殊,道:“既然如此,便都送给阿拙。” 叶殊却摇了摇头,道:“剑阵所需剑石,至多不过八十一块,而我如今修为尚浅,如今要想布阵,三十六块足矣。”他见晏长澜又要分出三十六块来,神色微柔,续道,“我非剑修,即便要用剑石布阵,内中总要选灌注真意方可。如今且不急,你一边打磨剑石,一边替我灌注你的风雷真意,我亦要再多演练一番,待你我皆准备妥当,再来尝试布阵不迟。” 晏长澜闻言,自然是听从的,就将剑石先行收起。 叶殊又道:“这剑石还有许多旁的用处,你也可尝试一番,过后便是不布阵,也能犹若符宝一般,释放攻杀之力,省却你我积蓄法力的工夫。” 这等用法,便如同当初淳于有风以一把蕴含沧澜真意之小剑为他二人护身一般,与那用过即毁的符宝不同,这剑石中的力量即使尽数迸发,剑石本身却还能再次灌注,反复而用,着实堪称剑修手中至宝了。 晏长澜能为爱侣出力,自然百般情愿,左右打磨真意也是修行,朝剑石中灌注真意亦是修行,转瞬之间,他便已然想定,要尽快将剑石打磨得了,也好叫叶殊能早日布置那无上杀伐剑阵。 他道:“阿拙放心。” 旋即,叶殊唤晏长澜一同出去主屋。 先前被煞气冲头,并未留意旁的,如今晏长澜自屋中走出,才发觉这混元珠内生出巨大变化,不禁为叶殊高兴。 他看了看那空空田地,说道:“从前许多灵药无处栽种,如今我来替阿拙种下。” 叶殊瞧他一眼,却是略略摇头:“你我在此处多日,也该出去同两位师长报个平安。你在那生死之路中所遇,也给与他们互相印证一番。” 晏长澜面色微红,顿时赧然:“是该如此。” 他倒并非是不敬重师长,而是在生死之路中那些时日,当真好似经历了许多轮回,全凭着对叶殊一片痴心保持清醒。如今脱身而出,见得叶殊恍若隔世,加之多年心愿一朝得偿,竟是半点也想不到其他,满心皆被喜悦充盈,脑中也再无旁人……便没能立即想起恩师来。 如今叶殊提醒,晏长澜心中十分惭愧。 叶殊道:“那便走罢。” 晏长澜自然应下。 两人遂离开混元珠,一同落在山洞之内。 晏长澜一眼瞧见,洞口洞内层层叠叠俱是阵盘,是为遮挡二人不在此间之故,亦是告知师尊师叔他两个……他不由面上一热,轻咳一声。 叶殊将阵盘尽数收回,晏长澜收拾心情,也恢复如常。 随后两人一同来到荒岛岸边,一人周身云雾缭绕,一人笼罩风雷之光,又相视一眼,携手朝那海面之上飞掠而去。 须臾间,过去数百里。 那座小行宫也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 风凌奚端坐在堂上,看看面前两个小辈,见两人气息圆融,已是不分你我之态,心下颇为欣慰。尤其爱徒晏长澜再无分毫暴虐气息,眼神正直清明,神态沉稳比往日更甚,他素来冷峻的面容上,更不禁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来。 淳于有风则是挑了挑眉,揶揄道:“可是叫我与你们师尊好等。” 叶殊倒是神色淡淡,一如往常,晏长澜却面如火烧,好容易才压了下去。 淳于有风见状,不由好笑,只觉这师侄着实面皮薄,他那道侣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风凌奚见爱徒很不自在,便横了淳于有风一眼。 淳于有风这才敛了调侃之色,正经起来。 之后,风凌奚自是关切问起晏长澜于生死之路的情形。 晏长澜毫不隐瞒,如今思路清晰,正可一一道明。 因着有多次轮回幻境,晏长澜一说便是数个时辰,倒不是当真都在说话,期间每每提起一个世界所见剑法时,晏长澜也都演练一番,这才耗费得久了。 叶殊先前听过一回,本身意不在剑道,便只盘膝坐在一旁,运转功法吞吸天地灵炁。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则与晏长澜一同印证,他们倒不嫌弃有几次轮回幻境中所见剑法略显粗陋,反而将其中精华尽数汲取到己身剑道中来,提升自身剑道底蕴。 直至晏长说完种种轮回,两位师长仍是意犹未尽。 677|可为客卿? 印证了所得后, 晏长澜想起头一次入那轮回中事,不由问道:“敢问师尊,那第一剑子、第二剑子可是与师尊、淳于师叔有关?” 风凌奚笑道:“听你所言, 那二人行事作风、所悟真意与我二人分毫不差,自然是有关的。”他略作思忖, 续道,“当年为师入那生死之路时, 头一次也入轮回, 亦是去了个与如今世界相似之处,也曾见得许多高明剑修, 但皆无熟人。不过, 你淳于师叔于那轮回中, 却见过一位与为师相似的。” 淳于有风一挑眉,像是遇见一件趣事, 也懒懒一笑,道:“那时我与长澜师侄一般被抹去记忆, 开场便出现在一座比斗台上, 你这师尊虽不是什么第一剑子, 所在剑宗却是与我所在剑门为死敌, 我与他俱是当代大弟子,可是好一番的生死相斗。” 风凌奚又道:“那两人许是为师与你淳于师叔成功走出后留下的投影, 你遇见的那无数剑修也未必无有其人,只是为师料想,应当并非人人都是走通这路的, 越是走得远的,在其中施展应是越多,如此也使后来者考验渐苛, 难以通过。” 到此刻,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不惧再影响晏长澜,也略略将自己于生死之路中所见所遇说了说,大抵与晏长澜有诸多不同,他们不养无敌气势,不同于晏长澜要有无数厮杀,亦不曾遇血海深仇,故而并无那等完美一世,不曾遇见多次轮回。但既为剑修,也有斗战无数,重重幻象之下亦都是真真幻幻难以分辨,有诸多考验,也有诸多迷惑。 后进入的淳于有风,不知与风凌奚相斗了多少回,互有胜败,总还是淳于有风败得多。而淳于有风潜意识中并不愿与风凌奚生死搏杀,故而更难些,若非风凌奚的投影在其中无有进境,淳于有风却是进境斐然,到底还是将风凌奚压制。不过……许是他潜意识中又明白风凌奚绝非迟迟不能进境之辈,反而将他意识惊醒几分。 其后种种,又有变化了。 最后,两人同样去了剑壁,同样在那剑痕空间之中对战感悟,突破剑痕之后,也有剑石相赠。 说到此,风凌奚看向晏长澜,眼中俱是欣慰:“长澜,你比为师与你师叔厉害许多,我二人走生死之路时比你年岁更长,于其中费尽周折也才得了七十二块剑石,你却能在经由那许多考验之后,还得八十一之数。”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淳于,你素来傲慢,如今见我这弟子如何?” 淳于有风洒脱一笑:“自是比不得长澜师侄。” 风凌奚越发得意。 晏长澜原想道一声“不敢”,但他师尊此刻斜睨过去,淳于师叔也不在意,便知无须他来多言,只静静等着两位师长理他罢了。 不多时,风凌奚又慈爱看来,叫晏长澜把所悟剑法多演练几回,与淳于有风一同指点。 晏长澜欣然而为,恭听指教。 如此过了几日,师徒几人方才所得梳理完成。 风凌奚道:“此间事了,长澜、叶师侄,你二人当随为师回去宣明府了。” 既已提到回归之事,叶殊收回心神,不再运功。 晏长澜略思忖,与叶殊对视一眼。 叶殊道:“是该回去了。”他略一顿,“长澜还有一事未完。” 晏长澜自也将那事牢记心中,他虽从未提起,但如今修行告一段落,把握在手,心里也早有打算。见所爱之人与自己心意相通,他心中一暖,旋即面色凝重,沉声说道:“从不敢忘。” 风凌奚略思索,倒也想了起来。 他关爱弟子,爱徒从前遭遇自然早有了解,只是为遂爱徒心意,不曾主动插手。如今算一算,爱徒境界到了,实力也够,确是到了了却前仇之时。 风凌奚微微颔首:“你既有决定,回去之后,随你施为。”他略顿了顿,又道,“此事过后,便散去此中心障罢。为师非是叫你忘却从前种种,只是莫要再时时牵挂了。” 晏长澜感念师尊一片爱护之心,感激言道:“是,师尊。” 风凌奚对晏长澜自然放心,稍作思忖后,又对叶殊说道:“叶师侄如今已是一位炼器大师,此次回去宣明府后,可有加入宗门的打算?”他因晏长澜爱屋及乌,对叶殊也有一片慈爱之心,温和言道,“叶师侄如今已然结丹,日后修行还须得有许多资源,既有如此本事,资源应是不缺,但恐怕难以再如先前那般隐匿于市集之间了。既如此,与其耗费资源去请那不知生熟的元婴修士来护持,倒不如加入一个大宗,宗门自然会安排护持之人。若是叶师侄不喜束缚,倒也无妨,只以客卿身份加入即可。” 此确为诚恳之言,叶殊心中也早有计算。 自结丹之后,许多威力强悍的阵法他都可以布置一二,而越是厉害的阵法,所需布阵之物越是稀罕、昂贵,他自己私下搜集必然不比背靠大宗时来得便利,诚然有长澜可以替他在天剑宗换取,以长澜身份也不会有多少人在背后说话,但次数多了,难免不甚妥当。另外他身为炼器大师,做散修在外时,确是有些不够安稳,哪怕风剑主出言庇护,可遇上那等穷凶极恶之辈,一击即走,也拿他无法。一如风剑主种种所虑,他俱也想过。 因此,叶殊结丹前后,已有意与天剑宗增添几分关联,其中所思者,正是凭借炼器大师之名,入此宗门成为客卿。到时他炼制法宝贡献于宗门,再从宗门换取炼材用以炼制布阵之物,抑或是天然即可布阵的物事,岂不比自己一人在外便利? 如今风凌奚主动提出,这番心意他很是明了。 叶殊从前只做了个散修,一来是当时他境界尚弱,立身的本事也发挥不出几成,若要入宗不仅须得晏长澜斡旋,还须得为弟子,束缚甚大,于他并非必要;二来宗门内好手甚多,他有混元珠这等秘宝不可外泄,宗门里给弟子的防御阵法怕是不足以防备住大能神识,纵然诸多大能并不会刻意窥人隐私,以他素来谨慎,也不肯将安危操控于他人之手。 但如今结丹修为堪可一用,以叶殊于阵法上的造诣,他自己便能布置出做够强大的防御阵法, 虽说消耗不小,可他平日里不用就是,待每逢进入混元珠时,将之套嵌于宗门大阵之内,便是神游大能的神识,也必然不能穿透其中。 混元珠之秘,自然就半点也不会泄露了。 678|柳家姐妹 心念电转间, 叶殊已是应道:“多谢风师尊,若天剑宗不嫌弃,晚辈倒想入宗为客卿, 也不必与长澜别府而居。” 风凌奚虽未明言邀请叶殊入得天剑宗,但他既然这般提了, 所言自不是旁的宗门。有他在天剑宗里,叶殊去得旁处, 又哪里能有天剑宗自在? 此时叶殊有情愿之意, 他眉头一挑,欣慰开口:“哪个敢嫌弃炼器大师?你只管与为师一同回宗, 便是有不长眼的啰嗦, 你住在为师的山上, 也没人敢来多嘴。” 叶殊知晓风剑主素来果敢,既这般说了, 就再不必他来多思。 “如此,多谢风师尊。” · 风凌奚来寻弟子时步履匆匆, 但如今寻得弟子, 且弟子不仅结紫丹还修为大有长进, 技艺出众亦结紫丹的弟子道侣——炼器大师更有意同入他天剑宗, 他自然风光得意,也不那般急切了。 因此回去途中, 一行人仍旧乘坐淳于有风的小行宫,慢悠悠地自海面而过。 同时,也要见几个海域中的旧交。 莫看叶殊与晏长澜落在海域中的时日不久, 经历倒是不少,识得之人也不少,其中颇有交集的, 有郑家之子、白氏之女、柳家兄妹。 其中白氏凤瑶本是了却因缘的,不过后来风凌奚寻来,她有招待,如今找到了人,也当知会她一声,全了这一丝情分。 除此以外,一行人又去了回北一岛,叫人往郑家送了一件法宝并一封简信。 当日离岛时,叶殊与晏长澜尚不知要在海域上漂泊多久,因郑家子郑坤元有交好之意,遂留下三张传讯符,告知若有要事,可凭此物联络。而后风凌奚前来,由白府去问郑家要来一张,叫风凌奚、淳于有风得以与叶晏二人顺利见面,也是情分。如今叶晏二人将要离开海域,那传讯符自然是再联络他们不上,左右法宝于叶殊而言算不得什么,也就大方送出一件,并以简信告知他们远离此间即可。 随即,一行人来到柳家所在岛屿附近。 柳家兄妹有意投靠晏长澜,跟随叶晏二人回去内陆,二人同兄妹俩有所约定,此时也便到了践诺之时。 风凌奚亦知此事,也无所谓过来。 剑修若要全心修行,身边自然要有能打理琐事之人,早先爱徒不过筑基也就罢了,并不甚急,而今到了金丹境界,总要有些人手办事。 风凌奚自己是个嫌麻烦的,倒也能给爱徒些人手,但自己给的未必顺手,爱徒自己遇见了,境界修为也过得去,就由得爱徒自己乐意罢。 回去路途遥远,也不在乎耽误这一时半刻。 · 柳家。 柳彬宇正在静室内闭关,他倒不曾极力提升自己境界,只一直服用那早早买下的二品古蜂蜜。不仅化开暗伤,还能打磨法力,能将根基弄得更雄厚些、法力也更精纯些。 同时,他的小妹柳翩然却不曾留在家中,而是到了兄妹俩大姐的夫家,探望大姐柳莹然。 · 吴家。 大房第三子吴峥后宅内,有两位美人,一个依偎在榻上,另一人则侧坐于地面的平整兽皮上,姿态都十分慵懒。 榻上那女子姿容极为出众,是个外貌瞧着不过双十年华的绝代佳人,她面上带着浅笑,一双素手轻轻搭在腹上,像是在尽力呵护着什么,其眉眼之间,却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轻愁。 侧坐的少女外貌更年轻些,身姿婀娜,娇俏动人,其姿色不在前者之下。此刻,少女眼中含怒,低声说道:“姐夫又去吃花酒了?竟半点不体谅姐姐辛苦,着实可恶!” 这二位姑娘,年长的为柳家长女柳莹然,而年轻些的自然就是柳翩然。 多日前,柳翩然得了一株焕颜花,她原是想要自己服用,但后来思及自己与兄长要去内陆的,留下长姐一人在吴家挣扎,岂能安心?故而不多时就来探访,不仅带来了不少一品古蜂蜜,还有这一株焕颜花,都送给了柳莹然。 依照柳翩然之意,这株焕颜花自然是柳莹然用来送给吴家能掌事之人打点一番为好,柳莹然坚持不允,以她看来,纵然打点过后一时能照拂几分,可吴家琐事甚多,也帮不得她几时,还是留给妹妹为佳。 柳翩然思来想去,硬是塞给了柳莹然吃下。 她想:长姐不肯用来打点,不如就给长姐吃了,叫长姐能容颜焕发,更增丽色。姐夫是个爱美色的,本是个庸人,不堪与之为伍,但长姐已落在后宅里,难免要顾忌他几分。待他见长姐美貌,多来几回,对长姐也无有坏处。 事后柳莹然果然引得吴峥常来,痴缠半月,引得后宅诸多妾室美人好生嫉妒,不过吴峥到底是个惯没耐性的,半月一去被妾室勾上几回,就又去了她们处,只是比起从前来,到柳莹然房中略勤些罢了。 期间柳莹然服食柳翩然留下的一品古蜂蜜,将内里很是调养一番,不知怎地竟然再次有孕。如今虽未显怀,却也能察觉到那胎儿壮健,来日该是资质不坏。 柳莹然本就有个双灵根的嫡子,现下胎儿虽不知男女,却也早早透露出灵性,还是颇得吴家长辈看重的。加之她那金丹境界的弟弟、时常来探望她的妹妹,都叫她地位更加稳固了。 这一回,柳翩然抽空过来陪伴有孕的长姐,听闻姐夫吴峥全不顾妻子心情,难免不快。 倒是柳莹然,见妹妹替自己抱了不平,那抹轻愁反而散去,冲她宛然一笑:“你在意他做什么?如今我有古蜂蜜为资粮修行,还有一双孩儿,日后修为精进,孩儿们也出息,管那姓吴的弄什么把戏呢?倒是你,日后要随大宗弟子而去,要多加谨慎才好。”她伸手抚了抚柳翩然的发顶,柔声叮嘱,“你多日来总要夸赞晏前辈与叶大师,我虽未见过他们,却也听出他们实在是极为出众的男子。但你且切记,他们既为道侣,情意深厚,你跟随弟弟好生办事便罢,可莫要因着情窦初开,错放心思。” 柳翩然面上一红,也没怪长姐不信自己,只讷讷说道:“姐姐多虑了,若你真瞧见那两位,便知道旁人定是插足不去的。” 柳莹然温柔一笑:“如此便好。” 其实并非她不信自家妹子的品行,而是少女之心本就莫测,那两人又是世间少有的出色男子,若不多叮嘱几回,叫她时时留意着自控,哪能就确保不动心呢?一着不慎心思成空也就罢了,就怕生出心障,忘却自我,做出清醒时绝不会做之事,到时前程也要尽毁,就悔不当初了。 柳翩然朝着柳莹然处靠了靠,面上俱是依恋。 柳莹然又细声叮嘱:“便不提动心不动心的,替人做事也不比在家中,你须得多加仔细,不可胡闹脾气,恶了那两位前辈,可知道么?” 柳翩然应声:“是。”她又急切对柳莹然说道,“我与兄长去了内陆,恐怕便轻易回来不成,姐姐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莫再因着那闲人生闲气,自己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可知道么?姐夫若要出去,姐姐也别去看他,还有侄子与你腹中这个等着你看顾,可不能太劳神的。” 柳莹然心中满是暖意,也应道:“我知道。” 姐妹俩喁喁细语,都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嘱咐。 突然间,柳翩然只觉怀中微热,不由停止了脊背。然后她慌忙从颈间摸出个荷包,取出了一张光华流转的灵符来。 此物,正是叶大师留下的传讯符。 叶大师曾有告知,这传讯符一旦发热,便是他在召唤。而他兄妹两个再激发此符,就能探知与之相对的另一张灵符所在。 到那时,寻去就是。 679|柳家兄妹同行 柳莹然见小妹面色大变, 急忙问道:“怎么了?” 柳翩然捧着传讯符,手指轻颤:“是叶大师……” 柳莹然的面色也微微一变,眼中登时流露出一抹不舍, 而后,她立即说道:“既然是叶大师传唤, 你便快些过去,想必你兄长那也得了信, 也要尽快过去了。” 柳翩然知晓道理, 急急起身,匆匆忙忙就要离开, 但离去前, 又禁不住看向柳莹然, 亦是颇多留恋——她早知相聚的时间不多,这些日子才常常过来, 可真正离别时,依旧不知所措。 柳莹然反而冷静下来, 面上带一抹柔柔笑意, 轻声叮嘱:“快去罢, 莫给叶大师惹麻烦, 你要尽心办事才好。”她略顿了顿,“也不是日后见不着了, 何苦这般作态?我辈修行中人,寿元还长久,待你修行回来, 你我姐妹再聚不迟。” 柳翩然重重点头,再一拧身,就直往吴家外面而去。 另一头, 柳彬宇修炼之中,亦察觉到传讯符散发温热,登时清醒过来,将之取出,略略查看。 而后,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来,心中更是如释重负。 虽说早有约定,不过柳彬宇为能提升实力,在外挣扎许久,历经诸多磨难,却很担忧若是叶晏二人并不如何看中他的投靠之心,抑或是因故来不及过来,就此离去也不无可能——至多只是重诺而差人送来口信,算不得什么。 可于他而言却是没了一份机缘,他前往内陆却无靠山,恐怕还不如就在这海域之上游历了。 此时传讯符召唤,他才放下心头大石。 心念电转间,柳彬宇半点不敢耽搁,径直激发此符,顺着其所指方位悄然而去。临行前,他取出一封厚厚手书,施之术法,落在桌上,其中叙明别离之意,也道出自己兄妹两个此去缘由。若是他此番顺利前往,待父母来探望他时,自然能看见书信,而若是他此行不顺,回来将书信焚去即可。 而后他迅速应召,身法疾驰间,他暗暗又想,小妹应当也得了召唤,但愿她不忘嘱咐,也速速前往才好。 · 叶殊与晏长澜立在一座荒岛上,激发传讯符,因不知那兄妹二人是否方便立即出来,于是各自盘膝坐下,一面修炼,一面静候。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于叶殊面前飘浮的两张传讯符俱是越来越热,可见与它们相对的另两张符相距此处皆是越来越近,那柳家兄妹必然正极快赶来。 果然,又小半刻后,柳彬宇先来到岛上,见两人打坐,唯恐搅扰他们修炼,就肃立一旁候着。 叶殊睁开眼。 晏长澜亦睁开眼,笑道:“柳道友来得甚快。” 柳彬宇一笑,摆足恭敬姿态,行礼道:“有劳晏道友久候。” 晏长澜略摆手:“柳姑娘正在路上,道友且先坐下等候。” 柳彬宇应一声,就坐在稍远处。他听说小妹已在路上,心中略定。 再不多时,柳翩然鬓发微乱,亦是来到岛上。她见得兄长先至,亦很心安。随后她依照兄长早先吩咐,冲正等她过来的叶晏二人行礼。 “见过两位前辈。” 她虽不敢以神识探查,知觉倒还敏锐,只觉得这两位日后的主君实力增长许多,即便未有作态,已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着实骇人,口中称呼绝不敢造次。可一转念,她又觉得,既然早已决心投效两位前辈,这两位越是强大,他们这些办事的也越有好处,正是再好不过。 叶殊并未多言。 晏长澜则是说道:“我二人将要回归天剑宗,你兄妹两个若还愿同行,就依照先前所言罢。” 柳彬宇与柳翩然连忙起身,齐齐说道: “自然愿意,多谢晏道友。” “多谢晏前辈。” 现下兄妹两个意欲投靠,私下里也早有诸多商议,早早拿出顺服姿态,而晏长澜有意收他二人为自己做事,彼此是心照不宣。不过究竟是不是当真收下,还要看柳彬宇在内陆转修如何、办事的本事如何,柳翩然更是如此。 稍稍说过几句话,晏长澜道:“匆匆请两位过来,是仓促了些,两位若是还有杂务不曾处理妥善,可先去做过再来。”他是个厚道人,知道两兄妹察觉传讯符之变就先赶来,恐怕来不及与亲友道别,不至于连这点情分亦是不留,“此行你二人再难回来,若有别情,莫要辜负。” 柳家兄妹对视一眼,心下熨帖,却再次恭敬行礼。 柳彬宇道:“此事我二人早已同父母长姐叙说,如今也留有手书,是不必回去了。” 兄妹二人想要追随的主君宽厚,却不能当真还叫人等着他们回去叙那离情别绪,因此婉拒。 晏长澜见他们神情坚决,知道他们早有打算,也就不再多劝,只说:“既如此,便随我二人离去罢。” 柳家兄妹都是应道:“是。” · 入得小行宫,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正候着叶晏二人,见他们带柳家兄妹过来,瞥过一眼。 柳家兄妹不敢直视大能,都极快行礼。 风凌奚看过后,微微点头,虽有小心思,倒也不坏。 淳于有风懒懒一笑,喝了口酒,并未多言。 随即两位元婴老祖回房中,至于这柳家兄妹,则交给叶晏二人安顿了。 柳家兄妹见两位大能离去,那等犹若窒息之感,才徐徐散去。 随即,晏长澜给两人各一杯压惊茶,同他们说了说回宣明府后之事。 “我二人出来历练时,曾租下洞府,此次归去,阿拙同我入宗,两位可暂且在那处小住一段时日修行,而后细细查看一番,若有意欲加入的附属宗门,与我手书一封,交由阿拙手下之人,自能递入我手。到那时,我荐你二人入门便是。至于我天剑宗,暂且不到收徒之日,还要几年光景,方有机会。” 此早先便已略略提过,如今再说,不过是确定柳家兄妹心意是否有变罢了。那已租下的洞府倒是真,因有师尊照拂,应当不曾出过岔子,阿拙收下的几个仆从也该还在打理。如今过去,那洞府也不必退租,先借给两兄妹安身也可。 柳家兄妹自然十分感激,柳彬宇更道:“多谢晏道友。” 之后晏长澜将叶殊的几个仆从也大略说了说,还有自己麾下炼丹师王敏也提了提。 柳彬宇心中明白,将晏长澜所说尽数记下,他不知如今那几人是个什么修为,若是境界比自己略逊色些,他便主动拜访,拉一拉交情,若是境界与自己相差多些,那么小妹去打交道更为妥当…… 小行宫徐徐而行,叶晏二人又去了白府一趟,略小坐一番谢过从前招待,留下一些谢礼。 再而后,一行人中途再不停留,径直就朝宣明府去了。 680|门客震动 待抵达宣明府府城后, 那小行宫便显得声势大了些,风凌奚向来御剑而行,倒不曾亲自豢养过什么妖兽妖禽, 淳于有风亦是如此,于是叶殊将御兽牌取出, 放了那一双比翼鸟,邀请师长一同乘坐于其上。 比翼鸟之类妖禽颇为罕见, 风凌奚瞧了几眼, 便先行登上。淳于有风紧跟其后,待立在妖禽背上时, 又笑了一笑, 朝两个小辈招手。 叶晏二人一同纵身, 俱是来到妖禽背上。 柳家兄妹则与几人道别,他们依照两人指点, 去寻王敏等人。 比翼鸟于御兽牌中待了许多时日不曾同飞,如今比翼而出, 振翅而上, 竟然飞得极快——便是背负两尊元婴两位金丹, 气势远胜它们, 竟也不觉得有几分惧意,反而飞得越发雄壮自由, 翱翔而去。 其所往之处,正是那天剑宗。 因叶殊听得风凌奚叮嘱,已有意加入天剑宗为客卿, 故而此刻先不回在府城里租下的房屋,而是先同去天剑宗,安顿下来。为免王敏等人得知他们归来却不回洞府、听岔消息生出事端, 叶殊也早已叮嘱柳家兄妹,见了那些人后将他口信带去,叫他们稍安勿躁,静候便是。 · 比翼鸟直入天剑宗,风凌奚立于其颈项之下,衣衫猎猎,无人不知其风采,自然是畅通而入,无有丝毫阻拦。 于他指点之下,比翼鸟飞入惊天剑峰,扶摇直上,载着众人已落在峰顶上。 不远处有一洞窟,正是风凌奚的居处,内中开辟有许多洞穴,其中就有分给晏长澜的。不过如今晏长澜已然结丹,又有道侣同住,倒是可以搬出洞窟,在惊天剑峰上再择一处天地灵炁极为浓郁之所在,另辟洞府。 落定后,叶殊吩咐比翼鸟:“若不想落地亦可,只是莫飞得太远,只在此山高处徘徊便可。” 比翼鸟低鸣一声,应言而去。 风凌奚并不急着进入洞府,朝两个小辈含笑说道:“惊天剑峰上颇有几处不坏,长澜应是知道,就由他自行挑选,带叶师侄同去罢。若有所需,再来与为师言说。”说到此处,他略作沉吟,“其余之事,也先由为师与宗主去说。” 他所言这事,自然就是叶殊入宗为客卿一事,前去寻宗主推举。 叶殊道:“晚辈也有些心得,这几日先炼制出来,若还可堪一用,便请风师尊赏鉴。” 来给顶级宗门做客卿,他自然也要显露几分本事。 风凌奚一笑:“叶师侄所出法宝,自都再好不过。” 叶殊行礼,虽未多言,不过他于此道之自信,则是一目了然。 随后风凌奚进了洞窟,淳于有风竟也和他一同入内。 不多时,有冷冷嗓音响起:“你不回去,赖在我这作甚?” 另一道懒散嗓音则道:“风小弟莫这般小气,借一张石榻给为兄又如何……” 叶殊与晏长澜并未停留,转过身,朝另一边行去。 晏长澜因风凌奚如同亲父待他,到底对这惊天剑峰乃至天剑宗都颇有亲近之感,如今能与爱侣同来,并与爱侣在此峰上建立居所,隐约竟生出一丝新婚燕尔之喜。 他不由上前带路,一边与叶殊细细介绍山中风景,并带叶殊前往自己时常练剑的云海之畔,与他说起曾经在此练剑一时,指出自己曾经留下的剑痕,一一叙说。 叶殊瞧见晏长澜说时神采飞扬,眉眼也有一丝微微柔和。 自二人各行道途以来,互相印证所学时多为切磋,倒是很少再听长澜说得这般欢喜,若是前世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多话,他怕是十分不喜,而如今长澜如此,他反而觉出几分趣味来。 晏长澜说过一路,引叶殊在山中天地灵炁最为浓郁各处都走过一遭,言道:“这些所在皆适合开凿洞府,阿拙喜欢何处,便挑了何处。” 叶殊知他心意,也不推辞,依言一一看过,也有所思忖。 于他看来,在惊天剑峰上开辟的洞府,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之处,待阵法布置出来,真正修行之处乃是混元珠内。但晏长澜这般慎重,他心中微软,忽然有些明悟——在长澜心中,即便他们日后常在混元珠里,可惊天剑峰上二人同住的洞府也并非单单只用作遮掩,更是他们真正能安定下来的一处固定居所。 自然,就与从前他们漂泊时或租下的、或开辟的洞府截然不同。 思及此,叶殊也慎重了些。 ……长澜所思甚是,惊天剑峰上的洞府,的确与从前不同。 · 惊天剑峰甚是雄伟,占地也极广阔,耸起众多小峰头,各处风景也各有妙处,便是修炼之地往往也与盛景结合,叫人流连忘返, 叶殊随晏长澜将整座惊天剑峰走了个遍,各处也都看了个真切,自然也引起了许多在峰中潜修的修士注意。 风凌奚这位惊天剑主虽是性情冷峻,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但规矩却很分明,若是布下什么任务,往往也都公平,加之他已然结婴,结婴后又有那一回讲道,着实引得许多修士来投,尽数成为依附在惊天剑峰之下的门客,其中不乏有实力高明的金丹修士——照理说,天剑宗内的金丹修士皆有资格申请独峰入住,算是自行开辟一脉,但总也有金丹修士自问不足以自立门户,故而宁可寄居他人门下,以得指点。 晏长澜早年刚拜入此峰时,峰中就已有好些金丹修士了,而当时风凌奚也是正在养剑的金丹巅峰罢了,如今金丹修士更多些,在叶晏二人在山中行走时,就有好些金丹修士,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惊疑,似乎难以置信。 修行无岁月,若是他们不曾记错,上一回见着这位少峰主时,他才不过是个筑基境界,相距筑基巅峰仍有距离,如今才这短短时日不见,怎么就倏地结丹,气息还这般浑厚?这分明是结丹已久,早已境界稳固之相!如此算来,岂非更早就已结丹?略算一算,少峰主现下还不足二十五岁,便是当年的峰主,比之亦多有不及。这是何等的天资,又是何等的气运! 这些金丹修士自然也认得他们少峰主的至交好友叶殊,更有传言这位叶道友并非仅是少峰主的好友,实为其为伴多年的道侣。且不论他究竟是好友还是道侣,论年岁比少峰主还更小些,如今居然也已结丹,气息虽不同少峰主那般潜藏锋锐暴烈,却一时如岳如渊,好似承载天地,一时又缥缈不定、灵巧多变,一时更好似阳火流淌,灼灼刺目……叫人心惊。 681|拙雷山府 而后, 惊天剑峰中寄居众多修士眼见少峰主与叶道友在山中一番行走,四处挑选,原来是要挑选另辟一处洞府同住。他们稍作思忖, 便明白恐怕传言为真,这两位当真是一双道侣。细想之下, 虽说他们同为男子,可修为精深法力雄浑, 岂不正是再般配不过?于是不由又想, 也不知他们何时举办成婚大典,若是举办了, 又该送上何种贺礼。 叶晏二人全不知众修士杂念纷纷, 大约半日后, 终于寻得一处所在。 那处正在山腰偏上,为一片山崖, 一侧有瀑布倒悬而下,在空地上形成一个水潭。水潭周围颇有些黑土, 有潭水滋润, 瞧着肥沃得很, 很是适合开辟灵田。瀑布旁边的崖面光秃秃, 恰好适合开凿洞府。 此地灵气也甚是浓郁,潭水下方恰好穿过峰中灵脉, 有灵穴汩汩吞吐灵液,既使得附近天地灵炁浓郁,又能滋养潭水里的活物, 叫它们沾染更多灵光。 叶殊瞧着不差,晏长澜亦觉颇好。 二人遂定此处。 而后,便要开凿洞府。 叶殊心念一动, 于他周身登时飞出数道阵旗,分作不同方向插入地面、崖壁等各处,将附近天地定住。随即晏长澜动念,风雷真意迸发而出,化为两把小剑形貌,直直刺入崖壁之内,倏然破开一个极大的洞口。 在阵法作用之下,纵然山石飞溅,山壁亦无崩溃之兆,而那飞出的乱石也全不见杂乱,尽数堆积在一旁,形成一处小小石堆。 晏长澜放手施为,操纵真意接连迸发,初时很是粗暴,待将洞口打开之后,再往洞府深处去时,仗着有阵法维持,也不曾多加收敛,直往深处而去。 他这般一边开凿洞府,一边磨炼真意,只耗费一炷香时间,已粗粗有了个洞府的雏形。 叶殊见阵法稳固后,也未袖手旁观,稍稍张口,一抹微光轻吐而出,化为一枚细针,瞬息之间也已刺入那洞府之内。 眨眼间,细针与风雷真意相伴,一个大开大合向内开凿,另一个便精细雕琢,将那些累赘的碎石尽数清理干净。二人配合默契,待叶殊加入后,便不再只是雏形,即便开凿到深处,细节也已完成,确是个新辟洞府的模样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叶晏二人都收了法力。 叶殊微微抬手,那些阵旗上闪动一片华光,整个洞府越发稳固,随后阵旗纷纷自行拔起,全都倒飞而回,没入到他的袖中。 下一瞬,他再弹指,数个阵盘闪现,朝着山壁各处飞纵而去,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不知嵌入到什么深处去了。待这些阵盘嵌入后,又有一把小阵旗弹出,每一支上都镌刻着无数阵纹,上面灵光湛湛,颇显不凡。 叶殊点出一指,操纵那些阵旗分散,一重重嵌入到洞府各处,隐没不见。随后他再打出几个手势,就有一种无形之力笼罩在那洞府之上,层层叠叠,全数激活后,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洞府之内。同时,在那常人瞧不见之处,这些新开的阵法套嵌到整个护宗大阵之内,与之几乎浑然一体,不论护宗大阵启动几何,它都随之而动,既不会引它防备,又能借其之力,将这阵法威能加重,叫那哪怕神游强者,亦不能监察他洞府中的情形。 待叶殊完成此步,晏长澜已将山壁上方辟开一片空处,形似牌匾模样。 他神态之间,似有期待:“阿拙,你来题名?” 叶殊略作思忖。 此处为惊天剑峰,为惊天剑主所有,峰顶那灵脉汇聚之地开凿出峰主洞府,倒是不曾题什么洞府之名,但峰中其余修士,尤其金丹修士开辟洞府入住,往往就有个府名,也便于叫同门来寻,不至于寻错。 他们既然另辟洞府,确是该有个府名称呼。 叶殊沉吟道:“你如今结成紫丹归来,也代表惊天剑峰的脸面,再过些时候,理应去争一争封号弟子的席位,为风师尊长脸面,便是不去争首席弟子,也该显露一番本事,得一封号。如此一来,介时以你封号为府名即可。” 晏长澜还在“新婚”欢喜之中,倒是不曾深思这些,闻得叶殊之言,得了提醒,也道:“阿拙所言甚是,师尊护我良多,我也该替他长脸。回头我便去挑几个宗门任务,换些贡献回来。”说到此,他面色有些赧然,“不过纵然能得封号,府名我却不欲用它……” 叶殊观他神色,顿时明白他之心意,不由哑然。 随后他唇边浅笑,一闪而逝,眸光亦微微柔和下来,道:“既如此,便以你灵剑为名。” 语毕,叶殊转过身,并指而出。 只几个呼吸时间过后,那空处石屑簌簌落下,四个大字赫然而出——“拙雷山府”。 拙雷既为灵剑名,亦为山府名。 晏长澜回头,不禁露出笑容,轻声说道:“阿拙所言甚是。” · 洞府开辟出来,叶晏二人便搬了进去。 叶殊乃是炼器大师,耗费一些炼材,给洞府中增添的器具多是法器,也有几样法宝,皆很适合金丹修士。 晏长澜也未闲着,在叶殊炼器时,他便依照先前商议,果然去接了宗门任务,于天剑宗附近山脉中猎杀了几头作恶的千年大妖。他将寻常妖丹交给宗门换成贡献,而但凡是可以作为炼材者,却一如从前那般,从不舍得售卖他人,皆要先行留下,待叶殊挑过之后,再来处置。 短短时日,晏长澜行事雷厉风行,很快叫人瞧见了他的手段,他虽不曾刻意出风头,但那风雷真意威势赫赫,也着实引动宗门之中一阵震荡。 不过但凡金丹弟子的封号,即便他们多有表现,也总要经由一段时日发酵,再经由一番验证,方得贴切。如今晏长澜名声有了,但封号却还要等上一等。 而也在这几日里,风凌奚稍作休整,便拉上淳于有风一起,去见了他们天剑宗的宗主。 · 俞子元难得空闲,正在静室修炼,还未入定时,忽然听闻弟子来报,言惊天剑主与沧澜剑主同来,似乎有要事。 风凌奚为弟子跋涉远走之事,俞子元自然知道,风凌奚何时回来,他亦知晓。如今风凌奚要过来,打扰了他修炼,他也只是无奈一笑——莫说是似乎有事了,便是无事随意过来,他也只是纵容罢了。 无他,只因这满宗上下论起来,唯独风凌奚与他乃是同一师尊座下的师兄弟。 他师尊共收了弟子七人,其中他为大师兄,风凌奚为小师弟,中间还有五人,或是历练出了意外,或是机缘不足没能结婴,都已陨落……也只剩下最长与最幼两人了。 俞子元出关,温和说道:“让他过来罢。” 682|千万贡献 因都是自家人, 也不必刻意做出一副威严姿态,俞子元便在洞府之外一面饲弄花草,一边等人过来。 不多会, 一道真意携着个身着青袍的冷峻剑修倏然落下,正砸在崖边, 又有一道水光打了个旋儿,带着另一名魁梧些的英俊剑修落地。 这正是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二人。 风凌奚大步流星, 一边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 一边开口便唤:“宗主师兄!”语气里,半点没有客套寒暄之意。 淳于有风紧跟而来, 在他身侧站定, 倒是收拾了平日里那慵懒神色, 行礼道:“见过宗主。” 风凌奚自不会同俞子元客气。 一如俞子元待他向来纵容,风凌奚对这位宗主师兄也从来亲近。师兄弟两个平日里不曾刻意来往, 但情分不减。 俞子元先寻个话头,道:“听闻长澜师侄已然结丹, 可见凌奚你教导有方啊。” 风凌奚闻言挑眉:“长澜自身资质绝佳, 气运惊人, 我倒是没教他多少, 他自己长进罢了。” 俞子元哈哈一笑:“天资与教导皆不可少,凌奚从前怎不见这般谦逊?” 风凌奚眼一横:“师兄再来打趣, 我此处的好物件,便不同师兄同享了。待来日,师兄可莫要后悔才是。” 俞子元一愣:“哦?何物我要后悔?” 风凌奚哼笑一声, 也不卖关子,抬手便丢了个巴掌大的瓶儿过去。 俞子元接过,触手生寒, 将瓶塞略略开启,色泽通透如碧玉,其质清凉,才刚溢出些许气息,那冷意已然四溢看去,仿佛能叫周遭的花草起霜。 一时间看不出是何物,俞子元连忙将其塞住,询问道:“此物是?” 风凌奚难得眉飞色舞,眼中俱是骄傲之意:“此为我长澜爱徒与其道侣奇遇所得,名为碧琼浆,出自海域奇宝神石之内……” 俞子元听他接连说了许多话,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无奈。 孰料此刻,他却终于听见—— “……此物之神妙在于,不论修士凡人,不论何等境界,但只要吞服寸长一杯,则可得延寿百载!” 俞子元神情大变。 延寿……百载?! 在这偌大修行界中,延寿之物并非没有,可数目少之又少,极难得到。纵然得到,多是那延寿五年十年、仅能作用于结丹境界以下之人的,能延寿个三五十年的、适合金丹修士吞服的更少,至于能对元婴境界修士有用处的,几乎是千年难得一见。 没料想,在那海域之上,便有此等神物。 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它居然会落在两个误入海域、那时不过筑基不久的年轻修士手中。 纵然俞子元见多识广,也不免羡慕起那两个小辈的运气来。 而此物如今出现在师弟凌奚手中,被拿到他的面前来,再思及师弟先前所言,他哪里又不知道,这分明就是特意替他备下。 俞子元微微张口,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风凌奚瞧见这位宗主师兄神色之变,也就不同他为难了,故意没好气道:“师兄还不将它收起来?嫌自己能活得更长久么?”说到此,他没忍住提醒一句,“寻个时候喝了便成,再好生调理身子,若是能自行突破,便将那颗神变果省下来罢。” 这话说得不太好听,俞子元却明白风凌奚一片好意,是叫他先凭借自身本事尝试突破,使来日还有走向更高境界的机会,不至于被神变果桎梏。 俞子元小心将瓶子收入储物戒里,并未出口推拒。 凌奚师弟尚且年轻,长澜师侄与其道侣更是年幼,以他们的资质,根本用不上这延寿之物。他们对他满怀善意,他若还推来搡去,岂不辜负? 依他看来,凌奚师弟只怕更想要…… 俞子元温和地笑了笑:“碧琼浆便记在长澜师侄名下换取宗门贡献千万,再由我名下出了这笔贡献将之换取,如何?” 风凌奚这才满意点头:“可。” 天剑宗内,灵石和贡献不能互相兑换,在晏长澜为炼气期亲传弟子时,月例不过三块下品灵石并两千贡献罢了,待他如今结丹,月例也仅有五百下品灵石并两万贡献。及至风凌奚这般的元婴长老,月例在十万下品灵石、五万贡献与十块中品灵石,宗主比之风凌奚,区别只在于每月的贡献翻倍而已。 因此,哪怕是宗主,每一年手中所得贡献只有一百二十万,他花费他近乎十年的贡献,用来换取这一小瓶碧琼浆。 诚然碧琼浆若是放在拍卖会中,怕是千万下品灵石也有那寿元将近的老修士愿拍,然而宗门之内,却有许多奇珍异宝并不能用灵石换取,而是必须用大量宗门贡献方有资格进行交换。 如此是看重修士对宗门的贡献之故,也是鼓励修士多多贡献于宗门。修士对宗门的贡献多,方能得到宗门千辛万苦所得之宝物。 宗门与门人,正该互相成就。 ——言归正传。 这千万的贡献若是用在兑换宗门宝物上,足以换取好几样异宝了。 便是当年淳于有风辛苦寻宝的风属性先天灵宝器胚,也要不了千万贡献,若非碧琼浆实在是可延寿百年的特殊之物,又有宗主感念,也难以换取这许多的贡献。 因此,风凌奚自然对俞子元的手笔满意。 随即他嘿然一笑,自手中又取出了一个匣子,往前方一递,倒是说了句好听的:“如今我有一事,还要请师兄相助。” 俞子元心情正好,将那匣子接过,一边打开,一边道:“哦?是什么忙?”然而刚看清匣中之物,他又瞬时关上,面带讶色,“这是玲珑果?” 他自然也是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者,不会认不出这等奇珍异宝。 不过他之所以惊异,并非仅仅因着见到玲珑果,更因着匣子里的玲珑果,居然足足有五颗之多! 风凌奚笑道:“亦是爱徒与之道侣奇遇所得,长澜与叶师侄孝顺得很,分赠我与淳于兄各一颗,余下三颗则托我这做师尊的寻一位炼丹大师,将其炼制为更合意的玲珑丹。我去请人必不比师兄请人方便,师兄你寻个好手,将这些全都炼制了,所出之丹我二人与长澜他们分一分,余下的我与淳于兄一人一颗。若是出丹数目多,便也给师兄一份,了结师兄跑腿的辛苦。”说到此,他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师兄不尽力,寻来的大师出丹不多,我与淳于兄没多的,也不能辜负了小辈心意,就只能让师兄白白跑腿了。” 俞子元自然满口答应:“你且放心,此事定为你等办成。” 玲珑果难得,可炼丹大师将之炼制成玲珑丹,必然能多出几颗来,而惊天剑主那般人物去寻其助力,炼丹大师又岂会不给面子、不尽心炼制?凌奚师弟还特意交托给他,他又岂能不知,这正是师弟想要借机送他一颗之故?他们俱很明白,若能有玲珑丹,他的身子调理更快,也能恢复到更佳状态,以备神游。 风凌奚交代了炼丹之事,又提出一事:“长澜之道侣叶殊叶师侄,师兄想必也知道。” 俞子元略点头:“怎么?” 风凌奚道:“我已同他说了,请他入我宗与长澜同住。” 俞子元笑道:“此为小事,叶师侄既是长澜师侄道侣,自没有叫他们分居别地之理。” 风凌奚又道:“我邀他来,意欲请他为我天剑宗客卿。” 俞子元一怔。 风凌奚冷哼一声:“他堂堂一位炼器大师,莫非还不能做这客卿么?” 683|炼器大师 俞子元讶然:“炼器大师?叶师侄小小年纪……” 说到此, 他微微一顿。 世上奇事多矣,倒不能只因其年幼而断其无此本领。 天剑宗门内的炼器大师虽然不下于两掌之数,但偌大宗门, 金丹以上的弟子何其多也,需要法宝的弟子又何其多也?这些炼器大师也并非能每一份炼材皆能炼制成法宝, 纵然成了法宝,也未必能孕育出强大神通, 自然是“供”远远小于“求”。 门中贡献能换取的法宝, 其实大多还是来自于诸多修士奇遇所得、且用不上的。 俞子元暗忖,凌奚师弟不会说谎, 他既然说叶师侄乃是炼器大师, 那必然便是炼器大师, 能多得一位如此客卿,于天剑宗而言自然也是大有好处。 于是他便笑道:“原本我想着既然是晏师侄的道侣, 且其并无师门,又愿同住宗内, 也该视他为内门亲传一般对待。但如今他乃是一位炼器大师, 这待遇上便要再提上一提。” 其实并无这等说法, 若是弟子的道侣, 能入宗内同住已是宗门宽厚,哪里还有待遇一说?那道侣所用资源, 理应由那弟子自行分享,抑或是其师尊分拨罢了。俞子元原本这般打算,是因风凌奚立下许多功劳, 宗门回报恐怕有所不足,他又只有晏长澜这一个亲传弟子,才有如此特例——他因与风凌奚关系亲厚, 多关注几分,提出这特例也是缘由。 但如今叶殊有如此本事,再如何厚待也不为过了。 俞子元略作沉吟:“寻常炼器大师待遇与封号弟子相若,有千块下品灵石并三万贡献为月例,再每炼制出一件法宝,皆可依照法宝价值而估算贡献。叶师侄既为长澜道侣,又为炼器大师,便在此之上,再得千块下品灵石如何?” 宗门贡献不能胡乱添加,将那金丹亲传弟子的五百灵石两万贡献换作千块灵石,应是不会叫人诟病的。 风凌奚闻言,也算满意,笑道:“既如此,我便替叶师侄谢过师兄慷慨了。” 俞子元取出一枚客卿令递过去,笑道:“与我客气作甚?” 风凌奚探手接下,遂挑眉不言。 此间事了,风凌奚与俞子元告辞。 俞子元得了多种奇物,心中也甚是熨帖,目送风凌奚、淳于有风御剑飞走后,便唤了座下的心腹弟子来,吩咐一二。 先将他手中符令拿去,给晏长澜名下转去千万贡献,再去打探如今宗内哪一位炼丹大师得空,回来禀报后,他再从中择取一位口风紧且技艺高明的,亲去拜访。 他那弟子领命,自然快步而去。 俞子元思及已入囊中的碧琼浆,往年压在心头的那一抹几不可察的抑郁,如今竟然也都消散。 察觉之后,他略一顿,随即莞尔。 从前他自以为并无心结,但杂务拖累、寿元将尽等事,到底还是隐约生成了些许障碍,纵然后来得了神变果,或许能够神游,那一眼可见尽头的道途,又如何能让他无半点介意? 而今能得碧琼浆,又有玲珑丹,对他大有助益,也叫他能奋力一搏。 如此,才真正叫他心中开阔,再无一丝挂碍了。 · 再说风凌奚,他与淳于有风返回惊天剑峰时,却在洞府之外,意外瞧见了叶殊。 叶殊自然并非独自前来,而是与晏长澜相伴而立,这一双道侣,竟仿佛片刻也离不得一般。 风凌奚倒不介意爱徒与之道侣情意深厚,只一挑眉,问道:“你二人所来为何?” 若爱徒是为询问剑道而来,须臾的别离想必是能忍的。 叶殊与晏长澜行礼。 随即,叶殊说道:“正是有一物要先给风师尊过目。” 风凌奚一笑:“既如此,去洞府里说话。” 叶殊答一声“是”,就与晏长澜一同入内。 淳于有风也闲闲跟去。 风凌奚瞧见,横眉睨他:“我们师徒要叙话,你跟来作甚?没得惹人嫌弃。再不回去你那峰上,怕是满地落尘要扫不尽了。” 淳于有风笑道:“素来只有你嫌弃我,长澜师侄与叶师侄两个倒没见嫌弃模样。”他说话时一派惫懒,慢条斯理,“我那峰上落尘既扫不尽了,便是为兄回去,也只留辛苦罢了。风小弟好歹也唤为兄一声兄长,缘何这般狠心哪?只盼贤弟对为兄留些情分,收留为兄一二,为兄感激涕零……” 话说得甚是可怜,却是半点没客气,脚下也没个停的。 而风凌奚更是早在他“为兄”个不住时已撇下他,先行入洞府了。 · 到了风凌奚惯来接待弟子的洞窟,几人依照从前习惯,各自坐下。 叶殊素来行事利落,径直从混元珠里取出了几样法宝,奉与风凌奚。 晏长澜则道:“禀师尊,此乃阿拙之前炼制的下品法宝,弟子瞧过,上头各有禁制,其中也有带着神通的。弟子二人前来,正是想请师尊赏鉴一番,若是不差,便可以献给宗门了。” 风凌奚也想起来,前几日叶师侄刚入宗时,便提起要炼制几件法宝给他赏鉴之事。此乃叶师侄要显露本领,本是应当,不过说是几日便几日,师侄炼成法宝着实不慢。 他将几样法宝接过来,面上便有一丝笑意。 无他,只因这些法宝皆为宝剑,正是最适合天剑宗的法宝。 一共三把,风凌奚一一看去。 头一把隐约蕴含水意,想必是以水属性炼材炼制而成,其中有两道天然禁制孕育神通,略一探查,皆颇为强悍。第二把有炎火之气,适合修炼火属性真意的剑修,其中也有两道天然禁制孕育神通,也很是强大。第三把则属性为土,比之前两把更强些,有三道天然禁制孕育神通,也都并非弱小神通。 风凌奚打量过后,自然满意。 他轻轻弹指,将三把宝剑送回,说道:“都是极好之物,献于宗门绰绰有余。”说话间,他取出一块令牌,再屈指一弹,送到叶殊身前,“此为客卿令,是为师自宗主处取得,有宗主为保人,待叶师侄滴血其上炼化之后,即可得领每月月例。待叶师侄将宝剑献上后,所得贡献也皆会注入其中。” 叶殊了然,先前听守洞僮儿言道峰主不在洞中,原来是去宗主处了。 他双手取下令牌,立时炼化,道:“有劳风师尊费心。” 自此,他就正式为天剑宗的客卿了。 · 天剑宗里,贡献堂前。 有两个年轻男子同踏一把长剑而来,倏然落地。 堂中有许多剑修进出,一眼瞧出这二人中,一名剑气凛冽,正是剑修无疑,而另一人却非是修炼剑道之人。不过他两个神态亲密,像是一双道侣。 684|七十万贡献 天剑宗中人大多都是练剑的, 自然也都剑修更为关注。很快便有人认出,那剑气凛冽之人正是近来颇做过几回大任务的晏长澜,有好事者给取了个“风雷剑”的名号, 但这名号原本该是威风凛凛,仔细品味却是时常被人冠用, 难免显得有些俗气了。 一时半会的,众人倒也想不出更为贴切的名号, 也只好先搁置, 不过这位剑修的面貌仍是被许多人记住,更知道他便是惊天剑主座下唯一亲传弟子, 如今见着, 当然也立即认了出来。 眼见这两人要往贡献堂里去, 他们前方便有好些人往两边让开。 又有人小声低语: “早听闻晏师兄有道侣,只是不曾得见, 便是这位么?” “晏师兄从不叫人近身,如今与这位道友如此亲近, 想来是了。” “观这位道友, 形容清俊, 气质亦极出众, 与晏师兄同行并无逊色,若真是其道侣, 倒是十分般配的。有人知晓要如何称呼么?” “仿佛曾听闻,尊姓为叶,不闻其名。” “似乎也是一位金丹修士, 你我之辈,称呼一声叶师兄即是……” 稍谈一二后,又论起其来意: “也不知他们到贡献堂所为何事?” “前两日我见晏师兄来, 是为交任务,他斩杀了好一头千年妖蟒,放出来时铺在地上,正是占了半边的地。不过今日道侣随行,却不知晓其来意了。” “何必胡猜?悄然跟去,一见便知。” “此言有理,不过莫太显眼,妨碍了人。” “知道知道,还用提醒这么?” 几个人影状若无事,好奇也入堂内。 而前方两人,已立在堂中。 · 贡献堂里有多个兑换贡献之柜面,叶殊与晏长澜来到一处。 那柜面后立着一名年纪不小的修士,应当也是一位剑修,但其满身剑气尽数敛于体内,此刻侧眼看来,笑容可掬——乃是专在贡献堂中供职的管事长老。 “晏师弟今日过来为何啊?” 晏长澜上前行礼,客气道:“此回非是我有事,而是我这道侣叶殊。”说话间,他将身子让一让,让出身畔的年轻修士来。 叶殊亦行礼道:“见过管事师兄。” 两人对这位管事长老都颇为尊敬,虽说对方也是金丹修士,但比他们境界高些,且年纪比他们大了数十岁不止,理应如此。 管事长老笑了笑,对叶殊的态度也很客气。 早在客卿令发下后,他们这些掌管门中资源调配的大小管事之人便都知晓。那名客卿令的主人乃是惊天剑主爱徒晏长澜所得道侣叶殊——一名炼器大师之事,他们更是明白。 于宗门而言,炼器大师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尤其宗门内多剑修,剑修好战,既看重宝剑又容易让宝剑摧折,比其他宗门对炼器大师的需求更重。如今多上一位,当然叫人欢喜。 如今晏师弟带着他的道侣过来,莫非是…… 管事长老眸光微动,试探问道:“叶师弟此来是?” 叶殊不曾叫他失望,在袖中摸了摸,已摸出一把灵光闪动的长剑,搁在桌上。 “蒙风师尊看重,掌门收留,叶某不胜感激。日前恰好炼制了几件法宝,便想着该要尽快贡献宗门,方不负宗门恩义。” 管事长老的视线顿时落在那把长剑上。 只一眼过去,这把宝剑的品质、禁制、内含神通等已然被他看了个真切。他面上的笑容,不由加深了几分——真是一把好剑,于下品法宝里,也堪称中上层次了。 叶师弟——不,叶大师这般年轻,炼器上的技艺竟然已是这般出众。 管事长老道:“好叫叶师弟知道,我天剑宗内,但凡是贡献法宝者,不含神通或是神通极弱、极鸡肋之类,可得贡献十二万,若有一道颇有用处的神通,则得贡献十三万至十五万之间。此外每增加一道神通,皆以神通强弱作价。弱者、鸡肋者每多一道便添上一万贡献,有用者、强者则增加二万至五万之间。” 他一眼看过长剑,拈须而笑,续道:“此剑品相不俗,两道神通与剑匹配,属性合宜,可得二十万贡献。” 叶殊微微颔首,再取出两把宝剑来,同样放在桌上。 管事长老原先以为这位叶大师所言“炼制了几件法宝”乃是随口而说,此番特来贡献一把宝剑,是因他初来乍到,要一显本领。没料想他竟然是真炼制了几件,还都贡献出来。 天剑宗的宝剑自然多多益善,于是他立时再扫过新增二把——其中一件与先前的品相相若,另一件还更强些! 管事长老立时说道:“一件仍是二十万贡献,一件可得二十五万贡献。与先前那把算再一处,总有六十五万贡献。请叶大师将客卿令取来,放在此处一按即可。” 叶殊早已瞧见,在那柜面上有一个阵法。 这阵法的阵纹他自然认得,可自动复刻操纵阵法之人所书纹路,能镌刻多种同类阵纹、符文等。他前世所在叶家也有相似阵法,也是做这刻录贡献、功绩数目之用。 叶殊便当真将客卿令取出,置于阵内,轻轻按压。 只见那管事长老探指虚虚书写一二,那客卿令上光华微闪,内中已多出来“六十五万贡献”的字样,再亲自将令牌取出递还。 叶殊接过,道了声谢。 晏长澜则道:“不知长老可有炼材的单子,予我一见?” 管事长老笑道:“自然是有的。” 说话间,他取出一枚玉简,径直朝叶殊递去。 他倒明白晏长澜为何有此一问,心中暗忖,晏师弟平日里瞧着稳重寡言,又惯是独来独往,不料对他道侣却这般贴心。 叶殊果然接过,神识探入其中,足用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方才将内中所记尽数看完。天剑宗偌大宗派,剑修又长于与人交战,带回的各类资源自然也多。如今不过只炼材一类,就能“看”上这许久,才囫囵看完。 看过以后,叶殊已心中有数,便道:“灵棕露一斤、冥元石十斤、毒蛤血十斤、梅灵玉五块、庚金二十斤、赤铜精矿五十斤、灵蚕骨八两、古仙芝八十一年芝叶五片……” 张口一串说得熟练,管事长老一一听过,也记得分明。 待叶殊不再列数时,他稍稍算过,恰好有六十五万贡献之数——竟是把刚得的都用尽了。 不过由此一事,管事长老又更明白,这位叶大师能这般技艺出众,怕是也与他极肯在此道上下功夫有关罢。他换取炼材时,当真是半点也不见手软的。 685|金丹试剑 管事长老觑过那些炼材, 品类繁多,他在此处处理事务已久,纵然不通炼器, 多少也知道几分。如今所见这些,若都是这位大师得用的, 大师的本事恐怕还要再估高一些。 他待叶殊的态度,也更和气:“不知这些炼材, 俱是叶大师得用之物么?” 叶殊微微颔首:“用作练手, 皆可用之。” 他倒并无谦逊之意。 管事长老含笑:“叶大师便是练手,所出想来也都不凡。若是师弟有意, 送到我这贡献堂来, 我贡献堂定然不会亏待大师。” 叶殊道:“若是宗门不嫌, 叶某自然愿意略尽绵力。” 管事长老笑得更为和蔼:“若是叶大师有所需,也可提交贡献堂里, 发布任务,由宗门弟子、长老们前去寻来。” 叶殊道:“多谢。” 说话间, 管事长老已差人去库房那边取了东西来, 正有个年轻修士自堂内密道里走出, 将一只储物袋交来。 管事长老接过, 将之递给叶殊,笑道:“叶大师请清点。” 叶殊接过, 神识一扫,尽数窥得,便道:“分毫不差。” 随即, 叶殊将东西尽数收起,储物袋交还管事长老,遂与晏长澜复又并肩离开了。 待两人走后, 堂中才又热闹起来。 修士耳聪目明,即便都不曾靠近,也依旧听得分明。 人走之前,他们自不会故意交头接耳,待那两人离开后,他们便免不了有几分惊诧了——原以为那位叶师兄是因晏师兄之故入住惊天剑峰,也入他们天剑宗为弟子,如今听来,居然是一位极出众的炼器大师? 剑修自然爱剑,莫看诸多剑修手中都已持剑,但他们所持之剑未必与他们本身真意、剑法全然契合,金丹以下修士也还罢了,多寻几个炼器师,多用些上好炼材,总能炼制出好的法器长剑来,与自身贴合的。可金丹修士便不同,原本炼器大师就已不多,何况还要长于炼制宝剑、且炼制出的宝剑与自身相合。因此,他们原本所用的法器不够趁手时,也只好寻一个有缺憾者暂且使使,再时不时到贡献堂来瞧瞧,又或是多攒几分合适的炼材,盼着有朝一日能请宗内炼器大师,抑或是在外结交其他炼器大师,为自己炼制出一把合适的宝剑来。 如今诸多修士亲眼见到有一位擅长炼制宝剑的炼器大师已成为宗内客卿,更是刚来便已将三把宝剑交于贡献堂……虽说为着礼数,他们不曾用神识探查三把宝剑,但总归品相颇佳,否则那位管事长老也不至于给出那般高的价位。 不过,之前留在附近的并无金丹修士,虽对宝剑很是垂涎,却并不十分急切。他们各自忖度,想到自己结交的友人、同一峰头的师兄师姐们还有不曾觅得心仪宝剑的,便纷纷用法子传信而去,告知他们此间之事。 又过不得片刻,十余个男女剑修御剑而来,他们皆是金丹修士,落在地面后英姿飒爽,各有一副潇洒气派。 他们互相对视过后,都是挑眉,知晓各自都有人“通风报信”,来意俱是一般无二。但宝剑之争与于多修士而言尤胜于争夺仰慕之人,纵然再来十个八个的,他们也不会放弃就是。 一行人呼啸而入,已有个相貌俊逸的年轻剑修笑吟吟开口:“长老,听闻堂中多出几把宝剑,我等心向往之,特来请求一见。” 管事长老知晓这些剑修性子,闻言一笑:“水属性宝剑一把,天生两道神通,有意者出得二十万贡献。火属性一把,与水属性那把差不离。最后一把土属性者更强些,天生三道神通,价值二十五万贡献。” 宗门内的贡献堂也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所在,对诸多宝物估价虽未必十分精准,但弟子交换时,除却少数极为罕见、难以取得的以外,多数却是没甚差价的——譬如这几把宝剑,管事长老兑了多少贡献给叶殊,卖给其他修士时所收取的贡献便亦是同等数目。 当下里,诸多金丹剑修中,就有过半都露出失望之色。 另外五六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并无相让之意。 还是有个剑修率先开口道:“虽与我修炼真意属性不合,但开一开眼也好。长老,还请请出这三把宝剑,叫我等瞧个分明?” 其余几个失望的修士也已平复心绪,同样关注这些宝剑品质。若是宝剑的品质够好,那便是新来的那位客卿本事大,少不得日后要抽空去拜访一番——待交情够了,奉上厚礼请那位客卿为他们出手量身炼制一把,岂不更便利么? 至于那五六个属性相合的金丹修士,自然更想早些看一看了。 管事长老见众弟子迫不及待,也不卖关子,先把那带着炎火之气的宝剑取出,引领众人朝侧面一个小殿行去。 弟子来贡献堂常要兑换法宝,单单只用肉眼来看,恐怕估不准其品质,而法宝所需贡献又多,弟子积攒不易,自然不能轻忽。因此,就有这样一个小殿,内中坚固无比,正合适用来展示法宝之威能。 众人入殿后,分散立在两旁。 试剑之人正是管事长老,只见他伸手握住那炎火宝剑,将法力注入剑中,刹那间,激发上方头一个禁制。 一道火光倏然蹿出,瞬时化为一片火鸦,振翼而飞,铺天盖地,声势着实可怕。 诸多火鸦极快冲出,眨眼轰击对面的石墙。 每一头火鸦撞在石墙上后,都将那石墙灼烧出一小块黑色印记,待无数火鸦尽数扑上去后,那焦黑印记也密密麻麻,看起来尤为可怕! 这样一道神通…… 管事长老虽早看出这些神通不弱,却不料使出来时,比他原本所想还要强悍几分。 他阅历丰富,很快瞧出其中妙处,便道:“诸位可见,这一道神通能释放火鸦,灌注法力越多,火鸦数目越多,若是不计耗费,火鸦一出,便是将山海煮沸也有可能。这神通还有一桩妙处,因我之真意非为火属性而不显。若有火属性剑修将真意灌注禁制之内,将之激发,则火鸦双翼化为真意,虽耗费的法力也更多些,但威能恐怕还能数倍于先前。”说到此,他翻转手腕,剑气迸发后,于地面划过一道白痕,“此剑之利,也胜过许多同阶宝剑。” 管事长老尚且如此,何况经验尚浅的几位剑修?当即就有两个火属性剑修双目泛光,皆想要将这把宝剑收入囊中! 然而,这剑尚未展示完全。 管事长老再次灌注法力于宝剑之内,剑身登时变作赤红之色,他略略估量,这一道神通似乎能增强真意威能,只是他与这剑属性不合,故而有些别扭罢了。 686|元婴来访 既然不合, 便显不出原本的力量,于是这管事长老便收回法力,言道:“此种神通, 若我所见不错,与之最为契合的真意灌注其中, 在斗法时可增长三成威能,而便是寻常契合者, 只消是个火属性的真意, 至少也得增一成。” 两位火属性剑修闻言,心中越发火热。 这两道神通无一弱者, 于剑修而言, 与人争斗时皆有极大妙用! 他们当时就出声道:“此剑我要了!” 然而话一出口, 二人对视一眼,神情间就有些蠢蠢欲动之意。 宝剑一类向来僧多粥少, 往往每出一把,都免不了一番争斗。但这天剑宗乃是名门大派, 自然不会来个价高者得, 又因剑修好斗, 因此每逢遇见如此情形, 那几位争斗宝剑之人便要互相做过一场,最终胜出之人则可换取宝剑。 这一回, 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话虽如此,此次却并非只出了一把宝剑,他二人倒是想要立即做过一场, 另几个剑修却已催促起来。 “还有两把宝剑如何?” 两位火属性剑修登时一滞,又对视一眼后,犹有不甘, 便说: “请管事师兄先将此剑留着,我二人去去就来。” “正是,须臾时间,我等之中定一人前来换取这宝剑。” 管事长老笑道:“两位师弟自便,待得了结果,自来就是。” 两位火属性剑修全不耽搁,立即转身而走。 他们原本也想瞧瞧另外两把宝剑的威能,可如今消息已然传递出去,宗门内尚无宝剑的金丹修士也并非仅他们二人,他们若还在此处耽搁,万一再有其他同门前来,岂不是争夺之人又要多出几个?还不如早早斗过,叫那宝剑入手为安。 同时,管事长老取出那把水属性的宝剑来。 法力一送,禁制激发,这第一道神通居然化为一片水幕,铺天盖地朝着四面八方延展,剑修在水幕正中,犹若一个海眼,周遭水光尽数被其操纵。若是注入真意,则这水光之内真意弥漫,剑光仿佛能随时从水幕各方喷发而出,一旦对敌,可将敌人控制在水幕之内,千万剑光,皆能无声无息地穿刺。 这一道神通,着实厉害! 再有第二道神通,竟然与先前那火属性的长剑相若,也可以增加真意威能。只不过这回主攻防御,真意灌注后,就能化为一道水甲覆盖于身上,但凡是攻杀而来的招式,都要被削弱一成到三成不等。 管事长老自然是也将这一把宝剑的能为详述。 水属性的剑修只得一位,当即迫不及待地取出弟子令递给长老,说道:“管事师兄,如今也无人与我相争,我便将它换取了吧。” 管事长老对此自无异议,应了这位剑修所求,就此将这把宝剑还给了他。 这名剑修乃是个气度轩昂的男修,眼见弟子令上的贡献扣除,又将宝剑取在手中,这才意得志满地爽朗一笑,灌注法力,御剑而去。 留在此地的,还有三名土属性剑修。 说是土属性,但其实是因着皆有土灵根,所修真意与土石之类相关而已。 只是土属性相关真意太多且杂,许多南辕北辙,即便是这般土属性的宝剑,也不能确定是否当真与他们相合。 就譬如山岳真意与泥沼真意,就有极大区别。 管事长老将宝剑取来,屈指轻弹一声。 剑吟悠长。 他看一眼眼含期盼的三个剑修,这都是他们天剑宗年轻一辈极为出众的弟子,不由面上带笑。 随即,他注入法力,虚虚挥下。 刹那间,禁制激发,剑光过处,仿佛出现了一片荒漠。荒漠中寂无人声,但在那长夜深处,却有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瞬时照亮大漠,焕发出璀璨银辉。 居然是……意象? 大漠孤月的意象。 当是时,在场的几名剑修都不由愣住。 无他,只因这意象着实眼熟,眼熟到叫他们都不由生出几分郁闷来。 管事长老失笑:“看来,此剑与诸位师弟皆无缘分了。” 土属性剑修们也都无奈,长叹一声,认了这话,纷纷告辞离去。 正此刻,那两位出去对战的火属性剑修回来,俱是消耗了不少法力,其中一人喜气洋洋,来此与管事长老言明,要取走宝剑。管事长老自然是给他换过。 另一人虽有不甘,倒也认下此事,只是他朝周围打量一眼,又有些诧异:“其他诸位同门这般快便回去了?” 他分明瞧见,管事长老手中还有一把宝剑,莫非是他们也去比斗了? 管事长老一笑,道:“这一把剑,有大漠孤月之象。” 此言一出,得了剑的火属性剑修一怔,没得剑的则吐出一口郁气来,好笑道:“这把剑竟像是特为伏师弟备下的一般。” 管事长老笑叹:“可不正是如此么。” · 晏长澜这两日在闭门修炼,叶殊也暂且不曾炼器,同样不断凝聚法力。 忽然间,洞府外阵法嗡鸣,是有人来访。 又有一道信符传入,经由法力微微激发,便发出一道清冷的女音来。 “孤月峰伏瑶,拜访叶大师。” 叶殊睁开眼,站起身来。 晏长澜就在他身侧之处,亦是听见这女音,诧异道:“孤月峰的伏峰主?” 天剑宗内,峰头林立,其中元婴老祖开辟的峰头尤其引人注目。 这位孤月峰峰主乃是一名女剑修,容颜清冷,性情也清冷,向来少与他人交往。不过不论她性情如何,她所修剑道却十分不凡,威力强横,乃是天剑宗有数的高手。 只不知,孤月峰峰主来寻阿拙作甚? 但不论其来意如何,元婴老祖不可轻忽,晏长澜亦是起身,要与叶殊一同出府相迎。 叶殊略思忖,倒是有些猜测。 洞府外,正有一位身形高挑的女修肃立,见得叶殊与晏长澜同出,朝他们微微颔首。 二人态度也很尊重,与之见礼,请她入府。 伏瑶也算和气,顺应邀请入了府中就坐后,极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请问叶大师,可否炼制中品法宝?” · 原来这位伏峰主亦是一位土属性的剑修,因其资质不俗,悟性颇强,在筑基期时悟出剑道真意,为大漠真意,其中更有意象,乃是大漠生明月。 每逢真意施展,就有明月自大漠中升起,能使旁观之人在这意象之内被夺走心神,从而于无声无息间,湮没在大漠之内。 但也正因这意象特殊,伏峰主直到如今,也没能得到一把极为契合自身的宝剑。 她在金丹期时所需为下品宝剑,待元婴期时就要中品了,下品尚且不曾得到,又何况中品? 687|孤月峰主 无有与自己契合的宝剑, 纵然手中的宝剑已然十分接近,多少也有缺憾,但多年过去, 伏峰主虽一直寻觅,原本并不十分急切。 直至五十年前, 她终于有孕,与道侣二人欣喜若狂, 待生下一子伏渊后, 更待他犹若珍宝一般。她那道侣机缘差了些,未能突破至元婴境界, 在晋级时憾然失败, 而后身受重伤昏迷, 寿元也大为削减。 说起这道侣,与伏峰主本是师徒。 伏峰主性子独, 心肠却不硬,其结丹后不久出门游历, 恰好救下一名被家族子弟陷害、反被逐出家门的少年, 她心生怜悯, 见他品行不差, 便将之收为弟子,倾心教导。 少年从此不认那家族, 倒求伏峰主送他一名,伏峰主愿他沉稳安康,遂唤他“沉安”。 沉安资质尚可, 也肯下苦功,二三十年过去顺利结丹,彼时沉安已对伏峰主生出恋慕之心, 苦苦追寻许多年后,伏峰主方才被其打动,不再以师徒之份束缚自身。 大约是破开心障之故,伏峰主不久便结了婴,可惜二人修为皆已不弱,难以有孕。这子嗣之事本是随缘,夫妻两个并不在意,但伏渊出生后,沉安欢喜之下,却是千里迢迢往各处寻觅对伏渊有极大好处的天材地宝,奈何一次他先行得了异宝,却被一位半步元婴跟踪,不仅夺走他的异宝,还将他打成重伤。若非沉安有元婴符宝在身,恐怕当时就要没了性命。 原本那半步元婴虽下作了些,到底也是沉安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然而待沉安即将结婴渡劫时方才知道,那半步元婴竟有了极隐秘的手段对他下了阴毒手段,这才让沉安不仅结婴失败,还落得那般下场——否则以伏峰主元婴之能,天剑宗大派底蕴,又如何会叫沉安迟迟不醒呢? 伏峰主知晓那事,自然是提剑而出,意欲寻那半步元婴报仇,只是当时半步元婴因异宝之故已然结婴,其又有一二元婴友人同进同退,伏峰主宝剑不很贴合,那几人极为狡猾,纵然她真意威能极大,也没能奈何他们。 此后,伏峰主全心教养伏渊,对契合自身的中品宝剑也恳切起来,想要得到一把,好生炼化,到时她实力必然大增,正可再去报仇! 多年过去,伏渊顺利筑基、结丹,其悟出的真意竟然与其母一般无二,伏峰主无奈之下,更是加紧寻找宝剑。 只可惜,始终无所获。 两日前,贡献堂倏然多出几把下品宝剑,有许多金丹弟子前去,却赫然发觉那拥有三道天然神通的土属性下品宝剑,其神通竟极为契合大漠孤月。当时那些金丹弟子虽也喜爱这宝剑,却是顾念同门情谊,传信于伏渊。 伏渊换取宝剑,爱不释手,伏峰主今日出关,见得峰中异象,方从爱子口中得知宝剑来历,她料想,能炼制出这等神通意境宝剑之炼器大师,必然比寻常大师更容易炼制出同类法宝,故而她并未多做思忖,打听了大师的来历后,便御剑而来。 · 叶殊闻言,微微颔首:“自结丹以来,叶某法力倒也够了,只是此前不曾试过,倘若伏峰主不嫌,或可勉力为之。” 伏瑶先前探得这位叶大师修为不过金丹一转,怕是不能炼制中品法宝,前来相请不过抱有一丝侥幸之心,且也想着,纵然如今不行,也先知会一声,送上厚礼,待叶大师修为足够,想来也能惦记几分,替她炼上一炼。如今听这叶大师的口气,虽只言“可堪一试”,其话中却似有笃定之意,像是多有把握? 她心里暗惊,却更有喜意,当即毫不犹豫,说道:“叶大师尽管尝试,所需炼材皆由我孤月峰出,待事成之后,还有厚礼奉上。” 叶殊略点头,反手取出一块玉简,道:“峰主稍待。” 伏瑶自无异议。 旋即,叶殊阖目,以神识于玉简中录下所需炼材,数个呼吸时间后,他将玉简递向伏瑶。 伏瑶接过,略一探查,爽快道:“过后我遣人先送来三份,若是不足,叶大师只管说,必然再叫人送来。” 叶殊道:“有劳峰主。” 伏瑶道:“辛苦叶大师才是。” 之后,叶晏二人留伏瑶小坐,但伏瑶却是起身告辞。 目送伏瑶离去后,两人回到洞府中。 晏长澜笑道:“以阿拙的本事,恐怕用不上三份炼材。” 叶殊坦然道:“确是用不上。” 于叶殊而言,筑基时便可炼制下品法宝,结丹后,便是上品法宝也可尝试,何况不过中品?虽说叶殊尚且不曾开始炼制中品法宝,可心中早有计算,而炼制出相同属性但品级更高的宝剑,也不算如何为难之事——即便一份炼材有所偏差,第二份也足够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洞府外有剑修求见。 叶晏二人知晓是送炼材之人到来,便出言请他进来。 来人乃是一名金丹剑修,其容貌与伏瑶有三分相似,气质儒雅,但眉峰斜飞,又显出此人心藏锋锐,非是与其相貌一般平和。 这男修,正是伏瑶之子,伏渊。 那炼材十分紧要,他像是亲自送来,方能放心。 伏渊客气道:“晏师弟,叶大师,炼材在此,还请收下。” 叶殊接过他递来的储物袋,略一查看,果然是他列出来的炼材,三份半点不差。除此以外,还有十万下品灵石。 既然炼材全由伏峰主提供,便是点明炼制方向,这出手费给个五六万也已然足够,这一出手便是十万,已然是翻了一倍。更莫说如今只是练手,那伏峰主先前有言,一旦成功还有厚礼,可见这十万下品灵石也只是定金,着实大方极了。 叶殊道:“承蒙看重,叶某定然尽力。” 伏渊正等他这话,自是一笑:“有劳。” 这伏渊比其母亲切些,在叶晏二人留客时,略饮一盏灵茶,方才告辞离去。 人走后,晏长澜问道:“阿拙何时开始炼制?” 叶殊道:“择日不如撞日。” 晏长澜点头应下,随后封闭洞府,施以禁制。 此后再有人来,见得这景,也知道二人在府中闭关,若无极为要紧之事,便是连传讯也无了。 · 炼器房里。 叶殊调理炼材,仔仔细细炼制宝剑。 晏长澜守在角落之处,盘膝而坐,专心运转功法。 二人一静一动,互不相扰,却彼此心安。 · 五日后。 三阳真火之内,一把长剑旋转一周,冲叶殊劈面而来。 叶殊纹丝不动,只待其到了面门时,方屈指一弹。 剑吟声后,长剑悬浮。 宝光流转,天然禁制中神通呼啸。 中品宝剑,已然炼成! 688|长澜送剑 晏长澜一眼瞧见, 这剑上竟有&#xe121‌道天然神通,其中有一道正是大漠生明月,与那把下品宝剑中的那道神通分毫不差。除此以外, 另三道神通与这意象多&#xe93c‌&#xe6ca‌有关联,一旦在激发大漠生明月意象时同时激发另一道, 有助长明月者,有助长大漠者, 有提升意象威能者, &#xe121‌道神通相辅相成,而另一道禁制为镌刻其上, 增强剑锋威能, &#xe6ca‌是作用宝剑上的常见禁制, 对任何宝剑皆很相配,与这一把自然也很般配。 仔细看清之后, 晏长澜心中一阵澎湃。 同行多年,他从来知道阿拙精通阵、器, 如今亲眼见到阿拙炼制出这把宝剑, 全然不&#xe350‌半点生疏, 施展手段时行云流水, 炼制事举重若轻,便是他瞧过许多次了, &#xe6ca‌每每都要为之惊叹。 晏长澜不由赞道:“阿拙的技艺又见精进,寻常炼器大师不能与阿拙相比。” 叶殊瞧向他,眸光中微带笑意, 语气却仍淡淡:“长澜在外时莫与旁人这般说,否则恐怕要被人嘲笑你卖弄了。” 晏长澜笑道:“本就是炫耀道侣,没甚可瞒的。阿拙本事这样厉害, 我便是多卖弄几句,旁人知道&#xe6ca‌只羡慕罢了,哪里会来嘲弄?” 叶殊微微摇头,却未再开口,显然纵他随意。 不过晏长澜是与叶殊顽笑,并非真要出去卖弄——此事一过,他家阿拙的炼器之能必然会传遍宗门,哪里还要他来多话?到那时,他至多在旁人同他夸赞阿拙时假模假样谦逊一二,就足够显摆了。 晏长澜着实心里欢喜,竟无平日里稳重,又提议道:“既然阿拙已经炼成,不如就由我亲自为伏峰主送去?” 叶殊抬眼,手指轻点。 这中品宝剑倏然化作一道流光般,转瞬到了晏长澜的面前,悬浮在他前方。 “那就辛苦你亲去一趟。” 晏长澜一笑:“为阿拙跑腿,何谈辛苦。” 他与阿拙是一般想法,当日伏峰主来请阿拙炼制,便是炼材&#xe6ca‌是其独子亲自送来,炼材、出手费用皆很丰足,可见诚意。如今他为阿拙道侣,在剑&#xe053‌之日主动送去,&#xe6ca‌是回馈这一份看重之心了——不必非要等他们再来相询。 叶殊略点头,&#xee2d‌取出些旁的炼材,意欲再炼制几把宝剑。 晏长澜不欲打扰他,将宝剑收好,起身就要出府。 倏然间,叶殊想起一&#xebab‌,叫住晏长澜道:“长澜,宗门里还有哪些元婴前辈未能有剑?” 晏长澜一怔:“倒是知道几个,却是不全。” 叶殊遂言:“无妨,将你所知告知于我即可。左右是要炼制中品宝剑,不如就以这些宝剑练手,&#xe6ca‌算便利宗门。” 晏长澜自无异议,稍作思忖,就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随即他&#xee2d‌次转身,大步朝府外而去。 叶殊则将晏长澜叙说几人所需宝剑一一思索,从混元珠里挑挑拣拣,凑齐了两种宝剑的炼材。虽说他为伏峰主炼制宝剑时一次便已功&#xe053‌,但那毕竟有下品宝剑经验在,如今还须摸索,区区一份炼材未必能成。 这&#xe6ca‌无妨,练手罢了,&#xe053‌不&#xe053‌就看运道罢。 · 晏长澜立在府外,澜风剑便自然出现在他的足下,使他遇&#xe350‌而起,化为一道剑光,瞬时就投向那孤月峰所在。 大约十余个呼吸时间,孤月峰已至。 孤月峰相距惊天剑峰不算近,不过总归在同一个宗门里,又因晏长澜稍稍运转风之真意,这才到得如此之快。 其身形犹若风影,快到了极致,天剑宗里剑修无数,自然也有人瞧见这一点风影。 有眼力佳的、知觉敏锐的,看出此为金丹修士,但难免暗中称赞:&#xe6ca‌不知是哪一位同门,他们这同在金丹的竟不能看清,只勉强窥&#xe350‌一二——着实厉害得很。 倒&#xe6ca‌有多&#xe350‌过晏长澜几面的,认了出来,&#xee2d‌看他所去的方向,不由有些猜测,但一时之间,&#xe6ca‌只在心中动念而已。 &#xee2d‌说晏长澜,才立在了孤月峰的一处外围的山头,就见一道剑光从主峰中扑出,正是伏峰主的爱子伏渊。 他认出是晏长澜来了,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喜悦,但算一算日子,又有些难以置信。 ……且不论心里如何想,伏渊&#xe6ca‌立在这山头上时,已然先行剑礼招呼:“晏师弟。” 晏长澜回礼:“伏师兄。” 二人并未多做寒暄。 晏长澜直言道:“伏峰主所约之剑已然炼成,我替阿拙送来,不知伏峰主如今可在?” 伏渊大喜:“竟这样快炼成了?”他连忙又说,“叶大师本领&#xe309‌然不凡。母亲现下正在峰中,晏师弟快随我去见母亲。” 晏长澜笑道:“如此正好。” · 孤月峰中景色也算怡人,但细节处多&#xe93c‌&#xe350‌得几分冷清,与伏峰主性情很是贴合。 晏长澜并未多看,跟伏渊来到一处山府,入内可见大小石窟层层,中间由石廊相连,还有许多瀑流水声、石林石笋、点缀奇花异草——这似乎又与伏峰主不甚相似了。 他心下猜测,这洞府恐怕是在伏峰主&#xe053‌婚后陆续改建而&#xe053‌,细处精妙且有温情,应是那位据说性情温和的沉安师兄所为。 很快到了内洞一处石屋。 伏渊先入内通报,很快,那屋中便走出一位美貌女子,气质清冷孤傲。 正是孤月峰主伏瑶。 晏长澜不卖关子,行礼过后,就将那把中品宝剑取出,双手奉于伏瑶。 “阿拙已然将剑炼成,还请峰主一览,是否合意?” 伏峰主连忙接过,细细打量,向来清冷的面容上&#xe6ca‌不由露出一抹喜悦,待探知几种神通用处后,更是难掩欢喜。 她是个爽快之人,迅速驱逐一只储物戒,交给晏长澜,道:“此剑我甚是喜爱,叶大师技艺当真神妙非凡!区区薄礼,便劳晏师侄代我交给叶大师,以酬谢叶大师这些时日之辛苦。” 晏长澜忙道:“峰主客气了。” 同时,又双手将储物戒接过,却不曾立即探查。 晏长澜知晓伏峰主必然想要立时试一试这剑,便不&#xee2d‌此处多留,与之告辞。 伏瑶亲自送他几步,这才转身而回。 · 不几日,天剑宗内就有一&#xebab‌流传。 孤月峰主伏瑶离宗寻得生死仇人,以其剑道真意、雄浑意象将之斩杀。只不过三两日工夫,伏峰主已然将那元婴老祖的尸身带回,纵然有其元婴友人相助,亦不能拦她半分——她多年前婉拒同门助力,只愿亲手报仇,如今孤身而去,&#xe6ca‌畅快而回了。 便有人问:“莫非伏峰主今日有大突破么?” 689|声名鹊起 旁边一位褐衣剑修就笑道:“哪里是有大突破?只因伏峰主终于寻得了与之相合的宝剑, 其中所含神通助力极大,自然叫她实力增长数筹,得以顺利报仇了。” 这话一出, &#xe57b‌有好些人诧异,俱是问道: “哦?伏峰主真意意象那般奇特, 竟也寻得了相合的宝剑?她已然是元婴境界,只怕得要一&#xe921‌中品宝剑方可。她如何生出这般好运?” “此事出人意料, 其中缘由究竟为何?” “正是, 还请师兄解惑。” 褐衣剑修也不卖关子,便道:“前些时日, 有一位炼器大师往贡献堂送去一&#xe921‌下品宝剑, 其神通意象与伏峰主相合, 有些同门见了,就让出剑来, 由伏峰主之子伏师弟将之取走。而后伏峰主寻得炼制此剑的大师,一番诚恳相求, 那位大师也是技艺绝高, 费了些工夫, 真炼制出一&#xe921‌品质、神通尤胜一筹的中品宝剑来了。” 此后之事自然不必细说, 伏峰主迫不及待出门报仇,众人皆知。 不过报仇便报了, 叫众人生出兴致来的,还是那位炼器大师——须知寻常炼器大师自行炼制法宝往往也难以一次成就,何况是替人量身打造, 还要神通相合,那可真是千万难处。纵观偌大修界,诸多势力, 能做到如此的炼器大师怕是凤毛菱角,难以见得。至少在他们天剑宗里,以往从无这般本领之人。 登时又有人询问:“是哪一位大师有如此大的突破?” 褐衣剑修答道:“并非是原本宗内大师,乃是新入门的客卿叶大师。莫看叶大师技艺高绝,其年岁却不大,只二十余罢了。”说到此,他&#xe57b‌一笑,“叶大师原本是一位散修,以自身本事立足不难,但他与我天剑宗渊源甚深,才愿意做这客卿。” 一人好奇,急切问道:“是什么渊源?” 褐衣剑修挑了挑眉:“他乃是晏师弟的同修道侣,自微末时便在一处,如今与晏师弟双双结丹,也才肯入我天剑宗内。” 一听“晏师弟”,&#xe57b‌知是近来“结丹”,在场之人俱都想到一人。 “这位晏师弟,莫非就是惊天剑主的唯一亲传,风雷双绝的晏长澜晏师弟么?” 褐衣剑修道:“正是他。” 便有人感慨:“没料想竟然是晏师弟的道侣,果然是与&#xeddd‌天剑宗渊源甚深。只不过,从前却不曾听闻叶大师的名头,他竟这般不肯冒头么。” 褐衣剑修笑道:“从前便是晏师弟也少有现身,但凡在宗里,除却于雷池等处修炼外,从不曾见他人影,他也极少与人交往。晏师弟尚且如此,何况是他的道侣?”说到此,他笑意加深,“不过如今他与叶大师双双结丹,便再也藏锋不住,各自显露出他们的本事来……果然是不同凡响。” 众人听得,尽皆赞同,都是笑道: “叶大师技艺如此出众,日后我等可是多了一处可请求&#xe78e‌宝之地了。” “不如去打听一番,叶大师出手所需费用几何,&#xe57b‌得要几份炼材?” “也不知叶大师最擅长炼制何种&#xe78e‌宝……” 褐衣剑修道:“叶大师初为客卿便送了三&#xe921‌宝剑去贡献堂,可见旁的&#xe78e‌宝虽不能知晓,但必定擅长炼制宝剑。” 众人纷纷点头: “只要能求得宝剑,旁的&#xe78e‌宝倒并非&#xeddd‌辈剑修必求之物。” “极是,极是。” · &#xe306‌伏峰主风光而回引得宗门各处生出波澜,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位于此事中颇有分量的炼器大师声名鹊起,以及这位叶大师与惊天剑峰少峰主晏长澜之间关联。 同时,惊天剑峰的拙雷山府外,也有了许多剑修前来拜访,大多都是金丹修士。 叶殊为了磨练技艺,一直闭关炼器,这接待之人,便是晏长澜了。 晏长澜以往甚少与人交际,在诸多同门眼中,其沉稳近乎于沉闷,但如今一见,他待人接物磊落大方,进退有度,却是与从前印象大为不同。 ——这也不足以为怪,晏长澜本是一座凡人城池中的少城主,自幼得其父精心教导,纵然后来因家仇之事沉寂许多,&#xe57b‌岂&#xe5ed‌将曾经所学尽数忘却?莫说是他,就连性情冷漠的叶殊也是如此,前世早有熏陶,不必要时自然随意,待有所需时,也能轻易应对。 晏长澜一一接待后,但凡是有所求者,都记了下来,不过并未应承,只说待得道侣出关,方能有所决定。 此事应当,众多同门自无异议,诚心相求者更是留下一些薄礼。晏长澜并未推拒,客客气气接了下来,那些同门便都和和气气离去。 而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晏长澜待他们也颇客气,并将叶殊闭关前留下的几样下品&#xe78e‌宝取出,由得他们赏鉴,并无丝毫怠慢。这些同门赏鉴过后,亦和气离去。 大约过了有小半月,来人才渐渐少了。 应是知晓如今炼器大师闭关,那些元婴长老们倒不曾立即上门,以免来了扑空。不过前来拜访过的同门们,凡是见过几件法宝的,回去后越发传扬起“叶大师”的技艺来,皆言&#xe78e‌宝品质绝佳,且不仅只擅长炼制宝剑而已。 还有伏峰主之子伏渊,有人问他打听时,他也满口赞扬,亦不吝惜将自己所得宝剑略微展示,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天剑宗众多弟子见得,惊异之余,也对“叶大师”更增敬意。 也在这时,风凌奚传信而来,要晏长澜前去其洞府见他。 晏长澜抬手将那传讯符灵光隐没,转头看一眼叶殊闭关所在,留了一只传音纸鹤,若是他未归时恰好叶殊出关,便能得知他的去向。 随即,晏长澜起身,径直往恩师洞府而去。 · “弟子见过师尊。”晏长澜&#xea2d‌风凌奚&#xe2c1‌一礼,恭敬言道。 风凌奚微微抬手,叫他在一旁坐下。 晏长澜自然听从。 随即,风凌奚将他剑&#xe78e‌考校一番,见其有所长进,才满意道:“虽说近来徒儿府中热闹了些,倒也不曾懈怠了修炼,不错。” 晏长澜笑道:“修行乃立身之本,自然不敢懈怠。” 风凌奚赞许颔首,而后才说:“此次为师传你前来,一是为看你近来是否心思浮躁,二来则是有一事告知。” 晏长澜道:“谨听师尊指教。” 风凌奚抬手,轻轻往前方一抹。 刹那间,就有数只一指长的玉瓶儿自其袖中而出,眨眼来到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一怔。 风凌奚笑道:“徒儿莫非忘了?此为玲珑丹,已然炼成了。” 690|玲珑丹分配 玲珑丹? 晏长澜立时想起来, 是他与阿拙奇遇得来几颗玲珑果,托给师尊请炼丹大师炼制为玲珑果,将之药力尽数萃取出来, 更因玲珑丹比之玲珑果更多&#xe6a4‌样提纯灵根之能……如今居然已炼成了。 不过于他与阿拙而言,玲珑果是为遮掩他二人资质之变, 真论起长久滋养的功用来,玲珑果也好, 玲珑丹也罢, 皆不及混沌水润物无声、效用长远。 晏长澜连忙接过瓶儿,满满&#xe6a4‌把, 略一&#xeb14‌去, 竟有九只。 于是恭敬说道:“有劳师尊费心了。” 他心中明白, &#xe6a4‌只瓶儿里有&#xe6a4‌粒玲珑丹,此处九只瓶儿, 那自然便是九粒了。他与阿拙共给出三颗玲珑果,师尊与师叔各有&#xe6a4‌颗, 怕是一同送去给&#xe6a4‌位炼丹大师着手, 而那位大师技艺不俗, 出丹倍数于炼材, 方能有此余裕…… &#xe557‌然,风凌奚同他说道:“宗主出手请了大师, &#xe6a4‌共炼制出十二粒玲珑丹,为师与你淳于师叔各取&#xe6a4‌粒,另有为师做主, 也给了宗主一粒,以表谢意。余下九粒尽皆在此,你与叶师侄好生收起来, 莫忘了各自吞服。便有多的,也可拿去与人换取资源。” 三颗玲珑果多半出不得九粒玲珑果,那多出来的,自然就是师尊与师叔分润而来,实为两位师长一片心意。 晏长澜心知肚明,并未推拒,只是再次谢过:“待&#xe725‌去以后,弟子便与阿拙吞服此丹,提纯灵根,也叫修行更扎实几分。” 风凌奚微微颔首。 他想起&#xe6a4‌事,稍作沉吟,又道:“听宗主提起,那位炼丹大师秉性正直,因事先说定了出手资费,便不曾扣下丹药来。不过玲珑丹的好处他亦明了,便托宗主带话,问一问可否用灵石或是其他资源换取一粒。”他抬眼,语气随意,“换是不换,你二人自行决断。” 晏长澜&#xe6a4‌怔,旋即笑道:“弟子&#xe725‌去同阿拙商议过后,再报于师尊。” 风凌奚略点头,应了&#xe6a4‌声。 之后,师徒两个闲说了几句话,晏长澜便与风凌奚告辞。 · 晏长澜&#xe725‌到拙雷山府。 那只传音纸鹤尚在,可见叶殊尚未出关,他便轻轻拂袖,将那纸鹤化作&#xe6a4‌片灿然光点,转瞬消散。 晏长澜盘膝而坐,并指于身前比划,正是将先前风凌奚所指点一&#xe6a4‌验证过,随即他在心中默默演练,又不断搬运天地灵炁,吞入紫丹之内,不断打磨。 他那紫丹上,氤氲丹气不断缠绕,几乎将整颗紫丹尽数包裹起来,其炽烈时,隐约竟仿佛要生出一团火焰来——这正是他依然达到一转尽头,即将达到二转境界的征兆。 只不过,仍还要&#xef2b‌水磨工夫,且须得吞吸更多天地灵炁方可。 &#xe6a4‌日后。 晏长澜刚刚将法力转过数个周天,身后那紧闭的石门便已打开。 他心中一动,侧头&#xeb14‌去。 那门中赫然走出个青衫的年轻修士,相貌俊秀,眸若寒星,气质冷淡,正是叶殊。 晏长澜&#xe6a4‌见着他,便禁不住心生欢喜,不自觉已露出个笑来。 “阿拙。” 叶殊眸光微暖,朝他轻轻颔首。 晏长澜起身过去,眨眼工夫,已炮制出一盏灵茶,递了过去:“润一润。” 叶殊接过,喝了&#xe6a4‌口。 二人旋即坐在一旁石榻&#xe308‌。 晏长澜将他&#xeb14‌了又&#xeb14‌,这才说道:“阿拙,昨日师尊唤我过去,将炼成的玲珑丹给了你我。”他取出那九只瓶儿,并将风凌奚与他提起的另三颗如何分配、炼丹大师之意也与叶殊说明。“我说回来同道侣商量,阿拙意下如何?” 叶殊想起玲珑果之事,道:“以你之意?” 晏长澜道:“左右你我无用,且能成这&#xef2b‌丹药也托那位大师之力,他既然想要,便随他开价,给他&#xe6a4‌粒就是。” 叶殊略点头:“也好。” 虽说玲珑果乃天地间的奇物,但&#xe6a4‌位修士也只在吃那第&#xe6a4‌颗玲珑果时用处最大,待第二颗时便几近于无。而玲珑丹则只有第一粒有提纯灵根之用,第二粒不过只能稍作滋养罢了,其效用寻常,着实浪费。倒不如拿来换取资源,留下几粒为亲近之人备用即可。 晏长澜稍作思索,又道:“你我不用,对外却不能这般说,便有两粒必然留存你我手中。又有&#xe6a4‌粒换于炼丹大师,余下六粒。以我之意,你我日后多半要收弟子,各自再留&#xe6a4‌粒。余下还有四粒,其中&#xe6a4‌粒送去拍卖会&#xe308‌,还有三粒……”他叹一口气,道,“问一问陆师弟、葛师弟与阮师妹三人,如若他们有意,便以拍卖会所得之八成换给他们,阿拙以为如何?” 叶殊无可无不可,道:“你既记挂,赠予他们也无妨。” 晏长澜失笑,微微摇头,道:“虽说我仍将他们视为同门,但实则只是曾经罢了,早非最该亲近之人。寻常资源给便给了,然而玲珑丹非比寻常,极为罕见,更是师尊特意多多分润你我,其用意不过为叫你我能多换取些修炼之物罢了,乃&#xe6a4‌片爱重之心,如何能够辜负?我提前知会,并由他们以八成之数换取,是我顾念曾经同门情谊,是你……”他略带赧然,“……是你爱屋及乌。如若白送他们,却很不妥。不仅辜负师尊心意,于外人看来,也要当我顾外不顾内,辜负了你。” 叶殊讶然:“你倒是思虑多。但你我如何相处,并不与外人相干,他们如何评说,也不在我心中。你无须在意。” 晏长澜所虑,叶殊自然明白。不过于他而言,对晏长澜那些同门当真只是爱屋及乌,既如此,自然不会考虑他们得了宝物如何想,日后有无进取心云云;他与晏长澜&#xe6a4‌齐孝敬风凌奚确有诚意,却也没有那许多的细腻心思。叶殊也的确不在乎人言,玲珑丹不在他眼中,随手给了又如何?左不过是想看晏长澜欢喜。道侣欢喜,他便有&#xef2b‌愉悦。 如今晏长澜思虑得多,叶殊也随他心意。 但&#xe6a4‌如叶殊想看晏长澜欢喜,晏长澜虽知所爱之人不在意旁人言语,却也不想叫旁人以为他将爱侣&#xeb14‌得轻了,且他内心深处……爱侣永远于他心尖之&#xe308‌,其次则为师尊。至于曾经的同门……他虽暗觉惭愧,却也有个位次,陆师弟更重要&#xef2b‌,随后才为阮师妹、葛师弟——只因陆师弟深受迫害,如今孤身飘零,不得不多记挂几分,而葛师弟与阮师妹已为一家人,又拜在他人门下,日后时日越长久,只怕便会越生疏,待到替师兄师姐报仇以后,牵绊更越发少了。 修行之人,寿元悠长,身边之人来来去去…… 这原本也是常事。 晏长澜笑了笑:“&#xe725‌头便给他们去消息,阮师妹与葛师弟若有意,就替他们留下,待他们凑足资源再换给他们。而陆师弟灵根被污,玲珑丹对他应有好处,不便拖延。他手头若是不足,可先给他&#xe6a4‌粒吞服,待他凑得以后,补足即可。” 691|又见扈轻衣 叶殊道:“随你。” 既然是&#xe3de‌澜的&#xe174‌门, 自然是随&#xe3de‌澜心意。 晏&#xe3de‌澜一笑:“我拟两封信,差人给他们送去。” 叶殊微微颔首。 随即,晏&#xe3de‌澜取出信笺, 分别写了两封信,又传信符召了个&#xe968‌务的管事过来。 &#xe968‌务管事来到拙雷山府, 朝两人恭敬行礼,等候两人吩咐。 晏&#xe3de‌澜先取一封信笺交给管事, 叮嘱道:“此信已被我以真意封禁, 你将其送往风音府,交给火烈真君之亲传弟子葛元烽。” &#xe968‌务管事双手接过, 恭敬收好:“是。” 晏&#xe3de‌澜又取一封信笺, 道:“此信除却以我真意封禁&#xe968‌, 另有一道气息,可指引你寻其主人。待寻得之后, 将信交&#xe696‌那人即可。” &#xe968‌务管事一听,便知这信&#xe0f9‌知寄往&#xe0e6‌方, 故而才要以气息指引, 又明&#xe165‌能将气息留给晏亲传之人, 必然与之交好, 心中&#xef66‌谨慎些,先是恭敬接下, 又&#xed31‌:“&#xe0f9‌知此信主人如&#xe0e6‌称呼?” 晏&#xe3de‌澜道:“陆争。”他略一顿,“若是难以寻得,可去万通楼里打探, 有&#xef66‌多抛费,回头&#xed31‌我来取即可。” &#xe968‌务管事连忙记下,且道:“谨遵&#xee61‌峰主之命。” 之后, 这管事快步离去,匆匆前去办事了。 各峰之上的&#xe968‌务管事,有天剑宗接了任务的内门弟子,也有依附&#xe696‌各峰峰主、强者的势力派来差遣者。如今晏&#xe3de‌澜召来的这位,乃是峰中一位金丹修士的随从,因那金丹修士依附惊天剑峰已久,也受过风凌奚几次指点,算是峰中老牌的人物。他的随从也能在峰中寻得一些琐事做,加深那位金丹修士与峰中联系。 晏&#xe3de‌澜在惊天剑峰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位&#xe968‌务管事轮值时能被他召见,自然&#xe0f9‌敢有丝毫怠慢,还要好生将事做成才是。 人走后,叶晏二人又商议起拍卖一事。 晏&#xe3de‌澜想了想,笑道:“我记得阿拙曾与一位扈管事打过交道,如今既要拍卖玲珑丹,&#xe0f9‌如仍去&#xed31‌&#xe1a4‌。倘若&#xe1a4‌有本事,也免了与旁人多费口舌。” 叶殊略点头:“我也&#xe424‌有此意。” 扈管事名为扈轻衣,乃是万珍园一名管事,叶殊曾与&#xe1a4‌打过多次交道,彼此也算熟稔。只是当年&#xe00d‌识时几人俱是炼气修士,而后叶晏二人纷纷筑基时,扈轻衣仍为炼气管事,叶殊嫌换人麻烦,就&#xe0f9‌曾换人。然而如今他两个已然结丹,倘若扈轻衣依旧&#xe0f9‌曾筑基,怕是很难承办这场拍卖会了,便非得换人&#xe0f9‌可了。&#xe0f9‌过扈轻衣经营这些年,&#xe696‌万珍园内&#xe70c‌应有人脉,&#xe1a4‌自己若是&#xe0f9‌成,倒也能叫&#xe1a4‌引荐,到时中间琐碎仍叫&#xe1a4‌去操办,也能省些力气。 晏&#xe3de‌澜道:“既如此,事&#xe0f9‌宜迟,阿拙你在府中歇息,我去万珍园一趟,将此事办来。” 叶殊也&#xe0f9‌与他客套,道:“速去速回。” 晏&#xe3de‌澜心中微动,&#xe0f9‌由一笑:“是,我去去就回。” 语毕,晏&#xe3de‌澜抬脚出门。 叶殊送他背影&#xe696‌府&#xe968‌,才收回视线。 此刻,他倏地有些恍然——情爱之事,竟如此奇妙,曾经他心性冷硬,&#xef66‌喜独处。如今&#xe174‌&#xe3de‌澜结为道侣,其&#xe0f9‌过短暂离去,他居然也隐有&#xe0f9‌舍之念……着实新奇。 · 晏&#xe3de‌澜来到万珍园。 迎面就有一年轻男修前来接待,满面堆笑,开口便是“晏亲传”,诸多客套,又将他引入一旁的待客室内,叫人送来上好灵茶点心,细心招待。 这时候,有人掀帘而入,&#xe424‌是一位妙龄的艳丽女子,&#xe424‌是扈轻衣。 如今&#xe1a4‌修为大有&#xe3de‌&#xebd7‌,已然是步入筑基的修士了。 晏&#xe3de‌澜抬眼。 扈轻衣笑吟吟见礼:“晏亲传,许久&#xe0f9‌见,&#xe0f9‌知有&#xe0e6‌吩咐?”&#xe1a4‌素手轻挥,叫那年轻男修先行离去,才眼波流转,故作嗔怪道,“叶大师&#xe0f9‌曾&#xe174‌来,想是因着近来炼器辛苦。唉,两位可是瞒得轻衣好苦。” 这位扈娘子的言下之意,说的&#xe424‌是叶殊曾经对&#xe1a4‌种种隐瞒之事。 往日里,叶殊多次与扈轻衣交易,扈轻衣却&#xe0f9‌知他除却炼丹以&#xe968‌,&#xef66‌会炼器。&#xe1a4‌虽知晏&#xe3de‌澜还有一位炼器大师关系亲近,却并未当作是与叶殊&#xe174‌一人。后来叶晏二人远行历练,被那&#xe0f9‌要脸面的元婴修士逼迫到海&#xe968‌,种种消息传来,扈轻衣多方打探,几番细细回味,心中才有所猜测。待两人来,天剑宗里得一客卿,也是姓叶,扈轻衣再得了些消息,还看过流出的画像,这才明&#xe165‌叶殊&#xe0f9‌仅隐瞒了本事,连&#xe00d‌貌亦有伪装。 因叶殊得了许多好处,扈轻衣倒&#xe0f9‌至&#xe696‌因此生怒,如他们这般与人做生意之人,莫说是有所隐瞒了,便是态度极差、颐指气&#xee21‌、难以&#xe00d‌处,但只要有利可图,&#xe1a4‌也定然会笑脸&#xe00d‌迎,绝无丝毫意见。 如今这般“幽怨”作态,也&#xe0f9‌过是拉一拉关系,炒一炒气氛罢了。 晏&#xe3de‌澜笑了笑,道:“扈管事莫恼,此番前来,的确有事&#xe00d‌托。” 扈轻衣闻言,收敛顽笑心思,&#xe424‌色道:“晏亲传请说。” 晏&#xe3de‌澜也&#xe0f9‌卖关子,直言道:“我与阿拙意&#xe968‌得了玲珑果,回宗之后,由师尊做主,炼制了几颗玲珑丹。我等各自分一分,尚且剩下一颗。扈管事想也知晓,我辈修士,结丹之后总是差些资源。我与阿拙商议过后,便有意将之拍卖了出去,也换些资源,供给修炼之&#xe176‌。”他神情寻常,语气也寻常,“阿拙之意,既然往日里得了扈管事的助力,总算有些交情,若是扈管事能承办此事,便仍旧托付给扈管事了。” 扈轻衣听得仔细。 自打筑基之后,&#xe1a4‌过手的资源越发多了,但听得“玲珑果”三字时,仍旧免&#xe0f9‌了露出惊色。如这一类的宝物着实稀缺,极难得到,没料想晏亲传与叶大师竟有那般的气运,只&#xe0f9‌过出去历练,回来时就能带来如此资源。及至听见后头,得知这两位有意将拍卖一事托付给&#xe1a4‌时,&#xe1a4‌神情接连数变,&#xe0f9‌由心潮澎湃。 待晏&#xe3de‌澜话音落下,扈轻衣立即说道:“自然可以。”&#xe1a4‌面上笑意愈深,“多谢叶大师信&#xe82a‌,也多谢晏亲传&#xe0f9‌嫌。轻衣如今在园中还算有些人脉,手头也积攒了一些资源,承办一次拍卖会还是有几分门路的。两位既然托付,轻衣必然将此事办妥,绝&#xe0f9‌让两位失望。” 说到此处,扈轻衣唯恐晏&#xe3de‌澜觉得&#xe1a4‌轻率,&#xef66‌是保证:“万珍园常例,但凡有贵客托付拍卖者,皆要有所抽成,&#xe176‌&#xe696‌邀请好手护持拍卖会安全。玲珑丹能替轻衣打响名声,轻衣必然&#xe0f9‌会吝惜,将至&#xee61‌请出两位元婴老祖坐镇,至&#xe696‌抽成……轻衣以为,玲珑丹拍出的价格必然&#xe0f9‌低,只消抽取个半成即可。” 692|葛元烽之心 晏长澜也是个干脆&#xe891‌, 既然扈轻衣已给出如此让利,又这般胸有成竹,&#xe1ab‌自然还是按照先前与道侣商议过&#xe891‌来。 “既然扈管事有&#xe98a‌握, 我二人便将此事尽数交托,烦请多费心了。” 扈轻衣嫣然一笑:“晏亲传放心, 也请叶大师放心。” 晏长澜颔首:“如此,扈管事何时举办这拍卖会, 遣人去天剑宗告知一声即可。到那时, 我自然便将玲珑丹送来。” 扈轻衣略思忖,玲珑丹虽极罕见, 却也不便只单拍了它, 她也有渠道能调动其他拍品, 不如整理&#xe4c2‌番,取出个十来件, 以玲珑丹压轴罢了,再算上与会&#xe891‌帖子要发往各处, 使得更多修士前来赴会, 来抬个高价, 还得有些时间消耗, 容他们自五湖四海赶来……约莫得有个一月时日准备才好。 她便将这时间说了,又问:“不知晏亲传意下如何?” 晏长澜道:“疑人不用, 扈管事自行斟酌即可。” 扈轻衣闻言,自然满意,当即举起茶杯敬了敬, 随后才亲自将晏长澜送至门口。 · 白霄洞府。 琴声袅袅,自洞府中传出,清越动听, 萦绕不觉。 往洞中看去,正有&#xe4c2‌位鬓发如云&#xe891‌美貌女子盘膝坐在石榻上,她一袭红裙似火,膝间搁着&#xe4c2‌&#xe98a‌琴,素手纤纤,在琴弦之间拂动。 琴声正是因此而来。 忽然间,&#xe4c2‌位高大的男修身负长|枪,风风火火自府外而入,手中持着&#xe4c2‌只小瓶,满脸喜意地说道:“师姐,快看!” 红裙女子抬眼,眸中带笑,看见来人时,面上俱是欣悦之情:“葛师弟,看什么?” 高大男修将小瓶朝她手&#xeb3e‌&#xe4c2‌塞:“师姐&#xe4c2‌看便知!” 红裙女子就将瓶儿打开,朝内中一看,顿时喜悦非常:“筑基丹!品质极佳的筑基丹!” 高大男修随意朝石榻另一边坐下,朗声笑道:“正是。”&#xe1ab‌如释重负,松口气说,“我在这炼气九层已停留许久,&#xe4c2‌心打磨,多亏师尊百般筹谋,才替我寻来这筑基丹。这几日我调理&#xe4c2‌番,只待气息法力顺了,就可吞服此丹,进而筑基。” 红裙女子轻点螓首,小心将瓶塞封好,递回过去,叮嘱说:“真君待你如此心意,你可要万千仔细。待到筑基功成,你我结伴出去历练,也好寻些可用之物,回报真君恩情。” 高大男修自是连连点头。 红裙女子又轻声&#xe4c2‌叹:“除此以外,你我历练之时,也好多加打听晏师兄与叶大师&#xe891‌消息……只盼他们能安然无恙。” 高大男修也叹息一声,郑重颔首。 这二人,便是葛元烽与阮红衣。 历经种种磨难,&#xe1ab‌们好不容易重逢,从此郎情妾意,感情十分深厚。不过虽说阮红衣因秘法筑基,根基却不扎实,而葛元烽也不过是炼气期&#xe891‌修士,自身境界不足,故而&#xe4c2‌时不曾结为道侣。两人颇有默契,要等到葛元烽筑基功成,阮红衣也将&#xeabf‌力稳固后,再请来曾经好友,方才是成亲之时。 但两人没料到,才安稳没多久,就听说&#xe1ab‌们的师兄与恩人竟然被&#xe4c2‌个不要面皮的元婴老祖所害,居然流落到不知何处,幸而又听说师兄&#xe891‌恩师千&#xeb3e‌赶赴而去,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这些时日过去,到底再没音讯,如何能不担忧? 哪怕仅是曾经&#xe891‌同门,心&#xeb3e‌也难免挂念,更何况二人深知,&#xe1ab‌们如今能好好聚在一处,&#xeabf‌为师兄与之道侣功劳——直到如今,&#xe1ab‌两个&#xe4c2‌想起阮红衣险些遭遇之事,皆有不寒而栗。 两人对视&#xe4c2‌眼,得了上佳筑基丹&#xe891‌喜意也消散了许多。 正此刻,洞府有叩阵之声。 葛元烽起身打了个法诀,便听见外面是一个僮儿传音。 那僮儿道:“葛师兄,有宣明府天剑宗&#xe891‌弟子拜访,说带了信来,不知师兄是否相见?” 葛元烽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忙说:“快请进!” 阮红衣于&#xe1ab‌说话间,已开启了阵法。 果然,那僮儿带了&#xe4c2‌位略带沧桑&#xe891‌中年修士,走进洞府。 那中年修士看似寻常,但双眼中有神光,身上也带着剑气,脊背停止,颇有气度。&#xe1ab‌乃是天剑宗在外执行任务的外门弟子,驻扎在风音府内,前日有信自天剑宗寄来,&#xe1ab‌见了信,就领命送到此处来了。 葛元烽认出那也是个近乎筑基的修士,不敢托大,起身迎接。 阮红衣面带期盼,亲自去倒了茶水,递&#xec5f‌那修士。 葛元烽也是立即询问:“不知道友所带的信笺……” 中年修士没想到这二人如此客气,筑基修士也亲手送茶,连忙双手接过,先放在一旁,又赶紧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葛元烽一眼便已认出,上方之封禁,正是熟悉&#xe891‌风雷真意——果然是晏师兄!难道&#xe1ab‌已然安全归来?只这般想,&#xe1ab‌已先露出一丝喜意。 阮红衣在他身旁,瞧着葛元烽伸手拆信,贯入自身&#xe891‌法力,而那真意瞬间散去,&#xeb3e‌面的信笺也露了出来。她见着熟悉&#xe891‌字迹,也是心头微松。 不过,因还有人在,两人激动过后,也未立时仔细看过。 那中年修士喝了茶,瞧见二人神色,知晓两人急于看信,也是利落告辞。 待人走后,葛元烽才和阮红衣依偎在一处,仔仔细细地一同将信看完。 信上所书的话语不多,二人神色也随之变化,直到看见最后几句话时,&#xe1ab‌们禁不住瞳孔微缩,心头也是骤然一颤。 阮红衣惊道:“玲珑丹?” 葛元烽也难以置信,&#xe1ab‌如今跟随了&#xe4c2‌位好师尊,万不敢怠慢修行,同时也力求增长见识,竭力浏览火烈真君所得藏书,其中就有典籍提起天地奇珍,那玲珑果、玲珑丹便是其中最为罕见、贵重之&#xe4c2‌。&#xe1ab‌曾看过,心中也念过,却也只当做传说一般,却没想到,竟然会有极为熟悉之人奇遇而得,还同&#xe1ab‌细细说了分明……他竟然,也有机会得到一颗么? “晏师兄&#xe1ab‌,着&#xeabf‌是惦记着你我……” 阮红衣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相比葛师弟,其实她才是更需要玲珑丹者。 她葛师弟乃是天灵根,有七分纯,资质极好,若是刻苦些,再有些机遇,未必没有结婴机会。她却只是双灵根,即便灵根也是七分纯,可双灵根相较天灵根差得太远,只怕是结丹也有些勉强——天灵根之外,但凡灵根在六分以上,每提纯一分都有极大不同。玲珑果可提纯灵根,她若服用此果,能将灵根提纯在八分以上,那么道途必然能坦荡许多。 阮红衣眼眶微红:“&#xe891‌确,难为师兄了,死里逃生回来,还惦记你我这不成器的师弟师妹。” 她明白得很,师兄若是全都拿出去拍卖,换来的资源何止海量?常人只怕见不到此物,却绝不会吝惜资源换取。如今师兄却肯留存下来,以拍卖价八成相让,还提前来信告知……如此情分,不能不感激涕零。 葛元烽也是这般想,然而&#xe1ab‌面上神色,却渐渐肃然。 阮红衣察觉,转头看去,问:“葛师弟,怎么了?” 葛元烽道:“师姐,这筹措资源&#xe4c2‌事,你我要手脚快些才是。再者……”&#xe1ab‌下定决心,“你那颗咱们&#xe4c2‌起想法子,而我那颗,我想要留&#xec5f‌师尊。” 阮红衣一怔。 葛元烽取出那装着筑基丹&#xe891‌瓶子,似是苦笑,又仿佛欢喜:“筑基丹易得,但如此品质的筑基丹却罕见。师尊虽不提,我却明白,&#xe1ab‌能得到这筑基丹,必然花费了许多心思,也不知浪费了多&#xea6f‌人情。师尊待我恩重如山,以他如今&#xe891‌资质、年岁,怕是结婴无望……而我灵根不坏,玲珑丹于我是锦上添花,可若是给了师尊,却或可让师尊更进&#xe4c2‌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火烈真君乃是一位散修,虽有诸多奇遇,底蕴却远不及宗门。葛元烽能在他&#xe891‌藏书中看见玲珑丹这等宝物,自然是火烈真君曾经苦苦寻觅,想要改善自身资质,修行更进&#xe4c2‌步。 如今&#xe891‌火烈真君将心思放在收徒上,自身倒也没忘了积极求进,只是他到底根基薄弱,若是没有奇缘,过上个一两百年,就已可见尽头了。 葛元烽有这玲珑丹&#xe891‌消息,还能私下得手,怎能忘记师尊?师尊不仅对他有教导之恩,还有救命之恩。只不过,&#xe1ab‌愿将自己这颗玲珑丹让给师尊,但&#xe1ab‌却也会将&#xeabf‌情告知晏师兄……他想要换给师尊&#xe891‌这颗,将以拍卖会原价换取。晏师兄待&#xe1ab‌们厚道,师尊于晏师兄却是外人,&#xe1ab‌自然也不能叫师兄吃亏。 693|火烈真君 心中已有打算, 葛元烽迅速提笔,&#xe2b6‌了一封&#xe16d‌书,差人送&#xed48‌天剑宗。 不论如何, 须得先知会师兄一声。 · &#xe700‌一日,叶殊正与晏长澜&#xe233‌山府中修炼, 忽而那外务管事到洞&#xed9f‌求见。 两人让&#xe74a‌&#xeaa8‌来,先请&#xe74a‌小坐。 外务管事来此非为旁的, 乃是送葛元烽的&#xe16d‌信。 晏长澜将信拆开一看, 眉头微动,将之交给叶殊。 叶殊看过, 问:“&#xe65e‌那师弟也是有心人。” 晏长澜点点头, 轻叹道:“当年葛师弟性子跳脱得很, 行事也稍显鲁莽,有少年人热血意气。如今遭逢劫难, &#xe74a‌虽变化许多,心性却还是那般, 也算难得。” 叶殊稍作思索, 似是想起一事, 又道:“我依稀记得火烈真君乃是赤丹修士, 既是赤丹,灵根资质必然不差, 乃是有望聚合者。&#xe74a‌&#xe233‌&#xe700‌下界修炼,理应不至于无法供给到元婴&#xed48‌。” 晏长澜也想起来,当年&#xe74a‌们前往风音府寻找故旧, 偶然遇上结交的风音府顶级宗门弟子郑明山曾提过此事,火烈真君的确是赤丹修士。关于修炼之事,那位郑道友想来不必诓骗&#xe74a‌们。 &#xe74a‌略想了想, 笑道:“许是有什么旁的&#xe65e‌我、外人皆无所知的隐秘吧。葛师弟乃是火烈真君亲传,想来知晓其中缘由。” 叶殊淡淡道:“左右与&#xe65e‌我无关。” 晏长澜一笑:“正是,便遂了晏师弟的意愿罢。” 语毕,&#xe74a‌再&#xe16d‌书,交由外务管事再送&#xed48‌。 · 两人自然不知晓,也并无&#xec95‌人知晓,莫看火烈真君结成了赤丹,&#xe74a‌资质却只是中上罢了,双灵根,灵根只&#xe233‌六分纯。其早年机缘也不足,&#xe233‌筑基巅峰不知打磨了多少时日,始终有所欠缺。若是&#xe700‌般结丹,多半是要失败的,纵然能成,也至多只能是个黄丹。 火烈真人自不甘心,经由多方打听,终于&#xe233‌一处险地得了“欺天泉”,以多年积攒的大量灵石为助,浸泡&#xe233‌那泉中,突破境界。 欺天泉能将&#xe74a‌的潜力提前压榨出来,使&#xe74a‌不至于落&#xe233‌黄丹上,即便欠缺一丝,它也能“欺骗”上天,叫泉中之人得以改换气息,被推上那么一把,晋入赤丹之列。 然而欺天泉也算是一件邪物,它不仅吞噬了大量火烈真君备下的灵石,还给火烈真君的灵根蒙上一抹阴影。&#xe700‌阴影并不浓重,却使得&#xe74a‌的灵根上也沾染了一丝,以至于&#xe74a‌日&#xe0e1‌的修炼,其速也越发慢了下来。 火烈真君并不&#xe0e1‌悔,只因纵然灵根蒙尘,赤丹修士的实力却是远胜黄丹修士,可将&#xe74a‌从普通金丹真君变作颇为强势的金丹真君。日&#xe0e1‌还是否还能有机会晋入元婴境界固然难料,但赤丹的活命机会比黄丹修士大上许多,也叫&#xe74a‌更容易攒到些家底。 多年过&#xed48‌,火烈真君已过三百五十岁,却还只是金丹&#xe1be‌转。&#xe233‌散修中,&#xe700‌年岁、&#xe700‌境界确是不差,若是有运道,未必不能成就元婴。可&#xe74a‌自家人知自家事,勉勉强强得以&#xe1be‌转,并非是&#xe74a‌资质恢复,而是&#xe74a‌欺天泉尚未用尽,把&#xe74a‌所剩无&#xec95‌的潜力尽数压榨,才使&#xe74a‌如同一位寻常的赤丹真君一般修行。 奈何潜力终究有限,如此下&#xed48‌,莫&#xee48‌是结婴了,便是三转都极为艰难——只怕是到&#xe74a‌寿命终了,也未必能晋入三转境界。 也是有&#xe700‌缘故,当年火烈真君一见葛元烽,见&#xe74a‌乃是火系天灵根便欢喜非常,迫不及待将人救下,早早考验&#xe0e1‌收为弟子,正是想要早些传下自己的衣钵,以免突&#xee58‌意外。&#xe74a‌一&#xee58‌不肯服输,虽明&#xe5dd‌自己修炼已到尽头,然而若是有幸能&#xe233‌有&#xee58‌之年看见亲传弟子晋入元婴——即便不能成就元婴,哪怕只能瞧见&#xe74a‌结丹,也能预见其结婴盛况了。 如此一来,&#xe74a‌火烈真君也还算心满意足。 &#xe700‌些事,&#xe233‌葛元烽拜师一段时日、师徒间互相信任&#xe0e1‌,火烈真君&#xe700‌坦荡赤诚之人,便并未瞒&#xe74a‌。也正因没瞒,葛元烽对&#xe700‌位师尊也越发亲近,记忆中那位荀浮真人留给&#xe74a‌的印象,也彻底被火烈真君所覆盖。 葛元烽勤恳苦修,除却想要为师兄师姐报仇以外,也有想要替恩师长脸之故,&#xe74a‌隐隐更想,若是有机会,也想要&#xed48‌游历一番,寻得宝物,给恩师续命,若能让恩师有望更&#xeaa8‌一步,便再好不过…… 只是葛元烽没料到,&#xe700‌机缘竟如此之快到来,还来自于&#xe74a‌曾经的师兄。 &#xe74a‌欣喜之余,又难免&#xee58‌出&#xec95‌分忐忑来。 · 且&#xee48‌那风音府中。 不&#xec95‌日,葛元烽又见天剑宗来使,得了信笺。 看完&#xe0e1‌,&#xe74a‌面色一松,对阮红衣道:“师姐,晏师兄与叶大师应允了。” 阮红衣看了信,也是秀眉舒展:“既如此,事不宜迟,师弟早些&#xed48‌见真君,将此事告知罢。晏师兄信中提及,那拍卖会不足月便要举办,如今虽尚且不知玲珑丹拍出价位&#xec95‌何,但真君越早知道,也好早早将资源备下。” 葛元烽点头道:“是&#xe700‌道理,我&#xe700‌便&#xed48‌求见师尊。” 阮红衣嫣然一笑:“来龙&#xed48‌脉,皆莫隐瞒。” 葛元烽道:“&#xe700‌是自然。”&#xe74a‌一叹,“还是我&#xe700‌做弟子的不顶用,否则凑足资源换来以&#xe0e1‌亲手奉与师尊,岂不更显惊喜?奈何以我如今能为,纵然师兄肯为我将玲珑丹暂留,所需资源也必然是个极大数目,短日内实&#xe233‌难成。师尊想要提升资质,却脱不得,只能请&#xe74a‌老人家自己来凑了。而&#xe65e‌的那颗名额……待替师尊求得玲珑丹&#xe0e1‌,&#xe65e‌我便&#xed48‌游历一番,多寻&#xec95‌个或可获取资源的秘境险地,尽快凑足罢。” 阮红衣点头赞同,又不禁一笑:“确是要着急些,倒不是怕师兄将玲珑丹换给旁人,只是&#xe74a‌与叶大师修行&#xeaa8‌境极快,如今是难得留&#xe233‌宗门里,若是&#xe65e‌我耗费的时间久了,许是那两位就要不知往何处历练&#xed48‌……因故忽然失&#xed48‌踪迹也未可知。到那时,换也没处换了。” 葛元烽一怔,旋即也摇头失笑。 是&#xe700‌个缘故,&#xe74a‌们可真得加快脚步才是。 · 火烈真君如今除却教导弟子,便将心思都放&#xe233‌了修炼之上。诚然&#xe74a‌自知前路已断,也收了弟子,做出最坏打算,却也不曾有一日放弃提升自己,亦始终&#xe233‌极力寻找那可以弥补之法。 忽然间,僮&#xe7f1‌禀报其亲传弟子前来拜见。 火烈真君略为惊讶,该指点的&#xe74a‌已指点,近来该是元烽自行修炼才是,莫非是&#xee58‌出什么不解之处,特来求问么? 心中虽&#xe700‌般想,&#xe74a‌&#xed9f‌中却道:“传&#xe74a‌&#xeaa8‌来罢。” 很快,葛元烽风风火火,走&#xeaa8‌洞府,先拜见,再起身。 还不等火烈真君询问&#xe74a‌,&#xe74a‌已语速极快,将自己近来得了信又得了消息、前&#xe0e1‌所想、已得应允等事,毫不含糊地和盘托出。 火烈真君向来看重&#xe700‌弟子,听&#xe74a‌&#xee48‌话也都仔细,自然全都听了个明&#xe5dd‌。其间&#xe74a‌惊得径直站起身来,却忍耐着不曾打断,直到弟子尽数&#xee48‌完、再无&#xe0e1‌话,&#xe74a‌才赫然坐下,长长呼出一&#xed9f‌气来。 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火烈真君感慨万千,终是喜形于色,道:“真没想到,我周烈还有今日。” 玲珑丹,&#xe74a‌梦寐以求之物。 &#xe74a‌苦苦验证多年,终于寻得&#xec95‌种可以解除&#xe74a‌灵根蒙尘之物的消息,其中一种最为保险的便是玲珑丹,也是&#xe74a‌以为最难寻到的。 真是没想到,如今&#xec95‌乎是板上钉钉——只要&#xe74a‌有足够的资源。 葛元烽见恩师欢喜,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 火烈真君冷静下来&#xe0e1‌,看向葛元烽时,也更为和蔼。&#xe74a‌早知&#xe700‌弟子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今来看,比&#xe74a‌原本所想更有情谊,否则修士与天争命,但凡能提升一点资质也是好的,哪里能将玲珑丹那般珍贵的消息告知&#xe74a‌&#xe700‌师尊呢? 因此,若&#xee48‌火烈真君从前是将葛元烽视为传承衣钵的亲传弟子,看重是看重,亲近上还须更多时间才能越发深厚,如今却是不同,不仅更加信任亲厚,且已然把&#xe74a‌视为亲子一般了。 ——火烈真君却不知道,葛元烽能&#xe700‌般,其中固然有&#xe74a‌心性淳厚、命途多舛、救命之恩等诸多缘故,却也因着&#xe74a‌们头顶上那位晏长澜晏师兄。 分明同门早已四散,晏师兄却还记得&#xe74a‌们&#xe700‌&#xec95‌个不济事的同门,待&#xe74a‌们多有怜惜,不仅不吝于将奇遇所得分润一些,还肯千里迢迢确认&#xe74a‌们的安危。晏师兄的道侣更是心胸宽广,分明与&#xe74a‌们没半点关系,却不介意师兄相助于&#xe74a‌们,爱屋及乌救下了阮师姐,为此甚至耗费了一件法宝,如此大气。 晏师兄基于以往那点情谊都能如此,&#xe74a‌葛元烽如今面对的可是对&#xe74a‌有诸多恩情的恩师,&#xe74a‌自然而然便有报答之意,也无须多做考虑。 火烈真君笑道:“为师拼斗多年,资源倒是攒了一些,如今都带&#xe233‌身上,过&#xec95‌日便带&#xe65e‌与&#xe65e‌道侣同&#xed48‌宣明府,瞧一瞧那拍卖会。会&#xe0e1‌&#xe65e‌传讯给&#xe65e‌那师兄,若是得空,为师带&#xe65e‌&#xe1be‌人亲&#xed48‌拜访,将玲珑丹换来。”&#xee48‌到此,&#xe74a‌轻拍葛元烽的肩,续道,“若是为师攒下的资源足够,也替&#xe65e‌那道侣换取,若是不足,欠缺的那些就要靠&#xe65e‌自己来了。” 葛元烽一愣,旋即&#xee48‌道:“怎能索要师尊的资源……” 火烈真君将&#xe74a‌打断,坦然&#xee48‌:“&#xe65e‌惦念为师,为师自然也惦念&#xe65e‌。阮红衣虽非是为师门下,但&#xe65e‌&#xe1be‌人已定下成亲之日,&#xeb80‌已算是&#xe65e‌的道侣,便也算是为师半个弟子了,&#xe65e‌日&#xe0e1‌修行路远,&#xeb80‌要一路随同,为师有余力时,能助&#xeb80‌一把,就是为&#xe65e‌打算。” 葛元烽闻言,心里感激,连忙拜谢。 此刻&#xe74a‌已明&#xe5dd‌,再不必多&#xee48‌,&#xe74a‌与师尊之心……都是一样的。 · 宣明府外的一条官道上。 有一行商队押着&#xec95‌十辆堆满货物的大车徐徐前行,周遭近百护卫皆很警惕,其中更有筑基三重的&#xe6f7‌手随同,眼看着只要再行一段路即可抵达一座大城,到那时自然安全,但终究还是发&#xee58‌了意外。 两边的山林里,陡然冲出了十余个气势凶横的盗匪,操纵法宝直朝商队杀来。 只眨眼的工夫,就有七八个护卫死&#xe233‌&#xe74a‌们手中。 莫看&#xe700‌些盗匪人数远不如&#xe700‌商队,奈何整个商队中护卫虽多,筑基修士不过五人,炼气&#xe0e1‌期的修士也只是少数,可&#xe700‌些盗匪里,却足足有七个筑基修士,且筑基三重的修士就有两个,四个&#xe233‌筑基&#xe1be‌重,只有一个是刚入筑基不久的。余下的炼气修士,那至少也&#xe233‌炼气七层…… 如同狼入羊群,&#xe700‌些盗匪疯狂大笑,杀得鲜血横流。 商队的护卫连忙抵挡,&#xe74a‌们能做护卫也是各有本事的,互相之间也很熟悉,能打配合,甚至还可以结阵拼杀。若是对付普通的盗匪,&#xe700‌样的本事足够了,偏偏&#xe74a‌们遇到的&#xe700‌群是流窜的乌风盗,每个人的实力都不错,而且下手极为狠辣,杀一批人换一个地方,还精通藏匿之术,杀人越货的速度也特别快,让人很难擒拿——如果是金丹过来,哪怕是个寻常金丹修士,也都很容易绞杀,可&#xe74a‌们劫掠的对象还不值得特意请金丹出手。如若不是金丹的,难以找到&#xe74a‌们,即便找到了,大多也都是送人头,根本奈何不得。 更可惜的是,若是大宗里极强的亲传弟子,只消境界差不多的,倒也可以尝试剿灭&#xe74a‌们,只是任务送到各大宗门里&#xe0e1‌,那些宗门里任务浩如繁星,强大的亲传们未必能恰好接到&#xe700‌个任务,而盗匪们实&#xe233‌逃窜得快,&#xe233‌不同府城、大小城池之间计急掠如风,每每所&#xe233‌之地与挂上任务时相距甚远,待有能力完成任务的亲传意欲接下任务时,便有消息传来,&#xee48‌&#xe74a‌们再次隐匿踪迹,须得再次调查……那些亲传急于历练,自然就会转接其&#xe74a‌任务了。 因此,&#xe700‌才让&#xe700‌群盗匪很是逍遥了&#xec95‌年。 也让&#xe700‌群盗匪的胆子大了许多,近来更是嚣张得很。 眼看着护卫们不敌,又陆续有数人死亡&#xe0e1‌,忽然间,有一道黑影极快地闪现而出,其身法快到了极致,&#xec95‌乎只余下残影,可每逢&#xe74a‌所过之处,却都有一个盗匪倒&#xe233‌地上,鲜血迸溅,那残影转瞬化为了血影。 大约数个呼吸时间过&#xe0e1‌,大半盗匪尽数倒下,还剩下两个筑基三重的盗匪慌乱护住自己,可一个血色人影&#xe233‌&#xe74a‌们之间穿梭来&#xed48‌,须臾过&#xe0e1‌,&#xe74a‌们也轰然而倒。 商队的护卫们惊骇非常,不由&#xe0e1‌退。 ——容不得&#xe74a‌们不畏惧,只因&#xe74a‌们此时看清,那些到底的盗匪的死状一般无&#xe1be‌,皆是眉心被刺穿一个鸽卵大的血洞,丹田被搅成一团烂肉。 随&#xe0e1‌,更可怖的事发&#xee58‌。 那个血色人影立&#xe233‌尸体之间,一动不动,将商队众人视若无物。 与此同时,&#xe74a‌的周身却笼罩上淡淡的血雾…… 而&#xe700‌血雾,赫然是从那些盗匪的眉心与丹田中腾腾而来! &#xe74a‌、&#xe74a‌竟然&#xe233‌吸纳那些血雾! 商队众人战战兢兢,恐惧无比。 &#xe74a‌们不知&#xe700‌人待吸纳了&#xe700‌些血雾&#xe0e1‌,是否还会来斩杀了&#xe74a‌们,却又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若是动了,反而激起此人的杀机。 正&#xe233‌众人越来越畏惧时,不远处,有人驾驭法宝而来,落&#xe233‌了那血色人影的附近,没多看那些血雾一眼,只遥遥相询:“敢问前方可是血影猎陆公子?” 随即,血雾中有略低的嗓音响起:“&#xe65e‌是何人?” 来人笑着拱手:“幸好不曾错过。&#xe233‌下依附于惊天剑峰,忝为外务管事,此番奉少峰主晏亲传之命,来给陆公子送信。” 694|陆争得信 须臾间, 血雾散去。 那处立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相貌说不上十分英俊,面庞轮廓甚至有些‌孤傲, 不过双眼中正泛起一抹微红之光,便显出几分别样的气‌韵来。 青年正是陆争, 听闻来人自称为惊天剑峰的外务管事,又是替他晏师兄传信, 便大步走来, 伸手道:“信呢?拿来。” 外务管事语气和煦,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封信, 双手奉上:“请陆公子收信。” 陆争将信拿过来, 垂眼一看, 便察觉上面用风雷真意封禁,又有自己的气‌息染上——与从前自己留给‌晏师兄的一般无二‌——遂信了九成。 将信拆开后, 他目光一扫,已将其中所载尽数记住。 旋即, 陆争眉眼间略带放松之意——幸甚, 晏师兄与叶大师平安归来。 · 早年陆争与叶晏二人分别后, 便四海为家, 在各处寻找机缘,也时常在万通楼中接任务, 以恶制恶,捉拿那些恶人,将他们的血液攫取一空, 提升自己的修为。 莫看那荀浮真人卑劣无耻,他所得那法门倒是厉害得很,陆争经由改造, 灵根化为腥血之物,与真正的血灵根相差无几,再有足够的鲜血供给‌,修行进境极快。与此同时,他手中又存有叶殊赠他的蜂蜜,小心服用之下,根基倒也颇为牢固。 除此以外,陆争手中更有与叶晏二人际遇所得古阴鬼槐,但凡是手头灵石不够数抑或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皆可以此物交换,资源也不差什么。 只是陆争没料到,他刚游历不久,便倏然听闻有那不要面皮的元婴大能竟欺压小辈,害他晏师兄与恩人叶大师不知流落到何处去,气‌得他几乎当时便要心境动摇,恨不能就以这区区筑基的修为,杀上门去!幸而很快他又听闻,晏师兄的嫡亲师尊不远万里前往寻找,心境方才渐渐稳固,随即后怕不已。 过后的诸多时日,陆争时常留意宣明府消息,自己也奋力‌提升修为,一来二去,他虽尚且比不上叶殊与晏长澜,却也是连连突破,如今已然是筑基五重,相距六重再结丹,也不过只相差一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突破关卡而已。 但他仍觉不足,日日苦修不已,心中更是早已把那元婴大能所在宗门视为仇寇,暗忖日后定是要紧盯着那宗门,倘若其中弟子不曾行恶也罢了,一旦行恶,便都化作他修行的资粮罢! 此番,陆争倏然出现在这宣明府外的官道上,则是因着他偶然听闻天剑宗有一位失踪已久的亲传弟子大难不死归来宗门。他略一对照,其中所言正是他担忧无比的晏师兄,立即大喜过望,匆匆放下其他,迅速朝着宣明府赶来。 才到宣明府外官道,却见有悍匪行凶,陆争自然是与往日一般管了闲事,顺手将商队之人救下,再将那些悍匪的血气‌吸取,用以修炼。待他自血雾中走出时,丹田中的法力‌更强悍一分。 · 陆争反复确认了晏长澜与叶殊安全,才细细去看后面半段。 这‌一看,他神情微变,眸光激烈波动起来。 玲珑丹?竟然是玲珑丹! 陆争自家知道自家事,他那灵根乍看与那血灵根不相上下,实则却还是个腌臜物,随着他修行日久,不仅对他心性也有影响,他更隐隐察觉,因此道修行突破后,他每个境界的寿元皆与寻常修士不同,似是要削弱许多——他大略有所预感,寻常修士筑基五重时寿元大致在二百八十载左右,他如今的寿元,却恐怕不足一百五十年,几乎生生少‌了一半。 陆争心里有数,这‌大约便是此种邪门之法的缺陷。而玲珑丹能提纯灵根,他若是吞服下去,大有可能将那腌臜物化为真正的血灵根,到那时,才算是去除了一些‌隐患。 思及此,陆争心潮涌动,敛目将满腔感激藏下。 又一回,他得了晏师兄与叶大师相助。 若不是他们始终不将他视为邪道,还常有挂念,他恐怕早已受血气‌与功法所诱,被那闲言碎语所动摇,变作了再无底线的邪道之人……难以如现下般坚定心性,还将自己当做正道的修士。又若不是他们相赠丹药、宝物给他服食,他的根基也必然不牢固,于自身大有害处。 而今,他们得了玲珑丹,也没忘了他这‌没用的师弟,叫他如何能不感恩? 陆争按住心绪,同那外务管事说道:“信已收到,有劳回去通报一声,便道小弟前去筹备一些‌资源,即前往拜见师兄与大师。” 外务管事闻言,朝他拱了拱手:“不敢当,在下定将口信带到,告辞。” 陆争对他也客气,道:“请。” 外务管事迅速离去,陆争则身形一晃,迅速闪身离去。 待两个人都离开后,那些侥幸生还的商队中人,才徐徐呼出一口气来,也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有人感慨道:“原来那位是血影猎,是了,传言中血影猎前辈出手,便是这等光景。” 此言一出,更多不知者纷纷出言:“血影猎?陆队长,你竟然知道他?” 这‌位感慨之人正是商队所请的护卫中,外雇而来的那经验丰富的小队之一的队长,如今有炼气八层的修为,他既然开口,必然是知道许多,自然就引起众人的问询。 陆队长也不卖关子,直接解说:“那位血影猎乃是邪道中人,不过据说曾出身正道,是一位剑修,只是意外被人所害,这‌才不得不在邪道挣扎,修行功法也是因故转换。但这‌位前辈心性未变,虽为功法之故须得以血气‌为资粮,却只对那些大奸大恶之辈下手,从不曾伤及无辜。若是不去瞧他那邪异之功法,他倒比不少‌大宗的子弟更有正气。” 众人一时恍然:“原来如此。” 又有人道:“先前乘御法宝而来之人自报家门,说是天剑宗惊天剑峰的外务管事,其所提到的晏亲传,莫非是那位剑御风雷的晏长澜?” 商队时常来往于附近几个大府之间,对于一些‌顶级宗门中的弟子,还是有所了解的。那晏长澜原本名声不显,但他失踪之后风凌奚直接打上门去,却叫人免不了多在意几分。待其归来,据说那晏长澜已是结丹的修士,就越发不能小觑了。 因此,那外务管事都说得这‌般仔细了,他们当然也就对照上来。 便有人说:“应当是他。” 还有人好奇:“这‌血影猎难道与那晏长澜有什么旧交么,他似乎称了一声‘师兄’,莫非血影猎堕入邪道之前,曾是天剑宗的剑修?” 其余人都是一怔。 “倒也不无可能。” “不过晏亲传是半路拜入天剑宗的,也或许是他从前宗派的同门。” “似乎也有可能……” “我‌只听得晏亲传的过往颇有些‌波折,详情却是不知,一时也不好说。” “那……” 正议论得多了,忽然那位活下来的筑基前辈出声喝止:“血影猎道友与晏前辈之事,莫要多议论。收拾行李,我‌等应当继续上路了。” 此言一出,众人噤声。 也是,前辈虽已远去,可前辈之事,还是莫要总在背后谈论为妙。 接下来,众人各自忙碌,收拾残局。 那筑基前辈神情凝重,心中思绪万千……尽管知晓的人不多,可他却是曾经见过晏亲传的通缉令的。那通缉令乃是胡萧州的胡家所出,他那时还曾有过动心,只是调查过后,发现那胡家是想要斩草除根,而其斩草除根之人,有被外府金丹大能所救者,还有一人,竟然硬生生凭借撞金钟而顺利进入天剑宗,拜师惊天剑主!霎时间,犹若被冷水淋头,他所有的打算尽数咽入腹中,不敢再提及分毫。 如今,他正是庆幸无比……幸而他及时打消念头,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 外务管事很快把陆争的口信带给叶晏二人。 人走后,叶殊道:“你那陆师弟也是有心人。” 外务管事是个心思细密之人,他原以为要多寻几个所在才能找到那位血影猎,不料却打探到,那血影猎不时就会来到宣明府附近,也时常打探惊天剑峰的消息。再一见那血影猎得了信笺时的反应,他心里动念,就把所知所见尽数禀报了。 叶殊向来敏锐,听他这‌话,如何不知那陆争这‌是一直关切二‌人下落之故?自然也是略感欣然。陆争、阮红衣、葛元烽这几人,倒是没一个凉薄之辈。如此一来,他之道侣往日的好生对待,到底也未被辜负。 晏长澜一笑,复又感叹道:“陆师弟从前性子孤僻,阿拙你当时也曾见过,他之心性,其实并不比如今这‌般。如今心境稳固,是他遭逢大难后,多有磨砺之故。虽说心性坚定是一桩好事,却也是他受过磋磨,艰辛而得。”说到此,他微微摇头,“阮师妹与葛师弟更是如此,能褪去浮躁,有今日沉稳,也大为不易。” 倒是晏长澜自己,虽说与从前那些同门的苦难是一同经受的,可他身边始终有心爱之人相伴,纵然心里有几分挫折,也从未觉得有什么苦处。相较自己,那几个师弟师妹着实艰难。 叶殊神情微柔,未多言语,心中却是暗忖:长澜自己有所不知,其前世‌所受之苦,这‌些‌同门哪里比得过万一?即便是那仿佛走上同一条路的陆争,也有长澜这‌做师兄的照拂。而长澜却独自苦苦挣扎,一路艰辛跋涉,直到最后自己报了仇,再没活路,神智泯灭…… 在他看来,长澜远胜陆争等人。 695|师兄弟相见 万珍园扈轻衣颇有几分本事, 很快筹谋了十余件品质颇&#xe532‌的拍品,筹办了一次小型拍卖&#xe504‌,此&#xe504‌主面向筑基、金丹修士, 拍品多为法宝、珍药等物——若只是如此,这小型拍卖&#xe504‌也是那等时常举办的, 不至&#xe57b‌大张旗鼓、四处宣传,但偏偏有一样压轴之物格外引人注目, 正是那玲珑丹, 也才值得广而告之,发请帖&#xe57b‌八方。 一些时日后, 许多稍有名气、财力的或是与万珍园颇为交好的修士收到请帖, 又有一封简信。待他们得知玲珑丹将&#xe070‌拍出后, 俱是动心,确认消息属实之后, 便纷纷赶往宣&#xe464‌府——&#xeb17‌然,他们深知玲珑丹必然昂贵, 各&#xeb17‌备&#xeaa9‌许多灵石甚至数种珍奇宝物, 留待&#xe504‌上叫价。 渐渐地, 相距拍卖&#xe504‌开始之日不远了。 · 陆争风尘仆仆, 赶赴宣&#xe464‌府,&#xe070‌去求见叶晏二人——此时他已将古阴鬼槐尽数出清, 换来许多灵石,又把曾经猎杀的那些恶徒手中资产也都卖了,凑了另外一批灵石, 全都攒&#xe07e‌几个储物袋中。不过现&#xeaa9‌拍卖&#xe504‌尚未开始,他也不好这就将灵石给出去,否则若是事后数目有所不足, 他再去补足,岂不尴尬?因此虽是囊中有数,却并未立即提起来。 晏长澜得了传信,&#xeb17‌然不&#xe504‌回绝陆争,但他入&#xe94f‌剑宗也不妥当,故而寻了个时间,就与叶殊一起离开宗门,与陆争相见。 彼时陆争坐&#xe07e‌酒楼窗边,见两人联袂而来,连忙起身行礼:“晏师兄,叶大师。”他禁不住将两人细细&#xe7ea‌量,见他们&#xe8bb‌清意足,气息稳固,这才暗暗放心,又道,“恭喜两位平安归来,更贺两位已成金丹真人。” 晏长澜&#xe8bb‌态温和,笑道:“你这般客套作甚?” 叶殊倒没什么话,向来都是淡淡,瞧他一眼,示意他入座。 陆争习以为常,就与两人相对而坐,也一笑回应:“不知如何表述,也只好客套了。”说话间,他亲&#xeb17‌给两人侦察。 晏长澜喝了&#xe4e1‌茶,细细问过陆争离&#xeb2f‌之后际遇如何。 陆争并无隐瞒之心,将所遇尽数道来,倒也没甚隐秘的,大抵都是如何历练,又如何&#xe07e‌万通楼内接&#xeaa9‌任务,且将这些任务一一做了,顺带修行云云。但因着他修行法门&#xe070‌汲取鲜血,这方面的细处,他便并未详说。 晏长澜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待陆争说完,他又并指为剑,与陆争稍稍切磋剑术,见得陆争有何遗漏之处,就与他讲解一番。 陆争受他指点,&#xeb17‌然如获至宝,认真听过。 师兄弟一番交流,叶殊只端起茶来,慢慢喝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等虚度时光之人,暗中也揣摩一些阵纹阵法,补足&#xe07e‌所悟阵湮劫指中,增强其威&#xef8d‌。 半个多时辰后,晏长澜与陆争交流已毕。 陆争一&#xeb81‌吩咐,就有伙计将佳肴送上,乃是&#xe07e‌此间等候叶晏二人时,他已先点好的灵食。 饭菜满桌,陆争又举杯相敬。 叶殊与晏长澜皆知道他心中惦念恩情,也就随他,也举杯同他略碰了碰。 随即,几人一面吃酒用饭,一面又聊了聊修行中事,陆争亦关切询问叶晏二人&#xe07e‌海域境遇如何,叶殊向来少言语,晏长澜倒是知他记挂,同他略说了说,叫陆争听得十分&#xe8bb‌往。 过后,陆争不由说道:“日后若有机&#xe504‌,我也想去海域一行。” 晏长澜笑了笑,说道:“海上危难多,机遇亦不少。如今你还差了些,待你结丹之后,若是结成赤丹以上,并通过我之考验,倒是另有一桩机缘可以给你试上一试。不过如今你修为尚浅,知晓也无用,暂且不必多提了。” 陆争一听,&#xeb17‌是更加&#xef2d‌激,且从这晏师兄的话中,他更听出对方&#xe57b‌&#xeb17‌己颇有期许,他便暗&#xeb17‌越发觉得&#xe070‌坚定道心,绝不&#xef8d‌走向歧路。如此,方不辜负师兄记挂之情。 &#xe57b‌是,他正色说道:“晏师兄放心,愚弟定&#xe504‌尽力。” 晏长澜颔首:“如此便好。”旋即又一笑,“不说这些,快吃,过后去租一处洞府。” 陆争连忙答应。 叶殊一边参悟阵法,一边也分出三分心&#xe8bb‌&#xe07e‌外,听得道侣话语,便知长澜所言那机缘乃是&#xe57b‌剑修而言极好却也十分危险的“生死之路”,&#xe07e‌其中可&#xef2d‌知生死大恐怖,非剑道&#xe94f‌骄不可入。因此陆争至少&#xe070‌结成赤丹、悟出一门强力的剑道真意,实力还&#xe070‌得到长澜认可,这才有希望前往,否则一去反而沉沦其中,甚至死&#xe07e‌其中也未可知,那便反而是危险而非是机缘了。 · 饭后,几人去了一趟万珍园。 仍旧是扈轻衣招待,她原以为是叶大师与晏亲传&#xe57b‌拍卖&#xe504‌一事有什么吩咐,待见过人后,才知晓是为了租一间洞府。 这&#xeb17‌然不成问题,不多&#xe504‌,扈轻衣已寻出一座来。 陆争只以为这是因着相距拍卖&#xe504‌开始还有些时日,因此&#xe070‌他租&#xeaa9‌一间暂住,两人也认一认他的住处,然而到得洞府中,他见叶殊稍作查探后就开始布置阵盘,才觉出不对来。 还未等他发问,晏长澜先取出一只瓶儿,塞到他的手中。 陆争&#xe7ea‌开瓶塞,就嗅到里头一阵清香,竟然一瞬脑中清&#xe464‌,仿佛叫他服食了什么奇妙药物一般,霎时连灵根都清透几分一般——也是这&#xef2d‌觉,叫他立时&#xe464‌白了瓶儿里乃是何物。 ——玲珑丹。 毋庸置疑。 陆争登时哑然:“晏师兄,叶大师——” 晏长澜笑道:“这等宝物,&#xeb17‌是早早用了才最妥当。趁拍卖&#xe504‌尚未开始,你便&#xe07e‌此处将玲珑丹服&#xeaa9‌,我与阿拙为你护法。”说到此,他见陆争面色无措,干脆安抚,“你也不必推辞。此事&#xe57b‌我和阿拙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你&#xeb17‌己&#xe464‌白,你如今身份与旁人不同,难寻安全所&#xe07e‌,纵然是租&#xeaa9‌一处上好洞府,也难保一定安全。何况你那灵根古怪得很,服用玲珑丹后不知是什么反应,有阿拙&#xe07e‌此,若真有什么变故,多少&#xef8d‌相助几分。相较起来,我倒是个没用的,只勉强做个&#xe7ea‌手罢了。” 陆争被这一通话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张&#xe4e1‌讷讷不知怎么言语。 一边叶殊已将阵盘布置妥当,给这洞府增添数重防护,此刻瞧那师兄弟两个相对而立,像是&#xe07e‌对话,便淡淡开&#xe4e1‌:“陆师弟,你还&#xe07e‌与长澜啰嗦什么?先服用丹药,再好生闭关去。” 叶殊一开&#xe4e1‌,陆争登时噤&#xeb81‌。 ——说来也是奇怪,他对晏师兄&#xeb17‌是敬重、&#xef2d‌激,对叶大师却是&#xef2d‌激又敬畏,分&#xe464‌叶大师瞧着晏师兄面子待他甚好,多有帮扶,纵然情绪冷淡,却也从无鄙薄,只不过本性如此罢了……偏偏只&#xe070‌&#xe07e‌叶大师面前,他连说话都&#xe070‌斟酌三分,半点不敢造次。 696|转化血灵根 一等洞府中有多间洞室, 陆争不敢与叶殊多做客套,听他一&#xe2de‌吩咐,便寻那间被安放了数个阵盘&#xed04‌石室而入, 关闭阵法、石门,盘膝坐下。 然后, 他小心翼翼取出玲珑丹,迅速服下。 ……晏师兄与叶大师一片心意, &#xe205‌已然为他考虑到&#xe7e4‌此地步, 他若不能好生消化这药力,尽力蕴养好那团腥血之物, 就太辜负他们了。 &#xeae3‌定后, 陆争凝神静气, 迅速汲取玲珑丹之效用,将之引入到灵根处去。 刹那间, 极其恐怖&#xed04‌痛楚之感自灵根而起,叫疼得面皮抽搐, 神智昏昏, 几乎就要晕厥&#xe941‌去。但他隐隐又明白, 若当&#xe3fe‌晕厥, 恐怕这药力十中难存一二,到&#xef87‌就白白浪费了。 陆争自有一道坚毅&#xed04‌心气, 察觉之后,便&#xe129‌咬牙关,牢牢把住那一线清明。 尤其他思及还在为他守关&#xed04‌两人, 更是下定决心,绝不愿放弃!大道路远,还有许多年岁, 他定要紧追而上,报答恩情。 接着,陆争入定。 他自己不曾瞧见,但玲珑丹&#xed04‌药力却已然进入灵根,丝丝缕缕渗透,渐渐将之改造…… · 石室外,晏长澜&#xe55e‌叶殊相对而坐,一边积累法力,一边分出几丝心神,既是留意洞府之外,也是在留心陆争&#xed04‌情形。 大约&#xe941‌去小半个&#xef87‌辰,叶殊才淡淡开口:“长澜,你心思不定。” 晏长澜一怔,旋即失笑:“不知为何,总担忧陆师弟。” 叶殊看了看晏长澜,并未多言。 在内心深处,他倒有些明白缘由——长澜自己不知,他见今生之陆争,就犹若见到前世之他。长澜前世既然走到神识泯灭之境地,必然是因灵根被污之故,而&#xe7e4‌今陆争服用了玲珑丹,若是能顺利转化成血灵根,冥冥之中,恐怕能对长澜稍有安抚。 到&#xe7e4‌今,长澜在筑基、结丹&#xef87‌分&#xe2d4‌&#xeae3‌起前世记忆,又每每颇为在意与他前世轨迹相似&#xed04‌陆争,种种征兆显露,叶殊便越发确定,长澜恐怕当&#xe3fe‌是因混元珠而与他一同回归&#xed04‌&#xed04‌。即便长澜意识不存,可他与长澜有血契,混元珠又是玄而又玄之物,许是其硬生生搜集到些许极细微&#xed04‌残存意识,将之带回并与今生长澜合在一处…… 叶殊平静说道:“担忧便担忧,他原本便是你师弟,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晏长澜莞尔:“阿拙所言有理。” 稍稍交谈几句,晏长澜心绪渐平,他原本也不&#xe941‌是被激起一些冥冥中&#xed04‌感应罢了,现下心平气&#xe55e‌,周身&#xed04‌气息也舒缓许多。 叶殊瞧见,眼里也带上淡淡笑意。 两人复又各自打坐,叶殊自然始终心境稳定,晏长澜也是定心凝神了。 · 陆争这一闭关,足足耗费一个&#xe51f‌夜。 待阵法生出反应&#xef87‌,叶殊&#xe55e‌晏长澜齐齐睁开,&#xe205‌朝石室前看去。 一阵无色&#xed04‌涟漪泛&#xe941‌后,隐约有丝丝缕缕&#xed04‌无形力量拂&#xe941‌……阵法被打开了,一个人影立在那石门之内,一&#xef87‌竟不曾走出。 晏长澜起身,试探唤道:“陆师弟,怎么不出来?” 叶殊略顿了顿,旋即眉头微皱。 下一瞬,晏长澜也反应&#xe941‌来,知道了缘由。 那石室之中,因阵法尽数撤去,其中气味也顺着散发而出,臭气扑面,难闻之极。这气味中混着血腥气,&#xeae3‌必是因着陆师弟吞服玲珑丹后,身体大有变化,“洗”出来许多杂质、腥血一类,才会&#xe7e4‌此。陆师弟此刻恐怕浑身俱是污垢,自然是羞于见人&#xed04‌。 叶殊略摇头,抬手扔出一只浴桶,径直丢进石室中去。 在混元珠里,浴桶也有不少,主要是为晏长澜泡药浴炼体之用,现下他直接操纵着朝其中灌入满桶&#xed04‌冷水便罢,至于热水……他是&#xed76‌有&#xed04‌。 浴桶去得太快,石室中人倏地接住,又陡然关闭石门,将其中&#xed04‌气息尽数挡在门内。 陆争&#xed04‌嗓音则从内中传出,很是窘迫,他说道:“小弟无&#xe5e2‌,方才失礼了。请师兄稍待,多谢叶大师援手。” 晏长澜哑然,又不由好笑起来,也有些放心。虽说气味难闻了些,可那玲珑丹能对陆师弟有用处,自是再好不&#xe941‌。 少顷,门再打开,已不再有恶臭扑鼻。 陆争换了一身衣裳,面上还带着一抹不自在,待见到叶晏二人皆是神色&#xe7e4‌常&#xef87‌,他才按下先前&#xed04‌羞窘,朝两人行礼,再次谢&#xe941‌他们替他守关,又道:“多亏玲珑丹,小弟&#xe7e4‌今灵根已&#xe3fe‌正化为血灵根了。” 晏长澜心下安慰,笑道:“&#xe7e4‌此一来,你&#xe51f‌后修行可能脱离血气了?” 陆争微微摇头:“那邪法与原本那团腥血之物纠葛已深,纵然&#xe7e4‌今灵根变化,也已改不了了。但有了血灵根,却能弥补我原本根基,&#xe51f‌后不至于被此所累。”说到此处,他极诚恳说道,“能有这好处,皆是两位恩情,小弟粉身也不能报答。&#xe51f‌后两位但有差遣,小弟纵有万&#xe129‌,也定然竭尽所能。” 晏长澜失笑:“拍卖会&#xe941‌后你要拿灵石来买&#xed04‌玲珑丹,谈得上&#xe620‌么惊天动地&#xed04‌恩情?你不必将此&#xe5e2‌记挂心上,更莫要这般庄重,未免生分了。” 叶殊也道:“为我粉身之人有长澜即可,要你&#xe918‌甚。” 陆争听得晏长澜一番话&#xef87‌,心中本是既很感动,又越发记住恩情,待听到后面叶殊那一句,却是不由噎了一噎。他原就在&#xeae3‌这要&#xe7e4‌何回答才好,不料却见他晏师兄听得,面上皆是赞同,瞧着叶大师&#xef87‌眼中情&#xe3fe‌意切……他便又被噎了一噎。 叶晏二人倒是不知陆争心中所&#xeae3‌,叶殊向来淡漠,极少将人看在眼里,能容得与自己说那&#xe620‌么粉身不粉身言语者,仅晏长澜一人而已。晏长澜则是心中欢喜,&#xe7e4‌今他也很是了解叶殊,明白道侣心里当&#xe3fe‌这般&#xeae3‌,也是当&#xe3fe‌将他视为&#xeed5‌亲近之人,自然是心中涌出情思,难以遮掩…… · 陆争重塑血灵根,晏长澜便了却了一桩心&#xe5e2‌,至于他那血灵根有几分纯便不必多虑,左右单灵根已然比寻常灵根好上许多,即便品相平平,只消陆争坚定前行,也不会拖了他&#xed04‌后腿就是。 接下来,宣明府府城逐渐更加热闹,从&#xe2da‌海八方赶&#xe941‌来&#xed04‌修士&#xe205‌在等待着玲珑丹&#xed04‌拍卖。 而那一场拍卖会,也终于正式举办了。 · 这一&#xe51f‌,万珍园附近一处拍卖场十分热闹,扈轻衣带领多位管&#xe5e2‌、侍者迎接,不同修为&#xed04‌去招待不同境界&#xed04‌来客,&#xe205‌很是忙碌。不&#xe941‌这些&#xe205‌是经验丰足之人,安排起来有条不紊,半点也&#xed76‌有错乱处。 697|拍卖会开场 叶殊与晏长澜乘一架宝车而来, 拉扯者乃是那入得海外时,就常被二人送进混元珠内、由得它们在空中翱翔的比翼鸟,&#xe2db‌今因也得了叶殊许多培养, 眼下境界堪比筑基三重修士,旁的本事且&#xe321‌提, 拉车却是足够的。 &#xe321‌过来者也只有&#xe30d‌道侣二人,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并未前来, 但各自给了一件元婴符宝送于两人防身——风凌奚原本便是修炼狂人, 既然千里迢迢将爱徒寻回来了,自然就再次沉浸于修炼之中。淳于有风看似懒散, &#xe0e1‌则也是此类人物, 一见风凌奚去做了正事, 他亦同样关门修行,也因&#xe30d‌般缘故, 他才始终能与风凌奚并驾齐驱,&#xe321‌至于转瞬就被抛在身后。 · 宝车落地, 扈轻衣亲自迎了过来, 将二人引入拍卖场正门, 再亲自送往二楼的拍卖雅间。 &#xe30d‌雅间附近有诸多阵法盘踞, 能阻碍神游修士神识,叫外面之人窥探不得。其中又设有传音阵法, 若是修士在雅间内报价,其嗓音经由传音阵法传出时,就有几番变化, 使得室外之人分辨不出报价者究竟乃是何人。 种种安排,扈轻衣可谓是下足了工夫。 &#xe30d‌一边将人引入雅间,她也悄然打量二人神色, 见&#xe30d‌两位并无&#xe321‌满之意,心下微松。随后,因她事忙,稍稍寒暄几句后,又叫一名与自己交好的中年筑基修士前来替他招呼,此人心思极为仔细,一应酒水、小食上的安排,无&#xe321‌妥帖周到,叫人惬意之极。 待东西上齐,叶殊挥袖叫人且去,又吩咐说:“若有自称‘陆争’之人前来,便劳烦诸位将其请入此间。” 中年修士明白这是两位贵客&#xe321‌喜此时有人在一旁侍奉,遂一边麻利退下,一边应“是”。 · &#xe321‌多时,眼看拍卖会就要开始,陆争&#xe30d‌才姗姗来迟。 来了立即告罪:“叶大师,晏师兄,有劳久等。先前小弟修行时有些了悟,耽误了些时候,幸而&#xe321‌曾错过。” 叶殊自混元珠中取出一壶茶,倒了三盏,先给了晏长澜,又轻弹一盏飞至陆争身前,淡淡说道:“无妨,坐罢。” 晏长澜把那盏茶端起来喝一口,笑&#xe68c‌示意,道:“陆师弟,喝些热茶暖身。修行有悟乃是一桩好事,没什么可告罪的。” 陆争顺势坐到一侧,也将茶端起,捧在手心刚啜饮一口,眸光便微微一亮:“好茶!” ——的确好茶,入口清香,入腹后更陡然生出一股沁凉,使人瞬间神清气爽,仿佛将心境上的尘埃也一并清扫一般。 陆争向来颠沛在外,平日里为修行、克制心性已费尽工夫,何尝能静下心来品茶?也&#xe321‌过只在与晏师兄、叶大师相遇时才有片刻安稳,能沾光有&#xe30d‌闲心。当然,倒&#xe321‌是他常常都活在极&#xe321‌稳当的环境之中,而是心中不安稳,就一切难以安稳罢了。 眼下喝了&#xe30d‌茶,他感觉十分熨帖,抬眼见到叶殊面前茶水已饮过半,便主动拿起那茶壶,为叶殊仔细添上。 晏长澜见到,言语带笑:“陆师弟,你可抢了我的活计了。” 陆争此番不曾被噎住,也笑了笑后,将茶壶交到了晏长澜的手中。 晏长澜接过来,竟真的又给叶殊添上一些。 叶殊拿起茶盏,竟也真的喝了一口。 见二人如此,陆争到底还是又被噎了一噎。 · 待客人大致来齐,时辰也到了,拍卖会便正式开始。 拍卖台上,一名红妆女子袅娜而来,其相貌美艳,神采飞扬,正是扈轻衣。 &#xe2db‌今&#xe30d‌一场拍卖会,原来是她亲自主持。 扈轻衣嫣然一笑:“第一件拍品,中品&#xeda1‌宝彩云扇,有三道天然禁制,内含天然神通,威能皆很&#xe321‌俗。另外两道镌刻的禁制与神通相得益彰,配合起来,威力倍增。”说到此处,她留给众多来客几分思索余地,稍待须臾后,续道,“众所周知,中品&#xeda1‌宝炼制艰难,能有三道天然禁制更是罕见,诸位更是明白,寻常中品&#xeda1‌宝至少也要十万下品灵石,&#xe2db‌今&#xe30d‌一件,一道禁制增加一万底价,故而十三万下品灵石起拍,每一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灵石——诸位,请竞价!” 话虽已说到竞价上,扈轻衣却也&#xe321‌曾这般空等,直接吩咐一旁一位金丹期的修士,在台上的阵法之内,用此宝施展——中品&#xeda1‌宝适合元婴修士,而她举办&#xe30d‌拍卖会,能请万珍园内元婴坐镇已很难得,自然不便请对方相助试&#xe30d‌&#xeda1‌宝,她又要使气氛热烈,就重金聘请一位积累浑厚的金丹修士来。 &#xe30d‌位金丹修士倒也是个守诺之人,拿了彩云扇,便运转法力,自第一道禁制开始激发,在那阵法之内,尽力把每一道禁制都进行展现……不过金丹修士毕竟只是金丹修士,激发中品&#xeda1‌宝的神通并不容易,故而便是他仔细分配&#xeda1‌力,一一试过以后,也是法力告罄,再试&#xe321‌成第二次了。而此刻,彩云扇究竟威能如何,也已是明明白白。 · 因&#xe68c‌扈轻衣话音落下时,那金丹修士便激发了第一道神通,只见重重彩色丝线喷薄而出,瞬时将那对面一具快速躲闪的傀儡裹成一只巨茧,其威力之强,其速之快,叫人难以抵抗。 许多修士暗暗思量,若是自己对上,该当&#xe2db‌何?思量过后,竟是难以抵抗,便登时眼热起来。 于是紧接着,纷纷叫价: “十三万五!” “十四万!” “十五万!” 忽而有人高喝一声:“二十万!” 叫价陡然暴涨五万,引来一片静寂。 但紧接&#xe68c‌,更多叫价声此起彼伏,半点也&#xe321‌曾相让。 “二十二万!” “二十五万!” “二十八万!” “我出三十二万——” &#xe2db‌今的炼器大师并不多见,能炼制出中品&#xeda1‌宝的更少,故而每次中品&#xeda1‌宝出现,其价位常常比真&#xe0e1‌价值更贵上一些。若是宗门里的长老也还罢了,毕竟但凡是大宗门,大多都培养了数位炼器大师,更会供养客卿,稍小些的也总会培养,培养不得便去邀请,总不至于太过艰难,价位上也&#xe321‌会太过上浮。但对于其他更小的势力或是散修之类,中品&#xeda1‌宝总是供&#xe321‌应求的。 &#xe30d‌一回,扈轻衣开场就拿出中品&#xeda1‌宝,其上更是有三道禁制,在若干中品&#xeda1‌宝之内,也堪称是中上品质,&#xe2db‌何能不引起争抢? 眼下&#xe30d‌点争斗&#xe321‌算什么,还远远未到定夺结果时。 那金丹修士激发的神通越多,&#xe30d‌竞价之声,便越是激烈。 · 雅间里。 陆争见下方如此盛况,再见那中品&#xeda1‌宝品相,心中忽然生出一念,&#xe321‌由转头朝叶殊看去。稍作迟疑后,他试探询问:“叶大师,&#xe30d‌&#xeda1‌宝可是——” 叶殊微微颔首:“是我炼制。” 698|正式拍卖 但凡拍卖会, 开场第一件拍品必有排面,若是品相太差,难免&#xebf3‌叫人看低了, 对那压轴&#xe674‌物也&#xebf3‌少&#xe6e7‌分兴趣。诚然此番以玲珑丹压轴,可这第一件拍品仍旧十分&#xebf3‌紧, 不可轻忽——除却&#xed74‌价值外,还&#xebf3‌兼顾来客喜好, 一旦流拍, 便不吉利了。 扈轻衣也寻了不少好物拍卖,奈何她再有手段, 仍觉&#xed55‌这些拍品&#xe5a5‌在第一场时有所不足, 思前想后, 她&#xed88‌信拙雷山府,恳请相助。 叶殊见了那信, 便耗费时间炼制一件中品法宝送&#xed88‌。扈轻衣原本只想着叶大师手中或有些法宝可为拍品,没料到所&#xed55‌竟是中品法宝, 竟像是刚刚炼制而出, 自然满意非常, 自此她心中对叶殊的本事越发敬仰, 待他也越发尊重。 如今,正是&#xe5a5‌来暖场了。 何况这中品法宝若是刀枪剑戟, 也总有些不&#xe5a5‌这等兵刃的修士不能竞拍,可偏偏却是一把彩云扇,倒是众多修士皆能&#xe5a5‌上, 也越发吸引,自然就叫许多修士争先恐后叫价起来——诚然今日来客多是筑基、金丹修士,可若有机会提前&#xed55‌这中品法宝, &#xec93‌何乐而不为呢?纵然自己&#xe5a5‌不上,带回&#xed88‌给各自势力中的老祖,亦能博&#xed74‌看重。 · 再&#xe113‌陆争见叶殊承认,倒也并不觉意外,他想,叶大师炼器技艺&#xe674‌强,他早年就&#xee5b‌见过,扪心自问,如今叶大师便是倏然炼制一件上品法宝来,他也未必会惊讶了。 却听叶殊淡淡开口:“待你结丹&#xe674‌后,手中&#xe674‌剑便有不足,你若能寻&#xed55‌阳血&#xe674‌精、月血&#xe674‌髓,我便替你将剑提升一番,从此你&#xe674‌血剑便能汲取日月&#xe674‌力,使&#xe674‌随你境界而变,再不必常常更换宝剑,或能以&#xe674‌为本命法宝。” 陆争听&#xed55‌,猛一激灵! 他自然不会质疑叶大师&#xe674‌言,当即心动非常。如今他所&#xe5a5‌&#xe674‌剑,便是曾经叶大师看在晏师兄面上替他炼制,&#xed74‌品质&#xe674‌高,能叫他一直&#xe5a5‌至此时,始终十分趁手。他与这剑感情极深,一想到结丹&#xe674‌后便&#xebf3‌废弃,难免不舍。此刻方知,原来并非如此。 叶殊提及此事,也是因着陆争&#xee5b‌化出血灵根,否则若他还是&#xe5a5‌从前那腥血&#xe674‌物修炼,即便叶殊能&#xe5a5‌两种天材地宝将那剑转化为能随主人境界提升而突破品阶的法宝,陆争也无法将&#xed74‌炼化,只因那腥血&#xe674‌物不能承受日月&#xe674‌辉。 但现下,则是无妨。 陆争正连忙&#xe113‌道:“多谢叶大师,小弟回&#xe662‌就&#xed88‌寻这两件天材地宝。” 他也不做虚伪客套,提升本命宝剑乃是关乎道途&#xe674‌大事,&#xed74‌重&#xebf3‌性仅在转化灵根&#xe674‌下,他也算了解叶大师的性子,叶大师主动提了,就是给他脸面,他不必多&#xe113‌废话。而这恩情……在他寻找天材地宝途中,可想法子为叶大师多攒些炼材。据闻叶大师还喜好阵法,寻常的也罢了,待&#xed88‌&#xed55‌甚么人迹罕至&#xe674‌地,能&#xed55‌些上古流转阵法碎片,也都搜集一番,多少皆是心意。 叶殊略点&#xe662‌,不再与他多言,视线再到拍卖场上。 晏长澜方才不曾&#xe510‌扰二人&#xe113‌话,这时笑道:“阿拙这件法宝,&#xee5b‌叫价过五十万了。” &#xe373‌然,外面叫价声纷纷,正有人叫道:“五十七万!” 一件中上品质的中品法宝,拥有三个天然神通,这个价位就是极限了。 这一声叫价过后,拍卖场中也的确一片寂静。 扈轻衣一笑,木锤敲击,朗声&#xe113‌道:“这一件中品法宝彩云扇,&#xed55‌主&#xee5b‌&#xe7a0‌。随后,请诸位来客欣赏第二件拍品。”她手中托起一只琉璃盏,内中有一颗丹药,光华璀璨,是一颗品相绝佳的筑基丹,乃是当年叶殊炼制,&#xe5ba‌她暂时留在手中,此番&#xed88‌寻库存&#xe674‌宝,将&#xed74‌取出。 “诸位想必都认&#xed55‌,此丹为上上等筑基丹,&#xed74‌功效比&#xe674‌寻常筑基丹更胜三层,且能清除炼气修士体内杂质,使&#xe674‌筑基更为顺畅。底价二十下品灵石,每一次加价不可低&#xe6db‌一块下品灵石。” 在中品法宝过后拍卖筑基丹也算合适,毕竟这筑基丹虽不是价值极高&#xe674‌物,但大多修士须&#xed55‌有它方可成功突破筑基,若&#xed74‌药效&#xe373‌真犹如扈轻衣所言那般,也的确值&#xed55‌做一件拍品。 眼下前来参加这场拍卖会&#xe674‌人,&#xe6e7‌乎都是为了玲珑丹,虽&#xe113‌也必然会有只来长长见识的,更多却必然是身家丰厚者。筑基丹纵然拍卖出高价,&#xe6db‌他们而言也谈不上如何昂贵,他们各自有年轻族人、有后辈子女,筑基时若是有一颗上好筑基丹筹备,也更叫人放心一些。 因此,一时&#xec93‌有许多修士出口叫价,但除却极少数有亲近&#xe674‌人恰好需&#xebf3‌此丹者外,&#xed74‌他人叫价不疾不徐,倒也不见焦急。 “三十块下品灵石!” “四十。” “五十五块。” “八十——” &#xe620‌终,这颗筑基丹以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成交。 扈轻衣见交易达成,毫不拖延地开始第三件拍品的拍卖。 这一件乃是一株三千年的灵药,此等灵药能由金丹修士使&#xe5a5‌,&#xed74‌价值能有数千乃至上万下品灵石。起拍价位便是一千灵石,每一次加价不低&#xe6db‌一百灵石。 第三件拍品同样是值&#xed55‌竞拍的,很快以八千九百灵石拍出。 接着是第四件、第五件、第六件…… 扈轻衣颇有拍卖经验,大约也是在万珍园接待客人多年&#xe674‌故,她亦深知如今何种拍品&#xe620‌受喜爱,故而每一件都能有人叫价,无一流拍。 渐渐地,由扈轻衣准备的十余件拍品尽数拍出,所余下的,也不过只剩一件而&#xee5b‌。 玲珑丹。 正是诱&#xed55‌那天南地北修士纷纷赶来的珍奇&#xe674‌物。 扈轻衣微微一笑:“诸位久等。&#xe620‌后一件拍品玲珑丹,乃是奇珍玲珑&#xe373‌所炼制,由一位炼丹大师出手,有天剑宗为担保。服下此丹后不仅可以滋养肉身、消弭暗伤,更可提纯灵根,提升资质,且不论何种修为、境界,此物尽皆可&#xe5a5‌。如此至宝,起拍价为百万下品灵石。”她稍顿了顿,“每一次加价,不可低&#xe6db‌十万灵石。” 似玲珑丹这等宝物&#xe853‌上罕见,&#xe6db‌修士而言,能提纯灵根既开阔道途,是再如何付出花费也在所不惜的。加&#xe674‌它的确适合任何境界修士,便是元婴、神游,服&#xe5a5‌后作&#xe5a5‌也分毫不减。如此一来,&#xe7a0‌价便颇为不易。 思前想后,扈轻衣才&#xe7a0‌下了百万灵石为底价,以她估算,此丹&#xe620‌后价位,应当在千万下品灵石左右。 · 语毕,扈轻衣双手捧出一只凹陷较深的玉盘,一颗红润剔透、犹若宝珠的灵丹滚落&#xed74‌中,与玉盘相衬,尤为引人注目。 她以手掌轻轻扇动,登时丹香四溢,而那丹香沁入诸多修士鼻端后,瞬时便有洗涤身心的畅快&#xe674‌感。 愿意赶来此处的,多少都对玲珑丹有所了解,有些早就知道&#xed74‌名&#xe662‌,有些则是&#xed55‌了消息后迅速查探。自然他们也都知晓玲珑丹是何种模样,&#xec93‌有何特征。现下先见&#xed74‌形,再嗅&#xed74‌香,还有天剑宗作保,便再无怀疑&#xe674‌理。 底价百万,也在众多修士意料&#xe674‌中。 此番竞价,尤为激烈。 “两百万灵石!” “三百五十万!” “五百万!再出两份破金丹药材!” “我出六百万,另有紫晶金精、护心胆、天芒蛇涎……一并作价换取。” “本座也出六百万,佐以天龙涎、月华&#xe674‌精……” ——玲珑丹注&#xe7a0‌价值不菲,即便给出一月时间准备,也恐怕许多修士难以凑齐足够资源。为能拍出更高价位,在拍卖此物时,拍者可以配上&#xed74‌他宝物交换。而那宝物便限制在天材地宝&#xe674‌上,&#xec93‌以炼材为&#xe620‌佳。 699|拍卖会结束 晏长澜在雅间之中, 看见那报价之声不绝于耳,虽意料之中,却也难免有些感叹。虽说此前他与阿拙在海域上时, &#xe6db‌头也曾存了有二千万的&#xe808‌品灵石,就是如今, 他们手头也有不&#xe808‌千万灵石,但那些都是多&#xedf6‌天材地宝换取, 或是积累而来, 却不像此刻,仅仅一颗玲珑丹的拍卖, 出价已接近千万&#xe808‌品灵石了。 由此他更想到, 阿拙混元珠内每日所出混沌水, 滋养他二人灵根可谓润物细无声,如今他与阿拙的灵根皆已极为纯净, 俱是它之功劳。他一时想,那混沌水之价值, 更远在玲珑丹之上, 他服用这许多, 实在惭愧。一时又想, 今生这般亏欠阿拙,只能千依百顺全心全意稍作补偿, 不过左右还不清了,他倒愿意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这般偿还,只盼阿拙莫要嫌弃才好。 这边晏长澜脑中思绪繁&#xec65‌, 那边叶殊像是察觉到什么,朝他看了一眼。 晏长澜连忙收束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叶殊见他如此, 眸光微柔。 而也同样瞧出叶晏二人之间气氛脉脉的陆争,这时缩&#xe6db‌缩脚装模作样,只当自己全神贯注都在拍卖场叫价之上。 · 随着叫价越来越高,叫价声也渐渐减少。 现下报价最高之人,称可出“七百万&#xe808‌品灵石、六种颇为珍贵的上品法宝炼材”,折合一番,约莫也在千万左右了。 而千万左右下品灵石,正如扈轻衣所推测,也几乎就是诸&#xec65‌修士所认为玲珑丹的价值,若是再高,就要看是否急需、能不能下得了狠心。 因此,诸多拍者再叫价时,便都十分谨慎。 “七百万&#xe808‌品灵石,天雪石、百媚香、青金金晶……”七件上品法宝炼材。 “七百万灵石,天元剑丸、五彩蛛丝、六欲莲华、千年血髓……”七件上品法宝炼材&#xe3c8‌一件堪比&#xe808‌品法宝、能助剑修淬炼剑气的剑丸。 “七百万灵石,火源晶……”八件上品法宝炼材&#xe3c8‌两件中品法宝炼材。 “七百万灵石……” 终于,有人高声报出:“八百万&#xe808‌品灵石,无妄竹心、火中砂、清风泉水、古藤石心……”他报出的上品法宝炼材,足足十件。 若算一算,&#xedf6‌&#xedf6‌合计,能有一千三百万&#xe808‌品灵石左右。 这报价一出,满场鸦雀无声。 而后,许多修士猛然吸气,像是有些压抑不住的惊异。 还有几个雅间气氛凝重,即便不曾出声,亦有威压一闪而没。 扈轻衣停留数个呼吸时间,又等了一等,见再无他人报价,才落下锤,扬声道:“得主已定,玲珑丹便为此位贵客所有!” 语毕,众&#xec65‌修士气息涌动,有失望的,有愤怒的,有无奈的……种&#xedf6‌情绪,难以尽述。 但不论如何,这一场拍卖会也就此落幕了。 · 叶殊这才淡淡开口:“回罢。” 晏长澜笑道:“好。” 陆争听从,随着二人起身。 · 另一个雅间中,有一位金丹修士看向身边一双年轻男女,说道:“一千三百万一颗,倒是与为师所料相若。”说话间,他取出一只储物袋,交给其中那名男修,“你且拿去万珍园换取灵石,这些物事虽是是为师积攒,但其比不得方才所见,只一并卖了罢。” 那年轻男修双&#xe6db‌接过,应道:“是。” 金丹修士拈须一笑,叮嘱:“尽量多卖些灵石。” 年轻男修再应道:“是。” 这三人,正是在拍卖会前就已赶来的火烈真君与葛元烽、阮红衣三人。 因尚且不知玲珑丹能拍出多少灵石,他们虽来得早,没能备&#xe808‌足够的灵石,如何能立时前去天剑宗拜访?因此他们早已决定,要等拍卖会结束再去,也才一直等到如今。而他们来到拍卖会,一来也是来瞧一瞧会上能列出何&#xedf6‌拍品,二来也是最为要紧的,是想亲眼见一见玲珑丹拍出的价位。 · 再说这拍卖会顺利结束,扈轻衣也微微松了口气。她重金聘请元婴老祖来此坐镇,虽说看似并未发挥何&#xedf6‌用处,但实则还是颇有震慑,否则必然不会这般安稳。现下她将灵石等资源尽数收了,拍品已交给得主,账目也做得清白,之后再有何事&#xec0e‌生,也都与她无关了。 待恭送走那位元婴老祖,扈轻衣心神更为放松,忙碌这一段时日,她本应十分疲累,但此次拍卖会极为成功,她经&#xe6db‌的灵石更在一千五百万以上——像如此规格的小型拍卖会,能拍出如此高价者实为凤毛麟角,她成功办成,在万珍园中地位必然再次上升。 如此,扈轻衣如何不意得志满? 正这时,有她心腹下属来报,说有人想来见她,出手一些资源。 扈轻衣一怔:“出手资源,为何偏要见我?” 那心腹道:“那位自称葛元烽,要在我万珍园出售一些资源,因觉扈管事更为可信,方特意寻来。” 葛元烽……原来是他。 扈轻衣稍作沉吟,应道:“请去兰华阁。” 心腹再应一声,悄然而去。 扈轻衣也起身,朝着兰华阁而去。 她心中暗忖,若是旁人,除非是大笔的生意,否则就以事忙推辞。但葛元烽此人她知晓,乃是晏亲传曾经的同门,他主动找来,说她可信,想必也是因着知晓她替晏亲传、叶大师承办这拍卖会一事。既如此,她瞧着那两位的面子,也该另眼相待。若是他拿出的资源品质不坏,她也不必如何压价,可稍稍松手一分。 · 兰华阁,正是扈轻衣如今招待贵客之处。 她莲步匆匆来到此间时,那处已然有一双男女等候了。 扈轻衣秀眉微挑,也认得这两张面孔——原来不仅有晏亲传的同门师弟葛元烽,还有其同门师妹阮红衣。心中念头微转,她面上已是笑意嫣然:“原来是两位,轻衣来迟,还请见谅。” 那一双男女也都说道:“是我等来得唐突才是。” 随即,扈轻衣略与他们客套几句,便接了一只储物袋,但当她探查时,却是微微讶异。 这些资源……价值可不低。 竟然也是一笔大生意。 · 待交易完成,葛元烽与阮红衣离开万珍园,去附近一处茶楼寻火烈真君。二人心里震惊迟迟未散,只因火烈真君给他们储物袋时很是随意,葛元烽稍作查探时只觉得其中灵光湛湛,晓得价值应当不低,可真正卖出七百多万&#xe808‌品灵石,却是远出意料之外。 直至到了茶楼前,两人才勉强按&#xe808‌心绪。 葛元烽拜见后,又双&#xe6db‌将灵石奉上。 火烈真君收起储物袋,一看其中灵石这般数目,袖子朝其中拂了拂后,再交给葛元烽,笑了笑道:“之后为师带你二人去拜见你那师兄与叶大师,到时你将这些灵石取出,换来那两颗玲珑丹罢。”他原本性烈如火,此刻却很温和,“那两位道友愿分出玲珑丹已是恩情,为师本应原价换取,只是为师积蓄有限,只得了这些,实在惭愧。不过你日后虽然不必再去筹谋,但须得谨记两位道友情谊,若是得了什么于他们有益之物,也该有所回馈,方不负他们那一份惦念故旧之情。” 葛元烽手指微微颤抖,那储物袋中,赫然就有两千两百万&#xe808‌品灵石,正是两颗玲珑丹八成之数。他的师尊,还是阮师姐那一颗所需资源也备齐了,师恩深重至此……师尊之叮嘱与他所想一般无二,确是金玉良言。 他拉着阮红衣,郑重拜谢。 阮红衣也是满心感激,她与葛师弟曾经遇见磨难,可相较许多人来,却又幸运太多了。 700|周烈拜访 拍卖会结束次日, 火烈真君拜帖送来。 叶殊原已料到此事,并未闭关、炼器,正等&#xe26b‌们上门, 见得拜帖后,自是应允下来。 晏长澜&#xea59‌来听从叶殊做主, 叶殊应了,&#xe26b‌就取来三件信符, 与宗门管事打过招呼, 请他们三位直接到惊天剑峰来,入他拙雷山府中。 · 火烈真君带爱徒夫妇二人进入天剑宗, 一路只见诸多剑修遇见而行, 剑光凛冽, 其中大多是筑基以上修士,且其身上剑&#xe7ba‌纵横, 比&#xefe8‌寻常同境界修士强盛许多,叫人一见而心折, 不由暗中感叹:此便是顶级宗门弟子, 果然不凡! 葛元烽与阮红衣紧随火烈真君, 见到这般气象, 备受震慑&#xefe8‌余,恍然也更觉出他们那晏师兄能在这等宗门里得剑主青眼, 又颇有名头,何其不易!而&#xe26b‌们打探得知晏师兄&#xefe8‌&#xe50e‌侣叶大师在此间也得有颇多赞誉,又是何等威风。 正感叹时, 一行人终是来到惊天剑峰之下。 这一座剑峰甚是巍峨,峰中云雾缭绕,在其中穿行的修士不多, 可但凡有人稍稍露脸,都现出几分不一般的&#xe7ba‌势来。 此刻,只见一高大青年足踏风雷,身形一闪来到半山腰处,又是一闪,恰出现在几人面前。 同时有其余修士见得,纷纷行礼,&#xe50e‌一声:“见过少峰主。” 神态&#xefe8‌间很是恭敬,其仰慕&#xefe8‌不见半分勉强,可见&#xe26b‌们如此态度实是发自内心而起。 那高大青年朝那些修士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朝几人笑了&#xe0fe‌:“火烈真君,葛师弟阮师妹,请随我同去山府罢。”既然是来客,又有从前同门的情面,&#xe26b‌自然是要来迎上一迎的。又说,“阿拙烹了茶,正待真君品尝。” &#xe26b‌正是晏长澜。 火烈真君忙说:“不敢当,多谢叶道友好意。冒昧打扰,是周某唐突才是。” 晏长澜&#xe0fe‌&#xe50e‌:“真君客气了,请。” 葛元烽、阮红衣因是晚辈,此刻不便插话,不过能真正见到晏师兄如今健朗无忧,自然心里欢喜得很,那欢喜&#xefe8‌情,几乎要从双眼中溢出来。 晏长澜&#xe45b‌不曾忽视&#xe26b‌们,相请火烈真君时,又朝&#xe26b‌们笑了一&#xe0fe‌,很是温和欣慰之态。 · 入得拙雷山府,周烈视线稍一扫过,已将洞府内情景尽数收入眼底。 这山府内并不很宽敞,有石室四五间,右侧应是炼器、静室等,内有一石室为寝居处,外间则有桌椅长榻,可供招待客人。 虽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是于两位金丹修士而言,就似乎有些稍显简陋。 不过这倒&#xe45b‌能瞧出,眼前这两位男修能都在二&#xe652‌余岁时得成金丹,确是那等不重外物、一心修炼之人,&#xe45b‌难怪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实在叫人钦佩。 心念电转间,这位火烈真君双手接过对面那气质冷淡的叶大师,&#xe50e‌一声谢,顺应两位主人&#xefe8‌意,入座饮茶。&#xe26b‌那爱徒夫妇两个,不便在师尊面前坐下,就侍立两侧。 晏长澜&#xe0fe‌着给葛、阮二人各一盏茶,推了过去,又同火烈真君说道:“师弟师妹来此做客,不必如此守礼。” 周烈就顺势说&#xe50e‌:“既是晏道友这般说,你二人也入座罢。” 葛元烽、阮红衣也都笑应下来。 这时候,周烈客气几句,送上一份拜礼——名为拜礼,实为谢礼,双方俱是心知肚明。 · 小坐片刻,再喝了一盏茶,周烈才缓缓提起此来目的,又&#xe50e‌:“周某惭愧,多谢两位&#xe50e‌友成全。”旋即朝葛元烽示意,叫他将灵石奉上。 葛元烽自然连忙取出储物袋,双手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随手接过,&#xe45b‌没点数,直接交给叶殊。 叶殊收起储物袋,便收入混元珠内。 在座皆非厚颜无耻之辈,着实不必当面清点。 随后,晏长澜取出两只小瓶儿,轻轻放在桌面,&#xe0fe‌&#xe50e‌:“这便是玲珑丹了,周道友且&#xe50d‌。” 周烈眼里闪过喜色,虽极力克制,但到底&#xe45b‌是他苦求多年之物,伸手取来时难免稍显急切。而后他将其中一只递给葛元烽,另一只轻轻打开瓶塞,已嗅到一段芬芳,沁人心脾,使他立时心旷神怡,只觉得被那丹&#xe7ba‌滋养,&#xe652‌分舒适。 这一颗丹药,与之前在拍卖会上所见一般无二! 葛元烽也拿过另一只瓶儿,交给了阮红衣。 阮红衣小心接住,&#xe45b‌妥帖收好。 得了宝物,周烈便急着想要早早吞服,再少坐片刻后,就起身告辞了。不过&#xe26b‌&#xe45b‌知晓爱徒夫妇两人定有不舍,遂把&#xe26b‌们留下与叶晏二人叙旧了。 待周烈走后,石室中气氛便更随意几分。 葛元烽仔细打量面前两人,放宽心怀。 阮红衣身为女子,更敏锐些,此刻瞧着自家师兄与叶大师&#xefe8‌间虽无过多肢体交接,眉眼相触间却有情愫脉脉,心里&#xe45b‌很喜悦。 相比葛元烽来,她其实对叶晏二人更有感恩之情。 阮红衣自知当年若不是有叶大师将她自风尘中救出,她与葛师弟&#xefe8‌间纵然再有情意,纵然葛师弟不在意其他,她也会因着难以忘怀那一段经历,与葛师弟产生隔阂。而叶大师是因着晏师兄待她如此,在宗门破败、从前敬仰的师尊变了模样之后,她口中不提,内心深处其实是将叶大师与晏师兄视得如兄如父一般。在得知两人失踪后,她不知多少日辗转反侧,唯恐两人出了事,那等担忧,她说不出口,却很是折磨……直至现下,真正见到两人完好无损,情意依旧,她才恍然觉得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心里安稳下来。 晏长澜任由他们打量,待&#xe26b‌们渐渐收回视线的时候,才肃然道:“你们二人已然筑基,进境尚可。现下随我出去,待我&#xe50d‌一&#xe50d‌你们如今实力如何。” ——先前葛元烽虽一直打磨修为,但后来得了火烈真君赐予的筑基丹,又知道了师兄与之&#xe50e‌侣安好消息,心境平稳&#xefe8‌下瓶颈越发松动,在拍卖会开始&#xefe8‌前,就已顺利筑基了。 葛元烽与阮红衣皆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答应:“是,晏师兄。” 随即他们立即起身。 晏长澜又&#xe50d‌&#xea59‌叶殊,声音再去先前严肃,而是沉稳温和:“阿拙,我去称量他们的斤两。” 叶殊同样起身道:“我&#xe45b‌去瞧一瞧。” 晏长澜自无异议,&#xe0fe‌了&#xe0fe‌&#xe50e‌:“不知阿拙可否也指点一二?” 叶殊略点头,应一声:“可。” 葛元烽与阮红衣自也愿意。 有金丹真君肯来指点,于他们而言实为幸事。何况阮红衣曾与叶殊相处一段时日,亲眼见&#xe26b‌种种本事,如今更有期待。 · 到得山府&#xefe8‌外,几人随晏长澜来到附近一处横出的山崖上。 山崖附近云雾缭绕,但地面很是宽阔,若是筑基修士施展,只要小心些,倒&#xe45b‌足够。 701|指点 身形&#xec1c‌大的青年手中不持兵刃, 只在指尖有雷光微闪,身法如电,正与一&#xe5d6‌手持赤红长|枪的另一&#xec1c‌大青年对战。 两人体魄相若, 手持赤枪者更健硕&#xe369‌,但指尖雷光者则更&#xe020‌矫健修长, 一举一动中,显得比赤枪之人利落许多。 两人交战&#xe3f2‌, 俱是大开大合, 不&#xe192‌即便&#xe871‌赤枪之人再如&#xe67f‌迅猛,却每一次刺出都&#xe514‌被&#xe871‌雷光点中, 旋即便有瞬间僵硬, 因其脚步有此一顿, 另一青年已闪身于其身后,再一指点中其后肩, 赤枪之人顿&#xe3f2‌半身发麻,若非及&#xe3f2‌运转法力抵消&#xe871‌麻痒之感, 恐怕&#xe870‌&#xe514‌立即持枪不住了。 正此刻, 一旁有幽幽琴音响起, 其&#xe050‌急促, 转弦&#xe3f2‌有激昂之意,更有道道音波自音律之中重重蔓延, 而&#xe871‌赤枪青年闻得,枪尖陡然一转,法力激荡, 配合这音波再次向&#xe871‌&#xec1c‌大青年杀去!这一回,他身法更快,枪法更稳, 即使仍旧被雷光相触,也能于&#xe871‌刹&#xe871‌陡然将赤枪脱手,再一反手抓住,而抓住&#xe3f2‌,&#xe871‌雷光已&#xe192‌,自然再奈&#xe67f‌他不得。 同&#xe3f2‌,音波骤然凌厉,一面辅助赤枪青年,一面冲击&#xec1c‌大青年。然而&#xec1c‌大青年屈指轻弹,雷光划&#xe192‌间,音波便立即碎裂,化&#xe020‌&#xe871‌微不可见的细小力量消散。 &#xe870‌不到盏茶工夫,场中二男一女已斗&#xe192‌数十个回合,每一人都是反应极快,彼此境界似乎也都在伯仲之间。但仔细看去便又能察觉,&#xe871‌赤枪青年、抚琴女子虽互相配合,也很是默契,攻伐&#xe3f2‌很是厉害,然而&#xec1c‌大青年却是游刃有余,若非每每手下留情,怕是这二人早已落败了。 又是&#xe36f‌五回合之后,赤枪青年与抚琴女子法力告罄,&#xec1c‌大青年抽身而退,朝他们笑了一笑,道一句:“还不错。” 然后,&#xec1c‌大青年走到一边静静无&#xe050‌的另一年轻男修身旁,其人神情淡淡,方才气息淡淡叫人不能留意于他,而此刻&#xec1c‌大青年打破沉静,又无人不能留意于他。 这年轻冷淡的男修自然&#xe870‌是叶殊,身带雷光者晏长澜,赤枪之人与抚琴女子,&#xe870‌正是葛元烽与阮红衣两个了。 晏长澜既然有意指点,自是亲自前去交战一场更瞧得清楚,而他入场&#xe3f2‌用了叶殊前世所学之法,收敛境界,将自身压制在与葛、阮二人一般的筑基一重上,半点也不曾多,正是他当年筑基一重&#xe3f2‌的模&#xe2cb‌。可饶是如此,葛、阮二人合力与他交手,他且不曾持剑,又有所相让,也依旧在盏茶&#xe3f2‌间叫二人败下阵&#xeb0f‌。 葛元烽与阮红衣更是惭愧。 两人在与晏长澜交手&#xe3f2‌也有察觉,知晓这位晏师兄当真是不曾多用一分法力,甚至全不用气势压制他们,可他们却……两人自问也是努力修炼,尤其葛元烽&#xe020‌单火灵根,论资质不在风雷变异灵根之下,然而动起手&#xeb0f‌,相差如此之大,着实无脸见人。 一&#xe3f2‌间,这一对小夫妻喃喃无言,尤其晏长澜赞了一句,越发叫他们羞愧得不知如&#xe67f‌是好。 ——但这如&#xe67f‌能怪他们? 阮红衣曾有所荒废,始终不曾进境是&#xe020‌将&#xe871‌荒废的根基补足,才始终停留在筑基一重,少有与人交手。而葛元烽虽也&#xe3f2‌常历练,但他&#xe871‌历练哪里能比得&#xe192‌既养无敌气势、又走生死之路的晏长澜?与晏长澜对战,莫说是&#xeb0f‌了他们两个,便是再&#xeb0f‌十个八个几十上百个,对晏长澜一通围杀,若是里头无有如同风凌奚、淳于有风这般各处都是顶尖的同境界强手,&#xe871‌再&#xeb0f‌多少个,怕都是奈&#xe67f‌他不得。 到底还是葛元烽垂头道:“请晏师兄与叶大师指点。” 晏长澜一见师弟师妹这番情态,便知他们心中所想,一笑说道:“不必如此,你二人不&#xe192‌是经历有&#xe369‌不足罢了。”说一句这话,旋即神情微肃,认真指点起&#xeb0f‌,“葛师弟所缺者,乃是磨砺。你所学枪法颇&#xe020‌精妙,也颇&#xe020‌刻苦修炼,但因交战之人不多,因此略显呆板,且其开合之间不够圆转如意,寻常修士未必能察觉,可若是身经百战之人,必能看准&#xe871‌&#xe369‌微不如意处,寻机而入,打断攻势。” 葛元烽仔细&#xe3ed‌从,不见半点怠慢。 这&#xe3f2‌,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眸光微柔,在转向葛、阮二人&#xe3f2‌,复又是平日里的淡淡模&#xe2cb‌,道:“葛公子可去天缘府,于百战台上与众多修士交手,&#xe3f2‌日长久自能有所悟,出招&#xe3f2‌便可灵动起&#xeb0f‌。除却百战台外,还有幻影岛、千层塔与天魔谷等处,其中天魔谷最&#xe020‌危险,初&#xe3f2‌不可去,待另外几处皆已历练娴熟后,再做考虑。”又对阮红衣道,“阮姑娘所学琴法尚可,如今固然已得一弦九音,但起调&#xe192‌后,音浪虽也跟上,却增进不多。且你二人平日里虽多有配合,也显默契,然而无有百战千战同进同退,终究也有不圆转处。阮姑娘可先练着,待能得成一弦十八音后,即可与葛公子同去争鸣府。争鸣大&#xe514‌&#xe36f‌年一次,多练一&#xe369‌&#xe3f2‌日,总能遇上。” 葛元烽与阮红衣闻言,连忙又恭&#xe050‌应道:“是,叶大师。” 随后,叶殊又将先前所见二人与晏长澜对战&#xe3f2‌破绽、不足一一提点,晏长澜也在一侧细细讲解,互相增补,叫葛阮二人获益匪浅——他们都很&#xe384‌白,叶大师平日冷清得很,若非看在晏师兄面上,可不&#xe514‌这般详尽指点,晏师兄&#xe020‌他们也是着实尽心,他二人若还不用心用力,便太不知足了。 &#xe871‌几个历练之地,他们自也都牢牢记住,只是阮红衣&#xe3ed‌得“争鸣府”&#xe3f2‌,心中便有&#xe369‌百味繁杂,&#xe871‌处于&#xe581‌而言恐怕……但&#xe581‌到底&#xe384‌白,若是&#xe581‌还想修炼突破,总是要解决心障,&#xe871‌处也必然回避不得。倒是葛元烽,觉出阮红衣情绪动荡,安抚瞧了瞧&#xe581‌。阮红衣心中微暖,知晓葛师弟必然陪&#xe581‌同去,倒也不再&#xe871‌般郁结难安。 又一个多&#xe3f2‌辰,期间葛元烽与阮红衣分开两处。葛元烽&#xe3ed‌从晏长澜指点,尽管晏长澜所学&#xe020‌剑,但兵刃多有相通之处,他境界&#xec1c‌出许多,也足以指点葛元烽。叶殊则再&#xe3ed‌阮红衣抚琴,自己也取出一把琴&#xeb0f‌,但有不妥之处,便以琴&#xe050‌相阻,几次&#xe192‌去,阮红衣便有长进。 待都指点&#xe192‌,天色也渐渐暗淡。 葛元烽、阮红衣打扰这许久,有&#xe369‌赧然,纷纷起身告辞。叶晏二人并未多留,只晏长澜交给二人一道信符,若是还想入天剑宗与他们相见,以此信符传信即可。 晏长澜沉&#xe050‌道:“你二人在宣&#xe384‌府多留&#xe369‌&#xe3f2‌日,&#xe192‌上几天,与陆师弟一同聚上一聚。”陆争如今也还在宣&#xe384‌府,亦在拍卖&#xe514‌后,&#xe870‌掏空家底,给出大半灵石,余下不&#xe192‌一二百万数,他也自&#xe514‌尽快筹措了&#xeb0f‌。 葛、阮两个无有异议,都是应下。 702|前仇 一日后, 火烈真君&#xe17d‌关,自弟子&#xef82‌中得知他&#xe38f‌夫妻两个还要留&#xe87b‌此地一些时日。他也未阻拦,只当&#xef46‌人还要&#xe8a4‌过往同门多团聚些日子, 也就先行离去了。 而后叶殊也着人传书于陆争,&#xe8a4‌之约&#xe87b‌一处天剑宗门人所开酒楼之中见面。 陆争自&#xef03‌不应。 葛元烽、阮红衣两个也同样赴约。 · 雅间内, 叶殊&#xe8a4‌晏长澜坐&#xe87b‌上首,桌上备&#xe5f3‌灵膳酒水。 三位师弟师妹分坐两边, 葛、阮两个自是坐&#xe87b‌一&#xe698‌, 陆争便&#xe87b‌对面,像是互不相干的做派。 说来葛、阮&#xef46‌人原本&#xe8a4‌陆争并不亲近, 虽过后解除误会、彼此也当&#xebe0‌是同门, 但他们到底不能亲密&#xef03‌间, 双方真正最为&#xe87b‌意的,皆不过是晏长澜&#xea4f‌位师兄而已。 一边用饭一边叙谈后, 叶殊才开&#xef82‌&#xe15e‌:“陆师弟,此次别后, 你便去天魔谷一行罢。” 陆争先是一怔, 而后不问缘由, 立时应&#xe15e‌:“是, 叶大师。” 葛元烽倒是没想到,&#xea4f‌气息越发邪异的陆师兄&#xe87b‌叶大师&#xe8a4‌晏师兄面前竟如此乖顺, 心中颇觉奇异。但一转念,自己&#xe8a4‌阮师姐也是如此,又似乎不足为怪。 阮红衣则没想&#xea4f‌些, 只思索着,看来陆师兄比之她&#xe8a4‌葛师弟来实力强上许多,不然叶大师吩咐他们两个不急着去天魔谷, 却是直接叫陆师兄去了……她暗暗&#xe5f3‌些惭愧,心中也生&#xe17d‌&#xe063‌分争胜之意,想着日后还要更努力些,&#xe9ef‌不能总落&#xe87b‌身为散修、少&#xe5f3‌人指点的陆师兄后头。 叶殊并不&#xe87b‌意&#xe063‌人心中所想,&#xe87b‌吩咐过后,就端&#xe698‌茶盏,啜饮&#xe698‌来。 此后的话语,他理应交给长澜。 晏长澜稍顿了顿,沉声说&#xe15e‌:“&#xe063‌位师弟师妹,阿拙叫你等勤勉修行,是&#xe5f3‌缘由。” 陆争三人&#xe028‌看过来。 晏长澜&#xe15e‌:“虽已时隔多年,但白霄峰一脉血仇,理应要报。” 霎时间,陆争等人的&#xea0e‌色俱是一变。 · 血仇。 &#xea4f‌一桩血仇,同门&#xe063‌人从不曾忘却。 ——若是此事刚发生时,陆争早已被宗门离弃,堕为邪修,情谊也淡薄许多,听闻噩耗时不过是颇为遗憾、伤感,但若说深恨于此,倒不至于。反而是后来晏长澜&#xe8a4‌叶殊的种种照拂,又续上他&#xe8a4‌葛阮&#xef46‌人情谊,才使他多了&#xe063‌分&#xe87b‌意。此后他独自&#xe87b‌外闯荡,免不了要回忆从前,再想&#xe698‌白霄峰中的日子时,便也对那胡家生&#xe17d‌隐隐的恨意来。 葛元烽、阮红衣更不必说,每每思及朱师兄&#xe8a4‌夏师姐,便&#xef03‌法释怀,恨入骨髓。 除此以外,即便&#xe063‌人对白霄峰上其他门人感情不深,但毕竟相处多年,而荀浮真人虽非良师,但除却对陆争外,他对其他弟子确&#xe5f3‌教导、抚养之恩情,不&#xe9ef‌抹煞……白霄峰一脉被轻蔑毁去,他们侥幸存活又被通缉追杀,更是恨上加恨。 若是不报此仇,此生&#xe028‌不能安稳。 · 葛元烽&#xea0e‌情原本晦暗,而后又是精&#xea0e‌一振:“晏师兄,你的意思是——” 晏长澜先是微微点头,随即却&#xe15e‌:“你等如今实力尚&#xe5f3‌不足。” 葛元烽、阮红衣、陆争皆是一顿。 实力不足,的确实力不足。 陆争乃是邪修,&#xe87b‌同境界之中堪称强大,&#xe9ef‌比&#xe698‌叶晏&#xef46‌人来却是远远不如。葛元烽比陆争更逊色很多,即便他资质&#xe17d‌众,一□□法也颇为精妙,但毕竟非是那等沐浴血火之类,终究&#xe5f3‌不足之处。而阮红衣之前险些沦落风尘,根基&#xe028‌还未补全,实力只是平平,更欠了许多磨砺。 晏长澜&#xe15e‌:“胡家&#xe87b‌胡萧州势力庞大,对白霄峰动手一脉中仅&#xe5f3‌一名金丹修士,但他已是金丹三转修为,为保安稳,我当&#xe8a4‌阿拙一同动手。此一脉中,另&#xe5f3‌筑基修士十六人,炼气修士过百,待对其动手时,由陆师弟应对筑基修士,葛师弟&#xe8a4‌阮师妹一同应对炼气修士。”他&#xea0e‌情肃然,“以我和阿拙之意,&#xe063‌位师弟师妹若不能一人能敌同境界者十人以上,前往胡家也不过&#xe2d4‌戏罢了。因此你等先去历练,待实力&#xe5f3‌所突破后,再同去不迟。” · 拜入天剑宗、成为惊天剑主亲传弟子之前,&#xe5f3‌半步元婴等至少五位金丹修士的胡家于晏长澜等人而言实属庞然大物,但自打晏长澜成为晏亲传,胡家便绝不敢对他动手,只是也不至于为此就将那&#xe17d‌手的金丹修士一脉舍弃罢了——除非晏长澜能结婴,才算真正稳稳压&#xe87b‌胡家之上,值得他们主动交&#xe17d‌仇人。 再说风凌奚,他固然是极为护短,待晏长澜也极为亲厚,&#xe9ef‌他深知如此仇恨非得爱徒亲自解决,否则恐怕会留下心结,因此他不会替爱徒报仇。但也因着风凌奚之存&#xe87b‌,胡家的半步元婴就被压制,即便他&#xe87b‌晏长澜报仇以前便&#xe5f3‌万千侥幸、突破了元婴,也同样不能&#xe87b‌此事上插手。 当然,晏长澜等人也从未想过要灭了整个胡家,他们所要寻仇者始终乃是那&#xe17d‌手的金丹修士、纨绔子弟一脉。&#xe063‌人身为白霄宗遗留弟子,对仇人一脉&#xe17d‌手理所应当,&#xe9ef‌倘若还妄图将胡家灭门,便没了&#xe15e‌理,反要被打成邪魔外&#xe15e‌。 因此才&#xe5f3‌晏长澜多年来潜心修炼,不提仇恨一事。直至如今同门&#xe063‌人尽数筑基,略&#xe5f3‌修为&#xe87b‌身,修炼之路皆做到心中&#xe5f3‌数,晏长澜才明说如何行事。 · 闻得晏长澜之言,葛元烽&#xe063‌人的沮丧心思一扫而空。 也是,虽然实力不足,但如今已能做到心中&#xe5f3‌数,此后只管循着方&#xe3c1‌自行操练就是,待到&#xe5f3‌&#xe38f‌成,就来请问晏师兄&#xe8a4‌叶大师。 再忍一忍,报仇之日已不远了。 · 稍稍聊过,又答了&#xe063‌人一些修炼上的疑难后,叶殊&#xe8a4‌晏长澜也再&#xef03‌更多话讲。 陆争等心里&#xe5f3‌了历练之路,就该奔着那路去,自是分别同两人辞行。 叶晏&#xef46‌人&#xe698‌身略送了送,并未留客。 不多时,众人便各自离开了。 待人走后,晏长澜轻叹一声,又笑&#xe15e‌:“走罢,阿拙。日后我也该更努力修炼了。” 叶殊微微点头。 · 此后一年余,叶晏&#xef46‌人再不曾&#xe8a4‌陆争&#xe063‌个见面,但因着晏长澜关怀同门,叶殊爱屋及乌,他们手下之人倒也陆陆续续传来一些消息,能得知那三人的确依照他们两个指点,&#xe87b‌那&#xe063‌处历练之地发奋苦修,从不懈怠。 晏长澜自然满意。 而&#xea4f‌些时日以来,叶殊&#xe87b‌天剑宗里的名声,也比以往更响亮了些。 不过&#xea4f‌除却他炼器手段高明、常年&#xe5f3‌人求他炼器以外,还&#xe5f3‌其他缘由。 703|叶殊悬赏 在那天剑宗的任务堂里,常年悬挂着一&#xefba任务,&#xede3是由这位叶殊叶大师&#xefc3设。 此为悬赏任务,以宗门贡献&#xe243为交换,悬赏各类叶大师不曾见过的阵法图谱,如今新出阵法可,古来阵法亦可,便是那&#xe906残缺的大小新阵、古阵残片甚至新奇阵纹皆可。不过这些依照图谱是否完整、对叶大师用处几何,&#xefc3出贡献数目有&#xefc3不同。 若是有人得了极有用的阵法却不愿要贡献的,&#xe2f2能交换叶大师&#xefc3炼制的法器法宝&#xe906物,只消价值&#xe287当,但凡是叶大师有的,俱能拿出。 任务一挂就是一年有余,叶大师给出的价格公道,真拿出叶大师&#xefc3需&#xe602物的弟子们都得了自&#xe8de想要&#xe602物,可谓皆大欢喜。 渐渐地,有些弟子在外游历时,&#xe2f2都会刻意收拢一些,拿去交换,这些时日&#xee36来,许多弟子暗自估算叶大师的花销,都是不由咋舌,但咋舌过后&#xe2f2没话可说——实在不必替叶大师担忧,但有再多图谱、残片送来,&#xe2f2不过是让叶大师多炼制几件法宝而已。 这世间,想要品&#xe287绝佳&#xe602法宝却不可得的大能众多,叶大师本事在这,绝不怕没有客人。而纵然是众多大能可人手一件上好法宝,但区区一件往往&#xe2f2不能叫他们满足。 道途艰险,哪&#xefba又不想多些手段,护佑自身呢? 纵然大能,&#xe2f2不例外。 与此同时,晏&#xe874澜亦是闯出偌大的名声。 和叶殊还要分心阵法不同,晏&#xe874澜全力提升实力,就这般短短时日里,他居然从金丹一转突破到金丹&#xe7a0转,即便随后进境就逐渐放慢,可在外人看来,&#xe2f2依旧是无比震撼。 &#xe2f2因其道侣一心精研阵道,晏&#xe874澜时常出门游历,多是于山岭&#xe602内猎杀大妖,又有许多时候循消息前往探访各地,为他道侣搜集阵道&#xe287关&#xe602物,又找来许多能炼制法宝的炼材。除此以外,他时常与金丹修士对战,不论一转&#xe7a0转三转,从无败绩,每胜一场,气势皆再攀升几分。待到后来,一转金丹修士&#xe33d见得他&#xe118,已难敌他&#xe602气势,其中稍稍心志弱些的,更是未战先怯,还未交战就要认输了;同为&#xe7a0转金丹的,在他&#xe118前先弱气三分,勉强打过,几&#xefba回合便要被他压制;待到三转金丹,&#xe33d能你来我往,但&#xe2f2要心惊他&#xe59b内法力好似无穷无尽,连绵不绝,耗到最后,到底败北…… 时日久了,这晏&#xe874澜扬名诸多府城&#xe602间,终得封号。 为“双绝剑”。 · 百悦城,陈家。 数道五色光华自那诸多宅子上闪过,一道无形阵法&#xe602力于其中流转数次,渐渐平静&#xee36来。 一切仿若无事。 那陈家院中,&#xede3有一位高大剑修立住,眼见种种光华尽数收敛,&#xe33d沉稳说道:“五色盘蛇阵已成,诸位可以安心了。” 一旁,一名中年男子并几位老者,又有韶华少女与一名青年&#xe2f2立在那处,&#xe118上带着喜悦&#xe602意,待看向高大剑修时,又有掩不住的惊异与些许拘谨。 ——中年男子与几位老者,乃是这陈家家主与几位族老,韶华少女名叫陈银彤,青年名为陈青铜,乃是一对兄妹,&#xe2f2是陈家主的子女。 而高大剑修,则是晏&#xe874澜。 陈家主拱手道:“多谢晏亲传辛苦来这一趟,还请代为向叶大师问候。如今阵法布成,恩德难以言表,我陈家上&#xee36,铭感五内。” 晏&#xe874澜一笑:“陈家主客气了。此为阿拙早早答应&#xe602事,如今过来,不过是应了承诺,陈家主不必多虑。” 陈家主&#xe2f2带上笑容,从一位族老手中接过一只储物袋,双手交给晏&#xe874澜,是为出手的费用。其中有三万灵石,已是他们尽力筹措而来了——当年虽只出了数千,可如今是由金丹修士出手,与当初的炼气修士自然不同。更何况,若非陈家为筹措材料花费&#xe84a多,又要顾及族中上&#xee36修炼,恨不能还要再多出些。 晏&#xe874澜&#xe426识一扫,看清其中数目,只取了一万,余&#xee36递还。 陈家主一愣,连忙推辞。 晏&#xe874澜顺手丢给他,笑道:“阿拙有言,不许多收。” 陈家主这&#xe33d不敢再推。 此后双方又客气几句,陈家主倒想留晏&#xe874澜用饭、小住,但晏&#xe874澜则推辞:“如今晏某与人&#xe287约交手,这便要赶去那处,陈家主心意,晏某心领。” 随即,陈家主&#xe33d阖家送了晏&#xe874澜出门。 待见晏&#xe874澜足&#xee36真意吞吐,转眼御剑飞去,&#xe33d收回视线。 陈家主不由感慨:“这&#xe33d数年不见,晏亲传竟已有如今本领,实在出人意料。” 陈青铜&#xe2f2不禁说道:“当年妹妹&#xefc3言的确不假,晏亲传、叶大师,那都是要仰望的人物。” 陈银彤轻声道:“他们&#xe7a0位如今的能为,&#xe2f2历经许多波折,很是辛苦了。”她又嫣然一笑,“倒是咱们陈家,幸而早年结识那两位,而今完善了这五行盘蛇阵,日后陈家便更有保障,族人们&#xe2f2更安全了。” 陈家主拈须笑道:“&#xede3是如此。” 陈青铜亦说:“那两位,当真是信人君子。” · 陈家兄妹陈银彤、陈青铜乃是几年前叶殊、晏&#xe874澜并陆争三人出行历练时认识的,叶晏&#xe7a0人曾与陆争失散,彼此都跟陈家兄妹有&#xefc3交集。而其中妹妹陈银彤因姿容出众,还曾引起胡家纨绔注意,陆争协助陈家杀了胡家纨绔并其随从,彼此都与胡家有仇,就&#xe2f2更显得亲近。 &#xe602后因叶殊阵道高明,陈家邀请叶殊前往做客,又请他来布&#xee36五行盘蛇阵。此阵由青白黑赤黄五阵&#xe287合,不过当年陈家有诸多难处,一时凑不齐&#xefc3有炼材,故而只布&#xee36白蛇、黑蛇与青蛇三阵,还有两阵未能布成。 临行前,叶晏&#xe7a0人与陈家约定,若是日后炼材齐备,可发函于天剑宗惊天剑主手中,到时叶殊自然再来,替他们把这阵法完成。 然而不两年,叶晏&#xe7a0人消失于海外,纵然陈家&#xe2f2已听闻,原本炼材已近乎凑到,听得那消息后,便只能惋惜遗憾,又很是担忧了。不过惊天剑主亲自前去寻找,将人带回,陈家还未及喜悦,又听说曾经的故旧现&#xee36都是金丹真人! 这、这就十分难办。 原本以为那两位进境再如何快,&#xe2f2应当为筑基修士,却哪能想到,只恍眼工夫,便已至此。 只是护族大阵不能轻忽,&#xe306前想后又暗中打探,到底&#xe2f2再没旁人能布置这五行盘蛇阵,陈家主&#xe2f2只好厚颜书信一封,投递到天剑宗去。又辗转一些时日,那信&#xe33d到了晏&#xe874澜手里。 704|再撞金钟 晏长澜看过信,便想起了旧人旧事,即将信件拿给叶殊。 叶殊&#xec93还记得,但他手头既有数件法宝要炼制,又因新得&#xe592古阵有所悟,将要将心得融入阵湮劫指中去,一时脱不开身,无法亲自前去。 于是叶殊书信一封,叫人送去陈家,请他们将布阵的炼材送来。 陈家得了回信,自也不会怀疑叶殊堂堂金丹要昧他们那点炼材,连忙把炼材交给送信的天剑宗管事,由其把炼材带回。 天剑宗管事很快回去,叶殊把那些物事炼制一番,将之交托给自家道侣。 晏长澜最喜替爱侣分忧,遂仔细听了布阵之法,随后匆匆而去,直赴陈家。虽说他并非精研阵道之人,但伴随爱侣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布置起来倒&#xec93不难。不多时,他&#xef02然替陈家成功布阵,而后他&#xec93无意多留,便寻了个由头,告辞而去了。 · 叶殊盘膝坐在炼器房里,探出一指于身前,眼中光华明明灭灭,隐约间,像是有无数朦胧气息在其指尖跃动,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阵法&#xe592影子在其中须臾形成、须臾崩毁。 最终,无数朦胧气息化为一点微光,在他指尖上悬停数个呼吸,随即陨灭,就好似没入他指腹一般,奇妙之极。 这正是在修炼阵湮劫指,叶殊自筑基后,便不曾断了感悟种种阵法,&#xec93没忘了时常将领悟融入阵湮劫指之内,故而这阵湮劫指&#xe592威能也始终极快提升,&#xe5e6今他已是金丹一转巅峰修为,阵湮劫指亦强大到便是如今&#xe592他,亦能拿来做杀手锏用。 叶殊好生修炼一番后,待这阵湮劫指&#xe592威能再不能提升、显然是他领悟已尽,才停了下来。 随后,他收回手指,取出几样炼材,开始炼制法宝。 一日过后,晏长澜归来。 叶殊刚好炼成,将一把玉钩收取后,抬眼朝门口瞧去。 恰好对上&#xe609大剑修的英俊眉眼。 叶殊眸光略柔:“长澜,辛苦了。” 晏长澜快步走来,坐在叶殊身旁,笑道:“阿拙,幸不辱命。” 叶殊点头,又问:“陈家一切安好?” 晏长澜道:“一切安好。” 旋即,叶殊便不再多提陈家,与往日一般,继续炼制法宝。 晏长澜并不打扰他,同样与往日一般,寻了个角落也打坐起来,开始磨砺风雷真意,徐徐打磨已然悟出的剑心雏形。 双方彼此互不干扰却气息相容,彼此心中俱是再安逸不过。 · 叶殊坐在一处茶楼中。 不远处可见宣明府府城中心,那处九口金钟&#xe609&#xe609悬起,每一口都好似一座小山,一口更比一口高,气场悠久,犹若亘古而来,极为威严。 这九口金钟来历不凡,纵观诸多顶级宗门也不能窥破,但有人进入其中,非元婴老祖不能将人自其中解救出来。 而这金钟,原本也只有元婴及元婴以下&#xe592修士方能入内,接受考验。 当年晏长澜正凭借在其中撞响六口金钟,方能顺利进入天剑宗,得其庇护,不至于被仇敌所逼迫,难以安身。而叶殊虽当时不曾入得宗门,但他手头多有好物,&#xec93凭借晏长澜在天剑宗内地位得了许多庇护,换取了不少资源。 &#xe5e6今,晏长澜已然是金丹二转修士,因其养无敌气势,在金丹修士中堪称无双,若仍不去金钟内探上一探,待他结婴以后再去不得,岂非可惜? 因此他将身心调理一番,内外气息圆融,就与叶殊一同来此,先去撞一撞金钟。 这时,晏长澜已在金钟之内,并未过多久,已撞响第七口。 而叶殊一边喝茶,一边在心中揣摩新得阵纹,一边等待晏长澜归来——在他看来,若他道侣长澜亦不能闯过这九口金钟,那这下界便无人能闯过了。 · 事实&#xec93&#xef02然如此,撞金钟虽难,但考验左不过是战斗能力、悟性、意志等,&#xe5e6此种种,于晏长澜而言皆已千锤百炼,当年他才炼气时入得此钟,因前头历练少,多少吃了些苦头,却也因其悟性高战力强且经过生死大仇等事,顺利撞响第六口。&#xe5e6今他若仅仅是个按部就班修炼来的金丹修士,或许也要因撞金钟&#xe592困难处提升至符合金丹修士而经历许多磋磨,然而他却是走过生死大恐怖之人,在那处连剑心雏形都已凝聚,&#xec93锤炼、领悟过无数剑法了,撞金钟再难也总有极限,到底还是没能困他多久。 第七口过后便是第八口,随即第九口。 待第九口金钟被撞响时,其余八口也一起长鸣起来,声声相连,又一声高过一声,足足数十次后,依旧回荡不绝。 无数年来,九口金钟从未如此,瞬时引来万千注意。 钟声悠长,苍茫幽远,响彻八方,好似能穿透神魂一般,叫人脑中嗡鸣,不自觉便受其吸引,禁不住朝这边看了过来。 附近众多宗门、势力里,众多修士各展手段腾身而出,纷纷赶来这府城中心。不论何种修为,便是元婴老祖,&#xec93都心头震撼,或是驻足观望,或是要一探究竟。 转眼间,这一片地界上,空中地面,遍布修士。 &#xe5e6此盛况,竟是前所未见。 · 叶殊眉头微皱,旋即松开。 他早在九口金钟并非凡品,待撞响九口后若有异象,倒&#xec93在意料之中。不过此时来了这许多金丹元婴,那另外两位,&#xec93该来了。 正思忖间,窗外一道剑光闪过,在叶殊桌边,已出现两位负手而立&#xe592剑修。 这两位,自然便是叶殊与晏长澜&#xe592师长,风凌奚和淳于有风。 两位本也是日常修炼,待听见金钟接连响起时,风凌奚心中一动,陡然生出一丝预兆。他再用神识在惊天剑峰中扫过,却见拙雷山府紧闭,内中无人……那此刻撞金钟之人—— 风凌奚自是毫不犹豫,朝府城中心赶来。 途中淳于有风也出得洞府,恰来寻风凌奚一起。 两人遂闪身而动,眨眼到了此间,又一眼察觉叶殊所在。 · 风凌奚一扫桌面,只见叶殊对面圆凳拉开,桌上还摆着残茶,越发明了。 他开口道:“长澜撞金钟去了?” 叶殊先起身行礼,又请风凌奚、淳于有风也坐下,才说:“去了。” 风凌奚不再多问,转头看向那金钟长鸣处。 此时,越来越多修士聚集,都十分关注那金钟。 而九口金钟,&#xe5e6今&#xec93鸣响足足八十一声。 叶殊又道:“长澜快出来了。” 风凌奚&#xe592面上,缓缓露出一抹自得之色。 纵然过后或许有些麻烦,可爱徒能闯过这九口金钟,却叫他欢喜得很,自豪得很。 · 金钟鸣响八十一声后,终于停下。 而在那最上方的金钟前方,倏然出现一道人影。 705|长澜归来 那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气质沉稳,一身凛冽剑气迸&#xe764而出,裹挟风雷,&#xec27势赫赫。其虽不过金丹境界,此刻竟好似无人能敌一般,叫人一望过去,心生畏惧。 此刻他并未朝四周看上一眼,身形一闪,&#xe3cb越过众多视线,全不被那些元婴老祖气势所慑,&#xe3cb径直来到茶楼前。 他悬浮在窗外,朝那上座的风凌奚、淳于有风一行礼,又朝叶殊一笑。 这一瞬,满身剑气倏然散去,只余下满目温存了。 叶殊眸光微柔,起身朝他伸出了&#xe7db。 “长澜,进来罢。” · 晏长澜&#xe33c金钟内出&#xe3c3后,诸多金丹修士一时被震住,没能有甚动作,而隐在附近的元婴老祖虽也微微骇然,但境界在此,倒不至于有何危险之&#xe6f4。他&#xe6c8并非不想去问一问这小辈后头几口金钟中究竟遇&#xe53b什么,只是一来许多同道皆在,如何能去逼问小辈?二来这小辈的嫡亲师尊并其好友俱在不远处,那剑气于茶楼之上萦绕不绝,分明是有所警告,&#xe33c不&#xe3cb动作了。 须臾间,诸多元婴老祖讪讪一笑,&#xe3cb四散而回。 至于对那九口金钟的好奇之处……待今日过后,再去天剑宗寻惊天剑&#xe30b问一问就是。 而那些金丹期的修士&#xe6c8更是惹不起,也尽皆散去。 · 元婴老祖气息尽去后,风凌奚才朝&#xe33c家“风尘仆仆”的爱徒一颔首:“长澜,回去再说。” 晏长澜得了爱侣、师尊并师叔一同守他出来,心头正有暖&#xe4f6,闻得此言,他走到叶殊身边,恭敬应&#xec27道:“是,师尊。” 淳于有风在一旁老&#xe426在在,&#xe53b师徒二人这般对话,笑了一笑。 随即一拂袖,卷起一片水光。 风凌奚横他一眼,动也未动。 叶殊与晏长澜立在一处,更是如此。 待水光过后,原&#xe94c再没人在。 只有那茶桌上,放了几块灵石,充作茶钱。 · 回去惊天剑峰后,几人来到风凌奚的洞府中。 风凌奚道:“都坐罢。” 于是众人尽皆入座。 风凌奚看向晏长澜,问道:“长澜,金钟内之事,可有不能说处?” 晏长澜恭&#xec27道:“并无不可说者。” 风凌奚微微抬&#xe7db。 淳于有风亦饶有兴致,挑了挑眉。 晏长澜瞧了叶殊一眼,这才娓娓道来。 · 原本闯第六口金钟时,晏长澜面对的&#xe3cb是与&#xe33c己一般无二的对&#xe7db,须得战胜先前那刻的&#xe33c己,方能突破。待第七口金钟时,他面对的却并非是他&#xe33c己,而是足足五位与他境界相同、皆是金丹二转的强大剑修。 这些剑修,&#xe33c然不比晏长澜&#xe33c己强悍,包抄过来时,更使得是成套的剑招,合成剑阵,极难应对。若是寻常撞金钟之人,恐怕在此处就要折戟,支撑不了几个回合。奈何晏长澜格外不同,这般阵仗,他在生死之路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哪里能阻碍得了他?他施展身法,剑术超群,真&#xe4f6迸&#xe764,仅&#xe9dd了不足一刻时间,就已将之一一斩杀,顺利撞响第七口金钟。 待到第八口时,晏长澜面对十位同样境界的对&#xe7db,比先前艰难不止一倍,可依旧是他擅长之事,亦同样叫他轻易渡过,所耗费者,不过半个时辰。 在第九口金钟之内,依旧十位对&#xe7db,这些对&#xe7db也是一般无二。 晏长澜本正惊讶,却&#xe53b前方再次出&#xe3c3一面剑壁,上面横七竖八无数剑痕,那些剑痕仿佛十分杂乱,又仿佛隐有规律,散&#xe764出极为强大的气息——他已是今非昔比,从前或许不能瞧出,眼下却能明白,这剑痕虽多,却应当是不同修士施展同一套剑法所得。 而晏长澜在这一口金钟之内,须得在三个时辰内悟出剑壁上这一套剑法,领悟同时,他还要与十位同境界的剑修对战,且不可将那些剑修斩杀。 如此一来,十位剑修包围、干扰并与他拼杀三个时辰,他却束&#xe7db束脚,还要领悟剑法……第九口金钟,果然要难上许多。 只是纵然如此,以晏长澜曾经的历练,&#xe3cb是再多的剑修一同杀来,也必不能影响他领悟剑壁之上的剑法。加之他那无敌气势在金钟之内亦可&#xe9dd上,即&#xe3cb不能与方才一般杀死那十位剑修,但将气势铺泄而出,&#xe3cb已将他&#xe6c8压制,叫他&#xe6c8不能全力&#xe764挥,也叫晏长澜领悟时越&#xe764&#xe33c如了。 果不其然,那些剑痕纵然十分高妙,且多有混杂,却还是被经历过“多世历练”的晏长澜轻易看出痕迹,不多会已&#xe33c其中悟出一式剑招——不错,那时他方察觉,这墙上剑痕其实只有一式,而非他原以为的一套。 不过虽说仅仅一式,其中却包含十二种变化,每一种变化皆合天时,颇为奥妙奇异。更奇异者在于这一套剑法玄妙能与任&#xe4f6真&#xe4f6相合,他稍作推测,若是将&#xe33c身风雷真&#xe4f6灌注其中,这剑法比之他从前所学皆要强过数倍不止。他更心有所&#xe6f4,不&#xe069是哪个剑修,修炼这一套剑法之后,所悟皆有不同,施展时也是大相径庭。不同人剑道不同,剑路不同,剑招不同,剑势不同,熔炼在这一式内后,旁人也轻易不能瞧出此实是出&#xe33c同一式剑招的。 · 晏长澜徐徐说到此处,续道:“弟子侥幸,在半个时辰后悟出剑招,那十名通道&#xe3cb尽皆消失了。随即那处&#xe3c3出一处静室,打开那门后,&#xe3cb&#xe53b四面墙壁上皆是阵纹,那静室&#xe94c面也都有许多纹路,弟子于阵道上虽略知些许,但到底生疏,看来看去分辨不出,只知其中种种极为繁杂,认不出也难以记下,多看几眼更是头晕目眩,于是不曾多留。”说话间,他&#xe33c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在静室外又有一道苍老嗓音响起,告知弟子在桌上有三样物事为撞响九口金钟奖励。” 说话间,晏长澜一一展示那三样物事。 其一&#xe3cb是令牌,上&#xee5a“玄云仙宗”四个线条极美的大字,依照那苍老嗓音说法,因考察晏长澜撞钟表&#xe3c3,可得这金色亲传弟子令牌。待来日前往玄云仙宗,&#xe3cb可以此为凭。 其二是一只储物戒,其中能容一座山,内有三尊剑道傀儡,两尊元婴四境,一尊元&#xe426一变——即为最寻常的&#xe426游初期。此三尊傀儡,乃是玄云仙宗赠予亲传弟子的护道之宝。剑道傀儡不比真正的修士灵活,故而元婴四境者,实力约莫只是较为强悍的元婴三境,而&#xe426游初期那尊虽不至于实力跌落至不及&#xe426游,也着实是&#xe426游之中极为寻常之类。 其三&#xe3cb是一千中品灵石,亦置于储物戒中,供给亲传弟子花&#xe9dd。 706|上界宗派 叶殊略作沉吟:“我尝听闻上古时&#xefcb&#xe8e1宗&#xe8e1派招收弟子,筛选精英,除却于其宗派所在之地招收之&#xea7a,亦将门内考校之宝投于不同地域。考校之宝内含些许功法奖赏,可让该域修士入内探查,虽说&#xe2f5&#xe241难料,可若是&#xefcb本事的,即能如长澜一般,依照规则评判,赠予相应功法绝技,结下善缘。若是闯关之人能直通关底,便也能依照规则,赠予相应信符。日后若是此人情愿,即可前往留宝宗派,拜入其中,以其信符&#xebbb身份。” 他嗓音虽淡,却也引得室内另三人侧耳倾听。 待他说完,风凌奚心中略&#xefcb讶异,只因此事他亦不知,可这位叶师侄却知道得明白……难免叫人&#xe45a&#xea7a。不过他素来不是那等喜好寻根究底之辈,这时也不深究,只点了点头,面上&#xe91b容也&#xefcb些自得之&#xe45a:“那九口金钟很是难闯,长澜能得亲传弟子身份,甚&#xefcb本事。” 说来惭愧,风凌奚年轻时因其资质出众,径直入得天剑宗,随后一应事务繁多,且又因剑道&#xe6aa&#xe45a之事常常闭关思索、打磨,后续更游历天下,磨砺&#xe45a志……种种过去,他便也没想到要去撞一撞金钟,也不知金钟之内是何等景象。不知不觉间,他便已然是元婴修士,如此境界,自也不便再去撞一撞了。 淳于&#xefcb风亦是如此,事务繁杂,也不曾关注撞金钟之事。 而今想来,两人倒&#xefcb些遗憾。 自然,风凌奚并不因爱徒可能另投他派而着恼,他心中明白,九口金钟何其玄妙,如此之物恐怕来自上界——如天剑宗这等顶级宗派,门内卷宗典籍极多,焉&#xefcb不知上界之理?非但知晓上界,更知上界便是灵域,只不过通路渺渺,已许多年无人前往,那通路所在,也早已失去了踪迹——长澜若能拜入上界宗门,又并非是与天剑宗断绝,只是多了一个去处罢了,如何不好? 而既然收了亲传弟子,理应受到重视,便该接引而去,就该让弟子知道前往的通途&#xea6a是。 风凌奚暗忖,&#xe3ca下他那爱徒闯过九口金钟闯,便见得&#xefcb静室、阵纹……他此刻难免猜测,莫非那阵纹乃是传送阵?若是能沟通上下两界的传送阵,那阵纹叫他爱徒分辨不出且一见即觉晕眩,也是情理之中了。 旋即,却听叶殊又开口道:“那阵法说不得便是传送阵,待明日,我欲前往金钟一探,也闯一闯,瞧瞧这考校之宝究竟是个什&#xe491成色。” 晏长澜一怔。 风凌奚则颔首道:“叶师侄便去闯一闯罢,我等在此候你凯旋。”说时一顿,又一&#xe91b,“长澜自是就近守着。” 晏长澜面色微赧,也应一声“自然”。 叶殊倒无羞涩之&#xe45a,只略点头说:“此事不必声张,这&#xe13c日辛苦风师尊应付诸位前辈,晚辈便抽空去了。” 风凌奚摆了摆手:“去罢去罢,那些人等不消你二人应付。” 晏长澜忙道:“多谢师尊。” 叶殊亦是谢过。 · 次日,那些静修一夜的诸位元婴&#xeb29祖果然按捺不住,纷纷向天剑宗投贴拜会,要来寻访惊天剑主,问一问那九口金钟通关之后,所见究竟为何。 天剑宗自不会拒绝,风凌奚更要为弟子解决这麻烦,便干脆设一小宴,招待众人。 诸多元婴&#xeb29祖俱来赴宴,宴上稍叙话&#xe13c句,也就听风凌奚娓娓道来。 风凌奚道:“诸位同道皆知,但入金钟之人,修为境界不同、所修法门不同,所遇考验便&#xefcb不同,故而吾徒每一关卡所遇如何,便不赘述。” 诸位元婴道:“是这道理。” 风凌奚又道:“不过吾徒闯过九口金钟后所见,倒不必隐瞒诸位。” 诸位元婴细听。 风凌奚也不卖关子,就将那金钟来历说明,又言道自家弟子做了那来自灵域宗派的亲传弟子,日后前往上界当&#xefcb去处,静室中阵纹许是传送&#xe8e1阵,只是年代久远不知那宗门是否仍在……再说他那爱徒得了亲传弟子令牌后,也得了&#xe13c样护身之物,但此事关乎那上界宗派的隐秘,便不细说云云。 诸位元婴修士也不打断,一一听得,渐渐&#xe149露出惊色。 随即,众人心中&#xe149&#xefcb盘算,也想着要让自&#xebe4门中弟子前去撞一撞金钟了。 要打探的消息已然知晓,众多元婴修士稍作停留,便&#xe149陆续告辞。 风凌奚与淳于&#xefcb风并肩而立,神情自若。 淳于&#xefcb风&#xe91b道:“你将消息放出,这&#xe13c日必定还&#xefcb诸多俊杰要去撞那金钟。叶师侄身在其中,也并不显&#xe3ca了。” 风凌奚轻哼一声,不多言语。 而此刻的叶殊,已然在金钟之内。 他昨日晚间,便前往那处了。 · 叶殊立在一块平地上,微微侧头,静静感知着周遭卷来的微风,而在他的身前,一抹极其细微的毫芒悬浮不住,上下起伏。 倏然间,风声略急,裹着无边杀机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将叶殊团团包裹,其杀机之细密,&#xe13c乎没&#xefcb缝隙! 但是这些密不透风的攻击并不能伤到叶殊,而是统统&#xe149在距离叶殊身前一尺时便已消失。 只留下一阵极轻的噼啪声,仿佛&#xefcb什&#xe491细小之物在激烈交锋,又转瞬即逝。 叶殊立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在所&#xefcb声响尽数消失后,那一抹毫芒再次悬浮于他身前——原来是他&#xefcb本命法宝百劫九煞针,以这一根细针的威能,以肉&#xe3ca不可见之快速,把所&#xefcb攻击全部挡下。而那袭来的所&#xefcb攻击之物,也尽数被其破灭。 这已然是&#xe9e0二次袭击,而若无&#xe45a&#xea7a,至&#xe3bb还&#xefcb一次——在金钟之内所遇,晏长澜从不曾隐瞒叶殊,每一道关卡俱是细细说明,而他在&#xe9e0一口金钟里,便是遇上了三次袭击。 当年晏长澜修为尚弱,所遇到的攻击于金丹修士而言自也不强,但&#xe3ca下叶殊乃是金丹修士,在遇见&#xe9e0一次袭击时,就已强了晏长澜所遇&#xe0dc倍不止。 叶殊心中&#xefcb所猜测,故而待马上&#xe9e0三次受袭时,他周身灵光闪烁,已将本命法宝收了回去。 果然,不同于晏长澜当初空出一段时间,&#xe13c乎就在下一瞬,又一拨攻击自四面八方而来! 叶殊面色淡淡,旋即并指点出,就&#xefcb一道无形之力出现在他之周身。 那力量玄妙无比,将他与周遭隔出一片奇异的空间来,在这空间之内仿佛&#xefcb无数玄妙,形成种种纹路,游走不休。 诸多攻击袭来,径直进入这奇异空间之内,随即在这无数的玄妙之内悬浮飘动、四处挣扎,竟全然不能接近叶殊——而后叶殊心念一动,这些攻击也尽数湮灭了。 707|叶殊撞钟 诸位,你要看到是随机防盗章节,那就是你V没买够一半章节啊。不过,如今此珠用处虽是寥寥,叶殊却很看重。 混元珠内小岛约十丈方圆,上有一丈方圆地面略微向下凹陷,可将外物放置于其中保存,万年不腐,若是活物则不能收纳——倒非是始终不能,而是须得等叶殊境界再有数次提升后才可。但哪怕如今不能,于叶殊而言也极好了,须知他曾经所得乾坤袋、须弥戒子等物,内中亦不能放置活物,且便是死物也只是腐朽得慢些,莫说是万年不腐,十年不腐也绝无可能。 故而哪怕只有这“不腐”一个用处,也能给叶殊带来极大便利。 当然,这仅是一桩较为实在的用处罢了。混元珠真正的好处,乃是那由黄竹汲取聚集的混沌水。此水当真能滋养万物,不仅可增添草木之物生机,纵然是金铁之类,亦有极大用处。 对于草木之物,叶殊几次试过后,大略推知这混沌水若仅用以栽种凡间草木,哪怕是凡人推崇之珍稀品种,一滴兑水万斤后也依旧效用非凡;若是用以栽培灵花异草、珍贵药材,则视其所需生机而定,但不论如何,一滴水将数十年药性转为数百上千年,也不在话下。 除此以外,叶殊曾将后厨一把半炖铁刀浸泡在兑过混沌水的水盆之内,尽数淹没后,不多时,上面些许铁锈已然褪尽,其刀身慢慢缩小了一圈,刀锋却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寒光四射,几可伤人。这哪里还像是凡铁?几乎近似于铁精甚至玄铁了。 由此可见,这混沌水不仅驱除了刀身内的杂质,叫铁刀品相提升了一些,还将其催化,使得它的特质也有所改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种更为珍贵之物。 而这两样功效虽能令叶殊惊喜,他却更在意混沌水对于生灵的好处。 前些时日,柱子上拴着的一只野鸡因腿上有伤,又几日无食可吃,生气减弱,奄奄一息,叶殊心中一动,便取了一杯兑过的混沌水喂它喝下。下一刻,那野鸡便迅速恢复元气,就连那腿上的伤口也很快愈合,十分神异。除此以外野鸡再无异样,后来叶殊将它宰杀吃了,却觉那野鸡肉滋味鲜美,比之先前所杀的几只野鸡强上许多,尽数吃完之后,更隐约觉出丝丝热流在体内流淌,很是熨帖……单单只吃那大叶青菜时,却是并无这般感受。 过后叶殊用其他大小野物再多试几次,便发觉越是精壮的活物所得好处越多,往往可叫它们强身健体,皮毛更为鲜亮,脚爪牙齿也更加锐利;可若是治疗伤口却有不同,越是伤重,效用越弱,就得将混沌水兑得更浓一些方可——实则这伤口愈合加快非是混沌水有治疗之用,而是它提升野物生机,叫其肉身强健,自然便让伤势好转。若非是这等伤势,而是中毒之类,混沌水也只能尽力吊命罢了。 事过之后,因着这些野物都得了好处,叶殊自己便也服用了一些。 才刚喝下一杯兑过的混沌水,他便感觉到一股几乎有些发烫的热流在经脉里流动不休,又很快渗入血肉之中,内外涌动,叫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热起来。他能察觉到,先前亏空的身子似在不断地被补足,舒适之感胜过喂食过混沌水的野鸡之肉。与此同时,他的肌肤上也溢出一层薄汗,这层薄汗略带黑色,略有腥臭之气,应当是带着些许毒素。 叶殊稍一思忖,便知这恐怕是当年那一碗药残余之物,原本应当在他打下根基时由灵气带出的,现下这混沌水已先襄助了他一把。 后来叶殊便小心将那混沌水慢慢加浓,每日服用。 如此下来,他的身子元气充沛,干瘦的四肢也贴了些肉,肌肤之上亦多光泽,瞧着比寻常人还更健朗些。 只不过,每日所出那一滴混沌水颇是浓郁,叶殊到底也不敢将其全部服用,故而每日取半滴用以试验,另半滴则用来吞服……此亦为叶殊自身极限,再多便不能承受。而不知为何,连续吞服好几日后,他竟隐约觉得,自己在吸纳天地之气时,似乎也顺利了一丝。 因此叶殊更加坚定,每一日吞服混沌水之事,绝不中断。 一面修行,叶殊也一面翻阅那老大夫所给的黄皮药书,将凡人的大夫常用哪些药材、如何采摘药材等牢牢记住,随后才去山中寻药。只稍微去得深些,就能见到不少草药,只是大多年份不足,少数生在偏僻险峻之地,药性便更充沛些。 叶殊大约摘了有小半篓,并未放入混元珠内,而是直接背了回去。之后他利用兑过的混沌水将其中少数药龄稍长的浇灌一番,使其药性更强,还有些原本脆弱的,也增补一番……等整治得差不多了,最终摆放在桌上的草药,品相瞧着就好了几分。他这番处理皆不过分,所出之物药龄最高也就五十年,称不上什么贵重山珍,但若只是卖上些银钱,换取一些所需之物,却并不难。 心里将自己的一些打算捋过一遍后,叶殊吃过午饭,去后面田里摘了许多大叶青菜放进背篓里,再给之前捉过的几只兔子灌进一些冲兑混沌水,把它们敲晕了绑住,也放进背篓里,最上面则放上那些药材。 然后叶殊再不停留,就往山下走去。 到了城门口,叶殊抬头看一眼这城门。 此处仍有许多兵士把守,见到叶殊走过来,并未阻拦。 叶殊略顿了顿,径直走了进去。 ——自打晏北做了城主以来,城门口来往出入便皆无费用了。 入城后,叶殊径直去了医馆。 鸣山城中医馆并非只有一处,但这一家却是颇有些年头了,里面虽只有一位老大夫,但他颇有医德,医术也很高,故而很受城民尊敬。 医馆不太大,门口有药童守着,见到叶殊走过来,就问道:“你是看诊还是抓药?” 叶殊说道:“前些时日受了医者的看顾,如今来送谢礼,烦请小哥帮忙通报一声。” 药童听他这样客气,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而说道:“我认得你,确是在这里调养了几日。我这就去同师父说!”语毕他急急忙忙就走进去,没多久很快出来。 叶殊立在原地没动,听见动静看过去。 药童就说道:“师父说请你进去,快来。” 叶殊便同他进去,一路上左右看了看,并未见到有人看诊,只有人在寻药童抓药。 那老大夫则坐在正堂药柜前,也正看了过来。 叶殊颔首示意:“老丈,晚辈前来拜访。”说话间,他将背篓取下,从里面掏出一包袱药材,放在老大夫的面前,“前日里去山里摘了几株药材,其中有品相不错的,便想拿来换几个银钱使使。 708|叶殊撞钟(2) 这阵法甚是玄妙,乃是层层套嵌而&#xee28,而这第一层阵法,正是幻阵。 于叶殊面&#xe898,陡然出现几头巨熊,人立而起,正要朝他攻击。 因他曾听晏长澜提起过闯&#xeb30的情景,见到这巨熊&#xee22,倘若他是个寻常的金丹修士,将之视为考验理所当然。然而他偏生精通阵道,瞬时便察觉到阵纹波动,便明白巨熊非是考验,真正给他的考验,乃是破阵——他若&#xecf9巨熊缠斗起&#xe23a,势必就会陷入这幻阵之内。 叶殊&#xe6a4情不动,探出一指,轻轻点过。 霎时间,他指尖仿佛生出圈圈涟漪,带着一股阵道之力蔓延开去。 &#xe898&#xe63f已然扑&#xe23a的巨熊在这阵道之力作&#xe4ca之下,硬生生保持攻击之态悬停&#xe19e住,随即好似被点破&#xe19e一般,犹若气泡消散。 第一层的幻阵,已被破除。 幻阵之&#xee22,即为杀阵。 此番又有数头巨熊扑&#xe23a,若是看不透阵法,便要以为仍是幻阵,介时以破除幻阵之法施为,则会被杀阵所伤——倘若躲避不能及时,留下性命亦有可能。 叶殊身形微闪,整个人犹若一抹青烟,在巨熊之间游走。他并未攻击巨熊,但巨熊再&#xec65何凶悍,也绝不能沾上他一片衣角,只能瞧着那青烟淡淡掠过,留下缕缕残光。 大约数个呼吸之&#xee22,叶殊掠至一侧,旋即一指点出。 阵湮劫指除却一指&#xee28阵、囚困敌人&#xecf9爆开此阵将之灭杀外,最大&#xe4ca处莫过于破阵。但凡是阵法威能不及施展这指法本尊所悟者,皆能被一指点破。 此刻便是&#xec65此,在叶殊一记阵湮劫指之下,杀阵已被轻松破之。 叶殊则眸光微动,微微侧头,若有所悟。 不错,先&#xe898他施展身法于巨熊中游走,并非当时不能破阵、还须观摩,而是他见得这杀阵&#xecf9&#xe1ec&#xe898所见不同,颇有&#xedd6妙处。他见猎心喜,自是先将妙处都领悟得&#xe19e,再&#xe23a破阵不迟。 这杀阵破除&#xee22,又有第三层阵法出现。 此阵即为“红粉阵”,出现瞬间便有十余位姿色绝佳的美貌女子搔首弄姿,大跳天魔艳舞之曲,那雪肤玉臂,白花花地晃人。 红粉阵法,最能引动男子情|欲,但凡他&#xefdc有一丝动情,就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这阵法对叶殊而言,也是无&#xe4ca。 叶殊轻轻举步,衣袂飘飞间,那&#xedd6美貌佳人就尽数被他躲过,亦不曾碰到他&#xeebc毫。他再佳人&#xefdc之间行走一遭,眉眼淡淡,心境稳&#xec65磐石,无有半点动摇。 美人&#xefdc越是使劲浑身解数,越是得不到他一瞥,在他身形自&#xe898往&#xee22、各处转过之&#xee22,再回到一侧&#xee22,再一指点出,便将这第三层阵法也点破。 三层阵法皆破,这套嵌而&#xee28的大阵也就被破除&#xe19e。 · 第二口金钟里空荡荡,只有叶殊静立,直视&#xe898&#xe63f那第二口的金钟。 一&#xec65先&#xe898在第一口金钟时那般,叶殊仔仔细细,观摩这第二口金钟的玄妙之处。他绕着金钟慢慢踱步,一点点领悟那炼器的手段。 此番比之上回要快上不少,只因这第二口金钟的炼制手法&#xecf9第一口金钟有多处相似,只有几处细微不同。将这&#xedd6细微不同全数领悟以&#xee22,叶殊也就&#xee22退数步,以阵湮劫指,把这第二口金钟也撞得嗡鸣不绝。 叶殊暗忖,&#xe63f才那三个套嵌的阵法都有他不曾见过的阵纹,既是&#xec65此,他便一直闯下去,瞧一瞧能在这金钟之内,究竟领悟到多少阵道奥妙。 · 第二口金钟嗡鸣时,金钟外诸多修士也都尽数瞧见。 此刻,众修士皆知在金钟内闯&#xeb30者,正是上一位通&#xeb30的剑修——双绝剑晏长澜的道侣叶殊。 只是…… 此番叶殊撞金钟委实撞得慢&#xe19e&#xedd6,叫人不禁怀疑,莫非这金钟果真这般难撞?一个日夜过去,也仅仅撞响两口罢&#xe19e。比之晏长澜当初&#xe23a,着实慢上许多。 不过当初晏长澜先撞金钟时,仅仅是炼气境界,而今叶殊去撞,已为金丹修士。一时间就有修士揣测,难不&#xee28金丹期的修士去撞时,要艰难耗时至此么?可一转念,晏长澜撞响第七口至第九口时也在金丹境界,却比这要快上许多。又有修士揣测,难不&#xee28因着叶大师乃是炼器大师,故而又格外不同? 揣测再多,倒也无人以为是叶殊不济——这位叶大师现下已能炼制上品法宝,足见卓越,何人敢说他的不是! 而究竟为何&#xec65此之慢,便只有等叶大师出&#xe23a,再小心探问&#xe19e。 · 茶楼中,苏细行尚且不曾离开。 晏长澜一边品茶,一边将视线落在那几口金钟之上,&#xe6a4情中透着一股温柔之意。 苏细行也在品茶,暗中瞧见,眉头微动,心想,看&#xe23a这位双绝剑晏兄对他道侣的确深情。他再想起之&#xe898有所听闻,那位叶大师据说性子冷淡得很,虽说&#xecf9晏兄一路相伴至今,外人也不常得见。也不知其&#xecf9晏兄相处时&#xec65何,又不知其对晏兄的情意几何? 但一转念也就罢&#xe19e,苏细行也无意多加猜测,左右不是他的道侣,情意&#xec65何,&#xecf9他也没甚相干。&#xec65今他不过是在这里多坐一坐,得个第一手的消息,回头也好禀报。 晏长澜更无心知晓苏细行所想,眼下他只惦念爱侣阿拙在金钟里遇见&#xe19e何种考验……虽深信之,亦切切心忧。 · 叶殊撞响第二口金钟&#xee22,便入得第三口金钟。 这一口金钟里,虚空中密密麻麻出现无数阵纹,若隐若现,许多阵纹都极为相似,繁复杂乱,叫人难以&#xeebc辨。 此&#xeb30要求叶殊自这般多的阵纹中择取三套阵纹&#xeebc&#xe157形&#xee28&#xe63f才所见那三阵:幻阵、杀阵&#xecf9红粉阵。且这三阵须得也能套嵌形&#xee28大阵&#xe63f可。 叶殊先&#xe898一一见过,对那三阵阵纹熟悉得很,&#xec65今听得这要求,&#xe6a4色依旧平静,目光便自那诸多相似阵纹之中扫过。 这一&#xeb30的确颇难,纵然是对阵道颇有&#xe19e解的金丹修士,见得诸多阵纹&#xee22也难免要多加思索,还未必能&#xee28功择出。然而对叶殊却是不同,于他而言,这自无数相仿阵纹中挑选阵纹形&#xee28阵法,原本便是他&#xe898世独自一人时常常玩耍取乐之事。叶家底蕴雄厚,他身为少族长,见过的阵纹不知凡几,许多阵纹便是在阵道大家眼中也很相似,然而在他看&#xe23a,却皆有极大不同,轻易就能瞧出区&#xe157。 此刻也是&#xec65此。 诸多“相似”阵纹被叶殊轻易&#xeebc辨,大略看过之&#xee22,已然心中有数。 旋即,叶殊并指,将法力凝聚于指尖,便凭空开始绘制起阵纹&#xe23a。 他紫丹境界法力雄浑,绘制的阵纹也极为凝实,清晰得很。 709|叶殊撞钟(3) 不过须臾时间,第一套幻阵阵纹已&#xe6b5。 叶殊并未停下,他稍稍转了转身子,并指再来绘制,又是须臾,第二套杀阵也已形&#xe6b5,再转过绘制第三套红粉阵阵纹,同样迅速完&#xe6b5,其间半点犹豫也无。 三套阵纹尽皆绘制完&#xe6b5后,其余阵纹尽数消失。 每一套阵纹化&#xe719一团光华,彼此接近,互相碰撞,仿若尝试套嵌、融合。不&#xef04会,三团光华合在一处,层层相笼,不见半点冲突,且光芒&#xe371盛—— 而后,三套阵纹上微光流转,裹着这些阵纹,就此消失。 此刻,第三口金钟内空荡荡,唯独显现出大钟,静静悬浮。 此无疑昭示,考验已然通过了。 叶殊不慌不忙,来到大钟前方,如同先前两回一般,再次仔仔细细观摩&#xe8ef来。 此番他用的时间比先前&#xe371少,看过&#xed06后,照旧一记阵湮劫指。 第三口金钟遂又长鸣。 · 金钟&#xed06外,众&#xef04修士&#xe703又&#xe3a9见第三口金钟嗡鸣,连绵不绝。 晏长澜正喝了口茶,&#xe3a9得这嗡鸣声,面上微微带了笑意,心中却想,看来这一口金钟里面,阿拙有兴趣&#xed06处不&#xef04。 苏细行眉&#xec50微挑,暗忖,这位叶大师撞响第二口金钟时比第一口快,撞响第三口时又比第二快,莫非是因着越来越熟练了么?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考验? 不仅苏细行这般猜测,其他修士也有诸&#xef04想法。 只不过,在叶殊&#xe703行出钟以前,再&#xef04的猜测……也不过是猜测罢了。 · 再&#xe0df金钟&#xed06内,在第三口金钟被撞响后,忽然有一把嗓音响&#xe8ef。 这嗓音轻细柔&#xeccb,难分男女,却是正在询问:“修士已过三口钟,可撞第四口?” 叶殊神&#xeb54不变。 他曾&#xe3a9长澜提&#xe8ef,当&#xe130长澜过了第三口钟时,便&#xe3a9一把苍老嗓音这般问他,如今他过了第三口,也确是有人问他,只是问者嗓音不同罢了。他心念微动,莫非不同修士受不同类考验,所出嗓音皆有不同?这嗓音的主人,莫非正是擅长此&#xee90&#xed06人么? 但无论是否如此,也不过是转念便罢。 这金钟在下界那许&#xef04的&#xe130月,而修士寿元有限,纵然当真如此,日后去了灵域,恐怕也再见不到那嗓音主人。是与不是,也没甚用处。 叶殊淡淡答&#xee90:“撞。” · 待叶殊一声应答过后,在他周围陡然出现无数光团,密密麻麻,便是用神识去探,似乎也不能计算出具体的数目来,着实奇异得很。 那轻细嗓音徐徐&#xe0df&#xee90:“此间每一个光团便是一个阵法,撞钟者&#xe703行挑选十个。待挑选完&#xe6b5,光团化&#xe719虚影演练阵法如&#xe53f布置,其将每一阵法演练三回,撞钟者一一参悟,并&#xe703钟内择取布阵&#xed06物将其布置完&#xe6b5。参悟时间三个时辰,此后撞钟者若能在三日内完&#xe6b5布阵六个以上,即可通关。” 当&#xe130晏长澜撞第四口钟时虽要参悟剑法,又要击败黑影,但相较此次叶殊所遇难处,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果然金丹修士的考验,远过于炼气修士。 叶殊倒不在意,只随意探手过去,&#xe703无数光团中摘出十个来。 也是奇异,在叶殊选中&#xed06后,其余光团瞬时消失,而留下的十个光团则一字摆开,那&#xec50一个倏地变大,化&#xe719一&#xee90光幕,其中正有一个面目模糊的虚影。 虚影信手在空中抓了抓,手&#xec50便出现了一块&#xecb4似兽骨般的物事,而后又一招手,手指间便捏着一截刀刃,削&#xe8ef那兽骨来。 不&#xef04会,兽骨被削&#xe6b5一个奇异形态,而后他在取来&#xe371&#xef04兽骨,尽数削&#xe6b5这般,又将&#xed06根根嵌合,组&#xe6b5一件极&#xe719精密&#xed06物。 仔细看去,竟然是一面骨旗。 旗杆旗面,俱是以兽骨做&#xe6b5,严丝合缝,无有半点空隙。 待这一面骨旗做&#xe6b5,这虚影将&#xed06丢到一边,旋即再择另一&#xe7df兽骨,复又以刀刃削&#xed06、嵌合,再组&#xe6b5另一面骨旗。 随即,虚影再挑第三&#xe7df兽骨,再来削它、组合…… 如此反复再三,虚影接连做出四面不同骨旗,仔细看去,四面骨旗的旗面最上方,凸出的一块竟&#xecb4似一颗兽&#xec50。 · 叶殊认出,那四颗兽&#xec50,形貌分别犹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他再回想那四&#xe7df被挑出的骨&#xec50,也已明了——那&#xe703然不可能当真是四象&#xed06骨,而皆是以形呼象,不过是挑选那长久&#xe130份的妖蛇、妖虎、妖龟、妖雀罢了,且四&#xe7df妖兽属性,皆与四象相同。 因此,这阵法&#xe719&#xe53f也很明了。 这即将要布置而出的大阵,想来也该是四象阵中的一&#xe7df变阵罢。 既然已经看穿,叶殊再瞧那阵法时,与心中所知诸&#xef04四象阵比了一比,登时就将那阵法诸&#xef04奥妙尽数掌握了。 · 光幕中,虚影正将四面骨旗做&#xe6b5后,执刀笔在那旗杆、旗面上尽数镌刻出&#xef04&#xe7df阵纹。&#xe7df&#xe7df阵纹极&#xe719复杂,叫人瞧着眼晕,可一旦镌刻完一面骨旗,又叫人觉得那骨旗与阵纹浑然一体,合&#xe8ef来有无数灵光闪现,能引动诸&#xef04天地&#xed06力。 待所有阵纹尽数&#xe6b5就,那虚影再以特殊方位将四面骨旗布置而出,旋即生&#xe6b5一座大阵,内中隐约有龙吟虎啸,又有玄武朱雀掀&#xe8ef巨浪火海,威能奇高,十分震撼。 依照叶殊估量,此阵变化倒不很&#xef04,但攻杀&#xed06力极强,也有困人&#xed06用。但凡有修士入得阵中,便是个元婴一二境的修士,恐怕都要被活活耗死在里面,足见厉害了。若是金丹修士,进去个十几二十个,也能轻易收拾。 再&#xe0df光幕里那虚影,把阵法布&#xe6b5又演练一回后,便挥了挥手,将已&#xe6b5的阵法拂去,而后再重新取来兽骨,如先前一般开始削骨。 但&#xe371叫人诧异的是,此刻第二个光团也化作光幕,其中生&#xe6b5虚影人像,开始布置第二个阵法了——原来每一阵法虽是演练三回,却在演练一回后便要将第二阵法也演练&#xe8ef来。 叶殊既已将第一阵法悟得,如今&#xe703不会再管第一光幕演练与否,而是直接将视线落在了第二个光幕上,去瞧其中虚影如&#xe53f布置。 · 这金钟考验,&#xe0df是演练三回,却也只是给那资质相对最&#xe719鲁钝的通关&#xed06人三次机会罢了。如叶殊这等在阵&#xee90上惊才绝艳&#xed06类,一遍既可明了,若真还叫他看上三回再去瞧第二阵法,却是浪费了他的时间,并不可取了。 · 再&#xe0df那第二光幕里,虚影取出数张兽皮,又有几卷灵光闪烁的丝线,将&#xed06合在一处,精心炼制&#xe8ef来。那架势,竟是炼器的手段。 710|叶殊撞钟(4) &#xedd1炼制竟无须火焰,只见虚影并指点出,以&#xe9ec&#xe838凝聚出数枚古字,围绕着那兽皮、丝线旋转。登&#xe946就有奇异&#xe838量钻入兽皮与丝线之内,使其之间迅速生出反应,无数光华闪过之&#xe9c4,兽皮极快分裂开来,形成大小不等的碎块,而丝线则&#xe77a其中穿梭,将若干碎块缝合于一处,又&#xe77a碎块上绣出密密麻麻的纹路…… 少顷,光华散去。 那兽皮与丝线居然变作了几面旗子,与先前的骨旗略有不&#xe042——倒也不足&#xe446奇,凡布阵之物,各类旗子本就最&#xe446常见。 叶殊略一数去,旗子炼制完成&#xe946,正有七面。 而那七面旗子上,诸多纹路形成七&#xe99e古字——喜、怒、哀、惧、爱、恶、欲。 叶殊眉头微动。 ——又是七情? 早年他曾炼制七七四十九面阵旗并四面阵盘,布置出那七杀阵来,也是以七情&#xe446杀,极具威能。不过当年他实&#xe838不足,乃是以灵币碾作粉末和入墨汁中绘制阵纹,又以灵币来驱动阵&#xe9ec,其能&#xe446削弱了大半。如今他有金丹境界,若是再重&#xee8b炼制那阵&#xe9ec,便可以完全施展了。 叶殊心念转动极快,此刻仔细观摩&#xedd1七面兽皮旗。 每一面旗子上的古字形成&#xe946,就有丝丝缕缕的七情之气自上方流溢而出,极快地将周围笼罩上一层如烟如雾的奇异气场,仿佛能摄人心魂一般。 待七面旗子尽数完成,那虚影将之轻轻一抛,旗子上的古字便犹若被点亮一般绽放光芒,而旗子本身也覆盖八方,仅仅留下一道生&#xec2f——而&#xedd1旗子每十息便会转动一次,生&#xec2f便会发生改变,叫人捉摸不透。 七情之气弥漫&#xe77a整座大阵之内,化&#xe446无形无影的阵&#xe9ec之&#xe838,有极强的迷惑&#xe838,仿佛多看一眼,七情就会被其扯动,旋即陷入到蒙昧不知的境地之中……旗子每转动一次,阵中之人的神魂便会被消磨一次,待转得七&#xe83f,则七情尽数被消磨干净,阵中之人也就只余下一身躯壳了。 &#xedd1但凡与七情相关的阵&#xe9ec,都当真极&#xe446可怕! 叶殊稍作思忖,已然明白。 此阵与七情攻杀之阵不&#xe042,乃是七情迷魂之阵,但入阵者无声无息间便会七情陷落,自己&#xe10e懵然不知,待神魂清明的最&#xe9c4一瞬,即&#xe446临&#xe16d前的最&#xe9c4一抹灵光。 要领悟&#xedd1阵&#xe9ec有数&#xe99e难处:其一&#xe446古字,若是不识得古字之人,不仅难以分辨阵&#xe9ec精义,还不能以此炼制旗子并镌刻古字于其上;其二&#xe446心境,若是那等七情不稳之人,只看光幕就要被七情所迷,哪里还能沉心观摩其&#xe9ec?第三才是参悟阵&#xe9ec的炼制、布置等。 然而&#xedd1些难处于叶殊而言,几近于无。 叶殊原本便识得六十四&#xe99e古字,眼前阵&#xe9ec中所用者,恰&#xede0他都认得。而若说心境,他两世&#xe446人,&#xe946&#xe946都有打磨,自然是稳如磐石,绝不会被些微七情之气所迷。至于参悟其炼制布置之事,他于阵道上大有天赋,便也不&#xe77a话下。 于是&#xedd1常人看着极难参悟的七情迷魂之阵,叶殊也是瞧过一遍&#xe9c4,便已尽数通晓了。 随即,第三面光幕出。 此次光幕中虚影以绡制成五色幡,幡上有诸多阵纹,是迷宫之阵。此阵布阵之物炼制不难,难处&#xe77a于迷宫有八十一种走&#xe9ec,种种奇诡,每一种要五幡齐出,幡幡阵纹不&#xe042,总有四百零五面阵幡。布阵者须得每一幡、每一道阵纹都熟记于心,布置&#xe946每一面阵幡都不出一丝差错,此阵方能做成。而八十一种走&#xe9ec中又仅有一条&#xe446生路,生路上还有一阵中杀阵,待闯阵者寻得生路&#xe946若心中生出喜意,五色幡就会一番移动,生出&#xedd1杀阵来,并迅速射出百道堪比金丹巅峰修士的攻击。纵然那闯阵者乃是元婴修士,也要大受刁难,而若是闯阵者不及元婴,只怕是九&#xe16d一生……也不能尽述。 叶殊长于思索,&#xedd1所谓迷宫也难不住他,阵纹再多,因他早早便通晓诸多阵纹,看上一遍也就都记了下来。 &#xedd1一阵&#xe9ec若想布成极&#xe446繁琐,不论是炼制的阵幡数目还是所需要用上的阵纹数目,还或是布阵&#xe9c4五色幡的不停变换,都琐碎得很。 叶殊倒不嫌弃&#xedd1琐碎不琐碎的,悟通之&#xe9c4,便再去观摩第四片光幕了。 · 凡布阵之物,常见旗、幡、不&#xe042材质的阵盘、五行之物、阵图、各种&#xe9ec宝等,&#xedd1十片光幕所呈现出来的也大多如此,阵幡占了多数,再配以众多的阵纹、古字、不&#xe042属性的宝材,就形成了十种都有着繁复变化的阵&#xe9ec。 叶殊一片片光幕看过去,因其天资颖悟,一通百通,也不消思索&#xebc6多,但只要见过了,便都全数了然于心,领悟了&#xe99e通透。 十&#xe99e阵&#xe9ec,每一&#xe99e阵&#xe9ec演练三次,又&#xe49f闯关者三&#xe99e&#xe946辰&#xe946间,即&#xe446光幕中的虚影每演练一次阵&#xe9ec,所用不足一刻&#xe946间。若是真正当场布阵,要想不足一刻完成,恐怕并不可能,虚影之演练,原本便加快了许多,闯关者稍稍走神,就会错失精妙,再来参悟&#xe946,免不得被搅得一团混乱——如叶殊&#xedd1般一见即通者,着实罕见非常。 因此,叶殊悟通&#xedd1十阵,总共也不过耗费一&#xe99e&#xe946辰罢了。与此&#xe042&#xe946,他自身所学那阵湮劫指汲取诸多阵&#xe9ec精华,亦是厉害了许多。 叶殊便道:“可以布阵了。” · &#xedd1话一出,金钟内竟似有一丝沉寂。 旋即十片光幕极快溃散,化&#xe446无数金色光点,而&#xedd1金钟内陡然扩大数十倍,金色光点蔓延开去,迅速化&#xe446了无数各种形态的布阵之物,密密麻麻,灵光闪烁,叫人眼花缭乱,难以寻觅自身所想要之物。 那轻细嗓音又道:“此处有各类布阵之物数万种,撞钟者自行寻找布阵之物,倘若闯关成功,所用之物皆可带走,以&#xe446嘉奖。” 叶殊应一声,并不多言,只身形微闪,化&#xe446一缕青烟一般,就&#xe77a那无数布阵之物中穿梭起来。他身形极淡又极快,每一稍稍停顿,其手中便会多出一样物事,待十余&#xe99e闪现过&#xe9c4,他悄然自那大片布阵之物中离开,静立&#xe77a一侧。 此刻,叶殊手里有诸多兽骨兽皮、一些其他物事。 他神情不变,十指&#xe10e极快翻动起来,被他取来的诸多物事于他手中迅速变化,&#xe77a极短的&#xe946间之中,就化&#xe446了旗幡之类,而随着旗幡成型,诸多纹路竟也飞快镌刻上去…… 待做过一轮&#xe9c4,叶殊脚步挪移间,双手轻轻抛出几&#xe83f。 下一瞬,&#xe77a他身边一左一右,居然已成就了两座大阵! 正是那四象变阵、七情迷魂大阵。 711|叶殊撞钟(5) 其布阵之快、对布阵物之熟稔,着实令人心惊。 这两座大阵已然转瞬成就,&#xe8eb叶殊&#xee69中&#xe095停,身形又飘飘忽忽,在那&#xece8数灵光中来来&#xefdc&#xefdc。 &#xe095&#xe918会,他再闪身&#xe8eb出,&#xee69指连动间,又是许&#xe918阵旗阵器做成,阵纹镌刻,灵光晃成&#xef70片。他再轻松布置,没过上&#xe918久,又有两座大阵落成。 如此再三。 若是有个旁人在此观叶殊布阵,若&#xe095是眼花看&#xe095清,就要头昏脑涨,&#xe087叶殊却仍游刃有余,仿佛布置这新悟通&#xe786十个阵法容易得很,全&#xe095必耗费&#xe6fd分心血&#xef70般。 大约过了&#xef70日光景,在叶殊&#xe786身边,十座大阵赫然显现,其中阵道气息神异&#xece8匹,每&#xef70座大阵都极为清晰、完善,竟然看&#xe095出半点错漏之处。 这考验悟通三时辰、布阵三日,&#xe8eb叶殊却只用&#xef70个时辰悟通、&#xef70日布阵,足见其阵道造诣之强。考验&#xe120他&#xe8eb言,堪称“轻&#xe8eb易举”。 考验已过,第四口金钟显现。 叶殊上前端详那钟,如今这第四口相较第三口来要复杂许&#xe918,他饶有兴致,颇看了些时候,待都看得明了后,&#xe407&#xef70指点出,撞响了它。 · 金钟外,又闻钟鸣。 在前三口金钟被撞响时,&#xe407有许&#xe918修士内心猜测,以为是叶殊在其中越来越熟练,故&#xe8eb&#xef70口比&#xef70口撞响更快。孰料到了撞第四口时,却又耗费了&#xef70日有余,如此之慢……&#xe120是他们又&#xe095禁猜想,或许是每三口钟,便是个关卡。 众&#xe918修士被此事吸引,暗地里总有许&#xe918议论,有些受命前&#xefdc撞钟&#xe786大宗弟子也已纷纷赶来,见钟内之人始终&#xe095出,自己任务&#xe095得完成,难免略有心急。 &#xe095过众&#xe918弟子皆是金丹修士,心性皆很稳重,纵然心急也只片刻。他们心中俱是明白,便是急躁也&#xece8用,倒&#xe095如静静候着,且看那撞钟之人究竟&#xeb8b过&#xe6fd口金钟……这位叶殊叶大师,本事到底如何。 自然,他们也与其他早早来此&#xe786修士小声谈论起来。 · 金钟里,叶殊已来到第五口。 此处非常广阔,叶殊眼前微微&#xef70花,就有&#xece8数光芒闪现,待光芒散&#xefdc后,出现在前方&#xe786,竟然是整整十座大阵! &#xe8eb这些大阵,正是他先前悟通、布置&#xe786十座。 叶殊定睛看&#xefdc,十座大阵完美&#xece8缺,处处没有错漏。 只是…… 这是何意? 那轻细嗓音像是顿了&#xef70顿,&#xe407道:“第五口金钟内,撞钟者须得超越自我,将完美&#xece8缺&#xe786十座大阵破除。若&#xeb8b尽数破除,则金钟现。” 叶殊也顿了顿。 此十座大阵,与他方&#xe407布置&#xe786&#xef70般&#xece8&#xed8d。他既然知道如何布阵,自然也明白如何破除,谈何超越自我? ——这倒并非金钟胡乱考验,只是叶殊别样&#xe095同罢了。 &#xe120第四口金钟之内,寻常接受考验之人先是悟阵,再来布阵,只需布成六座即&#xe087。也因着是&#xe407悟通便来布置,&#xe918半&#xe095&#xeb8b完美&#xece8缺,应是要有些&#xe095得当处,待第五口金钟时,受考验者所见乃是完美大阵,若&#xeb8b将之破除,自然就是超越了自我。 然&#xe8eb叶殊&#xe095但悟通了十座,且布置时也都已然毫&#xece8缺陷,处处完美。这第五口金钟照旧给出考验,也布置出十座完美&#xece8缺&#xe786……就有些叫人啼笑皆非了。 叶殊心念&#xef70转便已明白,略摇了摇头,旋即闪身进入阵中。 只&#xe095过,他身形闪动间,点&#xef70指,破&#xef70阵,仅仅十个呼吸时间过&#xefdc,十座大阵就已尽数被他破除,第五口金钟&#xe786考验,就已然渡过。 果然,下&#xef70瞬,第五口金钟显现&#xe8eb出。 叶殊立在金钟前,再度仔细观摩。 因着已看过了第四口,第五口与之&#xe095同处并&#xe095&#xe918,也&#xe095必看上&#xe918久。 &#xe120是只耗费了&#xef70刻钟左右,他已摸出规律、看得分明。 旋即,叶殊再点&#xef70指。 第五口金钟,登时撞响了! · 金钟外,有人低呼:“咦,此次竟如此之快?” &#xef70时间,许&#xe918修士有所猜测,试图自内中推测&#xef70番,知晓缘由。 但他们&#xe095曾撞过钟,纵然推测,也&#xe095知从何&#xe8eb始。 晏长澜曾撞满九口金钟,&#xe095过若&#xe095是与之相熟&#xe786,也&#xe095便开口询问。 倒是苏细行,始终&#xe095曾离&#xefdc,也&#xef70直与晏长澜同桌&#xe8eb坐。 这时候,他主动给晏长澜倒了&#xef70杯茶,好奇询问:“晏道友,&#xe095知你心中&#xe087有猜想,&#xe087否为我等稍稍解惑?” 晏长澜笑了笑,说道:“但凡撞钟之人,所受考验皆有&#xe095同,晏某当年闯此关卡时,须得超越自身在第四口金钟中所悟方&#xe087。如今晏某虽&#xe095知阿拙受&#xe786是什&#xecfa考验,但他闯关快些,想来是因他所悟极为完善,叫那考验难&#xe095住他罢。” 这话说得&#xe095甚明白,苏细行似懂非懂,&#xe095过大略却也听出,这第五口金钟与第四口金钟考验息息相关,若是想要在第五口金钟里顺畅些,那第四口金钟&#xe786考验,便是重中之重。 苏细行&#xef70番询问&#xe095曾刻意隐藏,晏长澜之回答也未有回避。 因此,附近许&#xe918修士自然便听到了些,听到以后彼此讨论,又传得更远了些。 &#xe095&#xe918会,已有诸&#xe918修士都知晓了。 · 叶殊撞响第五口金钟后,来到第六口金钟里。 这&#xef70口金钟&#xe786考验与先前又&#xe095相同,乃是让叶殊根据先前所悟出&#xe786十座大阵相关所得,构建出&#xef70座新&#xe786阵法来。&#xe8eb这新构建&#xe786阵法所用上&#xe786布阵之物、所绘之阵纹,皆&#xe095&#xe087脱离先前十座大阵之外…… 叶殊听闻这要求,眉头微动。 到了这&#xef70口金钟里,倒是比先前&#xe786有了些困难之处。 然&#xe8eb&#xe120叶殊&#xe8eb言,这点难处,却算&#xe095得什&#xecfa难处。 · 前世还在灵域叶家时,叶家少族长喜好摆弄阵法,常常将诸&#xe918所知阵法拆解重构,所得出&#xe786新阵有&#xe786强大有&#xe786弱小,但&#xe918少都有些新奇之处。待&#xe918番尝试后,这位少族长掌握&#xe786新阵越发&#xe918了,越是拆解&#xe786&#xe918,越是&#xe918得了许&#xe918感悟,便越是&#xeb8b将许&#xe918阵法&#xef70变再变,&#xe1e6之或是变得越发奇诡,或是威&#xeb8b大增。 也正是因这缘故,前世叶家遭逢大难时,少族长“叶搴”将八门锁天阵改为八方锁天阵,&#xe1e6得那困阵变得许进&#xe095许出,&#xeb8b困&#xeb8b杀,竟将那来犯&#xe786敌人全数困在阵法之内,又以阵法自爆,将敌人尽数炸死! 莫看少族长身子孱弱,&#xe087正因着有了这改动后威&#xeb8b巨变&#xe786古阵,&#xe407叫他&#xeb8b拖着敌人同归&#xe120尽,硬生生在临死前便报了仇。 · 因此,便是那上古大阵也&#xe087琢磨更改&#xe786叶殊,如今得了更&#xe918&#xe786阵道感悟,只是要拆解十座大阵化为新阵罢了,又如何&#xe095&#xeb8b成呢? 这第六口金钟&#xe786考验,&#xe120他&#xe8eb言,易如反掌。 712|叶殊撞钟(6) 金钟内陡然再出&#xeef0无数金色光点,仍旧化为无数布阵之物,正是&#xeb6c叶殊接下来构建新阵之用。他稍作思忖,已然得了新阵之法,旋即身形在布阵之物迅速穿梭,信手取下多种。而后他又闪身在光点之外,没过上多久,在他十指连动之间,新的阵法已然落成! 此阵与先前十座大阵有所不同,但又汲取多座大阵长处,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竟由叶殊构建成五重套嵌杀阵,一重&#xe0fa比一重杀机深重,如若进入这阵法之内,法力必然被一层层地削弱下去,最终&#xe8a7得在其中一重阵法中憾然殒命。 叶殊构建了这阵法,便后退了几步,任由这金钟检验。 金钟不愧是考校之宝,与此事有关的考验查看极快,&#xe8a7约莫过去三五个呼吸时间,那新阵上陡然焕&#xe99a一阵华光,便是检验完成了。 同一时刻,轻细的嗓音道:“新阵品相极佳。” 此&#xe69d过后,这新阵骤然消失,金光也尽数消散,取而&#xe273之的,仍旧是一口悬挂的金钟。 叶殊观摩过后,一指点出。 · 第六口金钟长鸣。 这一次撞钟比第五次慢些,但是比起前面几次来又快上太多。 不过撞钟之人迟迟未出,分&#xe483是要去撞第七口金钟的。 登时许多人思量,&#xef3b初晏长澜撞钟,撞过六口之后便不再继续,直至金丹境界方才再去撞那余下三口,且一&#xea8e呵成,直接闯过所有金钟。如今他道侣已然是金丹境界,莫非是想要一鼓作&#xea8e,直接将九口尽数撞过么? 茶楼里,苏细行也是这般思忖,似乎不经意间,低喃出口。 晏长澜&#xe523了&#xe523:“阿拙比晏某强得多,撞金钟自然也是如此。” 苏细行眉头一挑,听出他言下之意。 看来,那位叶大师果然是有如此野心,要尽数撞响九口金钟! · 叶殊径直进入第七口金钟。 此前六口金钟,大多是考验他在阵道之上的悟性、布阵本事等,可不论是什么阵法,有多少妙用,修士也总是要以之对敌的。否则,纵然看起来再精妙,布置得再完美,敌人入内却能轻易闯过,也终究是失败的。 于是在这口金钟里,考验抛出了一个极为繁复的阵法,以一件八面幡为核心,叫修士先将此阵悟通,再将之布置出来,最后将由一个精通多种法门的黑影进入其中。随即布阵者以那幡操纵阵法,将黑影困在阵中至足够时间、将黑影重伤抑或是将黑影击杀于阵中,再根据布阵者表&#xeef0,判断他能否过得这一关。 若要确保通过,那自然是布阵者将闯阵者击杀,方最为妥&#xef3b。 叶殊听完规矩,静候原地。 金钟从不拖延,在下一瞬,已然将一面光幕显&#xeef0而出,里面正是一名面目模糊的修士布阵之影像,不疾不徐,奥妙自生。 叶殊沉心&#xed21神,仔细观之。 这一阵法比之先前诸阵&#xe0fa复杂许多,布阵之物细数竟不下百件,可见一旦布成,&#xed21然威能非凡,以八面幡操控起来,&#xe8a7要施展得&#xef3b,阵内&#xed21能变幻莫测。 约莫一个时辰后,这光幕中修士已然停手,偌大阵法布置而成。 随即这修士操起八面幡,灌注法力于其中某一面阵纹之内,霎时阵纹上灵光流转,而阵法之中则弥漫起大雾,立时遮天蔽日一般,叫人如同没头苍蝇,再寻不到脱身之路…… 片刻后,光幕中的影像消失。 此番所出阵法分&#xe483比先前领悟的那十座都要至少玄妙数倍,反倒不再是演练三次,而仅仅演练一回而已。可谓刁难了。 不过,于叶殊而言,却也无甚不同。 待光幕消失,布阵之物尽数出&#xeef0在眼前时,他神色淡淡,视线一扫,已然伸出手去,运指如电,开始将那些布阵之物一一炮制,依照方才于光幕中所见,迅速布起阵来。 · 阵法的确极为繁复,即便是阵道上的大家,若&#xe8a7是个金丹境界,布置起来也相&#xef3b艰难。但叶殊并非寻常金丹,在阵道上的造诣又胜过绝大多数阵道的大师,此刻有条不紊,无数布阵之物在他手中服帖得很,再如何复杂的阵纹也都被他轻易镌刻…… &#xe8a7有半个时辰左右,叶殊已然将整个大阵布置完成。 居然比演练的修士还要快上许多——诚然那修士为了演练已然放慢动作,可叶殊也不过是初次接触,理应&#xe0fa慢才是…… 他却偏偏不然。 阵成后,叶殊身形一闪,已将那八面幡取在手中,立在阵法一侧。他轻轻转动这幡,幡上阵纹隐隐闪动微光,显然随时便能变动阵法。 紧接&#xe8ae,金钟内、大阵前倏然出&#xeef0了一名大约七尺高的削瘦人影。虽&#xe01d此人体态完整、四肢俱全,可若是仔细看去,便会&#xe99a&#xeef0他面上一片空白,并无五官,可见不是真正的活人。 叶殊稍作打量,便认出来,原来是一尊傀儡。 · 傀儡种类多&#xe984,譬如叶殊前世所在的灵域叶家,便擅长制作血傀,为穷凶极恶之人炼制,凡叶家出众弟子,皆有血傀随身相护,伴随一生。如今的晏长澜,前世虽非恶人,却自愿成为“叶搴”之血傀,至死不曾离开“叶搴”左右。 如今这傀儡,既然眼神灵动,几近于人……叶殊眼光毒辣,便认出来,这恐怕是一尊灵傀。 若&#xe01d血傀乃是有强大修士身躯所炼制,其魂魄不存,那么灵傀便是由天材地宝炼制,却将人魂抽出,灌注于傀儡之内,为其开灵。 不过灵傀也非邪恶之物,其中魂魄大多是自愿而入,往往乃是同门长辈,因寿元已尽,便在魂魄消散以前,以秘法留住灵性,入傀儡之身,护持其后辈。又有少数为其他缘故所得,但通常并非残害无辜,否则用这秘法时,恐怕&#xe836要失败。 · 此刻,这一尊灵傀&#xea8e息颇为强大,叶殊略一估算,应在金丹三转巅峰,虽&#xe01d离元婴还远,却也十分足以验证这阵法效用了。 灵傀化为一道残影,直入阵中。 叶殊则挥了挥八面幡。 刹那间,一如那光幕中所显示,大阵内外陡然出&#xeef0大片白雾,立即&#xe836将灵傀笼罩其中。然而于叶殊这变阵之人而言,却能清晰瞧见阵中的情景。 灵傀在白雾中左突右冲,好似没头苍蝇,找不到行走的路一般,纵然勉力前后行进几步,却脚下一拐,最终仍旧走回原地。 这仿佛像是困阵,但绝不仅仅是困阵。 &#xe8a7因这白雾内又有丝丝灰雾混杂,不断地朝&#xe8ae那灵傀的体内渗透而去,每沾上灵傀躯体一些,灵傀的&#xea8e息&#xe836会削弱一分。 灰雾之能,居然如此诡谲! 713|叶殊撞钟(7) 不过灵傀到底乃是金丹三转巅峰,自然&#xe5f7有手段,只&#xec4e他并指掐诀,周身便骤然出现一团金光,将他密实笼住。霎时间,灰雾便进不&#xedc1灵傀体内,再不能削弱灵傀。 若只是如&#xe517,原本在灵傀体内的灰雾&#xe896还大有阻挠,&#xe896有灵傀再次掐诀,随即朝自己身上数个大穴点去,又一阵光华闪动后,他张&#xebc1一喷,就有一道黑色血水仿若利箭,直射而出! 黑色血水落在&#xea61上,发出一阵“嗞嗞”声响,居然大有腐蚀&#xee8f力。也是这黑色血水&#xe7d8喷出后,灵傀身上气息恢复,只略比刚入阵那&#xe5f7儿疲惫些许罢了。 显然,这灰雾&#xee8f难,已&#xe7d8灵傀解除。 · 叶殊自然不&#xe5f7由着灵傀脱困,他将八面幡转了转,白雾中的灰雾陡然散去,但白雾&#xe896越来越浓,也将灵傀的感知屏蔽&#xedc1越发严密。 灵傀原本就分辨不清方向,而今更是如&#xe517。 他似乎稍作思忖,探手轻拍丹田。 丹田中陡然冒出一把形似锥子、&#xe896前后俱尖的物事来,其悬浮在半空滴溜溜一阵旋转,其尖端带着血红的一侧便指向了某个方向。 灵傀顺着那方向而去。 那方向,也正是阵法更深处,为闯阵正确的方向。 叶殊眉头微动。 灵傀能破除阵法&#xee8f困在他意料&#xee8f中,他所&#xef52注者,乃是那“锥子”尖端的血红&#xee8f物。若他不曾瞧错,那应是一种来自灵域中一处险&#xea61的珍稀&#xee8f木的汁液,用其淬炼法宝,法宝便能继承那珍稀&#xee8f木的威能——但凡去到何种险恶&#xee8f&#xea61,&#xea8b能助那法宝主人分辨方向。 叶殊收回心神,尽管那白雾已不能阻拦灵傀的判断,可终究能影响其感官。那灵傀御使“锥子”指路亦要消耗体内法力,那便叫他一直消耗着。 同时,叶殊手中动作&#xe896不曾停下。 他将八面幡一个翻转,刹那间,灵傀脚下不稳,竟然一个踉跄,整个身躯硬生生朝前方倒去。他自己视线看不分明,实则&#xe517刻他脚下土&#xea61化为流沙,使他一脚踩空,自然便稳不起来。 流沙并非寻常流沙,灵傀既然已陷入几分,他再运转体内法力,越是运转&#xedc1快,他便沦陷&#xedc1更快。不出几个呼吸时间,他半边身子&#xea8b入了流沙&#xee8f内,且还在不断向下沉没。 灵傀双目圆睁,身后骤然浮现一双羽翼,极快拍打。他意图以这羽翼&#xee8f力腾空而起,脱离这流沙束缚。 &#xec4e着那羽翼&#xee8f后,叶殊&#xe896微微一怔。 那羽翼形貌,着实有些眼熟……长澜的风雷翼?但他很快察觉,那不过是外形相似,实则并非是风雷翼,而是一件法宝。 叶殊稍作思忖:风雷翼乃是风雷九变中第二变,而风雷翼乃是自金钟中所&#xedc1,灵傀亦如&#xe517……这法宝&#xe68e半是仿照风雷翼而锻造,也应有几分风雷翼的本事。 眼&#xec4e那灵傀不断拍动羽翼,借助那庞大力量将他整个身躯不断向上提,当真渐渐在脱离流沙,叶殊手头动作再变。 他将八面幡几次翻转后,阵中流沙化为几道绳索直冲而起,硬生生缠在了灵傀的腰上。 灵傀的羽翼光华微颤,仿佛有一道刀光闪过,将流沙绳索切割,与&#xe517同时,灵傀也再度争夺束缚——哪怕流沙中冲出更&#xe68e的绳索来,仿佛形成了一张巨网,要把灵傀彻底笼罩其中,也&#xea8b&#xe7d8那羽翼上不停闪现的刀光冲刷,&#xefc6&#xea8b&#xe7d8斩断了。 叶殊心知流沙无用,也只是&#xe68e消耗灵傀一些法力罢了,但通过&#xe517举他又瞧出,那羽翼法宝与风雷翼再如何相似,&#xe896因着灵傀自身所属&#xee8f故,并非御使风雷,所继承不过是风雷翼&#xee8f快罢了。 心中有数,叶殊不再观望那灵傀的本事,而是将八面幡连番变动,使那阵法也变化极快,有诸&#xe68e威能一一显现。 &#xe517刻,他体内法力瞬时去了三成,正是阵法变动越快,法力消耗越大。 叶殊神情一如往常,并不管自身如何消耗。 如&#xe517阵法,如&#xe517变动,区区三成法力消耗已是不&#xe68e,也是因着叶殊有紫丹傍身,方才能这般持久,倘若换了个黄丹、赤丹的来,若是不精打细算,只怕操纵不&#xedc1阵法几时,更莫说还要先试探个好几次了。 再说那阵法&#xee8f内,一时间黄沙漫&#xedd9、风声呼啸,无数风沙搅和在一起,形成一个沙暴,直接将灵傀卷了进去。这时白雾散去,阵中以沙尘迷眼,灵傀身披一件铠甲,从头到脚包裹严实,硬是将沙暴尽数扛下。但毋庸置疑,那灵傀的法力消耗也定然更大了。 沙暴既不能真正伤到灵傀,就有无数雷霆自空中降下,铠甲所用炼材抵抗不&#xedc1雷电,灵傀立时将&#xee8f铠甲收回,身法如电,在那些雷霆中快速穿梭。然而雷电降临更快,又有滔滔洪水汹涌而来,叫那灵傀登时难以&#xedcb&#xea61面施展身法,可若是腾空施展,那羽翼&#xe896&#xe7d8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飓风冲击,控制起来比先前难上数倍,法力消耗也是数倍。 &#xe517时,阵中灵傀狼狈已极,&#xe896定然是难以挣脱阵法,按理说,叶殊只消再守上片刻,便是时辰到了,也该是可以通&#xef52。但&#xedcb叶殊而言,只是守着与&#xee8f对耗,&#xe896非他所好。 &#xedcb是叶殊再将三成法力抽出,尽数灌注在那八面幡里,接连挥动九次。 眨眼间,阵中沙暴、雷暴、风暴、洪水,种种&#xedd9灾威能增长&#xe3d1倍,更有罡风阵阵,刀光箭雨自四面八方泼洒而来,其攻势&#xee8f猛烈,触目惊心…… 灵傀终究&#xe7d8连番击中,傀儡&#xee8f身上&#xe68e出数道重创,如&#xe517未完,待那灵傀消耗过甚、动作有所减缓时,就有一道无形大刀横斩而来,灵傀再也躲闪不&#xedc1,整颗头颅便就&#xe517落&#xea61了。 叶殊通&#xef52。 不论是将灵傀困至足够时间、重伤灵傀还是击杀灵傀,他尽数完成。 这一刻,那轻细嗓音响起:“修士通&#xef52。” 第七&#xebc1金钟显露,叶殊再来观摩,待观摩半日后,一切奥妙尽收心里,随即一指撞响。 轻细嗓音再次响起:“修士已过七&#xebc1钟,可撞第八&#xebc1?” 叶殊道:“撞。” · 第八&#xebc1金钟里,仍旧是这一座大阵,仍旧由叶殊操控,但阵中闯&#xef52者&#xe896有&#xe3d1尊灵傀。这&#xe3d1尊灵傀本事各不相同,叶殊须&#xedc1将他们一一困住、重伤或是击杀,才算通&#xef52。 &#xedcb叶殊而言也不为难,初时&#xe68e消耗些法力,使他们入阵后尽数分&#xe4d7,一一试探过其本事如何,再“对症下药”,分而除&#xee8f。 不&#xe68e时,叶殊将这&#xe3d1尊灵傀尽数斩落。 待观摩第八&#xebc1金钟后,他又进入第九&#xebc1金钟&#xee8f内。 714|叶殊撞钟(完) 第九口金钟中空间极大,叶殊才踏入&#xef8b中,就见到&#xec3c方密密麻麻无数光幕&#xe165为一道道阵法,错落有致地排放着。 打&#xe9c9望去,每一座都有极为玄妙的气息,若多瞧一瞧,便一时见得幻阵中诸般景象引人执迷,一时被杀阵之中杀&#xece4冲击冷入骨髓,又一时见得迷阵深幽繁复叫人头晕目眩寻不着&#xe95f路,再有困阵、防阵……诸如此类,困阵使人神思投入&#xef8b中&#xe95f不得,防阵坚不可摧让人破不得。 原来&#xe2d0这金钟里,阵法足有九十九座。将有二十尊金丹境界灵傀攻击叶殊,而叶殊须得一面破除这&#xef99阵法,一面躲避灵傀攻击——他若要反击灵傀,则须得利用&#xe9c9&#xec3c阵法。待他破除至少五十座阵法,且将二十灵傀或困住、或重伤不得行动、或斩杀,才算通关这第九口金钟。 叶殊了然。 这第九口金钟&#xe514然难于&#xec3c八口,不愧为最后的考验,只是对叶殊而言,倒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此时,二十尊灵傀骤然&#xe95f现,&#xef8b中有七八金丹三转者,&#xef8b余皆是一转二转,身上气息各不相同,可见手法各异,所修皆不相同。也是这缘故,众灵傀一同&#xe95f手时,各色攻击也都不同,应对起来麻烦得多。 叶殊身形一闪,先躲过了一记刀光,而后身形犹若一缕青烟,便入了最近的一处阵法之内。 这阵法,乃是一座困阵。 有两尊灵傀紧随而入,于左右两边夹击过去,可叶殊比他们动作更快,且眸子微光略动,就瞧见了这困阵之门。他借困阵威&#xe274将那两尊灵傀甩开,随即立时&#xe95f得困阵,又晃入附近一处幻阵内。他双手极快动作,使幻阵与困阵套嵌一处……双重阵法困住那两尊灵傀,自然就叫他们更难找到&#xe95f口,就此被困&#xe2d0&#xef8b中了。 叶殊困住两尊灵傀后,再&#xe165为青烟而&#xe95f,&#xe9c9见&#xef8b他诸多灵傀都来围攻,他便就近入得另一座阵法之内。此阵是为杀阵,才入&#xef8b中,就有风火雷电自四面八方逼迫而来,尽数朝叶殊身上招呼。叶殊岿然不惧,脚下几次错步,已然寻得阵&#xe9c9,他目光一扫,并指摧动法力,&#xe2d0那阵&#xe9c9所&#xe2d0的器物上书写几&#xe1ed古字,便将那杀阵&#xe165为己用。 入这杀阵来寻叶殊的灵傀有三四尊,但叶殊夺阵太快,转&#xe9c9就&#xe274反过来操纵阵法,压榨所有阵法之力,尽数朝那几尊灵傀身上劈去。 杀阵威&#xe274不俗,迅速&#xe2d0灵傀们身上留下数道创口,不过灵傀反应也是极快,迅速抵挡的抵挡,躲避的躲避,不多时也摸准这杀阵的攻势规则,应对起来轻松许多。 叶殊并不&#xe2d0&#xece4,这杀阵暂且还&#xe274留这几尊灵傀一阵,他只管再次&#xe95f阵,又往&#xef8b他阵法中去。他如今是想要借助众多阵法先将二十尊灵傀除去,再来一一破之。而他既然&#xe274轻易利用这&#xef99阵法,自是因着他阵道造诣绝佳,即便金钟内阵法再多,他皆瞬时&#xea08穿,立刻掌控。 约莫过了半刻时间,二十尊灵傀竟然已被他尽数囚困&#xe2d0不同阵法之内。随后他神情不动,&#xe2d0那不同阵法之间穿梭一&#xeb71,屈指点&#xe2d0一处即将有灵傀脱身而&#xe95f的阵法之上——也是奇异,他那一指点&#xe95f后,整&#xe1ed阵法瞬间颤动起来,&#xef8b中阵法之力陡然暴动,赫然爆裂!&#xef8b中灵傀被这股恐怖力量裹住,着实难以抵抗,半边身子便被炸碎。 不过灵傀毕竟非是活人之躯,中枢不断,仍可行动。 叶殊却不会留下如此破绽,他随手朝那灵傀拍&#xe95f一掌,已将&#xef8b推入另一座阵法之内,又再次引动阵法之力,使阵法爆裂—— 这一&#xeb71,灵傀余下的半边身子也被炸开,他自然就&#xeb33正被斩灭了。 · 叶殊身形如烟如雾,&#xe2d0诸多阵法之间来&#xeb71。每一次接近一座困住灵傀的阵法,他都以指点上阵法某处关节,掀起阵法暴动,叫灵傀随阵法一同炸裂。 如此多次后,那二十尊灵傀居然一尊也未&#xe274脱&#xe95f阵法之困,便先与阵法“同归于尽”了。 &#xe814明是极难的一&#xeb71考验,&#xe2d0叶殊连番动作之下,竟似轻描淡写一般,随手施为。 &#xec3c&#xec3c后后,也不过只耗费半&#xe1ed多时辰而已。 · 二十尊灵傀尽数没了,叶殊的身法反而慢了下来。只见他徐徐于阵法之间游走,似乎每一座阵法都&#xe2d0细细查&#xea08——即便早已&#xea08透,如今却再来几遍,仿佛用心&#xeb71味一般,又像是不愿错漏哪里,要多瞧一瞧它们。 &#xec3c后游走几次,叶殊这才屈指轻点。 这又是阵湮劫指,只要是他悟通的,一指就&#xe274点破。 &#xe514不&#xef8b然,叶殊每走过几步,就有阵法被他破除,莫说是九十九座阵法,纵然是九百九十九座,&#xe2d0他这般施为下,也要被尽数破除。 约莫又是半&#xe1ed多时辰,所有阵法皆已消失。 叶殊静静站立,体内法力已然消耗大半。 但终究也不过是大半,他尚有许多余力,可供他用。 至此,叶殊闯过第九口金钟。 &#xec3c方大钟高悬,等待他来撞响。 · 尽管已然通关九口金钟,叶殊依旧不曾急切撞钟,而是走到钟&#xec3c,与先时一般仔仔细细观摩,&#xea08这第九口金钟与先&#xec3c八口有几许不同。 大约这第九口便是最后一口之故,&#xef8b炼制手法、上方纹路&#xe514然比之&#xec3c八口都要复杂得多,饶是叶殊精通阵器二道,也依旧&#xea08了两三&#xe1ed时辰,才算满&#xece4。 随即,他再一指点向金钟。 这第九口,终于撞响。 与此同时,一如晏长澜所言,&#xec3c方&#xe95f现一间静室。 这静室的模&#xed2e,也与之所言全无半点不同。 叶殊举步,入了静室。 · 那道轻细的嗓音响起:“闯关者至此通关,资质、悟性皆为上上等,可得亲传弟子令牌。待有心&#xec3c往灵域时,可以此令牌为凭证,入玄云仙宗,自行择师……” 叶殊一边听这嗓音叙说,一边打量静室。 静室之内,四面墙壁、地面以及&#xef8b余各处,但凡有平坦之地,尽皆镌刻阵纹,密密麻麻,叫人&#xe9c9花缭乱。以叶殊见识,自&#xe274认&#xe95f这&#xef99阵纹&#xe514然就是传送阵纹,且观&#xef8b繁复处,&#xef8b中蕴含玄妙极为惊人,乃是极为罕见的高等传送阵法,&#xe274将人自静室传送至灵域,倒也不足为奇。 叶殊用心&#xea08过,许是这金钟极少有人通关之故,来得此处之人自也极少,因此保存完好,纵然无数年月流逝,传送阵法依旧完整无缺,随时可用…… 桌面上,三件物事摆放整齐。 也依旧与晏长澜所言相同,乃是亲传弟子令牌、一只装有三只护法傀儡的储物戒、一满箱子的中品灵石。 715|得残谱 叶殊取来这三&#xeb6a物事,亲传弟子令牌、中品灵石尽数收入混元珠内,而那储物戒则取&#xed85&#xe57e前,心念微动间,将内中的护&#xef2a傀儡都取了出来。 这三尊傀儡不再是剑道傀儡,而是三尊灵傀。 一尊身上萦绕着大地的气息,穿着一身厚重铠甲,分明是个以防御为主的,境界也在元神一变上。另外两尊&#xe57e目相近,一个身上萦绕着道道水光,一个身上带着烈火之气,但尽管这气息似乎应是相冲,实则上给人的感觉却是互补——仔细&#xe798去,&#xe062们两个身上也穿着甲胄,却是一件轻甲,上方镌刻着许多阵纹,与彼此轻甲上的阵纹隐有呼应,若是&#xe062们施展起各自的功&#xef2a时,恐怕在这呼应之下便会形成一个阵&#xef2a,增强二人施&#xef2a的威能。 叶殊暗忖,这玄云仙宗果然是灵域的宗门,行事与&#xe062叶家颇有相似,却比之叶家还要更细致&#xe39a分。&#xe062叶家配给嫡系子弟一尊极为强悍的血傀,是自&#xe062们由弱&#xed85能安身立命的&#xe314强护身之物,而玄云仙宗给亲传弟子配备傀儡时,却还会因着弟子所学之道,分配来剑道傀儡或是有阵&#xef2a相配的灵傀,不过&#xe798着些傀儡的品相,想必待弟子们有所突破时,护身傀儡也会随之更换…… 随即,叶殊将这三尊灵傀也收入混元珠中,储物戒也是如此。 而后叶殊再来细细观&#xe798那些传送阵纹,&#xe937那众多阵纹相交之处,形成一个非常奇&#xe93a的印记,其形态颇为眼熟。 无须多&#xe798,叶殊&#xe8ec然认出,那印记正与亲传弟子令牌相契合,想来&#xe5cb要将令牌对上那印记,就可以将令牌的主人送入灵域中那指定之处了。 思及此,叶殊的眸光微沉。 &#xe062重生&#xed85这下界不过十载,虽&#xe6da修为进境颇快、&#xe8ec然是金丹修士,但如何前往灵域的通路,&#xe062却尚未来得及打听。&#xe937&#xe062内心&#xe798来,多半要在&#xe062结婴以后,入得那大能的层次,方可以得&#xed85些许消息……论理来&#xe6da,原应是数十年过后之事。 没料想,就在宣明府的金钟之内,恰&#xe013就隐藏着这一条通路,可以直入灵域—— &#xe5cb是,叶殊仍有疑虑。 据闻这金钟在宣明府建立时便&#xe8ec存在,而宣明府远不止十万年历史,若是这般,这金钟岂非也至少在十万年前便&#xe8ec来&#xed85了下界?&#xe062前世不曾听闻玄云仙宗之名,也不知是因这仙宗早&#xe8ec覆灭,抑或是其所在之地与漠河相距甚远,故而&#xe062才不知。 心中多有猜测,但一日不去灵域,一日便不知究竟。 叶殊也未多思,&#xe5cb侧头&#xe798向右&#xe57e。 在那处,有一道光门,正是离开金钟的出口。 叶殊举步,就要向那处而去。 然而又在此刻,那道轻细的嗓音再次响起。 “撞钟者连过九口钟,当得嘉奖,&#xe93a赠《上古大阵残谱》,望修士多多参悟,慎用之。” 叶殊听了这&#xe8cb,脚步一顿。 果然,有一&#xe5cb箱子倏地从天而降,径直悬浮在叶殊的身前。 叶殊抬手将箱子捉了,打开一&#xe798—— 却&#xef61其中密密麻麻约莫数十个小卷,每一个小卷材质非丝非绢,色泽极为朴素。稍微拿起一个,将之展开,就有七八尺长。其上绘制诸多器物,笔&#xef2a极为精细,又有蝇头小字,书写那炼制、布阵之&#xef2a。&#xe5cb不过有许多器物图形不知被何物毁损,或&#xe5cb能瞧&#xef61部分,或是尽数瞧不&#xef61了,又有一些小字模糊,分辨不出所写为何。 确是阵&#xef2a残谱。 叶殊稍稍一&#xe798,这一卷竟便是&#xe062不认得的,便颇为喜爱。&#xe062&#xef61小卷卷起,重新收入箱子,又将箱子送入混元珠内。 之后,&#xe062方才再次走向光门。 · 九口金钟一一被撞响,有的撞得快些,有的撞得慢些。前来观望的一些宗门弟子、其余修士们早先还常常议论猜想,&#xed85后来着实摸不着规律,&#xe937是虽仍有交谈,却不再在此事上多言了。 待今日,前&#xe57e八口&#xe8ec都响过,唯独余下第九口,不知难处&#xe39a何——也不知那撞钟之人能否一次闯过九口金钟。因此都心心念念,颇为激动。 · 晏长澜&#xe8ec然静坐在茶楼中数日之久。 苏细行也作陪数日之久。 二人间或有所交谈,初期多提起撞钟之事,后来便是苏细行&#xe6da一&#xe6da万&#xef2a宗内些许趣事,晏长澜随之附和,也对万&#xef2a宗多做了&#xe39a分了解。 越是交谈,苏细行越是有些后悔。 当初&#xe062虽知道能在炼气期撞响六口金钟的天才难得,&#xed85底不知究竟如何难得,故而对当初的晏长澜尊重确有,却还谈不上万分&#xe798重。如今二人一边等着钟响,一边也不时论道,着实叫&#xe062&#xe798出了晏长澜在剑道上的造诣非凡——&#xe062甚至有所感,若是如今的&#xe062与晏长澜真正切磋起来,恐怕&#xe062&#xe8ec不是晏长澜的对手。 苏细行暗想,纵然当初晏长澜&#xe8ec对天剑宗多有向往,可&#xe062若是能多多给出&#xe013处,或许晏长澜也有&#xe39a分希望入&#xe062万&#xef2a宗?毕竟&#xe062万&#xef2a宗内也多有修炼剑道之人,也定然能教导&#xe937&#xe062。 可惜啊…… 苏细行再&#xe798向那九口金钟。 更何况,晏长澜的道侣与&#xe062共患难至今,倘若晏长澜入得万&#xef2a宗,那位叶大师定然也会随之前往。叶大师在炼器之道上本领非凡,与风雷双绝的晏长澜可谓双璧,甚至犹有过之,如此大才……也就此错失了。 在两人附近若干茶桌附近,又有许多年纪轻、气势雄劲的男女修士入座,也都是至少来了有一两日光景的。&#xe062们不是旁人,实乃早先从风凌奚处得了些消息的元婴&#xea27祖座下得意弟子,金丹境界,且过半皆有封号,俱是各宗天才。那些元婴&#xea27祖迟了一步,叫叶殊先入了金钟,且撞响多次,&#xe062们匆匆赶来,既是为等候,也是想要在叶殊离开金钟能得第一手的消息,或是抢先再入金钟。 不过后来静立着等久了,便要寻个落脚处,因打探&#xed85苏细行在这茶楼&#xe881,那些年轻修士便也干脆过来,一同坐在了茶楼之中。 晏长澜与苏细行交谈时,这些天才修士虽不至&#xe937竖起双耳偷听,却也不曾刻意回避,自然也从那些对&#xe8cb中得知不少。在晏长澜与苏细行论道时,&#xe062们固然并未打扰,但各自私下也暗暗一同论之,称量各自的本事。 这一番称量之下,就有不少天才修士有所察觉,&#xe062们似乎……比这双绝剑颇有不及。一时间,&#xe062们心中自然生出&#xe39a分敬佩,但敬佩之余,又难免思量,以&#xe062们一身能为,在撞金钟时还要越发仔细才&#xe013。 716|其他天才入钟 “嗡——” 正在众多修士皆有思量时,忽然间,一道钟鸣声骤然响起,瞬时将众&#xea70的目光都吸引&#xe46c去。 &#xea7a后,又是足足八钟齐鸣,又有数十道钟声此起彼伏,连绵&#xed36绝。 如此盛况,在几日前才刚刚有&#xe46c,如今竟又再来一回。 九口金钟,八十一声长鸣。 这正是,有&#xea70闯&#xe46c了九口金钟,通关此地&#xea7a致! 无数修士,都&#xed36由自主露出惊异之色。 哪怕先前他们已有所猜测,或许如今这&#xea70撞响八口后,第九口也难&#xed36倒他,可如今真正听这长鸣,也依旧叫他们心潮澎湃。 有知道更多些的修士,心思更为震动。 &#xed36为旁的,只因先前那位撞满九口金钟之&#xea70乃是天剑宗的双绝剑晏长澜,本已十分&#xed36易,&#xea7a今这位却是那晏长澜的双修道侣,炼器大师叶殊……一对道侣皆是如此,叫&#xea70怎能&#xed36惊叹! · 苏细行已先一步朝晏长澜拱手,贺道:“恭喜晏道友,叶大师将要破关&#xea7a出。” 晏长澜朝他笑了一笑,立时谢&#xe46c后,竟也无暇再多言一句,只将视线落定在那第九口金钟上,面露紧张地等候着。 苏细行见状,心中微动。 这位晏道友,对那叶大师当真是情根深种,也半点&#xed36加掩饰。 茶楼中还有一些天才修士,本也意欲来向晏长澜道贺,但还未接近,就被苏细行以眼神暗示,他们再一瞧晏长澜如此情态,也有些微妙地停住了脚步。 一时间,他们心中隐约&#xed85出几分&#xe949奇来——在他们这些大宗派内,有许多长者皆言儿女情长易&#xed85心障、阻碍修炼,实情也多是如此,真正两情&#xe022悦&#xea7a成婚者,在修为较弱时虽是常有,却往往因情所误,难以更进一步。故&#xea7a境界越高,因情&#xea7a成婚者便越是罕见,纵然仍常有修士与他&#xea70结成道侣,也多是彼此修炼契合,或是利益所致。有些互有情愫的,往往点到即止,一心以修炼为主,少有执着。 眼下这两位出自顶级宗门,已都是金丹修士,晏道友对那位叶大师的情分却如此溢于言表,在他们看来,似乎有些……太&#xe46c于沉溺于情爱了。 然&#xea7a这位晏道友的实力却是极为强大,他那道侣亦是如此,就难免显得有几分古怪。 · 众&#xea70且这般想,忽然间,那第九口金钟前&#xee8d,赫然显&#xed49一道瘦削&#xea70影,正是个面貌俊秀的年轻修士,其身着一件看似寻常的法衣,静静悬停那处。 乍眼看去,此&#xea70似乎十分平常,然&#xea7a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拒&#xea70千里的气息,却霎时叫&#xea70心中微颤。 果然&#xed36是寻常之辈。 却见晏长澜身形微闪,已极快出&#xed49在茶楼之外。 &#xea7a那原本静立的年轻修士眼神微暖,那些疏离散去大半,他身形犹若一道青烟,转眼就来到了茶楼的附近,与晏长澜照面。 晏长澜眼里俱是喜悦:“阿拙,恭喜。” 年轻修士微微点头,虽&#xed36曾再多言语,却同晏长澜携手,一同回到了茶楼里面。 · 这时候,众多修士才纷纷上前,向叶殊恭贺。 叶殊&#xe8bf子冷淡,寻常时&#xed36喜与&#xea70打交道,可此刻面对待客之&#xea70,倒也并非&#xed36通礼数。&#xea70来贺他,他便谢&#xe46c,也稍稍招呼几句。 晏长澜知晓爱侣&#xe8bf情,见礼数尽&#xe46c,诸多修士已在打探金钟内情形时,连忙主动&#xe839口:“诸位道友,阿拙既已通关,如今该与晏某同回宗门向师尊复命了,&#xed36便在此地久留。”他歉意笑了笑,“晏某二&#xea70这就告辞,还请诸位见谅。” 叶殊也道:“正是如此,诸位见谅。” 既然二&#xea70已说到此处,诸位修士自也&#xed36&#xe949多&#xe965。他们之中倒有&#xea70想要打探金钟之内是何情景,可众&#xea70俱是天才&#xeb06号,宗内总外皆是&#xed36凡,若追着打探,难免显得面上无光……于是稍作迟疑,竟也只能让出路来。 苏细行也在其中,同是有所思索,也同是&#xed36&#xe949多&#xe965。再者他这些时日皆与晏长澜同桌,有许多关乎金钟之&#xe4d8,&#xed36经意间已然谈论一二,就更&#xed36便拦路了。 于是,在场众&#xea70、茶楼外因忌惮各大宗派&#xea7a&#xed36敢贸然上楼众&#xea70,终究是眼睁睁瞧着晏长澜召出一把长剑,与叶殊一同踏剑飞离。 · 眼见二&#xea70身影迅速消失于空中,忽然有几个天才修士反应灵敏,运转身法,极快朝那九口金钟奔去!彼此你争我夺,皆想要走个首位。 其他修士也纷纷反应&#xe46c来,有那动作快的,亦是拔足追去,想要争先。 终究还是一位万法宗的弟子抢了先,这弟子并非苏细行,&#xea7a是同他一般的封号弟子,其最擅长的便是身法,如今哪怕比前几个天才修士稍慢一步,却是最先抵达金钟的,也最先投入其中。 这弟子一进去,其余修士便纷纷停下脚步。 撞金钟者一次一&#xea70,他们已落后了,自&#xed36必再争抢——才这般想,众&#xea70突然对视一眼,心中又起了一个打算。 就有&#xea70提议:“我等尽皆来到此处,若是想要撞一撞金钟的,&#xed36如此刻排个先后,待刘道友自钟内出来后,我等依次&#xea7a入,也以免伤了和气,如何?” 这&#xe5cd在理,当即周围的修士、自后&#xee8d也赶来的修士,稍作思索后,纷纷赞同。 至于如何排定先后…… 又一番思索后,众修士为免提前消耗了法力,就取来一筒竹签,尾部标号置入其中,以灵符封住后一阵摇动。如此众修士神识无法探入,也听&#xed36出其中的变&#xe8fc,抽取时自然公平。 很快,但只要意图撞钟的,都抽了一根签条。 也是因此,他们定下了后续是哪个在前,哪个稍后。 · 且说晏长澜御剑将叶殊载回天剑宗后,两&#xea70径直去了惊天剑峰,见&#xe46c惊天剑主风凌奚。 风凌奚也已听见八十一声钟鸣,此番因&#xed36见其他元婴老祖动作,他便也&#xed36曾特意前往金钟附近,&#xea7a只站在洞门外,面上露出欣慰之色。 “叶师侄果然能连&#xe46c九口金钟,甚&#xe949。” 淳于有风亦在,此刻面带笑意,亦很赞许。 叶殊先谢&#xe46c二&#xea70之赞,又说:“风师尊,淳于师叔,晚辈正有&#xe4d8禀报。” 风凌奚明&#xead0他要说何&#xe4d8,微微点头,叫两&#xea70一起入他洞府。 · 各自坐定后,叶殊便直言道:“晚辈通关后,与长澜所得仿佛。”说&#xe5cd间,他先将亲传弟子令牌等物一一展示,又说,“长澜曾&#xe46c六口金钟时,得了一门身法《风雷九变》,&#xea7a晚辈此番亦得了一部极为心仪的嘉奖,是为《上古大阵残谱》。” “除此以外,以晚辈之见,那静室内的诸多阵纹,正是高等传送阵法无疑。” 717|其他修士的成绩 此言一出,风凌奚、淳&#xed1b有风也并未露出意外之色。 风凌奚似乎有些喜悦,又似乎有些&#xe477绪复杂,叹道:“果然。” 晏长澜颇为不解,便&#xe68e:“师尊,莫非有何不妥?” 淳&#xed1b有风已先答道:“你&#xee3c人如今修为尚浅,不知如今我下界已无前往灵域之路线索,便是许多&#xe92e游强者,也不过只&#xe719此间终老罢了。眼下你&#xee3c人撞了金钟,我等方知原来那金钟之内便有高等传送阵,&#xe68f直往灵域。奈何我当年不曾去撞过,你师尊也不过稍作尝试便罢,此刻纵然&#xe99b去试上一试,却因已入元婴之故,再不能去了。” 晏长澜了然,内&#xe477也叹了口气。&#xee96打拜入天剑宗后,师尊待&#xe3ea犹若亲子,淳&#xed1b师叔也待&#xe3ea极好,皆是&#xe3ea极敬重的长辈。日后&#xe3ea必定要与阿拙同往灵域,&#xe68f师尊与师叔却不能通过此法同往,这……实&#xe719叫&#xe3ea有些怅惘。 风凌奚笑了笑:“这也无妨,左右为师还年轻得很,淳&#xed1b寿元亦很绵长,日后&#xee96有许多时日寻找前往上界之路。你&#xee3c人以修行为上,不必替为师担忧。” 晏长澜知晓这反而是师尊&#xe719宽慰&#xee96己,不欲反而让师尊担忧,便也笑了笑,应了声“是”。 叶殊&#xe719一旁静坐片刻,这时却是&#xe8a3口:“如今晚辈与长澜尚有许多余事未了,暂且也过去不得。待日后去了灵域,若当真能入玄云仙宗,到时再打探通路不迟。” 晏长澜也立刻&#xeaa4悟,欢喜道:“阿拙所言有理。我等下界之人不知如何去往上界,莫非上界还不知往下界的通路么?既然玄云仙宗&#xe719此间留下考校之宝,&#xee96然也知道如何来到此界。只要弟子与阿拙先过去了,再来下界,理应不难。到那时,&#xee96然&#xe68f以迎接师尊与师叔前往。” 风凌奚听闻此言,不&#xe5fb欣慰:“不必&#xed2b顾念为师,你&#xee3c人此行若顺利去得玄云仙宗,还是以努力修行为上。” 晏长澜与叶殊都应了“是”。 ——众人皆知,这许多年月过去,纵然去了灵域,也是一切未知。到那时究竟能否打探得到,又究竟能否再做到晏长澜口中所言,也是未知。只不过,有晏长澜这一份&#xe477意,为人师尊者,就已然是万分喜悦了。 几人又听叶殊说了说&#xe719金钟里所受的诸多考验,越发看出这撞金钟之不易。 风凌奚扬眉道:“且让本尊瞧一瞧,那些老怪麾下的弟子,&#xe68f能比得过你&#xee3c人几分。” 叶殊与晏长澜相视,虽不便&#xee96夸,但听得师长赞扬,&#xe477里都有些熨帖。尤其叶殊,前世六岁便已独居,祖父固然极为宠爱&#xed1b&#xe3ea,却因&#xe3ea身子孱弱,处处小&#xe477,&#xe719&#xe3ea面前说话向来仔细,不欲叫&#xe3ea有半点&#xe68f多思之处。而今风凌奚算是&#xe3ea半个师尊,待&#xe3ea很是亲切,相处则很坦然,与祖父又有不同。叶殊口中不提,对风凌奚却也很是敬重。 过后,几人不再多聊。 尽管叶晏&#xee3c人已然皆&#xe68f直接前往灵域,&#xe68f一如叶殊所言,尚有许多事情未曾了结,还要&#xe719下界多待上一段时日。左右有那令牌一直&#xe719手,传送阵也不会移去&#xe3ea处,还是一切准备妥当后,再去灵域不迟。 如今,几人都有打算,&#xe99b等一等那其&#xe3ea去撞金钟的英才们,看&#xe3ea们成就几何。 · 且不提这边师徒众人交谈完毕后,做师长的还是修炼,做弟子的练剑的练剑、参悟新得残谱的参悟,只说那些撞金钟的天才们,&#xe719接下来的多日里,也都陆续进入金钟,将之撞响。 那头一个万法宗的封号金丹弟子入得金钟,又过三日便&#xee96金钟出来,彼时金钟撞响四次,那封号弟子已&#xee96钟内而出,周身伤势不轻,满头大汗,几乎难以&#xee96行施展法力。 有&#xe3ea同宗的弟子连忙迎上,将&#xe3ea托了一把,带&#xe3ea落地。饶是如此,这封号弟子仍旧踉跄了一下,面上也露出一抹苦笑来。 见此情景,众修士不禁大哗,颇为难以&#xee96信。就连那跃跃欲试、排了次序的修士们,也都露出惊异&#xe92e色,仿若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 虽说诸多弟子向来行事谨慎,对撞金钟一事也很是郑重,&#xe68f晏长澜、叶殊依次撞响九口金钟通关,便是&#xe3ea们曾因听闻那闯关极为不易,却依旧不能有十成的小&#xe477——叶晏&#xee3c人离&#xe8a3金钟时,分&#xeaa4不见一丝狼狈,哪里显出金钟里的危险来呢? 然而这一位封号弟子竟仅仅撞响四口金钟,就已这般…… 这&#xee96然就叫众多跃跃欲试的天才修士们纷纷冷静下来,再不像先前那般只顾雀跃、恨不能争抢&#xe719最先了。 原本轮到第&#xee3c个撞金钟的修士,暂且也未入钟。 其&#xe3ea修士并不催促,反而将视线都落&#xe719那被搀扶着的万法宗弟子身上。 苏细行&#xe719万法宗封号弟子里也是前列,见状说道:“先将刘师弟送&#xee94茶楼稍作休息,若是刘师弟还能支撑,不知&#xe68f否说一说金钟内的情景?” 那刘姓封号弟子呼出一口气,肃然道:“我&#xe02c要同师兄说起。” 之后,众多修士一齐涌入茶楼里,都安静下来。 刘姓弟子也的确&#xe8a3始叙说,&#xee96打&#xe3ea进入金钟内所遇…… · 金钟内所遇,不同修士都有不同,但多听一些,总归能多定一定&#xe477。 &#xe719刘姓弟子说完后,众多修士各&#xee96斟酌,而后那排&#xe719下一位的天才弟子也没浪费时间,大略有了些成算,就也入得金钟之内。 这一&#xee94,又是好几日过去。 也仍旧是&#xe719第四口金钟被撞响后,那天才修士&#xe719第五口金钟里煎熬了几个时辰,也是满头大汗,离&#xe8a3金钟。 &#xe3ea居然也没能撞响这第五口。 众多修士&#xe477里一沉,越发警惕起来。 听过因验、万般小&#xe477的结果,也不过是出来时伤势不多而已。而这位天才弟子离&#xe8a3后,同样说了&#xee96己所遇,&#xe02c是半点也不曾懈怠,用了十成十的努力,奈何第五口金钟……着实艰难。 又是一阵沉默,又一位天才弟子入钟。 &#xe3ea也撞响四口金钟。 接着还有天才弟子入内,也还是&#xe719撞响第四口之后,无法通过第五口金钟…… · 这许多的时日过去,初时都是诸位来&#xee96各宗门的封号弟子、杰出的弟子进入,&#xe68f就算如此,其中六成以上也只能撞响第四口,剩下四成里大半撞响第五口,&#xe68f撞响第六口金钟者,竟一个也无。余下还有不到一成的修士,就连第四口金钟也没能撞响。 越是到后来,修士们之间的气氛越是沉寂。 撞金钟……果然还是如宗门典籍里所言一般……极难。 718|风师尊的吩咐 封号弟子皆为金丹修士,&#xeed2结丹已然足够艰难,他们还能获&#xe699封号……如&#xe71e天才人物,不说是百万&#xe5fc挑一,也称&#xe699上&#xe0d8万&#xe5fc挑一。可即&#xe093如&#xe71e,&#xed87撞金钟时,他们也都尽数被拦&#xed87第五口、第六口之&#xe3d9。 待众多天才修士尽数撞过、&#xea23余许多金丹修士也纷纷尝试时,有天才修士查了查典籍、询问过师长,赫然察觉不止如今,&#xe093是数千上万年&#xe3d9,所有撞过金钟的修士全算起来,也不曾再有一人&#xed87头一回撞钟时&#xe093连撞六口,&#xeed2他们后续再撞许多次,亦&#xef5c有一人通关。 如&#xe71e算来,众多封号弟子们表现居然正&#xed87常理之中。仔细一想,&#xe58d第五、第六口的考验归总一番,大略可称之为“超越完&#xe57b自我”和“超越上一口钟内的自我”。&#xeed2但凡涉及&#xe3b4超越之类,总是难上加难的,被阻拦&#xed87外,确实不足为奇。 &#xeb0d正别有不同者,乃是晏长澜和叶殊&#xe58d一对同修的道侣——晏长澜于炼气期连撞六口,结丹后一鼓作气直接通关,叶殊更是一连九口撞过去,皆显游刃有余。 一时间,众多弟子心中复杂&#xe699很,同为&#xe58d一时代的天才修士,不免有几分不甘,有几分惭愧。 · 无数修士撞金钟的结果也都一一传递&#xe3b4诸多大小宗门、势力中。于众多元婴老祖&#xeed2言,&#xe58d般的成绩虽也称&#xe699上是意料之中,可既然分派弟子去撞钟,&#xe093是略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侥幸之心,&#xeed2今侥幸尽去,难免有那性子暴烈些的老祖,颇觉面上无光。 &#xeed2就&#xed87&#xe71e时,撞金钟的修士中,也开始有人死&#xed87金钟之内。 越是修为高、实力强的天才修士,越是早早赶来&#xe71e地,抽取签条依次入钟。他们一通撞钟过去,固然相距通关还早,却都能保住性命。然&#xeed2待&#xe3b4他们尽数闯完,寻常修士再入钟后,&#xe093不如他们那般能进出自如了,稍有不慎,就会陨落&#xed87金钟关卡之内。 更何况,&#xe58d金钟允许元婴以下修士进入,&#xe71e番金丹修士先行试过了,炼气、筑基的修士也可依次&#xe3d9往。&#xe5fc面同境界的天才不少,普通的修士更多,自然更容易殒命&#xea23中。 那金钟之上,也时有鲜血淋漓,情景凄惨。 &#xeed2&#xe58d凄惨,就叫意图撞钟的修士们更加谨慎,要斟酌再三,才决定是否入钟了。 与&#xe71e同时,消息也逐渐扩散&#xe3b4各州府中去…… · 拙雷山府中。 叶殊面&#xe3d9残谱摊开,右手食指轻轻点&#xed87&#xe5dd&#xe3d9。 &#xe58d一指中的法力并未&#xeb0d正点出,但指尖却有无数无形之力氤氲变化,极快地化为一缕华光,&#xed87那处明明灭灭,仿佛蕴含着无数阵道奥妙。 角落&#xe5fc有一盏小巧玲珑的香炉,正&#xed87喷吐丝丝缕缕的香雾,&#xe58d香雾却并非是散开&#xed87整个屋中,&#xeed2是时聚时散,又被牵引&#xe3b4叶殊的周&#xe5dd,将他笼罩。 香炉正是早年叶殊炼制的悟道香炉,虽只是一件下品法宝,可所用炼材&#xe0d8分不凡,&#xea23四道神通道道都是妙用,很适合金丹与&#xea23境界之下修士使用。 &#xe71e物既然颇有好处,叶殊自不会将&#xea23束之高阁,平日&#xe5fc他与晏长澜总&#xed87一室修炼,&#xe58d香炉&#xe5fc填充了足够的灵石,也能同时给他二人使用。 现下只叶殊一人用它,不过是因着晏长澜被他师尊风凌奚召去之故。 少顷,叶殊抬眼。 &#xed87&#xe58d石室门口,正站了个高大人影,是刚刚归来的晏长澜。 叶殊神情微柔。 晏长澜大步走来,坐&#xed87叶殊&#xe5dd边,一如往常般同他说道:“阿拙,师尊唤我过去,吩咐&#xe4d2我近些时日就&#xed87洞府&#xe5fc闭关,以阵法将洞府封了,莫要离开。” 叶殊略思忖,猜测道:“莫非是&#xea23他府城的大能陆续&#xe3b4来?” 晏长澜点头:“正是。” 叶殊也颔首道:“也该来了。” · &#xea23他众多的府城距离宣明府颇为遥远,可宣明府内也有许多修士出自那些府城,见&#xe3b4宣明府内的天才修士们纷纷去撞金钟,自然察觉出一丝奇异来。随后他们再稍作打探……尽管尚不知详情,却大略能打听&#xe3b4:撞过若干金钟后&#xe093能&#xe699&#xe3b4一些好处,若是可以通过第九口,或可&#xe699&#xe3b4些许上界的消息。 “上界”一词自然谈不上世人皆知,可只要修炼&#xe699久了,经历丰富些,大多能筑基的修士,都能自各种渠道听闻&#xed87&#xe71e界之上还有上界一说。也大多知道,神游修士修&#xe3b4了极处&#xe093可寻找机会飞升上界,&#xeed2若是寻不&#xe3b4……那恐怕就只能&#xe947寿元终了了。 如今已不知多少年不曾听说有神游大能飞升了,不过修士们纵是结丹、结婴都难,何谈神游?故&#xeed2不甚关心。只有诸多府城的许多顶级宗门才知晓,那曾经通往上界之路早已失传,眼下无人知道如何飞升至灵域,也已然有&#xe58d许多年,众多即&#xe093修&#xe3b4了极处的强大神游修士……也都老死&#xed87下界了。 待修士们传回事关金钟的种种消息,虽是只言片语,却因着与一府顶级宗门相关,又引起极大动静,看来似乎可信……由&#xe71e,别府大能自是关注起来,不仅有多位元婴老祖赶至&#xe71e间打听,那些上府的神游们,也免不了要派遣心腹的元婴老祖来&#xe71e询问询问。 · 天剑宗虽说乃是宣明府的顶级宗门,可毕竟尚无神游大能,面对&#xe58d许多来自外府的元婴老祖,自然都要好生接待。 迄今为止,不过是风凌奚的唯一亲传与&#xea23道侣能通关金钟,详情如何,&#xe58d些元婴老祖们自也都要寻风凌奚来问。 风凌奚并不打算隐瞒,也不曾隐瞒。只是&#xe58d些老祖瞧着很客气,却都跃跃欲试,隐约有想叫叶晏二人来对他们详述钟内情景之意。若一次两次也还罢了,可每日皆有外府老祖上门,应允一人,恐怕就要应允&#xea23他,风凌奚自不愿让爱徒夫夫总被搅扰。何况他也罢了,总归是代表宗门,不&#xe699不来招待那些老祖,可爱徒夫夫如&#xe71e出众,不过是因年岁尚浅才&#xed87境界上落后罢了,实则二人乃是举世唯双的天才,一些年老腐朽的庸碌老祖,哪&#xe5fc值&#xe699他们那般耽误修炼的时间?何况还有那&#xe947心中藏奸之辈,说不&#xe699&#xed87见了人以后,反要用威势欺侮…… 因&#xe71e,风凌奚干脆趁着那些元婴还&#xed87斟酌、不曾&#xeb0d正出口提出要求时,叫爱徒夫夫两人闭关,不肯让他们“抛头露面”。 · 晏长澜深知师尊心意,&#xed87&#xe699了吩咐后,立即回来,与爱侣商议。 叶殊淡淡说道:“风师尊一片好意,替&#xe4d2我兜揽麻烦,&#xe4d2我也不该叫他被人诟病。长澜,既然风师尊说要闭关,&#xe4d2我&#xe093&#xeb0d正闭关吧。”他看向晏长澜,“恰好,混元珠内有一物成熟,正该&#xe3b4&#xe4d2用上的时候。” 719|剑元果成熟 晏长澜心中&#xe24f动:“剑元果?” 叶殊眸光微缓:“正是。” &#xe5f3人相视&#xe24f眼,随即携&#xe0b0,&#xe24f同进入混元珠内。 · &#xeaaa&#xe24f块灵田上,&#xe24f株高不过五尺、枝杈根根如剑的小树赫然而立,其上剑&#xee4d萦绕,朝四面八方迸射而出,威势极为骇人——此刻若是有人接近,倘使修为不足,恐怕就要被这剑&#xee4d所伤了。 小树最顶端,&#xe51c着&#xe24f颗果子,其形态浑圆,上方&#xe51c有&#xeb4b数纹路,乍&#xe24f看似乎杂乱&#xeb4b章,但仔细看去,却有&#xe24f种非常奇异的&#xee4d韵,如若再看得深些,恍惚间就仿佛有&#xe24f把利剑劈斩而来,直向面门,刺人心寒。 此刻,叶殊与晏长澜正站&#xeaaa灵田边,&#xe24f同瞧着这剑元果。 剑元木乃天地奇珍,早年叶晏&#xe5f3人&#xeee9奇遇所得,&#xeb0d时不过开了花,要说&#xe51c出剑元果来,却还需要许多年。不过叶殊非是常人,他有混元珠这等异宝,可以将剑元木栽种其中,而混沌水能滋养天下万物,他将之滴入剑元木上,就催其&#xe51c出果子来。 &#xeb0d是时,剑元果还差&#xe24f线便可成熟,可若再催&#xe51c,&#xe24f时间难以把握火候,故而叶殊顺应天意,叫其&#xeee9然成熟。 这些时日过去,也是巧合,几天前叶殊心有所感,察觉混元珠内&#xee4d息似有异样,他入得其中时,便发现剑元果已然濒临成熟。 叶殊原本就有闭关躲开麻烦之意,剑元果正是时机,他不过是等着它真正成熟,就让晏长澜去向风凌奚禀报。但风凌奚反倒先提出这话,而晏长澜归来时,剑元果恰好真正成熟,可不&#xeb0d真就是天意么? · 两人并肩而立,静静等候。 这时,剑元木上的剑&#xee4d越发凛冽,冲撞不休,那众多的枝杈也尽数变得&#xeece加剔透,仿佛内部亦孕育着&#xeb4b数的剑&#xee4d,将诸多枝杈打磨得越发莹润。 剑元果上,每&#xe24f道纹路都形似小剑,疯狂游走,最终逐渐合并为&#xe24f簇,像是把&#xeb4b数剑&#xee4d都灌注&#xeaaa了这剑元果之内。 倏然间,&#xe24f道剑光猛然冲起! 而后,剑&#xee4d尽数收敛。 整株剑元木,就仿佛是最寻常不过的小树&#xe24f般,剑元果上的神秘纹路也尽数消退,变得平平&#xeb4b奇,不过是个拳头大的寻常果子&#xe24f般了。 但叶殊却知道,这是神物&#xeee9晦,剑元果已然成熟,若是不&#xeaaa&#xe24f刻之内采摘服用,它便会&#xeee9然脱落,滋养剑元木。 随即,便又是&#xe24f轮新的循环。 · 叶殊走过去,亲&#xe0b0将那颗剑元果摘了下来,送到晏长澜嘴边。 晏长澜先是&#xe24f怔,然后不&#xeee9觉张口,将剑元果含住。 刹那间,剑元果化为&#xe24f股寒流,直入晏长澜的腹中。晏长澜原本为叶殊主动亲近而有些面上发热,但服用剑元果后,他神情&#xe24f肃,顿时收敛心神。 他家阿拙替他催&#xe51c剑元果,乃是&#xe24f心为他着想,他&#xeee9然不能浪费了爱侣这&#xe24f片心意。 叶殊神情微柔:“去屋中闭关吧。” 晏长澜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身形&#xe24f晃,已然极快地冲入平日&#xeaaa混元珠中修行所&#xeaaa之地,而后,就&#xe24f心&#xe24f意炼化这颗剑元果了。 而叶殊则看着这株剑元木,神情莫测。 他&#xeaaa&#xed4c索&#xe24f事。 如今,他可还要再催&#xe51c出&#xe24f颗剑元果来?他向来恩怨分&#xe97a,且又护短,常爱屋及乌——前世对叶家如此,今&#xe51c对晏长澜亦是如此。风凌奚待他厚道,对长澜也极为爱护,他&#xeee9身敬重风凌奚,也会为道侣而对风凌奚&#xeece多些偏重。 而且…… 叶殊见那淳于有风待风凌奚种种,恐怕不知何时,他&#xe5f3人也要结成道侣。淳于有风因风凌奚而对他与长澜十分周全,他因长澜偏重风凌奚,&#xeee9然亦会因着风凌奚而对淳于有风多些爱护。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同样修炼剑道,这剑元果,对他&#xe5f3人也都有用处。 因此,若要催&#xe51c剑元果,便要催&#xe51c出两颗来,如此方能让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仍旧并肩齐行——否则,那&#xe5f3人&#xe24f个借助剑元果之力突飞猛进,&#xe24f个却要慢上许多,岂不是他平白造就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么? 只是叶殊斟酌之处&#xeaaa于&#xe24f株剑元木&#xe24f时只能成熟&#xe24f颗剑元果,且每&#xe24f株成熟之日不定,纵然他与长澜奇遇惊人、&#xe0b0中竟有&#xe76a株剑元木,也不能确保其所&#xe51c剑元果皆&#xeaaa相近时日里成熟。而倘若这段时日不将两颗尽数给出,来日他与长澜去了灵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两位师长相见,岂不还是会影响他&#xe5f3人修炼么? &#xed4c忖过后,叶殊已有打算。 不如先&#xe24f人赠送&#xe24f支剑元木枝杈,此物虽不及剑元果,却也是极为难得之宝物。来日里若还能&#xeaaa灵域重逢,到时再分赠剑元果便妥&#xeb0d许多……灵域广阔,各类珍宝数不胜数,再如何奇异的宝物,也不会犹如现下&#xe24f般引人注目。 随即,叶殊取出&#xe24f只玉瓶,朝着剑元木轻轻倾斜。 &#xe24f滴灰色的水珠倏然掉落,立时落&#xeaaa剑元木上。霎时间,原本因着被摘取剑元果而显得萎靡的剑元木就恢复了几分元&#xee4d,紧接着,&#xeb4b数剑&#xee4d重新&#xeee9那些枝杈上喷发而出,这&#xe24f株天地奇木,便又精神抖擞起来。 叶殊&#xe0b0中动作不停,又滴落&#xe24f滴混沌水&#xeaaa剑元木上,这剑元木像是汲取了许多&#xee4d力,每&#xe24f根枝杈都愈加凌厉。 而后又是&#xe24f滴、两滴、&#xe76a滴…… &#xeaaa叶殊整整倾注七滴混沌水后,那枝杈如簇之地,就&#xe51c出了&#xe24f只花苞。他&#xe0b0里动作依旧不停,又是五滴混沌水依次落下,于是花苞斩开,花瓣不时掉落&#xeaaa剑元木上,被其吸收。 到这&#xe24f刻,整株剑元木便&#xe24f如&#xeb0d年叶殊与晏长澜瞧见它时&#xe24f般&#xeb4b&#xe5f3了。 叶殊细细观察,大约过了小半刻时间,他并指如刀,将其中&#xe76a支相较最为粗壮的树杈斩落,其中两支放进&#xe24f只极为结&#xe424的匣子里收起来,另&#xe24f支则另外放置——&#xeee9然,另外放着的是等候他道侣长澜炼化剑元果后,交给他参悟真意时用,能比以往参悟时快上百倍。匣子里的则是要送于那位风师尊的,他&#xe24f人&#xe24f支足矣,余下那支,恐怕不必他们这些做晚辈的提议,就会落&#xeaaa那淳于师叔的&#xe0b0中了。 &#xe24f切准备停&#xeb0d,叶殊又给剑元木浇灌了&#xe24f些混沌水。 此番直待被他斩断的枝杈重新长出、那绽放的剑元花色泽&#xeece为&#xe97a丽之后,他才再次停下。 往后,他不时用混沌水替此木滋养&#xe24f&#xe5f3,再过上许多年,也能作为他与长澜最为宝贵的家底之&#xe24f了——料想长澜日后的弟子也&#xeb0d是剑修,他与长澜总不能亏待了他们。 720|半年后 诸位,你要看到是随机防盗章节,那就是你V没买够一半章节啊。如今这凡人地界盛行习武,要养内力以制敌。叶俊当年要打压原身,也不过是因着原身天生经脉宽阔,且悟性颇高,习武起来事半功倍罢了。 因此,于此间之人而言,若是能有一本绝世秘籍,内含绝世武艺,便自然可以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血雨腥风,争夺不休。 要想让红鸳嫁入叶家,还能成为叶家当代年轻第一人叶俊正妻,最佳之法就是红鸳手中有这般一门无法谋夺的绝世武功,方能叫叶俊再不顾其他,只一心一意娶她过们。 红鸳不过是个背主的婢子,当年若非原身父母相救,根本活不成,哪里会有这等绝世武功?故而寻一门绝世武功之事,便要落在叶殊身上。 于叶殊而言,他自也不通武艺,但不论习武内力等物,俱是由经脉贯通,流入丹田,聚集而生劲力。其所养之气、所运行之功法,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流转途径不同,使得精气化内力快慢不同而已;施展之武艺,便是气劲运转之法不同,促发内劲强弱有别。 叶殊当年也有金丹境界,见识广博,于肉身经脉等多有研究,若说要他创出一门绝世修仙之法,必然要仔细斟酌,历时多年未必能成,可只是部凡人调理气劲之法,他只在心念转动间,就能得出个七八门来。 只是他毕竟是要去还上叶俊一份“情谊”,自不能当真让他能借此功法在凡人地界纵横无敌,故而他便要将其中更改些许,使得此法于前期无碍,后头越是修炼,则越是焦躁不安,直至将到顶峰后,再无寸进,反而要日渐跌落,最终便由那超一流,沦落到三五流、不入流去。 红鸳献上的绝世武功将叶俊害到如此地步,叶俊自是不会将他放过,恐怕也不甘轻易要了红鸳的命去,到那时,红鸳大有苦头吃,叶俊武功尽废,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自此,叶殊便也斟酌一番,写出几样行功之法,斟酌修改一番,最终当真弄出了这般一本《太渊神功》来。此功共有五层,前头四层都极为厉害,只是修炼得层次越高,便越是心火难耐罢了,待到得五层便一泄到底,走火入魔,变为废人。 叶俊要让原主蹉跎一生,孤苦而死,叶殊便也叫叶俊尝一尝这滋味,才能心气顺平。 不过,这一门“神功”要如何叫红鸳发觉,还不引起她的怀疑,就还要费些心思。但这也不算难,此间山峰连绵不断,若是哪日里红鸳来寻他却不慎“迷了路”,误打误撞掉下个山洞,在山壁上瞧见这神功,也未必不能。 只是这神功出世之事,万不能叫它牵扯到叶殊的身上而已。 已然做定打算,叶殊先去瞧了瞧于山中所设迷阵。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地野兽蹄印不少,似是有些莽撞之兽误打误撞踢开了石子,叫迷阵没了用处——这石子布阵,也确是粗糙了些。 看过之后,叶殊将这迷阵补上,再在附近的山头走上一走。如今他实力有限,并不能走得太远,挑来拣去,就在临近的那座山头上,寻到了一处地穴。 那地穴并不甚高,下方有个涌起的内泉,水声左近之处,还真显露出一面石壁。 叶殊发觉此地,也是讶异。 此处似乎当真曾经有人隐居,内泉附近还有简陋的草屋,十分清静。只是这隐居之人似乎并非习武之人,反而好似山间隐士。 叶殊目光一缓。 如此一来倒也便利,他只消将那“神功”刻在石壁之上,再弄些风沙,便可遮掩过去。此处草屋、一些隐居痕迹十分古旧,纵然有人来看,也必不会生疑。 但如今叶殊没什么力气,要想在那石壁上刻画并不容易,还是要等他存下道基入了修行之后,才好用法力雕刻。 将此处重新遮盖起来后,叶殊便回去山间茅屋之中。 不急,不急。 那叶俊如今尚无成亲打算,红鸳也还等得…… · 时光飞逝,日子过得极快。 从前到后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叶殊总算是在一次吞吐之中,将那如云似雾的先天真一之气不断压缩,最终在丹田里化为一缕似真似幻的黄芽,存下了道基。 而有了这黄芽之后,叶殊在吸取天地灵炁时,被汲取的三样灵气就不断地朝着那黄芽涌去,似的黄芽表面慢慢生出了一丝薄雾,且不断汇聚…… 修行如此艰难,叶殊却半点不曾有后退之意。 想当初他身中奇毒时,便是灵根极好,每一次修炼也都犹若酷刑,天地灵炁越是吞吐得快,受到的苦楚越多。莫看那时他存下道基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但那个时辰里周身好似有千针万刺,痛楚到了极致!因此纵然最后很快成功,却也只记得难熬,心中难以安定——哪里有如今他一点一滴炼气来得踏实? 诚然现下的修炼是慢了些,但胜在时时刻刻心中有数,而且他重来一次,又有混元珠在手,也不怕来日里被瓶颈所阻,最多也只是艰难些而已。 他叶殊从前千万般痛苦都能结成金丹,现下只是灵根普通,必不会没有出头之日的。 也是如此自信,叶殊的修行的确扎实。 这些时日里,他再不曾下山与晏长澜相见,但每三日一次送菜倒是照常,若是有暇,他自己抓上个两只野兔山鸡,便匀给晏长澜一只。 晏长澜亦不曾上山,不过在天气转冷时,叫人在取菜时吆喝一嗓子,足送了叶殊一箱子大毛衣裳,厚厚棉被。 叶殊冷眼见到,心中也是承情。 又一些时日后,后面薄田里的药材也长成了些,他便下山给老大夫那里匀了几样好的,又往城主府送了一片紫叶芝,聊表心意。 这般的来往,倒颇有些“君子之交”的意味,叶殊无意改变,也还觉得熨帖。 复又一个月后,叶殊丹田内的虚幻黄芽之上,逐渐凝结出一滴灵露,叫他陡然神清目明,好似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 到此刻,便是炼气一层了。 叶殊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再来聚气时,就要将灵气压入灵露之内,形成法力。 先前他那般努力,而今根基扎得极好,若是并无意外,日后这一滴灵露做所存下的法力,当能达至那数目最多的十缕了。 只是如此,还需慢慢积攒起来。 · 因着有了炼气一层,那刻录“神功”之事便可以做起来。 叶殊每日花费一二时辰在那地穴中的石壁上,将他所创的那《太渊神功》一笔笔刻上去。这刻录可不是单凭力气,总是要调动起些许法力,汇聚于一支木剑之上——他原本倒是想用手指,然而他如今不过十二岁,手指纤细,却不适合了。 以如今叶殊的这点法力,压榨个干净也刻不出太多来,但他每每将法力榨干后,再吞服混沌水,却发觉在回复之时能平日里更快些,回复后的法力仿佛更精纯一丝,根基仿佛也更扎实几分。如此一来,他倒是更尽力了。 如此大约耗费有十余日之久,灵露中已然聚集有三缕法力,比起叶殊原本所想要快上不少,而那石壁上的“神功”,也总算是刻完了。 第 721 章 为兄沾光了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神态间都是欢喜,说道:“师尊放心,弟子不过是顺应自然,阿拙近日有些奇遇,却便宜了弟子,真意才有如此增进。”然后取出那只匣子,双手奉上送给风凌奚,“至于是何种奇遇……师尊一看便知。” 风凌奚听他这般说,又放心三分,挑了挑眉,将匣子接过来打开。 霎时间,两道剑气冲天而起,虽说立即便又收敛回去,却也引得风凌奚真意共鸣,体内法力也几乎瞬间生出反应来。 ——咦? 风凌奚心先是一顿,随后立时认了出来,面上难掩讶色:“剑元木枝杈?”他恍然道,“长澜所服用之物,乃是剑元果?” 晏长澜笑道:“正是。” 他不曾提起是从何处得来剑元木,又如何守着剑元果成熟且服下。而风凌奚心知这对年轻道侣向来奇遇多多,颇有怪异之处,却从不寻根究底,只糊涂过去。 叶殊则道:“长澜服用了剑元果,便想将这剑元木枝杈分于风师尊,还请风师尊笑纳。” 晏长澜又瞧了叶殊一眼,分明他仍在炼化剑元果时,阿拙就已截下这两支来,现下偏说是他所想……不过他与阿拙一体同心,既然阿拙要替他献孝心,他自然是要听从阿拙的意思。 风凌奚向来洒脱,闻言也不回绝,且一见这枝杈有两支,便明白恐怕另一支也有去处。他当然欣慰于爱徒处处想着他,却更清楚剑元木既为叶师侄所得,若叶师侄不愿,也不会截下这两支来。说到底,是两位小辈一同的心意。 他欣慰之外,心下又很是得意,这天底下有孝心的徒弟虽多,但能如同爱徒长澜与叶师侄的,却是从不曾得见。他风凌奚自修行时即已处处争先,就连收下的弟子也是在剑道上青出于蓝,其品性德行又无一不出众,还得了如叶殊这般的道侣,可不正是世间最好的弟子么?纵观众府,再没哪尊元婴能比得上他处处畅快了。 风凌奚小心将匣子收起,又对两人说起近来之事。 “其余各府、各门派势力都遣来众多天才弟子撞金钟,比之我宣明府天才们,那些府城里倒是有人一连撞响七口金钟,只是第九口却始终无人可以撞响,你二人仍是仅有能撞满九口者。但总算那些府也有极为出众的人才,便是一时不能通关,再多磨砺一些时日,多进去几次,迟早也能撞满。因此,那些还不能见到传送大阵的,如今希望近在咫尺,自不必再总将心神放在你二人身上,你二人也能轻松许多……” 叶殊与晏长澜仔细听着。 依照风凌奚所言,那些奉命而来的、自行赶来的各府元婴老祖的确颇是搅扰了风凌奚一阵子,但他们既然过来打听,为了得到更准确的消息,总不好空手而来,多多少少也会尽一尽礼数,带来些资源送上。x33小说电脑端: 风凌奚虽嫌他们烦,但到底是顶级宗门的长老,对于此事颇有经验,也都耐着性子招待过。而他同为元婴,又极为年轻,且掌控消息,凡是过来的老祖,也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加上淳于有风素来与他在一处接待,也是极为年轻的老祖,来访的老祖就更不至于太难缠。 随后众多天才弟子纷纷赶来,一一去撞金钟,消息也逐渐在老祖们之间真切传开,到最后,各家得到的消息都差不离,不曾有什么更隐秘处,风凌奚也处处表现坦荡,渐渐也就少有人来问他,各府强者反而更关注各自府城的天才们撞金钟成绩如何了。 风凌奚又等了等,确定风头已过,这才给爱徒传信。 · 叶殊和晏长澜自风凌奚口得知近期详情,心有数,且师徒几人之间也不必有太多客套,二人该送的东西送了,也就与风凌奚告辞。 待人走后,风凌奚笑了笑,又打出一枚传讯玉符。 这一次,传讯玉符是去往了淳于有风的洞府。 不多会,一个高大男子自洞外阔步而入,神情不羁,懒散打趣:“风小弟可是思念得狠了?为兄不过才离去不久,就被你召唤过来,实在受宠若惊。” 风凌奚睨他一眼,抬手招了招:“你到近前来。” 淳于有风口说着“风小弟又使唤人”,却是自然前行几步,当真到了风凌奚的近前。 风凌奚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支犹若利剑一般直刺而上的枝杈来,朝他一递。 淳于有风先是一怔,旋即认出:“剑元木?”他并未伸手去接,“哪里来的?为兄悟性好得很,还是风小弟自己留用罢。” 风凌奚冷哼一声:“我若是没有,怎会分你?” 淳于有风也不生气,听他这般说,就“出手如电”,瞬时将这枝杈拿到手,一笑而道:“那为兄就不客气了。” 风凌奚瞥他:“你不是悟性好得很么?” 淳于有风现下嘴上乖得很,又道:“远不及风小弟。” 风凌奚知他性子,虽是堵他一句,却也只是随口揶揄,而后就将这剑元木的来历说了。 淳于有风心舒坦得很,便故意拱了拱手,说道:“风小弟的弟子最是孝顺,为兄沾光了,多谢,多谢。” 他心也不由暗暗感慨,如今这后辈真了不得,奇遇着实非凡。同时,他也生出一个心思,回头再多去寻几个地方,搜刮些阵道相关、上品法宝的炼材来送给叶殊。倒不是生分,只是他们做师长的,为后辈理应更多考虑些。更何况,再过不了多久那两夫夫怕是就要前往灵域,不知要有什么经历,多些底蕴总是好的,便是他一时凑不到太多资源,也可多备些灵石……灵石是必然不会错的。x33小说首发m. · 叶殊与晏长澜告别师长后,不曾直接回到洞府,而是联袂前往贡献堂,将叶殊存下的所有宝剑尽数兑换为宗门贡献。 那贡献堂管事见得两人,再一想之前二人闭关半年有余,顿时心一喜——叶大师于炼器一道向来是既手快又精致,这许多时日过去,但只要他手痒几回,能出的宝剑想必也不少罢? 如今这贡献堂众人不怕叶殊兑换的贡献多,恨不能多多益善。须知这天剑宗剑修众多,能得到心仪宝剑的却并不多,即便眼下的都有了,可宗门一代代下去,剑修源源不断,储备再多的宝剑,也总是要嫌不够的。 因此,这位管事面上就不由得露出几分期盼来。 叶殊行事向来利落,此刻不多言,直接将所有品、上品宝剑尽数取出,密密麻麻,剑气逼人,悬浮于堂。 刹那间,一片宝光绚烂。 · 叶殊道:“都换做贡献,再取炼材单子。” 。 第 722 章 两万万贡献 目送那一双璧人的身影远去,贡献堂管事深吸一口气,拭了拭额角的细汗,眼里还留有尚未褪去的震惊。 这时又有几道剑光遁来,落地后正是几位或金丹、或筑基的剑修,面上同样带着惊异之色,瞧他们的形貌,竟也都带着些汗意。 其一位金丹修士境界最高,轻吁一口气,说道:“从不曾见过这许多宝剑熠熠生辉,着实是……”他一时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 另外几个剑修也是如此。 贡献堂管事见这几人,才回过神来,又听他们这话,露出几分无奈:“何止你等,老夫在贡献堂这些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盛况。”说到此,他又好笑道,“你们先前不露面,原来是躲在远处瞧么?” 那金丹剑修苦笑道:“原本也是来兑换些贡献的,可远远瞧见那些刺目宝光,险些惊下剑来,哪里还敢凑近了妨碍叶大师?” 其余剑修也都附和点头,也都带上苦笑。 剑修原本心志坚定,可奈何那位叶大师……也太不合常理了些。 一位金丹境界的炼器大师,一次拿出了上百柄品宝剑,七柄上品宝剑,这是何等奇异之事——须知品宝剑适合元婴剑修,上品宝剑适合神游剑修。且不说要炼制这些数目的法宝要多少珍贵的炼材,只说这短短半年余时间,以一人之力炼制这许多法宝,试想这位大师炼制之快,成功的次数之多……怎能不叫人瞠目结舌! 再者,他们天剑宗便是宣明府顶级的宗门,多年来一直在积攒宝剑,剑库里宝剑数目也堪称惊人,可那大多都是下品宝剑,是供给金丹剑修的。而这一百多品以上数目的宝剑抛出来,可不就是骇人听闻? 更莫说,方才这些宝剑全都一起抛出来,密密麻麻地悬浮在一起,场面又是何其壮观! 这几个剑修,全都不曾见到过…… 霎时间,他们便纷纷惊吓得忘了动作了,若非还有本能御剑,还真得摔下来。 · 有剑修默然算了算。 他远远观之,品宝剑几乎皆是品相上,而法宝达到品,在天剑宗内最低可换取四十万贡献,而最多的可达四百万贡献——恐怕有十余柄可达三百万贡献以上,更有三四柄可得四百万贡献。若是其余众多品宝剑取个保守些的均数,算个一百五十万贡献一柄……嚯,单单品宝剑,已是两万万贡献左右了。 而上品宝剑最少一柄为四百万贡献,最多可得四千万贡献,虽说先前那七上品宝剑品相普通,折一折后,一柄千万贡献也可换得,总和又能有个七千万数目…… 算到此处时,这剑修“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有人拿剑柄戳他一记,问:“这位师弟,你怎忽然如此作态?” 那剑修脱口而出:“两万七千万的贡献……”话为说完,他就闭了嘴。 ——其实他倒也不算失言,毕竟那许多的宝剑显露出来,无论何人只要能算的,皆可算出大约值得多少贡献,也无甚可隐瞒的。 此刻,其他剑修也纷纷咋舌,不曾细算时就够惊人了,这般稍微算一算,就叫他们喉头微微滚动,越发无话可言。 有个年轻跳脱些的剑修想了想,小声问那贡献堂的管事:“方才弟子见叶大师换取贡献后,又请管事您取出了一张单子,可是又换取了炼材?” 管事随口回道:“炼器大师,换取的当然多是炼材。”具体换取何种炼材自不能说,不过剑修所问之事却很是常见,无须忌讳。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跳脱剑修仍是好奇,压低声音:“都换了炼材?” 管事横他一眼:“你小子问题忒多,问这作甚?” 跳脱剑修清了清嗓子:“敬仰罢了。” 管事好气又好笑,手指点了点他,到底只是提醒道:“日后莫要瞎打听。你这般好奇下去,越发要动摇心志了。依老夫看,你每日该多用上几个时辰练剑才好。” 这话一出,那跳脱剑修自是噤声,收敛心思,肃然应道:“是。”x33小说首发m. 另几个剑修也都纷纷自省——他们也是方才心一阵动荡罢了,实则都能自控,现下也都冷静下来,虽对那些贡献羡慕得很,却更多想着各自日后要多多积攒贡献,换取自己合用的宝剑。料想那许多宝剑入得剑库,能有心仪宝剑的可能比往日可是大有增加了…… · 且说这位管事虽喝止了跳脱剑修多问、嘱咐其稳固心性,实则自己却暗地里还有些心驰摇动。不是旁的,而是他亲眼见到那位叶大师用众多宝剑换取了无数贡献,又只花费不到片刻时间,就把那些贡献尽数耗尽。这一进一出之间,如此庞大数额,叫他过手了那许多的天材地宝、珍贵炼材,他掌管贡献堂这些年,还从不曾见有谁这般大手笔过——哪怕宗门偶尔调动资源时,或许品阶低的资源合起来也是庞然之数,可那上上等品阶的资源,却从无如此可怕数目。 若非如此,以管事多年历练,先前也不至于失态了。 同为金丹修士,贡献堂的管事可绝非寻常剑修可以担任,即便实力不是顶尖,心性之稳固也必定犹若磐石一般,轻易不能动摇。 后生可畏啊。 但管事静下心后,便明白这一批宝剑恐怕并非最后,就在近日之内,理应还要有些宝剑入库,而那叶大师,也还会有些旁的动作。 只因他在宗门里根系极深,对于金钟相关种种消息他也早已知道,叶晏二人莫看年纪轻轻,怕是已在为前往上界而做准备了。上界非是寻常之地,贸然前去也不知是什么境况,自要存下各类资源,以备不时之需。于叶大师而言,灵石的储备也更不可少,他们天剑宗内灵石虽多,可为宗门发展着想,关乎灵石的,怕还是要向宗外去想法子…… 管事笑了笑,坐会堂。 在他看来,如今无数大能汇聚,正该是个好时机。 · 叶殊回到山府,便同身边之人说道:“长澜,这几日你且守我炼器,但凡我法力不济,就替我喂食涅金蜂蜜与混沌水。” 晏长澜难得微微摇头,道:“阿拙,你不必如此辛苦,只管随心炼器便好。我如今通身真意涌动,正该历练一番,现下出去走上几遭,既是打磨真意,又可换取资源,正是方便。” 叶殊眸光微暖,拉了他一同坐下,语气淡淡:“我却不愿你离开太远。” 晏长澜一顿,面上不由有些发热。 叶殊又说:“你若要打磨真意,去混元珠里将凶面好生操练一番,倒更合适。” 。 第 723 章 与凶面交战 炼器房。 身着青衫的年轻修士一指点出,一道金红色的火光倏然迸发,在悬浮于前方的那只玉镯上一卷而过,火舌吞吐处,玉镯上天然禁制里的神通气息也越发浓郁,再一道灵光闪过,一切威能内敛,这一件法宝,也就炼成了。 此宝成品,四道天然神通,每一道皆是与防御相关,每激发一道,皆能抵挡元婴修士接连攻击若干时辰,而若是四道尽数激发,威能足以抵挡神游修士三击——它不但是防御至宝,也更是一件保命之物。 这青衫修士正是叶殊,将玉镯炼制完成后,他五指微张,玉镯骤然落在他手心,随即他屈指一弹,玉镯便飘飘忽忽落在了一边的墙角。(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在那处,竟已然堆积出足有十来件法宝,一片灵光璀璨,每一件法宝都不低于品,不过其形态各异,却不再都是宝剑了。粗略看去,就有手臂长的四天然禁制银刀、五个天然禁制的宝葫芦、足有千瓣的四天然禁制银莲花、一杆姿态厚重无比的五天然禁制乌金大枪…… 而眼下,叶殊随手从混元珠里取出了三四件炼材,稍作思忖,三阳真火迸发而出,直将这些炼材尽数卷入。 不多会儿,那些炼材各自先融化为几团胶质,随即互相融合,极快地捏出个新的形状来——那仿佛,是个精美绝伦的钗子。 接下来的打磨工夫,方是消耗时间的大头,这一雕琢就是数个时辰。 待炼制完这一只品五进制的宝钗后,叶殊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白。 他暂停手头的炼制,取出一只玉瓶往口倒入一些涅金蜂蜜,吞服后迅速炼化,打坐一阵。在法力恢复如初后,他再次取出炼材,开始炼制新的法宝。 趁着法力最充沛时,他炼制的乃是一柄上品的玉尺…… 不知不觉间,叶殊又用了近二十日炼制法宝,依旧是每逢法力告罄便修炼一番,法力恢复又继续炼制,就这般攒下了十多件。 炼制完玉尺后,叶殊轻轻吁了口气,喃喃说:“长澜已整日不出,莫非是与凶面对战焦灼?” ——他并非胡乱担忧,而是自闭关以后,晏长澜听了他那日“不愿与他太远”之言,每日待叶殊炼制法宝时便去混元珠里练剑,过个两三时辰必然出来,以免叶殊炼制完一件后法力不续、对身体有损。x33小说电脑端: 但就在昨日,晏长澜自觉已稳固了突飞猛进的真意,便听从叶殊之言,预备去寻凶面切磋一番,好生磨砺自己。这一去晏长澜便迟迟不出,叶殊早知他此番要出来得晚些,却也不曾想到,却是整整一日不曾见到。 那喃喃一句自问出口后,叶殊神情略动了动,又微微摇头。 关心则乱,还是去瞧一瞧罢。 下一瞬,叶殊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到混元珠里去了。 · 混元珠里,除却灵田、叶晏二人居处以外,另外空出的地面便都是极为广阔的土地。 此刻,一个手持双剑的矫健青年身形跃起,正不断地朝他对面的那头巨大蝎子轰击。 巨蝎比青年略高一些,蝎背、蝎尾合起来约莫几丈长,尾钩高高竖起,极为灵活地与那双剑碰撞,每一次都能及时抵挡,发出“乒乒乓乓”的脆响,如同金铁交鸣一般。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双剑之上布满紫、青两种极为奇异的光华,仿佛有风暴与雷霆交错呼喊,又好似无数剑光劈斩,孕育出一种极为可怖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加持在剑上,每一次出击,才都能与巨蝎旗鼓相当,而也是每一次与蝎尾撞击,那巨蝎身上散发出的无边凶煞之气与真意碰撞,都能将真意打磨得更加锋锐一些。 · 叶殊来到混元珠里时,看见的正是晏长澜与凶面蛛蝎激烈交战的景象。他之所以让道侣与凶面切磋,也正是因着凶面天生戾气极重,且万法不沾、蝎壳极为坚硬之故。 万法不沾,即不论是何种修士,修炼了何种术法,皆要被凶面蛛蝎拒之于外,根本碰不到它,而蝎壳坚硬,又叫许多法宝、灵宝即便与它对上,也不能对它有分毫损伤。唯独如同剑道真意这般由意志而起的奇特之力,倒是多少能与之稍加对抗,不过也极其有限——若非是风雷真意这等直指本源的真意——只削弱五成、还能留存一半力量,其他各类剑道真意,在接近凶面蛛蝎时,就先要被其煞气削去七成以上,威能大减。 须知真意最终要化为一颗剑心,眼下晏长澜已然借助生死大恐怖有了剑心雏形,不过所谓雏形也仅仅是一种“虚想”罢了,留个框架,并非真正剑心。待真正剑心凝聚而成,这真意便会转化为剑心之力,又称“剑力”。 剑力之威,远胜真意,而这等力量由意志、由心灵深处而起,对凶面蛛蝎的杀伤力又要更强几分——譬如直指本源的剑力削弱两成,并非直指本源的将被煞气削去至少四成。 叶殊看得分明:晏长澜每一次运转澜风拙雷双剑与凶面蛛蝎相抗,风雷真意就会被削减少许,随后又在晏长澜的领悟之迅速增长,重新变得一如先前一般强悍。而凶面蛛蝎身上的煞气源源不断,纵然时常被真意刺入其,可始终不见减少。 ——这也不足为奇。 凶面蛛蝎被叶殊强行收服之后,其凶性难寻,纵然一时臣服,也必然会时时刻刻想到反噬,绝不会甘心居于人下。若是叶殊一朝稍稍势弱,凶面蛛蝎必定会强行冲击契约,试图冲破叶殊对它的桎梏。但若是叶殊始终强势,它便也只能伺机而动。 然而天性不能改,凶性被强行压制,煞气自是绝不会消散,且叶殊常年将凶面蛛蝎限制在混元珠内,不许它肆无忌惮地吞噬修炼,它憋得狠了,煞气也就越发重了。 现下好容易有机会能发泄一二,又是那等威能暴烈的风雷真意,加之凶面蛛蝎知晓晏长澜乃是它那主人的道侣,它自是绝不留情,只恨不得让晏长澜大大吃些苦头才好。 晏长澜到底是走过生死之路的剑修,久经考验,哪怕凶面蛛蝎再凶悍,莫非还能动摇他那“轮回”多次的体悟不成? 因此,凶面蛛蝎攻杀再狠,也终究是成就了晏长澜。 晏长澜眼,灵剑虚影渐渐明晰。 此非是其他,而是于剑心上领悟更深,所谓的剑心雏形也越发结实,轻易不会崩溃。 之后,只待晏长澜的风雷真意越来越强大,到强无可强时,就自然能将剑心一举凝聚而成! 。 第 724 章 换宝大会前 诸位,你要看到是随机防盗章节,那就是你v没买够一半章节啊。晏长澜笑道:“不必如此,我名晏长澜,这位是我好友叶殊,你直呼我二人之名便是。” 华衣少年看看叶殊,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心下稍稍安稳,也赶紧说道:“晏兄,叶兄,我叫罗子尧,家住京城。” 三人这般互相介绍了,就一起来到了破庙里。 至于那黑衣人的尸首,则都不曾理会——山间多野物,待明日来时,想必也就只余下一把骨头了。 到了破庙,晏长澜将门堵上。 庙的火还燃着,给内添了一片温热,罗子尧才刚走进来,便长长呼了口气,说道:“总算活过来了,外头可真是又冷又潮。” 几人围着火堆坐下。 晏长澜才问道:“罗兄,方才那黑衣人可是你的仇家?”他稍稍一顿,“你似乎对武艺不甚精通,出门在外,理应多带些人手才是。” 罗子尧摆摆手,搓搓脸:“莫提了,我出来时带了有十余个护卫,其竟有过半乃是奸细,先前还算忠诚的几人皆被杀了,我功力浅薄,抵挡不得,正当我要殒命时,又来了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我也不识得,本以为他是来救我之人,孰料他将那些奸细宰杀后,又追杀起我来……若非是你二人恰好来此,我恐怕也难逃毒手。” 晏长澜与叶殊一听,便知这恐怕内有些私密处,也就不再多问。 倒是罗子尧,现下对两人十分相信,反而主动说道:“我仔细想想,这应是我府有人图谋,只要将我杀了,他们便有机会。”说到此处他哼笑一声,“可惜我却还活着,待回去后,可要好好瞧一瞧那几张脸孔。” 晏长澜一面听他说,一面又烤了两块肉给他,说道:“莫要多想,先吃些东西。” 罗子尧接过这些肉,嗅一嗅,几乎要热泪盈眶:“多谢你了晏兄,你和叶兄救了我的命,现下又救了我的肚子啊!”说罢,他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一夜他被追杀逃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自然是又累又饿了…… 吃完以后,罗子尧靠在一堆稻草上,打了个呵欠,一脸的惫懒:“说来我还不知,两位兄台风尘仆仆的,是要去往何处?” 晏长澜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去处,只是我两个对那奇闻异事颇有兴致,便看了些杂记,要往那些去处走一走罢了。” 罗子尧听了,神情一怔。 叶殊阖目养神,并未加入两人对话。 罗子尧犹豫一会儿,忽然压低声线:“两位……可是想要寻仙访道?” 这回便轮到晏长澜怔住了。 ——求道之事,本应十分隐秘,怎么他于路上随手救了个人,便从他口听出这事来? 叶殊似也不曾想到,睁开了眼。 罗子尧嘿然一笑:“两位有所不知啊。” 晏长澜素容道:“罗兄,愿闻其详。” 罗子尧先说了一句:“你道是何人、为甚追杀于我?”而后才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如今京城皇室世家、臣武将等皆得密报,可选取各家子女赴会琼华宴。据闻那琼华宴上有仙人现身,若得青睐,能随仙人前往仙家福地,也有望成为仙人。”x33小说首发 之后,这罗子尧便说起他的身份来历。 原来他乃是京城镇北侯世子,亦是唯一嫡子,不过他老爹镇北侯天性风流,家妾室足有二三十余,生出来的庶子,单是比罗子尧年长的就有三人,比他年幼的不下七之多,可谓是子嗣繁盛了。 但当朝规矩言明,家业非嫡子不可承,若无嫡子,便是自五服之内过继一人,亦不可扶正庶子。因此来日里若无意外,罗子尧便是下一任的镇北侯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会有人打罗子尧的主意,但若是有追随仙人、求得长生的机会,天底下何人肯让?这只瞧“仙缘”,却未分嫡庶。 不过只要罗子尧活着,镇北侯府的名额便必定落在他的身上,哪有那些庶子什么事?因此就有几个狠毒的妾室联起手来,要先将罗子尧杀死,之后再来争夺这名额。而如若罗子尧死了,他京城的老爹再如何愤怒,也只能从庶子里挑人去赴琼华宴,否则其余各府都有仙缘,偏他镇北侯府没有,便要比旁人落后了。 说到此处,罗子尧一声冷笑:“尽管除却皇室以外,每一家只有一个名额,但那些妾室却不知晓,若嫡子能被选,是能挑选两人作为护卫同去的。我与老爹早有默契,一旦被仙人选,就自府选两名庶支的兄弟姐妹同往。如今不知哪个狠毒妇人要害我性命,既是这般,我自不愿便宜了他们。”他看向晏长澜与叶殊,再不同先前那般惫懒模样,而是神情一肃,“听闻两位也在寻找仙缘,若是两位不嫌弃,可委屈于那护卫名额,随我前往仙人福地。所谓‘护卫’原本便是个噱头,是为叫我等择取能守望互助之人,有些或者当真是护卫,有些却是不然,只借名头前往罢了。经由今日之事,我以为与其找那不知是否包藏祸心的庶支同去,还不如将这好处让与两位救命恩人。庶支若是出头,怕是恨不能一脚将我踩死,可若是两位出头,想来也肯庇护我一二。” 这些言语,足以表明罗子尧的诚意。 叶殊暗暗思忖。 修士踪迹,虚无缥缈,与其去那几处不知真假的所在寻觅,还不如与罗子尧同往。罗子尧若是能选,自是千好万好;若是不能选,他二人触及此事,也可另想法子。 而依他来看,那选与否,恐怕全看灵根如何,只要有灵根,一切便都好说了。 自然,叶殊虽觉得此事颇像是宗门下山收弟子的情景,可一来此间乃凡人地界,修士轻易不来,更莫说在此处收徒了,着实很不寻常;二来也未必没有邪修假作正道模样,哄骗去好苗子,行那暗的目的。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不过,此番之事涉及皇室人,若是皇室并不昏聩,想来也有些缘由。但无论如何,纵使内有什么蹊跷,也是他们如今一个难得的机会了。 叶殊此刻方正眼瞧了瞧这罗子尧。 此子心性不错,又还算率直,若是真能由他进入修士的地界,日后照拂于他也不算什么。 想定之后,叶殊朝晏长澜微微点头。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便同罗子尧说道:“如此机会,自当抓住,多谢罗兄了。” 。 第 725 章 换宝大会 叶殊与晏长澜并肩立在大殿门内一侧,风凌奚则与那位支持此次大会的元婴长老陆姚长老站在另一侧。 此次换宝大会虽由天剑宗主持操办,却是由他们师徒三个牵头,如今大会即将开始,他们三人也要随同陆长老一起招呼众多来客。 陆陆续续的,不少元婴老祖、神游大能悠然而至,他们各自施展手段前来,虽已然收敛威压,但其气魄也与常人不同,叫人见之神夺。 入殿时,众修士也同迎客的几人微微颔首,有些性子和气的还会寒暄两句,便显得十分可亲。 倒没人觉着叶、晏两个后辈在此相迎有所不妥——无他,叶殊这般能炼制出上品法宝的炼器大师,原本便不能将其只当做金丹小辈。而晏长澜乃是头一个撞响金钟的,又是叶殊道侣,身份自然也比寻常金丹不同。 何况这次换宝大会原本就是为替叶殊夫夫交换入上界的资源而起,目前最为吸引人的也是他们拿出的品、上品法宝等物。因此,纵然是神游的修士、性子再如何孤冷的,对叶晏二人也显得比对旁人客气。 ——这些大能修士们前来,也并非都是独自一人或是携朋唤友,也有许多修士带着自己亲近的弟子过来长长见识。这些弟子大多金丹,只少之又少的筑基修士,也几乎都是同境界里极天才的人物。 但不论是什么样的弟子,于风凌奚看来,在自家爱徒与其道侣面前,也都要自惭形秽。 · 赴会的都是修士的大能,纵然有小境界上的差别,可已然到了同一个大境界,小境界高的未必一定压制小境界低的,彼此也都是“道友”相称。天剑宗不能怠慢,故而殿诸多蒲团团团放置,不分先后,唯独给神游修士的蒲团单独辟开一片空处布置,不论他们喜不喜与元婴修士聚在一处,都自选就是。 蒲团前有小几,上面摆放着些酒果茶点,看似不起眼,却都是足以招待贵客的上好之物。天剑宗虽不过是府的顶级宗门,但难得一次总揽换宝大会、迎来如此多的大能,自也要处处显出宗门的底蕴来。 渐渐地,诸多来客皆已入座,随同而来的小辈们,多是坐在蒲团的后方。 但凡是愿意来的大能,皆不会来得太晚,故而理应都到了。 风凌奚关上殿门,带领爱徒夫夫二人坐在较为显眼之处。 陆姚长老将场面安排妥当,也寻了个位子入座,举杯向众人敬过酒后,便笑着说道:“诸位道友、前辈,此次换宝大会便先由我天剑宗叶大师抛砖引玉了。” 众多大能心里明白得很,自然含笑的含笑、颔首的颔首。 有相貌和蔼的神游大能还拈须一笑,开口说道:“叶大师请。”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众人的视线,便都朝着那位一身青衫的年轻修士身上看去。 虽早知道他不过二十出头,可知道归知道,惊讶归惊讶,这般年岁不仅成就金丹,更在炼器一道上有如此成就,纵观他们这般大的年岁,也从未见过如此天才人物。 方才他们见着他迎客时确是磊落大方,不过那时并非以他为主,他只需跟随风凌奚、天剑宗陆长老即可,而此刻他却要独当一面,亲自来介绍炼制的宝物,不知他在面对如此多境界远胜过他的强者时,又会有何种表现? 这一看之下,众大能都越发有些惊讶。 只见那青衫修士袖摆轻拂,其前方小几上的一应吃喝之物便尽数消失,与此同时,他微微抬眼,在他面前,就已然浮现出一抹光华来。 他声音和缓,并无半点波动。 “诸位前辈且看,此为晚辈炼制法宝五禽灵火扇,资质上品,为五种堪比元婴的灵禽身上所取翎羽为主材,辅以多种上等炼材,经由数次炼制而成。其翎羽非是寻常翎羽,每一支上皆包含有灵禽精血,炼制成宝后,扇亦有五羽,每一羽上俱有一道天然禁制,内蕴一道天然神通。除此以外,扇柄上也生成一道天然禁制,同样内蕴神通……此宝使用时,可将法力灌注于任一禁制之内,每一羽对应神通皆有不同妙用,此不赘述,得扇者一试便知……” 这位叶大师姿态十分从容,面色也不见半点凝重,反而神情淡淡,眸色也是淡淡,语气更是淡淡。他仿佛不是在与众多元婴、神游对面介绍宝物,而是面对再寻常不过的寻常修士,他展现出来的宝物分明是极为难得的、有足足道天然禁制的上品法宝,可他却好像也不曾太过看重,说起其威能时,也不见半分激动之色。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且不仅是他,便是坐在他身畔的道侣晏长澜,同样接收到许多目光,却也与叶大师一般不见一丝后辈该有的谨慎小心之态,虽无失礼倨傲之态,却也一切视若寻常。 当下里,许多大能心都暗暗感叹,到底是少见的轻易撞响九口金钟之人,一个炼器技艺如此精湛,一个身负极为完善强横的风雷真意,又都是心性如此稳重坚定,着实非凡。 ——他们并不知晓,叶殊两世为人,前世为叶家少族长时,莫说是区区元婴、神游了,便是聚合甚至玄光修士,都曾为他麾下,由他指派完成叶家任务,他自然不会因为一些强者的打量便有所失态。而晏长澜前生虽只是不知外物的傀儡,但今生走过生死大恐怖,不知经过了多少锤炼,更养无敌气势,又岂会被强者瞧一瞧就紧张起来? · 此刻,介绍完手上品五禽灵火扇的大致威能后,叶殊继续说道:“此宝可用灵石换取,也可用炼材换取。交换方法有三,其一,以一千二百万下品灵石换取。其二,千万下品灵石并三件可炼制上品法宝的主炼材。其三,价值堪比前二种方式的炼材,其必须包含至少三件上品法宝的主炼材。若用品灵石换取,每一品灵石可兑换一千二百下品灵石。” 在灵域,每一品灵石可兑换一千下品灵石,而这下界品灵石很是稀缺,原本兑换两千枚下品灵石也不为过,可是于叶殊而言,他马上要去灵域,若是真兑换了两千,岂不是大为吃亏?他如今金丹境界,又精通聚灵阵法,纵然灵域的金丹修士多以品灵石修炼,但他用下品灵石布阵亦可,并不急需品灵石。他肯多出两百,也不过是随口而提,能换上些便换些,若诸多来客觉得不划算,多给他几件上品法宝炼材,反而对他更为有利。 众多大能听了叶殊报价,属性不合的自然便罢,而但凡能用上那灵火扇的,则都各自琢磨起来。 。 第 726 章 争夺宝物 上品法宝难得,叶殊这个报价自然不贵,不过众多大能却也知道,倘若争夺之人不多,那三个交换之法择取其一即可,而若并非如此,叶殊开出的价位,则只是最低的价位罢了,还需要一番提价争夺。 这般思忖时,众大能神识一扫,便已瞧出来,因着此番赴会者着实不少,火属灵根又并非罕见灵根,有意换宝之人粗算也有二三十人……如此一来,想以低价换取,绝不可能。何况这拿出来“抛砖引玉”的宝物,不说是最好的,那也定然能排在前五,此后再出现其他宝物,纵然再好,也未必会是火属性了。 以修炼火法的大能看来,此宝不应错失,于是他们略算了算备下的换宝之物,自里面迅速挑拣起来。 前后不过数个呼吸时间,众多大能已然心有数。 他们自矜身份,又不是身处拍卖会的包厢之内,此刻也不会仰着脖颈叫价。故而几人手掌微动,掌心便都出现些纸张、金箔、木简、帖子之类,并指于其上一点,便已书写了许多字,尽述各自可出的价位。 书毕,众大能再一点指,这些物事尽数飘浮而起,极快地飞到叶殊的身前。 · 叶殊与晏长澜抬手,将送过来的报价之物尽数摘取,又极快地分别浏览起来。 晏长澜陪伴叶殊多年,此番也亲眼瞧过叶殊炼制许多法宝,对其身上还余下多少炼材、又更偏好哪些炼材、想要积攒哪些炼材,都是十分清楚。因此他先迅速将那报价低的筛选出去,随即很快分辨出其他报价哪些更为合适。x33小说首发m. 选了一轮后,晏长澜将两张报价之物交给叶殊,叶殊的手只余下一张,而后他对比三张,稍作思索,他挑出一张,平静说道:“玉荣府张老祖,所出甚合晚辈心意,共计上品法宝炼材十二件,品法宝炼材五十五件。” 这报价一出,顿时许多大能气息微滞。 竟一次拿出如此多的炼材,可见势在必得。 玉荣府乃是府,这位张老祖乃是元婴巅峰修士,为该府顶级宗门内的顶级强者,只差一步就可进入神游境,更是身负火灵根,掌握多火法。这五禽灵火扇与之十分契合,且以他如今修为也可勉力摧动,炼化之后,对其突破神游也有助力,待其顺利突破至神游后,因已然提前磨合过,介时施展恐怕能如臂使指…… 众大能心念一转间,就有数人微微摇头,放弃报价。 倒不是他们不想继续争夺,只是纵然报价也不比张老祖,开口也是露怯而已。 不过法宝到底难得,也总还有三五人筹备丰足,此刻犹不死心,计算一番后,又各自出了一张帖子、金箔,投去叶殊面前。 张老祖见状,面上的喜色顿了顿,但他也不灰心,很快也取出一张帖子,并指在上面连点数次,显然又写出不少宝物。 随即,他的帖子同样去往叶殊身前。 叶殊再将众多帖子看过,对比之后,仍旧选了张老祖的。 之后再有大能放弃,也仍旧有大能一二次增补炼材,可惜张老祖次次跟上,决心极强,而他所出之物恰好也都很合适,直到最后,留下的仍旧是他。 叶殊见无人再送帖子过来,颔首轻推,直接将几上所置五禽灵火扇送往张老祖处。 张老祖登时欢喜无限,一手抓住那宝扇,另一手弹来一只储物戒,朗笑道:“哈哈哈!老夫所出俱在戒,多谢叶大师成全!” 叶殊神识往储物戒一探,果然帖上所书一件不少,他迅速将之转入混元珠内,就将储物戒返还回去。 张老祖正用法力探查五禽灵火扇神通威能,虽不能十分展现,如此查看时,也足以看出那威能究竟如何。他越是查看,面上的喜色就越是浓郁。他花了大笔资源换取宝扇,果真不曾叫他失望,这些神通,居然无一道不妥,皆对他大有妙用!不亏!着实不亏! · 在张老祖得了宝扇后,众大能也都纷纷关注,眼见张老祖红光满面,哪里不知道他是大为满意?霎时间,他们对叶殊的炼制技艺,都越发信服了。 叶殊并未耽误,在第一件法宝顺利换出后,他再轻拂小几,又召唤出一抹华光来。 同时,他依旧淡淡介绍:“玄武五行罩,资质品,为防御之宝……” 这一件品法宝与与先前那赤红的五羽宝扇不同,形态犹如一只小盏,上方有道道龟纹,与小盏犹如一体。众多龟纹,其便有天然禁制,但其形态与其他龟纹几乎无有不同,让人轻易不能察觉违和之处。 叶殊道:“龟纹有五道天然禁制,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天然神通各一,每一道神通,俱可叠加,重重相叠之下,五行循环,防御之力极强,可防任何元婴修士任何攻击,不拘元婴修士数目,只消灌注法力足够,便可一直抵挡,直至法宝承受不住崩毁为止。但若是神游大能攻来,则最多抵挡半个时辰。且神通虽分五行,却是任一属性修士灌注法力于其时,皆能激发相应神通,随即五道神通尽数激活,形成玄龟护罩,能同时容纳五人于其……” 众大能听得仔细,待叶殊介绍完成,许多大能眸光微亮,都对这件品法宝也生出兴趣来。 品法宝最多只能容纳五道禁制,这防御之宝上居然道道齐全,还自成五行——又是一件极为出色的宝物!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他们看向叶殊,皆在等他报价。 叶殊直接说道:“此宝可用一百二十万下品灵石换之,可用等价炼材换之。” 这回报价比起先前简洁许多,但有了前次打头,众大能也都心里有数了,要拿出什么来交换,也的确无须赘言。 · 玄武五行罩莫看只适合元婴老祖使用,可神游大能也可换来送于看重之人,且它适合五行属性任一属性的修士,报价之人比之先前来还要多上不少。 眨眼间,飞到叶殊面前的“帖子”就有四五十之多! 随后,自然还是晏长澜帮着叶殊一同筛选,选过之后,几次投帖竞价,这一件防御之宝就落在了争鸣府的某位元婴老祖手。 紧接着,叶殊取出第三件、第四件法宝,都是品,只是不再如同玄武五行罩那般有五道天然禁制,这两件都只有四道,神通也不过四个而已。 但饶是如此,这宝物的品质也很是出众,无一冷场,待他介绍、报价后,就总有不少大能出手,要将它们换走…… 。 第 727 章 争夺宝物(2) 交换的次数越多,众位大能就越是看出,这位叶大师最喜爱用炼材做交易。除了炼材以外,他也会开价要古阵残谱、完整的阵谱、罕见的奇阵等——这不足为奇,长于炼器之人,在阵法上多半也都有不少感悟。 何况早已有人循迹查探过叶殊的种种经历,虽不可能详尽到细处俱知,但也能有大致了解。其人在阵道上造诣极深之事,他们同样明白。而这些大能活了许多年岁,也不知去过了多少秘境,若是遇上些难缠的、珍稀的阵法,当然也都是留了下来…… 既然叶殊想要,在用炼材、灵石也没把握交换时,就有大能陆续将这些阵法之类取出加增上去,果不其然,能比那些不曾加增的争宝之人更得叶殊所喜,将法宝换来。 · 尽管换宝大会眼下仍在交换叶殊炼制的法宝,但也已然热闹非常。 众多大能何种心思且不提,他们所带来的那些后生晚辈们,在发现大量资源随着一件件法宝换取而聚拢、流入叶殊之手时,都不由得心惊不已——炼器大师,果真是极不凡的人物,每每过手的资源,竟然如此之多!那些有更多见识的,思及之前所打探到的虚虚实实的消息,更明白这许多的法宝都是那叶大师新近炼出,前后总共也不曾用上多少时间,才稍微一算,便又都惊悸不已,只觉得难以置信,无法想象……自然,也都是满心钦佩了。 如今每一次交易都十分顺利,待所有法宝全数交换完成,便是半个多时辰过去。 · 叶殊再次拂袖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已不再是一件品或是上品的法宝,而是一只不甚起眼、大约能容纳一升的青皮葫芦。 这葫芦,乃是以一种灵玉炼制而成,不见禁制,没有神通,其品质也不过如同一件寻常的品法器,价值一二百灵石便为极限,必不会是在此等规格换宝大会上出现之物……因此,这交换之物,想必应当是盛放在葫芦里的。 果然,叶殊开口道:“上古蜂皇所产蜂皇浆,可助元婴修士提纯法力,对神游大能也有助力。葫芦有五百滴,若要交换,方法有三……” 并无意外,他所言交换之物依旧是他常要的几种,而开出的价位则是介于品法宝与上品法宝之间。若那蜂皇浆能提纯法力一事为真,那么倘若元婴修士多多服食,恐怕也能多增几分突破至神游境界的把握,这价位属实不算高了。 至于这蜂皇浆出产自哪种上古蜂皇……众多大能无意窥探,纵然是还想要私底下换取一些,那也是私底下再去想法子询问。 叶殊报价过后,又取出一只拇指大的小瓶儿,打开瓶塞,将其琥珀色的液滴倾倒而出,落在一只盘子里。 霎时间,这液滴散发出一阵异香,气息沁人心脾,进入鼻腔之后,丹田内法力便是一阵异动,生出一种奇异之感。似乎不仅是提纯法力,还有一些其他用处,一时之间不能尽数感知,却已是极为吸引人了——这正是叶殊在展示蜂皇浆的妙用。 当下里,许多元婴修士怦然心动,尤其曾经修炼时留下许多暗伤之人,感知更深。正因年轻时为求突破常常历练,他们纵然实力不断提升、而今还结成元婴,可难免有痼疾缠身,都在极其细微之处,轻易不能痊愈。也正因这些痼疾,很是影响他们更进一步。可刚刚不过是嗅到蜂皇浆的香气,那些暗伤便有得了抚慰之感,岂不正告诉了他们,若是服下此物,那些暗伤痊愈也有极大希望?x33小说首发m.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如此一来,几乎所有元婴修士都生出争夺之意。 只是,不知这蜂皇浆是否只有这一葫芦…… 紧接着,就有一位性子暴烈些的元婴老祖按捺不住,发问道:“叶大师,不知这蜂皇浆可是孤品?” 叶殊知道蜂皇浆的好处,无意为图个高价哄骗众人,便再次拂袖。 在他面前的小几上,陡然便出现了许多葫芦,都是同样的青皮,内皆有五百滴蜂皇浆。 叶殊又朝晏长澜的小几上一拂。 在那小几上,也出现了许多器物,都是两指长的白玉细瓶儿,质地与青皮葫芦一般,但其内可容纳的蜂皇浆,必定要比青皮葫芦少上许多。 叶殊道:“瓶各有百滴蜂皇浆,待青皮葫芦一一换过后,再来议价。”又说,“这两几上便是所有,晚辈手无有再多了。” 言下之意亦很明白,不论还有没有再多,都必不会再拿出交换的。 众多大能一扫那些葫芦、瓶儿,也不多言,便继续投帖竞价。 叶殊和晏长澜也依旧如同先前那般,极快地浏览众多帖子,择取合适的换过。 既然是“一一换过”,便是每一只葫芦都要经过一轮。 叶殊很快选出一张最合意的报出,其他大能思忖过后,倒没怎么相争,毕竟后头还有二三十只可换,不必急于第一回。 于是,第一次交换成功,叶殊再来第二次……反复多次,终将青皮葫芦都换了出去。 随后,叶殊再给白玉瓶报价,价位仍是不高不低,为青皮葫芦价位之二成。 这一番交换,同样快得很。 · 风凌奚在一旁瞧着爱徒夫夫忙碌,神情虽冷峻,眼却是带笑,尤其视线扫过那些正在不断被交换而出的蜂皇浆后,心更涌起几分暖意——这些价值足有数百上千万下品灵石的蜂皇浆,他手有二十只葫芦之多,乃是再换宝大会之前,长澜与叶师侄一同送来,由他或是自用,或是自行分配。除此以外,还有十只由他转交淳于有风,两者相加,已不比此次换宝大会时叶师侄所取出的蜂皇浆少几何,若都拿来交换,岂不能换来更多资源?二人如此孝顺,他身为长辈,怎能不喜悦非常?不过他和淳于有风不曾推拒,也只是因着私底下早有打算,要将压箱底的东西整理出一只储物戒来,待二人临行前也都送给他们罢了。 心这般想,风凌奚心头又涌起一丝不舍之情。 唉,若非为了爱徒夫夫道途更为广阔,他又怎愿意与才收下短短几年的他们分别呢?只但愿来日里,他们师徒几个还能在灵域重逢罢。 · 叶殊面色淡淡,但对于手所得资源,也是颇为满意。 涅金蜂皇浆最大用处一是提纯法力、二的解毒,偏生他与长澜早已百毒不侵,且混沌水滋养法力效用更强,平日补充法力以涅金蜂蜜即可,这涅金蜂皇浆于他们而言,的确用处不大……涅金蜂成群多年,酿造的蜂皇浆日日积攒,着实不在少数,正合适拿出来换宝。 。 第 728 章 争夺宝物(3) 涅金蜂皇浆在座人人可用,交换起来比前面那些法宝都更繁琐,大约耗费一个时辰左右,才尽数交换完成。此刻虽不至于人手换得一样,不过但凡有财力的,都能换到一些,甚至所有神游大能手,都换了至少一葫芦——神游大能资源富足,一旦出手,鲜有元婴修士能与其相争。x33小说电脑端: 神游大能们换取此物,一来是因着涅金蜂皇浆对他们多少有用,于下界,对神游大能的修炼有用之物已然很少,纵然用处远不及元婴,他们也不会放过;二来他们各自多少都有门人弟子、子女后代,倘若他们用了觉着不合适,却可以送给看重之人。x33小说首发m. ——便是众多换得涅金蜂皇浆的还有天剑宗的多位长老,他们虽不知自家宗门的客卿大师手是否已当真再无此物,却在种种心思之下,各自决定尽力换取。总归是对修炼有大好处之物,私下寻叶大师打听是一回事,现下多弄到些、叫它们少落在旁人手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殊对天剑宗印象不坏,故而若是帖子上所出之物价值相若时,多会选择天剑宗的长老。但他到底公平,只是二择一时略有偏向,乃是情理之,自然也不会引起其他诸位大能不满。 · 众大能并未急着品尝涅金蜂皇浆,却都将视线仍落在那冷淡的年轻炼器大师身上,想知道这位叶大师还是否会再拿出其他的宝物来。 而叶殊,亦不曾叫他们失望。 他手掌于桌面轻抹,露出了一只匣子,内分为十个小格,每个小格,有一只浑圆、漆黑的珠子。其色泽莹润,尽管形成珠子模样,却在匣子微微颤动,仔细看去,才能发觉原来其质并不坚硬,而是柔韧、好似胶质凝聚一般。 叶殊道:“此为毒珠,乃是晚辈历练时自遗府所得。毒珠应是凶虫之毒所聚,此凶虫当时仅余残骸,形如巨蝎,但并不与金邪榜上凶虫相符,应是凶虫、异虫混交而成。其毒毒性之烈,约可位列《天下奇毒榜》前三。” 说话间,他又言明十颗毒珠一同交换,报出的价位,则大约与一件品法宝等同。 · 这毒珠乃是叶殊叫凶面蛛蝎吐出的毒水聚成,也攒了好些日子。其毒性的确极高,更在其父无法天蝎之上,而无法天蝎之毒位列《天下奇毒榜》第五,这凶面蛛蝎之毒,也确是堪可入得前三。如此剧毒,于炼器炼丹制符布阵豢虫御兽甚至修炼一些法门等皆有可用之处,自能引得许多大能生出兴致来。 叶殊将这毒珠拿来出售,十颗虽说量大,却不分散,不论是哪位大能换取,其他大能皆能知晓,不至于叫人太过忌惮,且换不换取都是自行决定,也不会因此得罪人。 至于自家人…… 叶殊在决定将这毒珠售出时,便已叫凶面蛛蝎吐出些丝来,亲手炼制成数件宝衣,分送给风凌奚与淳于有风两位师长。 凶面蛛蝎的蛛丝天生便克其毒,纵然有人要用这毒做些激烈手段,将其毒催发再烈十倍,也会被蛛丝宝衣所克,再因两位师长常年炼化涅金蜂皇浆,迟早也会百毒不侵,多重防护之下,也不至于对他们有害。 一旁,风凌奚、同他坐得颇近的淳于有风都不禁心微动,伸手轻轻抚了抚袖摆。 他们这时穿着的,正是叶殊炼制的蛛丝宝衣…… · 毒珠用途既然颇多,感兴趣之人自然便不少,尤其修炼法门、随身法宝、豢养之物带有毒性的,更想要将此物换取了滋补。 因此,飞去给叶殊的帖子,亦很不少。 叶殊挑过一轮,最终换得毒珠的竟是一名散修元婴老祖。 这位元婴老祖原本就修炼了一身毒功,是个极不好惹的人,但他脾气虽坏些,却是自幼生长不易所致,为人品行不差,仙道宗门里也有许多好友。 见着是他换得毒珠,倒叫一些大宗门里多少有些忧心门人的长老们放下心来,只因这人毒功不走邪道,也不如何为恶,手头的人命比之许多同道人少上太多。他得毒珠之后,想来不会滥用,也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 叶殊将毒珠交易过,略扫了一眼这老祖——他能感知到,凶面蛛蝎在混元珠内躁动不已,可见这老祖身上的毒性之烈,对凶面蛛蝎都有些许威胁,引得它生出恶性来……毒珠落入其手,也是十分匹配了。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叶殊手动作并未停顿,而是又取出了一只匣子来。 他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那宝光氤氲、香气扑鼻的一株灵药。 叶殊道:“此为机遇所得。神机草,一万二千年份,百万灵石或是同等价值炼材、让晚辈满意且不曾见过的阵法之类可以换取。” 此言一出,元婴老祖们还犹豫些,但是所有的神游大能都不约而同地,将神识扫了过来。 万年年份以上的神机草,乃是神游境界必争之物! · 神机草,若是万年年份以下,可以炼制多种滋补法力的丹药,也可以直接生服滋补法力,可一旦达到了万年以上,对法力不再有用处,却成了对元神有极大好处之物。它能用来炼制黄龙丹,也直接服食,其功效主要为稳固元神,使元神在蜕变时,不至于因为修士犯错而导致元神崩溃,且药力能对元神有些促进蜕变、滋补养护之用——自然,生服神机草不及炼制成黄龙丹药效强,但若是寻不到足够合适的炼丹师,也就顾不得生服不生服了。 修士在神游境时须得完成元神七变,需要大艰险,大毅力,在生死磨砺,才能引发元神潜力,进行蜕变。除此以外,也可借助宝药,只是用宝药相助蜕变的元神,不比自然蜕变的元神强大。而神机草便是这种宝药效用最佳的一种,对元神的削弱影响微乎其微,是以但凡神机草养到了万年,就会有盯着已久的神游大能迫不及待将之采走。 · 叶殊拿出的足足一万两千年,比起众多神游大能平日里所得神机草药力更强许多,堪称如今先存神机草的极品宝物。 他要价仅仅是堪比一件品法宝,对寻常万年灵药而言是贵了不少,但对于神机草来说,那也就是个寻常价位罢了。 这一回的争夺,只在神游大能之间,正是尤为激烈。 纵使有元婴老祖有意为来日筹备,见得如此情景,也不便出价了……既是得罪强者,又是财力不足,只好眼睁睁瞧着了。 。 第 729 章 持续换宝 不多时,终究由一位来自前三上府的神游大能争得神机草,这位大能修为已然处于神游期巅峰,元神已至四变。待有了神机草,回头一番炼化,想必就能水到渠成,达成元神第五变了。(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其余大能皆很失望,但叶殊却是再次拂袖,现出了另一只匣子。 这一只匣子里,乃是另一种能相助元神蜕变的宝药,亦有万年以上药龄,只是它比起近乎并不削弱元神的神机草来要逊色一些,自然价位也比不上神机草的。 叶殊报价仍是实价,而除却换得神机草的神游大能外,另多位神游大能也仍旧出手竞价——因着其的削弱相对较多,他们未必立即服用,但若是到了万不得已时,这株宝药却可以成为一种退路,给他们提供助力。 这一株依旧迅速换出。 紧接着,叶殊依次再取出其他三株万年宝药来,其对元神的削弱一株更比一株强,但终究也都是此类宝药用处上的,自也都尽数换出。 相助元神的宝药拍出后,叶殊再取出的宝药虽也都在万年以上,却不再是对神游大能有大用处的,而是多面向元婴老祖们。 有的是能够迅速提升元婴老祖法力的、有的是相助神识扩张的、也有相助淬炼老祖们肉身的、还有能炼制在数日内提升老祖悟性的悟真丹的……林林总总,有二十多种之多。 众多赴会强者从不曾想过,如此一位年轻炼器大师的手里会有这般多的宝药,叫他们不禁怀疑,莫非是这叶大师气运惊人,去了哪个远古的秘境,将其宝药“一网打尽”么? 而这一回,叶殊所提出的交换之物,除却原本的那数种之外,又新增煞气之类。煞气自是他为继续喂养本命法宝而换,不过寻常修士只在结丹时需要煞气,再有极少修士修炼功法时也需要煞气,现下这些来者皆是元婴以上,手头还能有煞气之人必定不多,但若是还留着的,多半是为后辈所准备,品相必定不俗,理应能支撑叶殊后续所用。 煞气的价位并不很高,诸多大能也并不知晓为何叶殊要搜集煞气,可这总归也是一样交换物,若是有想要交换的宝药、又要与人相争的,也不吝于取出来——日后再给后辈的,再去寻摸就是。以他们的实力权位,只要一声令下,便不会缺少此物。 · 待到这些宝药也都交换结束后,众大能仍旧瞧向叶殊——不知他可还会拿出换取之物来? 却见叶殊收拢袖摆,缓声说道:“多谢诸位前辈赏光,晚辈所出之物便仅止于此了。” 诸位大能闻言,也不知是有些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失落自然是因着这叶大师所出俱是无一凡品,而松了口气则是一些更隐秘的心思……年轻人再怎样强势的气运,也该到此为止了,若还能源源不断拿出更多难得一见的宝物来,岂不显得他们白活了这许多年岁、有如此的境界?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眼下,也轮到他们这些做前辈的来拿出些压箱底的好物,显出他们的底蕴来。 于是,众多大能神识略略扫过周遭,就有一名神游大能先行开口:“老夫有一物用它不上,先请诸位品鉴。” 这位大能似乎在袖摸了摸,出现在掌心的便是一颗滚圆的珠子,散发出磅礴的妖气,居然是一颗兽丹——只从那妖气便可大致推断,其应是出自一头堪比神游大能的妖兽。 兽丹的用处也是极多的,但最大的用处往往是用作炼制法宝或是炼制丹药,早先叶殊交换诸多宝物时,就有好些老祖、大能皆拿此物充作炼材交易。 只不过,那些交换的兽丹的妖气大多是堪比金丹、元婴的,堪比神游的少之又少,仅仅只有三颗而已。 而纵然只有三颗,叶殊也是有了,故而他眸光微动,却并未意动。 却听这神游大能道:“此物出自赤焰妖蟒,为火属之物,内含有一缕赤焰。若有长于炼器的大师将之炼制为法宝,或可将这赤焰攫取,化为强大神通。”说话间,他含笑朝叶殊瞥过一眼,仿佛有所暗示。 ——的确,若是换取此物,不论是叶殊换取还是旁人换取了请叶殊炼制,都有极大可能当真炼制出那样一件强大的法宝来。 叶殊神情如常,并未出价,但与他相反的是,大多数的元婴老祖与不少神游大能,却都有交换之意。 这也不足为奇,堪比神游的妖兽极难宰杀,即便是同为神游修士的,能将之斩杀并获取兽丹的也不多见。元婴老祖们想要提前得到这兽丹之心且不提,此刻前来赴会的神游大能们,就只有寥寥二三位能自行获取这般品质的兽丹,在此等情形之下,当然也想要备上一些。 神游大能拿出兽丹,想要的却是等价的任意宝物,瞧着心动即可。 这价位说容易出也容易,说难也难,众多大能仍旧纷纷出价,众多帖子又纷纷朝着这位神游大能飘飞过去。 神游大能动作迅速,神识一扫,只一瞬就将所有帖子尽数看完,极快选出自己看的一样——却是一件出自深海的珍贵灵矿,据说为多种海宝物衰败后精华聚集而得,乃是一种极为适合制香的宝物,一旦燃起,可洗涤元神。 这灵矿论起价值应比兽丹更高,然而它不过拳头大小,分量太少,也就价值相当了。 迅速换取完成后,这位神游大能又取出了些妖兽的皮毛、精血等物,价值不比兽丹,但也都算是难得之物,也都一一换了出去。 其那妖兽皮毛极大,叶殊稍作思忖,也出价换取。他出价仍旧是灵药,却不再是万年以上的,而都是七千年的珍稀之物,尽管药龄略显不足,却也得了这神游大能的青睐。 · 待这位神游大能出手过后,就不再拿出新的宝物。又有另一位神游大能拿出宝物,乃是十分珍奇的防御古宝,出自上古时代,虽只是下品法宝,但上面的禁制、其炼制手法都相当古拙,也极为精妙。 这宝物不仅元婴修士可用,叶殊这般的炼器大师也可以将之换取后拆分开来,好生研究,提升他在炼器上的技艺。 然而叶殊不曾出手。 倒不是旁的缘故,而是这古宝虽古老,可于叶殊而言,前世在叶家拆分过相似之宝,手法也属同类,并无借鉴之处。而若单单只是防御之用,他自己便可炼制,无须耗费大价钱与人交换。 取出宝物的神游大能也并不如何失望,因为另有一位同为神游的老祖看上古宝功用,以一件其他宝物换取,将赠送于后辈炼化…… 。 第 730 章 再见器胚 大能不愧是大能,修行多年的积累绝对不可小觑。哪怕先前在叶殊拿出许多法宝、万年灵药时已然将他们“搜刮”了好几轮,现下他们拿出来换宝之物也依旧极为惊人——自然,这也有叶殊所需之物多为炼材之故。 每人拿出的宝物少则两三件,多则十余件,纵然是先前并无太多交换之意的前辈大能,在如此气氛之下,又被自己同道之人拿出的珍宝所动,也不由自主也取出自己的珍藏来。 一时间,无数的宝物交相辉映,叫人大开眼界。尤其是跟随而来的后辈、弟子们,他们年纪轻,更是涨了许多见识。 期间,也有不少大能暗扫过同样年轻的叶晏二人,却见他们眼或有欣赏之意,却都绝无半点失态,亦并未被那些奇珍异宝诱住心神。其定力之强,心境之稳,让他们不禁暗暗赞叹。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大能拿出宝物来。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叶殊没再换取,直到又一位大能取出一物,才叫他神色微顿。 晏长澜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在了那件宝物之上。 那瞧着不过像是一块最寻常的顽石,但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只是在外部包裹着一块极为坚硬的石壳,而石壳之内隐约透出一种稳固、磅礴的气息,又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包容,使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有许多大能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是在辨认此物。 但叶殊和晏长澜两人,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土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 霎时间,晏长澜周身涌动一阵风雷之气,像是被什么物事激得生出的反应,只一闪而逝。 只因他自己如今拥有的本命灵宝,正是由一双分别为风属性、雷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打磨而成,为他的本命宝剑,伴他一路成长。他与那两种先天灵宝器胚融合的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对其他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生出一些感应来。 叶殊眸光微动,侧头与晏长澜小声耳语。 晏长澜看着他,神色很是温柔,半点没有他在旁人面前是稳重、冷峻的模样。 而其他的大能们也迅速认出此物为何,但稍作思索后,真正动心之人却并不多。 无他,并不急需罢了。 先天灵宝器胚极为珍贵,但是炼化之后还要后天培养、打磨,稍有不慎就会灵宝崩溃,对修士自身大有影响,故而除非是那等天资极高且心性极为坚定的天之骄子、天之骄女们,绝大多数的修士都宁可求得炼器大师为其量身炼制一件极为匹配的法宝,日后再慢慢将新宝与之熔炼,徐徐图之。 在座诸多大能都是元婴、神游的境界,以他们的实力,早已经有了各自的本命法宝,再要这先天灵宝器胚也无多少用处,反而会叫他们对自身的本命法宝生出疑虑,若多疑虑一些时日,恐怕就会因此动摇心境了。 因此他们之想要换宝之人,也多是因他们所收的弟子、亲近的后辈有天资绝佳之人,才想要换得此物,赠送他们…… ·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相视。 淳于有风轻笑传音:“两位师侄心动了。” 风凌奚自也瞧见,微微点头,心暗忖,既如此,不如就由他这做师尊的将宝物换了来,回头再送给他们。 淳于有风看出风凌奚所想,又传音道:“风小弟若有所需,只管招呼一声。” 风凌奚横他一眼,并未推拒。 此非拍卖会,取出宝物之人所需之物各不相同,便是他风凌奚自问身家尚可,但若是手之物并无对方所需,也是换取不来。而淳于有风因喜好四处游历,常常不在宗门之内,手头积攒的各类宝物比风凌奚更多,有他助力,换取的机会自然也要大上许多。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 叶殊与晏长澜的确有所心动。 诚然两人没一个是土属性的——叶殊乃是金火木三灵根,晏长澜则是风雷变异双灵根——且两人都已定下本命法宝,也培育得极为厉害,照理说他们是无须再要这件先天灵宝器胚,然而叶殊最擅未雨绸缪,他在瞧见此物的刹那,就生出一念。 叶殊与晏长澜所言,正是叫他出手换取此物。 先前叶殊已是换取了许多宝物出去,他再出手拿出与先前相似的宝物与人交换,多少显得不太妥当。可若是由晏长澜出手就有不同,他两个夫夫一体不假,可旁人又不知晓,绕了这么个弯子,便“妥当”些了。 以叶殊之意,换取此物的目的,是为二人日后收徒。 ——莫看他们现下才不过是金丹境界,更都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不论叶殊还是晏长澜都极有信心,以他们二人之能,修炼之道直指大乘,元婴、神游更是不在话下。待他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自然也要收些弟子,传下各自的法门,而既然要收弟子,便要收下天资足够的,也该为他们备下最好的资源。他们虽不必现下便积极搜寻,可是在此处已遇上了,自然也该换取下来,早早积攒着。 晏长澜对叶殊的吩咐向来听从,他眼下虽还未有收徒之念,但叶殊一提,他心就越发温暖起来。两人乃是男子之间结合为道侣,当然不会有亲生子女,那么来日的弟子便与他们亲生子女无异。叶殊提起日后收徒一事,在晏长澜耳,无异于日后告知于他,他们日后非但永不会分离,还会一同教养“儿女”,将他们的道途一代代绵延下去。而他与叶殊两人,不论是生活还是修行,都会融为一体。 叶殊亦明白晏长澜所想,他既提出,也正是与晏长澜所想一般无二。 晏长澜禁不住笑了笑,同时,也仔细听起那拿出先天灵宝器胚之人所提出的换取要求来。 · 那是一位元婴老祖,出自一处下府,稍作沉吟后,他就说道:“老夫也不知要换取何物,只要价值相当,诸位道友尽可随意。”他顿了顿,“老夫自其择取最为喜爱之物即可。” 这要求说难不难,说易自也不易。 晏长澜想了想,取出一张帖子,写下几行字来。 与此同时,风凌奚也写出数行字。 淳于有风拿过风凌奚的帖子看了看,并指在上面也添了几行字。 同样写了帖子的,大约还有五人。 众人的帖子极快地悬浮到那位老祖面前,任由他一一摘取、翻阅。 只数个呼吸时间过后,那老祖笑道:“多谢诸位道友,风道友所提出的宝物,恰有老夫喜爱之物。老夫便与风道友交换罢。” 。 第 731 章 换宝结束 其实这位元婴老祖对晏长澜所出的万年灵药、涅金蜂皇浆也颇有兴趣,奈何风凌奚与淳于有风所出的帖子之上,还记载着一块令牌,而这令牌乃是一处遗迹的进出之物,乃是淳于有风曾经历练所得。 那遗迹实为一处上古宗门所残留,但淳于有风得了令牌又经由一番打探后,却发觉内传承多半于他并无好处,且年代久远又并非药园之类,所余资源想来也并不多。令牌不过能开启遗迹一次,经过几番斟酌,淳于有风便暂且将令牌压箱底存放,留待日后与人交换资源。 果不其然,在如今用上了。 ——说来也是巧合。 淳于有风固然只将令牌当作一样增添机会的交换物件,却恰好是那元婴老祖急需之物。 这位老祖姓黄,曾经是个散修,若不是因着一番奇遇得到一门功法,也没法在结丹后成为下府顶级宗门的客卿长老——更没法因此得到该宗门所供多种资源,顺利结婴。只是那门功法他不过得了七成,只能叫他修炼到元婴境界,倘若始终不能得到余下三成,他的境界就永远只能止步于此了。 而淳于有风所给令牌叫黄老祖十分眼熟,随即便认出来,它所开启的遗迹所在曾经宗门正是黄老祖所得功法之宗门,且他所修功法,则是那宗门的主修功法。 也因这缘故,黄老祖若是进入那遗迹,就有极大可能获得全部功法,得到更进一步的契机。所以哪怕他极为想要得到涅金蜂皇浆、提纯自身法力,可若不能得到功法,他法力再如何精纯又有甚用?终究是道途止了。 无须更多斟酌——能结婴者之心性皆不寻常,黄老祖立时选定了令牌。 · 见黄老祖是择取了师尊与师叔的帖子,晏长澜不由失笑,与叶殊传音道:“竟是师尊换去,莫非是因着你我要去灵域,师尊要新挑一个弟子么?”照他想来,如此也好,他拜师仅仅数年,期间还常常在外,不曾陪伴师尊身边尽孝,又很快将要启程前往灵域,可是对不住师尊。若师尊愿意再收一个弟子,能仔细教导,自是再好不过,他也能更为安心。 叶殊眉头微动,却并未如此以为。交换时不经意间,他瞥见风师尊与淳于师叔目光相对,又朝这边瞧过,只怕并非是为新弟子准备……不过他心虽如此想,却并未急着同晏长澜说。 · 随后又有许多宝物被换入换出,但凡前来赴会的大能不说十成满意,却也能有七分高兴,大多都换取了几样所需之物,全无所得者几乎一个也无。 直至终于再无哪个与会之人拿出宝物来,这一次的换宝大会,也就到了尾声。 仍是由天剑宗的长老出面,再次招待过众位大能,并一一将他们送出门去。 · 换宝大会彻底结束,不过因着其有许多年轻修士被带入其之故,多多少少传出一些消息——自然,太详尽的并没有,可譬如去了多少强大的修士、哪些大能拿出了多少宝物,则引起了许多议论。 其最为引人瞩目的,无疑正是牵头这大会的天剑宗……的客卿叶殊叶大师。 尤其是叶殊虽炼制出来的多种品、上品法宝,交换了那无数资源,着实叫人羡慕之余,又敬佩不已。 然而无论外面如何热闹,又有多少小道消息在私底下流传,叶殊和晏长澜却立时得到了风凌奚的召见,并获赠了由淳于有风换取的土属性先天灵宝器胚。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叶殊心了然。 而晏长澜一时有些愣住——随后在叶殊传音提醒,将器胚小心收了起来。 恩师关怀,他自会好生保管,待日后若他与阿拙真收了适合此物的弟子,他们也定要将此物来历告知弟子,也叫他们记住师祖才好。 之后两日,叶殊和晏长澜留在山府,把所得资源仔细整理、分门别类地收拾妥当。 又一日,陆争来访。 · 叶殊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陆争,神情并无太多波动。 但一旁的晏长澜却去倒了一杯能镇定心神的灵茗,塞进陆争手。 陆争眼里带笑,知晓这一杯灵茗便是晏师兄与叶大师对自己的关怀了,自然他也毫不犹豫先喝下一口。 刹那间,一股沁凉之感直入心脾,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 晏长澜直接坐到叶殊身旁。 叶殊也并未催促陆争,只等他先饮下那些茶水。 陆争并未客气,静静将灵茗饮尽,然后呼出一口气,从自己的储物戒取出了两件物事,摆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那是两个灰扑扑的石碗。 但是在这石碗之,却各自盛放着一泓极为美丽的水液。 左边的那泓水液大体是金色的,而金色之又蕴含着丝丝血红,犹若无数条极为纤细的小蛇,在金液不断地游走,金液本身则十分清透。右边的那泓要更浓郁许多,乃是犹若血骨髓一般的物事,而在那刺目的血色,又藏着星星点点的银辉,和了这些刺目之感,让这“血骨髓”变得圆融温润了不少。 叶殊立时认出,这金液血丝乃是阳血之精,而血髓银辉则是月血之髓,为他从前叫陆争去寻来的罕见天材地宝,用来为陆争重新炼制法器之用——陆争运道也着实不错,若他再寻来得晚了、叶殊离开此界,他恐怕就只能另求炼器大师相助了。 陆争道:“叶大师,请看这两样可还可用?” 叶殊微微点头:“品质不坏,可用。” 陆争松了口气,马上又从储物戒取出一物,双手送到叶殊面前,道:“此次前去取宝时,意外得到此物。小弟用它不上,便想送给叶大师,略表些微感激之情。” 那物一露出来,就有一股微弱的火焰之气迸发而出。 同时,不仅晏长澜露出惊讶之色,就连叶殊也眸光微动。 原来陆争送来做“酬劳”的,竟然也是一件先天灵宝器胚。 其性属火。 晏长澜有所动容,却并未插言。提升一件法宝,这先天灵宝器胚的价值是高了些,但思及从前阿拙为陆师弟的关切之举,陆师弟想来都是牢记在心,早想回馈。得了这件器胚后,陆师弟决意拿来报答,也在情理之。他再思及自身,早年还和阿拙为友时,所受的照拂比之陆师弟更胜多倍,他恨不能粉身相报,自能体会陆师弟如今的心情。 叶殊从不与晏长澜分彼此,是因着在他心里,晏长澜从前世到今生都是属他所有。但陆争并非晏长澜,即便他为长澜而对陆争有所照拂,可若是陆争愿意付出回报才能心安,他也就收下这份回报了。 于是,他果然将那火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取到手,又收入混元珠内。 陆争不由露出笑容来。 在他晏师兄还不曾得到风属□□胚时,他就想要寻得此物赠送师兄作为回报。现下却机缘巧合,反而得到了火属性的。晏师兄已用不上了,可哪怕能给叶大师赏玩,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x33小说首发m. 。 第 732 章 陆争撞钟 陆争将东西都送上后,就起身告辞。 晏长澜道:“急匆匆而来,不稍作休息么?” 陆争眉眼间虽仍有因修炼血灵根而沾上的阴郁,但面对叶晏二人时,眼神却始终是带着亲近与敬重的。此刻他一笑,便说:“小弟早年租下的住处尚在,如今且去歇息一夜,明日就想去撞一撞那金钟,量一量自己能有几分本事。” 叶殊了然。 陆争出去历练这一年多,想必是经历了许多,其修为也大有长进。他想去撞金钟称量自身,正在情理之。 晏长澜亦很明白,就起身送他几步。 陆争便出门去。 叶殊提点道:“新剑得成时,长澜自会给你送去。你先炼化后,再去撞钟。” 陆争一怔,随后连忙答应:“是。多谢叶大师,也多谢晏师兄。” 待陆争走后,晏长澜才对叶殊笑了笑,道:“阿拙,看来日后你我收下的弟子,又有了一样可选的器胚。” 叶殊道:“不错。”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 没两日,叶殊就已将陆争的血剑重新炼制完成,其威能更增加许多,品质也已然达至下品法宝。且有了那两样天材地宝,日后只要陆争一直以血气滋养此剑、又使其汲取日月之力,其品阶能随他境界提升而变化,直至神游,才要再寻新的炼材。x33小说电脑端: 晏长澜果然将新剑送去给陆争,而陆争这两日也是老老实实待在住处。不过他也并非只歇息着,而是将精气神都好生调整起来。剑来后,他稍作查探,正是爱不释手,之后便毫不犹豫将之炼化为本命法宝,又仔细磨合一番,这才重新调匀气息。 一切准备妥当后,陆争便立时起身,前往撞钟。 如今每日在金钟附近等着撞钟的修士依旧不少,陆争到了以后,也不能立刻进入金钟之内。大约又等了一日,才终于轮到陆争。 陆争现下修为又有突破,已在筑基重,只是若是想要结丹,还需要许多时间,定要将法力打磨至极限,才有那些微能进阶的可能——修士向来结丹不易,且陆争为邪修,所需打磨自然更多,绝不能有半点轻忽怠慢。 进入金钟后,陆争的表现却不俗。 当年的晏长澜,一口气撞响口金钟,陆争这些年的苦修也绝不轻松,不声不响间实力突飞猛进,加之新剑威力无匹,又着实趁手,一番苦斗过去,他居然也接连撞响了五口。后来他也尝试去撞第口,虽未能成功,倒也全身而退,身上几乎没有半点伤势。 待他自金钟而出后,登时化为一道血光,急速遁走,无有片刻停留。 周遭的修士倏然认出,这位刚刚撞响五口金钟、实力堪比上府顶级宗门天才弟子的修士,居然是一名邪修!更叫人惊异的是,有长于辨认修士年岁的瞧出来,这邪修亦很年轻,岁数不足三十,境界已近乎筑基圆满……邪修多是散修,这个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如此出众,竟敢来撞金钟! 又有见多识广的修士思忖过后,认了出来,道:“原来是血影猎!如若是他,倒不必忧虑。此人据说原本是个正道的剑修,后来无意间堕入邪道,却始终坚守本心,其修炼功法虽很邪异,行事却还算端正,并非那等穷凶极恶之辈。” 此言一出,一些心怀忧虑的修士略略放心。 邪修虽恶,不过只要这血影猎一日不作大恶,也未必非要将他如何。 而这邪修身份被暂且略过后,更多修士便又对他如今修为议论起来。 众人大抵也都在推测,为何其修为突破如此之快,又为何还能保持心性,修炼的功法为何,其前身来历又为何…… 一时间众说纷纭,只有极少数人隐约知道一些,但纵然什么消息,也不过私底下流传罢了。 · 陆争在撞过金钟后,有许多领悟,便仍旧回到居处,开始闭关。 这一次闭关又有半月多,他将诸多领悟全数化为自身所得,实力就又提升了几分。 期间陆争也多次审视自己在没一口金钟内的所遇,想到他那位晏师兄在炼气期便已然连撞口金钟,后续撞响三口也很是顺畅,而叶大师更是在结丹境界一连撞响十口——于是哪怕他在金钟外、遁走前听到不少修士赞叹连连,也依旧得意不起来。 他比起晏师兄与叶大师夫夫两个,不过是在筑基期撞响了五口金钟罢了,又怎能自我夸耀?何况他能有如今的本事,多亏了那两位的数度相助,若他当真只是个全靠自己打拼的邪道散修,如今能有几分能为也不可知,更莫说那腥血之物替代的灵根与邪门功法,又会对他的心志有多少影响了…… 也是因此,陆争不仅不自傲,反而多次审视自身。 · 叶殊和晏长澜在这段时日里,也在整理资源的同时,查看自身储备,思索前往灵域后可能所需之物是否有缺。但有先前未曾想到的,晏长澜便会前往购买、换取,又由叶殊存放在混元珠里。而叶殊则不再炼制法宝,反倒挑选出几样炼材,来炼制布阵之物。 在静室,每次晏长澜去取资源归来时,就会瞧见他之道侣周身火光炽烈,同时炼制多种布阵之物并在其镌刻阵纹等,不时就有一两块阵盘被炼制而出,又在被其仔细查看过后,反掌以强大法力摧毁。 之后,又是新一轮的炼制。 如此反复多次。 晏长澜可以发现,叶殊每次新炼制出的阵盘、其他布阵之物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危险——旁人或许瞧不出来,他却不同,因其所走之路缘故,感知尤为明显。 但晏长澜并未多问,他只略一思索,已猜到了缘由。 · 陆争闭关而出后不久,在居处接待了一对满身风尘的男女。 男修生得高大健硕,女修艳光逼人,二人形容亲昵,看着很是般配。 不过陆争瞧的并非这些,而是两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无疑,都是强悍透着股杀气,分明是经过了许多厮杀了历练的。 这一对男女,便是在外磨砺的葛元烽与阮红衣夫妻。 与寻得所需宝物后赶回提升法器的陆争不同,他们是陷入了修炼瓶颈,故而结伴回来,想要再得到叶殊与晏长澜的指点。 归来后,两人听得这宣明府诸多修士都在议论撞钟内成绩非凡者,其一人颇为耳熟,因此他们不曾急着前往天剑宗,而是先到他们去过的陆争住处,先见到了陆争。 。 第 733 章 葛阮经历 一见面,两人先恭喜道:“陆师兄好本事,府内许多修士都在传颂你的名声,可见师兄近来实力大有进境。” 陆争则仔细打量这对师弟师妹,对他们身上的气势也还算满意。他并未对他们的恭贺发话,而是说道:“你们历练如何?先试上一试?”x33小说首发 葛元烽与阮红衣自无异议。 不过陆争租下的这住处内并无可以切磋之处,又恐防破坏洞府,故而几人稍微商议,便要去租一间可专用修炼、切磋的地方。 在那类修炼室内往往布置有多种阵法,可以将许多流溢的攻击阻挡,使之并不破坏室内,极为适合他们如今使用。 · 葛元烽是和阮红衣早知自身境界不够,法力也容易消耗殆尽,且配合时也有不圆转处,要对付胡家那一脉上百炼气修士极难,尤其阮红衣以辅助为主,攻伐上必然有缺,因此也要增加自身防御等等。于是两人在历练时,买了许多补充法力的丹药,先去了幻影岛。 幻影岛上遍布幻影,每一道幻影都有不同的法力、能有不同的攻击,就犹如活人一般。更可怕的是,幻影的实力不等,哪怕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进入岛上,也或许会立即遇见筑基重修士的幻影——其境界相差之大,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被碾压成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只要还能存有一丝神智,就可以呼唤“出岛”,那岛上便会生出一道力量来,直接将那呼唤的修士挪移而出。 只是,倘若实在是运道不佳,连呼喊的机会都无,那也就只能死在岛上了…… 幻影岛只容纳结丹境界以下的修士进入修炼,葛阮二人都是筑基修士,到这幻影岛上修炼自然合适,他们夫妻合力,哪怕遇见了筑基圆满的,也绝不会连呼唤的机会也无。 两人进入岛上之后,便立刻遇见了一支幻影小队,莫看幻影们都是筑基一重的修为,但他们的属性彼此互补,结伴攻击而来时,瞬时就要将两人困在当。若不是葛元烽在发现形成奇异禁锢的前一瞬本能察觉危险、当机立断一枪横贯而出,他们恐怕真的是才进入岛上就不得不呼唤离去了。阮红衣的反应虽不如葛元烽,但也是本能在葛元烽出手的刹那以琴音相助,随后两人迅速突破重温,急速远遁而走。 岛上幻影随时出现,随时消失,即便葛阮夫妻从这一次的包围冲了出去,却总还有下一回。偶尔也会遇见仅仅单个却极为强大的幻影,终究他们不敌,也只能赶紧逃走。 但也正是因着幻影岛上的情形百变,小夫妻俩在多次的争斗,锻炼出来如何用最少的消耗对付最多幻影的法子,逃离幻影的身法也强悍了许多,而他们的枪法、琴音,威能都有极大的增长,也因此对如何仿佛自身有了许多心得,各方面都有长足进步。 在幻影岛上历练了许多时日后,两人便又去了千层塔。 千层塔乃是层层挑战的关卡,可以独自前去,也可以结伴前去,但凡进入之后,所遇皆有不同。两人虽是配合惯了,却也要考虑若是落单该如何应对,于是就先各自闯塔,直至进无可进且得到足够磨砺后,才又换作双人,待双人过后,再转单人…… 在千层塔里又经过了许多时日的磨炼,两人的默契已然近乎毫无破绽——至少他们在联手面对在塔某层数十个堪比筑基的木人时,他们可以凭借这默契在受些伤的情形下穿梭而过,不至于被围攻困死。 到这时,他们夫妻俩直觉自己还差些火候,一时间不知是哪里差了,但经过一番商议、又往各处经历一番后,他们霍然发觉,原来是手上没有多少人命,还差了那置人于死的狠辣! 若要复仇,两人将对付上百人,即便那些人的境界低于他们,可人数多了,也有“蚁多咬死象”的可能。他们斩杀那些炼气修士,可死得人多了,他们倘若有一丝迟疑,怕是就真要沦落到被“咬死”的下场,更甚至,给同样在复仇的师兄们拖了后腿。 于是,二人深思熟虑后,便寻机会去接一些势力发布的任务,譬如剿灭盗匪一类。介时两人跟那些狡诈盗匪多方周旋,以两人之力伏杀匪寨等,时日久了,他们手上见了足够多的鲜血,自然就养出了一身杀气来。 在没有任务的日子,两人辗转幻影岛和千层塔之间,偶尔也会去百战台与那些常年沐浴在交战的修士们切磋一番,故而出手更有分寸,逐渐做到收放自如…… 待到夫妻俩足有一个多月再不见一丝进境,这才赶回宣明府来。 · 一路走,陆争一路听师弟师妹说起大致的历练。 阮红衣语声清脆,许是报仇在即、又练出了几分本事之故,比之早年要轻快一些。她说得也很清晰,并未用太多言语,就已尽述。 不知不觉间,修炼室到了。 陆争出了灵石,而后与师弟师妹们一同步入。 虽说是一人对二人,但陆争与两人切磋时,也清楚地看到了两人如今的实力,略微估量后,他对这实力颇为满意。 另一头的葛元烽与阮红衣则是十分心惊,多种机缘巧合下,两人从前虽知陆师兄实力强劲,却不曾与之切磋过,现下一经切磋,才真正明白了为何当年叶大师、晏师兄指点他们时,对陆争多有赞赏,对他们却常指点出不足之处。他们与陆师兄切磋前,还想着他们现下早非当年可比,或可显露一番本事,可实情却非如此,他们比之陆师兄来,仍旧差上太多……(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陆争并未使用太过邪门的手段,也因此这段对战僵持有一刻钟左右,待葛元烽和阮红衣都压榨干自身所有法力后,这一场对战才就此结束。 葛元烽收枪而立,呼出一口气:“多谢陆师兄手下留情。” 阮红衣立在他的身旁,额头也有点点细汗。 陆争扯了扯嘴角,是想露出个安抚的笑来,可惜他的功法邪门,性子也孤僻,除却在叶晏二人面前向来恭敬、尽力温和外,其他时候也总是不苟言笑。 突然要笑一笑,只叫人觉得古怪罢了。 察觉这事,陆争放弃了笑,只平静说道:“你们已磨炼得不错,但究竟如何,还是要去请教叶大师与晏师兄。” 葛阮二人都应声:“是。” · 小夫妻在显露自己实力后,稍作休整,随后他们放出信符,传讯于天剑宗拙雷山府。 。 第 734 章 出让玲珑丹 叶殊正在与晏长澜对坐饮茶,互相交谈近日所得。 正这时,信符破空而来,恰落在叶殊手中。 叶殊神识一探,眉头微动:“巧了。” 晏长澜笑问:“阿拙,是何人来讯?”他略一顿,脑中过了那些得过信符之人,忽然想到什么,猜测道,“葛师弟?阮师妹?” 叶殊略点头:“是他们两个,故而说巧。” 晏长澜也点头:“陆师弟也刚回来不久。” 说到此,两人又对视一眼。 晏长澜的眼里闪过一抹凶芒,神色间与平日里疏朗开阔不同,而多出了许多冷意。 “或许,也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问胡萧州那一脉抹除白霄峰的胡家人报血仇。 叶殊道:“此次他们回来,不知所为何事。”说时将信符递给晏长澜,“他们约你我见面,介时你去考校一番,若在预料之内,即可完成那事。” 晏长澜自然赞同。 · 猿臂蜂腰的高大男子手持双剑,剑法犹若雷暴一般,绽放出无尽的剑芒。在他剑芒之间,有一杆大枪前后突刺,枪杆不时横摆,好似一条游龙穿梭于雷雨之间。同时,似有若无的琴音与雷暴之声相喝,却并非伴奏,而是每一声响起都将那雷暴削弱一丝,也在这削弱的瞬间,大枪越发狂盟,极力穿透剑芒的攻势。 大约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高大男子抽身后退,双手中的长剑陡然消失。而在他的对面,一对男女脊背相靠,一人持枪一人抱琴,互相守卫,周身气息圆融不散。 高大男子——晏长澜眼里露出一抹满意。 在大多数时间,他对师弟师妹们向来温和,此刻他便笑了笑,说:“葛师弟,阮师妹,你二人进境极大,着实出乎意料。” 葛元烽和阮红衣不自觉对视一眼,心里都很高兴。 ——诚然晏师兄待他们极好,可也正是这极好,叫他们只能承受厚待却无力回报时感到极大的压力。而晏师兄之出众,更叫他们在敬佩之余也自惭形秽,唯有尽十二成努力,犹嫌不足。 现下得晏师兄一句称赞,可见他们该是能有些用处了,当然十分欢喜。 葛阮二人欢喜之余,又不由将视线投向场外。 在那处,正立着个青衣冷淡的年轻修士,不是叶殊又是谁?而叶殊的身旁稍后处,陆争正安静站着,同样看向这边。 叶殊自也留意到二人视线,知道是在问他,微微颔首后,说道:“不错。” 那小夫妻俩越发高兴起来。 · 在叶晏二人的传讯送回后,师兄弟几人仍旧约在天剑宗外相见。听闻葛阮两个是修炼遇见瓶颈回来求问,加之来前他们就有考校之意——不必多言,就仍旧租下一间修炼室,由晏长澜将境界压制在筑基三重,亲自出手。 依照叶殊的眼光来看,现在的葛元烽与阮红衣仍旧远不能跟晏长澜相比——哪怕晏长澜与他们在同一境界时,也差距甚大。不过他早就知道二人资质,若是按照这资质来看,这一年多以来,他们倒是不曾懈怠。 只是…… 叶殊看向阮红衣,倏然问道:“你不曾服用玲珑丹?” 晏长澜登时一怔,目光也落在阮红衣身上。 阮师妹不曾服用玲珑丹?为何?她理应服用,才能让这段时日的修炼更快。 陆争眉头紧皱,他与晏长澜一般的念头,但与晏长澜仅仅疑惑不同,他隐然生出一分怒意,只觉阮红衣此举于复仇不利,拖拖拉拉,很是不妥。 而阮红衣愣了愣后,面上露出一丝羞惭,又是一抹苦意。 她垂下头,喃喃说道:“我想将那颗玲珑丹送于雪瑶。” 此言一出,众人皆寂。 雪瑶,全名朱雪瑶,夏玉晴与朱尧之女。 亦是他们所有人的小侄女。 阮红衣低声开口,声音时断时续:“雪瑶她……她今年也该……八岁了?” 时光荏苒,修士的时间过得尤其快。 白霄峰一脉覆灭仿佛还在昨日,当年那侥幸逃过灾难的小小稚女,就已是这个年岁。 夏玉晴和朱尧同为修士,朱雪瑶也极可能有灵根,但不知她是什么灵根,夏家太小,也不知能对她修行有几分助力? 阮红衣虽被师兄弟等人多番劝慰,可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还是深为愧疚。即便理应并非是她的错,她仍旧在夜半梦醒时恍惚觉得,一切因她而起。 此为心结,轻易不能真正解除。 阮红衣自然对玲珑丹渴盼非常,当时得了这玲珑丹的消息也欢喜非常,恨不能立刻将之服用,拉近自己与爱郎之间在资质上的差距,也能更早提升实力复仇……奈何她辗转反侧,思念朱师兄与夏师姐的惨死时,不能不也想起那个她一直不曾照料过的侄女。 她早想去照顾她,教导她修炼,给她资源,可后来与葛元烽重逢后,她又不想这样快露面,以免给她带去危——待他们复仇之后,她再和葛师弟一同过去,叫雪瑶能安心修炼,不以仇恨影响自身,岂不更好? 因此阮红衣生生忍下了渴望。 玲珑丹可遇不可求,她想要留给雪瑶。 · 叶殊仔细地打量着阮红衣,见她语气中虽有不舍,神色却已很是坚定,眼中更不见动摇……对如今的她的观感,便比之早先要强了许多。 阮红衣等人与他不同,并无混沌水可以滋养灵根,能有这得到玲珑丹的机会,就已是极难了。于修士而言,灵根资质实在是一件天大的事,有玲珑丹和没有玲珑丹的阮红衣,说不得日后就是是否能结丹、能结出什么品级金丹的差别。 有玲珑果,她或可与葛元烽一路同行,修为或可差不了太多,可无有玲珑丹,除非再有极大的奇遇,她就必然不能追上葛元烽,日后便是二人互不变心,也无法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不过,阮红衣真心割舍此宝,她自己或许不知,实则也不算是个太坏的打算。 叶殊早已看清,白霄峰之事必定会在阮红衣心底沉积,成为极大的心障,纵然是报仇成功,只怕也不能摆脱,一个不慎,也是修行上的巨大阻碍。可她舍弃大利于道途的玲珑丹给朱夏二人唯一的后代,就是做出了最大的弥补。冥冥之中,这阻碍必定会削弱到极致。 此刻,显然葛元烽之前不知阮红衣的打算,他张了张口,终究明白爱妻心意。他也极为愧疚,却不如阮红衣这般心思郁结,只要成功对胡家复仇,他便能继续向前。但阮红衣做出决定……他到底也并未觉得不妥,亦不曾阻拦。 。 第 735 章 去胡家 稍作沉寂过后,众人也都不再多言。 叶殊只道一句:“也好。” 而后叶晏二人对几个师弟师妹的实力前后了解数次,明白他们如今实力细细弄了个明白,才终止此事。 陆争等几人也毫无异议,任由验看。 直至这时,叶殊才微微点头,取出几个阵盘来。 晏长澜心中了然,探手帮他接过。 陆争等人不知缘由,但他们一见这些阵盘,心底便油然生出几分危险之感。 这是—— 几人还不待问,叶殊轻点晏长澜手中那几块阵盘,淡淡介绍:“困阵,迷阵,防阵。” 这些阵盘是他前些时日炼成,亦是他因着多年对阵道的领悟自创而成,其操纵颇为容易。其最大的用处,也正如同它们的名称那般直白。 晏长澜常年与叶殊在一处,耳濡目染之下,虽是几个新阵,但他观察一番,也尽都认得,其品相亦很清楚,加之他与叶殊默契非常,在叶殊一一取出时,便心领神会,顺次将阵法分发给诸位师弟师妹。 陆争、阮红衣与葛元烽接过阵盘,并未立刻言语,皆等候叶殊吩咐。 叶殊道:“这几日你等先将三种阵法演练起来,待熟习后便可同去胡萧州。”说话间,他语气平静,又顺次将每种阵法如何使用、有如何效用全数说出。言语虽简练,却十分清楚,绝不会有半点晦涩难懂之处。 陆争几人神色先是一震,随即便仔细听来,迅速领悟。 也正因这三种阵法都是叶殊新创,固有很多妙用,却都是经由叶殊精心计算,即便是这几个对阵法不如何了解之人,也都能极快地领悟。 待领悟过后,陆争等都正色同叶晏二人说了一声,旋即各自分开,分别去熟悉阵法了。 叶殊与晏长澜立在一处,观看三人的领悟、演练。 晏长澜神情微肃,低声说道:“就快了。” 叶殊应了一声:“嗯。” · 四五日后,陆争、葛阮夫妻不仅对几种阵法十分熟悉,也互相配合多次,演练过多种不同的变化、可能出现的各种不同突变情况等。 一切准备妥当后,晏长澜才去拜访了风凌奚,也又一次见到了淳于有风。 风凌奚对爱徒极为看重,就在爱徒即将前往上界前的这段时日里,他每日关注还来不及,又怎会闭关修炼呢?故而他对晏长澜的动向大致知晓,自也猜到了晏长澜此次来意。 淳于有风同样不曾闭关,而但凡不闭关也不历练时,多数时候,他总爱来寻他的“风小弟”,就与“风小弟”时常闲聊,也就同样猜到了。 见到晏长澜前来,风凌奚笑着起身,手掌摁在爱徒的左边,说道:“已准备妥当了?” 晏长澜点头:“是,师尊。” 风凌奚也不多说旁的,只直接言道:“为师随你过去,那老东西不敢动手。你的心结,就由你同你道侣、你从前那些师弟师妹一同解决罢。” 晏长澜感激道:“多谢师尊。” 一旁,淳于有风也开了口:“我也去凑个热闹,晏师侄,你不嫌弃罢?” 虽说有恩师去坐镇就能万无一失,但这位淳于师叔要同去,哪里又是为了凑热闹?不过是找个借口,也去坐镇罢了。晏长澜同样很感激,又道一声:“多谢淳于师叔。” 说定后,风凌奚又问:“何时出发?”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明日。” 风凌奚颔首,再拍了拍爱徒的肩,声音里带上一抹森冷:“你们明日只管去,介时为师便在那胡家等候。” 晏长澜深深一拜:“是,多谢师尊。” · 疾行飞舟上。 叶殊、晏长澜并肩站在船头,甲板稍后方处,站着陆争、阮红衣和葛元烽三人。 晏长澜的周身,杀气一丝丝地酝酿着,融入到他弥漫的剑气之内,将周遭都染上了一片肃杀。 这肃杀之气太过可怖,不知不觉间,让陆争、葛阮夫妻都后退了几步。 但他们并没有觉得不适,反而在这冰冷的杀气中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清醒,他们的肩头仿佛扛着重担,又有一种即将喷涌而出的强烈情绪,让他们的气息也渐渐变得跟晏长澜身上的杀气一般,让他们极度愤怒,又极度冷静。琇書網 唯有叶殊,他仍旧与往日一般冷淡,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乎仍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不过,当他的目光轻轻拂过晏长澜时,就有一丝微澜。 爱屋及乌,恨也如此。 他同样为这一日筹备许久,而待这一日过去,他的长澜就能心结尽去了。 · 飞舟行如闪电,直投云海之间。 极快地,极快地,往胡萧州而去…… 越来越近了。 · 胡家。 此刻,这偌大的家族已然笼罩了一层死寂。 胡家是胡萧州最大的两个家族之一,往年情况最不好时,家族内也有金丹二转的修士坐镇,而现下的那位已经金丹三转许多年,可说一只脚踏入元婴,只待一个契机,就有机会晋级!更何况,如今这位半步元婴胡智元胡真人才不过三百多岁,还有百余年可以筹谋,机会自然更大——须知金丹修士寿元五百,一入元婴便可达到八百,足可多庇护胡家许多年!胡家岂能不敬仰,又岂能不看重、不顺从? 然而半步元婴终究只是半步元婴,就在今日清晨,却有两位元婴剑修来访。 登时就叫整个胡家上下都被压制,大气都喘不得一口。 此刻,那两位元婴剑修与胡智元真人在密厅中饮茶,不知要消耗多少时间,但只要他们之中无人出来,胡家就不能有任一人进入其中打扰。 胡家人中——家主、众多长老和成年的子弟们,几乎都知道其中缘由。 · 胡家后山的演武场——曾经胡家内部子弟举办家族内大比的比斗之地,能容纳胡家所有人。 现下胡家主胡弦一如以往那般坐在左上方的大椅上,长老们也都坐在周遭常坐的位子,其余子弟们密密麻麻地分立演武场两边,瞧着仿佛也都没什么不同。 但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并非如此。 长老们面色发白,子弟们面色几近惨白,且不断冒出细汗。 胡弦也是一位真人,一位金丹二转的真人,并非族内实力最强之人。但胡弦乃是那位半步元婴的同脉后辈,且本身长于管理族务,因此成为胡家的家主。他将家族的确管理得不差,只是族内却有一脉称得上“刺头”,只因那一脉有一位金丹三转,故而该脉族人向来跋扈,便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 第 736 章 胡家的态度 而太过跋扈,终究引来了祸患。 一如此时。 · 在这一片死寂,胡弦似乎等了许久,终于沉声开口:“三长老,你有何高见?” 一位四十多岁面貌、颌下留着短须男子走了出来,他的面色微微发青,有一瞬肉眼可见的轻颤,眼里也带着一抹清晰可见的恐惧。 随着他的走出,人群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与此同时,乌压压的一百多人陆续来,都颤抖着跟在这位年短须男子身后。 接着,又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包括最前方的年男子。 这短须年便是那位被胡弦呼唤的三长老,也正是那一脉刺头的领头人,金丹三转的胡翰。 胡翰垂下头,脸皮抽搐了一下,没有说出一个字。 胡弦的声音更大了些,里面透出刺骨的寒意,重复了一遍:“三长老,你——有何高见?” 胡翰喉头滚动:“某……无话可说。” 胡弦立即斥道:“好一个无话可说!真是好一个无话可说!”他的愤怒仿若洪水倾泻而出,“你胡翰胡长老好大的威风,不思教化子弟,为我胡家惹来如此滔天大祸,你竟还敢无话可说?!” 胡翰的脸由青转白,双唇蠕动了几下,仍旧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在他身后紧跟着的他的子孙后代们则颤抖得更厉害了——不错,以他如今的年岁,他那没能结丹的兄弟姐妹们已经全数死去,留存的一脉都是他的子孙。因着他颇好美色,他的后代极多,后代又有后代,可谓极为壮大。其庶支发展堪称枝繁叶茂,相较起来,嫡支少了许多,也更受到他的喜爱。 除却这一脉哆嗦个不停以外,其他所有胡家子弟都转头看着这人,流露出强烈的愤怒甚至仇恨之意。 · 多年前,这胡翰嫡支的一个纨绔后辈在外游玩,调戏一个小地方的女子不成,还偷袭被人反杀,这已然足够丢面子的。可这胡翰因着那纨绔后辈生得与他年轻时极为相似,对其有几分宠爱之故,居然不远万里前往那处,以堂堂金丹之尊对一群最多不过筑基的小宗门修士动手屠戮,还追到小辈娘家欲杀其幼女,简直就是以大欺小,不知所谓! 只此一事,他们胡家被同为大族的萧家嘲笑了好些时日,许多时候都抬不起头来——他们胡家与萧家共享胡萧州,彼此竞争极为激烈,闹出这事,必定要被其压制。 更可笑的是,有个散修金丹二转过来要救与纨绔后辈争执的师兄妹,这胡翰当年正在准备突破三转,同为二转修为却怕影响突破,竟然没跟那散修金丹争斗,反倒任由散修把他心的“罪魁祸首”师兄妹两个给带走了。一时凶悍一时畏首畏尾,前后不搭,越发没有脸面了。若到此为止也还罢了,胡翰竟还不依不饶,对那小宗门、小山头逃亡在外的年轻弟子们又通缉又追杀,说好听些是“斩草除根”,可既然早先都把那对师兄妹放走了,追杀另个没多大牵扯的,又是闹了个什么笑话?欲盖弥彰,丢脸到了极致! 胡翰回到胡家后,胡弦当时就已斥责他行事太过,可胡翰非但没有悔意,反倒觉得是胡弦胆小,以为不过是抹除个小宗派的一脉弟子罢了,算得了什么?他们偌大胡家,他又将为金丹三转,日后说不得也有机会晋级元婴,哪肯听胡弦的啰嗦?于是他嗤笑一声,就扬长而去了。 胡弦被胡翰气得手指连颤,却无可奈何。 没过多少时日,府城有人连撞口金钟而得以进入他们宣明府的顶级宗门天剑宗,那撞钟之人该是何等天分!日后若不夭折,必当成为一方巨擘。胡弦作为胡家家主,自也有所关注,更理应想法子识得此人,告诫家子弟,莫要因不识得而去招惹。 这一关注,胡弦惊悚发现,那撞金钟的居然就是被胡翰屠戮的那峰头上的在逃弟子,胡翰所招惹的,居然是有如此可怕的顶级天才!x33小说电脑端:小说首发m. 顶级天才大多气运不俗,也难怪在实力差距如此之大时,却成了“漏网之鱼”,可也正是如此,他们胡家便招惹了一个如此恐怖的敌人! 胡弦当时只觉得五脏腑拧成一团,纵然他此前只是厌烦胡翰的种种举动、总还期待胡翰或者也有机缘成就元婴,而后他便对胡翰只余愤怒了。 在胡弦发觉胡翰居然根本不曾发现那撞金钟者就是他要通缉之人时,他心头的怒火就更加炽烈。何其愚蠢,何其愚蠢啊…… 不得已,胡弦只能打断自家叔父闭关,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 他那叔父便是半步元婴,又哪里能对天剑宗有丝毫抵御之力?为家族延续,即便并非胡家之错,他们也要谨慎抉择,更何况,这根本就是胡家人犯下了大过! 胡智元真人自也明白其危险,比之常年处理烂摊子的胡弦,他常年闭关,对胡翰倒并无太多观感,但同时也无情感。在听胡弦分析过后,他很快有所决断。 两人寻个机会一同前往府城,亲去天剑宗,拜见了惊天剑主风凌奚。 彼时风凌奚还未结婴,论理与胡智元修为相若,可真正见面后,胡智元便能察觉,自己比之风凌奚远远不如,恐怕对方仅仅一剑,就能将他斩杀! 胡家二人越发恭谨。 风凌奚得知两人来历,并未收下他们致歉的厚礼,只道此事由他爱徒自行解决,却也提出胡家那一脉绝不能潜逃离去。 胡家二人不敢有异议,喏喏答应后,才回到胡家。 从此,胡智元放出一半心神在胡翰身上,胡弦也将拜入天剑宗的晏长澜真正来历对胡翰一脉隐瞒,叫他们不能察觉“漏网之鱼”已近巨鳄,杀机正一日比一□□近而来。 胡翰也不知晓,从他轻描淡写地随手屠戮过后,危机就已降临。他这一脉连他在内的所有人,早在晏长澜拜入天剑宗后,便都成为了胡家豢养的弃子。 · 在做出决定后,胡智元与胡弦内心都是备受煎熬,他们固然不喜胡翰,可胡翰也终究是胡家之人。只是他们更加明白,一切都是胡翰那一脉咎由自取——种恶因,方得恶果。若他们欺瞒惊天剑主、相助胡翰一脉,那惊天剑主恐怕就会亲自出手,到那时,莫说胡翰一脉,便是他们整个胡家,都要保不住了。 渐渐地,胡弦一直关注那晏长澜的实力,只觉得他不负顶级天才之名,诸多境界突破竟如此之快。仿佛只在一转眼间,竟然就也结成了金丹! 果不其然,这一日也终于到来。 胡弦内心喟叹。 此事过后,他必要严苛约束族人……再不能出胡翰之流了。 。 第 737 章 报仇(1) 面对举族仇恨,胡翰仿佛再承受不住,深深低下头去。 他的子孙后代们同样如此,满心都是恐惧。 在两位元婴剑修临门后,胡家主胡弦将消息传递胡家上下,更由部分长老动手,将神识落在胡翰一脉身上,将他们尽数驱至广场,受胡家众多族人唾弃——叫他们脱不了身,期间事情的来龙去脉逐渐剖现,正是要叫他们死个明白。 胡翰虽做过许多仿若不长头脑之事,但实则并非他当真愚蠢,不过狂妄罢了。而今稍一转念,已明白自己一脉今日在劫难逃,且早就被族人放弃,有些细枝末节也都自脑海深处翻涌起来,迅速被他弄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刻,胡翰恐惧归恐惧,更多却是对胡家生出了怨恨来。 他恨那高高在上的半步元婴,分明实力比他强不了多少,却始终压他一头,也必定是怕他再有突破抢先结婴,如今要趁机铲除他这个威胁!他也恨胡弦那个小人,分明实力不济却仗势占据了家主之位,害他这一脉要屈居其下。他还恨这两人沆瀣一气,隐瞒于他,恨他们不顾族人之情,要把他交出去!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他还恨自己当初心慈手软,居然没能斩草除根,居然放任晏长澜入得顶级宗门……又恨当初那个惹是生非的兔崽子,若不是他被女色绊住,又怎么会丢了性命,还连累了他! 胡翰心并未挂念因他之故也要面对敌人的子孙后代,只想着之后面对晏长澜要如何脱身。他思及那晏长澜固然是个剑修,可本身不过金丹二转,比他还低一个境界,他若并不出手、只管全力逃遁,未必不能离开…… 许是子孙肖他,胡翰的后人们有的在心怨怪祖爷爷为个纨绔子惹是生非,也有的在想这回祖爷爷能否胜过仇敌,还有的想着祖爷爷定要能抵抗住才好,他们也该想个法子,怎么趁空先逃……却并无一人想要为“祖爷爷”拖住仇敌,给“祖爷爷”创造一个离开的机会。 · 正在胡翰心百转、就在所有胡翰一脉之人都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时,忽然间,有一道磊落的声音响起,透着些微清朗,更多则是沉稳。 “天剑宗晏长澜前来拜访胡家胡翰一脉,还请胡家主开门相见。” 胡弦的眼瞳骤然收缩。 所有的胡家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胡家大门外的方向看去。 · 另一处高阁上,有三人正对坐饮茶。 那个看起来近乎年面貌的微微叹了口气,垂下了眼。他对面的两人瞧着都颇为年轻,比起他来格外透着一股锐气。但反而是这个年纪瞧着大了不少的气息接连数变,始终不能彻底平静,面对两个“年轻客人”时,也透着些微敬畏之意。x33小说首发 相貌冷峻的剑修给自己添满茶,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欣慰,道:“来了。” 他身旁的同伴笑了笑:“也快了。” 年修士不敢多言,又轻叹一声。 · 此刻,胡弦稍作犹豫,吩咐周围数名长老,让他们将非胡翰一脉的子弟留在家,自己则与另几个长老带着胡翰一脉众人,徐徐走出胡家。 ——诚然此番是落定了弃子的,他们胡家的颜面也的确已然毁损,可也终究不能放任晏长澜等人进入胡家之内屠戮。 因此,也只得将人带出去了。 为免胡翰一脉有人不肯,那些同去的长老,便是监察之人。 待走出了门,胡弦等人便已瞧见,就在胡家前方的高空上,正悬浮着一艘飞舟。其瞧着并不十分华美,也并不十分庞大,多半并非天剑宗之物,但其宝光流转、品相不俗,分明也是一件极为出众的法宝——如今又有几人不知,天剑宗的双绝剑晏长澜,其相扶相伴的道侣叶殊正是一名炼器大师! 胡弦运目看去,那并肩站在船头的两名年轻修士,一个高大英俊,一个俊秀冷淡,看着极为般配,可不正是晏长澜与叶殊?在他们身后隐约还有几人,通身都是杀气,想必也都是“漏网之鱼”,此番同来复仇。 不过,除了这几人外,竟再没有他人。 胡弦不敢多思,微微拱手:“双绝剑,叶大师,诸位,请。” · 晏长澜的视线从胡弦身上掠过,落在了场唯一的金丹三转身上。 尽管他不曾见过胡翰,但无须旁人指认,他也知道这个人必定就是那害死他同门、抹除白霄峰一脉的贼人! 晏长澜并未多言,只也拱了拱手,道:“胡家主,还请诸位退避,由我等与胡翰真人一脉了结这一桩旧恨。” 胡弦无法可说,轻轻挥手。 刹那间,他身边之人、众多长老,都与他一起退回了胡家大门之内。 胡翰一脉有些年轻性子急的、胆怯畏缩的,都慌慌张张想要也跟着蒙混回去,然而已到了这个地步,胡弦纵然心有所不忍,也依旧运转法力,朝前方一抹。 这一刻,这些意图蒙混的就被一股大力推出,踉踉跄跄地停留在门外,眼睁睁看着胡家封闭起来,不肯接纳他们…… 即将丧命的恐惧让这些人更加慌乱,他们回不去了,就急忙召唤出自己的法器来,马上就往远处遁去。只是还没来得及遁出几丈远,就有一道血光从天而降,绕着这几人旋转一圈——下一瞬,他们的鲜血皆被抽干,化为一滩血水,和着他们的法器一起落到地上。 是陆争出手了。 陆争的手法太过血腥邪门,胡翰一脉众多子弟简直被吓破了胆子,几乎所有人都立即出手,无数的法器、攻击招式都朝那飞舟袭去。 很多能够飞行的子弟——不论是借助法宝抑或御空之术,聚集起来冲向飞舟,似乎想要放手一搏,得一条活路。但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其还有不少人一边冲击一边观察,试图以他人为盾,由他人去抵挡敌人,自己找空隙奔逃…… 很多胡家子弟几近将飞舟围住。 但飞舟猛然冲撞,却是将近前的胡家子弟尽数撞飞,有的筋骨俱断,有的则头骨碎裂、直接被撞没了性命。 也是这一刻,胡翰冲天而起。他看起来仿佛是朝着飞舟冲去,但就在冲过去的刹那,他倏然转身,遁速快了数倍,直朝另一方向远去—— 然而,晏长澜一直没有放松过警惕。 同门几人早打算得明白,晏长澜必然要亲手将胡翰斩杀,他的心神,自然也从抵达的那一瞬开始,就不会离开胡翰半分。 一声风雷嗡鸣。 晏长澜的身后骤然出现一双风雷翼,只急促一拍,他整个人已出现在了胡翰的前方。 刚刚好,挡住了胡翰逃遁的去路。 。 第 738 章 报仇(2) 胡翰心头猛震,好快! 他以为自己乃是金丹三转修士,晏长澜再如何天才,在一个小境界的差距之下,也理应无法阻拦他的去路才是。 没料想,他根本没能逃出多远,晏长澜还能后发先至,竟拦在了他的更前方! 胡翰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尽管被拦住了,也不曾放弃再寻机会逃离,于是他迅速释放自己的本命法宝——足有一丈多长的巨戟,兜头就朝晏长澜劈了过去。 横刃上乌光闪烁,似乎是淬了毒的。 但是这一横刃却劈空了。 只有一声极其细微的、就连金丹三转都几乎没能听见的雷鸣声响起,胡翰的前方已然没有了晏长澜的身影,横刃所斩过的,不过是一道残影而已。 胡翰心里一更,太快了,远超乎他所想的那般快。诚然他听说过天剑宗有个长于风雷的双绝剑,但那只是过耳不过心,世上的天之骄子何其多,每几年都能有获得封号的金丹修士出现,与他并无多少关系,他怎会多加留意?可他却万万不能想到,这双绝剑竟然是他忽视的、原以为早已不知死在哪个角落的被他屠戮过的喽啰一脉,如今正用他那本事来问他寻仇!(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也是这一刻他终于认识到,“长于风雷”究竟是何含义——其速极快,快到他以境界不能压制,粗略的攻击竟连对方的衣角都不能碰到。 但想归想,胡翰的动作却半点不慢。 在他手腕翻转间,那巨戟犹若一条游龙绕了个大圈横贯而出,直扫向他自己的身后!在那处,分明有一丝极为隐秘的危险之感传来,让他在心有所感的刹那,先回手抵挡。 只可惜,这回手地方并无用处。 又一道残影自胡翰身前掠过,同一时刻,有一点寒芒逼射而来,瞬间刺向他的眉心,依旧是迅如风雷,十分可怕。胡翰身后汗毛倒竖,巨戟一收,赫然挡在自己的面门前,让那点寒芒刺在了他的巨戟上。 好险…… 胡翰冷汗涔涔,立即运转身法,扭身用法力摧动巨戟与那扑面而来的双剑交战,他自己则极快在空穿梭,极力拉开自己与残影之间的距离。 · 晏长澜在挡住胡翰之后,就迅速地跟他来往了几个回合。他原本并未出全力,至少尚且不曾将风雷真意全数释放,而是选择用极简单的招式攻防罢了。但随着这攻防,他也很快瞧出,这胡翰的实力……比他所想还要弱些。 虽不知胡翰还能施展出什么更多法门,可他已然施展出的这些,法力稍显虚浮,于他而言似乎不必使出全力,就可以与之交战。 晏长澜一边冷静地出手消耗胡翰法力,一边生出了一丝难言的悲怆。 若胡翰的本领真在他所预料的之下,若胡翰最后也使不出太多叫他震惊的手段来……他复仇也将比他所想的更加轻易。 而也就只是一个根基并不很稳固的胡翰,曾给他带来那般大的压力,曾那般轻描淡写地,就害死了待他十分亲厚的师兄师姐,抹掉了白霄峰一脉的人命! 晏长澜心念闪过间,剑招更加凌厉,但为能将胡翰彻底限制、避免这金丹三转有什么未知的隐秘逃生法门,他依旧并未使出所有实力,只逐渐增强威能罢了。 ——无论如何,在晏长澜的极速与密不透风的双剑劈斩间,胡翰被牢牢控制在了附近方圆十丈之内的高空脱身不得。也因着剑招、法术的余威,让其他人接近不得。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 在晏长澜控制住胡翰时,飞舟的冲撞已让胡翰一脉的子弟们生出畏惧之心,冷静又胆怯地不敢再冲击飞舟了。 此刻,许多胡家子弟被诸多惨剧充斥脑海,一时竟失去冷静,又迅速逃向四面方。其有人更不惜祭出心血,以去掉半条性命的法门遁走,这一位实力在筑基四重以上,用上这血遁来居然极快,眨眼就比其他子弟都跑得远上数倍。 只是,这时的飞舟突兀消失了。 出现在高空的,是那青衫冷漠的叶殊,与另外三个年轻修士。 那三个年轻修士手,光芒忽隐忽现,紧接着又几个圆盘被抛出,一瞬落在数个不同方位,迸发出一道道极为奇妙的力量。 几乎也在这时,有几个逃得快的胡家子弟——包括血遁那位,都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之物一般,骤然倒飞而回。有又不少胡家子弟被什么无形之力迷惑一般,犹若没头苍蝇四处碰撞,但不论碰撞到何处,又会返回原本的方向。 肉眼可见的,所有的胡翰一脉子弟,全都被困在了这方圆数百丈之内。 · 胡家大门后。 当那几个阵盘抛出、胡翰一脉的子弟们纷纷被阻拦或限制时,胡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内心极为隐秘处,胡弦也未必不曾想着,胡家之外地方广阔,也无护族阵法,或可在厮杀之,胡翰一脉能走脱几个?但当数个阵盘布于空后,他便明白自己终究是心存侥幸了。几近被屠尽的血仇,自然只会用屠尽胡翰一脉来消除,这种情形下,晏长澜几人又岂会留空子给胡翰一脉来钻? 如今诸多阵法已成,胡翰一脉已成瓮之鳖,再也不能逃离了。 · 果不其然,胡弦亲眼见到其那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修周身笼罩一层血光,其从腹缓缓拔出一口血剑,双眼也密布血色,化为数道血影,分别在几个筑基修士之穿行。血影每过一处,那个筑基身上就会多出一道血口,血流不止,只在数个呼吸间,那筑基修士的面色就会因失血过多而发青,变得森然可怖起来。 同时,来者唯一的女修手持一张琴,纤纤手指在上方轻柔拨动,每一次拨动,都有一些奇异而悦耳的琴音弥漫开来,仿佛泛滥起道道无形的涟漪,一层层地铺开去。 琴音过处,胡翰一脉的炼气子弟们脸上不由出现迷茫之色,甚至有些修为弱的面如金纸,立刻就喷出一口血来。可见这琴音虽动听,却内含杀机,叫人心惊。 不过琴音却又有另一种妙处,女修身旁那高大持枪的男修出手后,只一枪就将两名炼气修士一同贯穿,琴音低吟间,他周身气息越发强大,每一次出枪后,枪尖迸发的法力也好似爆裂一般,更快迅猛,也更加恐怖。 胡弦眼见族人一个个陨落,不由一阵窒息。 原不被看在眼里的“蝼蚁”,而今一个个都有如此本事。 尽管前来报仇的仅仅五人,此时却如杀鸡一般,屠戮得如此轻松…… 胡弦眼皮微抬。 还有那始终不曾出手、冷眼旁观叶大师。 他不曾动手,可那毫无波动的眸光,却让人更加心颤。 。 第 739 章 报仇(3) 就仿佛,此人早已见惯了杀戮?又仿佛哪怕胡家的人死去再多,也得不到对方的动容一顾。 胡弦想到此处,心里微叹。他又看向在高空与晏长澜激烈厮杀的胡翰,不知道是何种滋味——胡翰身在对战之或许并不觉得,他却能看出,晏长澜分明还有许多余力,而胡翰从头到尾都被其牵引着动作,只不断地被消耗法力罢了。 眼前胡翰一脉在面对从前白霄峰一脉的复仇时,以数十倍于对方的人数,被对方一面倒地压制、屠戮。 这一切,不过只是因着胡翰的狂妄而已。 ……也不足为奇。 纵然没有这白霄峰一脉,以胡翰一脉的所作所为,迟早还有其他仇敌会找上门来。到那时,也依旧是同样的后果。 · 摸爬滚打许多年,陆争经历的生死之战极多。他虽不同于他师兄晏长澜那般走过生死之路、无敌之路,可也有自己的一番所遇,以一对多的次数不在少数。更因他称得上是邪修的一朵奇葩,总拿作恶多端之人下手,他也曾被聚集起来的真正邪修围杀过。但他所学法门太邪异也太强悍,这才能即便拖着重伤之躯,也能死里逃生。 现下他做足准备,且早已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正是胡翰一脉的所有筑基,出手时便十分顺利,哪怕这些筑基修士都仍旧想要逃走、甚至有懂得阵法的试图破除阵盘禁锢,他也依旧能很快将他们诛杀,血液尽数吸收。 没过上多久,陆争居然是头一个完成任务的,而此刻的晏长澜仍在同胡翰交手,葛元烽、阮红衣配合杀戮的炼气修士则刚过三十。 陆争略顿了顿,然后并未插手另外两方的厮杀,只身形晃动,守在了几个阵盘的附近。 但凡有想过来攻击阵盘之人,都将被他宰杀,同时,若是哪个阵盘被杂乱的力量冲击震荡,他就会一一调整,使它们照旧运转功效。 阵盘稳稳当当地悬浮着,陆争心头略定,不自觉看向更高、更远之处。(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在那里,叶殊周身萦绕着一种奇异的气息,让他也悬浮在高空,那似乎并非是御空的术法,而是另一种力量。 ——陆争不通阵道,自然不明白,那乃是阵道之力。 并非所有阵道之力皆可如此,而是叶殊早在炼制阵盘之后便已做好计划、计算分明,只要那几个阵盘同被祭出,彼此之间的阵道之力互相作用,再以叶殊所悟玄妙牵引,即可让他借助这互相作用的阵道之力浮在空——亦为那些阵盘的阵道之力平衡之处。 若是几个阵盘始终维持,叶殊便能静静悬立,倘若阵盘不稳,叶殊自能通过所悟的玄妙调理阵盘与阵盘之间的微妙气流,使阵法不会产生破绽、放走胡翰一脉之人。 因此,陆争看向叶殊自也并非是他看出了玄机,他只是对叶殊如对晏长澜那般有孺慕之情,在完成屠灭筑基的任务之后,禁不住就“问一问”叶殊,自己做得如何。 叶殊接到陆争视线,心略转,已然分明。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于是,他微微点头,以示“不错”。 陆争心满意足,一边分神留意阵盘,一边也抬眼看向师弟师妹们。 他思索过后,只觉晏师兄那边必不会出错,但师弟师妹却未必不会粗心,他多瞧一眼,总是更妥当的。 · 若说白霄峰残存一脉对胡翰最为仇恨的,毋庸置疑正是阮红衣和葛元烽,尤其是二人心愧疚,对胡翰恨之欲死。加之那当初的祸头乃是胡翰一脉的纨绔子,因此他们对这一脉的子弟——哪怕当初并未出现在白霄峰,他们也一样杀之后快。 在二人看来,胡翰一脉当初借助胡翰之势作威作福,享受了众多的好处,那么胡翰做下的罪孽,自也要举脉承担。何况胡翰当年又何尝在意过白霄峰一脉的无辜?整个峰头上下,可并非只有他们师兄妹、师姐弟,更有许多其他门人杂役,都被抹除。 一脉之恨,也只有一脉来偿! 葛元烽和阮红衣历经一边多的生死,自然也是为了能在这一次的复仇能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发泄出来,为曾经做一个了结。 因此,两人竟然出乎他们各自意料的冷静,彼此配合,尽情杀戮。而在这杀戮,也并不曾出过一点错。 胡翰一脉的炼气修士足有上百,但这上百的数目,甚至包含了境界最低的炼气一层。葛阮夫妻动手时,在阮红衣的琴音迷惑之下,所有不到炼气五层的修士,都被琴音迷惑,有的使不出法力来,有的则是琴音将攻击引向身边最近的同族,未能加入到群攻葛阮夫妻的族人们去。 随着这琴音,葛元烽的大枪狂舞,每一枪都至少能带走一条人命。 尽管百名炼气修士一半以上都在炼气五层之下,可葛阮夫妻一人要对上数十人,也绝不是轻松之事。二人的法力消耗颇快,尤其阮红衣,因着琴音操控的人多,消耗更快些。待消耗几近过半时,阮红衣牙关微动,随即咽下了一小口蜂蜜。 ——叶殊虽不会过于插手几人复仇,也早吩咐过葛阮等人要着力于减少法力消耗,可真正要对付上百人时,他自也会备下涅金蜂蜜——量不多,以秘法揉成丹丸,每人三颗而已。待几人法力将尽时,咬破一颗,就可有所补充。三颗也当够用了。 这一刻,阮红衣及时喝下一颗丹丸的蜂蜜,顿时进入丹田,化为许多法力,被她吸收。她精神一振,琴音越发急促起来。 自然而然的,胡翰一脉的炼气修士们也死得更快了…… · 陆争看着这对小夫妻并无不妥,也就仍守着阵盘,间或看向高空。 · 仅仅一刻多时间过去,已有数十个炼气修士被大枪贯通而死,人死得越多,葛元烽追上并杀死炼气修士就越容易、越迅速。 渐渐地,只剩下炼气七层以上的修士还活着…… 又一会儿,在阮红衣的琴音相助下,炼气层也死光了,唯独剩下四个炼气九层,他们原本是分散开的,却也还算机敏,此时凑在一处,互相配合,试图抵御葛阮夫妻。 然而,纵然炼气九层,也远不是筑基修士对手。 区区四个炼气要想抵抗两位筑基,除非是那绝顶的天才,否则怎能做到? 只是几个回合的工夫,夫妻俩已将这四人也都诛灭。 然后两人一跃而起,来到了陆争的身旁。 如今还剩下的,只有晏长澜与胡翰而已。 而胡翰,已几乎不成人形了。 。 第 740 章 报仇(4) 眼前的胡翰左臂已被削断,唯独一只右手持住巨戟,左支右绌,十分狼狈。除此以外,他身上有许多细细密密的伤口,那些伤口大小不等,有些不过是划伤,有些却被削去了皮肉……内又有大半有灼烧痕迹,现出焦黑的色泽来——显然,这些伤口多为裹着风雷真意的剑气所致。 胡翰的身体紧绷,面色惨白,双眼充斥着猩红的血丝。他极力与晏长澜对战,身法、攻势都是一流,手的巨戟也依旧稳稳当当,可任谁都能瞧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已是摇摇欲坠。 晏长澜秉性稳重刚直,与人交战时从不折磨对方。然而胡翰与他们仇恨极深,为保将胡翰性命确切留下,也是想要让同门几人皆能看见胡翰的结局,晏长澜出手十分谨慎,计算胡翰法力消耗之余,也在冷静地拖延时间,让胡翰既不能逃走,也不能轻易陨落——胡翰从来视他人如蝼蚁,而如今瞧见这一幕之人除却他的仇人,便是已将他放弃的族人。后者或许有些唏嘘,前者却是见之大快。 但毋庸置疑,空地下,府内府外,众人皆有所感——这胡翰落得如此境地,着实是让人难以同情的。 · 此刻的晏长澜面对胡翰依旧谨慎,并不会因胡翰颓败至此便掉以轻心,他神识朝四周一扫,便瞧见四下空空。 胡翰一脉被驱赶出来的修士,但凡还活着的,只剩下胡翰一人了。 晏长澜神色微动。 这时,同门皆在,也该是胡翰受死之时。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只是越是最后关头,对一位金丹三转就要越发防备。 晏长澜眼闪过一抹杀机。 下一瞬,他擎起拙雷、澜风双剑,剑锋处风雷真意奔腾不休,而他双臂一转,整个人就犹若一团雷暴,直冲胡翰! 胡翰瞳孔收缩,面上露出一抹惊怖之色。他耳仿佛听到一阵雷鸣,无数飓风、炽热电流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叫他通身上下霎时麻痹,伤口处的痛楚也越发剧烈起来。 他的法力也一时在金丹之内乱窜,那一团结成的丹珠,仿佛也有了些碎裂之感…… 胡翰一咬牙,勉力咬破舌尖。 同一时刻,他体内有一物骤然碎裂,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一口鲜血喷出后,胡翰面色酡红,体内的血液骤然开始沸腾! 他原本想着要用此法逃离,可如今周遭尽被封锁,他便只能奋力一搏了! · 叶殊仍在空更高处俯瞰。 在他的周围,不知何时以阵道之力将几个阵盘收到自身附近,更强大、玄妙的力量在阵盘之间流转,使得这几个阵盘倏然套嵌在一起,好似形成了一个稳固的、新的阵法。 而这阵法,正是封锁了空间的——就犹如叶殊前世所悟方锁天阵——其威能虽是削弱了极多,可困住一名金丹三转,叫他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方圆百丈,却是绝无问题。 叶殊仍未才出手,他的身体在感知周遭的微妙气流,视线则始终落在晏长澜身上。 他亲眼看到随着晏长澜一点点将胡翰逼到极限,亲眼见到胡翰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也亲眼看到了晏长澜周身萦绕的情绪由仿若即将喷发的火山……到逐渐平静。就仿佛在晏长澜的体内,有什么情感不断地倾泻而出,又渐渐融入心底深处,变得稳固却不再外露。 那种情感,便是晏长澜对已然故去的同门的情谊。 在心永存,却不再是疮疤了。 ——陆争等其他白霄峰余脉也该是如此。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只是,叶殊对旁人不过爱屋及乌,真正的看重只落在晏长澜身上罢了。 同时,叶殊也因着看重晏长澜,对胡翰有所留意。 一如晏长澜所想,困兽犹斗,何况修士?但凡是一位强大的修士,在濒临极限的时候,总要更防备一些的。 果不其然,待晏长澜不断逼迫胡翰,而那胡翰也终究察觉到自己再无脱身之路时,一团雷暴冲向胡翰,那胡翰的身上,则迸发出一道可怕的气流。 胡翰的面色从酡红转化为惨白,随之发青。 同一时刻,他通身的皮肤却笼罩上一层不祥的、奇异的血色,内青筋蠕动,整个人仿佛化为一头人形的怪物,面目全非,让人一见便头皮发麻。 · 叶殊看见这情景,微微皱眉,眼闪过一抹冷光。 这似乎是—— 葛阮二人也都瞧见了胡翰的变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陆争倒是强些,他毕竟在邪修混过许多时日,见识到的各种诡异更多,胡翰之变不过让他觉得古怪,却不会生出什么畏惧的心绪来。随即,他露出惊讶之色。 就好似叶殊一般,他同样极快地认了出来。 ——居然是一个邪道的法门? 陆争生出一股怒火。 这种邪道法门他虽自己不曾修炼过,却曾经在邪道看过许多,乃是一门用来逃生之法。其之所以被判入邪道,是因着若想要将它炼成,手法十分恶毒,非正道人可用。 传闻婴孩在母体之时,先天之气未散,且于母体怀胎五月时最为强盛,而先天之气很是神异,往往有难以想象的妙用。就有天资极高的邪修为能获取这妙用,创出一种邪法,乃是挖取九百九十九个五月胎儿,将之放入大釜以秘法熔炼,合计炼化九百九十九日后,得九粒丹丸。若得每月一粒服食后炼化,九月过后,服食者体内结出九粒珠子,每逢险境时,爆开一粒珠子,便能将自身实力提升三倍,介时服食者不论擅长什么法门,皆可强化自身,且足有九次机会可用,堪称极为厉害的杀手锏——唯独有一点不妥,这实力提升仅能持续半个时辰左右,时间一过,服食者就会变得格外虚弱,每日皆要服用一岁婴孩血调养,其男婴女婴各一斤半。待百日过后,才能彻底痊愈。 一岁婴孩体内鲜血尽数抽干,也不过一斤半左右,因此每用一颗珠子,就要另杀一百男童并一百女童! 如此法门,自然是极其邪恶,可谓丧尽天良。 能将此法修成,这胡翰不知要害了多少孕妇胎儿,又不知杀死了多少婴孩。 陆争一个被污了灵根不得不以腥血之物修炼的邪修,尚且极力克制自身,只用邪恶之人修炼,这胡家偌大的正派家族,掌控半州之地,竟会出现胡翰这等邪恶之辈…… · 与胡翰交战的晏长澜,眼见胡翰在数个呼吸间发生如此变化,心头微凛。 虽不知胡翰所用法门为何,但他的心,却倏然生出一丝厌恶。 。 第 741 章 报仇(5) 只是,也容不得晏长澜细思。 胡翰变化完成的刹那,他的身形已然出现在晏长澜的面前,也在同一时刻,他手里的巨戟横斩而出,横刃触及到晏长澜的腰际。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晏长澜直觉危险,在视线尚未触及之前,身后的风雷翼陡然一扇,就避开了这原本不易察觉的横斩。风雷翼带出的气流振动,加之风雷真意萦绕在他周身,于是下一个劈斩抵达的时候,他横挪开去,再次避开。 即便不如叶殊般知晓这邪法的来龙去脉,但身经无数战斗的晏长澜仅仅躲开两次攻击,就能精准判断,如今的胡翰,实力暴涨三倍。 晏长澜眉头微皱,却并无畏惧之感,只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双剑左右轮摆,犹若泼雨一般,与胡翰的巨戟激烈碰撞。他的风雷翼极快闪动,每一次闪动都有小范围的挪移,尽管胡翰的遁速也是极快,但竟然也只是与风雷翼近乎持平,根本无法困住晏长澜。 短短几个呼吸间,晏长澜和胡翰之间的交手就多达数百次。两人的身影化为两道残影,激烈的撞击发出刺耳的嗡鸣。 晏长澜依旧很沉稳。 他的心很稳,情绪很稳,手也很稳,因此每一次的攻击尽管快到了极致,却都是在他自己的掌控之,每一招的落点都胸有成竹。 可胡翰却不同。 他凭借一门邪法将自己提升到如此的程度,原以为可以极快地解决晏长澜的威胁,可谁能想到他不仅没能做到给晏长澜带来任何伤害,甚至即便如此,与晏长澜的交战依旧勉强? 越是交战,胡翰心的恐惧越深。他使出了自己所能使出的所有强大攻击招式,也用尽了自己最快的身法,他还不惜在邪法状态之下,依旧用一种伤损自身提升战力的法门再度提升自身——然而全都没有用处。 眼前的晏长澜就仿佛是一个深潭,无论胡翰如何施展,始终不能在这深潭之掀起一点水花,一应的攻击,皆被这深潭所吸收。 时间不断推移,越来越快。 胡翰尝试冷静地在心计时,然后他倏地发现,在与晏长澜连番交手受挫后,他所消耗的竟只有盏茶时候?邪法所能持续为半个时辰,盏茶时候绝对不长,可为何分明还有那许多的时间,他心的恐惧却越来越强盛? 晏长澜周身的风雷真意越发狂暴起来,双剑纵横之间,空有极广阔的地方都穿梭着强大的剑气,密密麻麻地横贯高空之上,几乎形成了诸多剑网,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样可怕的剑网之内,但凡有什么东西出现,恐怕都会被其绞杀成无数的碎片。 · 胡翰正在剑网。 在跟晏长澜鏖战的这些时间里,他不知不觉间被晏长澜逼迫到如此地步,待这一刻他才更清晰地认知到,他从未逃脱那晏长澜的捕杀范围——即便他的实力暴涨,在那晏长澜的眼,似乎也不见半分差别。 胡翰的周身涌现出一片片奇异的光芒,正是这些光芒将那些剑气阻拦在外,但也不曾完全阻拦——剑气之网与光芒交错之间,就仿若冷水落入热锅,发出无数“嗞嗞”声响。同时,剑气始终不见消磨,可每一次交错,光芒都会被打薄几分。胡翰体内的法力疯狂消耗,那颗珠子碎裂带给他的力量仍旧在他四肢百骸飞快流转,他依旧感知到自己比往日强大太多,可他依旧越是争斗,越是绝望。 忽然间,数道剑气虎啸而来,胡翰猛然后退,而在他身后,也有一丝极为危险的预兆。 胡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奋力想要躲避,手持的巨戟在周身不断劈砍,极力护持自身,可或许是风雷真意太过强势,他这一把巨戟被雷暴轰击了无数次的此刻,又遭连续攻击,终究是有所破损,威能也大大下降了。 终于,有剑气破开巨戟防御,又有更多剑气呼啸而来。 胡翰只觉得心一凉—— 完了。 剑气冲进他的体内,将他的筋络血肉都大肆破坏,他的皮肉被割开,无数的肉屑飞溅而出,给他带来了无比剧烈的痛楚。 胡翰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刻,也不知为何,在他的脑倏然闪现出无数妇人与孩童的哀嚎,让他的脑海犹若被无数细针戳刺,让他也不由要抱头惨嚎起来。 可也是在这一刻,胡翰倏然发现,自己居然抬不起手? ……原来又是在无知无觉之间,他的臂膀、双腿,都被纵横交错的剑气切下了。 还有腹部而起的疼痛,猛然席卷全身。 · 在所有人的眼,胡翰的气势狂飙,但晏长澜与他的厮杀却与先前一般无二,任凭胡翰如何狂暴,也始终在晏长澜的控制之下。 不多时,胡翰的攻势不减,身上的伤势却越来越重,而晏长澜的攻击越来越强,或许沉溺于厮杀的胡翰不曾察觉,可事实上,每一次和晏长澜的正面相争,都给他的肉身带来了极大的负担,直至最终—— 胡翰被晏长澜打碎了骨肉,从皮肉掉落到四肢脱落,再到丹田破碎…… 晏长澜手臂反削,澜风剑轻飘飘地划过。 于是,在胡翰的金丹化为乌有时,他的脖子也被砍断,头颅赫然滚落。 这一瞬,他的双目圆睁,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而那恐惧的深处,是绝望与不甘。 胡翰被彻底杀死了。 以几乎被分尸般的形貌,彻底消亡。 · 于葛阮夫妇而言,胡翰被分割而死着实大快于心,陆争也有些痛快,但实则晏长澜却并无折磨胡翰之意。若胡翰不曾修炼邪法,晏长澜在几个同门诛灭胡翰一脉其他人后,就会直接破坏胡翰丹田、斩断他的头颅,可偏生胡翰修炼了邪法,比起先前威胁大了许多,他自然行为要更缜密些,也才有那漫天的剑气之网,他也才迸发了全部风雷真意……如此一来,风雷真意先损坏了胡翰的肉身,他再从剑气之网穿梭几回,也才落得如此结局。x33小说首发 死状极其凄惨。 · 胡翰死后,晏长澜收起法力,澜风拙雷双剑没入他自己掌心之内。 同时,叶殊将几个阵盘收起,解除了高空的封锁,候着晏长澜朝他而来。 陆争、葛阮夫妻也极快去到两人的附近。 一行五人,在高空冷眼扫过遍地尸骸,又看向了胡家大门后,胡弦等一众旁观之人。 · 胡弦将这一场屠杀从头看到尾,心头接连震撼。 早知双绝剑实力非凡,今日一见,当真是闻名远不如见面。他那道侣亦是非凡,即便不曾出手,始终高悬于空,却是周身力量涌动,叫人心惊难言。 就连另几个白霄峰余脉,都不曾拜入大宗门的,实力竟也远胜寻常散修,就连一些寻常出众的大宗弟子,气势都在他们之下…… 。 第 742 章 报仇(完) 眼见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胡翰一脉所有年轻子弟尽数被屠戮干净,胡弦满心黯然。 并未将思绪陷入黯然,胡弦轻叹一声,朝身后比划出一个手势来。 然后,胡家大门再次打开。 胡弦先一步自其走了出来,随后,门内又走出来许多妇人打扮的女子,极少数男子,以及一些在十岁以下的孩童。 这些女子有修士也有并未入修炼之道的,男子亦是如此,孩童则即便开始修炼,也仅仅刚刚引气,连炼气一层的修为也无。 胡弦面露凄然,将身子让了让,道:“这些便是胡翰一脉余下之人。”x33小说首发 ——胡翰一脉相关之人极多,有已入修炼的、未入修炼的、能修炼却境界低微的以及不能修炼的,有年长的、也有孩童。另外男修有妻妾、有被他族女修招赘的,女修或是出嫁、或是和离回归族、或是招夫入赘、又或是尚未出嫁。其除了出嫁的女修以外,其他照道理,也都同属胡翰一脉。 先前被推出来任由晏长澜等人报复的,乃是胡翰一脉所有的男女修士,而眼前的男女便是男修的妻妾、女修的赘夫、有胡翰血脉但无有灵根修炼之人。孩童们同样是胡翰血脉,可年岁太小,修为全无,也不曾被推出来厮杀。(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但晏长澜一行此来是为报复白霄峰一脉的仇恨,胡翰一脉的任何一人都理应在报复之。那些可以参战无论是否死绝、能不能有人逃脱,这些无力参战的胡翰的血脉,也都要在最后被同样推出来——按照常理,他们才是必死无疑的人。 至于妻妾、赘夫们,则看复仇的一行人是什么念头了。 同样被诛也不足为奇,当年的白霄峰上死去的,也有仅仅是暂时留在峰上的毫不相关之人。 · 除却叶殊以外,晏长澜、陆争与葛阮夫妇在见到这些人之后,都微微怔了怔。 叶殊前世身为叶家的少族长,即便叶家家风清正,并不会做出主动屠灭他族之事,但经由这无数的年月绵延下来,也总是会有与其他势力的摩擦,其成为仇恨的亦不在少数。他经手了家族许多事务,自身也时常阅览典籍,自然知道许多潜在的规矩。 因此,他早已知道会发生何事。 但晏长澜等白霄峰余脉却不同。 早在最初决定复仇时,晏长澜提起的便只有胡翰一脉的炼气、筑基修士与那最大的仇人胡翰,与他们相关的那些,打从开始就不在他的计算。叶殊知道晏长澜的心性如何,不曾对他提起这潜在规矩,晏长澜自己更是从未想过。 陆争、葛阮夫妇也是如此。 前者虽为邪修,但意志从未堕落,后二者诚然是最为仇恨胡翰之人,可杀光所有受其好处、与其有学院的修士以外,他们却不会迁怒那些嫁出娶入赘入以及尚且年幼的。故而他们亦是从未想过,在屠戮了所有参战的修士之后,还会有这些只消他们一句之下便会尽数就死之人。 怔过之后,晏长澜几人反应过来。 陆争皱眉,对此毫无兴趣。 葛阮夫妇看向晏长澜,眼里有着询问与犹豫。 叶殊依旧不言。 在白霄峰余脉复仇的前后,他始终不曾多言。 晏长澜沉声道:“此间事了,我等告辞。” 叶殊微微抬手,将疾行飞舟再度祭出。 一行几人都不发一语,只各自进入飞舟之内。 这一回,轮到胡弦愣一愣了。 他是老奸巨猾之人,此番见得白霄峰余脉众人反应,哪里还不知道他们从无屠尽余血之意?再思及胡翰曾经所为,越发有些唏嘘。 胡弦心长叹,面上则是颇带敬意地说道:“诸位请。” 旋即,疾行飞舟调转船头,破空而去。 · 慢条斯理喝完一杯茶的淳于有风放下了面前的茶盏。 同时,风凌奚站起身来:“我们也该告辞了。” 胡智元露出一个苦笑,站起身来相送:“风剑主,淳于剑主,此番怠慢。” 淳于有风懒散一笑,随意摆了摆手。 两位元婴剑修走到窗边,只一瞬,就化为剑光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后,胡智元的神情微微有些难看。 他是如今胡家修为最高之人,也是镇族之人,任凭是哪个家族的顶尖战力在面对敌人时毫无还手之力,都是耻辱——即便敌人的到来是族子弟自作自受。 更何况,他不得不将族一脉交出。 不论是什么样的势力,在自家族人闯出大祸后,往往都更愿意自行处罚,而不是让外人插手。便是说好了他们自行解决恩怨,可来者气势汹汹、背靠顶级宗门,与任由族人被人屠戮又有何差别? 胡智元尽管理智上早已做出决定,也对胡翰一脉并无感情,可胡家大门前的血流成河,依旧刺痛了他的眼——在他神识扫过外面的战场时。 奈何无能为力。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哪怕是他再进一步,也依旧远远比不上那位惊天剑主,以他的天资和资源,日后也永远都不可能在风凌奚之上。 他只能潜心修炼,并吩咐胡弦严厉督管家风。 他们胡家,再不能出现一桩类似的丑事了。 · 至于胡翰那怪异的形态…… 胡智元隐隐有所觉。 那气息太过邪异,且当他气息出现时,风凌奚和淳于有风几乎同时暴露出一抹恐怖的杀意。 他们似乎认得。 胡智元越发下定决心。 如胡翰这等人,绝不能再出现于他们胡家, ·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遁行而走后,在空对视一眼。 淳于有风冷哼一声:“能修那种邪法,也不知胡家干不干净。” 风凌奚面色森寒:“待回宗后,遣人过来调查此事。只胡翰一人修炼也还罢了,寻出这邪法焚毁就是。若胡家也不干净……但凡与此相关者,便都不必活着了。” · 疾行飞舟远离后,胡家依旧一片死寂。 许多族人在胡弦和长老们的指令下走出大门,将那些尸身一一收殓,葬入家族祖坟。 尽管胡翰一脉给胡家带来了莫大的灾难和耻辱,可终究也不是全无功劳,而纵然再如何耻辱,既然是胡家放弃了他们,那么人死之后,也终究要给他们一片埋骨之地。 许多胡家人心都生出无数的感慨,终究还是沉默。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的大难,胡家还是渡过了。 · 疾行飞舟并非径直飞回天剑宗,在远离胡家之后,它便静静地悬停在高空。 叶殊等人站在甲板上,静静地看向前方。 果不其然,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两道剑光极快遁来,落在了叶晏二人的身旁。 是风凌奚和淳于有风。 叶殊等人朝两位师长、前辈行礼。 晏长澜诚恳道:“辛苦师尊。” 。 第 743 章 回落霞镇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在与叶晏二人稍作招呼后,就再度遁走。 他们并不曾在飞舟上和他们同行,只因他们不会立即回到宣明府,而是要去另一个所在。 夏家。 夏玉晴的那个夏家。 · 落霞镇。 夏家族长坐在书房翻看卷宗、处理家族事务。不过与多年前不同,如今的他坐在窗边,正看着窗外的一对男女童子手持兵刃,你来我往地互相切磋。 这一对童子都生得玉雪可爱,男童很是活泼,手里捏着一把短匕,挥舞得虎虎生风;女童则表情严肃,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短剑,跟短匕交锋时,她的招式要凌厉得多,时常连番攻击十几次,让男童不得不慌乱接招,连连后退。 最终,女童打落了男童手的短匕,而后一个旋身,露出一点点笑容来。 夏族长见这情景,也微微露出笑容,而他的心里,则一如以往很多次那般,有些欣慰,又有些怅然。 转眼间,年过去了。 他的玉晴侄女与其夫君,还有那白霄峰一脉之人,都死在了一个金丹强者轻描淡写的抹杀之下。他可怜的老来女……也因着受不住那金丹的呵斥被震杀。 一如当年他的算计,谎称妻子赵芳菲腹胎儿孱弱未曾出生,秘密将剩下的幼子与囡儿雪瑶养到三岁时,谎称自旁支抱来了同为龙凤胎的他们来抚慰妻子伤悲。 这一对孩儿很是乖巧,他们也不知自己真正身份,只以为真是养子养女,各自也都十分努力。他给两人验过灵根,许是上天垂怜,他们的资质都是颇佳,为七分纯的双灵根,尤其朱雪瑶——如今被称为“夏雪瑶”的,她的灵根为攻击力极强的金火灵根,又打开始学武强身时就喜爱用同样攻势强悍的剑招,来日里,说不得也能做个剑修。 雪瑶大部分的相貌都像夏玉晴,但性子与她的父母都并不相似,是个平日里总喜欢板着小脸,极喜上进的小姑娘,她不知自己身负仇恨,却依旧自幼勤勉,对修行有极大追求。 夏族长瞧着这一切,心里自然很是安慰,也常常在心里琢磨,待雪瑶再长大些,本事更厉害些,就把她带到宣明府去拜见那位名声赫赫的双绝剑。 哪怕过了这些年,他始终记得,当初那个在夜里来寻他的两位年轻修士。那才是真正的天资纵横,在他们以前,他从不知道有人能在短短几年间就从炼气期直入金丹境界! ——一段时日以前,他听得双绝剑晏长澜的名声,当时便十分震惊,这分明是当年对他们夏家有恩的七霄宗亲传!为免错漏,他震惊之余又仔细打探,便听闻这双绝剑的道侣名为叶殊,乃是一名炼器大师,也同为金丹修士。再打探得更深些,得知晏长澜是因数年前撞金钟入的天剑宗,他与他那道侣都不过二十余岁,算一算,岂不是处处都能对上? 夏族长登时狂喜,他确信当年的晏长澜是心胸十分开阔且重情重义之人,料想短短数年过去,纵然那人心性有变,总也不会变化太大,应当不会忘记白霄峰一脉的血仇。据闻晏长澜已是金丹二转,要想立时前往胡家报仇或有不足,可再过上一些年月后,想来也是时候了。若是期间他将雪瑶送去,求他看顾一二,只消不过分,他应当不会拒绝。而有了更好的去处培养,晏长澜去报仇时雪瑶便有机会出力。哪怕晏长澜因种种缘故不再去复仇,雪瑶在好去处里有更大机会结成金丹,也可自行前往。 另还有些问题,譬如去时要想法子先送进拜帖,要先备上一份厚礼——且不论如今的晏长澜看得上看不上,总归也要将礼数尽到。 · 夏雪瑶与她“双胞胎”哥哥夏玉山切磋完毕后,都很熟练地朝着窗口看来,果不其然,在这里瞧见了夏族长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 两人高兴地跑过来,又高兴的唤了一声:“父亲!” 夏族长答应着,对两人方才的对战一番指点。 雪瑶原本该是他的侄孙女,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让她安然无忧地长大,却只能将她抬高一个辈分,做他的女儿。 夏雪瑶和夏玉山也仔细地听了夏族长的指点,然后纷纷过去休息了一会儿,再毫不犹豫地重新拿起兵刃,跟对方互相切磋起来。 这一回,两人的力道明显都要弱些——也不足为奇,毕竟他们年纪还小,身子自然无法长久坚持——可他们没有懈怠,仍旧认认真真,努力地修炼着。 夏族长瞧了一会儿,见这两人的切磋只是更改先前他指出的错处,也就不再多看,把视线重新落回家族的事务上。 但突然间,他感觉到一阵心悸。 夏族长的瞳孔微缩,站起身来,急忙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刚刚那感觉,是威压! 修士的威压,而这威压之强,远胜于他。 不知出了什么事,夏族长也并非不畏惧这样的威压,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这做族长的,理所应当,率先面对。x33小说首发 · 夏族长匆匆跑出来时,正好碰见族里唯一的筑基修士夏申——寿元已不再长久的长老。 两人相视一眼。 夏申长老皱眉道:“也不知是何人,不过倒像是并无恶意。” 筑基修士自然比炼气修士要敏锐得多,夏族长虽有感知,却除了毛骨悚然之外,很难生出其他更细致的感觉。可夏长老不同,他比起夏族长来,感知要更清晰些。 听见夏长老这话,夏族长心下微松。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两人走出大门,抬眼看向高空。 此刻,就在宅邸的上方,云层之间,正悬停着一艘飞舟。 飞舟的形态并不见奢华,却有一种简洁明快之美,方才的那威压,竟并非是修士身上传来,而是这飞舟在疾行时,法力鼓荡,自然降下。 夏族长尽管不曾见过,此刻却有所判断。 这飞舟,该是一件法宝。 眼力更好的夏长老,这一刻却看见,那甲板上,立在最前方的有两个面貌熟悉之人——年岁增加了些,气度也更胜从前。 而也在这时,飞舟骤然消失,一共有五名气势颇强的修士徐徐飘落。 为首那人猿臂蜂腰,身形高大,英俊的面容颇为沉稳,说话时声音朗朗,又透出一些温厚。 “夏族长,夏道友,别来无恙。” 夏族长端详着他,又慢慢地移到他身旁一身青衣、神情淡漠的修士身上。 竟然……是他们。 。 第 744 章 相见 夏家的偏厅——招待重要的客人原该在最为肃穆的会客堂,但若是来客更喜欢亲近些,也就不必如此严肃。 此刻,几个修士各寻了个地方入座,夏申长老在侧陪坐,而夏族长则忍不住脱口出声,道:“这么说,胡翰那厮当真死了?” · 这几人自飞舟上下来后,就被夏族长迎进门去。尽管飞舟引得落霞镇上其他家族种种窥探,夏家内的许多族人也十分好奇,可一时半会的,也都得不到答案。 在夏族长等决定在偏厅相见后,不仅是护族大阵被打开、封禁了所有人进出,偏厅的大门也布下禁制,让其他人无法进入。(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随后,晏长澜等人告知了夏族长与夏长老,说胡翰一脉的威胁已然解除,尤其那罪魁祸首,亦被杀死。血仇已报,夏家或可存在的潜在危机,也都尽数解除了。x33小说首发m. · 听了夏族长颤声的、确认般的发问,晏长澜颔首回答:“晏某亲手所杀。” 葛元烽补充道:“那一脉的筑基皆由陆师兄所杀,炼气则是我与阮师姐动手。不过,我等并未斩尽杀绝,尚存的、未有修为的小辈,或有天资不错的。” 夏族长的眼里闪过一抹泪意,但很快收敛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闭了闭眼,朝着晏长澜等人深深地行礼——但还没等他弯下腰,就先被晏长澜扶住了。 晏长澜道:“此原本便是我等分内之事,夏族长不必如此。” 夏族长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他并非是为了旁的,只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致歉,也只是为了他的侄孙女以后再不用背负仇恨而表达感激。 一时间,有些静默。 阮红衣轻颤着嗓音开口:“我们……想见一见雪瑶。” 夏族长没有迟疑,直接说道:“我这就去把她带来。” 是该见一见雪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这一次见面过后,恐怕雪瑶以后都难以再见到眼前的有些人了。虽然不知这想法从哪里来,可这一回,应该要好好叙旧。 这时候,夏申长老也开口说:“老夫去备下一桌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叶殊等人并未拒绝。 他们都明白,夏家的人总是要做些什么,才能安心。 · 待夏族长、夏长老都离开偏厅,阮红衣才带着几分紧张道:“也不知……也不知囡儿现下生得什么模样了,像不像朱师兄和夏师姐?” 葛元烽也有点紧张,他拉住阮红衣的手,低声说:“一定很像他们。” 比起另外几人来,阮红衣和葛元烽是对朱雪瑶感情最深的,哪怕是已然报了仇的现在,那股愧疚之情也始终沉淀在内心深处。 陆争也有些想见那个女童。 论起身份,朱雪瑶出生时他也还是他的师叔,可他不仅没有在夏玉晴分娩时与其他同门一般前去守着,还在朱雪瑶的百日宴那天弄出乱子来逃走,将那百日宴给搅和得提前办完……便是他为了自己能保住性命之故,也到底是有些歉意的。 叶殊的心情很平静,在他来看,如今也不过是陪着道侣了却心愿的一段路程罢了。 而晏长澜的心略有感慨,亦略有期待,他很明白,这一次见侄女,也是最后一次。 · 不多时,一个女童被牵着手带进来,观她身上的气息,虽说尚无修为,却已是引气了。 晏长澜与同门几人乍一看去,竟像是看到了年幼的夏玉晴一般,难免便想起当年在白霄峰上众人如兄弟姐妹般相处的情景。再仔细瞧瞧,女童的嘴唇与耳廓又与朱尧一般无二——她分明肖似夏玉晴,又能瞧见朱尧的影子。 晏长澜轻轻吁了口气,眼神温和起来。 另外陆争等人瞧见这女童,也都不由自主温和了神情。 白霄峰余脉众人虽有成婚的,却只有这一滴血脉留存。 更何况,她还是他们极为看重的朱夏夫妇遗孤。 在他们每个人的眼,她都是他们的延续,也是他们理应看顾的侄女。 女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不禁转头看向夏族长。 夏族长轻轻推了推她,低声说:“雪瑶,去磕头,他们是你的师叔和师姑。” 朱雪瑶懵懵懂懂,但还是肃容地下跪,脆生生地说:“雪瑶拜见师姑,拜见师叔们。” 阮红衣连忙伸手,先一步将她扶起来,泣声道:“好、好……” 晏长澜几人,也都颇为欣慰。 夏族长一一为朱雪瑶简短介绍过,朱雪瑶也再次一一认识。 先对晏长澜和叶殊。 在夏族长的介绍下,朱雪瑶规规矩矩地唤了声:“晏师叔,叶师叔。” 晏长澜微微点头。 叶殊将一样物事放进晏长澜的手——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匣子。 这里面的是一件法宝品级、能随人生长而变化大小的法衣,其材质出自堪比金丹的妖兽,为晏长澜亲手猎来,而炼制此物的,自然便是叶殊。 法衣并无其他用处,功效只在防御上,毫无攻击力可言,可也正因如此,就连一个堪堪引气的孩童也能穿在身上,无须灌注法力,即可抵挡金丹修士的数次攻击——这也是晏长澜在前往灵域以前,唯一可以给侄女留下的保障。 晏长澜轻轻抚摸匣子,将它交给夏族长,说清它的用法。 夏族长自然替侄孙女接过,肃容保证:“待之后便让雪瑶穿上。”又让朱雪瑶郑重道谢。 然后,朱雪瑶被带去见陆争。 陆争也早就准备了给朱雪瑶的东西,是他很偶然得到的一张符宝,可以发出三次堪比金丹的攻击。这对他自己也很有用,可他思来想去,还是更希望朱雪瑶在长大后,能凭借此物在危险来临的关头保住自己的性命。 夏族长是识货之人,同样让朱雪瑶谢过陆争。 随之而来的是葛元烽,他送的东西是一只堪比筑基的妖狐,血脉很出色,有御兽牌可以掌控。朱雪瑶掌握御兽牌,就可以得到妖狐保护。 最后一个则是阮红衣。 阮红衣的眼眶泛红,目光始终落在朱雪瑶的身上。她对朱尧和夏玉晴的感情极深,面对朱雪瑶时,也最为激动。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小心地摸出一只小瓶。 朱雪瑶性情虽有点一板一眼,可毕竟是个孩童,还是很好奇的。眼见阮红衣将小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红润剔透、宝珠似的丹丸来。只一瞬,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她眨眨眼,这是什么? 阮红衣将这丹丸直接放进了朱雪瑶的嘴里。 而后,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 第 745 章 赠礼 朱雪瑶抿抿嘴,感觉有些清甜,不由问道:“师姑,这是什么丹药?” 阮红衣轻声说:“一颗寻常补身的丹药罢了。” 朱雪瑶又弯起嘴角笑了:“多谢师姑。” 葛元烽看着妻子情愿送出的大机缘,并不是全无遗憾。只是遗憾的不过是妻子在道途上又与从前一般艰难,却也认可妻子的做法——无论如何,雪瑶落到无父无母的境地,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过错,但凡能多弥补一丝也好。可他们也都明白,哪怕是做了这样大的弥补,他们也不可能就彻底忘记曾经……x33小说电脑端: 陆争此前听过阮红衣的所想,如今阮红衣真这般做了,他对这个师妹倒是多出了几分欣赏。早年在白霄峰时,阮红衣看他不惯,他其实也不喜阮红衣的性情,现下经过诸多磨难,阮红衣变化不少,却也到底失却了从前那份纯真,叫人可叹。 而与朱雪瑶轻易相信了阮红衣所言不同,夏族长倒是从那丹药发出的丹香就察觉出它必定极为珍贵。可到底是什么丹药,他却也认不得。只不过,无论是什么丹药,终归都是对雪瑶大有好处的,他内心也很是感激,又为雪瑶庆幸。 · 在几人各自情绪浮动时,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叶殊手指轻弹。 除却晏长澜,几乎无人察觉到,有一点灰蒙蒙的液滴无声无息地轻射而出,落在了阮红衣的脚踝上。 若是平日里,哪怕是脚踝处,阮红衣也多少会有所留意,可今日她心潮翻滚,只顾着看着融合了朱夏二人面貌的朱雪瑶,追忆从前,很是分神。故而便是那液滴迅速渗入她体内,且让她的身子微微发热,她也只以为是情绪所致罢了。 而晏长澜怔了怔——阿拙赠了一滴混沌水给阮师妹? 此事他早先不知,也万没有想到叶殊会如此做。 叶殊看了晏长澜一眼,眸光微动。 晏长澜恍然明白,阿拙之所以这般,大约是因着阮师妹宁可自己道途不畅,也要将唯一能逆天改命的玲珑丹送给雪瑶之故。阿拙的性子虽冷淡些,行事也从不管旁人心思,可若是他能看得顺眼之人,却不吝惜顺手相助。倘若阮师妹没给出玲珑丹,阿拙自不会给这一滴混沌水,可她忍住诱惑给了,阿拙便愿意拉她一把,让她仍有机会更进一步,和葛师弟长久相伴——只是,这事却不必让阮师妹他们知道了。 于是,晏长澜也不言语。 阮师妹日后如何,就全看她的造化了。 · 随后,叶殊淡淡开口:“夏族长,当年我与长澜所赠那块玉牌可还在?” 夏族长立即回答:“自然是在的。”说话间,他对朱雪瑶低声说,“你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拿出来给你叶师叔瞧瞧。” 朱雪瑶就从颈子里拿出了一个刺绣的小袋子,里面好好地放置着一块拇指大的玉牌。 玉牌上,有叶殊与晏长澜的气息。 叶殊将玉牌用左手拿捏,右手掌心之,倏然冒出了一团火焰。 这火焰便是三阳真火,此刻在叶殊摧动之下,将那玉牌表面一番灼烧。同时,叶殊的身前陡然出现了几块灵矿,三阳真火分出几缕各自送入这些灵矿,将其融化为数个液团。不多会,液团没入已然半融的玉牌,并在灼烧逐渐化为一体,而那玉牌的表面,又重新坚固起来。与此同时,上面出现了两道天然禁制。 叶殊看向晏长澜,道:“来,你灌注一道真意。” 晏长澜从不拒绝叶殊之言,便走过去,并指凝聚出一道风雷真意,落入叶殊所指的那个禁制之内,与其生出的天然神通融合。 随后,叶殊将三阳真火注入另一道天然禁制之内,和同样和其的天然神通融合。 ——因着叶殊择取炼材时有所控制,这两道禁制生出的天然神通很是特殊,可以收纳任何攻击、法术,并将之十分稳固地储存,形成一道类似于符宝之物。且这玉牌很是灵活,不仅只消修士灌注一缕法力即可激活,即便不曾引气的寻常人,也可以将血滴入认主。如此一来,滴血之人若遇上生命危险,这神通封锁的攻击便会自动激活护主了。 不论是三阳真火还是风雷真意,都携带着叶晏二人的气息,虽说都只能各用一次,但比之符宝来说,却更少桎梏,更容易驱使。 做完这些,叶殊将玉牌重新交给朱雪瑶,又同夏族长说道:“我与长澜不日将往上界,日后恐怕再难相见。此物仍做个信物,待日后有缘再见。” 上界? 夏族长心头一震。 此世许多寻常人、小家族小势力根本不知还有上界一说,夏家虽也不大,到底也算有些底蕴,族得过一些古籍,内有所记载。只是上界之路早已不能寻觅,怎么忽然这两位就能前往上界了?而这上界,又要如何才能前往? 但再多问题,夏族长都不曾出口发问。他固然极为好奇,可既然这位叶大师并未细说,便该是不可说的,他自该识趣。 只不过,日后雪瑶她得了些本事,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拜入府城内的宗门——仇恨已平,雪瑶更得到许多好处,更多要求,便不该再提。 因此,夏族长只是沉声说道:“那便预祝两位此行顺利了。” 叶殊微微点头:“多谢。” 这时候,阮红衣才对夏族长说:“日后我与夫君或要常来探望雪瑶,还望夏族长莫要嫌我二人打扰。” 夏族长笑道:“两位客气了,我夏家欢迎之至。” 陆争并未说出“多探望”的话语,倒不是他全然不挂念朱雪瑶,不过他自知自己是个邪修,哪怕守住了底线,在很多人眼里依旧名声狼藉。他若多来个几次,对夏家有害无益,一个不慎,就要给他们挂上个“勾结邪修”的名头。夏家毕竟不是天剑宗,与邪修来往之事,到底还是承担不了。 夏族长早已瞧出了陆争身上的危险性,见他不说,也未过多邀请…… · 又过片刻,接风宴已然备好。 夏申长老前来相邀,几人也就随之赴宴。x33小说首发m. 宴后,叶殊等人便又告辞。 夏族长知道他们此来目的已成,并不挽留,只与夏长老一同目送众人登上飞舟,又与来时一般,破空而走。 临行前,晏长澜几经思索,仍是又留了一个信符给夏族长。凭此信符,不论日后朱雪瑶是前往宣明府拜师,还是行走历练,或能受到天剑宗几分照拂。 · 待飞舟消失后,夏族长牵着朱雪瑶的手,送她回房间去。 路上,始终乖巧的朱雪瑶终于问了出来:“父亲,他们是你极亲厚的同门吗,为何送我那许多东西?” 夏族长顿了顿,慢慢回答:“确是你父亲极亲厚的同门,待过几年,再仔细说给你听……” 。 第 746 章 重回七霄宗 离开夏家后,疾行飞舟并未往天剑宗去。 他们所去之地,乃是七霄宗所在。 · 七霄宗原本是九台城众多一流势力之一。 数年前一场大乱,有外来的金丹修士屠灭了他们宗门白霄宗一整脉上下,该宗门非但没能护住弟子,还在事后为免被连累,将这一脉仅存的弟子也都驱逐,从此七霄宗再无白霄峰——便是名字还没改,可内只有支支脉,已然确实。 一个宗门如此选择固然是有些道理,可白霄峰一脉不仅惨遭横祸,还被宗门抛弃,就难免让门弟子也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更何况,尽管当年很多人不知那金丹为何会来做出如此惨事,事后却渐渐都打听明白,其分明不是白霄峰弟子之过,而是那金丹修士仗其实力蛮横而为,就越发让人同情白霄峰,同时,也越发对七霄宗感到心灰意冷……他们不禁要想,平日里出去历练,哪里能做到全不与人有半点争执?为能活命,谁又能在被人偷袭时还对对方留手?而且即便留手,能因一时龃龉而来偷袭者,又岂会就此罢休?他们若是运道不好遇见如此之人,莫非就只能任人欺凌不成? 宗门若有骨气,哪怕一时不能枉顾其他弟子性命而面对金丹的威压,事后难道还不能去寻可以主事之人么?便是担忧金丹报复而不能为之,仅仅依旧保留白霄峰一脉也不成? 自那时起,门许多弟子便失却了对宗门的忠心。 宗门既然随意抛弃弟子,弟子自也不会为宗门拼命,没了忠心的弟子一旦察觉还有其他的路子可走,也就争先恐后地离去了。 也因这缘故,如今的七霄宗早已不复当年风光,哪怕离那场大乱过去还不足十载,七霄宗也已然从一流沦落到二流,不能再跟先前齐名的几个一流势力争锋了。 更确切地说,不过是仗着宗门底蕴勉强排在二流势力的前列而已,若是再这般下去,待底蕴耗尽又没有其他的崛起契机,恐怕还会继续沦落……最终会变成何种模样,也难以预料。 · 这一日,一架飞舟横在了七霄宗山门外不远处的半空。 飞舟很是庞大,又不曾去往高空,于是横空时抛下大片阴影,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同时,它的周围生出了滚滚的云层、阵阵的流风,威压流溢而出,便显露出极为磅礴的气势。 七霄宗坐落在群山之,占地颇为广阔,仅仅内门、外门弟子总和就多达数万人,更莫说那不计其数的杂役等。 故而每日进出的人也是极多,当飞舟降临时,无数人都不由仰头看去——也看到了对他们而言已很接近的庞然大物。 “那是什么——” “是飞舟!好生庞大的飞舟!” “快看,甲板上有人,那人也好恐怖的气势!” “飞舟为何会来我七霄宗?莫非、莫非又是……” “跑!快跑!” “快回宗禀报长老!” 霎时间,很多弟子都飞快地逃窜离开,唯恐又发生了和几年前一样的事情。另外也有一些弟子急匆匆地往宗门里跑,准备去寻宗主和长老们——他们想着,纵然仍发生那事,若能跟宗主、长老们在一处,终究还是要比独自逃走要安全些的。更何况,这也未必定是危机来临。(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不过,其实无须弟子们通禀,飞舟带来的威胁感在其降临的那一瞬就已被宗门内的筑基修士们察觉,尤其是修为最高的太上长老,是一位半步金丹,能更确切地察觉到这股威胁到底多强,来人又是个什么境界。 偌大的七霄宗,竟然在这一瞬骤然静默了。 · 晏长澜几人乘飞舟来到九台城时,就见到了似乎并未改变的七霄宗。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晏长澜还记得当年被王靖长老带到七霄宗时所见到的强大宗门,内外弟子在他当年看来几乎可称是“不计其数”,偌大的宗门强盛无比,也热闹无比。弟子们的面上不说多么傲慢,却也各有一份自信,皆以宗门为豪。但是今日来看,尽管仍有弟子来往不绝,可人数少了太多,来去匆匆,神情里似有凝重,也多有沮丧。 这宗门分明早已不见当初的风光,而是显得有些颓败、有些萧条之感。 陆争冷笑道:“荀浮堂堂峰主,却是个自私自利阴狠毒辣的邪修,戕害诸多弟子,满宗竟无一人发觉。一个峰头被人抹去,满宗软弱无比,反将受害弟子一脉尽皆驱逐……这等宗门,自然是让人瞧不上的。这宗门里的弟子若还有什么去处,恐怕都不会再留在此间,将以身为七霄宗弟子为耻。”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叶殊垂眼看了看七霄宗弟子们内外奔逃的模样,眸光微沉。 七霄宗的确已近沦落,不过是面临一艘不知来历的飞舟,竟都如此仓皇狼狈。自七霄宗驱逐一举后,就已自断了脊梁。 阮红衣和葛元烽的心情十分复杂。 葛元烽也罢了,阮红衣在七霄宗待的时间却很长,对七霄宗的感情也极深,当年之事她并非不委屈,可始终是愧疚更多……因此,如今来到七霄宗时,她百感交集,一时间居然难以反应。 察觉妻子的情绪,葛元烽握住她的手。 · 宗门内。 七霄宗宗主面色发白,尽管多年的修炼早就让他有了足够的定力,却依旧会在这仿佛噩梦重演的这一刻,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上一次,是一个金丹修士带着数名筑基随行,他们一起出现在高空,金丹的气势朝四面方铺开,让整个七霄宗上下都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然后就是那大肆屠戮,血流成河…… 七霄宗宗主猛然睁开眼。 在他身前,太上长老也已赶来,面上是也是一片凝重。 七霄宗宗主面露苦涩。 太上长老沉声道:“先不必惊慌,飞舟上来人并未出手,或与前次不同。”他顿了顿,“你我尽快出宗,迎接贵客。” 七霄宗宗主深吸一口气,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上一次的事带来了极为严峻的后果,他后续做出的决定也大错特错。虽然虽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他与太上长老都必定要现身,以免怠慢了来人。 不再多说,两人身形一闪,一齐极快地出现在宗门外的半空,迎上了那一艘飞舟。 宗门内的无数弟子看到了两人的身影,但他们依旧不敢发出声音,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会和当年被抹除的白霄峰一般,也被轻易杀死…… 。 第 747 章 轻易破阵 此刻,七霄宗宗主、太上长老看清了飞舟上的人。 站在甲板上的,五个人。 四男一女。 都是极为年轻的模样,观其现下的年岁,竟与其面貌十分相符。 而他们之,居然是两位金丹,三位筑基。 · 七霄宗宗主极力保持平静,拱手招呼:“诸位前辈,几位道友,不知来我七霄宗有何事?” 然后,他便见到对面立在最前方的、高大英俊的年轻金丹开了口:“七霄宗?难道不是霄宗么?” 七霄宗宗主喉头一更。 太上长老脸色也极为难看。 于二人而言,此事极不光彩,但便是从前与他们争夺资源的一流势力,也总要顾及一些宗门之间的面子情,不会将这等讽刺之言直接当面说出。 七霄宗宗主咬紧牙关:“……前辈说笑了。”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太上长老满心都是怒火,但为了宗门,也只得忍耐——他看得分明,眼前这五个修士,那金丹期的两人身上气息极其强悍,他远远不是对手!上次一个金丹已叫七霄宗落得那等下场,如今有了两个,若是一言不合,后果不堪设想。而余下的三个筑基里,那个境界最高的只比他略差一些,真正对战起来怕是也不知结果。 然而,尽管两人提起了十二万分的防备,对面几人却始终不曾露出杀意。 那个先前出声的年轻金丹再次开口:“也罢,此次我等前来,只有一事相询。” 七霄宗宗主沉声问:“请前辈指教。” 那金丹男修道:“白霄峰一脉,尸骨何在?” 七霄宗宗主一愣,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询问这问题。 莫非,内有什么不妥? 到了这个关头,七霄宗宗主自不会多问,也不会卖关子,只道:“就地掩埋在白霄峰上了。” “白霄峰如今?” “被阵法封锁,再无人进出此峰。” · 一直对谈数句,七霄宗宗主与太上长老始终没有认出几人,便是对宗门感情最深的阮红衣,脑翻滚了数个念头后,也只是在内心轻叹而已。 看来,驱逐便是驱逐,宗门对他们着实半点情分也无,否则他们的相貌在通缉那般分明,这两位又如何这般陌生,甚至全没有面熟之感。 · 无论是七霄宗宗主还是太上长老,的确都没有认出晏长澜、阮红衣等人。 这不奇怪,由于荀浮真人不怀好意、从未认真经营之故,当年的白霄峰原本就是七座峰头最弱的一座,筑基修士的数目并不多——也一并都在大难被抹去了。而荀浮真人的弟子们也时常流动,时间久了,自然也不会引起其他峰头的注意。 晏长澜是个变异双灵根的天才不假,可七霄宗作为九台城的顶尖势力之一,连天灵根弟子都有不少,还有过许多天才,又怎么会过于重视晏长澜呢?当然,在他拜师之前还是重视的,可在他拜师荀浮、进入白霄宗之后,晏长澜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亲传弟子而已。 别说是七霄宗的宗主和太上长老了,就连那些长老们,除非晏长澜闯出极大的名声、修为突破极快,否则也不会多留意他。寻常的门人弟子们更是不会记得,甚至有些人只知宗门里有个风雷灵根而不知他的名姓,或是知道名姓却很快因其他事遗忘。 而晏长澜在还没来得及扬名之前,便离开了七霄宗。 原本晏长澜被通缉,又该让让七霄宗上下对他“印象深刻”,也将他的资质“铭记在心”, 奈何七霄宗宗主等人当年做出了驱逐白霄峰的决定后,对那通缉也不去关注,以免让那胡翰再想起七霄宗来,对七霄宗做出什么迁怒的手段。 这事终究是个耻辱,上面的人这般态度,七霄宗众弟子更将此事压在脑海深处,相关种种一概不提,一概不问,也无人议论,恨不能彻底忘记才好——多少有些自欺欺人。 尽管晏长澜如今在宣明府府城得了双绝剑的名头,名声也逐渐传到了府城其他州城和一些县城。只是扬名之人太多,即便晏长澜有了这名头,也并非人人都会知道,人人都会去细究他的来历等等。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夏族长能认出来,是因着他与叶晏二人都有一段时日相处,知晓他们许多特征,一一对上后,方才有了七分的确定。 多年过去,七霄宗地位骤降,忙着积累资源、重回一流还来不及,在七霄宗上下回避当年事已久后,远在府城一位得了封号天才,即便极少数人觉得名字耳熟些,也只是耳熟些罢了。 因此,很多长老级别以上的七霄宗门人,连晏长澜的面目都是不知道或是想不起来的。既然连他如此,又何况资质还不如他的阮红衣和陆争? 至于葛元烽,他的资质是足够好了,可惜压根没怎么宣扬就进入了白霄峰,也同样还未有扬名,就“闯出”了祸事,也一样来不及被注意。 但有一人,却是将晏长澜认了出来。 这人便是当年从白霄宗带走晏长澜前往这七霄宗“主宗”的内门主管王靖。他与晏长澜相处了不少时间,又亲自带晏长澜去检验资质,哪怕那时的晏长澜才十三四岁,可五官面貌未变,他也仍旧是熟悉的。 · 王靖亦是对宗门失望的门人一员,他不能想象宗门弟子竟是如此容易被宗门抛弃,宗门又如此胆怯,连保留那座已然死绝了弟子的峰头都畏惧——被杀光一脉之人已是那金丹修士恃强凌弱了,若宗门不驱逐白霄峰,那金丹修士莫非还会得寸进尺不成? 而且,王靖知晓白霄峰上有堪比天灵根的晏长澜与火属性天灵根的葛元烽。后者如何且不提,他却深知晏长澜在修行上有何等天分,进境何其之快!若说葛元烽还算是引发了祸事的弟子之一——尽管错不在他们。晏长澜却不然,他不过是进入了白霄峰,便被牵连,着实可惜。 王靖也很是愧疚——若当初他能引荐晏长澜进入其他峰头,岂不免除了劫难?不幸的大幸,是后来王靖见到晏长澜被通缉,才知道晏长澜那时恰好不在宗门之内,侥幸逃脱在外。只是他仍旧担忧,在如此通缉之下,晏长澜是否还能逃出生天…… 王靖对宗门始终还是忠心的,可却不能说服自己再去为宗门寻觅人才。他极为担忧倘若再寻到如晏长澜这般的天才来到七霄宗,再被亏待,岂不都是他的过错? 心结难解,王靖常年闭门不出,只当自己闭关修炼,可也正因这心结,他多年来几乎无有进境,始终沉浸在纷乱的情绪,浑浑噩噩。最后他自暴自弃,换了个旁的差事,在宗内听从调派,却从不关注宗内宗外,也越发沉默寡言了。 。 第 748 章 焚香祭奠 在飞舟降临七霄宗时,王靖也与许多弟子一般,都以为这或者又是一次劫难,但飞舟之内的修士出现后,他却发现其有一位很是面熟——那是他以为早就没了消息、或者早已死在劫难的晏长澜。 没想到晏长澜竟然以金丹修为回归七霄宗,前往了白霄峰——不,这或许也是情理之,晏长澜的进境之快,原本就是世所罕见,而他重情重义,也是王靖早已知晓之事。 只是,王靖猜测,既然晏长澜能这般大张旗鼓地过来,可是因着那白霄峰的血仇……他也已然报了? · 晏长澜等人没有在意其他,现下自七霄宗宗主口得知白霄峰被大阵封锁、连同那些丧命于山的人也就地掩埋,那么若要去给朱尧和夏玉晴扫墓,就只能穿过阵法,进入白霄峰。 叶殊微微抬手。 晏长澜等其人便明白,身形都轻轻浮起。 果然,就在下一瞬,叶殊将飞舟收了起来。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之后众人凌空而行,直往白霄峰而去。 · 这架势,竟似乎对白霄峰十分熟悉?七霄宗宗主与太上长老心转过很多念头,犹豫过后,到底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很快,就跟他们一起来到了白霄峰附近。 两人看向那几人,他们静静地俯瞰着下方的白霄峰,无人开口说话。 七霄宗宗主暗自思忖,想着是否要主动去将那封锁的阵法解开……只是,他还是不知这五人到底是何目的,眼下看来,莫非与白霄峰有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七霄宗宗主试图主动解开阵法封锁时,却见那五人,青衫冷漠的另一个年轻金丹探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朝前方一点—— 下一瞬,一股无形之力自那指尖迸发而出,带着一种极为玄妙又极为复杂的意韵,径直冲撞在封锁白霄峰的大阵上。 “嘭。”极轻微的、犹若爆破一般的声响。 那大阵原本十分强悍,可在那一指所点出的力量,又脆弱到不堪一击,居然就这么被直接点破,彻底消散! 竟是如此快速,又如此轻易。 七霄宗宗主悚然一惊。 纵然这封锁阵并非七霄宗最强大的大阵,但为了彻底封锁这峰,也绝对能名列前五。可就是这样一座阵法,怎么就像是纸糊的一般? 这一刻,七霄宗宗主和太上长老都对那青衫的年轻修士生出畏惧之意。 若他能轻易破除此阵,那么护宗大阵是否也…… 此事太过叫人惊怖,七霄宗宗主闭了嘴,太上长老也没有言语。 二人眼睁睁看着那封锁大阵被破除,而几个不知来历的男女修士纵身而下,直入白霄峰。 · 七霄宗宗主与太上长老哪里知道,这封锁阵法还算复杂,但是在精通阵道的叶殊眼里,却是一指可破。 阵湮劫指点出后,整个白霄峰上的迷雾散开,整个峰头都重新暴露在众人眼前。(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许是长久封锁之故,峰的灵脉也好,其他物事也罢,全都不曾有过丝毫改变。许多原本弟子们居住的居所、一些修炼之地、长老们更奢华些的殿堂等,有不少已成断壁残垣,都是当初那胡翰在屠戮白霄峰一脉时,法力流溢余威爆破所致。另外一些倒是保存完好,只是寂静无人,一些多年没有修剪过的灵田、灵植,周围杂草郁郁葱葱,一些枝干也横七竖地支棱着,一如许多藤蔓,亦是四处攀爬。 在过了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座大坟,那里埋葬的都是死在那一场劫难的白霄峰人。 因着许多人在那时已是面目全非,又因着许多人那时躯体不全,或许还因着来收殓尸体的弟子们心存畏惧、怨恨等缘故,这些弟子无心为每个人修建坟墓,而是尸体在何处便就地挖坑掩埋,而同一个坑,常常掩埋了多具尸体。也是这缘故,白霄峰上坟墓虽大小不一,但总归还是大坟更多。 晏长澜一行落下峰头,先来到了所见到的第一座大坟前。 葛元烽和阮红衣取出了一只香炉放在坟前,点起三炷香,祭拜一番。 晏长澜和陆争同样焚香,叶殊便守在旁边,静静候着。 然后,几人再去另一座坟前,同样摆上香炉,焚香祭奠。 如此再三,所有存于白霄峰上的坟茔,前方都有了一模一样的香炉。 而众人即便已是修为不弱,可真正祭奠时,却都徒步为之,不曾用上什么法术。 · 眼见晏长澜等人一举一动,七霄宗宗主、太上长老才有些恍然。 这几人,难道是当年逃出去的白霄峰余脉?居然活下来了五人之多? ——当然,真正属于余脉的不过只有晏长澜与葛阮夫妻,叶殊乃是晏长澜的道侣,陆争则早已叛出白霄峰。而这一切,就更不是七霄宗宗主二人会知道的了。 七霄宗宗主露出一个苦笑。 太上长老亦是。 倘若当初不曾驱逐白霄峰一脉,到如今,他们七霄宗便会多出两个金丹,三个筑基。 而且还如此年轻,或者……那两个结成金丹者,日后还能结婴。 只是,一切悔之晚矣。 当年的七霄宗宗主做出那决定,是胡翰表现太过张狂,若是要与他据理力争,便须得实力最强的半步金丹出面,也就是太上长老。而太上长老还有不少寿元,相距金丹境界不过临门一脚,若是无意外,少则七年,多则十来年,大有可能结成金丹。 在九台城,任何一个一流势力都并无金丹修士,一旦有了金丹修士,宗门必定会一跃成为九台城之首。 太上长老原本与御兽宗一位半步元婴交好,有对方手信符,若是太上长老出面,拖延片刻,白霄峰便不是所有人都能保住,也能留下不少。可若是太上长老当真现身,胡翰稍有动手,那么他便是不死,也必定重伤,金丹道途就此断绝,于他、于七霄宗都大为不利。 既有广大前途近在眼前,太上长老虽不忿胡翰的霸道,可终究更想结丹。 七霄宗宗主被那“一流势力之首”迷了眼,只让太上长老安心闭关,自己也不发一言。而既然已经放任了白霄峰一脉被屠戮,事后再将他们驱逐、放弃余脉弟子,便也并非很难做出的决定——只是为了摒除一切干扰,让那胡翰寻不到任何再搅扰七霄宗的借口罢了。 两个担负整个七霄宗的实权之人,其实分明并非是全然走投无路,却一时畏惧而做错了决定,到如今也只能叹息。 一步错,步步错。 闭了闭眼,两人无话可说。 。 第 749 章 朱夏合葬 晏长澜等人祭过所有大小坟茔,心愿已了。但始终不能知道朱夏二人在哪个坟,也不知当初是哪个弟子做的掩埋,更不便一一询问打听,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叶殊看着这一片肃穆景象,不知怎地,想起了前世叶家。 那时他操纵大阵困杀了所有来犯之人,但叶氏仅剩的子弟们却也都和他一同葬身在大火之,是压根没有坟墓的。 只是叶殊所为是叶家所有人的选择,而白霄峰一脉的陨落却是突兀得犹若断裂的琴弦,生生崩开,戛然而止。 叶殊垂下眼,轻叹一声,手出现了一滴鲜血。 晏长澜无论做什么事,总会留下三分意识在叶殊身上,此刻自也立即发现了他的举动,不由有些诧异——阿拙取出这滴血做什么?这又是何人之血?x33小说首发m. 比晏长澜稍慢一些的陆争,对鲜血的气味极为敏锐,此刻也看向叶殊。葛阮二人则是看到了陆争转头,随之看去。 他们都见到了那滴血,就好像一颗浑圆的珠子,在叶殊的掌心滚动。 晏长澜询问:“阿拙?” 叶殊淡淡说道:“我有一门秘法,以子女之血,召唤父母尸骨。” 这话一出,陆争等人都是一愣。 晏长澜反应过来:“阿拙,这是……雪瑶的血?” 晏长澜思忖着,恍然想起,这鲜血应是阮师妹在赠予雪瑶混沌水、旁人视线都在雪瑶身上时,阿拙悄然取来。也只有那时,他虽然察觉阿拙气息略有变化,却不曾多思。 阮红衣急切道:“叶大师,你能以雪瑶之血寻得朱师兄和夏师姐的尸骨,可是?” 叶殊微微点头。 葛元烽和陆争也不由露出喜色。 晏长澜自然也是欢喜的,却依旧传音给叶殊——阿拙,施展这秘法,对你可有为难之处? 诚然他亦很想让朱夏夫妻能另立坟墓合葬,但若是会对他的道侣有所损伤,便宁可不施展了。且不说阿拙于他而言重过一切,就算只是与他交情平平的,也是活人比逝者更为要紧。 叶殊怔了怔,心微暖——无妨,一门小法术罢了。 晏长澜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叶殊祭出这滴鲜血。 血珠在前方悬浮,巍巍地颤动着,随着叶殊的十指不断变幻出各种指诀,他的法力也随之飘散而出,灌注到血珠之内。 很快,血珠抽出两根细细的血丝,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一瞬绵延数丈、数十丈之远。 叶殊看得分明,其一根血丝正往山顶而去,另一根血丝却朝山脚。 众人皆知,逝者的尸骨就地掩埋。此刻,他们也不必叶殊来仔细说明,几乎就能明白,那朝向山顶的,应当是在寻觅朱尧的遗体,而朝着山脚的,便是夏玉晴。他们更可以想象,大师兄朱尧是如何在大难临头时率先而出,在山顶与那金丹对峙,之后被其杀害。夏玉晴又是如何为避免连累夏家而赶回宗门,知道自己逃脱不得而欲与朱尧同生共死,偏偏才来到山脚,就也被那高高在上的所谓金丹残杀。 一对夫妻,一个山顶一个山脚,尸骨就这般被迫分离,遥遥相望,不能团聚。 阮红衣紧张地看着那些血丝,但因着血丝方向截然相反,一时倒不知道是该往山顶上去,还是该往山脚下。 这时晏长澜开口,说道:“阮师妹,你与葛师弟去山下。”又看向陆争,“陆师弟便往山顶去一趟罢。” 有人吩咐,照做便很容易。陆争等人毫无异议地遵从了晏长澜的指令,而晏长澜自己则守在叶殊的身旁,不让任何人打扰他的施法。 尽管只有一滴血,可那血丝却仿佛可以绵延到无限长一般,一直抽出拉细,从两边分别没入了两座不同的大坟里。 此时,葛阮夫妻、陆争也都分别追随血丝到了那两座大坟前。 三人各自站在大坟前,看着那晃晃悠悠与坟相连的血丝,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 但他们也不必多想,因为就在下一刻,大坟就传出一阵阵细碎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开裂一般,声音绵密不绝。 再几个呼吸间后,大坟上出现裂纹,将整个坟硬生生地从间分成了两半。 然后,各有一具尸骨,分别从两座大坟走了出来,又静静地躺倒在地。 阮红衣情不自禁,低呼道:“夏师姐!” 陆争也看到了朱尧,思及从前对方活生生的模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许是都为修行之人的缘故,莫看朱夏二人已去世好几年,尸骨却依旧不曾腐烂,仍旧能看出他们活着时的面貌。大约是对死亡早有预料,他们两个死后的神情倒也并无哀伤、不甘或是怨恨等,反倒有些安详。x33小说首发 在两人的尸骨自动走出后,血丝从坟墓抽出,大坟竟又与先前那般再度抖动起来,又在转瞬之间合拢了裂缝,重新恢复为一座完整的坟茔。 同时,血丝也似乎完成了任务一般,就此消散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争背起了朱尧,葛元烽也主动去背起了夏玉晴。 他们不约而同,都朝山腰走去。 这时候,叶殊已收了术法,正与晏长澜一同等候他们。但他也并非只是单单站着,而是反掌操纵三阳真火,炼制出一口双人棺来。 棺材只求坚固、不使人破坏,因此也不必炼制得太过精细,以叶殊的手段,轻易便已炼制出来一件下品法宝——唯一两道天然禁制,一道主封锁,一道主坚固。 · 晏长澜看着朱夏二人的尸体,生出几分伤感。 此次过后,恐怕再来祭奠他们了,如今所能见的,也不过是最后一面。 叶殊道:“将他们葬了罢。” 说话间,他手的棺材炼制完成,被他轻飘飘放在地面上,打开了棺盖。 陆争、葛元烽走过去,小心将朱夏二人尸骨放入棺材之内,并排躺好,亲昵地互相倚靠。 阮红衣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几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晏长澜开了口:“封锁棺盖罢。” 阮红衣猛地扑过去,又仔仔细细地看着朱夏二人的面容,随后,才颤抖着双手,将棺盖扶起来,密密实实地与棺材相合。 只见一道灵光闪过,棺盖与棺材之间的缝口消失,二者彻底融为一体。 同时,两道天然神通尽数激活,纵然是金丹巅峰的修士,也难以破开这棺材了。 陆争与葛元烽直接动手,在一旁的平整土地上挖出一个足以容纳的大坑,又合力将棺材放进坑里,填上山土,堆出一个坟茔。 阮红衣取来一块山石,打凿成一块石碑,嵌在坟茔的前方。 至此,朱夏夫妻终于重新相守。 。 第 750 章 去白霄宗 阮红衣等人默默哀悼,叶殊则取出几个阵盘埋在这坟茔周围,为其更增添了几重保护。 随后,一行人腾空而起,离开白霄峰。 叶殊悬浮在高空,再次取出数种布阵之物,俯瞰着下方的山峰,将其布置在峰较为隐秘之地,深深埋好,于是生成一座新的大阵,也是封锁大阵,但威能比起先前那座封锁大阵来却要强上数倍不止。 阵法被激活后,阵法之力弥漫开去,化为一片片迷雾,把整座白霄峰彻底地隐藏起来,让人再也不能轻易看清。从此,除非七霄宗内有哪个阵法大师于此道上比叶殊更强,否则,就连七霄宗宗主、太上长老他们,也再没有了进出的权力。此处便犹如禁地一般,再无人能去打扰他们的安宁…… 一切做完,阮红衣等人对叶殊越发感激。 叶殊并未多说,只取出了一面令牌,交给了阮红衣——如今白霄峰余下的这些人,也只有葛阮夫妻二人是最有时间能看顾朱雪瑶的。 他淡淡说道:“凭借此物,可以打开此处阵法,进入白霄峰。” 阮红衣连忙接过,郑重道谢。 晏长澜眼里带笑,看向叶殊的视线越发专注。 他最明白阿拙心所想,白霄峰彻底封闭,才不会再被人随意打扰。而令牌交给了阮师妹,日后雪瑶长大了,若是实力足够又有这份心意,自可凭借这令牌来把她父母的坟茔迁走。可若是雪瑶长大后并不恢复自己的身份,抑或是实力不足、有旁的想法,那么此地便是一处真正能够长眠的净土。 · 叶殊一行人乘飞舟离开了七霄宗。 七霄宗宗主和太上长老目送飞舟远去,心潮依旧汹涌,但彼此对视过后,却都只是疲惫,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两人本以为当年的决定最是明智不过,可真正那般做了之后,太上长老的修行却始终并不顺利,原以为数年十数年间即可成功结丹的他,实则法力没有存进,那些惨死弟子的身影,似乎到底是在他心形成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心结。 然而无可奈何。 如今这些不速之客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一切也都回归从前了,不必多想。 七霄宗宗主如今只愿在自己寿元终了之前,能想个法子恢复宗门地位…… · 飞舟上,晏长澜等一行人也在彼此告别。 倒不是陆争他们几个做师弟师妹的不愿意陪伴,而是叶殊和晏长澜有一些他们自己要做的事。 而且,这事跟他们进入七霄宗以前的经历有关,师弟师妹们从前没参与过,现下若是跟着一起去,也都是茫然,实在没这个必要。 陆争他们也洒脱,一听晏长澜说有些私事去办,他们也就不再打扰。 不过,他们也无意散去。 阮红衣眼眶依旧是泛红的,这时小声地说:“晏师兄,叶大师,我们去府城等候你们。” 葛元烽和陆争也是这个意思。 无论哪个师弟师妹,他们都知道不久后就是长久的离别,总是要亲眼目睹两人离开下界,才好再去做他们自己的事。 晏长澜明白他们的心意,点头道:“待我们回去,再同你们传讯。”(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阮红衣等人都是答应。 之后,几个师弟师妹一同离开,往府城去。 而叶殊则收起了飞舟,召唤出比翼鸟来,坐在了它们的身后。 晏长澜笑了笑,也纵身一跃,在叶殊身旁落座。 两人这回要去的地方更偏僻许多,直接以飞舟前往未免张扬了些,故而以飞禽代步,更为妥当。 他们要去的,是白霄宗。 晏长澜被通缉而通过撞金钟进入天剑宗后,也曾关注过通缉状况,果然就仿若不存在般,再不曾闹出什么动静。与此同时,白霄宗并未受到胡翰的迁怒——想必这并非是胡翰忽然心怀大度、不愿迁怒,而是他根本不会调查被他随手抹去的那一脉弟子们是来自何方。 当年的晏长澜见胡翰偃旗息鼓,也就不曾多做打探。天剑宗在各地都有人手,虽并未弄出什么分宗来,但组建的势力在每个地方都不差的。因此晏长澜成了天剑宗亲传后,他曾经相关的宗门,也会被该地的天剑宗人看顾,也让晏长澜能安心修炼。x33小说电脑端: 晏长澜事务繁忙,与白霄宗感情也平平,很少将心思放在白霄宗本身上。他更多挂怀的,还是那里的几个相处不错的便宜同门,以及同来修界的旧友罗子尧与付宣。 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而现下晏长澜却想知道,在白霄峰被七霄宗驱逐后,各地的白霄宗……是否还依附在七霄宗之下?如今他曾待过的那个白霄宗的境况如何了?故友们可都还安好? · 比翼鸟如今总在混元珠飞行,晃眼就是好几年,平日里也曾服食混沌水,而今其身上的妖气暴涨,也是堪比筑基五重了。 它们原本就擅长飞行,这时载着叶晏二人,飞得也是极快的。 没多久,比翼鸟来到了长丘县。 叶殊与晏长澜落下地来,放任这双鸟儿继续高飞。 两人没有急着前往白霄宗,而是先就近寻个可以打探消息的地方。 七霄宗之事在长丘县并未传扬,也不见有人议论,因此终究还是在一处售卖消息的所在买到了一个大概。 · 一如晏长澜所知,七霄宗驱逐白霄峰一脉后,各地的白霄宗都极为尴尬,长丘县白霄宗亦不例外。尤其他们不久前刚送了晏长澜进入七霄宗,且晏长澜所进入的,恰好就是白霄峰! 当是时,晏长澜的通缉令也张贴到长丘县,但胡翰一脉之人的确没去追溯晏长澜的来历,通缉令随手发出而已。但这通缉令在白霄宗却引起轩然大波,毕竟晏长澜在白霄宗里还是有些名气的,认得他的弟子也并不少。 紧接着,被驱逐之事、此事发生的缘由,也都陆续被传达过来,被此地的门派知道。尽管白霄峰一脉冤枉得很,却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一时间,颇有些暗潮汹涌。 白霄宗的宗主为白霄峰除名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忙碌间,也暂时顾不上其他,总是要先将外面的议论声压制下来。好在白霄宗是地头蛇,周宗主也是个极有能力的,还是把风波降低到最小。另外宗门明里暗里的挑衅、刁难,也都被他手腕灵活地解决了。只是,宗门到底还是受了些损伤,前路也还有些迷茫——他与其他各县的白霄宗分宗也多有联系,可是事发突然,主宗也没个章程,人心涣散的,他们亦不能轻率地做出决定。 。 第 751 章 各种消息 ——直至天剑宗相距长丘县最近的江雨剑派差遣人来。 莫看江雨剑派只是一个天剑宗下属势力,可是比起白霄宗来势力却还要强上几筹,更是一位早年出自天剑宗的弟子所创建,与天剑宗的关系相当密切。 江雨剑派的使者很快与白霄宗宗主相见,并告知对方白霄宗有一个弟子如今拜入天剑宗为惊天剑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地位尊崇,为免白霄宗为七霄宗之事忧虑,故而遣使者前来告知,以宽慰白霄宗上下之心。 周宗主原本焦头烂额,自江雨剑派口得了知会后,顿时放下了心。尽管那胡萧州的胡家的确势力远远胜过白霄宗,可相较天剑宗来,那胡家也不过是蝼蚁罢了。晏长澜成了天剑宗一座峰主的唯一亲传,那是何等尊贵地位?有他做靠山,他们白霄宗倒是可以有更多的打算了。 因此自然是好生招待了江雨剑派一番,又与这位使者建立了交情,说定若是有什么所需的,还要麻烦对方云云。那江雨剑派的使者对周宗主的为人处世也很赞许,日后的来往自然也没什么不甘愿的,比起单单为天剑宗办事来,关系又更稳固些。 而后,周宗主联络其他各县的白霄宗,并未隐瞒江雨剑派与天剑宗之事,那些白霄宗的宗主们也没几个傻的,一听周宗主的话,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渐渐地,这些白霄宗互相来访频繁,彼此间同样建立了稳固的关系。白霄宗们对七霄宗抛弃白霄峰一脉并非没有怨怼,此后也不再主动联络七霄宗——七霄宗也一如他们原本所想的最差结果那般,亦不曾主动联络过他们。 再后来,白霄宗们就以长丘县的白霄宗为主,成了个联盟,日后虽说不会合并为一个势力,但也是决定了彼此间守望相助,彼此间的竞争少了许多…… 这样一来,白霄宗在长丘县的地位非但不曾下降,反而提升了不少,隐约有第一宗门的趋势。原本跟白霄宗并驾齐驱的几个势力,比之白霄宗倒略逊一分。 周宗主是个极会处事的,虽不会让了什么利益,面子上却总是好看的,在县里名声也很不错。近两年门招收弟子时,有些资质好、犹豫不定的,暗地里打探到一些似有若无的消息,也更乐意先到白霄宗来参加入门测试——这一条路子相较以前来,那前途似乎更远大了。 · 晏长澜听完了大概消息,心下也还安稳。 在白霄宗那段时日虽是感觉平平,可那宗门对他也有教导之恩,若是因他而受连累,他必定心难看。但如今非但不曾受到磋磨,反而越加繁盛,那真是再好不过。 如此一来,还在白霄宗修炼的故友、同门等,也该还安稳才是…… 另外,还有他第一位师尊小羽峰峰主孙吴辛。那位是筑基修士,在宗门里不可或缺,不论宗门发生什么事,总是少不了他,应当不必太惦记的。 他们的师徒情分着实不深,但孙峰主也仍旧是他的师长,仍旧是他所尊敬之人。 问过了白霄宗的消息,晏长澜又问起了几个人——龚建章、卫奕、肖鸣、付宣和罗子尧。 其龚建章和卫奕都是在白霄宗时常为晏长澜办事的同门,肖鸣甚至还跟去了七霄宗,因那劫难之故无法继续跟随,而付宣和罗子尧则是真正的故友,曾经与晏长澜也都是互相相助过的。x33小说首发小说电脑端: 卖消息的对于一些隐秘消息尚且能得知个大概,对于一些宗门弟子……那自然更不会不知了。尤其这几人还都跟一个差点引起动乱的人有关,就更值得记录下来。 很快,这几个人的消息也都被一一说出。 · 先是那龚建章和卫奕,这两人一个比较敦厚一个比较跳脱,但秉性都是不错的,修炼上也都是按部就班,没什么大成就,却也始终不差。自晏长澜离开白霄宗后,他们的修炼反而越发用心,相较起最初时来,进境要更快一些。 在七霄宗劫难时,他们是一眼就认出了被通缉的晏长澜,不过他们也没什么特殊的举动,只是颇为发愁,暗地里也将防身之物多买了些,还分别弄了张护身符,送给了两个外门弟子。等江雨剑派到来,他们没了什么愁绪,不约而同地找了个地方喝酒,大醉了一场,随即又和以往一般修炼。 此前,龚建章甚至特意抽空寻了妻儿,似乎有叮嘱他们离开长丘县之意。不过后来这事自然又是不必了,一家人仍旧安安稳稳地待在白霄宗的地界。 · 作为杂役跟随晏长澜前往七霄宗的肖鸣在晏长澜被通缉后消失无踪,据说也是死在了那次劫难里,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的父亲肖振远得知传言后十分悲恸,私底下派人暗寻找,家主一脉的肖振刚虽顾及肖家的安危,不曾主动表示,但肖振远所派出的人手,却有肖振刚私下培养的好手。 肖鸣一直没有出现,但是在肖振远逐渐死心时,因着白霄宗与江雨剑派建立交情,肖鸣在某一日突然现身在肖家。肖家并未声张,之后肖鸣在肖家修炼,不再离开家族,与此同时,肖家却逐渐出现一些品质尚可的下品法器,数目不多,威能尚可,极有可能是肖鸣所炼制。除此以外,肖家的年轻子弟们气质比之以前强上几分,大有可能是肖鸣离开肖家的那段时日里增长了许多见识,给家族子弟带来了一定的熏陶所致。 ——很明显,肖鸣当初离开叶晏二人后,不知自己日后是否会被胡家迁怒,为避免肖家被他连累,他诈死不肯现身。直到胡家的风波平息,天剑宗庇护了白霄宗,他才真正出现。但他也没再回去白霄宗,也没有去其他地方拜师,只在家族里苦修与打磨自己自叶殊那里学到的炼器手段。诚然他的炼器天赋平平,不过时间久了,加上叶殊教导的手法精妙,在这长丘县里,他也能凭借此种手段谋得一寸立足之地。同时,一如卖消息那些人的推测,他的确因为在叶殊身边待过不短时间,得到许多见识,回来后对族子弟有所指点,这才让他们的阅历更开阔些,气质自然有所改变。 · 付宣和罗子尧在外门一直不起眼,始终默默修炼,但手里的花销一直比较丰足。他们与内门的弟子们并无什么联络,但是晏长澜通缉令传到白霄宗后,却得到了龚建章、卫奕暗所赠的护身符,一直贴身带在身上。 他们很长一段时日里都十分担忧焦虑,至江雨剑派到来才渐渐平复心绪。后来他们仍旧苦修不息,如今实力在炼气三层,两年前经由龚建章和卫奕推荐,成为了孙吴辛的记名弟子。 。 第 752 章 约见同门 几个同门、故友的境况都还不坏,晏长澜颇觉安慰。思忖一会儿后,还是又问了一个消息。 这一回,他问的不是单个人,而是一个家族。 何家。 · 这何家不是什么庞大的家族,但长丘县也只能说势力尚可,家族里实力最强的不过是个炼气九层……如此势力起起落落十分常见,时常几十年就会有多个覆灭又有多个兴起,实在是不值一提,也犯不上由两个金丹修士在这里特意购买消息。 但是,何家却有个晏长澜勉强算是故人的女子——何家一个嫡系小辈何元安的妻子魏莹儿。 魏莹儿跟晏长澜半点谈不上熟悉,二人交集更是很少,早年魏莹儿还有过嫌弃晏长澜的话语被他听见。若是对魏莹儿袖手旁观也无人能说他不是,偏偏晏长澜心胸开阔,在魏莹儿险些不能与情郎携手时,出手帮了一把,让魏莹儿得以以四灵根的资质嫁入何家,成为何元安的正妻。后来晏长澜更是参加了他们的婚宴,也由此暗示了何家的几个主事之人,魏莹儿家的长辈与晏长澜有交情。 这本是晏长澜为世伯之女的些微支持,若是晏长澜一路平稳修炼,也就没什么。奈何后来七霄宗劫难一出,晏长澜被迫逃亡,也不知魏莹儿在何家如何?他们这点微末关系不至于让胡翰来寻何家的晦气,但何家是否会因着晏长澜陷入危机就苛待魏莹儿,又是未知数了。 因此,晏长澜虽不至于在天剑宗时特意为此来信警告何家,可是既然已回归探亲,倒也会顺便过问一下。 · 何家的消息……就是没有特殊消息。 无论是晏长澜被送往七霄宗还是晏长澜被通缉,抑或是晏长澜成为了天剑宗的弟子,何家内外都无特殊表现。 不过,在售卖消息之人提到何家出门历练的子弟时,提到有一对夫妻实力进境颇快,身上又有护身的宝物,因此历练期间有过几次小奇遇,居然也都成为了炼气三层的弟子,一起进入了白霄宗内门。 · 叶殊了然。 在当初长澜出现后,何家就已然因着这一层浅薄的关系在发展上顺遂很多。后续何家对魏莹儿应是一如以往,将她视为何元安妻子也不足为奇,毕竟初时已得到过一定的好处,后来魏莹儿夫妻两个又因他和长澜所赠之物有所保障,成为何家较为出色的人才,就自行站稳脚跟——长澜出现与否,遇难与否,只要不曾连累到何家,何家就会平常待她。 晏长澜同样明了,于他而言,如此也就够了。 · 想得到的消息都问得差不多,叶殊和晏长澜离开这处售卖消息之地。 叶殊此行是陪同晏长澜,接下来该如何,自然是看晏长澜如何打算。 晏长澜想了想,说道:“阿拙,你我即将前往灵域,虽说他们过得不差,总还是见一面亲口道别更为妥当,你以为如何?” 叶殊点头道:“随你。” 晏长澜自储物戒取出一把传讯符,先取出来三张,迅速灌注法力与神识,叫它们破空而去。 · 龚建章和卫奕正在切磋。 自打卫奕因着修为浅薄、龚建章为着陪伴家人而未能随晏长澜前往七霄宗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越发亲近了起来,平日里时常在一处历练、切磋,修炼时也常在一处闭关,互相印证修为。 一番交战后,两人的法力告罄,额头上都沁出汗水。 然后他们纷纷收起自己的法器,从一旁的石桌上端起一杯水喝下去,缓解了此刻的干渴。 接着两人自然是应该要服用丹药并打坐,恢复法力之后再来交战一场。 可就在两人准备拿出丹药前,突然间,有两道白光自天上降下,分别落在了两人的手里。 卫奕一惊:“传讯符?有人给我传讯,还跟你也传了?” 龚建章比他稳重得多,不曾咋咋呼呼的,只将神识探入传讯符,查看其消息。 卫奕咋呼完以后,也同样探入神识。 这一探查,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卫奕脱口而出:“晏师兄?你呢?” 龚建章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激动:“给我传讯的人,也是晏师兄。” 卫奕连忙又说:“晏师兄说,他回乡探亲路过此地,想与故人聚一聚。对了,晏师兄有言,石道友也会与他同来。” 龚建章点头道:“我的传讯符,亦是如此说。” 两人你言我语几句,心绪都很澎湃。 龚建章不由说道:“没想到石道友如今还一直与晏师兄在一处,他们之间的情谊果然深厚,一路相伴许多年也不曾离弃。” 卫奕同样感慨:“的确如此。须知晏师兄当初他险些……幸而石道友一直在。” · 肖家。 肖鸣刚在一件下品法器上镌刻了两个禁制,体内的法力还剩下小半。若再继续镌刻下一件法器倒也可以坚持,只是坚持过后他必定很是虚弱,又有些不值得。 想了一会儿后,肖鸣还是决定暂时先将法力尽数恢复,再来做下一件。 这时候,一道白光破空而来,落在他的手里。 传讯符? 肖鸣立即看过,熟悉的声音,就在他的脑回荡。 是……晏师兄和叶公子。 想到这两位,肖鸣面上的神色变得很是复杂。 七霄宗之变后,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放弃跟随这两位共创难关,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很是不甘。只是他生性谨慎,若单只自己也还罢了,一旦涉及亲人,他哪里能去赌这个万一?虽说他明知自己恐怕必定后悔,最终也只得如此。x33小说首发m. 事实上,他也当真后悔了。 就在他诈死后没太久的时间,他跟随的晏师兄就成了天剑宗亲传,其地位远胜七霄宗亲传,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在天剑宗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倘若他一同前往宣明府,根本无须耗费太多工夫,就能峰回路转。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可既然他没去,之后的晏师兄与叶公子再如何荣耀,也终究与他无关了——他甚至可以想到,跟去的那几人,如今的实力只怕早就不是他可以相比! 只是…… 肖鸣扪心自问,在不知前路的情形下,这事重新再来一次,他也依旧不会去赌那个万一。 身为家族子弟,受家族培养,家族更有挚爱亲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冒一丝可能辜负他们的危险。 视线重新落在传讯符上,肖鸣露出一个笑容。 时间已经定下,他也很想与那两位再见一面,他从他们那里受益匪浅,心里也总是惦念。 。 第 753 章 约见同门(2) 见面之处是在一座酒楼的包间里,很是隐秘。 肖鸣是提早过来了的,在见面之后,他很是恭敬地给两人行了礼。随即,他就为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而心悸。 ——为了某些复杂的心绪,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叶晏二人的消息,肖家也在一两年间就会派人去府城一趟。因此他不比只能等着府城消息传递过来的龚建章和卫奕,他对叶晏二人的大致情形还是很关切、也有一定了解的。 但是真正见到了,肖鸣才真正感受到,一名金丹修士是如何恐怖。 甚至,比他以往所知道的更加恐怖。 在心悸过后,肖鸣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倒是叶殊轻点桌面,让肖鸣在对面坐下。 肖鸣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想法,身子就先习惯地顺从了,一如当年一般听从命令。待坐下之后,他才感觉有些奇异的唏嘘。 几人其实并未如何叙旧,不多时,龚建章和卫奕也来了。 相较还算自在的肖鸣,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拘谨——他们也同样知道对面两人已然是金丹修士了,在强大的实力差距下,原本就有隔阂。而且他们也不与肖鸣一般,和叶晏二人相处过颇长一段时日。 他们已然许久不曾见过面了,从前即便是有交情的,交情也并非永固不化。更何况自那时起就是他们从晏长澜处获益良多,他们付出的最多不过跑腿罢了。种种缘由之下,他们如何能够还处之泰然呢?他们私下里闲聊时的思念是一回事,真正见面又是另一回事。 以及,现在出现的并非“石拙”,而是一个生面孔——叶殊叶大师。 龚建章和卫奕都并非愚蠢之人,但凡是传来的关于晏长澜的消息里,总是带着另一人的名字,再结合从前所见以及传讯所提及的,他们自然也能推断出,当年的“石拙”是化名,其相貌也是有所遮掩,“叶殊”才是那个精通炼器且与他们晏师兄携手相伴最终结为道侣之人的本来面目……于是,他们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见到了“陌生却强大”的金丹修士兼炼器大师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殊轻点侧面,示意他们坐在那处。 龚建章和卫奕也顺从地坐下,他们是因着叶殊的气势,在他们的感知,那气势仿佛不容违抗般,让他们不自觉地如此。 晏长澜自然也看出了几个同门的感觉,愣了愣后,心情有些复杂。 他本意是来叙旧的,可见面以后,反而因着他的存在而让他们不自在了…… 不过,修行路远,总有些原本的熟人要渐渐疏离,原本也都是情理之。 今日一别,日后只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再不自在……也只在这一日了。 总要将前缘了却,才好继续前行。 思及此,晏长澜便只作从未分别一般,以从前的态度待之众人。 叶殊虽只静静坐着并不言语,可他始终如此,与晏长澜一般,都和往日毫无差别,不知怎地,倒叫龚建章几人也逐渐平静下来。 不多时,晏长澜点来的酒菜上桌。 晏长澜语气平和,询问了几人别后的情形,也大略说了说自己的经历,再对几人如今的修炼做出一番指点…… 待到最后,他才言道:“再过一些时日,我与阿拙将往上界。” 这一消息,叫龚建章几人大吃一惊。 晏长澜并未顾及他们的情绪,而是不疾不徐,把撞金钟到最后即有机会一事道来。 肖鸣越听越震惊,但他到底是比龚建章、卫奕见过更多世面的人,随着晏长澜的叙说,很快就平静下来。 龚建章和卫奕愣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晏长澜到底说了什么。 最终,晏长澜说道:“此事你们吞进肚子里,莫要再对他人说起。” 告知这几人,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有点底蕴,知道还能有更长远的道路罢了。但实际上晏长澜十分清楚,肖鸣他们几个此生恐怕是没那个机会能撞满九口金钟了,倒是他们的子孙后代,或许代代相传之后,能出现一个有那般能为的人。到那时,有这个消息传递下去,那个后辈或许也能有前往灵域的机会。 肖鸣迅速领会了,并且已经在心做出若干计划,连回去后如何私下里与父亲说起、并告知身为家主的大伯、如何将这秘密传承下去也都有所打算。 龚建章、卫奕反应慢些,不过他们在肖鸣拉着他们低语几句后,也都从震惊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如何重要的隐秘,也坚定了保密的决心。他们的双眼闪过亮光,看向叶晏二人时,既是惊喜,又是感激。 ——自然,几人也都知道保密的重要。 他们可以想见,这秘密原本大约只在许多大宗门里传递,本不会是他们可以得知的。诚然这秘密并非是什么要命的、不可分享的秘密,可他们能被告知,也着实是叶晏二人的一片好意。 深切地向叶晏二人道谢后,龚建章三人尽力表现得从容一些。 到一顿酒菜用尽,晏长澜便与他们告辞。 直至此刻,龚建章他们才深切明白了什么,也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相处,打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晏长澜再没多说什么,他拉住叶殊的手,与他一起先行离开。 待人走后,龚建章和卫奕相视,都是满怀感伤。 肖鸣朝两人拱了拱手,道一句:“日后多来往。” 接着,这三人也分别离开了。 以后的很多日子里,他们都会记得那两位,不过,也只能“记得”了。x33小说首发 · 在跟肖鸣等三人见过、叙旧过之后,已然是傍晚时分,叶殊和晏长澜又等了等,待天色暗沉时,方一起前往小羽峰。 他们打探过,因着关系极好的缘故,付宣和罗子尧一起拜在孙吴辛名下之后,又比邻而居,二人的住处是相连着的。 能入内门不容易,两人一直极为勤奋地修炼,以毫无根基的凡人界人在修界打拼,他们绝不敢耽误一星半点的时间。 因此,他们近来也都不断修炼,只在每晚一同离开房间,互相闲聊几句,互相印证所学,也稍解彼此的烦闷。 此刻,付宣和罗子尧正对坐小酌。 罗子尧一身黄衫,看样貌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依旧俊俏灵动,而他对面的付宣也是一样,比他沉稳得多,说话处事,都是斯有礼。x33小说手机端:https:/m./ 两人对饮一杯后,罗子尧叹口气:“我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父亲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可好?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见他。” 付宣轻拍他的小臂,安慰了他。 。 第 754 章 探望故友 说来二人已都是炼气三层了,出去历练往凡人界理应不难,奈何一路上或许不必畏惧太多劫匪,可凡人界与修界之间却有一道天险阻隔,无数黄沙蔓延开去,内更有无数沙蝎,单凭他们两个炼气三层,根本无法安然穿越。 若真要去,就得与当年外门那位刘管事一般驾驭宝车——可他们手头攒到的资源将他们送到炼气三层已为大幸,又哪里还能弄到那样一驾宝车呢? 不仅罗子尧,付宣亦有家人,两人如今相依为命,也都有一定修为,却都没有办法回去探亲。 多修炼一段时日再回去,于他们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可凡人的寿元有限,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只是炼气三层,待到能毫无顾忌回去的时候,也不知他们的亲人是否还健在了…… 两人每每想起,都难免暗暗叹息。 只不过,多想无益,他们也只能互相安慰了。 · 罗子尧和付宣一边喝酒,一边小声闲聊。 说起思念父亲,罗子尧难免又想起当初来到修界的事,也想到了故人。 罗子尧用手撑着下颌,把玩着酒杯,说道:“付小二,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晏兄和叶大师?” 付宣也想起那两人,笑了笑道:“我也不知。不过,那两位如今如龙游大海,不仅前途辉煌,亦事务繁多,你我想与他们再见……恐怕很难了。”首发m. 话音刚落,却有一道嗓音响起。 “恐怕不难。” 罗子尧和付宣都是一愣。 下意识地,二人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两道人影倏然出现在崖边,肩并着肩地静静站立。 晚风之,那个身形高大些的轻拉着一个瘦削的青衫人,一起往前走了几步。 逆光,原本瞧不见他们的面貌,可他们走得近了,自然也就清晰了。 罗子尧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开口:“晏兄,叶兄?” 付宣也认了出来——尽管时隔多年,两人的身量与从前已很不同,面容也因着年岁增加而变得有些不同,可轮廓五官不曾改变,气质……更不曾改变。 这样的人物,只消是见过的,就再不会忘却。 那高大的男修爽快一笑:“罗兄,付兄,许久不见了。” 青衫的年轻男修微微颔首招呼,依旧是熟悉的冷淡,又可靠得叫人安心。 罗子尧一个没忍住,箭步冲过去,又急急在两人面前停下:“真的是晏兄和叶兄!还能见到你们,真是、真是——” 他十分激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要如何措辞。 付宣比罗子尧强些,可面对这曾经帮了他们许多的人,也同样难掩喜悦。 这一刻,罗子尧和付宣甚至忘记了他们得到的消息,这两人已是高不可攀的金丹修士,境界远远超过他们。满心之间,都只是欢喜而已。 ——或者是这两人是亲眼见着叶晏二人自微末走来,打从一开始就是友人身份,后来曾有过地位不同,可相处时却并无太多拘束,直至分别时,依旧是友人的情分。现下久别重逢,哪怕前一瞬还说着“前途辉煌难以相见”,后一瞬却只记得终于见到思念的故友,喜意压倒了所有。 晏长澜见两人如此,心里也很是高兴,便道:“不请我们喝一杯水酒么?” 罗子尧立刻说道:“当然要请,快过来坐!” 付宣这时想起彼此间境界之差了,原本理应被那金丹气势震慑一番,奈何气氛如此融洽,似乎也并未被震慑,于是也就不多思,跟着一同邀请起来。 几人很快入座,一如从前那般。 罗子尧性子仍旧那般活泼,咋咋呼呼地开始询问晏长澜与叶殊别后的经历。说到底,打听到的些微消息与真正的经历必然是不同的,他与付宣在一处时感慨友人的实力是真,思念是真,对他们的担忧更是真——天底下,哪有轻易就能再几年间就如此进境的?即便资质再好,也必定是遇见过种种危险。 现下有了机会,他自然是十分关切。 叶殊看出罗子尧心所想,眸光微动:数年过去,这罗子尧倒依旧心思纯正,倒不枉费了长澜的惦念。 晏长澜笑了笑,虽不能说得十成十详细,也将大概经历说了说,尤其关于海域的那段。他想着,海域广阔,变化却少,尽管如今的罗子尧与付宣二人实力尚且远远不足,可若是再过个几十年,说不得他们也因缘际会去了海域之内?不如现下就同他们说明一番,也以免他们前往以后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或是不能适应。 相比付宣尽管震惊却始终能勉强保持平静的神情,罗子尧神色多变,还不时发出低呼声,叫晏长澜说起“故事”来也更有趣味。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晏长澜才将那大概说完。 罗子尧呼出一口气:“果然不容易。” 晏长澜笑道:“修行本是如此,日后恐怕仍是如此。” 付宣深以为然。 罗子尧和付宣小酌备下的酒水喝完,叶殊取出了他与晏长澜备下的那些。 这种酒水并非修炼之用,故而也不至于太容易让人喝醉,不多会,由他拿出的这些也随着晏长澜的“故事”而被消耗殆尽。 渐渐地,叶晏二人倒是无妨,罗子尧和付宣却都因着修为还不足,喝得面皮微微发红,脑也有些熏熏然。 而就在此刻,晏长澜问道:“我去阿拙将要回去凡人界一趟,你们可要一同回去?若是不去,可要我二人带一封信回去?”(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罗子尧和付宣齐齐一怔:“你们……要回去?” 晏长澜点头道:“既然要前往上界,临别前,总要回去一趟,了结尘缘。” ——这便是与故旧辞别,以免再见无期。 罗子尧其实并不知道晏长澜来自何处,也并未寻根究底,可他们在凡人界相遇是真,而今,似乎他也有了可以回去的契机? 心激动非常,但他努力冷静后,还是问道:“那……你们回去多久,我们可会给你们添麻烦?” 听到这问话,晏长澜有点怅惘。 他缓缓说道:“大约,要停留七日罢。” 罗子尧点了点头。 若是能在凡人界停留七日,于他与付小二而言,都是足够了的。 · 约定在三日后一同离去,罗子尧拉着付宣抵足而眠,一同商议回去时要带些什么,又要在这几日换取什么带走。 叶殊和晏长澜则先行离去,但他们其实并未真正离去,而是来到了小羽峰的另一处——孙吴辛所在之处。 。 第 755 章 师徒彻底缘尽 孙吴辛的住处本是一处石洞,内还有许多石室,分别为他名下弟子们的居处。但这一段时日,孙吴辛却不曾让弟子们住在他的附近,而是让他们另辟居处。 ——无他,是正巧孙吴辛要闭关突破。 由筑基二重突破到筑基三重,期间要先好生调理身体,突破时又要万分仔细,绝不能受他人打扰。因此他将石室封闭,不允许任何一个弟子进入。 · 封闭石室的阵法在白霄宗看来是非常强大了,可是在叶殊的眼里,却是犹如纸糊的一般,甚至用不上他的半分力道。 也甚至用不上阵湮劫指。 叶殊只稍微观察,就在山洞的一侧寻到了一面隐藏极深的小旗,随即又取出一面小旗,插在洞壁的另一处。 紧接着,这山洞布置的阵法就尽数可以由叶殊来操控了。 叶殊拉起晏长澜,和他一同走进山洞。 在进入时,封禁的阵法对两人没有丝毫的阻拦。 · 山洞的布局依旧如同以往那般,晏长澜曾经也住在此处,与这里的几个同门颇有交往。如今再看到他曾经住过的石室,不由驻足,心情也有些异样。 晏长澜并未久留,毕竟这已是十分久远之事,相较后来对于天剑宗的情谊,白霄宗在他心着实逊色太多……只是终究是来了,终究是他进入的第一个宗门。 叶殊静静走在他的身畔,随他一同继续向着山洞底部而去。 渐渐地,两人来到了守备最严密的那个石室。 孙吴辛闭关所在。 · 闭关之人,不可打扰,晏长澜自然不会潜入这石室,以免影响孙吴辛闭关时的心境。 他只是极细致地操纵神识,在石室内快速扫过。 孙吴辛毫无所觉,仍在全神贯注地闭关。 若是不出意外,十有|九是不会失败的。 他的年岁已很大了,待这一回顺利突破,还能再增加二十年寿元,就又有更进一步、再增加更多寿元的可能。 相助他在如今突破的,正是当年叶殊出售的小聚灵阵阵盘,常年浸泡在浓郁的天地灵炁,滋润得他的肉身也比从前更有活力,也才能在寿元还剩许多时便先有了突破的预兆,且才会有如此大的把握突破。 晏长澜扫过一眼后,取出了一只储物袋。 叶殊道:“拿来,我替你放进去。” 晏长澜自然地将储物袋交给叶殊,轻声说道:“但愿孙师尊能用此之物好生修炼,能拥有结丹的机会。” 叶殊眸光微暖,另一手轻拍晏长澜的小臂,说道:“修行之路,只能靠修士自身。你备下的资源足够他修炼到结丹之前,之后如何,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放心,我明白。” · 叶殊走上前,取出一把小匕首。 匕首上镌刻着许多阵纹,叶殊拿着它轻轻地朝前刺入,然后朝着两边轻轻拨开——刹那间,这石室周围布置的阵法就当真被割开了一个口子一般,出现了一个隔绝了阵法之力的“小洞”,刚刚好,可以放进去一只储物袋。 叶殊手腕轻轻抖动,那储物袋就顺着这“小洞”进入了阵法,然后进入无声无息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石室之内。 储物袋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张石桌上,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之后,叶殊取出匕首。 石门关上,阵法也重新恢复如常。 叶殊和晏长澜并未在此处久留,转过身,他们一起离开了山洞。 接着,他们也离开了小羽峰、白霄宗。 · 在那储物袋里,是晏长澜决定回来后就准备的资源,适合筑基修士修炼,但并无任何一样特殊之物——譬如涅金蜂蜜等物。但除此以外,也都称得上品质绝佳,还有几样颇为珍稀的,都很适合孙吴辛使用。 这些资源,是晏长澜回报孙吴辛当年对他的一些师恩。 如今不能与孙吴辛叙话,只是这般见他一面、将送他的资源留下,晏长澜反而觉得十分自在。以他们师徒俩的情分,真的相见一叙别情,只怕情还未叙,先要都尴尬起来——尤其孙吴辛,几年未见感情薄弱的前弟子风华正茂,还在短短几年间结成金丹即将前往上界,而他自己却不仅还在筑基二三重徘徊,且寿元所剩不多……纵然他再心宽,怕是也高兴不起来。 日后孙吴辛际遇如何,是否能借用留下的资源一路推进实力,就都是孙吴辛自己的事了。 有这一遭,孙吴辛和晏长澜之间的师徒前缘,也算是有了个真正的了结。 · ——多日后,孙吴辛闭关,发现了储物袋。 在储物袋,还有一封留书。 自留书上,孙吴辛才知道储物袋与其资源是何人留下,也得知了曾经弟子最后的消息。 他们师徒早已缘尽,他没料到晏长澜还会给他带来东西,心头不免有些惭愧——他在晏长澜被通缉时,也并未生出前去相助之心,只大略惦念了几日,便又重新专注修炼起来。 现下晏长澜有他的去处,他也有自己的修炼路子。 过往也就只是过往了。 孙吴辛轻叹一声,将资源好生收起来。 日后应当无缘再见,但这份情谊,他便记下了。 · 叶殊与晏长澜离开小羽峰后,又前往另一处。 晏长澜身后生出几乎只有巴掌大小的风雷羽翼,将叶殊揽在怀,犹若电光一般,极轻又极快地奔向何家。 在何家后面的茂林里,晏长澜身后风雷翼迅速没入体内,与叶殊落在了原地。 他们此来,是寻魏莹儿与何元安夫妻俩。 ——魏莹儿与何元安虽说已都是白霄宗内门的弟子,但平日里并不常常待在宗门,更多时间是在外历练。巧了,这些时日他们刚历练回来,便在何家先休整几日。 此刻,叶殊取出一张传讯符,将之祭出。 传讯符破空而去。 叶殊和晏长澜则仍旧待在茂林里等候。 · 何元安搂着妻子,正躺在床上阖眼休息。 他们才炼气三层的修为,纵然可以用打坐取代入睡,可劳累过后,终究还是在床上入睡更舒适一些,也更能安抚身心。 忽然间,有一道白光投来,让何元安骤然睁眼。电脑端: 魏莹儿为能与何元安长相厮守,历练途也很用心,即便回到何家,也没忘了警惕。这时她同样察觉,也同样睁开眼来。 传讯符到了二人手。 夫妻俩对视一眼,查看了符消息。手机端:https:/m./ 魏莹儿忍不住低呼一声:“是晏师兄问我,是否回去探访父母……他与他的道侣叶大师,就在茂林等着你我的回音。” 。 第 756 章 我们回去 何元安的神情有些僵硬。 魏莹儿看向她,眼是一种难言的复杂。 夫妻俩都不曾想过,他们还有一日,能收到来自那两人的传讯——当然,并非他们从不曾想过这两人。 · 自从魏莹儿和何元安得以借助“晏亲传”的赞赏而顺利成婚后,他们就将晏长澜视为他们的恩人,更莫说还得到了那般厚重的贺礼。 在成婚的第二日,何元安便自魏莹儿口得知了晏长澜与魏家之间发生的种种,思索过后,他竟不觉得如何意外——大约也是,若非有这世交的身份,晏亲传哪里会轻易就来参加萍水相逢之人的成婚之礼呢?固然他一时恻隐之心,又何必赠送那般贵重的贺礼? 魏莹儿当时的愧疚与感激,何元安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他也是个倨傲之人,亦知道魏莹儿的性子,当初她与其母的一番对谈固然不妥,但他与魏莹儿互相爱慕,自然也不会为此怪罪于她。只是……他仅稍稍将自身代入晏长澜,便感觉十分屈辱,自觉绝不会如晏长澜那般,堪称以德报怨。 得知以后,夫妻二人间再无秘密,在平日相处时、一同历练时,也时常谈起过去。尤其在他们遇见危险,手法器却力挽狂澜、将他们救助之后,更是难以忘怀赠宝之人。在晏长澜前往七霄宗后,何家对夫妻俩的态度并未改变,待晏长澜出事后,何家家主虽将他们唤去询问了一番,可也并无其他举动,态度依旧不变。 不过,夫妻俩内心倒很是担忧,那段时日间或也曾佯装路过通缉令所在之地,暗坐在酒楼大堂等地,听一听是否有不同的消息。(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后来一切有了转机,两人才又放心下来,继续出行历练。再几年间还不时有所打听,大约知道一些,也猜出了石前辈就是叶大师…… 但不论如何,夫妻俩始终觉得那一次叶晏二人来为他们庆贺已是仁至义尽,他们彼此之间再也不会有所交集,彼此之间的前路,也将是云泥之别。 偏偏现下,魏莹儿还得到了助她回去探亲的许诺——她原以为,要等着夫妻二人攒够买下一辆宝车的灵石后,才有那个机会。 · 何元安听魏莹儿说完后,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我们一起去见晏师兄和叶大师罢。” 魏莹儿抬眼看他。 何元安温和一笑:“你早想去探望岳父岳母了,不是么?虽说他们寿元还长,可真要凑够灵石,又不知是什么年月。世事无常,修行路上也不知会有什么磨难,趁你我身子康健、一切顺遂,还是莫要再拖延为好。只不过……”他轻抚爱妻的秀发,“晏师兄如今已不再是你我师兄,还是唤他一声晏前辈罢。” 魏莹儿轻轻点头:“好。” 这些年来,她从未后悔嫁给何元安,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何元安都从不曾离弃于她,永远是她的支撑。 · 叶殊跟晏长澜并肩站在茂林里,心情很平淡。 晏长澜站在风口,静静地挡住了寒凉的夜风——尽管以他们的修为,区区夜风着实无法伤及他们分毫。 于晏长澜而言,魏莹儿夫妻谈不上是故友,也从无什么挂念之情,只是既然要回去凡人界了,他也顺便问一问,是否要捎他们一程。他对他亡父的故交好友,也仅能做到如此了。 不多时,茂林影影绰绰出现两个人影。 那一对男女匆匆走来,神情间都带着些急切之色。 很快,他们就到了叶晏二人的面前。 魏莹儿和何元安态度都很恭敬:“见过晏前辈,见过叶大师。” 晏长澜愣了愣,想起自己如今金丹境界,这对夫妻与他并不熟稔,他也早已不是白霄宗弟子,两人这般称呼他,才是最不会出错的。 他便点了点头:“你们已有决定了?若不回去,也可书信一封,我替你们带去。” 魏莹儿忙道:“我夫妻二人还是想要回去一趟,有劳两位前辈相助了,感激不尽。” 晏长澜并不多谈,只道:“既如此,三日后于白霄宗外十里处,鸿毛峰山脚会面。除你二人以外,还有我两位故友,介时一同前往凡人界。此去七日,你二人若要一同回来,可在七日后在北地沙漠外黄沙亭等候。” 魏莹儿夫妻俩仔细听着,待晏长澜说完了,纷纷应道:“多谢两位前辈。” 晏长澜再颔首。 之后不再开口,将叶殊轻轻扶住,身后风雷翼一闪,就与他一同消失在空。 恭敬地送两位离去后,何元安才感慨道:“金丹前辈,风姿卓然。” 魏莹儿嫣然一笑:“纵然不及他们,我们夫妻两个也要更刻苦些才是。”电脑端: 何元安深以为然,握住魏莹儿柔荑,和她一起转身回去。 · 这三日,叶殊和晏长澜在白霄宗的附近逛了逛,走了一些他们当年曾经去过的地方,也算是最后的怀念了。 除此以外,他们却没有其他东西需要准备。 待第三日时,两人来到了约定的鸿毛峰,站在山脚下。 许是太过激动,他们抵达的时候,罗子尧和付宣、魏莹儿和何元安夫妻,他们四个都已经在那处等候着了。他们彼此之间似乎也认识,但并不熟稔,故而不曾站在一处,而是分作两边,各自小声交谈着什么。 见到叶晏二人,这四个人都微微挺直身体,看了过来。 “晏兄,叶兄!” “晏前辈,叶大师。” 晏长澜朝他们笑了笑:“时辰到了,我们走罢。” 那边的四个人,自然都没有异议。 在他们的视线里,向来淡漠的青衫修士手突兀地出现了一只仅有寸长的小舟,犹若一个顽物,随即被他抛向空,并在一阵华光过后,化作一艘数丈长的真正宝舟,通身宝光流转,静静地散发着颇强的威压。 如此宝舟,叫人震惊。 罗子尧等人瞧着,都是震撼无比,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宝舟悬浮在相距地面一丈多高之处,甲板一面正对着罗子尧等人。 叶殊身形微晃,已出现在了甲板上。 几乎与他同时,晏长澜闪身来到他的身边。 然后,晏长澜朝另几人招呼道:“快上来罢。” 罗子尧和付宣互相助力,纵身跃起,同样跳上了宝舟。 而魏莹儿深吸一口气,与何元安对视一眼,也携手一跃,一同落在了甲板上。 宝舟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嗡鸣,倏然腾空而起。 但无论是罗子尧他们还是魏莹儿夫妻,都不曾感受到一丝震动。 就连原本该从两边拂过的风,都被阻隔在外…… 。 第 757 章 罗、付二人回家 法宝品阶的飞舟自然不是当年那载众人过来的宝车所能相比,不多时就穿越过白霄宗地界,一路来到了那庞然大漠上空。 晏长澜低头看了看。 飞舟掠过荒漠,行速极快,期间间或看见许多巨大的沙蝎自黄沙之下钻出来,与其他妖兽厮杀争斗,再将其分而食之,只留下不能食用的残骸。 这些沙蝎身上都带着淡淡的妖气,并不十分强大,它们最厉害的手段是那锋利的蝎尾与巨大的蝎螯,但不论如何它们都是妖兽,蝎螯探出时,足以将那些不曾炼体的、刚踏上修行道路不久的炼气初期修士一夹两段。 晏长澜当年复仇杀死李刻后也回来过一次,取得了父亲的一缕长发。那时他一时激切,以炼气三层的修为徒步行过这片大漠,杀死了无数的沙蝎,也依靠了许多由阿拙炼制的护身灵符。大约是他修炼还算勤勉之故,一路而去并无太多波折,只是,也丝毫不轻松。 而此刻的他再看向那些沙蝎时,根本无须大动干戈,他只消周身的剑道真意转动一番,仅凭那些溢出的剑气,就足以方圆数百里的沙蝎尽数横扫。 时光荏苒,当初晏长澜去取那长发,是想告知父亲大仇已报,也是知道日后少有能回去探望之日。而如今他与阿拙同来,是知道待他们去往灵域后,再难言是否还能回归了……甚至,从此恐怕就是永别。电脑端: · 飞过整座沙漠同样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在罗子尧他们几个尚未反应过来时,飞舟已来到了京城的附近。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罗子尧只觉得一晃神,自己竟然就已远远地看到了还处理在城的镇北侯府。 叶殊做了个手势。 整艘飞舟陡然下降,落在了城外的郊区。 因着舟上笼罩着阵法之故,不论是飞舟在空飞行,抑或是它的升降,都不曾引起凡人界任何一个凡人的注意。 罗子尧和付宣迫不及待地纵身跃下。 叶殊和晏长澜身形未动。 晏长澜微微扬声,笑道:“几日后再见。” 罗子尧立即回应:“多谢晏兄!几日后再见!” 付宣也遥遥拱手,以示谢意。 · 罗子尧和付宣仰望那艘飞舟再次腾空而起,才互相对视一眼,一齐平稳了一下心情。 很快了,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的家人了。 · 付宣是三房之子,但并非付家家主之子,付家主是他的大伯,当初他们家有三个名额,从二房到四房,每房一个名额,唯独大房没有——但无论哪一房的有仙缘,都要带上他们大房的至少一人同去修行界。 当初付宣侥幸有仙缘,带上的就是大房嫡长子和他们三房的一个庶子,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人居然也都是五灵根,可以成为杂役弟子,并非只能留在宗门外做个不能修行的凡人。 这一回叶晏二人要带他们回来,付宣也去见过了那两人——晏长澜在同他们饮酒交谈时,也提到若是方便可以带上旁人,左右顺手之事。在间准备的那三日里,他去探望过这两个杂役弟子,但到底还是没有带上他们。 并非旁的原因,而是这两人终于引气,正在努力修行。 白霄宗地界天地灵炁相对浅薄,宗门内外的资源也不很丰富,付宣和罗子尧能顾好自己,已是当初因着叶晏二人的相助。付宣必不可能让罗子尧帮他一起筹备给付家子弟的资源,而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想要顾及自己的同时还为两个杂役弟子争取足够引气的资源,一时间也不能做到。所以他直至突破到炼气三层、成为内门弟子后,才借助小羽峰的人脉筹集而得,送给了付家的两人。 付家的两人只算是刚刚脱离凡俗,比起回去一趟探个亲,还不如先莫要打断这段修炼,先将自己的实力稳固下来。 最后,付宣只是替那两人捎带一封长信罢了。 · 一同进了城,罗子尧和付宣默契地分开,分别往镇北侯府和付家走去。 罗子尧的步子很快,加上运转了一些法力之故,几乎没花费什么力气,他就到了侯府大门前。 因着时间相隔还不到十年,看门的守卫仍旧是原本的,见到罗子尧后,那守卫禁不住揉了揉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世、世子?世子不是去了仙家福地吗?怎么突然出现了?” 更让守卫难以置信的是,这些时间过去,罗子尧的面貌竟然没有一丝变化,脸上甚至都没多出一条皱纹,就像是曾经最后见到过的世子“嘣”地一下,自回忆里跳出来似的。 罗子尧朝他露出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笑容:“是我,我回来探望父亲。” 守卫屏住呼吸,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大门,一边还磕磕巴巴地说:“侯爷、侯爷此时在院喝酒,世子可直往蘅苑去……” 罗子尧也没跟他多说,只是朝右拐了一步。 那方向,正是前往蘅苑的。 · 蘅苑的一株梨树下,镇北侯正捧着一小坛酒小心地喝着,阳光正好,他微微眯起眼,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突然间,他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急促又响亮,打扰了他的清静,让他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就撑起身子,转脸朝那边呵斥:“吵什么?” 随后,镇北侯就听见了一道清亮的、他以为有生之年都再听不到的嗓音—— “儿子刚回来就挨骂,也太让人心酸了罢?” 镇北侯一个激灵,被酒熏迷糊的双眼瞬间清醒,也是此刻,他看清了来人的身影。 竟然是他那个离开了好些年、得了仙缘的爱子?! ——在罗子尧跟随刘管事等人离去的前两年,镇北侯依旧和从前一般沉溺于后院之,但到了第五年、第年后,他一直不曾收到爱子的半点音讯,全不知爱子是否安好,不知爱子如今情形……一时间就免不了担忧,是否当真就那般难以回转,即便日后回转,又是否能在他的有生之年? 渐渐地,许是总惦记爱子,又许是他年岁大了力不从心,他也不怎么去后院了,只时常想着爱子的归期,常在爱子曾经住过的院子里喝酒、怀念其主人。 · 此刻突然见到人,镇北侯不禁脱口而出:“臭小子?你怎么在这?为父可是在做梦?” 罗子尧看着这样的父亲,听着如此熟悉的称呼,鼻头微微酸涩。 回来时仍不觉得,而此刻真正瞧见了,他才发现,如今的父亲两鬓斑白,已然老了。 幸好,他现下回来了。 他兑换了许多凡人可以服用的药物,足以让父亲长命百岁。 。 第 758 章 回到鸣山城 将罗子尧和付宣送到京城后,飞舟转往另一个方向。 那是魏郡郡城。 也是青河门所在之地。 飞舟依旧是停在了郊外,也依旧没有任何普通凡人看见。 魏莹儿、何元安夫妻俩纵身跃下后,朝着叶晏二人,认真地行礼,再次道谢。 晏长澜并未多言,只点点头后,就再随着飞舟远去。 一如付宣与罗子尧,夫妻俩也是目送了一阵,这才对视一眼,一起朝青河门走去。 虽然别后多年,魏莹儿对这条路依旧熟悉得很,她一边走一边朝四周看看,发现如今郡城变化并不大,只是城的人——譬如她以前逛街时见过的摊位、常去的铺面里,那些人的面貌都大不相同了——有些是换了人,有些则是苍老了许多。 凡人哪,就是如此。 魏莹儿轻轻触碰自己的脸。 她当初离开时是豆蔻年华,如今早过了双十,只是成长了更多,再过上十年二十年,她的面貌依旧不会有太大变化。可若她还是凡人,那时的生命就已过了大半,甚至已经做祖母了。 何元安不知魏莹儿心的想法,他自己对凡人界也没甚兴趣,只是拉着爱妻的手,眼里带着温情地陪伴她…… · 夫妻俩来到青河门大门前,老门房已然故去,新门房是他的后代,但并未认出如今的魏莹儿。为免引起骚动,魏莹儿稍作思忖,拉着何元安来到后墙处。 接着,两人悄然进入了后院之内,躲开其他防守,见到了自幼看护魏莹儿的老嬷嬷。 老嬷嬷正在绣花,突然间,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人在看她,顿时警惕地抬起头。 下一瞬,她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情,然后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呼喊起来—— “夫人!夫人!” “是小姐回来了——” 接着,一个贵妇人用从前从未有过的失态撞开了自己的房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手机端:https:/m./ 顺路带上的所有人都离开了飞舟,高空越发显得静谧起来。 叶殊侧头看向晏长澜。 此刻的晏长澜依旧是英俊沉稳的模样,眼神却透露出一种长久不曾有过的情绪。 叶殊知道,这是紧张。 在即将远行前,近乡情怯的紧张。 晏长澜从不会错过来自道侣的视线,也立时看了回去,似乎在询问。 叶殊微微摇头,他并无话要说。 晏长澜笑了笑,心翻涌的情绪却平复了些。 叶殊眸光淡淡地眺望远方。 他想起了与长澜的初次见面,彼时他刚回到千年前,尚不知缘由,睁眼先见到了将他抱在怀里、疾奔向医馆的熟悉面孔——那一刻,他还以为是天狼。 后来叶殊与晏长成为好友,又一同修行,最终结为道侣,此后余生相伴…… 如今,他陪伴长澜回来探望父亲,而长澜的父亲,理应也是他的父亲。(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 没过多久,飞舟来到了鸣山城外。 叶殊收起飞舟,与晏长澜一同走入城。 晏长澜的神色带着感慨。 叶殊这具原身也是鸣山城人,为叶家被抛弃的旁支。因那旁支被害死,他借体重生于其身上,又与前世血傀的生前相识。 原身的记忆全在叶殊脑,因此,他对这座鸣山城也极为熟悉。此刻他虽不至于与晏长澜有同样的感慨,却也在打量周围的变化。 两人离开鸣山城,已超过了十年。 鸣山城变化很大,以叶殊当年便有金丹期的神识,但凡他经历过的事、他所去过的地方,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故而叶殊迅速看出来,原本许多铺面都易主了——诚然这么多年过去换主人实属寻常,但换的未免太多,且换了主人的铺面,竟都是叶家的。 如今那些铺面有的挂上了方家的牌匾,有的冠上了孙家的名号,再不见叶家人的踪影。 晏长澜倒没发现这些。 ——并非是因他忘记了,而是他原本作为少城主时,意气风发不拘小节,且尚且因着年少而不曾接管城主府事务,也不曾注意过城的一些产业具体归属哪家。 而叶殊向来心有成算,尽管原身痴傻多年,但醒来以后,他依旧不着痕迹地将叶家种种尽数了解,记了下来。 此时,轻易便能对上。 不过发现归发现,叶殊却并未开口,在他的心,却有些猜测。 叶家的产业归属了另外两家势力稍逊于它的大家族,只怕是家族生出了什么变故。而这变故,也不知是否与他当年的算计有关? 叶殊想起他重生后答允原身的愿望,又想起那背主的婢子红鸳……也不知,她顺利嫁给叶俊为正妻之后,现下可依旧十分如愿? · 两人很快来到了城主府前。 城主府从外观看与当初似乎区别不大,可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很多细处都有微妙改变,都显示出这早已不再是晏长澜所熟悉的那座城主府了。 ——也是,在当初晏北城主去世、城主府满门被屠后不久,就有朝廷派遣人来收拾残局,新城主也很快走马上任。 虽不知现下的城主是否仍旧是那时的新城主,但是从两人一路走来时所见到的情景来看,此间的百姓日子不坏,面上也无太多焦虑忧愁。 晏长澜略略看过,也很放心。 叶殊走过在那间曾经他待过的医馆,那里的老大夫对他颇有善意。稍作思忖后,他拉了晏长澜的手,朝那处行去。 晏长澜随他走过去,看见那医馆,骤然也想起来。他曾抱着身受重伤的阿拙,送他进入那医馆,请里面的坐馆大夫医治。他后来隐约知道,阿拙同那老大夫也有些来往。 叶殊不待他问,便先回答说:“我与那大夫交情不深,原本没什么牵绊,但我走到此处,既然瞧见医馆,想起那大夫,也未必不算一段缘分。” 晏长澜明白叶殊,莫看他向来表现冷漠,可那不过是本性使然,故而不动声色。他行为处事则往往随心而为,若对己身并无危险,从不拘束。 这时叶殊记起了那位老大夫,想到了什么,也就随手去做点什么。 · 晏长澜陪同叶殊走进医馆,那位老大夫正在为一位伤患包扎,额头都是细汗。他的面容苍老了许多,体内的生机也弱了许多,并没有多少寿数了。 叶殊便不曾主动招呼,眸光微转间看见在老大夫手边有个茶盏,遂屈指一弹,落了几滴有滋补之用蜂蜜进去——并非涅金蜂蜜,而是早年存下的其他蜂蜜,用处远不及涅金蜂蜜,可对于凡人而言,却比涅金蜂蜜合适得多。 随后,叶殊又与晏长澜一同离开医馆。 这点蜂蜜没旁的好处,却能潜移默化为这老大夫续命三十载,也扫去他体内的老症,让他自内而外,都健朗起来。 。 第 759 章 叶俊废了 两人继续走在街上。 叶殊尚且寻常,晏长澜却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像是要将这城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他曾是此地的少城主,天然对此地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曾为了父亲与这份责任而尽力做一个称职的少城主,也受到了此地百姓的爱戴……只是,那也都是过去了。 路上的行人不多,却有几个看起来颇为纨绔的公子勾肩搭背晃过来,有的还算清醒,但有的却面上发红眼神呆滞,分明是喝醉了的模样。(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他们晃悠悠地走在另一边,大声地叫嚷着。 “叶俊那家伙又折腾起来了,还当他是以前那个青年才俊?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是个废人!我呸!还这么张狂,真是不要脸皮!” “对,他是个废人了,整天就知道打老婆,他也就配娶个那样狼心狗肺的贱婢!” “谁说不是呢?废物配贱婢,绝配!” “当初他说什么和美婢两情相悦,当谁不知道他是被那贱婢用神功威胁才娶了她了?谁知道那神功根本就是魔功,硬生生把他给废了!哈!” “对啊,哈哈哈哈哈!” “当初他多嚣张啊,连带他们那一房也都嚣张得很,良才美质说废就废,说下药就下药,后面还抢占叶家九成九的资源,可结果呢?就是可惜了叶明兄你啊,要不是他的拖累,唉……” “啐!那个王蛋,害死我们叶家了!” · 听到这些嘟囔,原本毫不在意的叶殊微微驻足。 看来,果然是他当年的算计依旧如他所想一般变化了。 晏长澜微微侧过头,低声开口:“阿拙,叶家?” 叶殊点点头,又顿了顿,说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晏长澜有些不解:“何事?”竟让阿拙这般郑重。 叶殊轻叹一声:“我原本便要告知你的,只不过先前筹备前往灵域资源,随即又有事务缠身,故而尚不曾说。今日恰是时机,正可同你说清。” 晏长澜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轻呼一口气,握住叶殊的手,低声唤了一声:“阿拙。” 在他的道侣身上,有许多未解之谜,最初他修为浅薄时并不能看出,可修为逐渐精进后,隐约就有些猜测。 如今,或许便是猜测成真时。 叶殊朝他看去,唇边弯起个极浅的笑。 晏长澜不由看住,然后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来。 · 两人并肩继续走,渐渐地来到了一座酒楼。 在这鸣山城里,这酒楼就是最好的,曾经是属于叶家的产业。不过一如很多其他铺面般,这酒楼的名号虽未变,但牌匾却换了一块,匾的右下标注也从“叶”换作了“方”。 凡人界的食材必有杂质,不过于他们二人而言,这点杂质却算不了什么。 他们进入此处,是叶殊之意。 如酒楼这等地方,打探消息十分合适。 · 从前这座酒楼还在叶家名下时,里面的伙计仗着叶家威势,待客人从不热情周到。偏生这家的菜色的确极好,客人们不论为了脸面抑或为了滋味,也顾不得这些了。 而这时,叶晏二人才刚到门口,便有伙计热切而来,将他们迎了进去——分明还未到用饭时,这一楼的大堂之上,似乎也比曾经叶殊随意一瞥间要热闹得多。 叶殊淡淡说道:“要个雅间,留个口齿伶俐的陪同。” 伙计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这般的客人并不少见,自是殷勤地答应道:“正有雅间未满,两位客人,快快请进,小店定让两位满意。” · 两人跟着伙计很快到了雅间,是用了竹门和厚厚的帘子的,在凡人地界如此为止,外面是轻易不能听见雅间内的响动的。 叶殊点了几个菜。 伙计很快去后厨报菜名,随即自己麻利地回来,又利落地说道:“就由小的在这服侍两位罢,两位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叶殊便直接说道:“鸣山城是我与好友故乡,我二人虽在他乡安了家,却也想回来探望旧友亲朋。不过回来之后,却听闻城不太平,城变化也大,似乎都与那叶家有关?” 伙计恍然,原来是忧虑他们回来探亲会有意外。他就立刻说道:“两位不用担心,叶家的确出了些事,却不是近年,而是过了有五载了。” 叶殊看向伙计,虽并未说话,却很明显地倾听。 伙计也就滔滔不绝地叙说起来。 · 当年叶殊和晏长澜离开之后,城主府的惨案震惊了整个鸣山城的人,不论是叶家还是另外两个大家族,都没想到实力那般强悍的晏城主竟然会出事,还被这般屠戮。直至后面城卫军收殓诸多尸体,又将尸体一一掩埋,众人才发觉,他们曾热忱拥戴的少城主晏长澜并无尸身,他或许还活着。而晏北城主的尸身失踪,似乎更佐证了这一点。首发m. 之后很快新城主到来,城卫军们虽说仍旧私底下调查晏北尸身的去向和晏长澜的下落,但随同新城主一起前来的朝廷使者在查看过城主府的情形后,态度讳莫如深,以至于新城主几次命令下达,渐渐将这事平息了下去。 城的百姓仍旧怀念前任城主父子,可终究过去只是过去,他们不过是寻常人,在替曾经拥护的人悼念过后,也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去。 叶家等三大族也平静了一年左右,之后突然的某一天,叶家的叶俊大放光彩,以比之前更高明的武艺在整个武林闯下了偌大的名头——他在武林接连发起挑战,从年轻俊杰到一派长老武林名宿,从二流高手到一流高手,他屡战屡胜,几乎有不可思议的本领。 名声传到鸣山城后,新城主对叶家极为看重,另外两大家族更是被叶家牢牢压制,整个叶家的族人在鸣山城内都更加张狂。尤其是叶俊在当朝皇帝那里挂上名号后,叶家族人借助叶俊的名头,做出了不少强取豪夺之事,种种劣迹,令人发指。 鸣山城的百姓对叶家人从普通畏惧到深恶痛绝,却都不敢反抗。偏偏叶俊的实力还在不断提升,甚至击败了武林的好几个超一流的强者。皇帝召见了叶俊,还给叶俊挂了官职,叶俊以自身武艺深受皇帝宠幸,叶家也越发了不得了。 同时,叶俊的行为也从不拘束,在朝堂树敌无数,他本身因性情之故,在武林搅风搅雨,依旧不断发起挑战,但凡战败在他手者,皆被他大肆羞辱。于是,他在武林也树敌无数。若非他的武艺已高深到无一武林人可以相比,他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终于有一日,叶俊走火入魔了。 。 第 760 章 叶家的衰落过程 据闻那本是叶俊实力达到巅峰后的最后一次突破,叶家所有人都在期待他走到那一步,介时他必定是所向无敌,甚至还可以延寿数十载,让叶家能纵横上百年!到那时,叶家在整个武林乃至整个国家可以达到何种地位,便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叶家的野心与贪婪俱是因叶俊的实力而起,且不断膨胀。 但让人万万不能想到的是,叶俊在那次闭关的途,分明冲过了最后一个关卡,却突然感觉到浑身经脉的剧烈痛苦。随即他的内力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漩涡吞吃一般消退,实力不但不曾增长,反而后退了半筹。 尽管这半筹并不能影响叶俊在武林的地位,可叶俊还是谨慎之人,为免出现意外,他当即秘密与叶家几个掌权人相见,大致说了说闭关出现意外,需要天材地宝进行滋补,以进行第二次的突破。 叶家掌权人果断将族储存的天材地宝拿来与叶俊进补,随后又派人前往全国各地采买,甚至在几个武林世家、各古老的门派索取,全都拿回来给叶俊进补。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叶俊的实力依旧在不断地消退,即便有如此多的滋补之物,依旧只能稍微减缓他的衰退罢了…… 到这时,叶家掌权人察觉不妙,可他们更需要叶俊恢复,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得耗费更大的力气去获取天材地宝。也是这时,有人发现叶俊的实力从超一流跌落到了一流,即便依旧强大,却不再是那般的强大了,而叶家还想得到滋补之物,就要花费极大的价钱——若不是他们担忧叶俊还有恢复的那一日,怕是根本不会售卖给他们。 然而叶俊的实力还在后退。 从一流到二流,叶俊心开始恐慌,他很担心自己再也无法恢复,拼命地寻找自己变成这般的缘由。可他遍寻不到,丹田那吞吸他内力的漩涡越来越大,吞吸的内力也越来越多。他已不敢将自己的情形告知叶家掌权人,唯恐被他们抛弃,他只得佯装喜悦地告诉他们自己有所恢复,促使叶家再度去为他筹集天材地宝。 这般一日日下去,叶家已将大半家业都用在替叶俊恢复上,而叶俊终于隐瞒不住,他的实力落在了三流、四流。 那时的叶家不仅将因叶俊而壮大的财物消耗一空,原本的底蕴也花费了不少。叶家已经不再为叶俊苦心筹谋,叶俊还在努力地挽救,可终究无法挽救——在某个夜晚,在叶俊努力运转功法之时,他的丹田发出一声嗡鸣,就仿佛是爆炸一般,那漩涡吞噬了他最后的内力,同时毁掉了他的丹田。 叶俊彻底废了,甚至很多经脉都被爆炸反冲的力量摧毁。 到此刻,那些一直观望叶俊情形,担忧他这神功或许有“破而后立”可能的武林高手们、被叶家曾欺侮过的势力们,也确定了叶俊再也无法恢复。 于是,他们的报复也展开了。 叶家受到了极大的打压,无论是开始在武林经营产业、武艺不差的年轻一辈还是留在鸣山城的叶家族人们,统统受伤的受伤、被废的被废。曾经欺侮过他人的叶家人更惨,受到了被欺侮一方的强烈报复,所有给他人带来的伤害都被数倍返还回来,甚至很多都被复仇者杀死。 还没花费数月,叶家的族人就削减了三成以上,同时有很多势力用各种途径找茬,而叶家无力反抗,大量能赚取丰厚钱财的产业被人用极低的代价拿走,其鸣山城的两大家族——因着先前叶家得势时对他们的掠夺,他们联起手来反掠夺回去——这也是鸣山城的许多叶家产业都挂上这两家名号的缘由。首发m.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人找上门来挑战,尽管叶俊被废,可他们也可以“讲规矩”地派来只练过拳脚而没有修炼出内力的“普通人”与叶俊对战,将他狠狠殴打。若是没寻到这样的“普通人”,他们就会让一些优秀的小辈、实力稍高的门人等分别挑战叶家的小辈和其他族人等。 叶家每日都被无数人烦扰,每每战败都要被掠夺一番,整个家族不断缩水,族人们也都是苦不堪言…… 于是,叶家从此衰落,不说叶俊变强后的地位了,纵然是原本在鸣山城的地位也已不保。从此鸣山城最强大的家族只剩下两个,叶家则沦为了三四流而已——若不是曾经的敌人们想要让叶家内部互相折磨,让叶俊不能好过,只怕整个叶家都会被抹除。 自那以后,叶家勉强算是最老实的一支旁支成为家主一脉,叶俊则被打入最破败的院。在他身边的,仅有他的正妻红鸳,做着侍奉叶俊的所有活儿,没有任何人会跟她分担。 · 伙计撇撇嘴,说道:“那叶俊很不像话,当初口口声声说什么与那红鸳夫人互相爱慕,谁不知是为了那门红鸳夫人祖上传下来的神功?待他修炼有成,至少娶了十来个美妾不说,后来自己一时不慎走火入魔,还把错处都推在红鸳夫人的身上,说她献出的神功大有蹊跷云云,对她百般的折辱殴打,肆意践踏……谁知神功出错是真是假?”说到此,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虽说红鸳夫人如今待遇不佳,也没人同情她就是。” 叶殊故作不解:“为何?” 伙计叹道:“红鸳夫人自嫁于叶俊后,也是作威作福,待叶家嫡系旁支的男女且很轻蔑,在外对待爱慕叶俊的女子更是讥讽侮辱,还用过阴私手段……此不便多提,总之是害人不浅。尤其在叶俊纳妾后,红鸳夫人因自己不曾有孕,但凡有哪个妾室有喜,她都要百般折腾,叫那胎儿堕去。叶俊待她也尊重,虽以此事指责于她,却从不曾对她有丝毫处置,连一根手指头也未动她。及至叶俊彻底被废,所有的妾室尽数离去,红鸳夫人原本也想要走,可叶俊将她强行留下,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对红鸳夫人日日施以辣手。倒是也有人见红鸳夫人这般凄惨,觉得叶俊不当如此,然而有仆役传出消息,原来他们从叶俊对红鸳夫人的踢打辱骂得知,当年红鸳夫人原是被一个旁支孤儿的婢女,那孤儿的父母对红鸳夫人有救命、收留之恩,红鸳夫人却为了讨好叶俊,给习武天资卓绝的孤儿下药,使其变得痴傻,更任由叶家小辈对他处处欺辱陷害,纵然那孤儿被驱逐出叶家,她还假作探望,实则替叶俊监视……这般蛇蝎妇人,阴狠恶恩将仇报,若谁去同情她,也要害怕被她害上一回。” “经由那旁支家主数年经营,叶家总算有了些许起色,不过曾经那些跋扈之辈却都销声匿迹,少有显露于人前。那极少数不曾作恶的,好歹也有了些脸面。他们极厌恶叶俊等人,可终究许多人盼着那废人活着,叶俊也就一直活了下来,红鸳夫人也始终被他折磨。” 叶殊听完这伙计的话,打赏了一锭银子,才吩咐他离去。 待人走后,同样听了个清楚的晏长澜看向叶殊,他大略知道些叶俊、红鸳和他家阿拙之间的纠葛,如今听完这些,心隐隐感觉违和——他向来知道,区区一座小城一个家族的弃子,应不会是阿拙这般人物。纵在冥冥之有过奇遇,也不当是如此。 晏长澜笃定道:“那神功,应与阿拙有关。” 叶殊微微点头:“那功法为我所创,是为替这一具肉身报其被害的大仇。” 电脑端: 。 第 761 章 叶殊的坦白 肉身。 晏长澜敏锐地听出了叶殊的言下之意,内心深处却并不觉得奇怪。 果然,阿拙原来并不是叶殊。 他如今想要知道的,不过是真正的阿拙曾经是谁,又为何会到这具肉身之内——他并不怀疑阿拙是那等肆意玩弄人命、夺舍无辜者之人,可阿拙既然来了,那曾经的阿拙……恐怕是遇见了极大的危难的。 晏长澜看着叶殊,认真听他叙说。 叶殊道:“我原名叶搴,来自千年后的灵域漠河叶家。祖父因我体弱多思,忧我寿元不长,故盼我笨拙些,称我‘阿拙’。” 晏长澜听得越发仔细。 原来,为阿拙取这小名的,是他的祖父。 叶殊继续说道:“漠河叶家百代传承,族子弟数以万计,虽并非人人都是英才俊杰,但族天骄辈出,顶尖强者从未断代,千年后共有聚合十人、玄光七人,通玄三人,又有大乘期太上长老坐镇,在漠河一带声名赫赫,堪为第一大族。” 尽管叶殊的语气不疾不徐,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却在此刻闪动微微光亮,让晏长澜轻易看出,他家阿拙对那漠河的叶家情谊深厚,且因之极为自豪。而晏长澜略想一想他道侣平日里的种种展现,叫人绝不能忽视的气度,便觉得那实属应当——原本也该只有那样的一个大族,方可孕育出阿拙这般的人物。 晏长澜思及自身,如今不过区区金丹境界,可在那叶家里,竟连这下界的最高境界神游境都不值得特意提起,称不上他家的顶尖强者。 叶殊又道:“我祖父叶鲲是三位通玄之一,亦是当代族长,为人豪爽仗义,族处事公正,深受族人爱戴。他年轻时酷爱游历,结交了许多好友,但他交友从不论修为境界,随着岁月推移,那些好友大多陨落,最终只剩下了不足手掌之数,互相经历了数次生死,皆为他莫逆之交,彼此犹若同胞兄弟一般。”说到此处,他的眼闪过一抹寒光,“一日,我叶家禁地内有奇宝混元珠出土,光耀四周,即便祖父立即开启大阵遮掩,依旧不能完全掩盖消息。经由商议,混元珠由诸位族老轮流携带守护,直待有人能使其认主为止。” 听到此处,晏长澜的神色倏然凝重起来。 他十分明白,阿拙既然提起了“莫逆之交”,便绝不会是无缘无故。 叶殊道:“一段时日后,混元珠风波似乎已然平息。祖父一位莫逆之交关虚子前来报信,他们共同的好友,镇守魔渊陈凌前辈被魔渊逃出的魔头所害,其家族也受魔潮侵袭,临死前拼尽全力向人皇求救。魔潮汹涌,攻击数个地域,人皇调集人手分别赶往,但陈前辈家族相对较远,不能立即抵达,派遣的人手也有不足,若要更多助力,须得等魔患更严重处形势缓解时,才从他处补给而来。关虚子恰在人皇城,得知消息后迅速赶往叶家求助,请祖父带领叶家强者前去相助,只消撑得数日,便有援手到来,介时自可彻底解除陈家危难。” “祖父对关虚子之言深信不疑,魔潮大患非数个强者所能抵抗,故而祖父仅留下一名聚合族老守护家族,其余强者,尽数被祖父带离。” 晏长澜听到此处,心越发生出不祥的预感。 只是,为何相助好友却要带走那许多强者,仅仅为家族留下一人? 叶殊似乎知道晏长澜的疑惑,直接解释:“天地有浊气,世间有污秽,这些污浊虽弥漫于各方,但其大多数都汇聚在一处,逐渐形成魔渊。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当污浊越来越多时,其孕育出阴魔来,是以魔渊又为阴魔聚集之地。而阴魔以吞食修士血肉为生,为修士之天敌,可阴魔身上却无修士可用之物,故而于修士而言,这一种族实为有弊无利。” “魔渊究竟有多少阴魔,无人可以计数,一如无人可以进入魔渊之内。或许每时每刻都有阴魔孕育,也会有阴魔在无声无息自然消亡。平日里,月华笼罩魔渊,封锁魔渊的出口,但每逢魔渊污浊潮涌,无数阴魔便会突破月华封锁,继而形成魔潮。” “阴魔离开魔渊,便会分散开来,形成数股魔潮,随意攻击生气聚集之地,究竟攻击哪些聚集之地,每次多不相同,也难以推算……不过,他们必然会追索与攻击他们之人气息相近者,因此但凡镇守魔渊的修士所在的势力,皆会承受魔潮侵袭。而镇守魔渊之人,往往是一位通玄,并三至五位聚合。” “阴魔为修士大患,不论面临魔潮的是哪个势力,除非与之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但凡修士势力,于道义上皆应提供援助。陈凌前辈原本便是祖父至交,他自己殒于魔乱,他身后家族连他在内也只三个聚合,不论基于何种缘由,我叶家都是义不容辞。魔潮极为可怕,想要助陈家拖延至援兵到来,强者绝不可少,否则反而容易让前往相助之人陨落在魔潮之。依照关虚子带来的消息,袭击陈家的魔潮虽是颇强,叶家倒也可以勉力支撑,只是至多也仅能留下一个聚合强者坐镇家族而已。” 叶殊看向晏长澜,忽而叮嘱:“你我去到灵域后,不论身在何方,皆会遇见魔潮。魔潮阴魔有强有弱,介时你若遇见,也理应与之相斗,尽多斩杀。你身负风雷,雷者暴烈阳刚,最克阴魔,你所修真意也正有雷之真意,附着于剑气之上,屠同境界阴魔必定轻而易举。” 晏长澜郑重答应:“我明白的,阿拙。” 叶殊微微点头,复又说起自己前世的经历。 “我叶家强者前去驰援后,初时并无异样,只如以往多次那般对付阴魔罢了。三日之后,叶家强者正消耗剧烈时,有许多强大修士自远方而来,一同对抗阴魔。祖父等人原以为他们便是前来驰援之人,不料他们一边对付阴魔,一边却纷纷偷袭我叶家强者,使他们深陷魔潮之内无法脱离,又被他们围杀而死……原来,他们是为那引起异象的混元珠而来,此次正是借魔潮涌现之机,设局坑杀叶家众强。” “事后这些修士将我叶家强者尸身查探一番,并未寻得混元珠,他们自不甘愿,便以为混元珠仍藏在叶家。” “叶家众强死讯传来时,我叶家上下还来不及悲恸,护族大阵便被叶家的叛徒叶驹从内部打开,关虚子带来数个与他一般境界的聚合修士与数万其他修士已包围了叶家……此前因关虚子与叶家交好多年,关虚子当时正留在叶家代替祖父护持族人。可他却借机在叶家点燃了息魂香,使得叶家众多族人实力锐减。而那名留守的族老未能防备,最先被关虚子利用秘法杀死。随后来敌屠戮叶家所有族人,而叶家众族人在种种缘故之下,即便顽强抵抗,也为时太晚,很快就被杀死大半,到最后,只留下百余人。” 随着叶殊的叙说,他的面上渐渐笼上一层寒霜。 “当时我二百余岁,因天生躯体孱弱之故,常年闭关。叶家出了这等大事,我隐隐察觉预兆,再不能定心。待我意图出关时,便发觉族生此惨痛剧变,又有外人耀武扬威。我叶家之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故而我取来方锁天阵布阵之物,以我等残留百余人的性命祭阵,自爆根玄柱,将关虚子等来犯者尽数困杀,与之同归于尽。”电脑端: 叶殊看向晏长澜。 “我有一血傀,名为天狼,与我相伴数百年。”他轻叹一声,“临死前,我曾同天狼提起,想瞧一瞧他活着的模样。”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我再醒来时,便在千年之前,附身于叶殊的躯体之上。而我睁开眼的第一瞬,竟真瞧见了活生生的天狼的脸。” 。 第 762 章 你是天狼 晏长澜的神色倏地一变。 这一瞬,他脑不断闪现着从前与叶殊之间经历的种种画面,最终,他艰涩地开口:“天狼就是我。” 叶殊颔首:“是你。但最初并不确定。”他平静地说,“我与你结交,与你救我有关,不过更多则是我想要知道,你是否就是天狼。” 晏长澜嘴唇微动,却并未出声。 叶殊继续说道:“你我相交一段时日后,我知你品行,便想纵然你并非天狼,看你也算顺眼。孰料城主府遭遇磨难,我救你出来,就与你一同修炼了。”他并无丝毫隐瞒,“我待你与旁人不同,初时只是因天狼之故。直到时日久长,才自觉逐渐将你与天狼分开相看……”首发m. 两人同行多年,期间叶殊种种所想,种种猜测,都尽数说与晏长澜知道。 晏长澜静静听着,也仔细体会着他家道侣一直以来对他的情感变化。他以前从不知道阿拙是怎样想,如今终于可以听到,他自然小心珍惜。 直至,他听到叶殊说起,他看出了他对他的情意。 叶殊道:“那时我已知你是天狼的前身,也知你是活生生的长澜,二者一体,于我而言既为不可或缺的守护之人,亦是至交好友,与旁人都不相同。我既不愿你因对我生情而战战兢兢,又担忧你因此事筑基失败,再不能无瑕筑基。我身上隐秘众多,从无结一个道侣之意,我重生他人肉身,除你以外,旁人于我皆为过眼云烟,从不能激起半点涟漪。那时我便考虑,若与你结为道侣,能全你情意,倒也无妨。只是情真情假,冥冥之不能欺瞒,你以真情待我,我自不能哄骗于你,若我当真如此为止,恐怕也会对你不利。” 晏长澜听得一怔。 他从对阿拙生情之后便强行压抑,从不敢多说一句,只唯恐对所爱之人有甚不好的影响。后来阿拙与他反契,更叫他不敢多问。他虽说过“我本不该胆怯,累阿拙为我担忧”之类言语,眼下却才知道,原来阿拙在尚未对他有意之前,先对他有过如此之多的考虑。他对阿拙万分珍重,阿拙从始至终也都珍重他的情意。电脑端: 一时之间,他内心深处隐约泛起一丝甜意。 叶殊继续说道:“而后你无瑕筑基,果然见到幻境,事后你告知于我,我恍然发觉,那幻境只怕正是你前世经历。如此我方判断,只怕当年混元珠带我回归时,也因我与天狼之间的血契之故,将天狼的残存意识带了回来,又或者天狼的意识微乎其微,残存于天地之间,或附着于躯壳之上,以修士之能绝不能发现,那残存意识也绝不能有何主动反应,只是混元珠极为神妙,又有我临死前的愿望,这才将其‘搜刮’起来,最终附着于天狼的前身——你的意识之内,两相作用,在你筑基时引出你前世的记忆,作为须得破除的心障。” 晏长澜的瞳孔骤然收缩:“我——我也是?” 叶殊微微点头:“你结丹时所遇,更为佐证。”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想起那两次心障所见,他孑然一身,喁喁独行,遇见过无数艰难。虽具体所遇的每一件事大多模模糊糊、并不十分详尽,但灵域一些所见、对于更高境界的体悟,都仍旧记得,一应经历所包含的痛苦孤寂,也都牢牢镌刻于记忆之。 他当时便有一种预感,想着莫非是另一世界他的命运轨迹,而今看来,的确便是他的前生——之后的生死大恐怖,他能顺利闯过,也未必没有记起这些、心障的历练相助之故。 叶殊看向他,眸光微微柔和:“我附身原身这日,便是我前世出生之日。我不知灵域叶家是否还有一个叶搴,但如今我既附身,便也只是叶殊了。”他徐徐将自己的身世也都详尽说出,随后说道,“我被冰封后,真正出世是在七百多年以后,之后我活过两百多年,虽也结丹,但因身体之故,品相不高,只在赤丹罢了……” 晏长澜并未觉得叶殊结出“仅为”赤丹,在他看来,以阿拙前世的身子,能结赤丹已是千难万险,比之今生的紫丹还要更艰难几分。由此足以窥见阿拙的本事与毅力,叫他十分钦佩。 叶殊续道:“而我在被祖父带回家族的途,就是与天狼的第一次相见。” 晏长澜的脑,犹若结丹时的心障般,闪过一张平静宁和的小脸。他那时觉得仿佛就是阿拙,却又有些恍惚,难以置信。 他不由喃喃说道:“那时我可是满身鲜血……站在废墟之上?” 说出这话时,晏长澜心陡然生出一丝恐惧。 这一丝恐惧,早在他当年结丹时便有的,是担忧阿拙嫌恶于他,因他当时屠戮一域——诚然他记得那一域哪怕一个婴孩都有原罪,可为何如此他却始终记不起来。倘若他要对阿拙坦白,又该如何坦白?当年他做了没有意识的血傀,或许阿拙并不介意。可如今他是那血傀的意识重回,他那举动,可还能让阿拙没有芥蒂? 叶殊定定地看向晏长澜,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你当时如何。”他平静地说,“自我有意识起,血傀天狼已陪伴我左右了。那次与其说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不如说是天狼第一次见我——亦是他意识的最后一次见我。” 晏长澜怔怔地看着叶殊,艰难地开口:“那我为何……会成为血傀?是你的祖父制服了我么?” 叶殊再次摇头:“并非如此。” 晏长澜隐约也觉得并非如此,他仍记得自己被细细哭声惊动,急急忙忙地寻了过去,瞧见的却是依旧睡得安静的婴孩的脸。那时他的心陡然平和,绝不会与怀抱婴孩之人起冲突,他甚至觉得,若是那人要将他擒拿,他也必定不会反抗。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叶殊说道:“那时你主动去见了我的祖父,并无丝毫动手之意。我祖父曾对我说,那一域无一人无辜,即便是你屠戮了一域,真正的恶人却并非是你。因此,在你过去时,祖父对你也是心平气和。只是那一域的真相难以揭发,血屠天狼的名号早已穷凶极恶,若要洗清,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祖父得知你有意守护于我,为叶家名声着想,不能立刻答应,但你却已了无生趣,也无心洗清名声,加之听闻过我叶家血傀之名,你便情愿自戕,被炼制成一尊血傀。” “从此,你我寸步不离。” 。 第 763 章 探望 良久,晏长澜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心翻涌出无数的情绪,以至于忍不住握紧叶殊的手,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叶殊唇边带上一抹淡淡的笑,轻声说道:“此后,你我也不会分离。” 晏长澜心里一暖,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两人眸光相对间,脑都仿佛划过了许多画面,想起了许多事。有些是属于前世的,有些是属于今生的,但终归都是他们之间的共同回忆。 晏长澜有些遗憾,作为血傀的那段日子,他全无意识,也始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直守在叶殊的身边看护着他一点点长大,陪伴他修炼。可是再想一想最后他们还是死在了一起,今生又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携手相伴,也同样会同生共死……遗憾又渐渐消退了。首发m. 轻轻呼出一口气后,晏长澜关切地问:“阿拙,待回到灵域后,你与叶家——” 叶殊坦然道:“且先瞧一瞧叶家是否还有一个叶搴再说。”他的神情微柔,“何况灵域极为广阔,你我传送而去后,不知落在何处,也不知相距漠河多远,摸不清情形,也不能立时做出决定。不过,我叶家家风甚正,虽也出过如叶驹那般不仁不义之徒,大多叶氏子弟却都值得交往。若有机缘见得叶氏子弟,或可结交为友。” 晏长澜仔细记下。 他朦胧也知道,灵域之广阔还在这修界百倍以上,其大致分为四大部洲,为东临仙洲,南迎仙洲,西飞仙洲,北浑妖洲。 · 顾名思义,其东南西三大部洲都是人族的地盘,北浑妖洲便是由妖族所占据——当然,人族的地盘亦有妖族,且并非仅有仙道修士;而妖族的地盘,亦有许多人族。 其叶家所在的漠河,正在东临仙洲的西南方。 每一洲之间都有无数的水脉,其最为辽阔的便是海域,而海域之又有很多小型的部洲,其穿插着许多江河大湖等。彼此之间相距十分遥远。 这些小型部洲里,有许多被魔修占据,也有许多是以佛修、剑修、旁门修士等为主——无论是在修界还是在灵域,天生有魔骨者是魔修,被称之为“邪修”者本质上亦属于魔修。只是魔修未必人人穷凶极恶,可但凡是邪修,所修功法必然邪门,能保持本心者极其稀少。 在四大部洲最央的海域交错之处,又有一座极为特殊的大岛,上面几乎没有生机,也没有天地灵炁。无论是哪一个种族的生灵,在那座大岛上都无法运转体内的力量,就连肉身的力量都会被禁锢。 也正因如此,这一座大岛平日里几乎无人前往,但若是有事关整个灵域的大事时,为避免引起仇敌种族之间的大规模流血冲突,众多的势力便会齐聚于这座大岛之上,直至将诸事商议完成,才各自离岛而去…… 不过,四大部洲之上尽管各处的天地灵炁浓淡不同,可平均下来,各大部洲却都是一般的修炼环境,分不出哪个好些、哪个差些的。不同部洲上的最强者们的实力、各方势力的强弱,也大抵是没什么高下之分。 · 也正是因着灵域如此广阔,叶晏二人如今并不能确定,当他们通过金钟进入灵域后,究竟会出现在哪个部洲。但只要不是东临仙洲,便相距漠河极其遥远,哪怕用叶殊炼制的飞舟赶路,都须得颇长的一段时日方可,且又因各部洲地形复杂,即便有这代步之物,也有极大的迷路可能——更何况,部洲与部洲之间还有许多难以窥探之地,纵然是许多大乘期的顶级强者,若是一着不慎,也有可能落入难以脱身的境地,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 叶殊将前世今生都对晏长澜和盘托出,晏长澜既为叶殊所在叶家所遭逢的大难感到悲恸,思及自家时又觉得同病相怜。 不知不觉间,两人靠在了一处,反应过来后,他们相视一眼,举杯轻轻碰了碰。 无论如何,他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 饭后,叶殊结了账,和晏长澜一同离开酒楼。 接下来,他们前往城外。 城外有群山,其一座野山是叶殊曾经居住过的,也有一座风景颇为清幽的山峰,上面埋葬着晏长澜的生父晏北。巧合的是,曾经的城主府但凡被屠戮的人——包括晏西等晏姓之人,也包括城主府上下的其他人,尸身也都尽数埋葬在这一片群山——且相距晏北坟茔所在的山峰并不远。 两人出城,一为探望城主府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更要紧的,自然还是与晏北告别。 · 不多时,两人先来到了那座野山。 既然是重回故地,曾经叶殊居住过的地方,他们也想去看一看。 一路沿着野山向上。 行至一处时,叶殊的脚步略停。 晏长澜看向他,有询问之意。 叶殊淡淡指了指临近的一座峰头,说道:“此处本是个地穴,曾应是有个雅士隐居。” 被叶殊所指的地方是一处废墟,像是有什么自然坍塌后所形成。其坍塌得十分彻底,不仅堵住了一段山路,也让人看不出那处有什么异样。 晏长澜想了想,道:“莫非,就是阿拙你藏了‘神功’的所在?” 叶殊微微点头:“不错。”他脚步继续向前,没有过多停留,口则随意说道,“当年红鸳得了神功后,我便布置了阵法,不仅遮掩了旁人再次发现地穴的可能,也使之极快腐朽,迅速地坍塌。” 晏长澜了然:“那神功并非好物,若是被其他人寻得,便不妥当。” 叶殊道:“正是。” 两人一边说了几句话,一边走到了叶殊曾经的居所。 依旧是茅屋薄田,瞧着似乎并无多少变化,只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因着多年无人居住,那茅草屋越发破败,薄田也生满了杂草。 看起来,若还想让人住进去,恐怕还是推倒重建更好了。(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叶殊带着晏长澜在门口瞧了瞧,又对晏长澜讲了些早年住在此处时的事,随后他们脚步一转,又一起朝着山下走。 之后,他们去探望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城主府上下——至于晏西这引狼入室者,他们经过其坟茔时,却并未驻足。 晏长澜如今金丹境界,早已报了仇恨,曾经的过往固然仍旧伤痛,却再不会对晏长澜有太多影响。晏西自作自受,晏长澜对他既无恨意,也再不能将其当做亲人看待。在晏长澜的心,曾经待他颇好的城主府上下,也都要比晏西重要得多了。 终于,两人来到了最后一个去处。 。 第 764 章 最后的告别 诸位,你要看到是随机防盗章节,那就是你v没买够一半章节啊。说来倒是不难。 如今这凡人地界盛行习武,要养内力以制敌。叶俊当年要打压原身,也不过是因着原身天生经脉宽阔,且悟性颇高,习武起来事半功倍罢了。 因此,于此间之人而言,若是能有一本绝世秘籍,内含绝世武艺,便自然可以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血雨腥风,争夺不休。 要想让红鸳嫁入叶家,还能成为叶家当代年轻第一人叶俊正妻,最佳之法就是红鸳手有这般一门无法谋夺的绝世武功,方能叫叶俊再不顾其他,只一心一意娶她过们。 红鸳不过是个背主的婢子,当年若非原身父母相救,根本活不成,哪里会有这等绝世武功?故而寻一门绝世武功之事,便要落在叶殊身上。 于叶殊而言,他自也不通武艺,但不论习武内力等物,俱是由经脉贯通,流入丹田,聚集而生劲力。其所养之气、所运行之功法,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流转途径不同,使得精气化内力快慢不同而已;施展之武艺,便是气劲运转之法不同,促发内劲强弱有别。 叶殊当年也有金丹境界,见识广博,于肉身经脉等多有研究,若说要他创出一门绝世修仙之法,必然要仔细斟酌,历时多年未必能成,可只是部凡人调理气劲之法,他只在心念转动间,就能得出个七门来。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只是他毕竟是要去还上叶俊一份“情谊”,自不能当真让他能借此功法在凡人地界纵横无敌,故而他便要将其更改些许,使得此法于前期无碍,后头越是修炼,则越是焦躁不安,直至将到顶峰后,再无寸进,反而要日渐跌落,最终便由那超一流,沦落到三五流、不入流去。 红鸳献上的绝世武功将叶俊害到如此地步,叶俊自是不会将他放过,恐怕也不甘轻易要了红鸳的命去,到那时,红鸳大有苦头吃,叶俊武功尽废,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自此,叶殊便也斟酌一番,写出几样行功之法,斟酌修改一番,最终当真弄出了这般一本《太渊神功》来。此功共有五层,前头四层都极为厉害,只是修炼得层次越高,便越是心火难耐罢了,待到得五层便一泄到底,走火入魔,变为废人。 叶俊要让原主蹉跎一生,孤苦而死,叶殊便也叫叶俊尝一尝这滋味,才能心气顺平。 不过,这一门“神功”要如何叫红鸳发觉,还不引起她的怀疑,就还要费些心思。但这也不算难,此间山峰连绵不断,若是哪日里红鸳来寻他却不慎“迷了路”,误打误撞掉下个山洞,在山壁上瞧见这神功,也未必不能。 只是这神功出世之事,万不能叫它牵扯到叶殊的身上而已。 已然做定打算,叶殊先去瞧了瞧于山所设迷阵。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地野兽蹄印不少,似是有些莽撞之兽误打误撞踢开了石子,叫迷阵没了用处——这石子布阵,也确是粗糙了些。 看过之后,叶殊将这迷阵补上,再在附近的山头走上一走。如今他实力有限,并不能走得太远,挑来拣去,就在临近的那座山头上,寻到了一处地穴。 那地穴并不甚高,下方有个涌起的内泉,水声左近之处,还真显露出一面石壁。 叶殊发觉此地,也是讶异。 此处似乎当真曾经有人隐居,内泉附近还有简陋的草屋,十分清静。只是这隐居之人似乎并非习武之人,反而好似山间隐士。电脑端: 叶殊目光一缓。 如此一来倒也便利,他只消将那“神功”刻在石壁之上,再弄些风沙,便可遮掩过去。此处草屋、一些隐居痕迹十分古旧,纵然有人来看,也必不会生疑。 但如今叶殊没什么力气,要想在那石壁上刻画并不容易,还是要等他存下道基入了修行之后,才好用法力雕刻。 将此处重新遮盖起来后,叶殊便回去山间茅屋之。 不急,不急。 那叶俊如今尚无成亲打算,红鸳也还等得…… · 时光飞逝,日子过得极快。 从前到后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叶殊总算是在一次吞吐之,将那如云似雾的先天真一之气不断压缩,最终在丹田里化为一缕似真似幻的黄芽,存下了道基。 而有了这黄芽之后,叶殊在吸取天地灵炁时,被汲取的三样灵气就不断地朝着那黄芽涌去,似的黄芽表面慢慢生出了一丝薄雾,且不断汇聚…… 修行如此艰难,叶殊却半点不曾有后退之意。 想当初他身奇时,便是灵根极好,每一次修炼也都犹若酷刑,天地灵炁越是吞吐得快,受到的苦楚越多。莫看那时他存下道基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但那个时辰里周身好似有千针万刺,痛楚到了极致!因此纵然最后很快成功,却也只记得难熬,心难以安定——哪里有如今他一点一滴炼气来得踏实? 诚然现下的修炼是慢了些,但胜在时时刻刻心有数,而且他重来一次,又有混元珠在手,也不怕来日里被瓶颈所阻,最多也只是艰难些而已。 他叶殊从前千万般痛苦都能结成金丹,现下只是灵根普通,必不会没有出头之日的。 也是如此自信,叶殊的修行的确扎实。 这些时日里,他再不曾下山与晏长澜相见,但每三日一次送菜倒是照常,若是有暇,他自己抓上个两只野兔山鸡,便匀给晏长澜一只。 晏长澜亦不曾上山,不过在天气转冷时,叫人在取菜时吆喝一嗓子,足送了叶殊一箱子大毛衣裳,厚厚棉被。 叶殊冷眼见到,心也是承情。 又一些时日后,后面薄田里的药材也长成了些,他便下山给老大夫那里匀了几样好的,又往城主府送了一片紫叶芝,聊表心意。 这般的来往,倒颇有些“君子之交”的意味,叶殊无意改变,也还觉得熨帖。 复又一个月后,叶殊丹田内的虚幻黄芽之上,逐渐凝结出一滴灵露,叫他陡然神清目明,好似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 到此刻,便是炼气一层了。 叶殊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再来聚气时,就要将灵气压入灵露之内,形成法力。 先前他那般努力,而今根基扎得极好,若是并无意外,日后这一滴灵露做所存下的法力,当能达至那数目最多的十缕了。 只是如此,还需慢慢积攒起来。 。 第 765 章 青河门中事 在叶殊与晏长澜这一双道侣陪伴晏北墓碑的这七日,和他们一起回来的另外几人也都各自与家人们享受难得的团聚之日,都各诉别情,也都各自谈论着自身的经历。 · 青河门。 魏莹儿正用上法力,在一面极为宽阔的丝绸上刺绣——布面上是一家四口,有魏有徐与他的夫人,还有魏莹儿与她的夫君何元安。 随着丝丝缕缕的法力灌注到刺绣,一家四口的影像也犹若活人一般,十分清晰。尤其是他们面上的神色,都灵动之极。 一旁,魏有徐、魏夫人以及何元安坐在几把大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小声地聊天。同时,他们也经常将视线投入在魏莹儿身上,看着她面色微红、额头沁着细汗地刺绣。也是为了给魏有徐夫妻俩留下纪念。 魏有徐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惭愧:“没想到,长澜侄儿帮扶了你们这样多。当年我……还是对他有所亏待了。” ——其实,真正亏待了晏长澜的并非魏有徐,而是他的妻子魏夫人。魏有徐是真心对待这侄儿,否则也不会让晏长澜有所惦记了。可魏有徐身为人夫,自然不会将责任都推脱给夫人,而是选择替她承担。 何元安早已同魏莹儿那听说了那事,但这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宽慰了魏有徐几句,道:“晏前辈相助我与莹儿,想来都是因着您这位世伯的缘故。而这位晏前辈心胸开阔,前途远大,日后道途也定然顺遂,岳父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的。” 魏有徐点了点头,欣慰也感慨:“如此便好。” 他心里很是明白,即便他与晏北的确是生死之交,后来也的确很是看重长澜侄儿,可因着夫人的那一番举动,他心里纵然再有多少关怀,与长澜侄儿之间的相处也是透着尴尬,更何况事后长澜侄儿因此离去……不记恨甚至还相助莹儿,是长澜侄儿性子宽厚,却并非是他这做长辈的没有错处。如今他虽颇想与长澜侄儿再见一面,但既然先前他没来,也就是无意再见的意思了。着实让人遗憾。(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 听到这些对话的魏夫人,心里就更是百味繁杂了。x33小说手機端:んττρs:/m.Θm/ヽ。 早年是她故意让晏长澜听见自己与夫君的对话,虽的确是一片爱女之心,可终究是她做得过份,还让夫君与生死之交就这么断绝了关系,让夫君时常都在内疚,内心一直不怎么安稳。若是后来依照夫君的叮嘱,他们的女儿能在修行界对世交之子有所帮助,这份情谊或者还能续上,可结果非但莹儿没能帮忙,还依靠了对方的援手,这次又由对方将莹儿带了回来,能让他们提早一段时日相聚…… 魏夫人自认聪明,也自认对家里操持得很好,关心夫君,爱护女儿,一颗慈心都要操碎了。可偏生在女儿的婚事上,是接连看走了眼。 对晏长澜,她看不上,晏长澜现下却是金丹期的大修士,超过她的女儿两个大境界,同样的修行年月,胜过她女儿百倍不止,与之结为道侣的是同样金丹期的炼器大师,各方面都要强过她女儿太多了。倘若当初她不曾那般做,且不论晏长澜是否能跟她女儿走在一起,就凭当时夫君的一腔慈爱,就不会让交情变得如此浅薄。更功利些说,至少在修行界的前两年,晏长澜会给她女儿更多照拂。 然后是对何元安,她倒也没想过攀附,却总觉得齐大非偶,时刻都在忧虑,若是何元安将女儿带走,却轻易玩弄后抛弃,女儿在修行界无依无靠,可怎么好?但也是何元安势大,种种忧虑她也不敢多言,生怕说多了反而让女儿露出行迹,被人欺侮。 可事实如何?何元安对她女儿还真是一片真心,即便家族反对也是极力寻找办法,并未轻易舍弃,最终才能达成所愿。诚然能顺利有晏长澜相助之故,但何元安正式迎娶她女儿后一心一意不纳二色,甚至愿意陪女儿回来,又在他们这凡人地界成一次亲,更给他们夫妻俩带来许多于身子有益的、修行界的天材地宝……这就有十分诚挚了。 魏夫人越想越是无地自容,内心翻来覆去煎熬了许多次,也反省了许多次。更多的话她是说不出口,却也明白,前头种种总归是她自作聪明了,相较于她,她的夫君要眼明心亮得多,而她的女儿尽管略有些任性,有时也会冲动,但本心不坏,是难得赤诚之人。如此,方能有如今的美满姻缘。 · 不多时,魏莹儿停了手。 法力的用处确实不凡,才这点时间,整幅刺绣就已完成。 一家几口仔细观摩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由魏夫人将之小心收起,准备好生存放在他们夫妻俩的房,待来日思念女儿了,就拿出来瞧一瞧。 魏莹儿朝父母拜了几拜,眼眶微微泛红。 如今就是第七日,为免两位金丹前辈等候,他们夫妻已然要离开赶路了。 魏有徐和魏夫人也知道这点,再如何不舍,也只能告别…… · 另一头,罗子尧也跟他父亲镇北侯相处好几日了。 镇北侯的性子有些混不吝,跟儿子相处时并无什么老子儿子之间要严肃之类的说法,反倒是处得很亲密,也没什么隔阂。他对修行界之事很是好奇,见到罗子尧以后,先是好生发泄了一通离愁别绪,发泄完也就完了,接着就缠着罗子尧给他展示“仙家的术法”,着实是大饱眼福一番,也满足了那满腔的好奇心。 父子俩之间也没太多温情脉脉的,罗子尧一边展示一边把带回来的好东西给了镇北侯,又教镇北侯怎么服用。除此以外,就是罗子尧跟镇北侯讲述在修行时的种种际遇,其有不少关于晏长澜的,再更多的就是他怎么跟付宣相依为命一起打拼云云。 镇北侯听着也是热血沸腾,只可惜他年纪大了,也没这个奇遇,不过能听儿子说起这些故事,他也是两眼放光,心潮澎湃的。 经由罗子尧和付宣之间的交情,付家跟镇北侯之间的关系如今也是非常紧密。在这几日里,付宣也曾带着家人过来跟镇北侯父子俩一同聚宴,彼此之间就更加亲近了。 但就算如此,七日也是转瞬即过,罗子尧和付宣就跟回来时一样,又一起离开。 临别前,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叮嘱亲人们多多服用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多活一些日子,如此一来,也才能再有相见之日。 待两人走后,镇北侯和付家还要应付皇室,也要带去一些来自罗付二人的、关于同样去了白霄宗的皇室子弟的消息。 而那些,就是镇北侯和付家要商议完成的事了。 。 第 766 章 回宣明府 北地荒漠外,黄沙亭。 一双男女顶着风沙,衣袂飘飘地赶到了这亭子,走了进去。电脑端: 因着此地风大,亭子里也总有许多沙尘,两人稍作收拾一番,就寻了个地方坐下。 他们在等人。 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又有两个年轻男子奔跑而来,抬头看见这对男女,也都钻进亭子里,并笑着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那对男女同样招呼过。 尽管同行过,这两方人也依旧不熟悉,招呼过后,就和之前一般各自站在一边,并没有什么热络交谈之意。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一对年轻男子走来。 新来的两人瞧着不紧不慢,实则只仿佛一晃神间,就来到了亭子的前方。 不过,他们并未走进亭,而是就站在外面。 · 叶殊看着亭四人,比起来之前带着焦急的思念,现下他们的神情舒展,也有一种似乎卸下心头大石之感。这应是与家人团聚过、倾诉过彼此的近况之故,也因这缘故,即便日后再回不来,也不会如同先前一般惦念与遗憾了。 晏长澜比叶殊更能体会罗子尧他们的心情,不过相较起来,他是真正了结了尘缘。即便之后去了灵域,他也不必再惦记谁——如今除了始终与他同行的爱侣叶殊以外,于他而言最亲近的只有他师尊风凌奚,可风凌奚是何等的天骄人物?纵然如今去不成灵域,日后也一定能寻到其他途径前往。他们师徒两个,只要境界不断突破,终有见面之日。 因此,晏长澜已然堪称“心无挂碍”了。 · 晏长澜笑着说道:“既然诸位准时到达,那我们也该回去修界了。” 罗子尧也笑了,他一摆手,直接就说:“多谢多谢。” 其他几人自然也都是道谢。 叶殊微微颔首,而后,他取出那只灵舟,抛至空,使其变化。 众人都跟随着叶殊登上灵舟,和来时一般,又往回去的方向而去…… · 这一次的回归,除了跟家人团聚外,罗子尧他们也想了要怎么表示一下对叶晏二人的感激。若说送资源,他们哪怕倾家荡产,拿出来的也必定都是两人看不上的,与其这般,还不如略表心意,表示个真诚些的态度来。 于是魏莹儿与她夫君商议过后,刺绣一幅,绣的是小羽峰的整体影像——尽管魏莹儿并未仔细观察过小羽峰,也不可能绣出小羽峰的每个细节,但她毕竟也是白霄宗的内门弟子,总会经过小羽峰的,而她已然是修行人,记忆力惊人,哪怕只匆匆一瞥,也可以记个大概,绣出的绣品可得小羽峰外观之精髓。 将这幅刺绣相赠,便算是给了那位对他们相助良多的晏前辈一件纪念之物。 在飞舟上,晏长澜得了小夫妻送来的谢礼,果然很是高兴。 魏莹儿夫妻见晏长澜露出笑容,也都松了口气,同样高兴起来。 而罗子尧和付宣可没什么刺绣的本事,京城所在之地也不是什么值得晏长澜纪念之处,于是他们两个想了又想,就准备了不少京城里出名的吃食美酒——这些虽出自凡人界,其含有杂质,必定是不如修界美食的,不过在味道上倒是颇有些可取之处,偶尔尝个新鲜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于金丹期修士而言,这点杂质转瞬即可化解,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晏长澜扬了扬眉,也将这些“美食”收下。 · 回去的一路上,许是知道彼此几乎不会再有相见之日,路途虽然不很远,花费的时间也不很多,罗子尧还是抓紧时间与晏长澜、叶殊说了会儿话,表达最后的祝愿。晏长澜也和他说了一些,而叶殊则对他的修行有一些提点。倒是其实跟他们并不太熟悉的魏莹儿夫妻俩没多开口,只悄然听着,也暗印证自己的所学。 很快,飞舟抵达白霄宗,在一个不起眼之处降落。 罗子尧倏然闭嘴,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声音戛然而止。 与故人永别的这一日终于到了。 故人将前往上界,而以他如今的修为,日后是否能够结丹尚且未知,又谈何积攒实力、得成神游、前往灵域? 终究是到此为止。 只是早有准备是一回事,真正面临又是另一回事。 两界遥遥相隔,他实力提升了可以再回去探望父亲,至多不过是艰难些,可远在天边的灵域就几乎不能触摸。 晏长澜轻轻拍了拍罗子尧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 罗子尧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诚恳道:“祝两位一路顺遂。” 他没说更多类似于道途远大之类的话语,只因他十分明白,这两位的将来,定是他所难以想象的强大…… 付宣、魏莹儿夫妻也都同祝叶晏二人一路顺遂。 接下来,这几人便都离开了飞舟。 叶殊并未久留,他心念转动间,飞舟腾空而起,不多会就已远去。 罗子尧等人静静目送,待飞舟不见残影后,他们才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分开。 此后,除非必要,他们应当也并无多少交集。 · 万珍园一直在支付费用的一等洞府里。 叶殊和晏长澜坐在最上方,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几个男女。 谈不上感慨,但总的来说,这几个跟他们签订了血契的修士,一直都在努力修炼。 王敏、齐壮、鲁松、田秀芯与余静华五人的境界都已经达到了筑基期,其大约是王敏要耗费更多时日炼制丹药之故,她的境界竟比另外四人低了些——就譬如她境界是稳固下来不假,可也只是筑基一重。另外的四人则大约是因功法强大之故,突破到了筑基二重。 若是依照叶殊早前的想法,将在下界至少待到元婴期,叶殊仔细培养他们,让他们的大境界恰好每每都能低于他和晏长澜,就是再好不过的差遣之人。只是如今叶晏二人全都突破为金丹期不说,还即将前往灵域,这几个仆从又该如何处置呢?把他们放进混元珠里昏迷着,径直通过传送阵一起带去灵域么?倒不是不行,只是跨越两个世界的大型传送阵是为送撞完金钟的顶级天才回归宗门,谁知上古修士是否施展了什么法门,让哪怕藏在混元珠里的人也无法借助传送阵一起呢?再者若是前往灵域,他们筑基期的修为就显得不够用了,而且他们尚且前路未名,纵然成功把人带过去了,只怕还要对他们多做保护,便麻烦得很。手机端:https:/m./ · 叶殊静静地打量过几人后,轻声说道:“不日我便会与长澜同往灵域,你们几人虽有血契,亦不便跟随,便留在下界罢。” 。 第 767 章 叶殊的吩咐 听得这话,王敏几人都是一震。 这些年来,他们能一直跟随在两位主人身边接受差遣的时日其实不多,尤其两位主人的实力一路突破,即便他们不缺资源且竭尽全力地用主人所赐功法修炼,也依旧勉强处在只相差一个大境界、堪可跟随的地步罢了。 内心深处,他们未必没有彷徨——比照他们所得到的,他们的付出相较起来少了太多。若是不足以显露出足够的本事,日后怕是再也跟随不上,会被主人抛弃。 如今,他们的惶恐似乎已然成为了现实。 两位主人即将前往灵域,而他们,无法追随而去。 · 王敏轻咬下唇,心中都是对自己的不满。 她的进境还是太慢了,哪怕有无数灵草珍药让她练手,她的炼丹技艺也的确一直都在增长,可她如今也只是能炼制出不少能适合筑基期修士服用的丹药而已,若是想要炼制金丹修士也可服用的,还要等她的修为再有几次突破,能至少在筑基三重方可。 正因着她的能力不足,受到如此多的培养也不能为主人所用,才只能局限于此…… 田秀芯等人也十分忠诚,如今也都很是沮丧,但若说他们对叶晏二人有所埋怨?那确是半点也无的。多是与王敏一般的自责罢了。 齐壮比较直率,便开口问:“公子,日后我等如何前往灵域寻找你们?” 鲁松也跟着附和:“还请公子指点!” 田秀芯、余静华反应过来,都带着期待看过去。 王敏眸光一亮,急急忙忙也抬起眼。 叶殊打量他们的神色,半晌,终于微微点头:“我与长澜将在最后一口金钟中传送前往灵域,你等恐不能随行。不过前往灵域之路必定不止一条,你等既然还愿意跟随前往灵域,我便将你们交于风师尊。”他缓缓言道,“以风师尊之能,假以时日,他定能与淳于师叔寻得另一条路,介时你等若是修为足够,便随他们同去灵域。待到灵域之后,你们有血誓在身,我便能有所感应。” 王敏等人一听,这才都松了口气,又都感激不已。 叶殊眸光微敛:“紫晶蜂与洞府中的灵花皆给你们留下,作为修炼资源。此后你们仍旧将成色最好的献于风剑主,但余下蜂蜜售卖过后的所得,你们不必再留下一半给我二人,尽数拿去用作修行即可。”他不紧不慢地吩咐,“王敏长于炼丹,鲁松等四人长于攻伐,便由鲁松几人护持王敏,而王敏竭尽全力提升炼丹技艺。我留下几个阵盘给鲁松四人,长澜会留下真意符宝,给你等防身。” 说到这时,叶殊取出了几块阵盘。 晏长澜也拿出了几件符宝——左右这种东西用处不小,平日里叶殊闲来炼制,就由攻伐之力更强的晏长澜来在其中注入攻击。 符宝一人一件,内中都有三道风雷真意,威能无匹,是如今晏长澜可以施展的最强招数。阵盘也是一人一块,不过给王敏的是防御阵盘,给另外四人的则可以互相配合,结成攻伐大阵,加强几人的攻击之力。 王敏几人得了宝物,心里更放心些。 凭借这些,他们在历练时就可以更加安全了,而且也是这些宝物,让他们更加确信,两位主人并未将他们抛弃。 叶殊继续吩咐:“你等修行须得尽心,若是不能结丹,即便日后风师尊、淳于师叔寻得前往灵域之路,你等也不必前去了。” 听得这话,王敏等人顿时一凛。 叶殊神情微冷:“不入金丹,你等除非在灵域中极为偏远之地,否则必定身如浮萍,难以有个真正的安身之地。” 王敏等人越发心悸,都是肃然应喏。 他们心中各自坚定,日后的修行要更拼命些才是。 叶殊略想了想,又取出了几只虫子。 就在王敏几人面前,叶殊摧动三阳真火,炼制除了五块虫牌,又将这几只虫子炼入虫牌之内,化为一件特殊的法器。 随后,他将这些虫牌一一分给王敏五人,并让他们滴入精血,自行炼化。 王敏几人并未询问,接过来就将这虫牌炼化了。 紧接着,他们便能察觉,自己与这虫牌生出了联系,更奇异的是,他们通过这虫牌,似乎隐约可以察觉到叶殊所在的方位。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静立在旁的晏长澜却认了出来,这些虫子,正是混元珠内繁衍了不知多少代的啮牙凶虫。 而且,是第二代的子虫。 当年的叶殊将啮牙凶虫孵化之后,有一雄五雌,其中一只雌虫给了晏长澜,是活虫,且有很多妙用。那时炼化的虫牌是直接将雌虫装入其中,由它在其中慢慢修炼而已。 但眼下的这几只子虫,却都在炼化时就已死去,它们与虫牌是直接合为一体了。 叶殊知道王敏等人的疑惑,淡淡说道:“除却血契可让我感应你等之外,虫牌认主后,你等也可感知到我所在的方位。相距越远,感知越是微弱粗略;相距越近,感知越是清晰详尽。” 王敏等人再看向手中的虫牌时,眼中的灼热便几乎能将虫牌融化一般。 如此一来,纵然他们前往灵域后所在之地极为遥远,他们也可以依照虫牌的反应朝正确的方向而去,不会盲目乱撞了…… 叶殊又吩咐了几句其他诸事,待都说定后,他便要与晏长澜离开这洞府。 临行前,王敏急忙问:“不知公子何时离去,我等又去何处相送?” 叶殊看她一眼,说道:“临行前日,我传讯于你,次日你等去往金钟所在即可。” 王敏等人听了,才又立刻应“是”。 几人一直目送叶晏二人离开,随后,他们互相对视。 彼此都很明白,日后他们虽是跟随风剑主,也能得到一些庇护,却终究与如今是不同了的。此后他们几人相依为命,各类资源也要好生计算,自行筹谋了……之后,他们定要结丹,前往灵域,继续追随两位主人,也继续追求更广阔的道途。 · 叶殊和晏长澜并未先回天剑宗,而是传讯而出。 他们所传之人,乃是提前他们一段时日回来宣明府的陆争等几个师弟。那时他们说定,待办完私事再相见——虽说可以在离开前再见,但是于晏长澜而言,陆争作为邪修不便在金钟下与众人一同护送他们,故而提前与他们见过,他也最后指点一番这几个师弟师妹的所学,尽最后一点心意…… 。 第 768 章 最后的同门相聚 陆争几人似乎等待已久,在得了传讯以后,就一同来到了约定之地。 晏长澜是暂租了一间修炼用的洞府,内中又分大小间,很是宽敞。 陆争、葛元烽与阮红衣抵达之后,看着目前神情释然的晏长澜、依旧神情淡漠的叶殊,心里也觉得十分安稳,都纷纷上前:“晏师兄,叶大师。”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笑了笑,面上有一丝怅然:“不久我与阿拙就要前往灵域,今日应当便是我们同门几人最后一次相聚了。” 陆争几个也很不舍,他们以往只是想着,在大仇得报以后可能同门们各自修炼,彼此之间的关系会更逐渐更疏远些,却没料到晏师兄这么快就要去往一个他们连见也见不到的地方。 眼下,还真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聚。 待晏师兄和叶大师离开后,他们这些凭借着这两位而建立起的关系……不说分崩离析,但也不会再如同现下一般积极了。 心里转悠着各种念头,陆争几人也没尽数剖出之意。 陆争道:“愿晏师兄与叶大师此去万事顺遂。” 葛元烽和阮红衣也连忙这般祝愿。 晏长澜又笑了笑:“既是最后一次相聚,若是你们不嫌弃……我与阿拙便最后与你们印证一番所学罢。” 陆争急忙说道:“这自然是求之不得。” 葛阮夫妻更是如此。 于是,叶殊稍作沉吟,说道:“葛师弟和阮师妹留在我这,陆师弟与长澜可去侧间。” 晏长澜点头:“我与陆师弟同为剑修,该当是我同他互相印证。阿拙在音律上颇有造诣,可以与阮师妹切磋一番,而除此以外,阿拙涉猎颇多,也能与葛师弟相谈。” 陆争几人自无异议。 说是印证、切磋、相谈,实则就是被两位金丹前辈所指点,正是他们莫大的福气。晏长澜对陆争的是再合适不过,叶殊曾经就指点过阮红衣的音律,而他也确实十分渊博,即便葛元烽所学的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他也依旧可以轻易教导。 很快,两边分开。 叶殊并未多言,只叫阮红衣先奏一曲。 至于葛元烽?他要先想好自己近来的瓶颈、不解所在,待阮红衣那边得了指点先去练习时,他这边就可以尽可能详尽地询问叶殊了…… · 晏长澜带着陆争来到侧间,并未立刻指点他,而是自袖中摸出了一把小剑。 陆争看着这把小剑,有些诧异。 小剑的材质很古怪,他一时间也辨别不出来,不过他并非炼器师,原本就不擅长辨别炼材,倒也没甚奇怪。 陆争立即将小剑接了过来,而剑在手上的刹那,就有一道尖锐的剑气几乎要破开他的皮肤,直接刺入他的血液之中!但下一瞬,他就知道这仅仅是幻觉,并不真有什么剑气刺来——可很快他又发现,小剑之内分明蕴藏着真意,甚至整把小剑上,都沾染着丝丝缕缕的真意,就仿佛真意与小剑融为一体那般。 只是陆争不明白,晏师兄突然给他一把小剑作甚? 晏长澜并未放任陆争陷入沉思中,而是直接替他解答,说道:“此为指引之剑,为开启生死之路的钥匙。” 陆争一怔,不由重复:“生死之路?” 晏长澜道:“生死之路,为剑修历练之地。” 就如同当年风凌奚给晏长澜讲解时一般,晏长澜也给陆争讲解了有关生死之路之事,当初的风凌奚并未详细讲述他在生死之路中的所遇,如今的晏长澜亦并未将自己在生死之路中所经历的尽数说明——无他,他与陆争所修之道不同,不想影响陆争的历练罢了。何况每个剑修进入生死之路后,所得到的历练也多不相同,即便他给陆争说得清清楚楚,陆争一进入那路就会立刻忘记自身身份,更不会记得他所讲述之事。 陆争听得十分仔细,他很明白,这实则是属于剑修的一桩大机缘,恐怕即便是一些大宗门中的弟子,也根本摸不到边。 而如今,他这位师兄在临行前,却愿意告诉他,还给他前往的钥匙。 晏长澜一边讲,一边观察陆争的神情。 他能看出,陆争很向往——不过,但凡是追求剑道的剑修,哪个不会向往?他原本不该这样早就告诉陆争,奈何分离在即,也只能提前告知了。 大致说了生死之路的事,晏长澜又道:“按常理,生死之路百年自然开启一次,但若是有这把小剑,则可在任意时刻前去将路口打开,进去一闯。只是,这生死之路上的生死大恐怖一旦闯不过,就会陷身其中,化为其中的幻影……数年前我在师尊的指引下进去一回,在里面经历的磨难几近十死无生,终究凭借自身执念,才总算自其中脱身而出。当年的师尊和淳于师叔亦是非常艰难才能闯过那处。他们资质天赋都是极高,尚且艰难至此,若无万全准备,若非自身剑道磨砺到一定极限,若非已成功悟出剑道真意,若非心志也已准备万全……否则,绝不能轻易开启路口。” 晏长澜看向陆争,语音放缓了些,却是十分坚决,要让陆争将他所言刻在脑中。 “陆师弟,你得结成金丹、悟出剑道真意且将真意打磨到足够强悍时,才能考虑前往生死之路。此外,你当竭力积攒法力,将其竭力压缩,使其浑厚无瑕……” 陆争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将这些叮嘱牢牢地记在心里。 晏长澜看着这样的陆争,神情微有恍惚,但很快又收敛心神。 自打确定了自己心障中幻影就是前世的情景后,他再想起陆争时,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前世他去七霄宗晚了些,陆争无人提醒,怕是早就在他去之前就已然被荀浮害死。而今生他去得早,也提点了陆争,陆争活了下来,却走上了他前世的那条路—— 不过,陆争的灵根由腥血之物转化为真正的血灵根后,也不会再和他前世一样了。 前世的他苦苦挣扎,哪怕修炼到聚合境界,也始终没能转化自己的灵根,一心一意只有剿除祸根,但根本无有道途可言,最终也只有一死而已。但如今的陆争以血灵根修炼,虽说与那邪法纠葛已深,却不会被腥血之物限制。只要他能保持本心,一路进境下去,也是大道可期。 晏长澜露出一抹笑容。 在他意识到以前就对陆争多有看重,除却师兄弟的关系以外,想来与这缘分大有相关。如今的陆争改变了命运,他冥冥之中也仿佛感觉到了宽慰一般。 。 第 769 章 在灵域等你们 等晏长澜把相关生死之路的、所有可以说的都说完之后,晏长澜轻轻拍了拍陆争的肩,沉声说道:“我与阿拙去了灵域,你在下界也要好生修炼,寻找前往灵域之路。随着修为进境,我等都有许多年月可活,终有再见之日……我与阿拙,在灵域等你。” 陆争微微一震。 这话分明是——不论是晏师兄还是叶大师,都相信他能在日后抵达灵域。 若只是晏师兄说要等他,或许不过是鼓励他努力修行,可晏师兄说他与叶大师都在灵域等他……若叶大师并未提过,晏师兄绝不会以叶大师的名义这般说。如此一来,便是严厉如叶大师,也相信他可以做到么? 一时间,陆争心中涌起更多勇气。 最早拜师荀浮那个败类时,他何尝能想到,他有一日竟敢以上界为目标?而眼下却已不同,尽管他逃离师门,尽管他堕为邪修,却因着有晏师兄与叶大师的看顾,让他比之从前更加坚定,也有了更为广阔的未来。 只要他能克制自己,不真正堕落。 这样终有一日,他还能跟上他们的脚步,与他们重逢。 陆争肃然答应:“晏师兄,我一定会去灵域与你们相见。” 晏长澜很满意。 接着,晏长澜没再说其他,而是开始指点陆争一些关于剑道的法门,也干脆地传授了陆争一些并不出自天剑宗的高深剑法,让陆争先好生演练一番,若是有不明之处,便立刻询问。 陆争没想到会学到这些强大的法门,自然是如饥似渴,绝不肯有丝毫的分神。好在他的悟性也还算不错,在剑道上虽不及晏长澜,却也因着多年的苦修与自制,胜过了很多天才。经由一番询问后,也能大致将晏长澜所教导的尽数牢记,也没有什么偏差之处——当然,若是还想有更多的体悟,就须得过后长时间地修炼方可了。 · 叶殊既然决定指点葛阮二人,自然也不会敷衍了事。他先是让阮红衣弹奏如今掌握得最佳的曲子,将其中谬误、不妥之处点出后,再在阮红衣领悟、改过时,去观看葛元烽演练他如今的所学,指出其中破绽,再回头看阮红衣改过后的弹奏。 如此反复,叶殊来回相助葛阮夫妻破开现下的瓶颈。 待夫妻俩所有疑难都在叶殊之处得到解决之后,他们面上的神色难以抑制地出现一抹崇敬,随后,他们得到了新的指点。 叶殊手掌微抬,掌心里,便出现了数卷丝帛。 他将这些丝帛给了阮红衣。 阮红衣略打开一卷看了看,顿时满脸讶异——这丝帛上,书写的居然是曲谱?她迅速地扫过曲谱内容,顿时心神为之震颤,几乎目眩神迷。曲谱上甚至隐隐约约弥漫着一些气息,像是由极为了解这些谱子的人书写而成,在她彻底领悟谱子的奥妙之前,借助书写之人的气息进行体悟,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丝帛颇新,阮红衣不禁有个猜测。 这莫非,是叶大师亲笔书就? 阮红衣猛然抬头,看向叶殊。 叶殊道:“我记录的几张古谱,勤加练习。” 阮红衣深吸一口气,郑重应下:“多谢叶大师,我定会将之尽皆熟习。” 叶殊微微点头,再看向葛元烽,手掌依旧微微摊开。 这一回,掌心里出现的是一只玉简,被他抛给了葛元烽。 葛元烽也接过来,神识在其中一探,便“看”到内中有数套枪法。尽管只是粗略观摩,也依旧可以察觉到它们的精妙之处。 他立刻明白,也肃然说道:“多谢叶大师,必不辜负叶大师的苦心。” 叶殊又颔首:“好生修炼,若能寻得灵域之路,且得成金丹,或可尝试前往。” 葛阮夫妻对视一眼,再次应声:“我们明白了,叶大师。” · 叶晏二人指点陆争等人耗费了几日,这团聚的时光也就到了尽头。 最后,由陆争三人做东,宴请两人好生用了一顿灵膳,才是真正地告别了。 接下来,叶晏二人就回到了天剑宗。 在曾经的牵绊都尽数了结之后,仅剩下的,就是风凌奚、淳于有风二人——或者还要添上那位曾经关系颇为亲近的淳于秀。 自打淳于秀终于心愿得偿、与岳千君成婚后,他就住进了岳家,日夜修炼都与岳千君在一处,彼此关系十分亲密。他与道侣在一起久了,自然就极少来到天剑宗,便是来了,也少有前往惊天剑峰。加之晏长澜之后历练多时,回来后也是时常闭关,故而纵然当年他们的关系不坏,彼此还有些“同病相怜”之意,久而久之,也终究还是疏远了些。 因此,诚然彼此都是友人,可晏长澜对他却没有太多牵绊之情,也没什么未了的情谊要同他了结,本想着在离开前去岳家拜访、同他们夫夫二人喝一顿酒便罢。但大约是自淳于有风口中听说了叶晏二人要去灵域之事,这一对夫夫还是抽了时间过来,在惊天剑峰上小住了几日,也是等他们归来。 淳于秀终于见到晏长澜,倒也没有太多话说,而是笑着同晏长澜叮嘱了些关于去往灵域后要多加留意自身安全之事。 相较于他,岳千君这位正人君子则很是多礼,虽也话不多,却送上了一份资源,是他和淳于秀往年历练攒下,并不很多,却都适合金丹期修士使用。 晏长澜知道这两人的心意,并未推拒,只道若是有生之年再能在灵域重逢,他定要与他家道侣做个东道主招待两人云云。 之后,淳于秀夫夫干脆地告辞。 修行之人本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总归在两人看来,日后他们未必不能再见,因此虽然有些怅惘,却不至于与叶晏二人那些故友一般——他们就几乎是永无再见之时了。 等这两人走后,风凌奚才笑着朝晏长澜招了招手。 晏长澜过去行礼。 风凌奚眼神慈祥:“此去旧事已了?” 晏长澜道:“旧事已了。” 风凌奚又问:“心中也再无挂碍?” 晏长澜道:“再无挂碍了。” 风凌奚满意地点头:“待去了灵域,你与叶师侄也要如从前那般互相扶持才好。” 这一次,叶殊与晏长澜都齐声应下。 · 又几日,风凌奚仔细考察晏长澜的所学,一如叶晏二人教导陆争等人一般,让晏长澜先演练,再指点,为他破除瓶颈,给他传授更多打磨剑道真意的手段。 除此以外,风凌奚也给了晏长澜一个玉简,其中既有风凌奚历练上的经验,也有他多年所学的一切,巨细靡遗,毫无藏私——尽管师徒两个剑道真意不同,可风凌奚的那些,也足够给晏长澜做参考了。 淳于有风约莫是爱屋及乌,也给了晏长澜类似的玉简,叫晏长澜珍重之余,隐约间又并不十分惊讶…… 。 第 770 章 送行 在接受过风凌奚的指点后,叶晏二人又准备了不少灵石和必定能用得上的资源,还有一些杂事也都处理过,才算是一切妥当——也是这时候,他们终于要离开了。 这一日深夜,风凌奚、淳于有风、叶晏二人、王敏等以及天剑宗不少人。 王敏等几人早就被叮嘱过了,如今也只是来最后见上一面而已。 风凌奚看了他们一眼——叶殊既然将这几个血誓仆从交给了他,他固然无意驱使他们,倒也要认一认他们的模样。 王敏几人态度始终恭敬,并未上前多言,只是静静地守在一边。 几个同门不曾来,毕竟此次送行者中有许多天剑宗强者,他们虽曾是晏长澜的同门,但时过境迁,他们并不适合出现在此种场合。不过他们也知晓叶晏二人今日离开,因此远远而望,是为目送两人。 天剑宗的强者们并未多言,只有宗主俞子元又叮嘱了晏长澜一些话语。 晏长澜自是恭听。 待该交代的都交代以后,俞子元取出一只储物袋,交给了晏长澜,面上带笑:“你二人此去便是另一重天地,但你二人一个是我宗称号弟子,一个是我宗重要的客卿,却不能分毫不予支持。”他语气很和蔼,“若是其他资源,恐你二人不得用,便干脆备下一些灵石,给你们自行花销。” 晏长澜有些迟疑。 倒是风凌奚,直接一把抓过储物袋,交到爱徒手中,斥道:“莫非你去了灵域就不再是天剑宗弟子了么?你若觉得烫手,来日在灵域若遇上了我天剑宗的同门,该照顾时给些照顾就是。” 晏长澜听师尊如此说,略想想,也就接了过来——神识稍微一扫,便可“看”到内中正有一万中品灵石。于偌大一个宣明府顶级宗门的灵石储备而言,这一万灵石自然远远称不上伤筋动骨,可一位元婴老祖每月月例中也不过只十块中品灵石,宗门给了他们这许多,也着实是给了极大的支持了。 “多谢宗主。”晏长澜说道,“宗门对弟子的关切,弟子谨记在心。” 叶殊亦道:“多谢。” 一旁淳于有风也递了个储物袋过来,晏长澜在风凌奚的示意之下,同样接过。 这一只储物袋中,装着的是两千中品灵石。 除了中品灵石以外,还有十个符宝,每一个符宝都蕴含有三道真意,其中六只符宝提供攻击,来自于风凌奚;四只提供防御,来自于淳于有风。 但储物袋里的东西远远不止如此,晏长澜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密密麻麻还有很多资源。有不少品质颇好的各类法宝炼材,大多都是之前叶殊在拍卖会上并未得到的,另外一部分则是拍卖会上被叶殊青睐却分量很少的。这些炼材之外,又有很多灵药种子——晏长澜料想,他这位师尊虽平日里不多话,却向来眼明心亮,也善于观察,他恐怕能猜到阿拙对灵药一类很感兴趣,在这方面或许颇有长处。 又有很多风雷属性的天材地宝,应是早就费心筹备的,不然一时之间无法凑足这许多,又还有一些比较奇特的天材地宝,显然是两位师长的奇遇所得。 林林总总算起来,价值着实不菲。 这一刻,晏长澜心中一惊。 却见淳于有风懒洋洋笑道:“主要是你师尊准备的。”他揶揄地看了风凌奚一眼,“你师尊说,他就你这一个亲传弟子,虽是比不过玄云仙宗家业庞大,也不能输过太多。” 晏长澜一见便知,无论是灵石也好,符宝、资源也罢,都是师尊和淳于师叔想方设法合力弄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只怕还掏空了家底。尤其符宝为双数,是为他和阿拙都考虑周到,想要他们能多些与人对战的手段。 如此心意,让晏长澜心中温暖,也明白不可辜负这片心意,在强行镇定了澎湃的情绪后,双手微颤地将储物袋收好。 “多谢师尊,多谢淳于师叔。”晏长澜恭声说道。 叶殊自然也是明白的,他的面上同样露出一丝感谢之意。 之后,来到此处的天剑宗各位强者在彼此对视过后,或多或少也都给了些东西。他们倒不是有旁的目的,而是结一个善缘罢了。 叶殊和晏长澜并未推拒,也都一一收下。 最后,两人才与众人告别,面向那些金钟,微微晃身,投钟而去。 · 叶殊站在静室里,看向那阵纹相交之处的印记。 只要将亲传弟子令牌贴在印记上,就可以传送到灵域去。 晏长澜立在一旁,有些担忧:“那印记一次只能贴上一块令牌,倘若你我之中一人先行过去,不知可会失散?” 叶殊沉吟道:“无妨,即便失散,总归也不会相距太远。何况你我手中有比翼鸟,现下分别带上一只,即可确保你我能尽快重逢。” 晏长澜恍然想起来,他们的确还有一对比翼鸟,只是这对比翼鸟平日里都在混元珠内的高空中翱翔,并不常在他们眼前现身,一时间却难以想起来了。 叶殊行事向来利落,既然有此打算,就将比翼鸟召唤而出,吩咐它们分别进入一块御兽牌中,与晏长澜分别带在身上。 除此以外,他稍作思索,自混元珠中取出许多二人积攒的资源,叫晏长澜收到他最为看重的那只储物戒中。 晏长澜也将先前风凌奚、淳于有风所赠的符宝分给叶殊一半,还有那些中品灵石,也要转给叶殊——却被叶殊拒绝。 叶殊手中的中品灵石不少,当初挖矿所得与拍卖会上所换取的,大致算来可有五万余,他早早分了两万让晏长澜存着,如今算上新得的那些,二人手里的数目也差不多持平了。过后即便一时分开,也都不会缺了花用。 这些准备停当,叶殊取出了一只蜂巢。 蜂巢不过拇指大,内中却别有洞天,藏了百只涅金蜂,每一只涅金蜂的妖气都很是强盛,几乎都堪比筑基修士,又有几只堪比筑基巅峰,几乎再进一步就能朝着堪比金丹而去。 ——如今的混元珠里,涅金蜂有千只左右,也得了一只妖气澎湃的蜂皇。平日里这些涅金蜂采蜜十分勤劳,所得蜂蜜日日都在增加,但涅金蜂终究不是寻常蜂类,能从百只繁衍到千只,已然极为不易了。 晏长澜一怔:“这是?” 叶殊道:“送于风师尊。”他淡淡说道,“他与淳于师叔为你我筹备资源,怕是已然倾家荡产,总该回馈一二。” 。 第 771 章 纸鹤飞出 这等事向来都是叶殊做主,晏长澜从无异议。只是他又纳闷,这资源要如何回馈给师尊?莫非阿拙要再出去送一趟么?他们有亲传弟子令牌在手,这倒不难,可刚刚才那般不舍地道了别,再这般进进出出的,感觉多少有些古怪。 叶殊看出晏长澜的想法,自混元珠内取出一张灵符,手指飞快穿梭几次,折成一只纸鹤。也不知他灵动十指如何翻转,那只被取出来的蜂巢就被装入纸鹤的腹中,自外面半点也瞧不出。 晏长澜不由失笑,赞道:“阿拙手巧。” 叶殊朝他看了眼,眸光柔了柔,才说:“长澜,你先用令牌。”说话间,他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我曾在古籍上看过,有些考校之宝不如这九口金钟般筛选严苛,但筛选出的弟子会经由该宝指点,指出前往大宗之路,而这一路行去其实又是一桩考验,若是不能顺利抵达,也就考验失败。期间那弟子便会知道大宗的许多消息,介时抵达大宗,自然已将那宗门了解大概,不会感觉陌生。而撞金钟这一类筛选方式极为严苛,如你我这般在元婴境界以下能撞得九口金钟之人,即可直接入门,又因其中表现,得成亲传弟子,于是你我凭借令牌与印记相合,便能直接通向宗门。” 晏长澜知道这方面是他家道侣了解更多,如今也是仔细地听。 果然,叶殊续道:“……这类弟子往往并不知道宗门是何种情形,会在前往宗门前,由考校之宝解说一二。因此,待令牌与印记相合时,你我极有可能会得到一段传音,告知你我那玄云仙宗究竟是什么宗派。” 晏长澜恍然:“阿拙,你的意思是,我先合令牌,那传音传给我时,我将之念诵出声,灌注到这纸鹤之内?”他说得笃定,“之后你将纸鹤送出金钟,传到师尊手里,便能将玄云仙宗情形告知师尊与周围之人……如此一来,也叫关注此事的大能们有所了解,日后不会时常再去打扰师尊。而纸鹤传音过后,师尊自会收起纸鹤,内中的蜂巢也就不着痕迹地到了师尊手里,不会被外人知晓。” 叶殊颔首:“正是如此。” 晏长澜不禁又笑:“阿拙考虑周到。” 商议定,晏长澜看了叶殊一眼,带着不舍地走到了印记之前,并取出了那块令牌。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令牌贴在了印记之上。 严丝合缝。 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骤然笼罩在晏长澜的身上。 同时,果然有一道声音响起,不过却并非是直接传入晏长澜脑中,而是弥漫在整个静室之内。 “弟子令牌可以打开传送阵,不同等级的弟子令牌所得到的消息不同。如今开启传送阵法的是亲传弟子,可知晓以下消息……” 叶殊一边听着,一边用法力牵引,直接将这声音灌注到纸鹤之内。 · 风凌奚等人目送叶晏二人进入金钟后,并未立刻离开。他们还想知道,待那传送阵启动时,这金钟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 在较远之处,其实还有一些其他身在宣明府的大能们也都遥遥观望着——尽管天剑宗一众是深夜过来,可他们的动静一直有人关注,又如何能全然不知呢?只是他们选择深夜过来,便是不欲被人打扰,故而哪怕是知道,大能们也并未接近——以他们的本事,再远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着实不必刻意与天剑宗作对。 大约过了半刻时间,有一样物事自金钟内飘浮而出,但飘得极快,就像是一道闪电,倏然朝着风凌奚而来。 天剑宗众人、遥望的众人都是一凛,凝重地看向这物。 随即,众人才发觉,来的居然是一只传讯纸鹤? 金钟之内,竟然能飞出纸鹤来? ——其实这也并非怪事,那九口金钟原本就是选拔弟子之物,九口闯过后,前面那些金钟虽不能再去,可那静室却是能够凭借弟子令牌自由出入的。从内中传出一只纸鹤,自然也在权力范围之内。 风凌奚将纸鹤接住。 既然是金钟里飞出来,那应当是他的爱徒与叶师侄拿来。 纸鹤落在风凌奚手中后,不多时,便开口说起话来。 “弟子令牌可以打开……” 众人发觉,这声音并非出自叶晏二人,而是一种缥缈又奇异、且并无丝毫感情的平直嗓音,就连语气也未有丝毫情感存在。 而这嗓音所叙说的,竟然是关于玄云仙宗的大致情况?清晰明了,但声音并不大,若不仔细倾听,怕是也听不分明。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纸鹤上的灵光很是平稳,一直将所有消息说完,也并无打断。 待到最后,才传来叶殊冷静的声音。 “风师尊,此为确认传送后所得全部消息,长澜已去往灵域,晚辈也即刻前往。日后,期盼能与诸位在灵域重逢。” 接着,纸鹤再没有丝毫声音传出,那一双微微振动、表明正在传音的羽翼也停了下来。 风凌奚将纸鹤顺手收入袖中,朝众人环视,道:“诸位,既然他们已走,消息也尽皆告知诸位了,本座便回宗了。” 语毕,他一挑眉,就化为雷光,直奔天剑宗。 淳于有风懒懒跟上,却不比风凌奚慢上些许。 这两人如此雷厉风行,天剑宗其他人互相对视过后,都是失笑。同时,他们也因先前听到的那些消息而心潮澎湃,也无意再聚,纷纷施展法门,同样朝着宗门而去。 · 天剑宗众人走后,那些遥遥观望的大能们还算镇定,很快就将胸口翻涌的情绪压下,神情却各有各的复杂。 但总体来说,能知道那一个来自灵域的、远古大宗的消息,于他们而言当真是极为震撼,使他们即便迅速冷静下来,也依旧会反复咀嚼那些所得到的消息——他们如今身在下界,神游就已然是顶尖的人物,可那纸鹤所吐出的言语打破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倏然知道,原来在灵域中,神游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人物,与最顶尖的强者之间相隔了足足三个大境界,而在下界中呢?筑基修士与神游修士之间,也仅仅相差两个大境界而已。 无论如何,总归有了一条路。 以他们如今的修为不能再撞金钟,便多培养些出众弟子,叫他们来撞。介时只要送得足够的弟子前往灵域,说不得就能又有新的法子。 · 除了这些大能,遥望的还有另一人。 扈轻衣。 也是多年来,除却叶殊不在府城,其他时候一直与他做交易的万珍园中的管事。 。 第 772 章 蜂巢送到 扈轻衣在与叶晏二人相识时,彼此都不过是炼气期的修士,后来两人筑基、陆续结丹,她才在十万分的努力之下,终于筑基。多年来她办事细致,从不曾让叶殊失望,就连玲珑丹的拍卖也能做到尽善尽美,因此叶殊与她的来往不曾断过,有什么需求,也是优先自她那处询问,除非她也不能做到,再寻旁人。 也因这段交情,扈轻衣在整个万珍园的地位数度提升,手头经历的资源极为丰富,她自己从中获得了很多好处,当年曾能够与她相比的管事们,如今早已不是她的对手,甚至许多都成为了她的下属。 这一次,叶晏二人要前往灵域,扈轻衣消息灵通,居然也能知道,后来叶殊出售许多资源,换取许多资源,也有五成以上都是由扈轻衣来承办。 今晚,天剑宗众人前往金钟外送行,除却那些大能们、叶晏二人的故旧以外,扈轻衣亦是少数能知道的人之一。 她早早寻得了一个视野绝佳又不引人注目之地,远远地目送两人进入金钟,同样见到了纸鹤飞出。只是她的实力不足,即便耳力不差,那纸鹤中的消息也没能听清,只大略能得到些碎片似的话语罢了。 而饶是如此,扈轻衣心中也满是感慨。 尽管早已知道自己各方面都比不上叶晏二人,可曾经她的修为还在两人之上,后来却落后得那般快——机制如今,她仍旧只是筑基期的修士,那两位却已然要飞升到灵域去了。 那两人,还这般年轻。 扈轻衣的脑中,不由再次出现了两个人的形影。 种种和他们之间的来往,也都再次在她的脑中过了一遍。 着实是……奇特。 扈轻衣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去万珍园。 不论如何,预祝那两位能成功进入灵域大宗,前路光明罢。 若有机会,她也终有一日要寻到前往灵域之路,也前往那个更加广阔的世界。 ·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回到宗门后,一起进入了风凌奚的洞府。 淳于有风懒洋洋地寻了个地方坐下,往后一靠,斜眼睨向风凌奚。 “风小弟,那纸鹤可是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整个天剑宗里,若说对风凌奚最为了解的,也只有淳于有风了。除此以外,哪怕俞子元待风凌奚极好,可时常一起历练、在一处修行的,亦不过是淳于有风和风凌奚而已。 也是这般,旁人都没能看出端倪,可淳于有风的注意力一直在风凌奚身上,就看出他那看似随意的动作里,透露出的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 风凌奚瞥他一眼:“你倒是眼尖。” 淳于有风扬眉一笑,调侃道:“风小弟的事,为兄自然都是上心的。” 风凌奚懒得理他,从袖中又将那只纸鹤取了出来,手指微动,将其拆开。 这一拆,就从内中拿出来一个拇指大的、小巧玲珑的玩意儿。 淳于有风顿时来了兴趣,直起身仔细地看:“像是个蜂巢?” 风凌奚轻哼一声,将法力灌注到这袖珍蜂巢里。 眨眼间,整个蜂巢迅速变大,迅速变得比寻常的蜂巢更大些,有个三尺长,五尺高。 蜂巢上宝光流动,观其气息,分明是个炼制成的下品法宝。 这一刻,蜂巢中又传来一道冷静的嗓音:“涅金蜂共百只,请风师尊炼化蜂巢,将其封闭,使其蕴养四十九日,内中自会生出蜂王。介时风师尊滴血于蜂王之上,得其认主,即可御使此蜂,从而御使涅金蜂群,酿造涅金蜂蜜。” 得了这段话,风凌奚的眼神有些古怪。 淳于有风已禁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风小弟,你徒弟媳妇是担心你没钱开销,要给你备上一门营生呢!” 这话说得有些糙,但道理却是那个道理。 风凌奚嘴角微抽,斥了一句:“叶师侄就叶师侄,说什么徒弟媳妇。” 但他手中的动作倒是很快,迅速用法力将蜂巢包裹,迅速地将之炼化起来。 一边炼化,风凌奚一边也有些好笑,同时还有些暖意。 不论如何,这也是叶师侄的一片孝心。说来叶师侄瞧着性子冷淡,却是个外冷内热的,自打相识之后,待他向来都是很好的…… 想到这,风凌奚见淳于有风还笑得畅快,冲他又是一记冷哼。 淳于有风轻咳一声,坐正了些,面色也正经不少,说道:“风小弟,这些涅金蜂所酿造的蜂蜜效用非凡,待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为兄了。” 风凌奚横了他一眼:“那便要看你如何讨好于我了。” 淳于有风立马说道:“这是自然。风小弟你要什么讨好,为兄便怎么讨好。” 风凌奚这才舒缓了神情:“既如此,这四十九日里你就在我洞府中与我同守。”想了想又说,“不,我在此处守着,你去寻些上好的灵花来。我这山中也有几片上好的灵田,回头都栽上灵花,也好让蜂子们出关后采蜜。对了,种子也多弄些,好生种下去……” 淳于有风自无异议,满口答应。 风凌奚看他:“待这些做成,蜂蜜自然有你一份。不过日后我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你也得帮我一同应付了。” 淳于有风眼里还是带着笑的,却故作不悦,道:“若你有麻烦,我又几时袖手旁观过?” 风凌奚也是一笑,倒也是这回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与这么个性子惫懒的相交这许多年了。论起真正的好友来,他明面上不说,实则却很清楚,也不过就这么一个淳于有风罢了。 · 金钟内。 当叶殊将纸鹤飞出后,也是晏长澜那边不再发出声音时。 这一刻,晏长澜感觉到笼罩着自己的这股力量倏然间生出了强烈的吸引力,骤然就明白,这是阵法要将他带走了。 他连忙转头看向叶殊,神情间皆是不舍。 叶殊也静静地看着晏长澜,开口说道:“保重,我马上便来。” 晏长澜心中一定。 下一瞬,他的身子被一种无形之物席卷,整个人就消失了。 叶殊的视线,落在了那印记上。 就在刚刚不断有声音传出时,晏长澜的弟子令牌贴着印记一点点地向内中移动,待晏长澜被传走的刹那,那令牌也彻底被印记所吞没——这也是一种阵法之能,而弟子令牌,就是开启变化之物。 叶殊没有迟疑,上前走了几步,同样将自己的弟子令牌放在了印记上。 与先前晏长澜所遇到的一般无二,印记一点点吞没令牌,而先前为晏长澜解说玄云仙宗的声音也再度响起,又为叶殊解说了一遍。 解说的内容,也是毫无区别的。 叶殊等待了一会儿,也任由那股玄妙之力席卷着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奇异的空间中不断穿行,最终,前往一个极为遥远的所在。 。 第 773 章 来到灵域 不知是过了多久的时间,叶殊终于感觉自己足下稳当了。 周围萦绕着无比澎湃的天地灵炁,比起他曾经用聚灵阵汇聚的来,还要浓郁十倍不止。 ——但如此浓郁的天地灵炁,于叶殊而言却是习以为常。 叶殊前世在叶家时,绝大多数时间感受到的都是这般浓郁的天地灵炁,或者说,整个灵域中,绝大多数地方的天地灵炁,都是这般的——倒不是叶家的少族长不能用聚灵阵,而是以当时叶殊孱弱的身体,寻常程度的天地灵炁最适合他,若是再浓郁些,他就会感觉刺痛难忍,对他的经脉也很不利。 他睁开眼,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以及寻找晏长澜。 然而,晏长澜并不在他的附近。 叶殊微微皱眉。 这里是一座大殿,看起来颇为古朴,与此同时也有些老旧。四面的墙壁上镌刻着许多阵纹,看起来都十分古老,有不少还出现了残缺,几乎看不出阵法的原貌了。 在叶殊的脚下,正是另一座传送阵,应是与金钟里的传送阵相连的。大约是有级别更高出许多、阵纹也更加神妙、能自行填补天地灵炁之故,如今也不同于墙壁上的阵纹般破败,依旧能顺利运转。 除此以外,大殿里空空荡荡,就跟一个寻常的屋子没甚区别。 此处就是玄云仙宗? 似乎半点也没有原本的壮观了。 · 在那金钟里,传音所介绍的玄云仙宗是一个上品宗门,门派中是有多位大乘修士的,强者如林,宗门占地数千万亩,内门弟子以十万计,外门弟子以百万计,更有杂役弟子、宗门弟子携带仆从、门中侍奉之人等不计其数。 内门弟子又分为普通内门弟子、记名弟子、亲传弟子与核心弟子,大致说法与下界相似,寻常内门弟子并无师承,记名弟子落在不同强者名下,有师尊指点却得不到传承;亲传弟子是师尊会重点栽培的弟子;核心弟子则是所有内门弟子中极为强大的,不论他们是否有师尊,只要实力足够,又对宗门忠心耿耿,即可成为宗门的核心,受到宗门的重点栽培——而所有的核心弟子中,最强的十人都拥有一定的特权,他们被统称为“玄云十子”。 宗门中有诸多法门,各分院堂,即便是外门弟子,只要自己用心,也能寻得适合自己的法门修炼。门中更有大量的灵脉、灵矿、秘藏、秘境、其他各类产业等等,每一处都能给宗门带来大量的资源,也是宗门能培养出无数优秀弟子的关键。 每一代的玄云十子中都至少能有一两人闯出赫赫声名,玄云仙宗也始终非常强大,同时宗门在招收弟子时也并不避讳,人族妖族其他各族,但凡是心向正道、资质过关且通过了宗门的问心阵法之后,都可以被收录。 也是因为玄云仙宗十分包容,便在不同地域都抛出了考校之宝,就连下界抛下数件——而这下界,并非只有叶晏二人所来的这个下界,还有其他至少八处——玄云仙宗所抛下考校之宝的下界,一共正是九处,也是灵域所知的九处。 考校之宝极为严厉,下界的与留在灵域某些地域的那些并无区别,但也正因着并无区别,对于下界修士的考验其实更胜对灵域修士的。毕竟,下界的环境远远不如灵域。 也是这缘故,每逢有下界之人通过考校来到灵域,玄云仙宗都会重点培养一段时日,尤其是得了亲传弟子令牌者,宗门每每都会让实力出众且善于教导的长老过来,由亲传弟子自行择师。而绝大多数这类弟子都会在宗门培养之下突飞猛进,至少两成最后都成为玄云十子,余下那八成除非不幸早夭,往往也都能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 每逢下界的弟子来到灵域,都会有人接引。 若是亲传弟子上来,这接引之人往往至少是一位重要长老,甚至偶尔还会有宗主亲自来见,以示重视。 不过,若是这位弟子后续的表现不佳,这次的重视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 叶殊并未见到接引之人,转头一看,这座大殿的大门也是开着的,也就抬脚朝外面走去。 殿外很冷清,还有许多其他的殿堂,每一座都是已然很是古老,彼此之间用台阶相连,而每一座大殿的规格都差不多,外观瞧着也没有太多差别,只在细节处现出一些不同。 叶殊稍作思忖,明白过来。 这一片应当便是接引殿,但凡通过考校之宝送过来的弟子,应当都会来到此处。 那么…… 叶殊神识往周围一扫,径直朝着右面的一座大殿行去。 在那座大殿正门上方,以一种极为凌厉的笔锋书写着“剑”这一字,每一笔一划都犹若一把小剑,直指上天。 那里,若是无有意外,应当就是长澜被传送而来的地方。 大约是与叶殊心有灵犀,就在叶殊朝那边走去时,从那座大殿里,就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男子。 那男子的身上还散发出凛冽的剑道真意,正是晏长澜。 在见到叶殊的刹那,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来,身后风雷翼一闪,整个人就来到了叶殊的面前。 “阿拙。” 尽管只分别了不多会,叶殊依旧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欢喜。 “长澜。” · 两人相聚后,叶殊才自晏长澜口中得知为何他分明先一步往灵域来,却比叶殊更晚从大殿里走出来。 原来晏长澜抵达剑殿后,同样观察了四周,发现并无危险,又低头见到脚下的传送阵,就在殿中静静等候叶殊的到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他有些焦急,这时发现墙壁上镌刻的是许多痕迹,隐隐竟然有些规律,才恍然察觉这些是剑招。而后他心血来潮,不知怎地有所感应,就赶紧走出剑殿了。 果然,晏长澜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叶殊。这时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阿拙,是我愚笨,累你久等了。” 叶殊微微摇头:“不过是须臾时间罢了。” 只是两人现下是会合了,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引诸殿不仅破败至此,也不见有人过来接引,莫非,是玄云仙宗早已破灭么? 叶殊略思忖:“大乘修士若能飞升,滞留在灵域的时间也仅仅两万年而已。单单是金钟在宣明府就超过十万年,自仙宗留音可知,在抛下金钟以前,就已投出过其他宝物,且仙宗也建立了多年……如此来看,仙宗或许当真因着什么意外而消逝了?” 。 第 774 章 玉璧显名 晏长澜说道:“不论如何,必有变故。” 叶殊微微点头。 ——不错,必有变故。 如玄云仙宗那等大宗,定然会有严明的规矩,倘若宗门尚在,即便有个几万年这接引殿中不曾来人,也必定会有人坐镇,哪怕坐镇之人修为低下,哪怕这坐镇之事是个苦差事,但也绝对不会有无人存在,还让诸多接引殿变得如此破败之理。 两人对视一眼。 叶殊道:“我们先离开此处——”他顿了顿,“不,你我先将法力注入亲传弟子令牌,若无反应,再看其他。” 晏长澜从无异议,说道:“我来,阿拙且等一等。” 叶殊明白他的心意,左右二人总在一处,便应了下来。 晏长澜笑了笑,将随他们一同传送过来、直接挂在他们腰间的亲传弟子令牌摘下来,将法力灌注进去。 下一瞬,令牌发出了一阵白光,内部微微震动,仿佛与什么物事共鸣。 叶殊略想想,说道:“既有反应,玄云仙宗的弟子录应有留存。” 晏长澜一怔:“弟子录?” 叶殊回答道:“但凡是做出弟子令这类给门人验明身份的势力,都会有类似弟子录的物事。譬如我叶家,每一位叶家子弟身上都有家族身份信符,与我叶家的族谱气息相连。”作为曾经的叶家少族长,他对这方面了如指掌,“通常弟子录、族谱一类是用作记录弟子、族人姓名的,且但凡是记录其上的,都可以从这类宝物上看到自家弟子与族人的生死,也能接收到一些刻意传递的相关消息——即便能传递的消息往往十分简略。” “通常能上族谱的必定是拥有家族血脉的,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家族之内或是嫁于他族,而若是一个门派势力,不同门派往往不同。有些门派只会将内门弟子记录在上,有些门派则会包含外门弟子甚至杂役弟子。但无论是哪个门派势力,亲传弟子必定会在弟子录上。你我有玄云仙宗亲传弟子令牌,激发后有所反应,则证明弟子录有回应,若是不出所料,你的名字应当已然自动出现在弟子录上了。”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那便再等一等?” 叶殊道:“好。” 说话间,他将自己的弟子令牌也取出来,同样激发。果不其然,也同样发出一道白光,产生了反应。 两人肩并肩站着,静静等候。 倘若有人掌握了弟子录,自然会发现反应,也自然会过来一探究竟。倘若待会儿也无人到来,他们再出去不迟。 · 流云宗,传承殿。 正中央悬挂着的一块玉璧上,倏然划过一抹流光。 紧接着,原本空白一片的玉璧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三色小字,最前方的是金色的,数目最少,仅仅十个;中间的成片出现,是红色的,数目颇多;最后方的是白色,数目最多,一眼望去不知多少万数。 殿前盘膝而坐的儒雅修士心神微动,而后不知怎地便站在了玉璧前,清晰地看见有一个三个红色小字出现在红色字迹的最前方。 儒雅修士一愣。 红字所代表的是内门弟子,出现在前列的则是内门弟子中的亲传弟子,可但凡是亲传弟子,都是由其师尊带领到这传承殿来,亲自将名字录入,怎会突兀出现一个? 思及此,儒雅修士急忙传讯出去。 转眼间,数个仙风道骨的修士纷纷到来,问这儒雅修士道:“发生何事?” 儒雅修士点出那个新增的姓名,将先前发生之事说出。 也在这一刻,那新增姓名的旁边又增加了一个姓名,证实他所言为真。 新来的几个修士都是宗门长老,闻言俱是愣了愣。 然后,其中生得最为和善白胖的那位长老摸了摸下巴,似乎想了起来,笑哈哈地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其他几位长老立刻看来:“何长老,怎么回事?” 和善白胖的何长老便道:“你们可还记得这弟子录是从何而来?” 有一位相貌清隽的长老思索一会儿,说道:“不就是是宗门里代代相传……”他忽然一顿,“何长老,你的意思是,这原本是玄云仙宗的弟子录?” 何长老矜持地颔首,分析道:“我隐约记得宗门典籍上有载,当初玄云仙宗还在时,曾将许多传承之宝抛至诸多下界与灵域多个偏远之地,但凡通过传承之宝的弟子,身上都有传承令牌,自带玄云仙宗不同等级的弟子身份,直接出现在接引殿中。后来仙宗出事,接引殿也就没人看守,多年过去从不见有人出现,因此早早废弃了。如今恐怕是有人终于到来,激活了令牌,故而名字也被弟子录自动录入了。” 霎时又有一位长老朗笑起来:“哈哈哈!我就说我们流云宗才是真正的玄云仙宗嫡传,弟子录正是当年玄云仙宗的弟子录,如今有传承之宝所选亲传来到此地,岂不正是佐证?看那玄英门还有什么话可讲!看他们还能再质疑我流云宗?” 众位长老也都笑了起来。 不错,那玄英门惯来跟他们流云宗争抢身份,处处质疑他们流云宗并非是玄云仙宗的前身,可他们流云宗弟子的名字都在玄云仙宗的弟子录上,谁还能质疑他们流云宗? 最后,其中气质最是温和的中年男子捋了捋短须,说道:“数万载过去,难得又有弟子通过传承之宝,还双双成为亲传弟子,便由本座亲自过去接引罢。” 何长老拍了拍自己凸起的肚子,毫不迟疑地说:“宗主,我也过去瞧瞧。” 另外几位长老也都纷纷要去。 流云宗宗主笑了笑:“那便同去。” · 叶殊和晏长澜等了片刻,静静地都不曾开口。 忽然间,有一道微风吹来,隐约带来了强悍的威压——尽管那些威压十分收敛了,但两人依旧有所察觉,并不约而同地朝着威压到来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有七八个男女飘然而下,他们的气息澎湃无比,但每个人的面容都瞧着慈眉善目,眼里似乎也都带着善意。 尽管叶晏二人的实力都仅仅还是金丹期,可是也能感知到这些人几乎深不见底的强大。而以叶殊前世的见识、晏长澜的朦胧记忆,都可以分辨出,这些人大多数是聚合修士,还有两人,皆为玄光。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曾经甚至号令过聚合、玄光客卿完成叶家任务的叶家前少族长,自不会战战兢兢,而晏长澜走过生死之路,更曾经达到过聚合境界、有过屠戮一域的血煞之气,同样没有分毫的敬畏。 两人只是镇定地一同行礼: “叶殊。” “晏长澜。” “拜见诸位前辈。” 。 第 775 章 初入宗门 流云宗,外门。 一大片的灵田里,许多灵植夫正在利用法诀操纵雨水浇灌,灵田外的一侧,几个年轻的男女修士站在一处,一边巡视这些灵田,一边互相交谈,神情间颇有激动之色。 “你们得到命令了吗?我们的这一片灵田换了主人。” “听说了,据说是新晋的两个亲传弟子之一,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不过既然已经是亲传了,宗门会分拨一部分私产给他们,他们的师尊也会分给一些。” “我们这片是宗门的,不知道是分给了哪一位亲传。” “谁知道他们拜在哪一位长老名下?” “不知,内门尚未传出消息来。” “话说回来,此处灵田既已成了私产,我等是否应去拜见那位师兄或是师姐?” “似乎是师兄。也罢,这回雨水浇灌后,就有二十亩灵田可以收成,介时我等将之一同带去,也将灵田现况仔细禀报一番。” “是极,是极……” · 流云宗,内门,御兽园。 有一个高挑的女子站在门前,正与一位壮年男子对话。 “今日过来,有什么事?” 壮年男子笑道:“今日内门新增两位亲传弟子,都是金丹期的修士,按照惯例,他们有资格在御兽园内各挑选一头开灵坐骑。我来知会你一声,三日后来,你莫要将那些凶的藏起来了,全都拿出来,叫他们自己挑。” 高挑女子问:“你要带他们过来?他们的师尊呢?” 壮年男子回答:“他们并未拜师。” 高挑女子秀眉一扬:“亲传弟子?” 壮年男子又笑了:“是下界通过撞金钟过来的,以亲传弟子身份出现在弟子录上,本应自行择师。不过他们并未择师,宗主便吩咐下来,由我带他们了解宗门,并将他们安顿下来,自然该给的待遇都要安排上。至于日后如何,待日后再说。” 高挑女子听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下界来的?若是这般,那玄英门岂非无话可说?”说到此,她又微微蹙起眉来,“玄英门那边若是听说,只怕会有恼羞成怒的。” 壮年男子无所谓道:“上面的宗门自会看着,同境界的若有谁来找事,就看那两个新晋亲传的本事了。玄英门虽说要丢面子,但再怎么小气,总不至于让大的打小的。” 高挑女子点头应下:“他们能抵达此处,已算是为我流云宗出了口气,既然能通过考校之宝考验,想来也不是庸才。既如此,我便将所有开灵妖兽尽数拿出,定让他们挑出合适的坐骑。” 壮年男子哈哈一笑,跟高挑女子告辞,纵身离去。 · 叶殊与晏长澜站在一处宅院里。 此处就是流云宗的弟子居,每一座都是独门独院,也都布置着能将天地灵炁增强五倍的聚灵阵,且占地颇广,内设能自动调节天地灵炁的修炼静室、演武场、防御阵法、地火居、药园、御兽院、多重的房舍等等。 如今,这里是叶晏二人的住处。 宗门将这弟子居分配给他们——他们原本会分别各有一间,但因着他们是道侣,故而住进了专为道侣而设的双人居,比之寻常亲传弟子的弟子居更广阔些,许多设置都是双份。 叶殊与晏长澜肩并肩,慢慢将整个宅院看过一遍。 晏长澜向来听叶殊的,这时也只是大致瞧瞧,认个路,而叶殊则在看过之后默默做出些安排,再同晏长澜说明。 · 半个时辰前,叶殊与晏长澜在接引殿等来了自称是流云宗的数名聚合境界以上的大修士,其中一位更是流云宗的长老。随后他们才从这些大修士的口中得知,如今的玄云仙宗的确犹如叶殊所猜测的那般消逝了,但却有两个自称是玄云仙宗遗脉的宗门流传下来,且这两个宗门的地址就建立在原本玄云仙宗所在。 玄英门和流云宗。 两个门派的势力差不多,彼此都认为自己才是玄云仙宗的嫡脉正统。 · 玄云仙宗处于西飞仙洲的南部,是这一代排在前列的大势力。 大约在十二万年前,据说玄云仙宗因着所有大乘修士不是飞升就是陨落在雷劫之下,且渡劫飞升的时间都差不离,导致下一代的修士中尚且无人成就大乘,宗门势力下降颇多。那时又有其他大势力早已觊觎玄云仙宗的珍藏,用各种手段剥夺了仙宗的许多资源,导致仙宗的势力进一步下降,在培养弟子上也不如从前,而且资质上佳的弟子往往也会被另几个大势力半路截胡,使新生代再次削减。 玄云仙宗始终没能再出一位大乘,即使竭尽全力也只能将地位勉强维持在一流的末端,那些大势力一直很忌惮玄云仙宗,为了避免仙宗重新回到前列,他们一直遏制着仙宗再次出现大乘,而玄云仙宗到底没能突破封锁。 后来,整个西飞仙洲出现了一次各宗门之间的混战,玄云仙宗为能有所突破,主动卷入了这一次混战。那时候的玄云仙宗有几个天之骄子,在战斗中打出了赫赫威名,可惜局势并不是少数几人所能改变,玄云仙宗的人死了很多,内部也逐渐开始产生分歧,进而发生了叛乱。那几个颇有威名的天之骄子见大势已去,便凭借各自的手段从仙宗卷走了许多资源和宝物。 在混战平息后,许多宗门获得了很多好处,奈何玄云仙宗并无这机缘,同时又有许多大小宗门破灭,玄云仙宗正是其中一个。 多年后,有强者归来,自称是玄云仙宗的遗脉,创建了玄英门,占据了很多玄云仙宗相关的地盘和资源,不过因为实力远不及那些强大势力,未能占据完全。又过了一些年,又有强大修士归来,也占据了一些地方,也有类似的声称,可他们都比不上玄英门,渐渐也不敢多提了……但来得更晚、实力也极为强大的女修在另一边占据另一片玄云仙宗相关的地盘资源,却创建了流云宗。流云宗逐步发展之下,也是拥有了雄厚的实力,而这女修同样自认是玄云仙宗的遗脉,拥有玄云仙宗更完整的传承。 玄英门向来自诩正统,将其他这般说法的新晋势力全都压制了下去,偏偏压制不住流云宗——即便玄英门提起他们得到了玄云仙宗的掌门印信,可流云宗也说他们得到了玄云仙宗的弟子录——双方都有说法,彼此切磋的时候也总是互有胜负,都不能盖过对方。 无论哪个宗门,建立的时间都超过五万年了。 。 第 776 章 勉强二流 及至今日,在诸多势力里,也只有玄英门和流云宗还自称是上古宗门玄云仙宗的遗脉,其他这般自称过的新晋势力,有的早就破灭了,有的即使还存在,却因着比不过这两个宗门的实力,后来也都放弃——毕竟他们要脸面也要生存,明摆着拼不过的,又何必还非要冒头呢? 也是这缘故,玄英门和流云宗互相看不顺眼,在许多资源上都竞争激烈,门中的弟子也将对方视为死对头,处处都要争先。 不过,即便这两个门派这般不对付,近来的这一万多年里,在遇见强敌之时,倒也不甚情愿地帮过对方一把。 二者之争,是为道统传承,却并不是真正的死敌。 而既然他们还会遇见非得接受“死对头”帮一把手的事,也足以证明这两个宗门本身的势力,其实都是远远比不上当年的玄云仙宗的…… · 当然,流云宗并不会对新来的弟子刻意提起他们在这西飞仙洲的总体势力排位究竟如何,但是以叶殊的见识却能轻易推断出,流云宗与玄英门大概差不多,都只勉强算是西飞仙洲的二流势力而已。 一流势力往往会有多位大乘期的修士,二流的强劲势力也总有一位大乘修士坐镇,而流云宗只有一位通玄后期的太上长老,始终都在闭关,试图让千里混洞轻浮浊沉,成就天地——若不是玄光足有五位,其中有两位都极有可能也进入通玄,再加上来自玄云仙宗的诸多传承为底蕴,也不能勉强步入二流势力的。 这样的势力,远不如当初叶殊所在的叶家。 不过叶家在漠河一代虽是堪为第一大族,在整个东临仙洲里却只是堪堪一流罢了。 他们叶家仅仅一位大乘,原本只能是二流强劲势力的,可叶家的这位是大乘后期,已经历过三次雷劫,只等最后一次雷劫渡过,就是渡劫飞升了——若不是出现意外,那几乎是板上钉钉。同时,叶家的三位通玄也都到了汇聚五行的通玄圆满境界,只要五行齐聚,就可以直接步入大乘,介时三位大乘坐镇叶家,在一流势力里也就不可小觑了。且他们在通玄修士里都算是颇为年轻,于那位大乘后期飞升前,定然是可以陆续突破的。更莫说那七位玄光,也都是大有可能进境为通玄。 · 叶殊在叶家长大,对各方的大势力可说是了如指掌,他当初在下界时就已仔细回忆过,几大部洲的大势力被他回想了个遍,然而记忆中却完全没有玄云仙宗的存在。 照理说,能将考校之宝抛入下界的,必定不是寻常势力,便是再远的地方,但只要还在部洲之内,叶殊都该至少听说过。他有过猜测,莫非是哪个极其偏僻、极少见人的小部洲的避世的大势力?可这几率着实过小。于是他当时又有推断,或者是早已覆灭,可这样的宗门,原本也不该轻易覆灭——抑或是玄云仙宗在时间流逝中改了名字,才让他想之不到。 等见到流云宗众人后,听他们稍一解释,叶殊便已了然。 流云宗,他的确隐约听说过这名字,也看过关于这宗门的卷宗,只是因着势力着实平平,故而他不曾太过看重,只大略知道其与玄英门常有往来、又有些隔阂罢了。 没想到,如今他与自己的道侣倒成了这宗门的弟子。 · 玄云仙宗接引殿的废弃,是因着它处于玄云仙宗较为偏僻之地,那处的资源不多,故而建造了大殿,用来接引以传承之宝招收的弟子。但此类招收之法所来的弟子很少,原本也只是给下界、偏远之地的年轻天才一个机会而已,不会投入太多。待玄云仙宗越来越势弱时,也许是气运使然,又或是什么巧合,那处能接引到的弟子也越来越少……及至仙宗覆灭,那段时日也不知是否接引到了弟子,待自称遗脉的新晋势力崛起时,接引殿远不是玄云仙宗的核心,又空置多年,他们占据地盘时,也没有刻意去占领。 玄英门原本也没留意接引殿,但等到流云宗出现后,因着流云宗去接引殿查看过,玄英门便也准备派人前去看守,只是后来双方相争,又是上万年不见人来,双方僵持不下,也就都放弃了。也是这缘故,接引殿才一代代地破败……直至这一次叶晏二人的到来。 · 流云宗目前对叶晏二人来说还不错,宗主等诸位长老亲迎并介绍大概,在两人同意加入流云宗后,又留了一位实力不俗的神游修士安顿他们——其身份更是宗主的大弟子,足见重视。 入宗后,宗主等人自然也询问了叶晏二人的具体来历,两人并未隐瞒,将自己等来自下界宣明府、原本所在宗门等都尽数说明,如何通过撞金钟而来的,也都说清。自然,也包括亲传弟子令牌、那令牌中留下的消息等。 得了这些话,宗主等人当然看出二人的坦诚,对两人又满意几分。与此同时,也依照那传音之言,给与他们亲传弟子的待遇。 虽然这待遇必然不能比得上当年的玄云仙宗,可能如此做,也表明了流云宗的诚意。 只是二人并未立即择师,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对宗门的了解毕竟不深,也不知拜师何人更为合适。宗主等人也不怪罪,只保留他们自行择师的权力——但三月之内须得有个结果,否则便只能由宗门为他们安排拜师了——但必定不会亏待他们就是。 · 此时,叶殊看了看身边的道侣,指着前方的演武场,说道“此处你可用来每日习练剑法,我便在那处参悟阵法。”说到这,他又指了指演武场侧面的一个凉亭——那应是由人旁观时入座之处,有放置物品的石桌,本身也还算宽阔。 晏长澜先点头答应,又瞧了瞧凉亭,问“我练剑时总有风雷之声,不会影响阿拙么?” 叶殊道“我参悟阵法时向来不会分神。”又说,“便是分神也无妨,那只怪我定力不足,将心神投注在你身上。多试上几次,也只当磨炼了。” 晏长澜听得这话,不由面色微热,又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叶殊只是实话实说,倒不知自己的坦然引得了道侣赧然,随后又去了药园,要将之好生规划一番。他们混元珠内带上了许多种子、幼苗以及成株,但凡是较为得用的,也都可以在药园里先栽种下来。而这药园里所栽种的仍旧是要以灵花一类为多,也方便他们放蜂——暂且不放涅金蜂,且先在宗门里兑换些特殊的蜂种,培养一番后,一切皆有来源,介时再做考虑…… 。 第 777 章 布置新家 在药园里,什么地方栽种什么,叶殊极快定下。 晏长澜是个行事利落的,又与叶殊极为默契,在叶殊一边说,一边将相应之物取出时,他便很快将那些种子幼苗之类接过,另一手操起拙雷剑,并不动用真意,只以剑招施展,把那些灵壤破开,再顺次将种子幼苗抛入,又以灵壤覆盖。 大约是这一处宅院多年无人居住,药园里的灵草灵药大多早已被摘取,但因着灵壤中灵气丰富,终究还是有一些顽强生出的杂草、早年遗留的种子所生出的灵植,大多都是白占了灵壤的,也不甚珍贵,于是在栽种的过程里,就被晏长澜直接挑出,以剑气泯灭——若是有那极少数颇为稀罕的,则被或是留在原地,或是迁到另一处去养着。 叶殊也未只说不动,每逢晏长澜将一处栽种完,他就会自混元珠里取出一瓢冲兑到极稀薄的混沌水,以法术引动,泼洒在那些刚刚种过的地方——幸而混沌水始终没有气味,冲兑过后几乎连颜色也瞧不出来,即便是在灵域,也并不会引人注目。 不多会,两人已将偌大的药园尽数安排妥当。 药园颇大,内中的灵壤亦并非是同一种,有的灵气稀薄些,有的灵气浓郁些,同样灵气浓郁的灵壤里,土的属性也有不同,譬如偏向火属性的、偏向金属性的……在园中还有一个池子,内中的池水也颇有灵气,可以种上莲荷一类,也能豢养一些滋味极美的鱼虾之类。 叶殊曾经在一些奇遇中得到过银龙鲤、水玉莲与不知名的白虾珍馐,早早养在了混元珠宅子中的莲池里,如今正可挑些出来,养在此间。 也无须叶殊多说,晏长澜明白叶殊之意,直接在叶殊取出那些物事之后,就井井有条地处理妥当,也让那池子瞬时生动起来。 · 将药园布置完,两人去看过了防御阵法的核心。 他们先前进来时,这阵法并未打开,但一旦他们用亲传弟子令牌激活此处——如今他们的玄云仙宗亲传令牌已然换成了流云宗的亲传令牌——就可以打开阵法,将整个宅院彻底防御起来。 晏长澜拿着两人的令牌贴近阵法核心,叶殊则仔细观摩着这阵法。 以他的眼力,稍稍看过后,已大致了然,便说:“是个套嵌阵法的单件,与整个宗门的护宗大阵相连,算是分阵。流云宗能防御何种境界的修士,这分阵便也可以。” 早年叶殊在天剑宗开凿洞府时,亲自做了一套阵旗,将护持洞府的阵法套嵌在护宗大阵里,如今这些分阵与那套阵法就很是相似,也可以隐藏宅院内的一切隐秘,让人不能窥探——只是它到底属于分阵,与叶殊那套阵旗又有不同,倘若有意通过主阵进行查看,还是可以能看出一些异样来的。 当然,这并非是流云宗刻意要去将弟子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手里,而是作为宗门,须得对宗门本身有一定的掌控力。若是哪个弟子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就会专门调查,护宗大阵本身所能监控的也只是“异样”,也就是一些力量流动、人员进出、内中之人修为境界之类,确保弟子们不会做什么很邪门的恶事。 而尽管这样的“监控”很是粗略,宗门里的许多天才弟子却也不会愿意被人看见,故而往往都会自行准备一些阵法,笼罩住宅院中的某些地方,使护宗大阵不能查探——宗门也向来是不管的,只是倘若这位天才弟子犯事,宗门的司刑堂就会派人过来,细致调查而已。 叶殊有混元珠这等奇宝,自然不能暴露在外,他平日里由混元珠内取出东西倒是寻常,可倘若他与晏长澜自身进出混元珠……气息必定会从分阵中消失,不去仔细监察也就罢了,一旦仔细观察,就很有些不妥当。 诚然灵域中也有些能让人进出、隔绝气息的宝物,可终究还是谨慎些更好。 尤其他俩是新弟子,恐怕数年内都会时不时被查看一番的。 于是,叶殊稍作思忖,就在他和晏长澜的寝室里、修炼的静室里各布置了一个隐匿阵法。 这阵法能隔绝一切气息、影像、动静,并且也因着是寝室和静室,实属理所应当,毕竟他们一对道侣的寝室极为私密,哪能让人随意查看?而专用于修炼的静室中,弟子们常会在其中秘修一些威能强大的术法作为杀手锏,本就不愿被人探查。 若是叶殊是在一个最一流的大势力里,或许还要再想些其他办法,比如去购买一座相当强大的大阵等,可他所在的是流云宗,他从护宗大阵分阵上可以看出这大阵的强弱,加之叶殊出自叶家,掌握的阵法极多……他倒是不必再去购买,自己所知的诸多阵法中,就有数种都能有效屏蔽护宗大阵的窥探,更有两种都是他早早炼制出阵盘的,现下刚好合用。 · 布置完这些,叶殊对晏长澜说道:“此后你我只在寝室、修炼静室里可提起混元珠,在其他地方,不可露出一丝口风。” 晏长澜自然明白,笑道:“阿拙放心。” 前世的叶家覆灭就是因着这一颗混元珠,晏长澜知道来龙去脉,哪里会不小心?何况以他如今大略有了前世的记忆轮廓,又在混元珠里进出过多次、体会过混沌水的妙用,就越发知道混元珠的神异之处,更不能不谨慎了。 随后,两人去了地火居。 顾名思义,此处内藏地火,是由火脉中提取而出的火焰,可让修士用于各种杂学。譬如炼丹炼器制符炼阵,又还有制作傀儡等旁门的学问,都是可以用上火焰的。 流云宗想得周到,内门弟子们居住的地方,凡是金丹期以上的,都有这么一间,而随着修为的提升,内中所置地火的品相也会越来越高。 叶殊查看一番,也还满意。 对于他来说,其实所修炼的三阳真火足矣,可总有些物事所需时间太长,有这可以调控强弱的地火在,他便能一边修炼其他法门,一边用地火炮制所需之物,可以省下许多时间。 在叶殊查看地火时,晏长澜在周围看过一圈,发现这里有许多安放各种灵材的高大架子,也有一些箱笼之类。他暗中算了算,想着自己来日里去狩猎,得来的东西该放在何处,能让他家阿拙更加省心…… 晏长澜与叶殊相伴多年,对叶殊的习惯了如指掌,也知道哪类的灵材归置在什么地方,能让叶殊更顺手。 接着,两人又去安排了一些、布置了一些。 在都规整得差不多时,有人在外敲响了院门。 。 第 778 章 邰胜来访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 而后,晏长澜过去开门,叶殊跟在他的后面。 果然,门开以后,露出的就是两人熟悉的面孔。 那个宗主的大弟子,神游境界的壮年男子——邰胜。 晏长澜笑道:“邰师兄,请进。” 叶殊也道:“请。” 邰胜虽与这两人只见过一面,却也看出他们之中晏长澜是个性子爽快的,叶殊就比较冷漠,但叶殊冷漠归冷漠,待人从不失礼,其实不难相处。 他对两人印象不错,不过这时却没进来,只笑道:“我就不进去了,不知你们两个现在可有时间?还有些东西要交给你们,都是亲传弟子该有的分例。” 叶殊知道这惯例,点头谢道:“有劳邰师兄。” 晏长澜同样道谢。 邰胜又一笑,在院外等候。 叶晏二人也不拖延,直接跟着离开。 临行前,叶殊启用亲传弟子令牌,将整个宅院封锁。 · 邰胜作为流云宗宗主的大弟子,自有一番威信,但同样也是这身份,有关于宗主的许多琐事,也都是由他来处理——同样的,在他之下的几个师弟师妹也有需要办事之时。 这一次,邰胜来引领两个来自下界的亲传,所代表的就是整个流云宗对玄云仙宗遗留弟子的态度,他在给他们安排一处居所后,还有其他事要吩咐,待安排妥当后,才亲自过来,要带他们过去一一了解。 邰胜行事向来利落,在去过几处地方后,就来到了这双人弟子居里。 此刻,邰胜先带他们先去任务殿。 众人并非徒步而去,而是坐在一头极为神骏的雄鹰背上。 雄鹰的身躯极为庞大,通身灰白色,唯独颈间有一圈金羽,很是美丽。它的双翼展开足有四五丈,脊背也十分宽阔,加之妖气浓郁,自动环绕在它的周身,将脊背上的人也护在妖气之内,故而即使周围流风滚滚,它背上的几个人也依旧不曾受到干扰,而是极为平稳地持续向前。 邰胜坐在雄鹰的颈下,伸手抚了抚它的头,同叶晏二人说道:“此为我的好友金厉,开灵三境修为,平日里与我配合无间,也是我最信任的伙伴。你们日后若是遇见为难处,而我又抽不开身,可以用此物召唤金厉,他若有暇,必然会相助你们。” 说话间,邰胜从怀里摸出两支金色的羽毛,分别交给叶晏二人。 雄鹰仿佛也在应和一般,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鹰唳,内中充满了笃定的意味——很明显,这头雄鹰是有智慧的,是“他”,而不单单是“它”。 叶晏二人一同接下:“多谢邰师兄,多谢金师兄。” 邰胜很满意于两人对雄鹰金厉的称呼,一路指着下方的诸多建筑,告知这俩新晋亲传那些大概是些什么所在,让他们不至于迷路。 · 流云宗跟下界的宗门不怎么相同,宗门内虽然也有很多山峰,但并非每个强大的修士都住在山峰上,也并非每个强大修士都拥有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峰头——到一定实力后,他们或许有好几个峰头乃至一片峰头、一条山脉。 强大的修士们往往都拥有大量的宅邸,有多重宅院叠起来的,也有一小片宫殿聚集的,还有干脆圈出一块地盘里面什么样的建筑都有的…… 整个宗门,占地最广的就是这些居处了,有通玄大能的居处在多年经营下来,几乎已然在宗门内形成一个小镇般,内中所居住的皆是他的子孙后代——通玄大能的寿元足有万年,能形成何其庞大的家族?这还不算与他关系较远的亲朋一脉——那些亲朋一脉不能住在宗内,却也是在附近的城池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势力和地位。 除此以外,宗门内有数处坊市,内门和外门皆有。 那里是弟子们出售自己历练所得来之物、出售各类杂学炮制出来的物事、私人雇佣等的地方,建有许多私有的铺子摊位,甚至一些长老们也会在那里有个铺面——当然,许多并不是由弟子们日日在那看守,有些是雇佣实力低的弟子,有的则是自己的随从仆婢等看护。 宗门里还有极为广阔的巨型演武场,设置有多种阵法,通常是用来举办宗门大比等大事的,又有很多不同大小的演武场,可用来进行一些小比、弟子们自行租用切磋、弟子成婚招待客人等不同事务。 另外就是几座分布在不同方位的任务殿分殿,另有一座主殿,分别负责整个宗门可以完成的任务。宗门门人若是完成了任务,都可以就近上交。 · 来到临近中央的一片建筑群时,邰胜轻拍鹰头,让金厉稍微悬停一会儿。 金厉果然悬停,张开双翼犹若定在空中一般,只有坐在他背上的几人才能察觉到,其实每一根鹰羽之间都流动着细微的妖气,使他能保持如此姿态。 邰胜点了点那建筑群,说道:“那处是勤学堂,大致分为数个区域,修炼剑道、刀道、法术等攻杀之道的皆在东南两边,而西北两边则多是杂学,譬如丹道、阵道、器道、符道、傀儡、御兽……” 叶殊垂眼看去,那处人来人往,每一座建筑外观看起来都是大致相同的,稍微细想,竟与他们来时的接引殿有些类似,都只在细节处、牌匾上有所区分——甚至每日在其中讲学的大修士不同,那牌匾上的字迹也会更换。 ——这流云宗的祖师,那位强大的女修,恐怕就是在大难时分散而去的玄云仙宗几名天之骄子之一,她有一定修为后回归,因对玄云仙宗有所眷念,故而宗门内教导门人的方式,也跟玄云仙宗颇有相似。 这勤学堂中的所有殿堂都有弟子能前往听讲,不过哪怕最为基础的课程也须得用流云点兑换,而这流云点便是宗门之内流通的货币,无论走到何处,都免不了这花销。若要赚取这流云点,也有多种途径,譬如在那任务殿中接受任务、在外历练获取的资源与宗门兑换、每次突破得到的宗门赏赐、由宗门举办的大比小比获取名次、在一些通关类的修炼之地突破前人记录、与同门地底下进行交易…… 邰胜续道:“勤学堂的中央是一座藏书楼,内中有多种类型的书册,修炼功法、杂学典籍、上古秘籍、秘术玄妙、趣闻杂谈、前人笔记……但凡所能想到的、门人弟子有所需者,付出相应的流云点,也都可以兑换。” 。 第 779 章 任务殿 但凡形成了规模的势力中,都会有内部交易的货币,本质上都各势力中人对势力所给出的贡献所转化而成。(.k6uk.看啦又看手机版)一如邰胜所介绍的那些赚取方式,完成的任务、突破的记录、提升的修为、获取的资源……无一不是能给宗门带来好处的东西,或者是为宗门提升总实力,或者是为宗门提升底蕴,将之具化为流云点,自然就便利得多了。 叶殊一一记下。 他所在的叶家自然也是如此,因着家族庞大、族人众多,族内也有内部交易的货币,也同样是贡献所化,名为功劳点,就连赚取功劳点的方式也都大同小异,不过就是个称呼上的差别罢了——他这个做少族长的,除却生为祖父的嫡系而天然月例不低以外,更多的功劳点却还都是他自行参悟阵道、为家族炼器所得,只是他赚得多,花销同样也多就是。 · 邰胜介绍为流云点,又开始介绍一些宗门内部的闯关、历练、开放的小秘境、快速精修实力的修炼室等地方所在,有些门中弟子在实力不足时,若要提升自己、多多锤炼,往往都是在宗门内的这些地方去提升自己的。 叶殊同样一一记下。 晏长澜亦是如此。 随着这些说完,金厉也终于带着两人来到了任务殿。 他极快地降落下来,双翼平展着,落在了一边宽阔的场地上。 邰胜先一步跳下。 叶晏二人反应不慢,随之而去。 待三人落定后,金厉庞大的身躯骤然缩小,化为只有巴掌大的小鹰,一跃落在了邰胜的肩头。 · 任务殿十分巍峨,大约是流云宗宗内弟子太多之故,此殿正面有三扇大门,每一扇都能同时容纳数十人同时进入。 进门后,正对面的墙壁上有许多入口,每一个入口大约能容一人经过,都通往一间密室,密室之中也并非是修士坐守,而是各自安排了一名有简单灵智的傀儡。 ——无疑,流云宗也传下来了灵傀的炼制之法,而灵傀的灵性虽出自于修士,却终究是傀儡,安排到密室中检查任务的完成情况、评估弟子们送来的资源,正是再合适不过,也绝不会出现贪墨、不公的情况。 除此以外,大殿的左右两面墙壁上都镶嵌着一大块的光屏,上面有无数字迹滚动,字迹的颜色分为三种,似乎有着不同的用处。 邰胜解说道:“红色字迹是已然被人接受但尚未完成的任务,且不允许增派人手;金色字迹也是已然被人接受且尚未完成的任务,但允许增派人手;白色字迹是尚未被人接受的任务。每逢有任务被完成,该任务就不会再出现在光壁之上。” 修士神识一扫,就能立刻将那些字迹浏览,找起任务来也方便。 只是任务过多,若是一次滚动期间所出现的任务并不能让人满意,也得稍等上几个呼吸时间,在滚动之后再寻。 叶殊和晏长澜点头,表示明白。 邰胜又笑了,说道:“不过若是每次接任务都要来此,未免太远了些,全都凑在此间也实在拥挤又麻烦。”他朝两人招手,叫他们跟着他一同来到了任务殿中心的那根高耸的立柱前。“你们看这里的凹槽,只要将你们的弟子令牌穴|入其中,即可激活一面圆光,可直接在上方接受任务,或是发布任务……大多数任务都要去任务殿交接任务物品,可若是要询问修炼相关的,在上面发布任务后,接受任务之人可以亲自上门解答、演示,并由发布任务之人将流云点通过圆光迅速转交。” 叶晏二人听他指点,果然将亲传弟子令牌各自穴|入立柱上的一个凹槽中。 紧接着,两人皆有所感,令牌上划过一抹流光,同时,仿佛有一种奇异之感,让他们知道要如何操纵令牌,召唤圆光。 叶殊若有所思,能做到如此灵活,这立柱、诸多弟子令牌甚至这一座任务大殿,恐怕都是一件由无数子件所组成的、灵性极强的灵宝。 随后,叶殊看了一眼邰胜。 邰胜面带笑容,似在鼓励他。 叶殊就依从心中所想,神识探入令牌中间那“流云”二字。 下一瞬,在叶殊的身前就出现了一面足有五尺方圆的一面光屏,形态犹如一面圆镜——就如同两边墙壁上的诸多任务那般,这圆镜上也在不断滚动着不同的任务,若是想要挑选哪个,只消用神识抚过那任务即可,方便得很。 叶殊心念一动,光屏上陡然变得空白,这时他便可以发布任务,将自己所想的任务内容、酬劳、完成任务所需人数要求等念诵而出,自动录入在空白光屏上,再以神识抚过后,便是确定了任务,而这任务就会直接进入先前的光屏之内,混入那些滚动的任务中。 邰胜的笑容更加爽朗:“两位师弟觉得如何?” 叶殊道:“多谢邰师兄,我学会了。” 晏长澜自然也学会了,随之附和:“有这圆光,能节省许多时间。” 邰胜点头道:“正是如此。”之后,他又带着两人来到附近的另一处立柱,为他们解说,“这一立柱为传送立柱,也要有弟子令牌穴|入凹槽,再将神识灌注,才能看见其中景象。两位师弟不妨也都试上一试,只要莫转移流云点,便不会引发其他反应。” 叶晏二人对视一眼,也都依言将自己的弟子令牌放进一个凹槽里。 紧接着,两人都能发觉,自己的神识像是被摄入一片虚空,陡然看见了许多犹若实物般的缩小景象,盘旋在立柱之内。仔细观察其中一处的缩小景象,就能听见一道声音在脑中响起,叙述那景象所代表是什么小秘境,要进入其中须得至少什么修为、内中出产最多的是什么资源、每进入一日须得花费多少流云点等等。 他们迅速明白,只要以神识选定一处,再确认转出流云点,就可以传送到该秘境所在。 随后,两人将神识抽出,同时拔出弟子令牌。 叶殊能发现,在立柱上隐隐约约有很多流动的阵纹,这些阵纹组成许多传送阵。以他猜想,只怕每一个传送阵都对应一处秘境,只要将选中秘境,该对应传送阵就会被激发,从而将选择之人带走。而之所以会以传送立柱来负责弟子们进出秘境,应当是为了保证秘境所在的隐秘——说句难听些的,即便日后流云宗被攻破,只要让弟子们纷纷借由立柱传送到秘境中,再摧毁立柱,多多少少都能留下些逃出生天的种子…… 。 第 780 章 亲传的待遇 邰胜又带着两人去第三根立柱处,告知他们这同样是一根传送立柱,但所传送之地却并非秘境,而是宗门内的闯关、磨砺、潜修之地。(.k6uk.看啦又看手机版) 譬如那闯关就有傀儡关,凡是进入其中者,不同境界面对的都是与自己处在同一个大境界的傀儡,从一尊到百尊,每破一关就会增加一尊傀儡,让弟子们尽情磨炼自己的对战技巧;再譬如磨砺的,有变换极其恶劣环境使弟子们在其中适应的、有极强大的重力打磨弟子们肉身的、有火海冰河雷湖风窟淬炼弟子们肉身的、有各种奇异环境磨砺弟子们意志的,还有很多针对剑修的刀修的妖修的其他旁门修士的险关等;又譬如潜修之地,单单是剑修就有悟剑洞,其他修炼不同法门的弟子都有这般遗留前人强大修炼痕迹的洞府留下,供给参悟,另外还有特殊属性的力量遍布于某处,让弟子们得以在浓郁的特殊力量中修炼,或者是修炼功法,或者是修炼强大的秘法等等。 与前往各秘境之法相似,门中弟子也是用令牌穴|入立柱上的凹槽,就可以用神识观看到各个修炼之地的大致情景,然后同样是用神识选定,“付钱”,即可以传送阵直接进入。 邰胜解说得详尽,叶晏二人也都听得认真,从未随意打断。后来邰胜见两人明白了,这才带着他们离开任务殿,去了相邻的一座小殿——杂务殿。 这地方处理多项杂务,但凡门中弟子,不论是宗门每月分发月例还是为弟子们分配仆婢侍奉,还有许多零零碎碎,俱是此处办理。 邰胜带他们过来这里,自然就是办理这些杂务的。 · 先是领取月例。 杂务殿远不如任务殿宽阔,但入内一看,足有上百个内嵌的立柜,每一个立柜大约都是一丈高、三尺宽。 立柜左边一尺上镌刻一个小型阵法,阵纹交汇处有比巴掌略大的一片空处,其大小可以容纳一块令牌,右边的两尺则身上个小柜,其高也有两尺,由柜门封锁,轻易不能打开。 邰胜将叶晏二人带入此间后,寻了个前方无人的立柜,告知他们道:“将令牌贴在此处,即可取得月例。” 晏长澜仍是先行一步,依言将弟子令牌贴在那阵纹交汇处。 下一瞬,阵纹微微闪亮,一旁的小柜柜门上也闪过一道华光,随即轻轻的“啪”声过后,那小柜柜门就自动消失了。 露出的柜子里,正放着几样东西。 晏长澜手指一引,它们就从柜子里飞出,悬浮在几人面前。与此同时,方才消失的柜门又瞬间封上,那令牌也倏地跌落,重新被晏长澜接住。 叶殊看向几样东西。 有一小堆的中品灵石,略一数,足有一百块,依照灵域的物价来算,堪比十万下品灵石。除此以外,有三瓶丹药,暂时不知是何种丹药,但每一瓶约莫两寸长,内中应当不止一粒。再有几根手指长的、材质特殊的木签,上面隐约有字,也暂时看不清是什么字。 叶殊暗忖,单从灵石上看,流云宗的亲传弟子的月例与天剑宗的元婴长老差不多,曾经他所在叶家,嫡系的子弟以不同修为来发放灵石,在他金丹期时,一月有两百中品灵石,比这多上不少。但叶家算是一流势力,给族人的待遇更高些,也是理所当然。 晏长澜将丹药瓶和木签都递给叶殊。 叶殊接过来,将丹药瓶打开,就见其中两瓶都是真一丹,为相助金丹期修士精进法力的丹药;另一瓶是万用的解毒丹,大多数寻常的毒素都可以解除,但总有一些特殊的、毒性更剧烈、远不是金丹修士可以承受的,这丹药往往也可以减缓——只是毒性越强,减缓能力越弱罢了。 木签则共有五根,其中四根白色的木签分别写着“通行藏书楼前三层,共可领取三本书册”、“使用秘境传送立柱一次”、“使用历练传送立柱一次”、“勤学堂听课五次”,又有一根金色的目前,上面写着“每十年下品法宝一件”。 叶殊看完后,也取出自己的令牌。 这时邰胜却出声将他阻止,解释道:“晏师弟还该再用令牌一次,亲传弟子还有年例,自其成为亲传弟子后,每年任意时候都可以领取,为十万流云点。” 叶殊就朝晏长澜看去。 晏长澜依言将令牌再贴上那阵纹的交汇处,令牌又发出微光,落在晏长澜手上后,表面还有微微的热,似乎是有所提示。他用神识探查,内中果然浮现出一个数字:十万。 然后,他便对叶殊点了点头,表明确是如此。 于是,叶殊也走上前去,用令牌接连贴了两次。第一次那小柜柜门同样打开,露出一般无二的几样物事,被叶殊手一抹,收入混元珠里。第二次时令牌同样发热,直接转入了十万流云点。 为何要分为月例年例,叶殊很是明白,月例的几样资源是即时要用的,宗门给与的补贴和支持,若是想要更多,那就只能自己赚取。而年例是每个弟子年初就可以一次取得,要是也划在月例里,每月数目算来并不多,也就不便于弟子们安排。 邰胜见两人皆已取得所有资源,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玉台,交给两人,说道:“将令牌穴|入此处凹槽,也可召唤出圆光来,能从中看到所有能以流云点兑换的资源,介时若是两位师弟有所需的资源,可以以神识取中,由圆光扣除流云点。而后半个时辰之内,将由灵傀将取中的资源送上门来。” 叶殊将玉台接过来,说道:“果然方便。” 晏长澜一笑:“多谢邰师兄指点。” 邰胜对两人印象原本就不错,这一路介绍过来,见两人始终镇定自若,就越发多了好感。他很和气地说道:“不必谢,这原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对了,你们来自下界,还有许多灵域修士的常识不知晓,我身在此界,一时不知该如何对你们讲解,就将这块玉简交于你们,其中详尽讲述了许多灵域中事,你们可自行阅看了解。三日后,我带你们去一趟御兽园,挑选你们的开灵坐骑,这也是亲传弟子的待遇之一。” 叶晏二人又点头应下。 邰胜又说:“此外,每位亲传弟子可配备两仆两婢侍奉,皆有一定修为在身,可为你二人处理杂务、跑腿等。你们是金丹期的修为,配备的仆婢便是筑基期的修士。不过你们也要切记,我流云宗秉承玄云仙宗的遗风,行事不可偏激。这些仆婢虽是侍奉之人,若是处事不妥,可将他们退回,却不能随意伤害。” 。 第 781 章 挑选仆婢 流云宗的仆婢都是自愿而来,他们先天修炼资质不好,多是灵根纯度极差的三灵根、寻常的四灵根或者五灵根,但也因着生有灵根,在灵域这般一个天地灵炁鼎盛的地界,他们并不甘于作为一个凡人碌碌一生,故而想方设法,在各宗门招收仆婢的时机应招。(.k6uk.看啦又看手机版) 待入得宗门后,这些仆婢便可以得到一些寻常的资源修炼,待他们引气成功后,再经由一番前辈的教导,就可以开始侍奉门中炼气期的外门弟子。而后随着他们修为的提升,有些仍旧留在外门侍奉外门弟子,有些则可以进入内门,分配给不同待遇的内门弟子。 这些仆婢若是与他们所侍奉的弟子关系密切,自然可以得到一些弟子们的赏赐,若是得不到赏赐也无妨,他们每月也有出自宗门的月例,让他们能得到些修炼的资源——不论如何,这也是个能修炼的道路。 当然,并不是每个招收仆婢的宗门对待他们都如同流云宗一般和气,更多宗门都是较为严苛。也只有流云宗等少数宗门,会在仆婢们结丹后通过他们所结金丹的品相而给与他们参加入宗考验的机会——如流云宗,凡是赤丹境界的仆婢,在通过一定的考验后,能成为寻常的外门弟子。随后就与众多外门弟子一般,有一定的机会进入内门,此后的待遇也都一如正式的流云宗弟子一般了。 纵观流云宗历史,的确有好些仆婢是成功转为正式弟子的,更曾经有个四灵根弟子,凭借她自身的悟性和其坚韧不拔的性情,成功结成了紫丹!四灵根的紫丹极为罕见,在她一路拼杀进入内门后,竟还成功被一位玄光修士收为亲传,堪为众多仆婢的楷模。 也是这缘故,流云宗等少数几个势力每逢招收仆婢时,都有许多有灵根的人前来接受考验,甚至有些宁可多等一段时日,也要先到流云宗等势力来。只有未能通过考验的或者实在赶不上这些势力招收的,才会选择去其他势力应招。又因流云宗在这些势力中相对势力更大,又有底蕴,每次过来应招之人都是最多,故而从不缺少得力的仆婢。 同时,流云宗的弟子众多,有些弟子所在的家族也是因此依附于流云宗的——不光流云宗,很多宗门、势力都是这般——而这些家族中拥有绝佳资质的子弟依旧是少数,更多还是资质寻常甚至极差的。嫡系也罢了,总有他们的父母长辈能为他们提供资源,让他们能安稳修炼,可部分财力并不丰厚的旁支,亲长无力支持,他们有些会直接追随优秀资质的嫡系,随同他们或者进入宗门,或者就在家族里修炼,也有些就会为了修炼,在家族的允许下进入家族所亲近的宗门,作为备选的仆婢。 ——不过,若并非依附哪个势力的大家族,他们的族人说不得会同时进入不同的势力中,自家经营的资源也足以支持家族子弟们的修炼,哪怕是旁支,也不会去势力中成为他人仆婢的。 · 听了邰胜的话,晏长澜看向叶殊。 若是有了侍奉的仆婢,必定会与他们住在一处,于晏长澜而言倒是无所谓,但他素知爱侣喜欢清静,要不要仆婢,自然都是由爱侣做主。 叶殊性子是冷淡些,也喜欢独处,但他也是被人侍奉惯了的,既有仆婢可以跑腿,许多事就可以差遣——否则,他的道侣长澜不肯让他动手,就往往要多走几趟,也着实浪费时间。 于是,叶殊便道:“不知仆婢如何配备?” 邰胜笑道:“那便要看你们需要哪种人手了,譬如有些要挑容貌出色的,有些挑选实力相对高的,又有挑选长于与人打交道的、长于某种手艺的……你二人既是道侣,合起来共可挑选四仆四婢,能选的又广些,应当能挑足人手。你们现下要挑,就随我去侧殿罢。” 晏长澜依旧是等叶殊做主,他在这方面了解不多,总归还是自家爱侣更擅长于此。 叶殊道:“有劳邰师兄。” · 几人很快进入侧殿。 侧殿并不大,但四面墙壁处都有锁死的门户,门上也有凹槽,可以穴|入弟子令牌。 邰胜解说道:“将令牌穴|入后,便可说出想要何种仆婢,待令牌自行脱落后,便是所选仆婢进入房内,这门也会打开,介时你们就可以其中,与所选仆婢相见,与他们稍作了解。若是并不满意,在房中即可遣返,又会有新人进入房中。待都确定以后,就可以用你们的神识激活房中的子令牌,分别交给几个仆婢,而仆婢们滴血于令牌之上,即为身份确认。从此他们便跟随你们,待你们结婴后,若是他们实力不足以再被你们使唤,也可以更换。” ——这更换就与仆婢们因行事不妥而被退回不同,更换是不得不为,与仆婢们自身办事如何无关,但被退回就是仆婢有过错,对仆婢们也是要因犯错的轻重而有所惩罚的。 邰胜将两人带到一处有双凹槽的门户前,笑道:“宗门里结成道侣的弟子不在少数,关系亲密的、同住一处的,通常就会直接在此类房间处理此事了,是让仆婢们认清两位雇主,仆婢们之间也比之分开挑选的那些更加亲近。”他一直观察两个新师弟的行事,这时露出一丝揶揄之色,“我想,你二人应当要觉得如此更省事些。” 晏长澜顿时有些不自在。 叶殊倒很坦然:“邰师兄说得是。” 邰胜的笑容顿时更爽朗了。 接下来,叶晏二人并不犹豫,各自取出亲传弟子令牌,一同穴|入门上的凹槽里。 再由叶殊开口:“四个婢子中,要一个擅长庖厨的、一个长于管理内务的、一个长于调弄灵植的、一个长于待客的。四个仆从里,要两个擅长对外处事且能管理商铺的,两个擅长与人厮杀的。” 邰胜在一旁提醒:“要何种修为的也可提出,只要在金丹以下便可。我流云宗尚未被雇佣的仆婢众多,要求再严厉些,也定能让你们满意。” 叶殊便道:“两个擅长厮杀的仆从须得筑基六重,其他的本事有自然好,没有也无妨。其他仆婢除却我所点出那些之外,所会的杂务越全面越好,修为也越高越好,但只要是筑基的修士,小境界低些也无妨。”说到此,他再无补充,“如此即可。” 随着这话出口,那两块令牌上的白光开始流转,似乎当真是在仆婢中进行筛选。 约莫过了不到盏茶时间,两块令牌一齐脱落。 无疑,这已然是筛选出来了。 。 第 782 章 仆婢们 那扇双凹槽的门轻柔无声地打开了。 邰胜笑道“你们想必还有些话要交代给仆婢们,我便不进去了。你们只管好生地挑选了解,不必顾忌时间。这几日我都是奉命相陪,宗主可是给了不少好处的,我多等一等,才显得我卖力不是?” 叶晏二人都明白邰胜的善意,对视一眼后,一起向邰胜道了谢。 随后,两人走进大门中。 大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 · 房间不算大,约莫只有三丈见方,在一座传送阵的前方,整整齐齐地站着四男四女。 仆从是男修,婢子是女修。 叶殊一眼扫过这个房间,最先留意的并非是这几个仆婢,而是他们身后墙壁上镌刻着的传送阵——很奇妙,那传送阵也犹若一扇门户,可以想象它所连通的另一个方向的空间里,或是还是传送阵,又或许和这边一样,是一扇“传送门”?仆婢们被选定后,从那边“进门”,而从这边“出门”。与寻常的传送阵颇有不同。 房间的右侧有一张木桌,上面也有小型的传送阵,阵中放着八块子令牌,正是会由叶晏二人发放给仆婢们的。 在流云宗里,没有雇主的仆婢会有简单的身份令牌,等他们拥有雇主后,身份令牌就会更换为这种与雇主相关联的子令牌了。 几个仆婢见到叶晏二人进来,也都非常利落地行礼,纷纷开口“见过两位师兄。” 他们在到来之前就已知道,雇佣他们的是一对道侣,那么不论他们是挂在哪个名下,自然是都要敬重两人的。同时,因着流云宗从不苛待仆婢,在称呼上也不必他们口称“主人”,而是让他们都以“师兄师姐”相称,也是提点他们不可懈怠修炼,每人都有转为正式弟子的希望。 叶殊微微点头,道“我是叶殊,这位是我的道侣晏长澜。诸位师弟师妹也请自行介绍罢。” 晏长澜站在他的身畔,没有半点发言之意。 仆婢们顿时明白,他们所有人的去留、即将接受的指令,都将由这位气质冷漠的叶师兄做主。他们都是颇为机敏之人,只这一见面,几乎也都明白倘若他们都被接纳,那么他们日后该如何行事了。 很快,仆婢们互相对视后,以修为的强弱来决定自我介绍的先后。 修士之中,有一位身形与晏长澜差不多的高大男修,相貌不算英俊,一双狭长的眼中透露出几分冷酷的意味。 他是一位筑基六重的剑修,而且显然比另一位与他相同境界的男修战力更强,故而此刻是他先开口说话。 高大剑修保持了应有的恭敬,说道“属下石振,已悟出流火剑道,最擅长的剑法是《流星剑法》,还有其他剑法十二门……虽也能处理杂务,但并不精通。” 另一位稍弱的剑修身体瘦削,相貌也是平平无奇,同样筑基六重修为,不过与石振相似的是,他的眼里也是带着冷酷的,一如叶殊的要求,他们都擅长厮杀。 这剑修也同样保持恭敬,自我介绍道“属下余袁,已悟出流光剑道,最擅长的剑法是《流星剑法》,还有其他剑法十二门……略知些许阵道,但并不精通。” ——流云宗的筛选果然很是周到,叶殊所点名的两个擅长厮杀的皆是剑修,最擅长的剑法也是同一种,在与人交战时,他们合力起来恐怕还能更强几分。而他们所悟出的真意虽看似差别甚大,但多半都是因着将《流星剑法》修炼久了,夜间观想真意时各自领悟而出——流星流火,流星亦流光,这两样真意虽不过是星辰真意之下的分支,但都应当是极快的,或是迅猛,或是迅疾,与剑法匹配起来,于大多数厮杀时,都很能占据上风。 随后又走上前两个女修,都是筑基五重的修为,都是行礼道 “属下秋滟红,擅长管理内务,也能炼制几种适合炼气、筑基修士的丹药,因此可以辨认多种灵草等。” “属下罗吟,长于接待来客、督办各种大小宴席,也能处理内务、经营商铺等。” 接下来的四个人都是筑基四重,他们陆续上前自我介绍 “属下师慧,擅长调弄灵植,可以布置少数于灵植生长有利的阵法。此外也能管理内务、督办宴席等。” “属下钟紫,擅长庖厨,也能经营商铺、处理内务等。” “属下邹鸿海,擅长对外处事和经营商铺,也可处理内务等。” “属下孔毫,擅长对外处事和经营商铺,也能烹调灵食、酿造灵酒等。” 叶殊一一仔细听过,又打量除却剑修以外的六人。 秋滟红生得很美,且相貌娇柔,瞧着有些楚楚动人之感。罗吟生得高挑美艳,眉眼之间有一种逼人的明丽。这两人都是美人,虽说气质各不相同,但瞧得出都是干练之人。师慧容貌中上,胜在气质温柔,钟紫姿色平平,不过与师慧一般,也是有敦厚温柔之感。 邹鸿海的颌下有短须,外貌瞧着犹若中年,气度很沉稳,孔毫则显得狡猾些,看着年岁与邹鸿海仿佛,但下巴光洁。两人都是寻常长相,但平常总带三分笑,就显得颇为亲和。 · 察觉到在被叶殊打量的邹鸿海等人心中也十分紧张,他们可以看出眼前两位亲传弟子的年岁,分明都是二十出头,且已然都是金丹修士,甚至晏长澜达到了金丹二转——据说他们还是来自下界的,通过那极为严厉的考校之宝来到灵域,如此天资,何其可怕? 自然,当这几人被选中后,也都是情愿前来侍奉。只有他们侍奉之人的天资越好、实力越高,他们也才能得到更多——他们除了月例、所得赏赐外,其实雇主的实力突破记录突破等都会算作他们的精心侍奉有功,也能获得一定的奖励。 此刻,众仆婢只觉得那位叶师兄冷漠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就像是将他们的五脏六腑都一同看透了似的,让他们不由屏住呼吸,冷不丁就生出了几分敬畏。 像是过了很久,他们才听见那青衫的年轻修士平静开口“既如此,诸位师弟师妹就随我二人一同去罢。” 众仆婢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应道“是,叶师兄。” · 叶殊曾经在叶家见过形形**的人,也掌控了许多叶家的势力,在看人上自然轻易不会走眼。在他瞧过八个仆婢后,就看出他们或许暗暗会有些小心思,却都不是那等阴暗鬼祟之辈,应当可堪驱使。 。 第 783 章 一些琐事和打算 在叶殊的话音落下后,晏长澜默契地将那八块子令牌拿过来,伸手一推。 这些子令牌就纷纷悬浮在那些仆婢们的面前。 秋滟红等八人伸手将那些子令牌摘下,分别挤出一滴鲜血,使之认主。 同一时刻,叶殊和晏长澜的令牌感觉到数道热流划过,正是那些子令牌与他们的亲传弟子令牌关联上之故。 待这一刻,秋滟红几人的神情也越发恭敬。 他们都非常明白,从此以后,他们的身家性命就尽数交托在眼前这双道侣的身上,与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他们也打从心底里盼望这两人是容易侍奉的雇主,盼望两位雇主能一骑绝尘,成为流云宗里备受重用的天之骄子。 · 邰胜在房门外等着叶晏二人,他本是做好了至少一两个时辰的准备,但是没料到,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房门便开了。 他微微抬眉,转过身去相迎。 果然,叶殊和晏长澜从门中走出来,身后跟着四男四女。 见到邰胜时,晏长澜笑着说道“邰师兄久等了。” 邰胜一笑“我可没怎么多等。” 说话间,他带着两人离开这处于正殿右边的侧殿,穿过正殿后,来到左边的侧殿里。 不过这次邰胜没有走进去,而是在殿外就给两人介绍。 “这里是处理许多杂务之处,譬如要在宗门内的坊市里开一个商铺,其契约便要在这里办妥方可。又譬如要退换仆婢,也是在此处处理。另外若是令牌或子令牌损坏——这情形极其稀少,也是到此处来修补。随着你二人在宗门的时间增长,你们手头也会有更多的产业,一应契约办理或是什么旁的相关,也都是在此处处理……” 叶殊看向这左侧殿里。 此处与任务殿有类似的地方,虽然殿中并无立柱,但几面墙壁上都有诸多的入口,每个入口也都与一间密室相连,里面同样坐镇灵傀,都可以十分公正地办理各项事务。 殿中有很多人进出,那些入口前方都排着不短的队伍,可见每日来此办理事务的人非常多——也没什么奇怪的,流云宗内门中人何其之多,事务自然是无比繁杂的。 而排队的人也几乎都是仆婢们,这同样不足为奇,仆婢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替弟子们处理事务,如此一来,弟子们才可以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不至于被杂务所累。 秋滟红几人早在被培养时便都明白,他们日后所要担负的便是此事,日后也会时常来往于此间。而他们越是繁忙,也就证明他们的雇主家底越是丰厚。 · 也因着这是仆婢们的事,邰胜介绍过后,就带着两人往杂务殿外走。一边走,他一边递给两人两卷绢纸,一人一卷。 “每一位亲传弟子都是我流云宗的中流砥柱,担负着不轻的责任,也会得到宗门的补贴。寻常的亲传弟子在拜师过后,就会得到一些宗门相赠的私产,也会得到一些师尊的赠予,但你们还未拜师,就先由我将宗门的赠予送给你们。”邰胜示意晏长澜展开手里的绢纸,“这是二十亩灵田的田契,叶师弟那张绢纸上也是一样的。” “又因两位师弟是道侣,故而它们都被安排在相邻之处,但绝大多数灵田都在外门,这四十亩也是如此。如今这些灵田中的作物都近成熟,收成亦归你们所有,应当这两日就会送来。每十亩灵田配一位灵植夫,他们都由宗门分发月例,但灵田中所种何种作物,都会听从你们的指令。负责收成的是领取了任务的外门弟子,他们每次过来时,都会将灵植夫也带过来,向你们禀报灵田的情况。” “当然,若是你们对灵田里的作物十分看重,平日里任何时间都可以自己前去田中查看,或者派遣你们的仆婢前往……” 叶殊同样将绢纸展开,里面果然写这一份二十亩灵田的田契,同时附着一块巴掌大的丝帛,上面写着目前灵田上所种的作物为何。 是红丝灵米,一种适合金丹期修士食用的灵粮。 叶殊从前自然是食用过这种灵粮的,通常说来,每一亩只能出产五十斤,每一斤的价值能达到五百下品灵石。算一算,若是不出意外,每一亩可出二十五块中品灵石,二十亩也就是五百块,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但到了金丹期以后,各类修炼资源要花费的价钱也多,而且这种灵米一年一熟,五百块就是一年的补贴数目了。 他再看一眼晏长澜绢纸上附着的丝帛,他的二十亩灵田上,种植的都是同样一年一熟、价值五百下品灵石一斤的琥珀灵米。同样是适合金丹期修士食用的灵粮——通常说来,宗门补贴重要弟子一部分私产是常事,不过分配给他们两人的两种灵米都属于金丹修士的资源,恐怕也是看他们来自下界,担忧他们身上的家底薄,为他们着想。 不得不说,待到这时,叶殊对这流云宗的印象不坏,至少从现在的行事做派上都让他觉得有些亲切,许多都是与叶家虽不相同,但根子上有相似之处的规矩。 晏长澜模糊的记忆里倒是没有这两种灵米,不过他能看出叶殊的极其细微的反应,感觉上似乎是满意的。而叶殊满意了,他自然也觉得很好。 而后,叶殊就对邰胜说道“宗门有心了,多谢。” 邰胜面带笑容“两位师弟既然已是我流云宗的弟子,宗门自然会为弟子考虑的。” 晏长澜也笑着道谢。 到此刻,流云宗最重要的几个地方就都介绍过了,邰胜看一眼天色,又扫一眼还规规矩矩跟在后面的仆婢们,适时地说“现下有些晚了,两位师弟可先回去休息,也看一看那个玉简。明日我再来,两位师弟有什么不解的、想去的,明日再问我不迟。” 叶晏二人自然是再次谢过。 接着,还是由金厉化为庞大金鹰,载着邰胜、叶殊和晏长澜往弟子居去。 秋滟红等人则各自取出御兽符——是一只浑圆的玉白小球,内中可供妖兽栖息——释放出他们的代步妖兽,全都是不曾开灵的白尾雀,能飞得极快,是最适合时常要跑腿的仆婢们赶路妖兽。自然它们也有缺点,比如耐力不足,难以长时间赶路,可驱使它们的仆婢往往都在宗门内来回,这缺点也不算什么了。 一声清亮的鹰唳后,金厉极快地前行。 八只白尾雀展翅疾飞,平稳又迅疾地紧紧跟上。 · 到了弟子居,邰胜将几人放下后,就相当爽快地告辞。 叶殊和晏长澜将门打开,朝几个仆婢看一眼,招呼他们一同进入。 秋滟红几人收起白尾雀,迅速地进门。 · 弟子居十分宽敞,有重重房舍,都错落有致地镶嵌在清雅的景致中,由不同的石子路、长廊将它们相隔开。最外围则是高高的石墙,把整个弟子居包围起来,形成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宅院模样——无论是药园、御兽院、演武场还是什么其他的建筑,统统都被包围在石墙之内。 与凡俗人家宅院多有不同,这里最核心的地方,也就是主屋、修炼静室和地火居是在最中央的,大致上后面是演武场,前方是多重房舍,右边是药园,左边是御兽园。 一行人进门后,先看到的是宽阔的外院。 叶晏二人到此处就先停下脚步。 秋滟红等人也都肃立。 叶殊扫他们一眼,见他们始终谨慎而恭敬,便淡淡开口吩咐“师慧,药园中已种下多种灵植,你负责看护调弄。若是有你不识得、无力照管的,就来问我。池中鱼虾也都由你喂养,不可轻忽。除此以外,你便不必再做其他。” 师慧一听到叶殊念她名字时就迅速警醒,叶殊的每一句话她也尽都仔细听了,牢牢记下。 在叶殊说完后,她立刻应声“叶师兄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叶殊给了她几只纸鹤“你来问我时,以此物传讯。” 师慧连忙再次答应。 然后,叶殊看向钟紫,吩咐道“庖厨相关尽数交给你,你自行斟酌。我与长澜平日里若无吩咐,你不必日日为我二人烹制饭食。” 于修士而言,原本也不是每日都要用饭,更不同于凡俗人的一日三餐。因此这擅长庖厨的能用时不多,多数是雇主需要款待客人,或是有了什么可以同时满足口腹之欲和修炼的食材时,才会让他们动手。 钟紫也连忙答应。 叶殊稍作思忖,又道“过两日会有开灵妖兽入住,他们的饭食也都交给你了。若是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会分拨个数目给你,日后在数目内的皆可由你自己做主,若是在数目之外,你便先问秋滟红或罗吟。” 钟紫再次答应。 叶殊才又吩咐秋滟红、罗吟两人。 “秋滟红,你为我二人府中的大管事,一应内务相关皆由你来处理。罗吟为二管事,在内务上做你的副手,协助于你,但是若有督办宴席、招待来客之事时,便以她为主,你来协助。” 秋罗二女立即答应。 叶殊思索片刻“秋滟红,我每月存二十中品灵石给你,府内的开销由你分配,其他人有所需时,先寻你支取灵石。若有超出定额的,你当寻我请示,不可自行做主。若有结余,便存在你手中,顺延到下月去——” 说到此处时,他干脆取出一块玉简,将府内要开销的譬如开灵妖兽的食物、药园中培育灵药灵草所需之物、池中鱼虾的食物、置办席面所需要的花用等,每一样的用度定额是几何,全都刻录在玉简之中。 随后他将玉简交给了秋滟红,让她和罗吟一同看。 秋滟红和罗吟自是不敢怠慢。 叶殊手掌轻抚,在他面前便倏然出现了一片灵光灿灿的中品灵石,共有一百八十之多。再被他轻轻一推,其中一百二十落在了秋滟红的面前,正是六个月的开销,另外六十则是在罗吟的面前,这是由她负责那些事的开销——若是无须她来督办的事,便一直存在她的手里,若是有所需,她也能立即着手。 秋罗二女将灵石仔细收好。 叶殊再看向两个能经营商铺、擅长对外处事的中年修士。 “邹鸿海和孔毫,目前尚无商铺给你们打理,你们便先各自负责二十亩灵田中的产出。邹鸿海负责我的,孔毫负责长澜的。”叶殊沉吟着,“平日里你二人只能有一人在外办事,另一人须得在宅中等候差遣。我和长澜所要人跑腿时,必须有人能立即去办。” 邹鸿海和孔毫不敢怠慢,赶紧应声“是,叶师兄。” 最后,叶殊才看向两个剑修。 “石振,余袁,你们擅长厮杀,平日里便专心修炼,提升你们的战力。待我二人需要你们办事时,自会传你们过来。另外,邹鸿海和孔毫若要离开宗门办事,你二人便随行护持。” 石振和余袁自也听从指令。 这一切都吩咐过后,叶殊才给他们分配居处。 “主屋、演武场和修炼静室这三处所在,除非我二人传唤,你们不可擅入。除此以外的其他地方,你们将清静的屋舍留下五处,平日里只打扫不入住。另外的各处,你们可自行挑选入住。你们若要用地火居也可,但何时使用,所用时间皆要在秋滟红那处有所记录。” “地火居内各处货架箱笼如今暂且空了,待有炼材置入后,秋滟红每日便皆要清点一次,且做记录。除此以外,每次长澜进出、我进出地火居,也都要将那处之物重新清点记录一回。” 秋滟红赶忙记下来,这都是她的职责。 自她被点为大管事之后,这宅子的所有内务,巨细靡遗,都必须在她的掌握之中,并细致耐心地尽数处理妥当。 之后,叶殊又吩咐了一些事,仆婢们也都耐心地听着。 大约过了有半个多时辰,该吩咐的也才都说完。 最后,叶殊道“御兽院中地方不小,待开灵妖兽入住后,余下的地方可以由你们的妖兽自行挑选一个居处。”又取出了八块聚灵阵盘,分发给仆婢们,“自行镶嵌灵石即可运转,你们各自拿去罢。只是修炼之余,不可耽误事务。” 让仆婢们的妖兽也养在御兽院中,这倒是大多数弟子都会让仆婢们去做的事,但秋滟红等人没料到才被雇主收下,就能得到一块阵盘,这就着实心中感激了。他们被流云宗培养各种能更好侍奉弟子们的本事,自也都有不错的见识,很多东西都可以分辨。更何况聚灵阵原本就是寻常的阵法,在宗门内很多地方都有安放,效用也都清晰,即便他们中并未学会阵法的,也能迅速认出来,并看出它的妙用。 叶殊给他们的这一块聚灵阵阵盘,质地颇为不错,能让阵盘附近五尺之内的空间里,天地灵炁迅速聚拢三倍。而且每一块中间都有镶嵌灵石之处,能让阵盘上的阵纹始终保持清晰,使阵纹不会被过浓的天地灵炁磨损,也让阵法能顺利运转。 弟子居内,天地灵炁原本就是其他地方的五倍之浓,是修炼的绝佳之地,可仆婢们并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宅院之内。一旦出去办事,天地灵炁便会恢复成平常那般了。有了这阵盘之后,尽管还达不到五倍浓,可它不过只比巴掌略大些,又能随身携带,能增强三倍也极为不错了——倘若他们自己去用流云殿购买,耗费只怕不少。 秋滟红等人再次恭敬地谢过。 到这里,叶殊摆摆手,让他们各自都退下去了。 晏长澜一直在旁边看着爱侣吩咐安排,只觉心中温暖。 灵域又是一个新的世界了,尽管晏长澜有了些前世的记忆,可他前世始终不过是一人独行,对灵域没有太多挂念的地方,即便在灵域走过很多地方,也依旧感觉陌生。但如今却不同,叶殊与他在一起,他们一起拜入了一个宗门,在宗门里住在了一起,隐约间更有了一种仿若新生之感——叶殊在做出种种安排时,不知为何,晏长澜却觉得好似在布置他们的新居一般,他们二人之间,在这一刻好似形成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世界里,只有他们二人互相倚靠,与以往的每一次同住,都似乎不同。 不自觉地想到此处,晏长澜不由一笑。 叶殊侧头看来。 晏长澜眼里皆是温情“阿拙,我们回房罢。” 叶殊怔了怔,自然地应允了“好。” · 心中情感驱使,两人在房中很是亲昵了一番,耳鬓厮磨,万分缠绵。 过后他们并不觉疲累,互相靠在一起,又将邰胜所赠的那块玉简取出来,一同翻阅内中记录。 这玉简主要讲述的都是灵域相关的常识,也有很多关于流云宗的介绍和很多细节,可谓都很是详细,内容非常繁杂。 不过在看过以后,两人便对灵域的很多事都有所了解,至少灵域中的寻常修士会知道的,也全都灌输给了他们。如此一来,即便他们日后独自出去历练,也不会为灵域与下界不同之处感到奇怪,亦不会在交谈中让灵域的修士轻易判断出他们为下界来人了。 叶殊和晏长澜主要注意的,还是流云宗相关的很多事。 大体来看,除了邰胜已经讲解过的几处弟子所必须了解的重要之地外,还有些东西也是他们要知道的。 流云宗还真是一如邰胜所言,是秉承了玄云仙宗遗风的,不仅是在教导弟子的方面,就连弟子等级的设置,也几乎没有区别。 一如玄云仙宗,流云宗的内门弟子也分为相同的数种普通内门弟子、记名弟子、亲传弟子与核心弟子。其中的核心弟子选拔、特权也都跟玄云仙宗一样,选□□的同样是十位,同样都有称号——只是玄云仙宗的是“玄云十子”,流云宗的就是“流云十子”了。 另外还有很多的规矩,都跟玄云仙宗没什么差别,能这般了解玄云仙宗的也只有宗门里的重要弟子,因此就更加可以确定,当初创建流云宗的强大女修是仙宗的天之骄子了,说不得在那个年代,她就是玄云十子之一!或者说,她至少也做过玄云十子。 · 叶殊和晏长澜翻阅许久,将玉简内所记录的全都记下后,才将玉简收入了混元珠内。 初来乍到,他们要了解的琐碎很多,而这些琐碎之后,他们就该按部就班地开始修炼了——两人都很明白,目前他们不过是在适应这宗门而已,在宗门给他们安排师尊之前,他们还需要表现出自己的本事来方可。 单单只是从下界撞金钟而来、是玄云仙宗的下界亲传,这来历可以让流云宗对他们有所重视和照顾,可要想真正在宗门里站稳脚跟,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两人并不择师,所说的“不了解宗门、不知拜师何人更合适”,这话可以说是真的,但也可以说是个借口。事实上,他们是在等待有人愿意主动收他们为徒,而且,他们要在愿意收徒的这些强者中,寻找一位合适的。 若是一开始就择师,若是对方并不心甘情愿,两人拜师后必然不很顺畅,即使对方也愿意,可若是性情不合,对两人也有影响。更重要的是,叶殊的眼力再好,面对比自己高出几个境界的强者时,也未必完全不会走眼,对两人而言,与其自己择师,不如由宗门出面,替他们挑选一位师尊。 这三个月便是缓冲,要让他们了解宗门,也要让宗门了解他们。他们得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显露出自己的性情,也好让必然会在这期间一直观察他们的宗门强者们做出判断。待这三月过后,宗门若是对他们有好感,就定然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安排,比起他们自己去选更加妥当的安排——而且那也是最后期限,万一宗门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他们,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推拒的机会——常理来说,流云宗哪怕后来看不上他们,也不会故意为难,总归不会安排给他们一个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推拒的师尊的。 叶殊靠在晏长澜的肩上,想了想,说道“挑选完开灵妖兽以后,你我便去宗门里的小秘境历练一番,各处课堂也听一听,各处都亲身体验了解一番。待准备妥当,再去几个闯关之地,介时你我尽全力,打破流云宗内的弟子记录。” 晏长澜点点头,立即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叶殊的话若是被流云宗其他弟子甚至强者们听见,都要觉得叶殊看似冷漠,实际的性情却似乎有些自大了,而晏长澜这般果断地答应,也似乎有些自大——他们流云宗可是灵域中的二流势力,内中弟子远远超出下界各顶级宗门,弟子记录也不是这一代的弟子记录,而是自打流云宗创建之后的历代弟子所留下的,哪能说打破就打破?再说叶晏二人还都是下界而来,哪怕他们经过的考验称得上很是严苛,下界的资源与眼界也必定远不如灵域,局限还是很大的。 但实际上,叶殊并非自大,不过是对自己、对道侣始终都有严厉的要求罢了。 · 两人跟其他的下界来人不同,从最初修炼时开始,他们就一直浸泡混沌水、饮用混沌水,对他们的灵根以及身体的洗涤都是极为深入的,哪怕上界有资源万千,又有哪一种资源比得上混沌水?叶殊曾经见过的资源太多了,在他的判断里,混沌水这般的奇物,就算是身为少族长的他,当年也是不曾享用过的。 而叶殊的记忆始终都在,眼力也始终都在,有了混沌水这等顶级资源加身,叶殊在修炼上的要求更是极为苛刻。他要求自己和道侣都完美筑基,都结成紫丹,他还让道侣掌握无敌气势,让自己掌握天地大势。他让道侣走生死之路,去体悟那生死大恐怖,去领悟本源的剑道真意,去炼化先天灵宝器胚;他自己则修炼种种精妙阵法,不断磨砺自己的炼器之能,修炼威能极大的三阳真火和阵湮劫指,利用多种带煞之物培养自己的本命法宝,经受多次的雷劫…… 无论是晏长澜还是叶殊自己,悟性都是非常惊人的。 叶殊不必多说,以孱弱之躯领悟能坑杀聚合修士的上古大阵,甚至自己还能改动上古大阵,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悟性而将自己的修为推进到金丹境界,成为那一流势力的叶家中让人心悦诚服的少族长——若不是遇见那场劫难,即便他金丹的品质不如人意,日后也未必不能把他推进到更高深的境界中去。而今生他的种种表现更能证明他的不凡,在炼气期、筑基期的时候就可以炼制出高出他境界的法器和法宝,到金丹期的时候,连上品法宝都可以轻易炼制而出,如此本领,可绝不是寻常天才所能做到。 而晏长澜今生一路走来,处处都可以看到叶殊在背后相助的影子,修炼、所走之道都有叶殊的指点,叶殊在他的修炼之中,着实是有极大的功劳。可若是仔细去想,便可以知道纵然是有叶殊这般的指点,也绝不是人人都可以达到晏长澜的地步——寻常之辈,如何能直接悟出风雷真意这两种直指本源的剑道真意?寻常之辈,如何能顺利地蕴养出无敌气势?寻常之辈,如何能经历生死大恐怖还成功活下来? 但凡换一个人,纵然也有多种顶级资源,恐怕也达不到叶殊的严苛要求,或是半途而废,或是悟性不足而不得不改走其他道路。 甚至刨去今生—— 前世的晏长澜可从没有什么顶级资源,更从无叶殊的陪伴与指点,还经受过无数的痛苦,经历十分坎坷,就连他的灵根,也不过始终只是一团腥血之物。 可就算如此,他完全凭借自己拼杀,从一介凡人到终于闯入修界,再从下界到灵域,从一个凡人变成了聚合境界的大修士,甚至还能独自屠戮一域! 这种本事,也绝不是常人可以拥有。 晏长澜的前世,完全是独自闯到最后,足可以见到他本身的悟性和意志。 · 两人能做到如此,待到了灵域以后,又怎会对自己宽松下来? 叶殊说要一同打破闯关的记录,这并不是他狂妄,只是在他看来,以他与道侣多年的磨砺,以他们本身的悟性资质,他们理所应当要做到这一点。 若是不能做到,就是他们掉以轻心,没能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 晏长澜很明白叶殊的想法,也赞同叶殊的想法。 也许是两人已然坦白说开,也许是前世的记忆始终对他有所影响,如今的晏长澜在叶殊面前仍旧是十分妥帖,却不会处处谨小慎微。他爱恋他之爱侣,却也相信爱侣同样看重自己,相信自己能与爱侣相配了。 · 说定后,两人又聊了聊之后的一些打算。 不多会儿,天光大亮,就是第二日了。 离开两人的居处后,不远处果然就守着邹鸿海和孔毫,他们这时就在等候差遣。 另一侧,尚且没有多少杂事的秋滟红和罗吟也候在一旁。 叶殊吩咐邹鸿海道“去叫钟紫备些饭食来,我二人尝一尝她的手艺。”又取了几只玉筒出来,飘浮到罗吟面前,“待会邰师兄要来,我们许是在院中小聚,介时你泡些茶水款待邰师兄,不可怠慢。” 邹鸿海和罗吟纷纷行礼“是,叶师兄。” 而后,两人快步离去。 秋滟红行礼过后,也先退下。 邹鸿海自是去庖屋告知钟紫,罗吟便要去好生查看玉筒里的茶叶,钻研如何能将之烹制。至于秋滟红?无论是庖屋中的食材还是罗吟泡茶要用的灵泉,都须有所开销,这些就都要秋滟红去安排花费了。 待那三人走后,叶殊和晏长澜要去演武场修炼一阵,期间同孔毫知会道“若是邰师兄来了,你直接将人请到演武场来。” 孔毫自也赶忙答应,并前往院门前守着了。 · 晏长澜在演武场中打磨自己的风雷真意,叶殊则依照他早先所想,在亭子里翻看一本阵法残卷,领悟其中的精妙处。 夫夫二人各练各的,一个通身笼罩着真意,一个通身笼罩着阵法玄妙,正是毫不相关的两种修炼之法,气息也似乎并不如何相融,但却另有一种默契在他们之间,叫外人一看,仍是觉得脉脉温情,叫人穴不进去。 这个外人,便是邰胜了。 邰胜来得不早不晚,被孔毫直接带到了演武场,也刚好看到了两人的修炼。 此刻,晏长澜虽再打磨真意,但真意并未十分外放,瞧着不很明晰,叶殊也刚好领悟完一篇,周身的玄妙之气散去。 乍一看,并没有显露出如何特殊。 但邰胜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物,即便二人不甚显露,他稍微看了一会儿,也隐约觉得,这两个新来的师弟颇有不寻常之处。 只是究竟有多不寻常,却不是立刻就能瞧出来的。 同时,叶晏二人也察觉到了邰胜的到来,一起停下了修炼,朝邰胜走来。 晏长澜笑着招呼“邰师兄,怠慢了。” 邰胜笑着摆摆手“说哪里话。” 几人没怎么寒暄,叶晏二人将邰胜带到屋前的院子里,请他用饭。 钟紫等人行事颇为周全,大约是掐着时间的,他们到达的时候,饭食就准备起来,而罗吟也适时地将泡好的茶水奉上。 邰胜喝一口茶,颇为满意“不错。” 茶叶中的灵气不算十分浓郁,可即便他是神游境的修士,也能感知到这些灵气和茶水的美妙,就足以证明此茶不俗。 邰胜心中暗忖,看来,即便两位师弟是从下界来,身上也颇有些身家,并非是一穷二白。这茶叶,在灵域里也可称好茶了。 晏长澜道“邰师兄不嫌弃便好。” 一盏茶喝完,钟紫烹制的灵膳也都送来。 因着早知道是来招待邰胜的,又是仆婢们侍奉的第一次,他们当然会万分小心,负责开销的秋滟红不肯让雇主失了面子,也都尽可能准备了不错的东西。食材有能让神游修士满意的,也有适合金丹修士的。 邰胜自然不会贪图这一顿灵膳,但他一看几样菜色,就能看出师弟们的几个仆婢行事颇有章法,他也很是满意。 一边用饭,几人一边交谈。 昨夜叶晏二人看完了玉简,也有些疑问,如今就都一一问过了邰胜,邰胜大致知道了两位师弟了解的程度,就将自己的一些经历也填补进去,给两人讲了更多明面上常识中没有的东西,让两人受益匪浅。 就这般,两个多时辰过去。 邰胜问起二人是否还有想去实地让他解说之处,两人便都摇头婉拒,其他所在他们在玉简中已然有所了解,倒是不必邰胜亲自相陪,他们自行去体验一番即可。 既然两人不必他陪,邰胜没坐太久便又告辞,他身上也是事务繁多的。 之后众人便约定,待到后日时邰胜再来,引领叶晏二人去最后一处所在——御兽园——挑选开灵妖兽。 · 时间过得很快,就这般到了后日。 邰胜依旧来得很早,也依旧被直接引领进来,在演武场瞧见了他这两位初来乍到便没忘了每日修炼的师弟。 。 第 784 章 挑选妖兽 人才刚到,豪爽的声音就已响起。 “叶师弟,晏师弟,可准备好了?我们这便去御兽园挑选开灵坐骑……”随着说话声,邰胜人也越走越近,“那处看园子的是大长老座下亲传大弟子,叫谢灵佟,平日里最喜欢与妖兽共处,你们若是心意不定,可以问她——” 叶殊与晏长澜起身相迎。 晏长澜笑道“是,我二人一定好生挑选。” 之后没有再多话语,还是由金厉变化为巨鹰,带着一人奔赴御兽园去。 · 御兽园坐落在一处山谷,依傍着两边高耸入云的高山建立起来。 园子的前面虽有大门,平日里却都是敞开着的,看起来并不设防,但叶殊却可以看出,在门扇之内都安放有布阵之物,让两扇门互相之间隐隐有许多牵连,又与园中某些物事互相呼应,其实蕴含着极为暴烈的力量——可以想象,不论是内中的妖兽试图闯出,抑或是有人想要擅自闯入,只要看园子的修士引动阵法,就可以将叛逃者、来犯者尽数轰杀! 金厉仍旧化为一只小鹰落在邰胜的肩头,而邰胜在落地后,却是站在门口大声喊话“谢师妹,我带人来了,快些出来——” 叶殊和晏长澜立在他的身后,都安静不曾开口。 不多会,门中也传来女子清亮的声音,与常见的或娇柔或温柔不同,这声音里更多的是洒脱,显露出女子独特的性情。 一道高挑的人影迅速出现在门前,仿佛只是眨眼工夫。 叶殊判断出,这也是一位神游修士。 女修的五官姣美,朗目疏眉,身法利落。出来后,她扫了邰胜一眼,没搭理他,却对他肩上的金厉颔首招呼,再看向随之同来的叶晏二人,笑吟吟的。 “两位师弟,我是谢灵佟,御兽园的看守者。听闻你们要来挑选开灵坐骑,我将他们都唤了出来,你们只管尽情去挑!” 叶晏二人都道“多谢谢师姐。” · 在谢灵佟的引领之下,一行人顺次走进山谷中。 在门前时,叶殊亲眼见到谢灵佟轻抚手腕上的一只圆镯,使其上面的数条纹路倏然划过亮光,然后两边门扇上带来的强烈危险感就骤然消失了。 这里的防卫果然严密,只有作为看守者的谢灵佟打开阵法,谷外之人方能进入。 · 山谷很大,入内后就可以看见无数充满野性的景致,与野外的环境很是相似。谷中生长着很多奇异的植株,还有许多或粗壮或高大或形态奇异的树木,茂密的林荫、草地遍布,让整个谷底充满了野趣。 几人进入此间,就像是突然来到了山野里一般。就连从一些隐蔽之地传出的野兽吼叫声也叫人心惊,更像是在野外了。 两边的山壁上,开凿出许多洞穴,有的宽阔有的狭窄,还有些被凸出的岩石挡住。那些洞穴里都有极为浓烈的妖气,可见藏身其中的妖兽都很是强悍。 很多延伸而出的石台上,都栖息着庞大的黑影——尽管石台太高又被阳光模糊、让人看不太真切,不过也能确定,那当是十分强大的妖禽。 谷底的很多林木之间,也不时有妖气流溢,其妖气之浓,大多都在五百年以上。隐约还有一些鳞片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就该是鳞甲之类了。 更远之处,有水声哗啦啦地响起,但应当不是海兽,只是不知除却能在水中游动以外,那些水兽中是否也有能上岸的? 叶殊没有细数,单单乍一感受到的妖兽气息就在万头以上,更远处的、收敛了气息的必然不在这万头之内,且每一头妖兽都至少是堪比筑基,而且堪比筑基的极少,不到总数的一成,更多的都至少是妖气在千年以上的,其中堪比金丹、元婴的数目最多。 ——御兽园是只为内门弟子契约妖兽的所在,外门弟子的妖兽要么是自己捕捉了驯服,要么等全力来到内门后,再在此处寻觅,并用流云点换取。 叶殊看到的玉简上有这些记载,故而他知道,原本亲传弟子所需的妖兽都是由他们的师尊所赠,他和长澜还未拜师,但大约是来自下界、对流云宗为玄云仙宗遗脉一事有佐证之用,算是为流云宗做了贡献,这才还没等他们拜师,宗门就先赠送了——如此一来,两人在宗门里行事时,若是须得亲身前往之处,有坐骑就会方便许多——也着实算是为他们两个着想了。 心中这般思忖,叶殊面上仍是平静。 晏长澜和他一般,都不曾主动开口说话,都等着引领他们的两位师兄、师姐发言。 谢灵佟打量过二人面色,长眉微挑。 邰胜依旧很爽朗,笑着同两人说道“去挑罢!有我和你们谢师姐陪着,不论你们在哪处挑选,都不会遇上危险。不过你们也要留意,最好只挑选开灵一境、二境的,若是再高,能得到妖兽认可的几率就小了。” · 所谓开灵妖兽,就是开启了灵智的妖兽,犹若修士一般能有七情六欲和智慧,有犹如修士一般的悟性,并不单单只靠本能来横冲直撞。通常说来,妖兽活过千年才有机会开灵,也就是至少也是堪比金丹的妖兽,才可能是开灵妖兽,但其中也有例外,便是难以捉摸的古血妖兽——即血脉追溯久远的上古妖兽。其中有些古兽天生就有一定的灵智,但若是先天没有灵智的,那么越是血脉古老的妖兽,往往就越是不容易开灵。 就如同叶殊如今有许多上古灵虫凶虫在手,无论是啮牙凶虫、涅金蜂还是凶面蛛蝎,它们如今都尚未开灵,诚然它们都是有些灵性的,可这灵性要转化为灵智,就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了——尤其是凶面蛛蝎,必定是开灵最晚的一个。 虽然很多时候,这些异虫们又会表现出仿若拥有灵智的模样,能听懂人言,能表现出许多情绪,也能有一些分辨之力,可仔细观察,就会发觉无论是情绪还是分辨力都是极为简单的,它们并无真正的思索,也并无丝毫悟性,一应所为,依旧是以本能驱使。 叶殊还有上古妖兽蛮蛮一对,但它们却是在叶殊刚刚接触时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情绪与对叶殊所言的思索,之后才做出它们的决定。这是真正有了灵智的模样,而那时候它们虽已近乎活了千年,其妖气却并非达到堪比金丹——那或许是因着有所残缺之故,但也可以发现,他们多半是天生就已开灵的妖兽。 待开灵之后,妖兽就会先以各自的血脉传承之法修成人形,再挑选一门人修的修炼法门修炼,将妖气转化为妖力,从此成为妖修。随后其修为划分就与人修并无不同,金丹元婴神游以及更高深的修为,但也有很多开灵妖兽会与人修结成契约,共同修炼,他们虽也有人形,却只是为了修炼方便,通常更喜欢以妖兽之身显露人前,于是也就有了另一套的境界说法——简单得很,金丹期的开灵妖兽就是开灵一境,元婴期的为开灵二境……以此类推,到了大乘期的开灵妖兽,他们是开灵七境——这也是开灵妖兽中境界最高的了。 · 在御兽园中,粗粗显露的上万妖兽里,但凡堪比金丹以上的,大半都是开灵妖兽,如此可说极为难得——毕竟妖兽中开灵的极少,数万甚至上十万头里面才能有一头。 大多数的内门弟子,往往很难凑足换取开灵妖兽的流云点,而亲传弟子们往往却能直接有师尊的支援,就连记名弟子们,若是办好了差事能得师尊欢心,也未必不能得到一头作为赏赐。能拜师的好处,可谓万千了。 · 如今,邰胜让叶晏二人去挑开灵一境二境的,也就是让他从金丹妖修和元婴妖修中选择,因着他们两个都是金丹期的天才修士,本身开灵一境的自然大多不会拒绝他们,开灵二境的也会对他们有所看好,可是那开灵三境的就不会这么快同意自己跟他们绑定了。毕竟一旦结成契约,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绑定在修士身上,妖兽们也是不得不慎重考虑的。 于是,叶殊和晏长澜就随着邰胜、谢灵佟一同向园中走去。 谢灵佟含笑介绍“两位师弟,我御兽园中的妖兽,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还是能打洞的,都是应有尽有,又能飞又能跑的,又能游又能跑的,上天下海都可以的……也统统都有。你们若是一头头看过了挑选,只怕不容易,倒是可以先用神识大致扫过整个园子,心里大概有数,再认真思索一番究竟想要何种妖兽。” “我辈修士挑选开灵妖兽,并不仅仅是为坐骑,还是挑选一位性情相合的结为伙伴。此后他们与你们一同历练,经历无数的磨难,还会舍生忘死地护持你们,你们在挑选时也应当十分谨慎,确定他们的本事是你们所需要的,也确定你们不会轻易地舍弃他们……” 谢灵佟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也可以从中看出,流云宗是颇有情谊的一个宗门。 · 在宗门里挑选开灵妖兽,与在野外遇见开灵妖兽、与之达成交易而契约有所不同,自己遇见并契约的妖兽,和他们达成的契约可能是相对平等的,譬如只是不能互相伤害云云,彼此也可以解除契约,于妖兽而言代价不大。可是在宗门里的妖兽,主动投效的极少,大多都是宗门里的强大修士捕捉而来,将其压制,当弟子们选择他们之后,与其达成的契约会是血契,从此一旦修士死去,妖兽也会一同死去,甚至在生死关头时,修士是可以强制妖兽以身相代的。故而每逢弟子们遇到危险,妖兽们都会极力相救,以避免自身死亡的结局。又因着成立血契时,修士可以添加一些不容妖兽违反的规矩,妖兽们在陪伴弟子们的时候,也会受到相应的限制。 有些宗门的弟子对妖兽很是严苛,妖兽受到的约束极大,还会被一些弟子折磨。于拥有灵智的生灵而言,如此可说极为折磨,甚至会因着约束,连自行了断都不能做到。 但谢灵佟事先叮嘱了那些话,便是流云宗对弟子的告诫,让他们不要将与自己立了血契的妖兽视为奴仆,而是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平等相待,以挑选伙伴的心态去选择对方,与对方彼此尊重。而既然她提出了“不会轻易舍弃”的话,看似是劝导,实则也是警告。 妖兽开灵不易,不可轻忽对待。 不过也是在玉简里就有记载,尽管流云宗内地域广大、弟子众多,但每个挑选了开灵妖兽的弟子都是有所记录的,一旦那些弟子对待开灵妖兽太过残忍,宗门察觉后,就会对这弟子进行深入调查,看他的心态是否出现偏移。 ——在流云宗看来,开灵妖兽是可以化为人形的妖修,在他们并未犯下大错的前提下残酷对待他们,与残酷待人无异。如此的弟子,心性必有差错,须得查出他们是否堕落邪道,成为了有如宗门的叛逆。 · 叶殊也在思索。 他手中可以作为坐骑的妖兽有二,一个是比翼鸟,擅长长久飞行,在刚刚认主他与长澜时就能飞行数十日不停歇,现下他们经由混沌水的不时喂养,妖气越来越浓郁,已达到金丹期以上,朝着堪比元婴而去……不过他们虽有灵智,早早就能化形,却似乎并无化形的打算,一心只想以禽鸟形态比翼双飞。 叶殊倒也尊重这比翼鸟,如今思考的并非他们是否化形,而是想着以比翼鸟现下的妖气,应当已至少可以连续飞行百日,那么如今挑选开灵妖兽,就该挑个与他们本事不同的。 另外叶殊还有凶面蛛蝎,这是可以上天下水地面奔行的,就算是打洞,它也可以用尾钩完成。只是它到底太过凶戾,一旦出现就是凶威滔天,也因其本性要对其多方压制才好,故而平日里还是尽量将其留在混元珠内关着罢,待与强敌交战时再放出来。 那么现下挑的…… 叶殊沉吟着,似乎也并无急需,不过既然凶面蛛蝎可以在海面疾行,或者可以选个能进入海底的?如此一来,不论再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有妖兽代步了。 而能入海的,多半就是海兽了。 单单只是海兽的或许也不妥当,最好也能…… 如此心中虽然思考再三,实际却未耽搁,叶殊回应谢灵佟道“既如此,我与长澜便先用神识瞧一瞧。” 晏长澜听了叶殊的话,也是点头应和。 谢灵佟笑道“行,你们瞧罢,无须顾忌。” 叶晏二人再次道谢。 接下来,两人就将神识外放而出,直朝着整个御兽园笼罩而去。 两人的神识十分凝实,在释放出来的刹那,就迅速地蔓延,一路铺开,尽管无声无息,却隐约有一种声势浩大之感。 一旁的谢灵佟与邰胜,也在观察两人的神识——叶殊的神识笼罩为百丈方圆,晏长澜的神识笼罩为三百丈方圆。 谢邰二人,都暗暗满意。 如今这两位下界弟子,叶殊是金丹一转修为,晏长澜是金丹二转修为,在这两个小境界中,金丹一转修士的神识往往是最低五十丈,最高百丈;金丹二转修士的神识往往最低是百丈,最高是三百丈。此时无论是叶殊还是晏长澜,他们的神识都达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的极限,可见他们的根基当真是极为深厚的,是真正有本事的弟子,应当也并不在流云宗内和他们同样小境界的天才弟子之下。 叶殊一边“浏览”妖兽们,眸光微微地动了动。 他自然是明白的,谢灵佟让他们自己去“看一看”妖兽们,确实是让他们先了解个大概不假,但也是与邰胜默契地想要观察一下他们二人的根基。而他们神识所笼罩的范围,便是一个很直接的显示。 叶殊前世是赤丹三转,但结成赤丹并非是他本事不行、意志不足,而是受他那孱弱身躯的拖累。因此他的根基也依旧是十分扎实的,其宽广达到了五百丈! 只是看出谢邰二人的打算,叶殊自然只会释放出百丈神识来——而晏长澜前世虽达到了聚合境界,照理说神识应当也是与聚合相当的,可他后来被炼化为血傀,灵智全无,神魂俱毁,只是混元珠用极为神妙之法将他的意识带回来一些,神识是已然全毁了的。如今的晏长澜,纵然还有点模糊记忆,实则是真正的从头再来,神识也确确实实,就是金丹二转的极限。 · 叶晏二人的神识一寸寸地把整个园子全都扫过。 叶殊亲眼“看”到,在谷底的林子里,栖息着很多虎、熊、猿、狐、狼、狮、牛等诸类的妖兽,树上攀爬着多种蛇类蟒类妖兽,不论哪一类的妖兽,都有有毒的和无毒的,有奇异本事的和较为寻常的。 比较阴暗的地方,有一些类似壁虎、蜥蜴、巨型虫子的,譬如蜘蛛蝎子蜈蚣,他们是虫类,但也是能说是用来契约的妖兽。 两边的高崖那些山洞里,八成以上都是妖禽之类,有的妖禽娇小,有的妖禽庞大,还有的妖禽生得形貌奇异。除此以外,另外部分也有一些蛇类蟒类等爬行类,潜藏在山洞的深处,不怎么冒头,给人一种极为阴森诡谲的危险感。 还有之前叶殊所听到的水声所在,其实是一个湖泊,上面飘浮着几根如同木头一般的活物。仔细“看”去,那些都是妖鳄。在那湖泊的下面传递出许多强大的气息,一时间不能分辨出是什么,偶尔有长长的尾巴扬起,拍动湖面打出成片的水花,鳞片闪闪的,或许是一些妖鱼?也或许只是尾巴如此的妖兽而已。 无论是哪一类,内中大多数都是较为寻常的开灵妖兽,但也都有部分是明显包含上古血脉的,只是有的纯些有的杂些。而这样含有上古血脉的妖兽往往潜力更大,妖力更浓厚,同时,也往往更难认可想要契约他们的修士。 晏长澜的神识放出得多些,原应该“看”得快些,但叶殊的见识更广,许多晏长澜多“看”了几下的,他瞬间扫过就明了了。 于是没过上多久,两人几乎是一起收回了神识,也都是心中有数。 而有数归有数,晏长澜依旧没有自行决定,而是看向叶殊,由他做主。 叶殊习以为常,做出想了一会儿的姿态后,对谢邰二人说道“谢师姐,邰师兄,我与长澜从下界而来时,也曾契约过妖兽,侥幸是天生开灵的古兽飞禽,正是擅长飞行的。而我辈修士赶路时,有这飞禽为便利即可,若是用在战斗中,长澜为剑修,而我修炼阵法,能与我二人配合的妖兽极少……故而我想,日后我等历练,所去的地方往往情形复杂,海域也不可少,便不如挑选两头能入海的水兽。自然,这水兽若是也能在陆地上或是空中行走,就更合意了。” 谢灵佟仔细听了叶殊的说法,也听懂了他话中的意味,开始在脑中思索起来。 邰胜同样认真听了,在谢灵佟思考、寻找时,就与两位师弟闲聊,笑问道“哦?你们有自下界带来的古兽?” 这原本不是什么隐秘,日后叶晏二人不论在宗门内还是宗门外,都免不了要以之代步,就很坦然地回答了邰胜。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各自取出了一块御兽牌,将里面的妖兽释放出来。 霎时间,两只通身青碧色的妖禽分别自一块御兽牌中飞出,浑身的妖气都极为浓烈。他们的外形照理说都是极为奇怪的,每头都是一目一翼一足,应当称不上美丽。但实则却是他们在出现的刹那就让人目眩神迷,只觉得他们的形貌瑰丽,毫无缺憾之感。 这正是,一人一只的比翼鸟。 在短暂地展露身形后,这两只比翼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对方靠拢,他们的身躯迅速地弥合在一起,眨眼间就变得没有丝毫缝隙。在彻底“融合”的瞬间,他们通身的毛发也绽放出一阵华丽的流光,色泽也更加的鲜亮明艳。 同时,他们的两颗头颅也亲亲密密地靠在了一起,交颈厮磨,仿若有着难以形容的深情,其亲昵缠绵,叫人无法穴|入其中,但也只觉得美丽,而不觉得刺目。 就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 到此种状态的比翼鸟,才是真正的比翼鸟! 邰胜看着这一对比翼鸟,立刻认了出来,只是他还是有点迟疑“这是……古兽蛮蛮?” 但尽管外形处处都很像,却还是有与惯常认知中的古兽蛮蛮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还在思索、筛选的谢灵佟被邰胜的声音惊醒,不由得也看了过来。她同样被这极为美貌的双头鸟惊了惊,认真多看了几眼。 但是负责看管御兽园的这位谢师姐,对各类异兽的了解自然要比邰胜深入很多,虽然邰胜是还有怀疑,谢灵佟却是迅速看出了端倪。 谢灵佟绕着比翼鸟走了两圈,迅速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一对比翼鸟都是雄鸟罢?雌鸟为赤色,古兽蛮蛮是一对雌雄夫妻鸟,应当是通身青赤才对。如今这一对……论理说,这等比翼鸟该是天生残疾,不能生长到如今这个地步。可如今看他们却是鲜活强健,瞧不出有什么衰弱、疾病的征兆,恐怕是后天变异又或是吞服了什么天材地宝,让他们彼此的躯体平衡契合起来,才得以存活到如今。”她忍不住赞叹,“不错,不错,两位师弟,你们的运道着实不错。这一对比翼鸟资质非凡,日后还能多有进境,应当也是可以陪伴你们一路同行的。” 叶殊听得谢灵佟的说法,也跟着开口,内中稍稍带了些似真似假的解释。 “这些比翼鸟乃是我与长澜在下界时,于一处名为‘万珍园’的商行中所买。当时那管事推荐了多种妖禽给我二人代步,但都有所不足,直至遇见这一对比翼鸟。因其有一双头颅,其貌古怪又气息萎靡,那商行颇想出手,又总遇不上合适的买家……我曾意外在一些典籍中看到过关于古兽蛮蛮的介绍,推断此禽多半就是该妖禽变异而成,虽不知究竟是否能将他们养活,倒也想碰个运气,故而购买下来。” 谢邰二人听他说“故事”,颇有兴趣。 晏长澜听自家爱侣这故事,心里觉得有趣,眼神不禁更加温柔。 叶殊就继续开说 “买下之后,其中一颗头颅气息渐弱,我与长澜不愿他就此消亡,自然是好生豢养,也曾用了不少丹药,试图将他救治。只是许多法门都是无用,眼见其中一只气若游丝,另一只因眷恋他也逐渐气息变弱,就叫我二人颇为焦急……” “也是巧合,我二人在不久后有机缘入得一处秘境,那里天地灵炁浓郁,孕育而出的各类妖兽却不同,遍地都是颇为珍贵的灵药。我二人采摘了许多,也将比翼鸟放出,让他们再飞一飞,也是因着他们濒临消亡,成全他们再亲近一段时日的缘故……孰料他们飞过一阵后,居然在一处山崖上采摘了一株异草,那衰弱的头颅将之吞服后,气息逐渐稳定。如此又过了一些时日,他们竟然就恢复过来,日益强健。到后来,妖气也越来越浓郁了。” 谢灵佟立时在心中将有类似作用的异草数了一遍,数目其实不多,口中则是好奇地问“叶师弟,你可认得那异草?可还记得那异草的模样?” 叶殊故意想了想,回答说“那异草通身华紫之色,叶片犹若一个巴掌,顶端生出许多细碎如星光的草籽,一旦被咬开,气味也颇为浓郁……当时我与长澜分明相距山崖颇远,本应闻不到什么气味的,但是当比翼鸟将异草嚼吃时,却迸发出一股奇异的芳香,透出丝丝辛辣之感,竟也能远远地传到我二人的鼻端。” 谢灵佟辨认出来,莞尔一笑“原来是天星补益草,确是一种极为罕见又适合妖兽的异草,须得多种天星草经由星光淬炼后变异而成,原本天星草就不常见,而上万株天星草里,也未必能见到这一株变异的天星补益草。两位师弟,你们的运道果然非同寻常。” 邰胜听到这里,也是认出来了,同样笑道“天星草是炼制天星丹的绝佳药材,而天星丹能相助元婴修士突破,是一种很少见又功效强大的丹药。不过也是有趣,天星草只对我人修有用处,其变异而出的天星补益草却只对妖兽有利,能弥补妖兽体内的补足,尤其是有古兽血脉的妖兽,好处更多。若是血脉有缺陷的,它就会补一补这缺陷;若是血脉稀薄的,它就增强这血脉使之数倍浓郁;若是血脉不曾开启的,它就开启这血脉,让妖兽能顺利得到古兽传承——至少也是部分传承。你们的比翼鸟是一对天生雄鸟,原本活不下来,这草吞服下去,就将那残缺修补,日后也不必再担忧这问题了。” 叶殊也浅浅地弯了弯唇角,扫去平日里的冷淡,说道“确是如此,我也深觉幸运。” 晏长澜与叶殊靠在一起,点了点头。 ——其实哪里有什么天星补益草?替那比翼鸟弥补了缺陷的,不过是叶殊所拿出的混沌水。再加上后续又间或喂食了一些,才让比翼鸟能始终精神湛湛,还越发地神骏强大起来,瞧着便品相极好。 至于叶殊此刻的“胡诌”,自是因着他原本的见识。 他这对比翼鸟的先天缺陷,灵域中但凡对上古妖兽有所了解的修士,都至少能看出一点来。而灵域极为广阔,其中生得无数种奇异的灵草灵药,中间能对妖兽有好处的也颇有几种,最容易在秘境中发现的,就有天星补益草。 叶殊自然是认得天星补益草,也知道它的种种用处,来自下界的修士之见识未必能知道这些,他状似不知地形容一番,描述中也是真假各有,这就很容易取信谢邰二人了。 而谢邰二人见过了古兽蛮蛮之后,很是欣赏他们的品相,也看出他们确是天生开灵,为绝佳的坐骑——两位师弟,的确是不需要再有飞禽坐骑了。 那么如此一来,谢灵佟在替他们筛选时,就得更尽心一些。 · 之后,几人一边继续前行,谢灵佟也一边继续在脑中筛选着。 但此刻他们并非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先去往右边的一处山崖——在那里,聚集着许多蛇、蟒之类。 众所周知,蛇蟒之类大多是可以下水的,至于能不能深入海中,就还得细挑。 很快到了那处山崖下,就能看见两边都有数株极为高大的树木,其树冠里面就沉甸甸地缠着好几条巨蟒,鳞片缠绕间,偶尔有蟒头探出,眼中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并非是这些巨蟒对来者有杀意,而是他们先天的气质在此,只要有心观察来人,就会露出这般的神态来。 谢灵佟停下脚步,对叶晏二人询问“两位师弟要挑的妖兽,都是主攻入海的么?” 叶殊和晏长澜都是点头。 谢灵佟便道“此处有数条妖蟒,体态极大,从开灵一境到三境皆有,都能入海。你们且看一看,是否合意。”说话间,她打了几个唿哨,“几位能入海的道友,请出来相见。” 这招呼可说是相当客气了,足见谢灵佟对这些开灵妖兽的尊重。 而随着这话音落下,树冠、一些崖洞里,也果然传出了不少鳞片摩挲之声,然后很快,又有不少蟒类渐渐地露出了身形来。 先前树冠露出的蟒头缩进去几颗,又有两颗蟒头探出来,并露出了半个身子。崖洞里的那些则是直接“走”出洞外,整个身子都盘在了外面的石台上。 果然,每一头的妖气都相当的澎湃。 叶殊仔细观察了一番,已然出来的这些,都是开灵一境、开灵二境的,虽然谢灵佟提起有开灵三境能入海的妖蟒,可果不其然,他们并不愿意与金丹期的弟子结契,故而没有显现出身形来——不过再更仔细地观察,叶殊又有察觉,尽管他们没出来,却还是留了几分注意在外的,想来也是要观察一下他们这新来的“小辈”。 晏长澜同样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些妖蟒上,一条一条地细致打量。 但凡称为“蟒”的,体型都相当庞大,甚至有些为了不太占据地方,还会缩小一些自己的身形,显得不那么“巍峨”。 不过无论如何,妖气的浓郁还是充分地说明了他们的强悍。 晏长澜看到有两条身体五色斑斓的,看起来有些像是同一种类,颜色很是相近,也都是獠牙森森,隐约泛着乌光,分明都是有毒的,但若是再多看几眼,就会察觉并非如此。不过,他们更为相似的实则在于他们的眼神,同样的极为阴冷,还隐隐带着一些凶暴之感。 让人毛骨悚然。 另一边,叶殊也一条一条地挑选着。 对他而言,这些显露出来的妖蟒,他都是认得的。 就譬如其中那条约莫三十多丈长、栖息在山崖崖洞里的红色巨蟒,其身上的红鳞仿佛浸透着血色,应当就是赤血蛟蟒。 。 第 785 章 最终的选择 赤血蛟蟒顾名思义,其实是一种血脉混合的妖蟒,乃是雌性赤血妖蟒和雄性妖蛟□□后诞下来的若干枚妖卵孵化而成。(看啦又看小说网)但能顺利孵化的往往只有寥寥条,其他都因体内的蛟血攻击蟒血而夭折。且这条在出生后又会互相厮杀吞吃,大多数时候即便是最终胜出的那个也会重伤而死,又或是最后两条同归于尽,只有极少数的情形会有一条格外出众,顺利存活下来。 其存活下来的样貌呈现为蟒形,体内则蕴含着少量蛟血,如此方可使得其蟒血蛟血达到平衡,其名字也就合了其父母的,唤作“赤血蛟蟒”了。 妖蛟为可以上天入海的妖兽,潜力极其巨大,拥有蛟血的赤血蛟蟒虽不能上天,却也的确可以潜入深海之内,甚至可以在深海中生存。 的确是很适合的妖兽。 叶殊打量着赤血蛟蟒,其是一头开灵二境的妖兽,气息相当强大,照理说也是不错的坐骑……只可惜,其千好万好,奈何却是一头雌蟒。 前文有言,赤血蛟蟒的存活很是残酷,每每只有一条能活下来,若每一条出壳的蛟蟒都是雄蟒,活下来的自然也会是雄蟒;可若是出壳的蛟蟒有雌有雄,那要么是两条雌蟒同归于尽,要么活下来的一定是雌蟒。 将一雄一雌两条蛟蟒放在一处,即便都是顺利存活下来的成蟒,雌蟒必定会杀死雄蟒,她们天生与雄蟒对立,即使同样被称为“赤血蛟蟒”,但因着蛟血的来源不同,其实也并不是同一种族,反而会因蛟血来自于不同的雄蛟而相冲。若是蛟血都来自同一雄蛟,则他们乃是近亲,本能便不会让他们交|配。 因此雌蟒从不与雄蟒相亲,即便需要繁衍后代时,也只会去其他的蟒族中寻找伴侣。 这样的雌蟒与浑身鳞片兼顾坚固与赏心悦目的雄蟒不同,其身上的赤血鳞每月都有几日渗血,且渗血之日不定,而每当渗血时,那血有剧毒。 倘若选择了这一头雌性赤血蛟蟒为坐骑,除非她可以将蛟血尽数激发出来,将蟒血褪去,化为赤血妖蛟,否则赤血就不能收敛入体、自由掌控,也会让选择了她的修士焦头烂额…… · 当然,对于叶殊而言,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契约这头雌蟒。尽管她确有麻烦之处,可叶殊身具混元珠,能得出大量混沌水,若是给雌蟒服食一段时日,想必她能尽快化蛟。且平日里将她留在混元珠内,外人也不能知道她如此之快就得以进化。 不过多少还是有所不便,叶殊决定暂且搁置,若还有其他有潜力的合适妖兽,这头雌蟒必然是最先放弃的。 接下来,叶殊再打量其他的妖蟒。 · 有一条通身青碧色、与比翼鸟的羽毛颜色接近的巨蟒,身体相当粗壮,同样有着极长的身形,也是盘在了山洞前的石台上。 这巨蟒性情相对平和,一双蟒眼中,透露出的也是颇为温和的情绪。 碧水清蟒。 此种妖蟒虽说偶尔也有蟒类的阴冷,但更多时候都是温和的,也喜欢与人修相处,故而常常就有此蟒与人修结契。 他有操纵附近水流的本事,这一头的实力正在开灵二境,能掀起的水浪可以遮蔽水面方圆数百里,是很难对付的妖蟒。 不过碧水清蟒能御水却不喜欢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反倒更爱居住于山洞,他也的确能够入海,可一旦长时间在海中,总归是心情不舒坦的。 · 叶殊料想,碧水清蟒分明不喜入海却愿意现身,足见他的确十分亲近人修。可既然如此亲人且实力强大,却偏偏还未被其他的弟子契约走,多半是他刚来流云宗不久罢。 但于他和长澜而言,日后若是有须得入海的时候,必然时间不短,即便碧水清蟒可以入海,又何必让他难受呢?不如放弃这蟒。流云宗的内门弟子如此之多,再过不了多久,这蟒应当就能碰上合适的契约修士了。 大约是察觉到了叶殊的心意,碧水清蟒的眼神依旧温和,庞大的身躯却缓慢地游动起来,不疾不徐地朝着后方而去,重新回到了崖洞之内。 接着,叶殊看向其他的妖蟒 有一条黑水玄蟒,通身漆黑犹若夜空,拥有极其恐怖的绞缠力,其蛇尾坚不可摧,能在海中潜行与生存。他本身就属于上古异蟒,只是尽管有智慧,却不喜欢运用智慧,仍旧常常用自己的本能行事。他并不想与修士契约,可他的境界只在开灵一境,又可以入海,故而经由呼唤后,他是必然要出现的妖兽。 又有一条灵明妖蟒,是开灵一境的妖兽,浑身洁白犹若冰雪雕刻而成,非常美丽。她本身可以喷吐冰雪,将四周的一切都化为冰寒之地,使修士在此间变得寒冷无比,连法力都会被这寒意冻结。她同样可以入海,也同样可以在海中生存,但是对海水的要求却多,若是寒冷的海水,她的本领可以增强三分,可若是炽热的海水,她就会大受限制。 还有一条开灵二境的玉顶胭脂蟒,比灵明妖蟒更美,其头上呈现一片晶莹的玉色,通身则是一种极为润泽的胭脂色,让人一见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喜爱之情。但也是这一种妖蟒,其本性相当残忍,每逢遇见猎物时,都会用他的蛇尾将其生生砸成肉泥后再一点点地嚼吃干净。他的毒性也极为剧烈,如若是蛇尾不能砸死的猎物,他就会寻找机会以蛇牙噬咬,介时毒液进入猎物体内,不消半刻就会将对方化为软泥,而此刻猎物的神智还未消失,就这样活生生地软瘫着被他一点点吞吃。 · 不多会,叶殊已看完了五条妖蟒,其中三条开灵二境的,两条开灵一境的。 晏长澜也在观察过那两条色彩斑斓的妖蟒后,看向了叶殊这边。 他低声对叶殊说道“那边的两条都是开灵一境,看起来气息强悍,应该长于厮杀,不过我不认得是什么品种。” 叶殊顺着晏长澜的视线看去,也是今日出现的所有能入海的妖蟒中最后两条。 他自然也同样发现了这两条妖蟒大致看去颇为相似,但他学识渊博,却仍旧在看过去的刹那,分辨出他们各自是什么品种—— 墨角金睛蟒,照夜烟云蟒。 莫说他们现下的皮囊了,就他们这名字,就花里胡哨的。 叶殊的视线不由在赤血蛟蟒身上扫过,又落在这两条彩色妖蟒的身上。 也是奇异了,如今总共不过七条妖蟒,居然有三条都是体内含有蛟血的——赤血蛟蟒直接就从名字上表露了个明明白白,而墨角金睛蟒和照夜烟云蟒,现下看起来不显,实际他们的名字里也都是有所暗示的——等他们再进一步时,就非常明显了。 · 墨角金睛蟒,顾名思义,他的头顶应该有一支墨色的独角,蟒瞳为金色,而一身的鳞片就时常变化,是想露出什么颜色,就露出什么颜色。每逢在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时,蟒鳞就会随着周围的颜色而变化,将他掩藏在大环境中,让人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这种妖蟒体内蕴含蛟血,但这蛟血的来历是他祖上的祖上,而不是赤血蛟蟒一般来自父母。此蟒在极其古老的时期,有妖蛟与蟒族交|配,这蟒族产下后代后,有的一开始就显化出类似妖蛟的形态,有的则是蛟血潜藏在蟒形后代的体内,一代代地传递下去,期间又有许多不同类的妖蟒血脉掺杂进来,甚至或许还有其他的妖蛟血脉混入。 多代以后,就每隔数代会出现变异的妖蟒,其形态固定,鳞片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颜色,甚至因着这些颜色而变化出各种图形,除此以外,就是一双蒙着淡白色薄膜的金瞳。但这也并非是他的完整形态,尽管这也称之为墨角金睛蟒,但真正的形态是要他血脉进一步激发,发生真正成熟的进化后才能变成——到那时,他的头顶会逐渐生出一根漆黑如墨的、尖锐的独角,蟒瞳也会褪去那一层淡白色薄膜,显露出极为纯粹的金色来。而鳞片的特性始终保持不变。 · 照夜烟云蟒也与其名字一般,头顶上应当有一支白色的、看起来就纯净无比的独角。鳞片也是五彩斑斓的,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并非混乱的色泽,而是形成了一片片烟云一般的形态,颜色也不会随着环境而随心所欲地变化。 这种妖蟒同样也是祖先的祖先与妖蛟交|配过后,后代不断掺杂不同的妖蛟妖蟒血统,在某一代时发生了固定的变异,形成了这一种特殊的蟒类。其体内也有蛟血,一种蛟血或者多种蛟血都是不确定的,也大约是因着蛟血之故,其与墨角金睛蟒一样,也都需要激发血脉后进行成熟进化,才能成为真正的照夜烟云蟒——此前,其头顶的白色独角也是没有长出来的。 除此以外,其蟒瞳是一种金褐色,并非是墨角金睛蟒那般的金色,只是因着墨角金睛蟒还未进化,他的蟒瞳外的薄膜盖住瞳孔,使那金色暗淡了些,才显得与照夜烟云蟒的金褐色蟒瞳仿佛神相同的颜色。 等成熟进化后,照夜烟云蟒也可以控制鳞片的变化了,不过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变化出任何一种色泽,而是控制烟云笼罩的范围。比如进入茂密的绿林中后,为了隐藏自己的身形,照夜烟云蟒就会将那些蟒鳞上的绿色烟云不断扩大,笼罩住整个身躯,而余下的那些色泽虽然也依旧存在,却会被压紧到极狭窄的少数几片鳞片上,或是挪到蟒尾处,或是落在蟒腹的侧面,又或是在蟒眼的下方,变得很不起眼…… · 无论是墨角金睛蟒还是照夜烟云蟒,都是非常凶暴的妖蟒,攻击力也极强。尤其是他们的独角还未生长出来时,其性情更是变化无常。而他们的成熟进化都需要契机,以及许多珍贵的、罕见的灵药,并非是妖气越浓、实力越高就一定可以进化完成。 而所有体内有蛟血的妖蟒都有共同点——那就是他们中九成九都可以入海,并且可以在海中永远生存,或者生存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一旦体内的血脉浓郁起来,抑或是形成了固定的血脉变异品种,那么往往头顶上都会和妖蛟一般,生出一支独角来。 目前的这两条妖蟒都是开灵一境,其中墨角金睛蟒是雄蟒,照夜烟云蟒是雌蟒。他们一起从树冠里冒出,外形也弄出这般相似的模样,隐隐约约间,似乎是有些亲密之感。 · 在心中掠过了这七条妖蟒的特征、擅长之处后,叶殊暗暗有了决定。 这时候,谢灵佟在一旁询问“叶师弟,晏师弟,你二人可有打算了?” 晏长澜没有打算,他在这方面向来是由自家道侣做主的。 叶殊也并未再让谢灵佟带他去看其他的妖兽,倒不是旁的缘故,而是这几条妖蟒里就有他所看好的,那么又何必再多看几处,反而让自己看好的妖蟒们心里不痛快呢? 于是叶殊神色平和地回答“确有想要请回去的同伴。” 谢灵佟喜欢他这说法,就点头道“你只管说。若是与你们同境界的,多半没问题。”除非妖兽拼死反对,否则这自然是由弟子们挑选,弟子们做主要决定。“但若是比你们境界高的,就还要问一问对方的意见。”不过这也就是表现出对“前辈”的尊重而已,毕竟在她呼唤时,开灵二境和以上的若是不愿意是可以不出来的,那样就已是婉拒。而今既然出来了,当然也都是愿意的。 叶殊便道“我想要契约这照夜烟云蟒,而长澜则契约墨角金睛蟒。” 谢灵佟有点诧异,这位叶师弟的学识当真渊博。 一路看来,她本以为对方会有些问题要询问于她,没料到及至见到了多种妖蟒都没听到问话。如今叶师弟更是一口就叫出了两个生僻的妖蟒名字…… 但既然叶殊已然挑了,这时就该签订血契了。 谢灵佟还是问了一声晏长澜,说道“晏师弟,你确定要契约墨角金睛蟒了么?” 晏长澜顺着叶殊所指点的方向,看向那两条五彩斑斓的妖蟒中的一条,点头道“就他罢。” 谢灵佟也就不再多言。 很快,她取出了两块阵盘,分别交给了叶晏二人。 ——这阵盘,是辅助血契之用,让修士在与妖兽签订血契时,不会被外界所干扰,此外也可以维持血契的稳定,让修士添加血契中对妖兽的约束时,不至于让血契*盘,事后更能加固**双方的联系,让他们之间的契约彻底不能摧毁。 叶殊认得这阵盘,对晏长澜点头示意。 晏长澜了然,将阵盘好生拿起来。 · 谢灵佟走过去,朝着众多显现的妖蟒们说了几句话,似乎在和他们沟通什么。随后其他妖蟒都陆续回去了洞府,只有树冠里的两条徐徐从树上爬下来,再迅速游走,依照叶殊先前的选择,分别来到了叶晏二人的面前。 一切准备妥当。 谢灵佟又问“两位师弟,谁先开始?” 在签订血契的过程里,为避免一些意外,几乎都是由守护御兽园的宗门弟子来见证的。他们也要确保签订血契的过程中,修士不会添加什么对妖兽过于不利的约束。 所以,即便是两人一起来,阵盘一起给,契约还是要一个个地签。 邰胜自打在叶晏二人开始挑选的时候就没再多言,也是因着挑选开灵妖兽为伙伴一事对于流云宗弟子而言颇为重要,旁人不便*口之故。 这时,叶殊将阵盘放在了他与照夜烟云蟒的中间。 谢灵佟笑道“开始罢。” 当下里,叶殊立时将法力灌注到阵盘里,而阵盘也被飞速激活,焕发出一阵白光。刹那间,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笼罩住叶殊与照夜烟云蟒。 接着,叶殊毫不迟疑地逼出自己一滴鲜血。 这鲜血飘浮出去,悬在了阵盘的上方。 紧跟着,照夜烟云蟒的头顶微微鼓动,就有一滴鲜血自那处而出,迅速地也飞到了阵盘的上方,与叶殊逼出的那滴鲜血靠近。 很快,两滴鲜血混合起来,融为一体。 谢灵佟道“叶师弟,有什么规矩、约束,你可以说了。” 叶殊的话简单直白“照夜烟云蟒道友,你与我契约之后,需要遵循三点。第一点,无论何种情形,不可伤害晏长澜,且护持他如同护持我一般;第二点,但凡是我二人要求你保密之事,你即便身死,也无法说出;第三点,我和长澜所认可的师长和友人,倘若他们不主动攻击于你,倘若他们不伤害我和晏长澜,你不可主动攻击他们。” 约束仅仅三点,所提出的要求几乎都是理应做到的,并没有什么特殊,也绝没有丝毫苛待。相较于许多流云宗弟子在血契时所提出的,这都可谓是再宽松不过了。 照夜烟云蟒连点蟒头,显示出她已然记下。 接下来,那滴鲜血连续闪动数次光华,又骤然飞回,直接没入到照夜烟云蟒的蟒头里。 下一瞬,那阵盘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骤然碎裂开去,化为齑粉。 到此刻,叶殊与照夜烟云蟒之间的血契,就此签订成功了。 随后,晏长澜也开始签订血契。 同样是先摆出阵盘、激活阵盘,再逼出晏长澜的鲜血、让墨角金睛蟒逼出他的鲜血,两滴鲜血混合后悬浮。 同样的也要晏长澜来说出他的约束。 晏长澜道“墨角金睛蟒道友,你与我契约之后,需要遵循三点。第一点,无论何种情形,不可伤害叶殊,且护持他如同护持我一般……” 也说不上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晏长澜提出的三点规矩约束,与叶殊提出的几乎一般无二。唯一的差别,也就是但凡是叶殊提到晏长澜的地方,在晏长澜那里就换成了叶殊。 随着融合的鲜血没入墨角金睛蟒的蟒头里,他和晏长澜的血契也签订成功了,他们之间的那个阵盘,也爆裂化为齑粉了。 · 谢灵佟亲眼见证了两个师弟签订血契,过来笑着恭贺“恭喜两位师弟顺利寻得心仪的伙伴,此后你们要互相扶持。” 邰胜也是笑着说道“恭喜两位师弟了!这两条妖蟒都是潜力非凡,叶师弟真是好眼力!” 叶殊和晏长澜便都与他们谦逊地来回几句。 此时,两人的开灵妖兽挑选完成,自然不必在御兽园里久留。他们向谢灵佟道谢过后,就带着两条巨蟒,随邰胜一起,往园外行去。 · 待到了园门前,因妖蟒是主攻入海的,不能飞行,邰胜仍旧要将他们送回去。 但这时,叶殊却是将自放出来后就一直在御兽园上空翱翔的比翼鸟召唤下来,婉拒了邰胜的相助,不欲再耽误他的时间。 邰胜并不强求,只笑着说道“既如此,就请两位师弟先行,也让为兄瞧一瞧古兽蛮蛮载人的风姿!” 叶晏二人就不再推拒。 比翼鸟降落在两人身前,叶殊和晏长澜各自看向身后的妖蟒。 两条妖蟒都会身形变化之术,在他们主人的示意之下,他们很快缩小了身子,从数十丈的庞然身躯,化为了两条约莫只有尺长的小蟒。 叶殊和晏长澜抬起手。 两条小蟒一跃而起,各自缠在了这一对道侣的手腕上。 接着,叶晏二人身形微晃,一同落在了比翼鸟的脊背上。 比翼鸟双翼伸展,载着二人腾空而起,青碧色的羽毛犹若垂天青云,飘然远去。 下方,邰胜看着古兽蛮蛮的飞翔姿态,不由赞叹。 他肩头上的小鹰的爪子微微一跳,鹰喙在邰胜的头上啄了几下。 邰胜一怔,旋即失笑“金兄的身姿,自然才是最为矫健壮美的。” 金厉这才满意,又轻轻地啄了啄。 · 比翼鸟飞得极快,因着先前金厉也不曾全速飞行,如今这一对蛮蛮将身上的主人们带回去时,所用的时间也差不离。 进入宅院后,叶殊和晏长澜放飞了比翼鸟,让他们就在宅院里的上空飞行,莫要离开此间跑到他处——若是胡乱而飞,叨扰了其他弟子甚至门中强者,被打杀了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比翼鸟自然是听话的,很快就腾飞而上。 这时候,宅院里的仆婢们除却正有事务要忙碌的,几个负责内务外务的都察觉到雇主的回归,也都等候在临门的外院里。 叶殊和晏长澜一起往御兽园走,一边对几个仆婢说道“我们先去请两位妖蟒道友安顿下来,再过两日,你们的妖兽也可以在御兽院中安排入住了。” 仆婢们都是答应下来。 · 很快来到御兽院,大约是考虑到妖兽体态庞大之故,此处的院子十分宽阔,有山石林木,也有水潭。林子刚好隔开了一片空间,水潭就在那个空间里。水潭对面有一座移来的小山,上面本身就有一个颇大的洞穴。而山下又有连着的几个房舍,是可以住人的。 叶晏二人的妖兽是巨蟒,此处的林木和大片草地正好可以供给他们随意游动攀挂。水潭可以让他们浸泡游玩,那小山上的洞穴可以让他们入住,若是不够还可以多开凿一个。房舍是住人的,可以让妖蟒们化为人形时在里面挑选房间小住,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在他们入住之前都可以重新布置一番。 在林子的这一边就要繁复些,主要是很多房舍,看起来有给飞禽的也有给走兽的。不过但凡是房舍,形态都很简陋,大约是因着不究竟会有些什么妖兽入住,让御兽院的主人们可以自己找人进行改建。 · 叶殊早先就看过了,当时虽还没有完全的想法,但大体上也是决定以林子为分界,一边安置他和长澜的妖兽,一边让仆婢们安排自己的妖兽去。 如今选择妖蟒后,这样的决定也是正好。 叶殊将手腕抬起,说道“先下来罢,还有些事,我等事先该要商议一番。” 那条五彩斑斓的小蟒极快地弹射而出,在落地以后,迅速化为了三十多丈长的彩色巨蟒,蟒头微微地下垂,似乎是跟叶殊四目相对。 晏长澜也招呼了他的妖蟒。 于是墨角金睛蟒就和照夜烟云蟒一般,都落地化作真实的兽形模样。 叶殊淡淡开口“请两位化为人形。” ——有了契约以后,彼此通过契约也可以传递各自的意识。但人|兽几个才刚刚结契,互相不很熟悉,两个修士更有道侣在身旁,意识传音什么的,就不合适了。 两条妖蟒看起来凶暴,行事倒还配合。 他们自打开灵之后就知道如何化形,纵然不喜欢化为人身,可真要转化,也很是熟练。 于是两条巨蟒的身体迅速蜷缩、伸展,一小会儿后,他们就极快地变化成人修的模样。 一男一女。 墨角金睛蟒所化的是个体态修长的年轻男子,却不是什么极白的肤色,而是微微有些暗沉的。一双眼睛还是金瞳,若是仔细看去,还有些蟒眼的意味,那一层淡白色的薄膜也依旧存在,显得他眼神略带些朦胧之感。 他的五官很俊美,在俊美之中又透露出一股妖异,眉眼中隐含着一些阴冷之感,每逢他侧头看来时,都让人生出一种被蟒蛇盯住的恐怖感。 照夜烟云蟒所化的女子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妖冶艳丽,反而有些清丽纯净的感觉,其五官很是精致,细细的眉毛舒展开,双目微敛,又显得颇为无辜。 只是这也不过是表象罢了,一旦这女子抬起眼来,那双金褐色的眼中就会显露出一抹凶光,与此同时,那纯净的气质都被破坏殆尽,面相也显露出一丝阴戾来。 一男一女站在一起,中间相距很近,看着没什么疏离感。 他们面对叶晏二人的时候,隐约收敛了一些凶气——看得出,他们对两位新主人并没有什么不喜之处。 · 叶殊就问“不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墨角金睛蟒开口,声音里透出一种类似于金铁般的嘶鸣,沉沉地说“我叫蛟墨。” 照夜烟云蟒也开了口,声音轻柔又空灵,竟很是动听——可要是多听几句,又会觉得这声音里带着些奇异的韵味,让人脑中嗡嗡地鸣响,颇不舒坦。 她说“我叫蛟云。” 叶殊眉头微动“你们都姓蛟?” 蛟云轻声说“我们原本是没有名字的,自从被带来流云宗后,我便与蛟墨相识。” 蛟墨也道“一番交谈后,我们得知对方的出身。” 蛟云又说“时日长久后,我们逐渐亲近,就想要给彼此取个名字,名字也要亲近些才好。” 蛟墨最后说道“我们互相喜爱,都有蛟血在身,就同样以蛟为姓,取彼此身上的特征为名。恰好我们的特征单拎出来也颇为相称,也就都欢喜地定下来了。” 蛟墨,蛟云,这果然是相称又很亲近贴切的名字。 而这两条妖蟒,也一如叶殊先前所察觉的那般,互相不仅是亲近,更恐怕是亲昵——若是不出意外,他们日后应该也会是一对夫妻。 · 叶殊之所以在看完七条妖蟒就能做出决定,与他所看出的这两条妖蟒的关系颇有关联。 因着蛟血的妖蟒才是最擅长入海的,在叶殊挑选时,自然也都要以有蛟血的优先,也是如此,即便赤血蛟蟒有不少麻烦之处,在当初看过她时,叶殊还是将她放在了待定之处。 其他妖蟒各有好处,若再挑不到有蛟血的,叶殊还要反复斟酌甚至多看几处地方,可是当晏长澜所看到的那两条都有蛟血时,叶殊所要做的,不过是三中取二而已。 叶殊自忖有混元珠在手,混沌水功效极大,无论是对赤血蛟蟒还是墨角金睛蟒、照夜烟云蟒,他们都需要进化,混沌水也都可以帮助他们进化。以他的想法,是不仅要让他们去除弱点,还要让他们都能激发体内的蛟血,由妖蟒变化为妖蛟的——而且,他是想要收取一雌一雄,在日子长久下,最好能让他们日久生情,能雌雄结对。如此一来,即便他们不能成为妖蛟,他们的后代或许也有可能。 当然,叶殊并不会在此事上勉强自己的妖兽,毕竟妖兽开灵就是真正的智慧生灵,撮合一番就罢了,岂能强迫?只是雌雄相伴总比取两条雌蟒希望大些罢了。 而叶殊有了这想法后,便立即察觉到了蛟墨和蛟云这两条妖蟒本身就有暧昧情愫,若是他和长澜不同时契约他们,恐怕还会让他们生出反抗来——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于是,直接契约这两条,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至于分别契约哪条?便与两条妖蟒各自的本领侧重相关。 叶殊契约了照夜烟云蟒,是因着这条妖蟒在腾挪的时候,身姿也与其名字匹配,都有些烟云缭绕之意。每逢移动时,也能化出许多烟云,与叶殊施展身法的时候颇为相似,一同配合时,还能互相遮掩,生出更多变化。 如此看来,蛟云原本就能与叶殊颇为契合。 另一条墨角金睛蟒的遁速也是极快的,当他激活头上的独角时,可以化为一条墨色的影子,飞快地在一定范围内穿梭。若是修炼到了高明处,甚至比风雷更快——而晏长澜所悟为的风雷九变就是极快的身法,若是与蛟墨配合作战,蛟墨也可以带给晏长澜很多掩护,同时也能跟上晏长澜的动作。 ……即便是只为入海而契约的妖兽,在对战时也能与两人有所配合,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 叶殊听完了两条妖蟒的介绍,也将晏长澜轻轻拉到自己身边,同他们郑重说道“我与长澜自下界而来,相伴多年,互相不可分割,甚至同样生死相连,故而两位与我等同行一路,也不必分彼此。” 蛟云、蛟墨不知其中更深的缘由,但既然叶殊这般吩咐了,他们也就答应下来。 “可以。” 叶殊眸光微缓“我与长澜也会待你们犹若伙伴,如今初相识,多言无益,日后久了,自然可以亲厚起来。” 蛟云、蛟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待这事简单说完,叶殊便提起他们日后的修炼与生活。 “两位住在此处,若是有不满之处,尽可提出,在两位入住之前,我与长澜必会叫人将之更改,到两位能满意为止。” 蛟云、蛟墨都道“之后看过再说,多谢。” 大约是叶殊的气质颇为不同之故,两条妖蟒表现出来的态度居然都是颇为客气的,与他们凶狠的气质并不相符。 叶殊又道“平日里我与长澜都在宅院主屋中修炼,或许常有闭关。两位寻不到我二人,便可以吩咐仆婢解决。我已然吩咐府中的两位管事并庖屋中人,当将你们所需放在心上,为你们解决任何麻烦之处。” 蛟云蛟墨问过了负责他们平日里修炼与食物的仆婢是哪些人,得了答案之后,也都记下——在没有必要之事时,他们自然也都是各自修炼,有空的时候也是互相在一处消磨,并不会去打扰他们的血契主人。 叶殊又对他们说了一些关于宅院中的事,对两条妖蟒并无多少要求。于他而言,暂时也就是将他们养在御兽院里,还远远不到用上他们的时候…… 。 第 786 章 灵粮送来 秋滟红等人的行事很利落,在蛟云蛟墨入住御兽院后,很快就纷纷过去拜见了。 尤其秋滟红和钟紫,她们一个是总揽内务的大管事,一个是负责烹制饭食的庖厨,都必须将开灵妖兽的生活起居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进入御兽院后,两个开灵一境的强大妖蟒气息顿时爆发出来,似乎要将来人驱逐。但很快那两道气息又收敛下去,仿佛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来,以及来人究竟是谁。 于是,两个女修顺利地进入御兽院,并与化为人形的两条妖蟒一番交流。 很快她们便得知了要如何照顾两位妖修,也对他们说明了不久之后仆婢们的坐骑会入住林子的另一边之事。 蛟云和蛟墨虽然性子凶,却也明白认主后要听从主人吩咐的道理。诚然他们只爱彼此相处,可是在御兽园里时就和许多妖兽是邻居,自然也不反感比他们弱上很多、压根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的几头妖禽入住。更何况,如今还有林子相隔,着实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打扰。 在一切商议结束后,秋滟红和钟紫都颇为尊敬地向两位妖修行礼,而后再恭敬地离开了御兽院。而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钟紫便将庖屋里早已备好的食材烹调出一顿适合妖蟒的灵膳,送到了御兽院里。 蛟云和蛟墨因此感到满意。 · 叶殊和晏长澜待在主屋中,一同靠坐在软榻上。 晏长澜轻轻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向叶殊,笑问“阿拙,你欲何时给蛟云、蛟墨服用混沌水?又何时将他们带入混元珠里?” 签订了血契以后,这两头妖蟒都是不可能背叛的,而且根据两人给他们定下的契约约束,只要两人将他们带入混元珠后下达禁止泄露的指令,他们纵然身死,也无法将混元珠的秘密说出口去,正是安全得很。 日后两头妖蟒会随着他们一同历练、修行,他们也自然同样会进入混元珠里,当叶殊有意选择了蛟血妖蟒时,以晏长澜对他的了解,当然也猜到了他的想法,而若要妖蟒能尽快进化,混沌水则必不可少…… 叶殊眸光微柔,说道“先不必急,且观望几日。如今与他们相处尚且不坏,他们也算努力和顺,但究竟如何,还要再瞧一瞧。” 晏长澜了然。 倘若两头妖蟒如今不过是暂时配合,过后会显露出让他们不喜之处,则不必用混沌水相助他们了。日后他们出去历练,也无须将他们收入混元珠,只偶尔用上御兽牌,又或者将他们留在宗门里自行修炼即可。 晏长澜便应道“也好。” 两人对视一眼后,开始商量之后的去处。 ——前文有言,在挑选过开灵妖兽后,他们就要去历练、听课、闯关等。在尚未了解此间弟子们的实力之前,闯关要稍稍朝后放一放,此前是先去小秘境历练还是先听课,要做个抉择。 但说是商量,二人做起决定来也不过三言两语,很快这抉择就定了下来,并无什么争执,也不必哪个说服哪个。 晏长澜道“如今我与阿拙手中都有足够流云点,无论先去何处皆可。” 叶殊便说道“先去听几堂免费的课程,若是对你我帮助甚大,或可挑选出那些要耗费流云点的。此外你我可以前去宗门内的斗战台,略看一看这流云宗内弟子们的大致实力,再去小秘境里历练一番……” 晏长澜全盘接受,每逢叶殊做出一个决定,他便随之点头。 正这时,有一只纸鹤闪动翅膀,飞了进来。 随后,纸鹤中传出一个清亮的女音。 “叶师兄,晏师兄,外门看护灵田的弟子求见,说是要送灵粮过来,且要带着几位灵植夫来拜见两位师兄。” 声音的主人正是秋滟红——她大约看出叶晏二人的性情后,在前两日寻叶殊拿了几只纸鹤,也是为了在有所需的时候传音之用。 叶殊自然给了,而此刻,便是她用上的时候。 听得她的话,叶殊想起来,那位邰胜师兄似乎提起过这事。 于是他便微微扬声“叫他们在待客室候着罢。” 守在内院外面的秋滟红听到叶殊的声音,知道此刻并不打扰,接下来便不曾浪费纸鹤,而是也扬起声线,应一声“是”。 随后,她刻意的脚步声远去,无形告知雇主们,她已依言办事。 · 在秋滟红离开后,叶殊和晏长澜也站起身来。 两人默契地走出门去,又一同前往待客室中——那是连接外院与内院之间,一处小景侧面的花厅。颇为大气自然,也是个待客的好所在。 花厅的窗户是打开的,叶殊和晏长澜还未进去,已隐约瞧见里面有几人正肃容而立,并不与寻常的客人那般,坐下饮茶等候。 不多会,两人自正门而入。 厅中的几人顿时看向他们,然后都露出恭敬的神色来。 “见过晏师兄,见过叶师兄。”他们都是行礼。 叶殊微微点头,招呼他们入座。 晏长澜跟叶殊一起,都坐在正位上。 见两人坐下,其他几个修士也才都坐了下来。 叶殊一眼扫过,迅速认出来。 负责看护灵田的外门弟子是一男一女,都是炼气九层的修为,由他们身上内蕴的灵光来看,应当相距筑基不远。只是灵光终究有瑕疵,根基也略显虚浮,若是之后并无灵丹妙药弥补,怕是难以达成完美筑基了。 ——不过,即便是在灵域,也不是人人都会完美筑基,更不是大多数人都能结成紫丹。 灵域仅仅是天地灵炁远比下界浓郁、地域更广阔许多、修士数目更多许多而已,亦仅仅是让修士更容易生出灵窍、打通虚窍、进入修行之境,可真正想要在修炼上有更宽广的前路,却绝不只是因着周遭的环境便可以达成。 除却自家道侣晏长澜,叶殊并不在意他人如何修行,左右不过是两个接了看护灵田任务的外门弟子,一旦他们换了任务,日后前来拜访的也会换人,不必刻意记下。 另外的四个灵植夫则都是男修,体魄也很是健壮,大约是他们即便饲弄的是灵植,也依旧要消耗不少体力之故——应当也都修炼过炼体的功法。 在大多数宗门里,灵植夫也是从前来应征仆婢的、资质较差的修士中挑选的,他们往往修炼的是木属性的功法,擅长于也是木属性的法术,除此以外就是能锻炼他们体魄的炼体功法了。之后他们就会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饲弄灵田上。不过他们饲弄得越好,他们负责的灵田的主人也不时给他们一些赏赐的,若是培养出来的灵植对宗门有功劳,宗门同样会有所奖励的。 这些灵植夫所看顾的灵田似乎都是独属于宗门的,他们此前不曾拜见过其他拥有灵田的弟子,故而现下头回过来见人,隐约间还是有几分紧张之色的。 · 两个外门弟子各自拿着一只木匣,将之呈送给叶晏二人。 其中女修先开口道“外门李淑儿,所看护的灵田里所栽种的是琥珀灵米,昨日丰收,所得灵米一共一千斤。尽数都在此匣之中,还请晏师兄查看。” 晏长澜闻言,抬手接过木匣,将之打开。 刹那间,一股灵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奇异而敦实的香气,感觉格外不同。 这正是高等灵粮带来的香气,可以想象,这灵粮入口后,滋味也定然不俗。 木匣之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一种色如琥珀的灵米,剔透晶莹,每一粒长约一厘,两头尖中间略圆,当真是品相出色。 而这木匣也并非是寻常的木匣,内中是镌刻了扩充的阵法的,每一只这种匣子中,所能盛放的灵米都是恰好千斤。待如今送来时,不必细查,也能判断出那位李淑儿姑娘不曾有所贪墨,而是尽数将收成送到了。 晏长澜将木匣递给叶殊,低声一笑“阿拙,你看如何?” 叶殊对灵粮远比晏长澜熟悉,稍一查看,略点头道“颇好。” 晏长澜便对李淑儿说道“有劳李师妹了。” 随后,另一位男修也取出一只木匣呈上,口中说道“外门朱海,所得收成是红丝灵米,昨日丰收,所得也是一千斤。尽数在此处,请叶师兄查看。” 叶殊同样抬手接过这个木匣,也同样打开。 在木匣里,红丝灵米同样整整齐齐地码在一处,每一粒都呈现出乳白色,但在这乳白色之间,又有丝丝缕缕的红线穿梭,如烟如雾,有一种极其奇特的美感。 其香味也很浓郁,与先前琥珀灵米的敦实不同,这种灵米似乎带着一些清甜之感,让人嗅起来也颇为舒适。 这灵粮的斤两不少,叶殊在查看过后,也道了一声辛苦。 李淑儿和朱海将灵粮尽数上交后,都是心下微松。 幸好不曾出什么岔子。 ——几日前,两人和其他同样接收灵田任务的同门在惯例巡查灵田时,就听说了有两个亲传弟子得了他们手中的灵田,日后他们若是不换任务,也须得与那两位师兄联系……他们心中自然有些忐忑,不知灵田的主人是个什么性情,日后完成他们所交代的任务,又是否能顺利云云。 还在等着收成时,两人又听闻新晋的亲传居然都是来自下界的!那岂不是性情更加难以琢磨?如何能不让他们担心? 待收成得了,两人才紧张地带着灵植夫们入内门来。 在见面之后,他们亦悄然打量两人,见他们看着一个稳重一个淡漠,言语和态度也都颇为平和,这才总算是稍稍安心。 不论如何,只要不是见面就先严苛起来的,总不至于太难相处的。 随后,李淑儿和朱海又各自介绍了他们各自看护的灵田里的两位灵植夫,说道 “这几位师弟都是长久饲弄灵粮的,各种灵粮都可以上手。除此以外,许多种常用的灵草灵药也可以栽种,若是师兄们有什么想法,要对灵田做什么改动,都可以吩咐。” “每次灵粮收成后,我等都会前来拜见,听候吩咐,期间或有什么改动,我等也都听从。若是两位师兄亲至,我等自然认得,但若是师兄或将遣人,不知是否可以见一见那些师弟师妹们……” 这两个外门弟子初时还有些僵硬,随后逐渐发现叶晏二人不是喜怒无常之辈,说话也就自然许多,也将他们须得禀报、提醒之事一一说出。 其中许多话都是当初邰胜便大略提过的,而今两个外门弟子说得更仔细,也包含了一些邰胜难以注意到的细节。 全都说完后,两人又等着听从叶殊和晏长澜的指令。 叶殊朝门外唤了一声。 守在外面的秋滟红心领神会,早早就将邹鸿海、孔毫都找了过来,如今一听叶殊的传唤,就带着两人迅速走入房内拜见。 叶殊对秋滟红的细致行事还算满意,就点了点邹孔二人,将他们分别介绍给两个外门弟子。 “日后我与长澜若是有要更改灵田种植等事吩咐,都会差遣他们两个前去。除却他们以外,或者也会让秋滟红师妹前往。他们三个以外,再不会有人单独过去,即便再有人,也是由他们三个中一人带领。” 李淑儿和朱海迅速把秋滟红三人的面貌记住,他们也不是那等死板之人,眼见叶晏二人住在一处又如此亲近,无论叶殊说什么,晏长澜都毫无反驳之意,就知道他们至少在灵田上是不分彼此,不管哪个人过去,都只管听他们的就是。 叶殊又道“如今灵田中所种作物不必更改,依旧是两种灵粮即可。下次你们不必来见我二人,由秋滟红去取来收成即可。再下一回,你们改种上其他适合金丹修士的不同灵米,收成后来见我,接着如何,再听吩咐。” 不论是李淑儿朱海还是那些灵植夫,都是恭声答应。 叶殊略思忖,自袖中轻轻一抚,取出两件中品法器,上面都有两道禁制,每一道禁制里,都孕育着一种天然神通。 他手指微抬,就分别将这两件法器送到李淑儿和朱海的面前。 叶殊道“之后还有你们辛苦之处,这两件法器,便送给你们赏玩罢。” 李淑儿和朱海都是一愣,纷纷看向面前的法器,只觉得上面的禁制上都传出了颇为强大的气息,让他们不由呼吸一滞。 这、这法器的品相,竟然如此出色! 法器在灵域虽很常见,可同一等级的法器的品质却往往会有很大的不同。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在炼气九层时自然都要开始准备中品法器给自己筑基后驱使了,可上好的中品法器也不容易寻得,即使是有足够的流云点向宗门换取,上好的法器也是要碰运气的——稍有不慎,原本看中的就会被其他同门换走了。 叶殊所赠的两件,不仅品相绝佳,属性也与他们很是匹配。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他们也不过才初次相见而已,他们还寸功未立。 一时之间,李淑儿和朱海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接下,只觉有些烫手。 叶殊并未同他们多说,而是再抚了抚衣袖,取出来四件下品法器,分别叫它们飘浮到四个灵植夫的面前。 四个灵植夫都是炼气五层、炼气六层的修士,也只能完美地驱使下品法器。 奇异的是,这四件虽只是下品,可上面的禁制居然也不是镌刻的,而是同样孕育着天然神通的,都是下品法器中的绝佳之类。 就与李朱二人一般,四个灵植夫也不敢贸然接受这四件。 于他们而言,也实在是有些烫手之感。 眼见气氛微微有些僵硬,晏长澜明白自家爱侣心中所想,此刻便说“我之道侣随手炼制而成,你们不必多思,拿着便可。” 话中透露出的消息就很清晰,李淑儿等人心头都是一跳。 原来,这些法器都是叶师兄自己炼制而成的?听晏师兄的言语,叶师兄炼制这些法器时只是顺手,莫非、莫非叶师兄的技艺还会更高么? 当下里,几人都不敢多思,急忙先将法器收下了。 同时,他们心里多有惊异之余,也忍不住生出了好些欢喜——没料到,才一见面就能得到如此馈赠。从前他们也听闻一些看护有主灵田的同门,通常都要过上许久才能得到些灵币和少量下品灵石的赏赐。可从不曾听闻初见就有法器的,更何况,这等品质的法器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如此一来,他们可是省下了好些了流云点,又能将多出的这些挪去换取其他资源了。 晏长澜并非随意说的借口,如今他家阿拙所出的法器,的确都是随手炼制而成——倒不是说阿拙手里并无从前存下来的。 · 先前在下界时,叶殊时常炼器,多年过去炼制的法器法宝多不胜数,随着他技艺越发高明,所炼制出来的法器法宝品相也越来越高。 混元珠里面的“地窖”极大,能收容很多东西,可是对于叶殊而言,却不是什么东西都会保存下来,大多数无需的资源,都会被他陆续出清。 于是,叶殊每次只会留下他所炼制出来的最满意的法器和法宝,后面一旦有相似属性却又品质更高的,先前那个就会被他替换。 所以能一直跟着叶殊、至今还留在“地窖”里的法器法宝,都是叶殊觉得连他都没什么可挑剔的,这类当然也就不会平白送人,即便要拿出来,也是送给两人的至交好友、能在灵域遇见且结交的叶家子弟、日后他们俩收下的弟子等。 现下拿来送人的四下品二中品,是叶殊在前日在主屋里修炼时,想到要备下些赏赐仆婢、给寻常同门做见面礼的物事时,拿出些炼材来炼制的。 如今的叶殊早已是炼器大师,炼制些法器可谓相当轻松,思及他们是金丹期修士,会随手给东西的应当多是筑基修士,少数炼器修士,于是叶殊就随意想了些尚可的神通,刀枪剑戟环佩钗簪的,也是下品少些,中品多些。 今日见到李淑儿等人,因着再见又要数月,叶殊要他们用心办事,也就先赐下了法器。 同时,由这几人得知的、新来的下界亲传里至少有个炼器师的消息,应当也会在外门的一些弟子中有所传递了。 · 李淑儿等人再次行礼,恭敬道谢。 接着,一行人就纷纷告辞离去。 在一旁守着的秋滟红、邹孔二人也都见到了先前叶师兄下发赏赐的一幕,他们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他们也很明白,李淑儿等人难得过来,提前发下赏赐叫他们用心也是情理之中。而他们作为侍奉之人,暂且还没劳动几天,哪里能厚颜嫉妒呢? 而秋滟红则从此事中明白了,叶师兄之前说起过他会进入地火居、让她记得时常清点货架中炼材一事,所指的就是叶师兄是擅长炼器的。日后她在管理内务、清点库房时,要多留意炼器所用的炼材。另外她也要与二管事罗吟通个气,让她也多多留意。 邹鸿海和孔毫同样注意到了,他们日后是多会在外行走甚至替雇主经营铺面的,故而他们更需要知道雇主的需求。 日后,他们自然也都要多多关注上好的炼材的。 · 叶殊将两只盛放了灵粮的木匣放到晏长澜的手里,自己又自混元珠中取出了两只早先炼制成的葫芦,内中能容的不少。 他将葫芦嘴打开,放到晏长澜的面前,朝他说道“一半。” 晏长澜就依言而为,将木匣分别打开,又分别把两种不同的灵米注入到两只葫芦里去。 很快,两只木匣中的灵米下陷许多。 到这时,晏长澜才停手。 叶殊将两只葫芦的葫嘴封上,收入混元珠里。 晏长澜则默契地将木匣关上,使其飘到了秋滟红的面前。 秋滟红立即拿好。 叶殊则道“秋师妹,你将其交给钟紫,午时备办一顿灵膳过来,我与长澜共用。”他吩咐着,“药园中有莲池,内中的白藕、白虾与银龙鲤皆可取用。另外配备何种菜色,叫钟紫自己做主即可。此外,你去问一问蛟云和蛟墨,他们若是喜欢这两种灵米,每月也分拨一些给他们,其用量与我二人一般即可。” 秋滟红自然又连忙应“是”。 该吩咐的都吩咐过,叶殊和晏长澜就没有在这待客室内多留,而是一同起身,又回到属于他们的主屋之中了。 · 临近午时已不到一个时辰,叶晏二人也不曾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还入定修炼。晏长澜只管参悟他的风雷真意,叶殊则趁空又炼制了几件法器。 这回炼制的都是中品法器,而叶殊在炼制时也不再和之前那般随意,反倒在挑选炼材时稍微留意了一下属性。 混元珠里的各类炼材很多,很快他挑选出来,就弄了两把长剑、四支发簪以及两件防御玉佩。 无疑,这几件法器是叶殊给八个仆婢所炼制。 倒也谈不上是量身炼制,不过因着叶殊的技艺着实高明,即使他只是稍微用点心思,几件法器就都有着绝佳的品相。 待过上一些时日,若是仆婢们始终能如现下一般用心办事,叶殊自然也会将这些法器赐下。 这也算是他能给出的一点好处了。 · 在叶殊炼制得差不离时,秋滟红在外面传音,说是午膳已备好。 叶殊和晏长澜默契地睁开眼,复又和从前的每一次那般一同走出了房间。 钟紫的手艺的确不错,利用叶殊给出的几种食材,又自行采购了一些食材,弄出来三菜一汤,又有精心烹制的灵米饭,合在一起散发出扑鼻的清香。 叶殊品尝一番后,微微点头。 他不算十分满意,毕竟他前世生在叶家时,不论是因着他本身的地位还是他孱弱的身子,每次用膳时的菜色都会是由极出众的庖厨极用心地准备,便是钟紫在此道上颇有天赋,又很是用心,也依旧不能与那些相比。 但今生在下界过了那些年,叶殊所食用之物多是经过混沌水处理的,滋味也很好,可到底手艺有限,也不是样样都去消耗混沌水,又是比不上钟紫所出。 于是,叶殊也才觉得滋味不坏。 晏长澜那边对膳食并无什么要求,钟紫的手艺于他而言自然够了,不过他向来关爱爱侣,却是能察觉到叶殊的许多细微心思。他心下了然,暗中也有思索,或许日后让钟紫多备些能长久存放的灵膳存在混元珠里?他自己不能怠慢修行,否则爱侣必然恼怒,可也能让钟紫将一些简单烹调的手段记录下来,回头他再与爱侣同去历练时,依葫芦画瓢,或也能让手艺有所精进,弄出的食物也能更顺口些…… · 饭后,叶殊与晏长澜同秋滟红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宅院。 他们并未叫上两条妖蟒,而是招呼了高空中翱翔的比翼鸟,叫其来做坐骑。 比翼鸟并无不愿,都是落下地来。 两人闪身落在他们的背上,叫他们依照二人所指的方向,往勤学堂而去。 · 越是临近勤学堂,高空中飞行的妖禽就越多。 每一只妖禽的背上,都坐着流云宗内门的弟子,有一人独行的,也有多人同行的。那些妖禽也并非各个都是外貌神骏,也有颇多形容奇异的。 叶晏二人乘着比翼鸟而来,虽说比翼鸟有两个头颅,但在众多妖禽中也都实属平常,并未引起其他弟子的注意。 勤学堂的建筑群中,那些开课的小殿外形都是极为相似的,两人想要选择什么课程,都要先看清楚牌匾方可。 同时,他们是想要先去听一听免费课程,而免费课程的牌匾上,写着课程名字的字迹都是朱红色,收费的则是金色。 比翼鸟在上空飞过一遍后,叶殊道“长澜,你我要去不同之处。我去听一听此处的阵法课程,在那一座小殿里,你要去往哪处?” 晏长澜先是顺着叶殊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处的小殿牌匾上,清晰地写着“传送阵课程浅论”的字样。 其意思很明显了,就是简单地说一说传送阵相关的知识,但究竟有多浅显,那便只有听过之后才能知道了。 但凡是与阵法相关的课程,除了有基础知识相关的概述,也有梳理大致脉络的,可那些课程都不多,更多的课程则都是专注说起一种大小类型的阵法,抑或是单一的阵法浅论与详解。 如今这传送阵便是,可想而知,浅论是免费的,若是听了课还想知道更精深的东西,只怕就得花上足够的流云点去听了。 当然,也是情理之中的。 若是所有课程都免费开放,难免让弟子们挑花了眼,难以仔细分辨自己究竟想要了解哪一门的知识。可一旦须得用流云点层层递进去听,自然就会让弟子们一边小心计算花费,一边更谨慎地去确认自己想学之课。 · 叶殊要听传送阵浅论,那当真就只是去稍微了解流云宗的讲课方式罢了。 于他而言,莫说是这浅论,他可以辨认多种传送阵,就连他自己也能布置出许多来——只不过,因他手中的资源有限,自身的修为业有限,眼下能真正全凭自己布置出来的寥寥而已。 晏长澜记下这课程小殿所在的地方,又对叶殊说道“阿拙,我去听一听那处的剑道真意浅论。” 说话时,他也指向一处小殿。 那小殿在“传送阵课程浅论”小殿的南面,尽管教导杂学和攻杀之法的小殿通常都分在不同的大区域里,不过这两种课程都是浅论,也都在建筑群的边缘,故而彼此之间的距离反倒不算远。待他们各自从小殿里听完课后,也容易看到对方的所在,等候对方。 叶殊一眼看见,点点头“既如此,我先下去。” 晏长澜道“阿拙,之后再见。” 叶殊再点头。 比翼鸟依从两位主人的心思,身形俯冲而下,不多会就来到了相距地面约莫数丈高处。 叶殊纵身一跃,身形翩然,极快地落在了地上。 同时比翼鸟再振翼而飞,带着晏长澜到了他所想要去的地方。 待晏长澜也落地后,比翼鸟再次飞起来。 这一回,他们飞向了叶晏二人的宅院,但并不会在宅院里久留——他们会慢悠悠地往返于宅院可勤学堂之间,直到两人下课以后再停下来迎接。 · 叶殊站在小殿前,抬头看了看那牌匾。 因着流云宗弟子众多,课程也众多,这无数的小殿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远,每一座小殿附近都有不少弟子在来往。 有些弟子行色匆匆,似乎是在赶着去上课;有些弟子便要相对放松一些,结伴而行时面带笑意,又或者彼此肃容争论不停。 叶殊并未多留意他人,他人也没觉得他有什么怪异之处。 不过叶殊到底是在门口看了一小会儿牌匾,身后有人经过时,走几步后又停下来,转头对叶殊说道“这位师弟,你可是要听传送阵浅论?正是此处没错。” 叶殊一顿,转头看向同他说话之人。 这是个身着杏黄长衫的年轻男修,唇红齿白的,面貌还挺俊俏。此时他脸上带着笑容,提醒叶殊的态度也显得颇为热情。 叶殊朝他点点头“多谢师兄,我正是要听这课程。” 年轻男修是个金丹二转修士,初次见面时,自然是以修为来论称呼。他原本在开口出言之际倏然察觉了叶殊的性子冷淡,但既然说了话,若是要尴尬些也就尴尬罢。但叶殊却并未不理会他,反而回了话,他心情就颇为舒畅,态度也就更热切了。 于是,年轻男修满面笑容,邀请叶殊一同入内。 “不知师弟如何称呼?我叫展星,如今尚未拜师,是个寻常弟子。我平日里修炼时对杂学颇有兴趣,只是尚未决定要学哪一门,故而决定先将那些免费课程都听一遍。先前我听过了炼丹炼器的,阵法的大概脉络也都听过,又想着传送阵乃是极为常见的阵法,似乎颇有趣味,于是就挑了这里想多听一听……” 叶殊见面时就迅速打量过这自称“展星”的弟子,见他虽然性子热情些,眼神却颇为干净,是个没多大心思的年轻修士。因此,叶殊对他的感官不坏,在被对方问起来历又说了一大通话后,也顺着回应了几句。 “我叫叶殊,是新晋内门的弟子,也颇为喜好杂学,其中以修炼阵道为主。如今是第一次来挑选课程,也是觉得传送阵颇有趣味,便想来听一听门中师长如何讲解。若是符合我所修之道,日后想必就会更多择取不同的阵道课程了。” 展星见叶殊对他的话有来有往,心中更高兴些。他向来对人热情,但能忍得他热情的人却不多,除却少数几个一同修炼了好些年的友人以外,其他新认识的大多都不喜与他多做来往。如今难得遇上了一个,又是或许还是相同喜好的,登时就让他生出了结交之心。 他便欢喜又道“原来是叶师弟,原来叶师弟已决定要修炼阵道了,真是意志坚定……我便不成了。不瞒师弟,我在选课之前就已知道自己不擅长炼制灵符,后来炼丹炼器似乎也不如何,唯独这阵法或许还有几分希望,日后若还能学习杂学,多半也就只能选择阵道了……” 。 第 787 章 上课 叶殊一边听展星说话,一边跟他一起走进了小殿之内。 尽管一定很多内门弟子都听过这门课程了,但因着总人数众多,如今小殿里的修士也颇不少,足足将蒲团占了大半——殿中的地面上有许多个蒲团,每个弟子入得此间,都是自己寻一个蒲团坐下。 叶殊也找了个蒲团坐下,展星跟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展星还在小声与他说话,这次说的就是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譬如来给他们上这门免费课的师长是一位神游境界的长老,莫看对方的修为似乎只与一些实力强大的长老们的弟子差不多,但本身却擅长多种阵法,也对一些上古大阵有研究。他来免费开课,所言虽浅显,但也都是他多年研究后的经验之谈,据说对想要修炼阵道的弟子颇有助力…… 虽说新认识的同门话多了些,叶殊也并未嫌弃,左右从那些话里也能得出不少消息,他既然要说,就容他说就是。 展星眼见叶殊一直听着,还时不时地应和几声,分明并非敷衍,顿时喜不自胜,说得越来越多,透露出来的各类消息也越来越多了。 ——直到有一位白发老者从外面走入,展星才安静下来。 这位白发老者就是这门课的教导之人,姓钱,众人皆称其为“钱长老”。 他脸色红润,鹤发童颜,眉眼间也带着几分善意。 是个看着慈和之人。 待钱长老进门之后,顺手一挥,殿门便关上了。 不论是否收取费用的课程,每次的开课时间是写在殿外的一座小碑上的,来听课的弟子们在此之前进入小殿即可,而授课的师长每每都在时辰到了那瞬将殿门关上,就不再容人进来了。 殿内的光倏然暗了暗。 紧接着,钱长老再一拂袖,有一盏小灯悬浮而起,高挂在屋顶,洒下道道柔光。 就将整个殿内照得明亮。 也是此刻,在钱长老的身后,出现了几种布阵之物。 叶殊一眼就认出来,那都是与传送阵相关的。 钱长老并不拖沓,环视众多弟子一眼、见他们全都正襟端坐后,也就拿起一样布阵之物,开始与往日每一次课那般,徐徐讲述起来——不错,“传送阵课程浅论”当真就只是浅论,故而也仅仅一堂课就能讲完,不必在弟子们离开前定下下一次课的时间。 “但凡传送阵,或可将活物、死物尽数传送到另一处所在,又或者只能传送死物而不能传送活物,其镌刻的阵纹多有不同,但传送活物的阵纹须得更加稳定、牢固,布阵之物也须更为强韧,才不至于在传送过程中有损。” “除却布阵之物与阵纹之外,还要用强大的力量灌注阵法之内,才能驱动阵法。而那力量正是为了将传送之人、之物庇护起来,使之能在传送中安稳抵达。这力量于过程中不断消耗,若是有所不足,被传送之人、之物便或者在最后一刻被抛出,又或者被混乱的虚空之力所伤,陨落、毁损在虚空之内。” “传送的距离越是遥远,所需的力量就越多,而这力量的来源,又有数种……” “绝大多数传送阵的阵纹都是通用的,所用来推进力量的阵纹为灵石。你肯且看,此一二三道阵纹结合起来,便成为能汲取灵石力量的微型小阵,再灌注到阵法之内,运作于入内的修士——甚至凡人身上。不错,纵然凡人身上并无法力,也可以自传送阵进出。死物更不必提,其所需力量要相对小上许多。” “若是不用灵石,传送阵中还可套嵌阵法,通常是将聚灵阵与之相合,再辅佐灌注阵法,多种一同运转时,所得传送阵几乎就不会停歇,每时每刻有人进入,皆可传送到相应之地。” “传送阵又分为多种,有确定传送之地的,也有不确定的。若是不确定的,就如同先前老夫所言那传送力量用尽后将内中之人、之物抛出一般,会有特殊阵纹护持入阵的人与物,使其在传送之力即将耗尽时强行打开虚空缝隙,将其抛出。而若是确定的,则往往是传送的两地早有默契,两边的传送阵上镌刻互相呼应的阵纹,使得双方可以连通。还有一种则是当一个修士自某座不定去向的传送阵抛出后,就在另一边也设立一座传送阵,使两边相连……” “……布阵之物须得仔细挑选,不过因其并不进入虚空之内,不会被其中混乱之力腐蚀,平日里也很难毁损。只是究竟能承受多少力量,传送多少人,都要仔细考虑。不过用聚灵阵与灌注阵法的那些传送阵,布阵之物会长久接受天地灵炁的滋养,比起使用灵石的那些传送阵来,能驱使的年限更长……” “为免传送阵将活人卡在其中,但凡布置了这等阵法且有人进出这阵法之处,都要时常查看阵纹是否完好,布阵之物是否不曾毁损……” · 随着讲解,这位钱长老也做出了一些示例。 先前被他取出来的那些布阵之物被他一一讲解介绍过后,他就当真在众多弟子的面前布置出一对相当小型的传送阵来。 叶殊早已看出,那几个布阵之物都很是小巧,除非多个小件组合套嵌,否则根本无法形成真正能将人来回传送的大阵。 如今钱长老的举动,也就并不意外。 在一张长桌上,最左边立着一个极小的传送阵,在最右边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个。 两个小型传送阵中都投入了一块下品灵石,接着就有钱长老取出了一个玉碟,放进了左边的传送阵里,再将阵法启动。 只见一道华光闪过,空间仿佛生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 在众多弟子的视线之内,那玉碟倏地出现在了最右边的小型传送阵中。 很清晰地展露出了传送阵的妙用。 接着,钱长老改动了其中一边阵法的阵纹,再将玉碟送入其中并激发阵法时,那玉碟先是消失,而后不过转瞬就忽然出现在两个传送阵之间的某处——只是此刻它不再是完整的玉碟,而是一蓬雪白的玉屑,零零碎碎地掉落。 霎时间,就有几个弟子喉头微动,分明便是想到了什么。 若是他们遇上这种情形,只怕是极难顺利生存下来…… 接着,钱长老依照他先前所讲述的那些知识,用两个小型的传送阵一一展示,所显现出来的情景,都与他所讲述的分毫不差。 也正因如此,众多弟子的面上也都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 叶殊听得仔细,感觉这浅谈的确是浅显,但也的确直指传送阵的核心,钱长老的讲述直白易懂,作为粗讲的课程,也的确称得上是绝佳了。 就连旁边那不知自己在阵道杂学上是否有天赋的展星,亦是听得双眼发光,似乎听得极明白、对课程极满意的模样。 看来,这展星多半是有心走向阵道了。 · 整个课程中,钱长老果然是将他所知的关乎于传送阵的知识浅浅谈论了一番,但始终并未深入,但凡涉及到的,都是点到为止便完。 当浅论说完后,他只大致教导了几个常用的、以及几个简单却特点分明的的传送阵纹,若是听过这堂课的弟子出去历练,在什么秘境或者险地里发现相似的阵纹,就可以做出一定的判断——比如阵纹所代表的地方有传送之能,一旦遇见了危险,或者可以借助这些阵纹所在将他们传送逃生。当然,若是发现那处逃生所在的阵纹有所毁损,那么辨认出来之后也可以通过记忆中的所学将之弥补一二,使之恢复传送能力。 不过最多也就只有这些了,日后若是还对传送阵有兴趣,想要深学的,就要去挑选其他课程了。到那时,所要学习的就不再是浅论,而是不同的大小传送阵如何辨认、修补、布置,甚至包括阵纹如何镌刻、布阵之物如何挑选筹备、若是没有现成的布阵之物又要如何炼制出这样的布阵之物来……在这里面,也就还要涉及到一些浅显的炼器课程了。 无论是什么地方的杂学,各门之间都是有所关联的,要说只单学一门,对其他各门都全然不研究……这当然不至于就不能通晓阵道了,只是相比起都粗通一些的来,修行时必然会出现许多麻烦,在修学的过程中,也往往要做出更全面的准备。 否则,筹备不足,只通一门的修士便很难随机应变了——直到他们越学越深,达到可以不依靠布阵之物的境界,才能与其他修行阵道之人齐平。不过凡事都不绝对,因着前期艰难了些,后续的时候,他们也或许能在某些方面超越旁人。 · 不知不觉间,钱长老的整个课程就此结束。 他是经常给人上这堂课的,故而十分娴熟,每次课程的时间都控制得极为精准。如今最后一句话落下,他悄然挥袖,将桌面上的杂物尽数收了起来。 之后,钱长老一笑“浅论至此为止,众位学生可以自便。” 说完他不再停留,飘飘然如同来时一般,又离开了。 当下里有几个弟子想起什么,匆匆地追了出去,口中还急急询问“钱长老,不知若还想学这传送阵,去听哪几堂课最妥当?” 那钱长老已离得远了,听得这问话,似乎脚步略放慢些,也不疾不徐地回答说“但凡带上‘传送阵’这三个字的课程除却浅论一类外,皆会深讲。凡讲解此阵者每旬前三日、中三日、后三日是不同人,听课时留一些便可……” 尽管声音越来越远,但还未离开的弟子们也都已经听见。 过后他们还要挑课,就能循着钱长老的指点而去了。 · 展星很是兴奋,连忙将钱长老的话默念几遍记下,眼见坐在旁边的新师弟就要起身,他也连忙站起来,满脸带笑地与其说话。 “叶师弟!这位钱长老着实不凡,讲起课来如此精彩,我当真听得高兴极了。也不知他是否还教导其他阵道课程,若是还有,我倒想也都去听一听……对了叶师弟,不知你可还去听他的课?若是还听,不如日后也一同过去?” “啊……对不住,这邀请冒昧了些,只是难得遇见师弟这般性情和善之人,我实在是想要结交,说话就唐突了。叶师弟莫怪,我并无强求之意,每个人所想要修习的课程不能全然相同,不好一直相邀的。” “多谢叶师弟不怪罪。对了叶师弟,我听闻这勤学堂中有一座小殿里并不安排长老上课,而是在其中写明每日的课程有哪些、所教导的与什么相关。我等弟子为了寻找合适的课程,每每都会先去那处,将每日开讲的课名记下,再做挑选。” “叶师弟若不介意,你我一同去那处看看如何?” · 这展星说话急切,或许也因着他性子之故,有时嘴快说出的话不妥当,才刚说完,还不等听到那话的人生出不满,他自己却又反应过来,再赶紧致歉,让人哭笑不得。 叶殊性子虽冷淡,但并非那等不知礼数之人。旁人同他说话,只要那人不是他之仇敌,他也不会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展星语速极快,所言极多,他在课前与之时不时应声,此刻依旧与之时不时应声,就让展星越说越是兴起,觉得对这位师弟是一见如故,恨不得立刻就能打动对方,成为对方的知己好友。 总算等展星说完了一大通话,对叶殊发出了邀请的询问。 叶殊这才平静回道“我与道侣同来,不知他那堂课是否结束。若要过去查看课程,要等他与我们一起方可。” 展星冷不丁听到了“道侣”二字,不由一愣。 然后他双眼瞪大,禁不住就脱口出声“叶师弟,你还这般小的年纪,就有了道侣么?真是叫人惊讶,能打动于你,想必是个美丽的姑娘!” 叶殊微微摇头。 展星又一愣,心里不由想着,难道不是个美丽的姑娘,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叶师弟这性情未免也太直白了些,再怎么不够美貌的姑娘,也总要夸一夸才是。 然而还未等展星开口又说话,却听到了叶殊的补充。 叶殊道“不是个姑娘。” 展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不是个姑娘? · 说话间,二人已走出了小殿殿门,在一刻之内这殿中的弟子们都得离开,再下一刻就会有许多弟子进入,来等下一堂课。 ——据说这下一堂课依旧是传送阵的浅论,也依旧是钱长老来上课。还有些弟子离开小殿后并未远走,而是留在了外面,再过一会儿又要进去,重新听一遍这课程。而这些弟子,想必就是先前没听太明白的,要多听几次才能领悟了。 就在展星依旧震撼时,却发现新认识的叶师弟是直往南边走去的。 展星没怎么迟疑,直接追了上去,心里还有些惊讶,但口中已然说道“叶师弟,你去那边作甚?莫非你的道侣并非是修杂学的,而是修炼攻伐的?” 不论是灵域还是下界,男子与男子之间结为道侣的虽不多见,却也不算太罕见。单是流云宗里,男修与男修的成婚大典就举办过多次,有大有小,也都是要邀请同门与师长参加的,同样也都会诚心恭贺。 展星先前震惊,并非是他觉得此事不妥,而是他也还算有识人之明,很明白如同叶师弟这般性子冷淡之人,与人相处时是可以攀谈却不容易接近的。此类人物,能与对方结为友人恐怕都要耗费许多诚心方可,竟然会在二十余岁时就和他人结为道侣,实在是很不寻常。他先前提到了“姑娘”,一来男女之间阴阳和鸣是常态,二来也他脑子转得飞快,出口刹那就猜测说不得是叶师弟的家中为他在年幼时就定下了婚约,而这样的婚约自然不会刻意去定一个男子,往往都是般配的姑娘。 而现下,叶师弟所匹配的道侣是个男修……展星就知道自己先前所想皆是错的,和男修结为道侣的,除非极少的特殊情形,几乎不可能是听从他人之言,而是自己情愿。 也便是说,冷淡的叶师弟在他这般性子活络的年长师兄都还不曾遇见心仪之人前,就已找到了情投意合之人,还已是成婚! 展星如何能不震惊?就连说话时都差点要不过脑子了。 叶殊自然知道展星的震惊,也看出了展星那暗藏着的一丝羡慕之意,不由眉头微动。 他原本就展星就不排斥,相处了这一小段时间后,就更能看出展星的性子……他和长澜在流云宗里,除却先前相识的邰胜与谢灵佟以外,总要认得些修为相近的同门,彼此互通一些消息。这位展星师兄,倒是可以算作一人。 · 一小段路后,两人来到了南边的一座小殿前。 叶殊停下了脚步,展星也就同样停下脚步,抬眼看向殿上的牌匾。 “剑道真意浅论”。 展星念过一遍,笑着说道“叶师弟,你的道侣是一位剑修么?” 叶殊微微点头“他叫晏长澜,自我修行时就同我同行,至今已过十年。” 展星略算算,那岂不是他们十多岁就在一起了?或许同行的时间长了,便日久生情?他又隐隐觉得有趣,在他看来,叶师弟并不像是那等与人相处久了就会生出情意来的。如叶师弟这般的人物,论理当是即便相处千年,与人也至多只是君子之交才是……那究竟又是个什么样出色的人物,只那般短暂的时间,就能将叶师弟打动至此? ——他自然不知道叶殊与晏长澜之间的渊源,其穿越生死,牵绊前世今生,彼此都守护对方最为孱弱时,从最初就一切不同。 展星固然好奇,却也知道不便多问。 于是他果真不曾追问,只又滔滔不绝地同叶殊说了些别的话题,陪同他一起在这殿外等候他的道侣出来而已。 ·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剑道真意浅论”课程也结束了。 殿门一开,登时有凛冽的剑气迸发而出,尽管不带有丝毫恶意、也无攻击之意,但依旧带来了多种强悍的威压,让人心中发寒。 里面的弟子,多半是有人演示过剑法的,许多零散的剑气弥久不散,游走在密闭的小殿之内,直到门开,这才一同倾泻出来。 叶殊和展星并不直接站在殿门外,故而这些剑气呼啸而出、转瞬即散,但也都不曾对他们两个造成什么影响。 两人看见,有好几个或者高挑、或者削痩、或者窈窕、或者健美的身形自殿内快步而出,在走出之后,大多互相也不曾多做谈论,而是脚下光芒一闪,就御剑破空而去。 叶殊很有耐心,就安静等着。 不多会,有个身形高大、猿臂蜂腰的男修大步走出,其相貌很是英俊,眉眼间带着几分冷峻,行走间步子则很平稳,是一个给人感觉相当稳重之人。 他似乎有所察觉,在出门之后便脚步微顿,随后转过头,看向了右侧之处。 随后,这高大男修的冷峻倏然散去,整个人的气质也都有所改变,稳重依旧是稳重,那暗藏的锋芒却尽数收敛。 其声音也透出温和“阿拙,累你久等了。” 展星今日不知第几次愣住,不由得再次看向叶殊。 这一刻,他感觉到这叶师弟身上一直带着的疏离也消散了许多,其面上的淡漠在听见高大剑修唤他的刹那,就也化为了一抹难以看清的微柔。 展星眨了眨眼。 与此同时,他心里想着的是,叶师弟的道侣唤他为“阿拙”?居然还有这般亲昵的小名么?叶师弟与他道侣之间,竟还有这般情趣,着实叫人意想不到…… · 晏长澜在选择“剑道真意浅论”这门课时,所想的自然就是灵域中的剑修对于此道的认知。在他看来,流云宗既已是个二流势力,在灵域中也属中上等,其开讲剑道真意时,为免将对自身真意尚无十分认知的剑修有所影响,所述知识必定就是灵域中剑修的普遍认知,不会有什么偏移之处,也更能让他了解此道。 果不其然,课程开始后,过来讲课的是个聚合境界的剑修,一身的真意全不显露,只是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将“浅论”全数念过一遍,又举出了此前他所见过的所有真意的名称,以及那些真意显露出来后的景象、大致威能。 除此以外,在真意之后的剑心之说只稍提了提,极为简略——也是,在真意都还不曾弄明白之前,知道剑心一事对剑修并无好处。境界不到,哪怕知道了也不过是满心迷茫,说不得还会因着好高骛远、不能窥探等受到打击。 待这些都讲过以后,那剑修让殿中有意的剑修出来演练他们各自的得意剑法,要是想要展露自己真意、听他讲解的,也由他们展露,他也的确讲解。 直至再没人出声,剑修又谈论了一些自己当年历练时领悟真意的心得,不过同样不会深讲,以免影响到剑修弟子们自己的领悟。 再然后,这一堂课也就结束了,所有的听课弟子都被这位剑修驱赶出去。 晏长澜一直认真听着,但他既没有出来演练剑法,也不曾展露自己的风雷真意。 倒不是旁的,而是在听课之中,他察觉到来听这浅论的剑修中,居然还有一些尚未完全领悟各自真意的筑基弟子! 必须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剑道真意的弟子,才是真正的剑修,灵域中的修士自然都知道这一点,流云宗的弟子们就更明白了。 内门的勤学堂只有内门弟子可以自由选课,能进入内门的、修炼剑法的修士大多数已然都是真正的剑修,但也总有一些早早就被收入内门的年轻弟子,他们在真意上还不曾立刻选择、领悟,又或者有极少数选错了修炼之路、进入内门后改换修炼之法的,他们也想成为剑修,还得从头开始……于是关于真意浅论的课程中,其实除却对真意掌握不深的剑修外,绝大多数就都是还未领悟真意的。 像晏长澜这样初来灵域、过来听听灵域真意浅论的极少极少,他的真意之强,在内门弟子中处于极高的水准,若是他真在听课时来个演示,恐怕对那些“剑道新人”们会产生极大的影响,对他们日后的修炼、掌握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真意大为不利。 而且,晏长澜非但不能演示,还绝不能自行领悟,否则他这样吞服了剑元果的剑修,一旦领悟周身就是风鸣雷动,真意外放间,依旧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就连平日里偶尔会流露出的一丝风雷气息,也都得被晏长澜全部束缚在体内…… · 一堂课后,晏长澜听了讲解,与自己早前的认知互相印证,觉得并无不同,也算没白来这堂课。只是过后就不必再听这些浅论,他若再去选课,应当就要挑选深讲剑法和不同真意的——回去他该与阿拙商量一番,之后他们是先听其他的课程,还是先去藏书楼领取书册?阿拙所学颇杂,要选什么恐怕得过去看了再说,而他这边恐怕要挑选几门剑法修炼,在下界他所学的、所领悟的剑法虽然不差,可随着修为的提升,大约也快要不够用了…… 这般想着,晏长澜很快走出了小殿。 随即他心有所感,立即看向了感应到的方向,也果然在那里瞧见了不知已等待自己多久的爱侣……与一个他不识得的生面孔。 那生面孔正对他的爱侣说话,眉飞色舞,性子着实是……热情。 晏长澜心念微转,迅速开口招呼。 紧接着,人也立即走了过去。 · 叶殊看着晏长澜走过来,眉眼微微温和,朝他点了点头。 晏长澜来到他的身边,看一眼展星后,低声询问“这位师兄如何称呼?”两人的境界相当,自然是先来的为兄。 展星还未等叶殊介绍,自己先笑着说道“我叫展星,与叶师弟挑选了同一堂课程,故而认识了。原本我想要邀请叶师弟同去查看其他课程,却听他说要等着道侣一起,便厚着脸皮过来一同等了。现下见到晏师弟,果然是一表人才,与叶师弟再般配不过……” 又是一番滔滔不绝,语速快得叫人难以穴话。 晏长澜在下界时,与人的交集比叶殊要多上许多,但他也从未遇见过这般热情、如此话多之人,不过这人虽说话很多,可所说的不重样,语气还不令人厌烦,甚至还隐隐能听出他每句话里的真诚,也实在是有些新鲜。 他瞧一眼自家爱侣,大约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的阿拙并未想法子摆脱此人,反倒是容得他一起行动,还容他跟了过来——他想,阿拙也是愿意与此人结交的。而既然阿拙愿意,他当然就也是愿意的。 于是,晏长澜与先前的叶殊一般,也耐心地等着展星将话说完。 展星想和叶殊交朋友,当然就越不过他的道侣,故而原本他就话多,在见到晏长澜后,心中有些紧张,就话更多了。 说过一通后,他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些久了,可他才有些尴尬地要收住话头时,就发觉晏师弟和叶师弟一样,都没有以往他遇见的一些同门那般带着厌烦…… 展星大为感动。 没想到,除却叶师弟外,他的道侣也是如此赤诚的好人! 仔细想想也不意外,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师弟这般心胸让人想要结交,他的道侣原本也该是如此才是。 看来,不仅是叶师弟值得结交,晏师弟也很值得结交!如今他想要结交的不只是一个朋友,而是两位知己了! · 尽管展星还不至于将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可无论是心思细密的叶殊还是剑心纯粹的晏长澜,都能察觉到这展星的细微情绪波动,能看出他现下大致所想。 叶殊倒也还好,晏长澜则觉得有些趣味。 但毋庸置疑,两人确实也依旧不反感展星的性子。 晏长澜等展星话音停下,似乎有些不自在时,朝他笑了笑,说“我叫晏长澜,展星师兄,幸会了。方才阿拙新去听课,有劳展星师兄照顾他。” 展星眼睛明亮,立刻说道“哪里,哪里,是叶师弟照顾我才是。”又热情地邀请两人,“叶师弟,晏师弟,不如我们一同去看一看近来的课程,也去挑选一番?我不修炼剑道,恐怕是不能与晏师弟一起上课了,但是叶师弟要学阵道,我恰好也对此颇有兴致,也想要挑一些相关的课程。若是碰巧能挑中同一堂课,便有了个同伴。不知两位师弟意下如何?” 晏长澜道“也好。展师兄可知道那处小殿在什么地方?” 展星忙说“我听说过,是偏向于中央之地,两位师弟,我们是一同走过去,还是寻个什么忙代步的?我如今还没有代步的妖兽,正攒着流云点要去换一头开灵妖兽的……” 他说着又扯远了话题。 待他发现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就干脆闭嘴,用询问的视线看向叶晏二人。 叶殊道“我与长澜的妖兽还未过来,左右那小殿也在此间,就走步过去罢。” 晏长澜向来都听叶殊的,他没意见。 展星当然也乐得和他们一同步行,这般相处得更久些,他也暗暗想着,多和两位师弟增加些感情,待分别时,总要问出他们住在何处,也好在日后能经常来往才是…… · 没多久,几人来到了一处小殿前。 这座小殿瞧着与其他小殿依旧是没什么不同的,不过那牌匾上却是朱红色的几个大字—— “寻课殿”。 叶殊在邰胜给他的玉简中不曾看到过此处,如今听展星提起,才知道还有这一个能查看每日所有课程的小殿存在。 他料想,倒不是邰胜要故意隐瞒于他,多半是邰胜神游境界已久,又是亲传弟子,距离时常过来查课寻课的时间太久之故,实在是太过细枝末节,他便不曾想到……又或者这小殿原本并非是早早就有,而是众多弟子们觉得寻课艰难,才逐渐有了这么个所在?邰胜久不来此,并未留意也未可知。 而今展星知道,带来这消息,又让叶晏二人方便了许多。 展星立刻招呼道“叶师弟,晏师弟,我们快些进去查课罢?” 叶晏二人对视一眼,都抬起脚步,跟随展星一同走入这小殿之内了。 · 小殿里,几面墙壁上挂着许多木牌,在木牌上写着不同课程的名称,着实是数目繁多,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一般。但稍稍细看就会发现,最上方还有一行行朱红大字,每一行都写着不同的日子的不同时辰,其下方挂着的木牌都是整整齐齐的,那便都是具体到同一个时辰的课程了。 一进入此间,顿时就能看见万千课程所在,让人震动不已。 叶殊神识一扫,所有的课程就都在他的意识之内。 也的确是方便得很。 许多弟子已然来此,他们并未拥挤到墙壁之下,而是与叶殊一般都是用神识快速一“看”,看完以后就会走到殿里的空处思索须臾,抑或是很快走出殿外,都是利落得很。 也就只有叶殊等人这般头一次过来的,对此处不了解,才会多待一会儿,将此处观察一番。 。 第 788 章 外秘境的消息 展星看准今日的日期,冲着叶晏二人招手,请他们一起过去。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都没有回避他的邀请,走到了展星所在之处。 几人顿时看到,在那日期之下,密密麻麻的木牌从上到下,数目上千——这听起来似乎太多了些,可一想到内门弟子的数量,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每一块木牌大约只有小指指节长短,上面的字也很小,若非众人都是修士,也都是用神识扫过了“看”,恐怕也都难以看清楚的。 叶殊仔细地打量,他并未仅留意今日的课程。 刚刚虽已用神识扫过了,但近距离来看时,感觉又有不同。 单单阵法的课程里,就有上十种古阵、数十种大阵、数百种较为实用的寻常阵法等等的详解,但并非是每一种阵法单开一个课程——就比如那上十种的古阵,就仅仅只是一位研究极深的阵道大能开课。去上那课时,每一堂课都是一个时辰,其价位却要一千流云点方可。而且每个月只有一堂课,所有课程合起来一共十二堂,待一年过去,才会从头再来,又是十二堂课循环。除此以外,还并非是每年都会开课,倘若这位阵道大能突然要去做什么研究、须得长时间闭关时,这一年也就不开课了。 不过并不是人人只通过听大能讲课便能融会贯通,总有还没听真切的,可若是来年再重新花费流云点重听,不仅有些迟了,还未必能凑齐那些流云点来花费。故而在每次课后的一月里,又会有擅长某种古阵的、那位大能弟子开小课,虽然也要收取流云点,但所收取的数目大多就只是几十点到上百点不等了。 当然,能开这小课必定是得到了讲课大能的允许,且其水准也经过了大能的考验方可。 那数十种的大阵通常便是一阵一课了,但每次课的开课时间便都说不准,只是临近开课的前几日,派遣门人或是仆婢将木牌送到这小殿中挂上,即是通告众人了。而那数百种的实用阵法,有的是几种开课,有的十几种、几十种上百种的,很多自然也并非是一堂课就能说完,就也会拆分为许多堂,也是定好时日,循环开课。而通晓不同实用阵法的修士是有重合的,因此他们在分别开课时,课程中也是有阵法重合的——这也不妨碍弟子们选课,毕竟不同修士的领悟不同,有几个阵法重合又如何?他们听了不同修士的讲解,印证之下,进境反而更快。而若是觉得太多阵法重合且没什么新奇的觉得不划算,自己去挑那些重合少的课程来听就是。 · 叶殊看这些阵法相关的课程,并不十分满意。 这些阵法中,九成半以上都是他早已学过悟通的,他前世活了两百多年,有叶家在,不仅藏书,就连从叶家之外搜集而来的也不少,故而他知道的阵法极多。若不是流云宗还是有些底蕴的,只怕是连半成他不曾见过的也无。 现下他能去听的阵法课程,也真是屈指可数了。 ……好在,不是一堂课程也无。 此外他再挑一些口碑好的去,听一听旁人的见解,想来也能对自己有所提升。 · 看过了阵法相关课程,叶殊又浏览了一遍许多杂学的。 于他而言,众多的杂学中,只有器阵符三道都是精通,而相较于符箓,阵道和器道又更强一些,阵道和器道之间,因叶殊本身是修炼天地大势的,因此阵道再强于器道。其他的杂学他固然有所涉猎,在他对于自身的严苛要求之下,却都只算是粗通而已。 关于符箓之道,叶殊无意现下多做研究,在下界早年他为谋生的确耗费了一些心力在此道上,后面也还几度炼丹,但等他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就多是以炼器谋生了。器道与阵道相关之处颇多,是对阵道极佳的辅助,他自然也是要继续研究下去的。 阵法的课程太少,叶殊就要再挑选一些器道相关的课程。 流云宗的确是有不少传承的,关于大众炼器的手法就有数十种,而罕见的手法也有上十种,都会单独开课。于炼器师而言,不能每种都听,但选择其中一种或几种精研,其他的也了解一番,倒是不错。 还有一些当众炼器、指点的课程,有许多器道相关知识的课程,包括炼材的挑选、寻找等,还有许多炼材的炮制手法、火种选择、火种寻找…… 有许多叶殊都还是可以听一听的,也瞧瞧跟他所掌握的有什么不同。 符箓相关的,叶殊只会找几堂他自己不知却有用的课程,其他的就暂时搁下了。 另外,与阵、符都有关联的还有一些特殊课程,譬如讲解古字的,他就必然要挑选来听了。 这天地间的古字一共有一百零八个,他前世就学过了六十四个,叶家原本就有的为五十二个,后来叶家替他找来的则是十二个,但也还有许多古字没能得到。 灵域许多大势力也都藏有古字的学法,只是若非该势力中人,轻易不能得到古字的传授。流云宗既是玄云仙宗的遗脉,玄云仙宗又那般的风光过,有古字传承也不奇怪,只是究竟有多少个,叶殊又是否能从其中找到与自己所会的不重合的,就只有听过课后才能知道了。 古字的课程也不便宜,每堂课的费用都是数千流云点,据说每一次课会教导六个古字,一共是六堂课为一个循环,古字的总数,正是三十六个。而且这些课程没有大能弟子所开设的小课,若是一个循环的课程过后还学不会、悟不通,就只能再花“钱”,再去学了。 叶殊倒是希望这三十六个恰好能给他凑百,可这只怕是绝不可能…… 古字课程以外,还有一些异火相关的、细讲罕见的灵草灵药的、辨认灵矿的……种种课程包罗万象,只要想学,堪称是应有尽有。 · 在叶殊挑课的时候,晏长澜也在浏览自己所能学的课程。 他所修的是剑道,所悟出的是风雷真意,但一位剑修只要心性稳固,于诸多其他剑道都是可以见识的。而有些剑修若是悟性够好、意志够坚定,他们也可以去修习多种剑法,将之融会贯通,自己创造出新的剑法来。 所以,晏长澜能去听的课就太多了,让他感兴趣的课程也太多了。 剑修的课的数目极为可怕,但凡是境界在元婴期以上的剑修都可以在内门开课,他们可以演练、教导自己学会的一种或者多种剑法,可以介绍自己修炼剑道的经验,还可以展示自己悟出的真意。 不同的剑修所教导的剑法也会有相同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不同性情的剑修在同一门剑法上的领悟都是有差别的——所有剑修都是如此,绝不会出现领悟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剑修。 晏长澜看着那些课程,一时间难以筛选。 若是依照他的心意,这所有与剑修相关的课程,他都想要去听一听,哪怕有的课程能给他带来的收获可能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总归是有许多好处。而身为剑修,他们本来就要有万千的见识,尽数包容后融入己身之道,才能变得越来越强。 · 不过,莫看晏长澜“贪心”了些,实则他所看到的剑修课程,绝大多数都是比较便宜的。尤其是与他人重合剑法多了的那些课,往往就更加便宜。 倒是叶殊,能给他带来帮助的课程太少,但这些课程,几乎都是昂贵的。 许多时候,叶殊所想去的一堂课所花费的流云点,足够晏长澜听上十几二十堂甚至更多课了。 · 叶晏二人渐渐地将近几日的课程名称都看过一遍,心里也都有了打算。 突然间,他们就听见了展星的ji情呼唤。 “这课也太贵了罢!一堂各类传送阵的详解而已,居然要两千流云点?还是套课,前后竟然有五堂课之多,那岂不是一共要花费一万流云点么?太贵了!太贵了!” 叶殊和晏长澜才想起来,与他们一起查课的还有新结交的展姓友人……刚刚安静了那一小会儿,如今又立刻热闹起来。 展星一开始叨叨,便叨叨个不停 “不是我说,阵法的课程着实太多了些,但凡是深入讲解的居然都不便宜。莫非要修炼阵道就要变作穷光蛋不成?” “我还当是每年宗门所给的年例不少了,六万流云点应当能让我安稳地过上好一段日子不愁资源才是。可谁能想到,若要听完想听的课,这好几万的流云点竟还不够一两个月的花销呢?” “听课都这么大的花费了,还有资源也要换取,宗门给的月例总是不够的。恐怕还得多花点时间去接任务赚取,想一想我便眼前发黑了……” “贵,真是贵!” “唉,倒也没什么旁的法子,至少咱们流云宗还能将众多课程都开放出来,有流云点就能挑选。不像其他许多宗门,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对了,好像这一片地界上,也就只有玄英门也会开放课程?罢了罢了不提他们,过段时日的外秘境里,我们流云宗可不能输给他们。” · 这一番话陆续说出来,展星竟然是先烦恼一阵,又自己将自己说服了。 也是颇有趣味。 叶晏二人耐心听完,那叨叨念念的听过便罢,但其中倒也另有消息值得一问。 叶殊便开口道“展师兄,你说的是什么外秘境?” ——通常说来,一个势力所掌控的秘境是这个势力的内秘境,而外秘境就是并不在某个单一势力所掌握之中的。 展星一愣,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便说道“哦对了,两位师弟初入内门,恐怕有所不知罢?我也刚入内门不久,但从前倒是有个好友先我数年进入内门,现下已拜入一位长老的门下为亲传弟子了。她的消息颇为灵通,前些时日ta要闭关,据说就是为了能压过玄英门的弟子。在她闭关前,告知我还有……”他拨弄手指算了算,“依照现在的时间还算,大约再有十天左右,会有一个新出的外秘境开启。那外秘境能容纳元婴及以下的修士进入,而我流云宗与玄英门的长老早有约定,要分别派出一些弟子到那秘境中探索,介时要分出一个高低来。” 叶殊恍然“展师兄,那外秘境的资源可还丰富?若是也想进去探索一番,不知有什么要求,是否所有境界达到了的弟子皆能前往?” 展星一听,忙问“难道两位师弟对那外秘境感兴趣?”他又絮絮叨叨,“不过也对,我听说之后也是感兴趣的。探索新出的外秘境虽说是危险了些,可既然它尚且不曾被人涉足,内中资源也还不曾被开采出来,只要能活着出来,必定是能得到许多好处的。若是能胜过玄英门一筹,宗门也会有所赏赐,好处多多……” 话说到此处,他倏然发现自己又扯远了,连忙打住。 “我从好友口中听闻,这一次的外秘境探索只在内门弟子中挑选,但也正因着前面无人去过,为弟子安全着想,于弟子的实力上是有所要求的。” “第一个要求是修为必须在金丹期以上;第二是该弟子的战斗能力不能弱小,必须至少闯过傀儡关的二十关,也就是一人闯过二十个与自己同一大境界的傀儡的封锁;第三是该弟子必须在火海、冰河、雷湖、风窟中各通过前三关。” “三个要求全都达成后,这名内门弟子便可以用自己的身份令牌为验证,在试剑石上再打出五道以上的剑光……” “如此才算是有了能前往那外秘境的资格。” “那外秘境的资源应当是很丰厚的,在其有出世的预兆时,宗门里的天机长老就有过卜算,感觉这秘境中应当并无太大的危险。除此以外,天机长老也曾去秘境可能入口的附近去感知了一番,觉出内中的力量很是浓郁,且有许多平稳又澎湃的气息,较为狂暴的气息则相对要少许多。可见秘境里该有许多品质绝佳的灵植,虽说也有不少攻击力强大的妖兽在,却应当不至于太难控制。” 展星呼出一口气,才停了口。 叶殊若有所思,又道“达成要求的内门弟子都可以去么?可有人数上的要求?” 展星摇头道“我那好友说过,也是因着秘境初开,并无人数上限。只要达成了要求的都可以进去,若是进去的人多些,或许也更安全些。”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对秘境很有兴趣,他没想到只刚来灵域不久,居然就能参与一个新秘境的探索。他和阿拙合力,又有师尊与淳于师叔相赠的护身灵宝,他们在那秘境里面,应该能够收获不少。 ——至于能否得到进入秘境的资格? 晏长澜对此倒没什么担忧。 早在撞金钟时,晏长澜在第九口金钟里,就要与十位同境界的强大剑修对战,而且不能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且一边厮杀还得一边领悟剑痕中的剑法,着实是备受干扰、束手束脚。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很快通过了考验。 在第八口金钟里,他自己直接战胜了十位同境界剑修,游刃有余且有许多余力。那么只是与二十个同境界傀儡交战,甚至不必战胜他们、只是通过关卡——于他而言,又有什么难为呢? 而叶殊就更不必说,他在第九口金钟里时,遇见的就已然是二十尊金丹期灵傀了。他只能用阵法对付这些灵傀,还得破除阵法,其难处也是远远胜过通过二十个傀儡的封锁的。 再说什么火海、冰河、雷湖、风窟,这几个地方都是打磨肉身之地,所给出的俱是极为险恶的环境,在前三关里,尽管叶殊的肉身不如晏长澜那么艰苦地磨砺过,可他也是常年炼体、且经历过三阳真火考验的,体魄同样很是强大的。 在邰胜所给出的玉简里,就大致介绍过这几个地方,叶殊和晏长澜当时就有所判断,虽说没去过实地不能确定,但那前三关……他们是不可能无法通过的。 · 不过,正因着叶晏二人都有意在新秘境中穴上一脚,那么在临去之前的几日里,他们除了寻课听课以外,就还得往那几个历练的关卡里走一趟。 与他们先前的计划是有些不同,但稍稍提前一点,倒也不算什么。 两人并未打听展星的好友是什么人,又是拜在哪一位长老的门下,而展星虽说很想与叶晏二人结交,却也很有分寸,并未因此就把他那位好友的自身消息和盘托出。在他看来,若是要介绍双方认识,总得遵循好友的意见才是,他自己想要结交的朋友,好友未必也想,过几日好友出关了,他去问一问再说。 · 外秘境的事大致了解了,叶殊等几人将课程仔细挑过,心里都有数了。 展星叹口气“那传送阵的课程是贵了些,但我还是想去瞧瞧。我看其中一堂课讲解各类的传送阵盘,我得去听听这课,过后我若是去了什么危险之地,却可以做出这阵盘来,将我传送离开,也能救我一命。” 叶殊点头道“这课程的确不错,展师兄既有兴趣,就好生去学习、参悟罢。” 展星问“叶师弟,你要去学什么课?” 叶殊也没瞒他“我修炼的阵道中融入了许多古字,其他课程可以暂且不去,但今日既有教导古字的课程,我有意先去学一学。” 展星不由愣住“古字啊?” 叶殊眉头微动“怎么?” 展星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以前也想研究一番,可惜对其实在是没什么领悟。倒也不是不认得,但认得是一回事,却不能悟通,用不出来。” 叶殊不觉奇怪,杂学不过是知识繁杂,却也需要天赋、悟性,倘若没有学习的资质,纵然有极大的努力,也不能学成大家。古字瞧着不过是“认字”,修士又强于记忆,看过了学过了,自然当时是可以将那些字记住的。只是倘若没有领悟出每一个古字的玄妙,不论是想写出来还是意图用法力凝聚出来,都不能成——就连记住其字形也只是一时半刻,天赋越差的,记住的时间越短,甚至会转瞬就忘。 这展星如此说,他就是对古字毫无天赋的。 不过古字虽然强大,能融入到符文阵纹等许多途径中,但若是想要修炼符道、阵道,却未必非得掌握好古字不可。 掌握不了,也是可以学的。 于是叶殊就说道“既如此,恐怕便不能与展师兄一同上课了。” 展星再叹气“也罢,是我本事不济。” 叶殊宽慰“展师兄莫要妄自菲薄。” 展星没想到叶殊还会宽慰他,又感动起来。 晏长澜在一旁瞧着,颇有些不知如何言语之感。 他只想着,阿拙还肯对展师兄多说些没什么目的的话语,可见确是对他印象不坏了。 想一想后,晏长澜又笑了笑。 展师兄为人真挚,待他们也很是不错。 · 修士与修士即便要交朋友,也不至于黏黏糊糊,展星虽然性子热,还想交朋友,但在得知没法与叶殊同去上课后,也就只是遗憾而已。 几人各自想学的当然也都不仅仅一堂课,所选所修的必然会有许多不同,各自心里也都有数。 之后他们一同离开了这寻课殿,在路口分散,自行去不同的小殿上课了。 但他们也有所约定,待傍晚时分,还在先前那阵法浅论课程所在的小殿南边相见,介时叶晏二人便邀请展星去他们所住的弟子居做客。 展星当然是高兴地答应。 他还想着,等闭关的好友出来后,他还要过去同她讲,自己运道极佳,得了两个新的友人。而在那时候,他的好友就能超过一个巴掌的数目了。 · 叶殊来到“古字宣讲”课程。 小殿不必多提,总归除了牌匾上用金色字迹以外再无差别。这堂课是要花费流云点的,在门口便有一个立碑,上面阵纹交错,相交处多出一个凹槽来。 叶殊明了,走过去将弟子令牌穴|入凹槽里。 霎时间,令牌微微发热,他用神识探入时,内中原本的“十万”数字,就更换为“九万六千四百”的字样。 这堂课,要花费三千六百流云点,每个古字收费六百点。 古字的课程这一日有三堂,每一堂都是一个时辰。如今这一堂课尚未结束,小殿中还有人在,叶殊得再等上小半个时辰方可。 叶殊并不在意,下一堂便是今日的最后一堂,他既然看到了,自然就不愿意错过的。 与他一般在外面等候的还有几人,互相打量过后,都不曾搭讪。除了叶殊外,另几人好像都在努力思索着什么,可能是他们正在回顾从前所学? ——也是,今日的课是“六课循环”中的第四课,这几人若是一堂课都不曾错过的话,就已然学过十八个古字了。 叶殊初来,从第四课学起,这一循环过后再补课就是。 · 小殿里的弟子陆陆续续都走出来,大约有十几人之多。除却少数的一二人以外,其他众人神情都有些恍惚,还有的眉头深锁,好像在思索,眼神却很茫然。 看来,天赋好的并不多。 叶殊并未多看,在一刻钟后,走进了小殿。 与他一般等在外面的人也都纷纷朝小殿里面走去。 叶殊很快入座,盘膝在蒲团上,静静地等候。 又是一刻钟过去。 小殿里面坐下了九人,闭殿的时间也到了。 有一位身形瘦削的高挑女修走进门来,空荡荡的袍子衬得她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般。她的相貌中等,五官也谈不上俏丽,唯有一双眸子里透着一种极为悠远的神采,给她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气质,竟叫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女修进门后,徐徐开口,声音里也透出一丝缥缈。 “我姓邬,你们可以唤我‘邬长老’,教导你们古字。” 叶殊与其他弟子们一般,都在这女修进入之时,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是和其他弟子们不同,他并未无法移开目光,而是在自然地抬眼后,又自然地听她出言,从神色到举动,都全无异样。 ——他很清楚为何邬长老会让人看得愣住,并非是什么暧昧旖旎的缘故,而是这位邬长老在阵道上的造诣很高,通身上下都笼罩着玄妙的阵道之力。阵道的根本来自于天地,天地自然,玄而又玄,美不胜收,自然引人注目。 但叶殊自身的阵道造诣极高,所修炼多年的阵湮劫指是一指成真一指湮灭,自身炼化孕育的本命法宝本能便是破阵万千,又岂会因着一些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阵道之力而有异常反应呢? 在邬长老开口后,那玄妙之感散去,所有看住的修士都瞬时清醒过来。因他们也听过许多课了,并非头一次被慑,也都只是收回心神,觉得有些微微的尴尬而已。 · 邬长老微微一笑“今日所学古字,第一次,且看。” 说话时,她的视线不经意在叶殊身上轻扫而过。叶殊有所察觉,但也依旧平静,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邬长老则未有迟疑,探出右手食指,在前方徐徐地划出。 随着指尖的缓缓移动,一股法力自那指尖迸发而出,而这法力化为了一种碧蓝之力,于空中慢慢地形成了一些笔画。 每一道笔画中,都有着奇异的力量,那碧蓝之力推进笔画形成字迹时,像是遇见了什么极大的难处,每一点都相当吃力,越来越缓慢。 邬长老的面色倒没什么变化,她用法力书写古字虽然既慢且难,但并非是她的领悟不够,而是她在书写时要融入自己对古字的领悟,又要展示给诸位弟子观看、感悟,就要比寻常时书写要麻烦许多,对她的消耗也多上许多。 叶殊也仔细地看着一笔一划,从中去观察邬长老的领悟。 还是颇为精深的,对古字的了解也很透彻,展示得颇为清晰,也的确有资格教导门中弟子……只是很可惜,她所教导的这个古字,就是叶殊已然学会的六十四个古字中的一个。 古字繁复,每一个笔画都有奇异的韵味和玄妙,眼前的这个的含义为“广”,乃是叶家原本就储备的古字之一。 叶殊心中微微叹息。 第一个重复了,也不知后面会教导的几个如何?只但愿他将所有课程学完后,能多得到几个不同的古字罢。 · 邬长老是个话少之人,六个古字全都是她用法力所书写,其中的耗费必然不少。前面两三个字尚好,写到第五个字时,她的额头就已然微微沁出汗水来了——她的修为其实在长老中算是低的,只是神游境界的修士,这般消耗到后来,自然是有些疲惫的。 但她的元神已然七变,境界上还是很高深的,想必也跟她对古字的研究精深有关。而她能成为长老,应当也跟此道有关。 邬长老每逢写完一个字,都会停顿一会儿,任由众位弟子自行感悟、尝试书写。但弟子们便不是用法力凝聚了,所谓“书写”也是真正地书写,以符笔在符纸上描绘笔画。 渐渐地,六个古字都书写完成。 邬长老并未出言,而是也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打坐调息。 随后她才轻声说道“若是有不解处,可以分别过来问我。” 至此,大约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是邬长老单独指导对她所教古字有疑难的学生了。 也的确有几个学生,在艰难地于符纸上书写了些散乱笔画后,各自对视后,依照顺利一一上前,小声地说出自己的疑问。 邬长老态度和气,纵然这些弟子提出的再如何错漏、浅显,她也都仔细地尽数指点出来。 · 叶殊并未过去,而是也取出了符纸和符笔,缓缓地书写着。 符墨的光华内敛,但其中的灵气却很浓郁,随着他写出的笔画,一个奇异又复杂的字形也慢慢地出现在了符纸上。 这一堂课,叶殊略有失望。 邬长老的教导颇为不错,他也能从她的书写之中得到一些不同的感悟,可六个古字教完后,与叶殊所会的不重复的,竟然只有一个古字。 其意为“蚀”。 幸好,妙用还是很多的。 叶殊学会的古字是超过所有古字一半的,而学这一门课程,越是学会的古字多,往后的领悟就要相对容易一些。更何况他在古字上的天赋原本就很高,故而学习这新古字的时候,其他学生还颇为艰难地在努力模仿字形,他却可以慢吞吞地将其整体描绘在符纸上了。 在描绘完古字后,这堂课还有些时间,叶殊自己并无什么疑难要去询问,稍微顿了顿后,将那写好古字的符纸收入混元珠,又重新拿了符纸开始描绘。 不知不觉间,叶殊写了有十余遍,每多写一遍,他下一个字就能写得更快些。 待到写最后一次时,他之书写居然就与寻常写字那般,信笔挥就,半点停滞也无。 · 这时,一个时辰到了。 邬长老抬手制止另一个发问的弟子,起身走出小殿。 叶殊将符纸符笔都收起来,自己也站起身来。 也罢,总算是多学了一个古字。 如今他所掌握的,有了六十五字,他再等几日后的下一堂课罢。 · 古字课程后,时辰也还早,叶殊又去听了一堂阵法课。 他自然挑的是那极少数自己不会的阵法,属于一种单独开课的大阵。进入课堂后,那位开课之人也是一位神游境界的修士,其所掌握的大阵似乎是来自于他的一次历练,是一种可以在短时间里提升他的实力,同时削弱其他进入大阵的修士实力的阵法。 这种阵法是强化自己削弱敌人,于实力比敌人弱小的修士而言,此阵一出,就有极大可能拉平自己与敌人的境界差距——纵然敌人很多而自己只有一人,阵法笼罩开去,也能将敌人逐个击破——随着布阵之物的品质高低,能困住敌人的境界和数目也都有所不同。 于很多时常历练的修士而言,这大阵都是极为有用的。 · 这位神游男修并非是一位长老,而是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他的脾气挺不错,在教导时也很用心,全无隐瞒,将挑选炼材、炼制布阵之物或是购买布阵之物、布置阵法以及阵法的所有隐秘,尽数细讲。 选择这堂课的弟子也不少,都听得很认真,其中很多都不是修炼阵道的,他们来学这门阵法,也只是想要让自己能拥有一项保命的手段而已——这也无妨,并进这位神游境的师兄也并非专修阵道之人,他来教这阵法,也不过只是因着他对这套阵法相当熟悉罢了。 也是因这缘故,不修阵道的在这位师兄的课堂上,学习起来也没太多晦涩难懂之处。 · 叶殊修阵道时,除了叶家中精通阵道的族人来为他讲课,便是自己翻阅阵法典籍、古籍、古阵残谱等来自行领悟,倒是不曾有不修阵道之人给他讲过。如今听一听这“外行修士”的讲解,隐约又叫他有了些旁的感悟,倒也有趣。 一堂课后,固然还有许多弟子没听明白,要再买一堂或是去向这神游师兄求教,叶殊自己却已悟通学会,要再去换其他课程了。 。 第 789 章 藏书楼 叶殊来到约定的小殿南面,静静等候。 忽然间,他心中微动,抬起眼时,就见到了高空中一抹轻快的影子——是比翼鸟盘旋其上,在等着他的指令。 叶殊传过去一道神识。 那一双比翼鸟便顿时明白,莫要再往返而飞,只待片刻后,就要载主人们回去了。 果不其然,盏茶时间过后,杏黄长衫的展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见着叶殊,跑起来就更快了。只几个呼吸时间后,他就到了叶殊的身前。 “叶师弟,你可等久了?真是对不住,我先前听课入神,多问了长老几句话……” 又是一通叨叨,不同于先前的几回透露出好些于叶殊有用的消息,此次的几乎都是无关紧要之言,但既然已决定与之为友,叶殊自然也仍是认真听了——左右现下还在等人,一个人清静很好,耳边热闹些也不坏。 这时候,晏长澜也来了。 叶殊依旧如平常一般,在见到晏长澜时,神情就会稍稍温和些。 晏长澜亦是如此,只要在叶殊身旁,总显得温厚。 展星快活地又与晏长澜打过招呼,才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忽然想到,纵然是说了好些话了,可他终究与两位师弟是刚刚相识,这就应邀前去他们宅中做客,脸皮是否太厚了些? 叶殊看出展星的窘迫,也没劝慰于他,只是招手叫比翼鸟悬停在面前,直接与他说道“展师兄,走罢。” 晏长澜也对展星露出笑容。 展星到底也不是矫情之人,就也直接跳到了比翼鸟的脊背上了。 他口中还没忘了叨叨地称赞“叶师弟,晏师弟,你们这妖禽好生漂亮……” · 比翼鸟落在宅院前,待叶殊几人跃下后,他们便又在宅子里的空中盘旋起来。 莫看展星是个性子简单的,但他的见识也并不少,居然也很快认出来古兽蛮蛮,还在比翼鸟的背上唠唠叨叨分析一通,最后竟也说得没错。 这时眼见比翼鸟飞走,展星不由感叹“两位师弟比翼双飞,就连豢养的妖禽也是一双比翼,着实让人羡慕得很哪!” 晏长澜笑道“以展师兄的人才,若想结一位情投意合的道侣,想来也并不难。” 展星却有自知之明,摇头又叹“哪有那般容易?便说我这张嘴,就不是寻常女修所能容忍。何况我这实力不太高明,家资又不丰厚,更没什么可以打动心仪姑娘的了。” 晏长澜扬眉“哦?展师兄有心仪的姑娘了?” 展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信口胡说。” 叶殊看他一眼,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仿佛带着调侃“是不是信口胡说,也只有展师兄自己知道了。” 展星面皮一热,把这个话题打住了。 · 进了院门,秋滟红与罗吟迎接几人,行礼过后,各自去准备一些香茗、茶点。 叶殊和晏长澜将展星引入水榭,三面都是湖水,又有荷叶田田,景致可说是清幽静美。 秋罗二女侍立在几人身后,很是恭谨。 展星喝一口茶,品了品后,赞扬道“味道不错。” 尽管展星还未拜师,但他也内门弟子的身份也是雇佣了仆婢的,他所住的地方也一样是弟子居。不过弟子居遍布宗门内很多区域,他所住的不在这一片,也没有道侣合住的地盘大。 坐了一会儿后,展星在叶晏二人的陪同下又把宅子逛了一遍,接着罗吟去庖屋让钟紫做了几个好菜,又招待展星吃了一顿。 茶足饭饱后,展星感觉颇为满足,再没多留,就告辞离去了。 在之前的交谈中,他也没问叶殊、晏长澜明日选了什么课、要去何处云云。能顺利与叶晏二人结交,他已很是高兴,该有的分寸,他依旧是有的。 临行前,展星只笑道“这几日我去努力一把,倘若侥幸通过,或许我们能在秘境里遇见。” 叶殊点点头“日后再见。” 晏长澜则是一笑“展师兄有空闲时,传一只信符来便是,若我与阿拙也有暇,也能抽空聚上一聚。” 展星更笑得快活,爽利地说道“成!咱们再会了!” 接着,这展星取出一件飞盘似的法宝,自己朝上面一坐,就“嗖”一声,冲向了远方去。 · 第二日清晨,已然盘膝打坐、积蓄法力整整一夜的叶殊睁开眼,正对上坐在不远处的自家道侣明亮的双目。 叶殊眸光不由微微柔和。 晏长澜冲他露出个笑容“阿拙,我们今日去一趟斗战台?” 叶殊颔首“先去斗战台,午后你我同去藏书楼,将可以租借的书册选一选。” 晏长澜自无异议,他站起身,朝叶殊伸出一只手。 叶殊抬眼,略带了一丝无奈,抬手与他握住。 两人走出门去,仍旧由比翼鸟来代步。 · 内门的斗战台在西北方向的一片广阔的场地上。 说是“斗战台”,实则是数栋极为宽敞的殿堂,每一座容纳的弟子境界不同,譬如筑基期只有一座殿堂,金丹境界的有五座,元婴境界的有两座,神游境也是一座。 叶殊和晏长澜要大致知道流云宗弟子的总体实力如何,自然要将每座殿堂都走一遍,至少都看上个几场对战。 于是,两人先进入筑基弟子们切磋的那一座殿堂。 门前仍旧是有牌匾,写着“筑基”两字清清楚楚,让弟子们绝不会认错。 才踏入筑基殿中,就陡然听到一片喧嚣。 叶殊抬眼一看,殿内大约布置了扩充的阵法,比之外面所见的巍峨大殿还要更宽阔许多。而殿内的四周都有许多石阶看台,一阶阶犹如梯子,但每一阶都很是宽敞。 石阶上坐满了人,都是或者来观战、或者来参战的修士们。四面看台所保卫着的是巨大场地,上面犹若棋盘一般,分出了一百个“格子”,格子与格子之间都有一丈左右的间隙,而每个格子都是一座真正的“斗战台”,能容纳一场弟子之间的斗战。 叶殊与晏长澜并肩走到附近空着的石阶,与其他弟子一般盘膝坐下,看向下方的那些斗战台。百座斗战台上都有弟子在切磋,满满当当的,一个空闲的也没有。 每当有哪一座斗战台上的切磋双方停止交战,他们就会离开斗战台,从下方的空隙里离开。而其他想要参战之人则会迅速来到空隙里,跃上台切磋起来。 · 叶殊的视线在百座斗战台上扫过,但尽数看完后,也不曾再任何一场的切磋双方身上停留。他暗暗有了判断——流云宗弟子的实力比起天剑宗的弟子来要略胜几分,但是相较他前世所在的叶家的子弟们,就要逊色一些。 而这等实力,远远比不上他的长澜。 叶殊并未立刻离开,见有好些斗战台上都接连换人切磋了几场,才与晏长澜离开了筑基殿。接着,他们就到金丹殿去。 殿内依旧是比外观看起来要宽阔许多的,竟还是筑基殿的数倍。斗战台与看台的安排则跟筑基殿那边相仿,只是约莫考虑到金丹修士实力更强的缘故,每座斗战台也比筑基殿的斗战台宽阔数倍,能容纳金丹修士在其上肆意交手。 叶晏二人依旧坐在看台上观战,神识张开后,他们也是同时看到了两百金丹修士的捉对切磋,着实让人惊叹。 金丹弟子们的交手当然是激烈的,每一招一式的变化也要繁复得多,威能更是十分强悍。筑基弟子们的法力消耗得颇快,若是全力出手,一场对战耗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但金丹弟子就更“狡猾”,对法力的运用很是精妙,和对手交战时,每次的法力消耗不说是恰到好处,却也不会太过浪费。自然,交战的时间就要长上许多了…… 叶殊也对这些弟子的能力有了判断,而这判断在他与晏长澜将几座金丹殿里的斗战全都扫过一遍后,就更确定了下来。 这些金丹弟子的本事,诚然是比不过叶家的族人们的,其中过半也仍旧强过了下界的天剑宗,可另一半里面却有些弟子竟比天剑宗的剑修要逊色许多——这就让人有些意外了。 虽然即使是十分优渥的环境,也依旧并非每个弟子都会勤勤恳恳地修炼,哪怕是一个宗门里堪称精英的内门弟子,依旧是良莠不齐。但是还比不过下界的修士,未免也就太闲散了一些。 叶殊思忖着。 仔细想想也对,流云宗的规矩并不严格,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选课都是全凭自愿,赚取流云点也都是自愿。如此一来,道心坚定的、资质出众的倒是都能依照本心修行,强者愈强,而其他的那些不肯上进的,最终只怕都难以进境,半途夭折或者寿元终了了。 · 接连把五座金丹殿的对战都看过了,叶殊和晏长澜再去元婴殿。 元婴殿便不再是百场一起了,其殿内的空间比金丹殿更大上许多,也依旧有格子,但一共就只有十个格子,是十场同时进行。 不必多说,元婴弟子们实力比不过叶家的,但大约也是因着这称得上是灵域修士中的中等境界,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是经过了多次雷劫考验的,历练的时日也都非常长久了,故而其实力都不算弱——与天剑宗这般下界府城的顶级宗门长老相比,他们还是要稍胜一筹的。 叶殊做出判断但是比风凌奚和淳于有风还是要逊色太多。 只不知这流云宗的流云十子的实力,相比起两位师长如何? ——曾经的玄云仙宗,其门内有多位大乘修士,能被选拔为玄云十子的,其境界要求乃是神游修士。待神游修士们实力提升到聚合境界以后,就能去申请长老的头衔。 而现下的流云宗,门中实力最高的是通玄修士,故而流云十子的选拔条件也要低一些,其境界要求就是元婴期的修士。同样的,在提升一个境界后就会自动退出这一代的十子,能去申请长老的头衔。 当然,很多出色的弟子之所以申请成为长老,并非是贪图这个称号,而是一旦申请成功,其月例、年例也都会有所增加之故。 ——由此可见,一旦风凌奚和淳于有风来到灵域,以他们的实力,即便在流云宗这等二流的势力中也都算是绝佳的。且说不定还能也成为流云十子的有力竞争之人。 · 几个殿堂全都看过后,叶殊也就心里有数了。 晏长澜同样看过,虽没说什么,但他如今也是很有见识的修士,跟自己对照一番、跟天剑宗对照一番,也能得出与叶殊相似的判断。 两人在流云宗内门金丹弟子中,实力绝对不弱。 既如此,很多内门弟子所能做出的选择,他们也可以选择,甚至能走得更远一些。 · 不知不觉间,已是午后了。 依照先前所言,叶晏二人召来比翼鸟,一同飞往藏书楼。 · 藏书楼在勤学堂的中央,其建筑颇高,拔地而起,足有九层。 说着是楼,其形态也近乎于塔了。 叶殊和晏长澜来到第一个楼层前,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壁障。 经由邰胜的玉简介绍,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在这楼里,每一层都有许多实力强大的灵傀看守,但是它们并不负责引领弟子,也不负责介绍楼中藏书。它们的作用,只在于监督弟子们是否毁损书册,是否在楼中争执打斗——一旦发觉,会视情形轻重而做出惩罚,严重者自要送往司刑堂严厉惩处。 至于弟子们的进出? 但凡是流云宗的内门弟子,只要确定了身份后,都能自行进出。而确认身份之前,则都会被数个强大阵法所组成的阵墙阻隔在外。 叶殊和晏长澜依照玉简所载,都取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将法力灌注其中。 一阵轻微的嗡鸣后,前方那无形壁障就从坚固顽强化为了一片柔和,尽管依旧是存在的,但二人却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直接走过去即可。 于是,二人便当真直接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十分顺畅就进入了第一层楼。 · 藏书楼的每一层楼都对应一个大境界,是什么境界的弟子,就可以进入相对应的楼层。但也考虑到一旦弟子们境界不足,恐怕会受到更高层的影像,故而除非急需上楼的弟子额外进行申请,领取通行证明,否则都不能往更高层去。 叶晏二人都是金丹期,就一如他们所领取的白色木签上所言一般,可以在前三层通行无阻。 · 在第一层楼里,空间极其之大,一眼看去都是望不到尽头的书架。 每一个书架都有十层高,每一层的架子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密闭方格。每一个方格里面都分别悬浮着书册、玉简、玉板等,而方格的前方则是绘制了许多阵纹的琉璃,且书写着一些数字和许多的小字。 叶殊和晏长澜并肩来到第一列书架。 距离他们最近的书架侧面镌刻着一个朱红色的大字丹。 叶殊朝前走了一步,看向第一个方格。 方格里面悬浮着的是一本大约巴掌大的册子,封皮展露在外,上面书写着“百种灵药详解”的字样。很明显,这是一本介绍灵药的书册,而这里面的灵药,应当每一种都可以拿来炼丹。 也的确是如此,格子前方的琉璃“门”上,除却阵纹就是字迹,那字迹的最上方写着这本书册一次可以租借三日,租借所需要花费的是二十流云点。另外更多的字迹则是介绍了书册的大概内容,为百种最基础的、炼丹会用到的灵药详解,这详解就包括如何辨认、如何采摘、如何保存、大致用途、简单培育等等。 上面也了一些警示的话语一旦三日之内不能将书册归还,就会有灵傀上门索取,并处与租借费用相同数目的处罚。 琉璃“门”上绘制的阵纹也很简单,跟叶殊之前见过的那些都差不多,在阵纹交汇处有一个凹槽,是可以将弟子令牌穴|进去的。当弟子们选中这一本书册了,令牌一穴,就会自动扣去相应的费用。不过也有不同的地方,就穴|入弟子令牌的凹槽旁边还有一个狭窄很多的凹槽,看一看它的大小,是可以穴|入木签的地方。 ——无疑,这藏书楼里的设置也很是精妙,弟子们在此间也能节约许多时间。他们只管依照门类自行在书架上选择所需要的东西,就可以自己租借了,不必有太过累赘的过程……弟子的总数多了,若是不精简过程,整个宗门也是难以运转的。 叶殊对这凹槽什么的只扫了一眼,他主要所观察的还是那些阵纹。 其实以他的实力,瞬间就看出了这些阵纹的用处,也知道要如何破解,但他更看出了其中更多的玄妙——若是有人真的自诩阵道高明,意图自己去将这方格上的阵法破解,那么他们当真如此做了之后,整个阵法就会生出连串的反应,对整个藏书楼中潜藏的灵傀示警。与此同时,宗门之内的强者们也会立刻得到通知,纷纷赶来,绞杀敌人。 若是不想让宗门得到警示,破阵之人就必须一次将九层藏书楼中的每一个方格上的阵纹都同时破解,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就必然无处可逃。 即便叶殊自觉阵湮劫指、百劫九煞针都可以破除这些方格上的阵法,可哪怕他的实力更高深几百倍,阵湮劫指也不能保证一次将这楼内密密麻麻的大小阵法一个不漏的全部同时破除。百劫九煞针一瞬可以穿透无数地方,但这一瞬也是分先后的,能在许多修士意识不到时突破多处,却不能隐瞒住精妙的连锁阵法,也同样会激起阵法的反应…… 叶殊有些赞叹,但并没有惊讶。 他们叶家也有藏书之地,也同样会让族人们自行去挑选,挑选时也会花费族内的贡献,也用了诸多的阵法。那阵法传承古老,他曾经多次去观摩过,在观摩过后,也有过多次领悟。 与如今藏书楼里的这个,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罢。 · 大略打量过后,叶殊轻轻拉着晏长澜,跟他一起在众多的书架之中穿梭。 这整一个楼层中的所有书册、典籍,与修炼相关的都是适合炼气期修士的,但除此外,还有更多的是任何一个境界的修士都可以了解一番的知识——比如什么上古秘籍、趣闻杂谈、前人笔记等等,甚至很多都是残片残篇,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古老的遗迹,内中或许很多不过是一些上古人尽皆知的,但也或许会有很多对今人非常有利的。 种种书册典籍玉简兽皮,记录了无数知识,数量多到恐怖,甚至有不少是在叶殊的记忆里都不曾见过的,足见其包罗之广了。 叶殊穿过那些只与修炼相关的,来到了一片书架都放着遗迹相关、上古相关、游历相关、趣闻笔记的地方,一层层书架去看琉璃“门”上的介绍。有时用肉眼看,有时则用神识去看。 这样些书册典籍租借时所需要的花费大多都不贵,就算是很古老的那些,也都相当便宜,甚至许多只要一两个流云点就能租借一日——于宗门而言,大约也希望弟子们能将这些典籍多多查阅,从中筛选值得记忆的消息罢。毕竟弟子们若要走向更高的境界,都是要走出宗门、四海历练的,而历练的途中会有许多经历,也会遇见许多奇遇,到那时,在这些古籍上所得到的知识,就会给他们无尽的助力。 叶殊自然很明白这点,于他而言,流云宗目前最吸引他的,除了他没见过的阵道相关之外,就是这些来自零零散散的古籍了。 他的叶家固然很大,典籍固然很多,可终究不可能总揽天下的一切知识,而他去向何方,能看到新的东西,他就要更多的学习、记忆。 · 晏长澜是了解叶殊的,见叶殊已然深陷这些典籍,平日里淡漠的眸子中带着点点神采,不禁微微笑了笑。同时他也在心里盘算,此处似乎有许多阿拙想看的书册,但就算每一本便宜,合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他自己的修炼不能放下,手中的流云点未必能挪出来,那他该想个什么法子多多赚取额外的流云点,也好叫阿拙能随意挑书才是。 这般慢慢地想着,晏长澜没有打扰叶殊的兴致,只是一边想一边跟着叶殊的脚步,在这第一楼层里缓缓而走。 叶殊一时间沉浸进去,隐约间能感知到他家道侣一直都在身旁,也就不曾被惊醒,而是默然将所有想要租借的书册名称、所在的书架记下。之后他便会依照其能租借的时间,挑选一番,先租借一批回去。 · 渐渐地,好几个时辰过去。 在藏书楼外,天色已然暗淡下来,但是于修士而言,修炼原本便不分昼夜,只这样短的时间里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也是寻常。 晏长澜心里转过许多赚“钱”的门路,暗暗考虑过后前去尝试,之后也随着叶殊寻找各类书册。他不知道叶殊到底掌握了多少消息、知识,也无法替叶殊去挑选,那么为免和叶殊重复了,他就只寻一些从名字上就能看出的剑道相关的古籍,将之也记了下来。 就比如一些关于剑道遗迹的大致介绍、可能所在的地方……又比如一些可能会传承某种剑法的地方……还比如一些有上古遗留的剑道真意存在的地方,可以让剑修们过去参悟…… 晏长澜看得越多,感觉也对灵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 叶殊其实查阅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他带着晏长澜将整个第一层都走过一遍,此间所有书册典籍的所在,他也都了然于胸。 到这时,他才回过神来,神情重新变得与平日里一般没有波澜。 晏长澜看向叶殊,关切地问“阿拙,你神识消耗不小,可疲惫么?” 叶殊知道自家道侣陪伴自己许久,不由神色微柔“没事。” 晏长澜仍有些不放心,也没多想,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葫芦,将葫芦塞打开,递到叶殊的面前。 这葫芦里面,放着的是混了混沌水的涅金蜂蜜。 如今的涅金蜂所酿造的蜂皇浆已然能对神游境的修士都有助力了,对于元婴期修士的好处更是极大。两人才是金丹期修士,这里面的药力就显得雄厚了些。 于是叶晏二人最常服用的,还是涅金蜂蜜。但单单只是蜂蜜又似乎有所不足,那么两人就会取一些蜂蜜混入几滴混沌水,合起来服用后,不仅见效快,在各方面都能为他们快速补足——无论是法力还是神识,就连有所损伤的肉身都能迅速恢复。 此刻的叶殊不过是因着“看书”太久,记忆太多,导致了神识的大量消耗,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可是在晏长澜眼里却辛苦得很,要服用一些“混沌涅金蜜”才可以弥补一二。 叶殊明白晏长澜的心意,就将葫芦接过来,抿了一口。 刹那间,一股极为滋润的力量自他喉间散入身体各处,将之彻底滋润,他的金丹在这滋养之下发出外人所无法觉察的轰鸣,推动着他体内的法力运转。同时,他的神识消耗也快速地补足,使他倍加精神。 叶殊轻轻呼出口气,将葫芦重新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将之收好,再打量自家爱侣,见他的确无事了,才放下心来。 叶殊说道“长澜,我们去二楼罢。” 晏长澜自然是听他的话,点了点头“好。” · 偌大的第一层楼里,除却叶晏二人外,还有很多其他弟子。有不少炼气期的弟子,但更多的却是筑基期以上的。他们或者单独前来,或者结伴而行,彼此交谈时声音极小,几乎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而他们大多所查看的、所挑选的,也都是与游历相关的典籍。 也因这缘故,叶殊虽然看过了几乎所有琉璃“门”上的介绍,实则有些方格里面的书册却已然被人租借而走。 流云宗的想法妥帖,那些空了的格子里,也会悬浮着一行字,写明还有多久书册就会被归还回来。倘若想要租借,可以将弟子令牌穴入凹槽里,将费用扣取,以此预定书册。待时辰到了,于令牌验证之下,自行过来取走就是。 不过,有些极受欢迎的书册能容多人预定,叶殊就曾见到有空了的格子里面,悬浮的字迹上,除却预计的归还日期外,还有其他的数字和说明——预定者共三人,每人租借时间为两日,若有第四人预定,可于六日后来取。 叶殊并未预定哪一本书册。 不是旁的,而是他想要租借的书册太多了,须得陆续租借。既然如此,那些空了的可以放在后面,他先将原本就有的书册借上一些。 · 第二层是适合筑基修士的,整个楼层的设置与一楼并无区别,众多的书架也是一般无二地陈列着,只是书架的总数要少上许多。因着那些并非用于修炼的典籍大多放在第一层,只有极少数正好适合筑基期修士的放在此处,是想要筑基弟子们看到之后,在历练时能有几个明确的目的。 叶殊是金丹境界,这里刚好适合筑基修士的那些,反而都对他无用了。 因此,叶殊在这一层花费的时间很少,只用神识粗略地扫过,再各书架之间走马观花地看过一遍,也就不再继续。 ——自然,这一层里倒也不是所有书册都对叶殊无用,也有一些可以让筑基期修士参悟的上古阵法残片,或者一些极不常用但阵法结构有些意思的。因着相对浅显,并非是叶殊急需之物,但对他多少有些用处,待他流云点富余时,也是可以租来瞧上一瞧的。 · 两人终于来到了第三层,陈设依旧没什么不同,其书架的数目倒是不比第二层的少,可见流云宗搜集的关于金丹期的各类功法、其他书册数目,也是非常庞大的。 这一层也是叶殊和晏长澜可以到达的最后一层,于叶殊而言,未必能在这里寻到什么,或许他更多的选择还在第一层,但对于晏长澜来说,他就需要在这一层中挑选一些适合他的剑法了。 于是,第一层时晏长澜陪伴叶殊,这一层时,叶殊就随着晏长澜一处处地逛去。 · 两人先不去其他地方,来到了写着“剑”字的书架。 这一类的书架都在同一片,足有二十多个,上面所存着的剑法极多,适合剑修所修炼的功法也是极多的,除了这以外,还有一些关于剑道的、真意的、秘技的、锤炼剑术之法的。甚至还有与不同剑法相匹配的炼体之法。 流云宗关于书册的安排颇为合理,先前叶殊留意到,在第二层的“剑”书架里,虽然也放着无数的剑法等,但是关于剑道与真意的都只是简单的描述——这都是因着剑修往往是在筑基期以后才会接触到真意,而为了真意是直指他们本心、不受他人影响,都最多只能点拨,其他都要靠他们自己去领悟。 等到了这一侧,能进入内门还坚持修炼剑道的,哪怕是还没能真正将真意领悟出来,也多半已然找到了方向。到这时,有些更深入的东西就可以去看一看了。 · 晏长澜顺着书架一个个看去。 每个书架的每一层最前方,也是有一些小字分类的。 他看到在第一个书架上,第一层到第八层最前方都写着“土属性相关”,他再看一眼这几层的各个格子,里面所放置的什么《震地剑》《厚土剑》《厚土六转功》《土剑遁法》等等,从名字上看就很明显,全都是有土灵根的才有利于修炼的——倒也不是说其他灵根的或者多灵根的就不能修炼,只是那样一来,事倍功半而已。 晏长澜是变异灵根,还是相辅相成的风雷双灵根,在所有的灵根中,是比起单灵根来更加罕见的。不过相较下界的资源相对贫瘠、修士数目也远远不如,灵域如此辽阔富饶之地,所出的风雷修士总数也是不少的。 故而,适合风雷灵根修士的资源,在流云宗这般的宗门里很好找,各个境界的功法剑法足能凑满好几个书架——哪怕金丹境界的,也是有好几层的。 · 很快,晏长澜越过其他的书架,找到了风雷属性所在。 挺有意思的,一共六层书架,两层放着的是风属性相关,三层放着的是雷属性相关,还有一层是独属于风雷双属性的。 叶殊站在他的身旁,同他说道“长澜,你慢慢去挑,若有心动的便直接换取。即便换来以后发觉并不合适也无妨,再换过就是。” 于他而言,他的道路自然是要修炼最合适也最强大的剑法方可,纵然流云点不足,他也可以多炼制一些法宝交于宗门,到时自然可以得到一些积蓄,多换上几次,总能找到最好的——他们结成了紫丹也不可松懈,每个境界都要将自己打磨到最完美,才能让日后的道途更加宽广。 晏长澜朝叶殊笑了笑“阿拙放心。” 他自然也是会变得越来越强,只有如此,他才有资格能与爱侣并肩同行。 也才能,竭尽全力,护持他的阿拙。 · 于晏长澜而言,功法是不用更换的,那乃是叶殊替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上古功法《风雷啸天诀》,其品质极高,在这流云宗里根本没有其他法门可以相比。身法他也不用更换,《风雷九变》是玄云仙宗的遗赠,也是威能无匹。炼体之法更是早已拥有绝佳的。 他要挑的,有且只有剑法。 。 第 790 章 选定剑法 在下界时,晏长澜多有奇遇,学过很多剑法,自己也领悟过很多剑法,但随着他修为的提升,从前所用的剑法也在被他不断地放弃,再换上更适合他的。(.k6uk.看啦又看手机版) 直至晏长澜来到灵域以前,于他合用的剑法只剩下了两套 一套是晏长澜在走过生死大恐怖后,通过剑壁考验后所得,一共只有三招。当时他将之牢记在心,日后也多有习练,并以它们所展现出来的威能,为它们分别命名为风雷天崩、无相无定、剑光雷海。 这三招看似不像同一套剑法,但散发出来的意韵却很相同,与晏长澜的真意极为匹配,的确就是一套。只是其并未命名,晏长澜便唤其为《无名三剑》。 另一套则是出自第九口金钟,从那些剑痕中悟出了一式剑招——不错,仅仅只有一式。但内中包含十二种变化,任何一位剑修将自己的感悟融入进去,与这些变化相合、熔炼,就可以衍生出十二招剑法,形成一套。 这一式剑招同样没有名字,待日后晏长澜悟出这一整套之后,再给它命名不迟。 只是,如今的晏长澜已将《无名三剑》练得十分熟悉,可关于那一式剑招的十二种变化,却还不能形成新的剑招。 新的剑招须得千锤百炼,晏长澜心中涌现出无数种想法,却终究不能确定下来。其中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便是他融合自己感悟后所衍生出来的招式,竟然与剑壁所赐极为相似——想来也是,那剑壁中蕴含了那般多的剑痕空间,蕴含的剑道千千万万,既然晏长澜的路子不曾走偏,它从里面挑出最适合他的,可不就会和他现下的领悟重合么? 思来想去,晏长澜明白自己的底蕴就只到此处了,十二种变化姑且算是去掉了三种,还有九种他若能都一一顺利地演变一番,也生出几个剑招,就同《无名三剑》合在一起,或许精简了弄成个无名五六剑、无名七八剑的,又或许九变生九招,最终还是个《无名十二剑》。 · 晏长澜将《无名三剑》多次在叶殊面前演练,叶殊向来见识广博,可他毕竟不修剑道,在如今这个境界时,他已无法在剑道上对晏长澜有所指点。但同样也因着他见识多,曾经在叶家也见过了许多剑修,眼力颇好,在晏长澜演练时,能给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那时叶殊就对晏长澜提到,这三剑与风雷真意是融为一体的,其威力也可以随着风雷真意的不断提升而不断变强。以他来看,至少在神游境界时,晏长澜依旧可以使用这三招,此后若是他再突破到聚合境界,若是底蕴足够,对这三招的变化有所改进,也还是能用。 另外就是那十二种变化,叶殊也觉得其中三种能恰好合了那三剑颇为奇异,不过仔细想想确是情理之中。不知金钟里的剑痕是何处而来,与那三剑的威能品级既是在伯仲之间,那么最终两套剑法合为一套,也是妥当的。 之后新的剑法同样可以不断改进,甚至倘若始终能跟上晏长澜的进境,就可以一直用下去,成为他的本命剑法! 只是…… 前三招熔炼了真意和此前的感悟,后面的变化又熔炼什么?但无论如何,剑修的真意是根本,一切变化也都要依托真意而为。 一个剑修的本命剑法,那便是与他所悟出的真意结合最为紧密的剑法了…… · 晏长澜心里有打算,仔仔细细地从风属性的剑法开始看起。 第一本是《流风剑》,一共三式,可以融合真意,与流风相关的真意皆很合适,当然直指本源的风之真意也很好。除此以外,虽不要求修炼它的剑修一定是风灵根,却不能拥有水、土两种灵根,否则会有所冲突,影响剑法的威力。 像这类剑法典籍与很多功法、杂学典籍不同之处在于,有不少剑法都是可以先看演练的。琉璃“门”上的字迹有提醒,可以前往这书架的末端一格,那里堆放着许多留影石,只要花费少量流云点,就可以从中取出相应的留影石观看。 晏长澜想了想,有意先做个尝试。 他挑选《流风剑》的可能不大,不过先看留影石感受一番也无不妥。 晏长澜转头看叶殊“阿拙,我们先去瞧瞧如何?” 叶殊点头“走罢。” 两人就走到了书架的末端。 这里每一层的最后一个格子中,堆放的都是留影石,而且很奇异的是,留影石上面都镌刻着一个人名并一个剑法名,那便是演练这剑法之人了——或许是一位长老,或许是某位亲传弟子,又或许只是一位修炼这剑法的内门弟子。但毋庸置疑,不论是何人,其留影石能存在此处收取费用,必然都是经过了检验的,能将剑法清晰地展现出来。 晏长澜从里面找到了三颗写着《流风剑》的留影石,每一颗的演练之人都不同。 至于流风剑所收取的观看费用?在那琉璃“门”上便已写出,只需一流云点即可……尽管只能观看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归还,却也是相当便宜了。 于是晏长澜将令牌穴|入凹槽后,开启了那琉璃门,接着就从里面随意拿了一颗留影石出来。这时令牌自动脱落,里面也立刻扣取了一个流云点。 叶殊凑近晏长澜。 晏长澜朝他笑着摇了摇留影石“阿拙,我们一起看?” 叶殊又点头,道“这种留影石,要将神识探入其中后观看。” 晏长澜自然照做。 接着,两人便将神识一起探入留影石中。 ·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弥漫来又散去,在留影石中倏然出现了一位身着褐色劲装,瘦长俊逸的年轻剑修。他手持一把细长的宝剑,身姿倏然一闪,宝剑就“嗖”地刺出,犹若划过一段丝帛,却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年轻剑修犹若一股微风,其剑法也如微风,眨眼间就穿透到数丈之外——倘若在那处有敌人,怕是已在这无声的剑法中被刺中了。 紧接着,年轻剑修抽剑而回,剑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剑身仿若消失,剑尖又刺向了另一个方向,也是迅速朝前而去,眨眼收回来,神出鬼没一般。 · 叶晏二人看得专注,他们都能发现,这剑法就是如同流风一般迅疾、悠长,又将流风真意浸透其中,既顺滑又轻柔,让人摸不着痕迹。 的确是威力不俗,那年轻剑修对这一套剑法也可谓是炉火纯青,其中隐约透出的真意,正是最为匹配的流风真意。其将《流风剑》修炼到能够于其他弟子展示的年岁应当也不过就是不足三十岁的年纪,在剑法的造诣上如此之深,也着实个极为出色之人。 自这影像中,晏长澜虽不可能全然看出其中的奥妙,却也大致能看出剑法的威能如何,是否契合自己的剑道。 晏长澜思忖一会儿,又花费了一流云点,拿出了另外一个《流风剑》的留影石。 这一回的留影石是出自一位中年剑修,同样是展示这套剑法,所施展出来的每一个剑招也跟先前的全无不同,其中所包含的真意则有一些不同——那似乎并非是流风真意,虽也透露出流动之风的感觉,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自在与逍遥。 叶殊略思忖,看向晏长澜“逍遥真意?” 晏长澜点点头“纵然不是这真意,也与之相关。” 二人猜测,这位中年修士应当是拥有风灵根的,其所施展出来的真意是与流风相关,又因着他本身的性情、意志生出了奇异的变化。 就如同当初风凌奚为晏长澜展示的惊天真意,并非是与之雷灵根最为符合的、直指本源的雷之真意。但最适合自己的真意才是最好的,能悟出直指本源真意的修士,犹如晏长澜这般的,都是领悟了自己所修之道核心的、对己身之道有着极为深刻理解的,而且他们的意志原本就与这直指本源的真意非常契合。而依托自身意志而悟出真意的修士,都是极为自我的修士,只要他们始终保持这自我,真意也会越来越强大。 这二者谈不上哪些更好,哪些不好,但只消坚守本心,终究会有所成就。 叶晏二人对这一次花“钱”买下的影像也颇为满意,哪怕在影像里依旧看不出太多,却能从中体会到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接着,晏长澜干脆买下了第三人的。 这第三人还是个年轻修士,展现出来的流风剑比第一个年轻剑修展露出来的更加诡谲。当他的剑法神出鬼没时,透露出的是一种虽然轻柔无声又汇聚于突刺一点的杀机。 他仍旧领悟的不是流风真意,而是和第二个中年剑修一般,由自我而出的剑道真意。 叶殊见多识广,还当真就见过这一种真意。 晏长澜对剑道很有领悟,一下子也能有所判断。 于是二人几乎同时出口“刺杀真意?” 然后他们相视,都为彼此的默契微微展颜。 晏长澜感慨道“一套剑法匹配三个留影石,展现出流风剑的三种修炼方向,流云宗的师长考虑很是周到了。” 叶殊颔首道“不错,此间处处都有相助弟子修炼之法,只消弟子们肯尽力,在修炼上应当不至于寻不到门路。” 晏长澜也是赞同。 尽管在他心里,天剑宗才是最亲近的宗门,可不得不说,这流云宗的教导方式更妥帖。 · 晏长澜最终还是没有挑选流风剑,而是拉着叶殊回转过去,再从风属性那一层的第二本看起。 第二本是《暴风剑》,其展现出来的种种跟流风剑几乎是相反的,比较暴烈刚猛。但同样的,这剑法显得有些片面,只针对风之真意的一面进行诠释。若是修炼了暴风真意或者与“狂暴”相符合的、有风灵根的修士,修炼这剑法也合适,可于晏长澜而言,最好还是能找到更全面的剑法来——至于较为片面的这些,也不是他不想学,只是如今流云点尚且不足,自然还是先挑最适合的,再来“博览群书”。 刚刚晏长澜有所留意,《暴风剑》匹配的留影石只有两个,他估摸着,多半还是一个暴风真意,一个自我真意。 晏长澜并未多想,再来到第三个格子前,但这个格子是空着的,只知道个剑法名,好像是《风飘柳絮》,其要求似乎是风属性、木属性都可以修炼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那木属性相关的架子上,说不得也会有这门剑法。 就这般,晏长澜逐一去看。 接下来再去寻找,又要跳过两个装着风属性功法的格子,跳过三个风属性身法的格子,再跳过一个炼体之法的格子,才又是好几门风属性剑法…… 叶殊始终陪在他的身边,但在他挑选之时,却一直出口给他什么建议。 在他看来,如今的道侣早已经对己身之道了解精深,尤其是在他走过了生死之路后,于剑道上的修炼,就不必再听从他人之言。纵然是拜师了,其师尊的指点也该是依循他所领悟的剑道,而非是他师尊自己的想法…… · 将风属性的两层书架都看完,晏长澜只暂定了其中的两门《剑法》,但并未确定下来。接着,他就要去看雷属性的剑法,最后看风雷属性的。 依照他的想法,此次的挑选或者是风属性、雷属性、风雷属性各一门,或者便是只挑选风雷双属性的,若是双属性的并不能挑选出三门来,那么余下的木签也不会单用在风雷任何一种属性剑法的挑选上。 他的风雷真意,必须始终保持平衡,一如他所学会的那三式剑招,第一招风雷属性,第二招偏向于风,第三招偏向于雷。 · 大约过去了数个时辰之久,晏长澜才堪堪将所有风雷相关全都看完。 他总共挑出来的,风属性两本,雷属性三本,风雷属性的……一本也无。 晏长澜没料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想法。 论理说,风雷属性的架子足有一层,也就是足有好几十本适合金丹期风雷属性修士的,晏长澜全部都可以修炼,又怎么会挑不出来呢? 在晏长澜一一看过之后,其中有两成是功法,两成是炼体之法,三成是身法,最后三成才是风雷属性的剑法。如此一来,剑法其实也就十来二十本而已。 其中又有几本从剑法介绍本身就看出与晏长澜的性情冲突的,其他那各套剑法,他的确尽数都可以修炼,甚至他每一门都去挑选了留影石来看其威能,花费的流云点也有好几十之多。 然而,那些剑法的威力,都不能让晏长澜满意。就算有威力颇为不错的,其中所蕴含的奥妙,竟然都跟晏长澜的无名三剑有所重合—— 到最后,晏长澜只能叹一口气。 叶殊倒是没太奇怪,只道“可惜了,尽管流云宗得了玄云仙宗的遗泽,到底还是有许多底蕴流失。金丹境界的强大风雷剑谱不能寻到,也不算奇怪。” 风雷齐备的属性在灵域算是多的,相对于其他属性也依旧是极少的,更何况以晏长澜如今的底蕴,其他风雷修士好找的资源,他这里最初就要排除大半,留下来的少得可怜…… 晏长澜便明白,自己先前一见书架层数多就心生欢喜,属实是乐观了些。 叶殊轻轻抚上他的肩,安慰道“不必忧虑,你在金丹境界若只能施展无名三剑也无妨,它的威力非凡,招式虽老,好用即可,只要旁人无法抵挡,你就只管用去。何况你不是还寻到了几门风属性、雷属性的剑法么?大不了各修炼两门,如此一来,你也有五门剑法可用,也能有多重变化了。其他的风雷剑法,日后再来筹谋,等你结婴之后,你我同去第四层挑选,那里陈列的风雷剑法理应更强,你自其中去找,或许就能找到可用的了。” · 时日越长,叶殊的性情就越明显,除却少数出门游历、改换形貌与人交往时,大多数是会后他都寡言少语,说话时都用最简单的陈述。 晏长澜并不在意这些,不论叶殊开口不开口,他只要能感觉到爱侣的气息就在身边,便是心满意足,半点不觉得被人冷待。 而每逢到了他或失望、或沮丧时…… 就如同此刻,他的阿拙就不会吝惜安慰,待他十分温存。 · 晏长澜本就是极为刚毅之人,不过是一时没找到新的剑法而已,那点情绪在出现的刹那就被他的剑心雏形所斩去,不曾在剑心上蒙上半点灰尘。 但就在这时,他便感觉到了自家爱侣的安慰,顿时就满心欢喜起来。 晏长澜略侧头,眸光微垂,看向叶殊。 叶殊自然察觉到,道侣的情绪颇好,眼里就也微微柔和。 两人相视,各有温情。 而后,晏长澜笑道“阿拙说的是,找不到就暂且不找了。这偌大的流云宗,金丹期的剑法不合适,莫非元婴期、神游境的都不合适么?如今我所有的剑法虽少,但只要将他们尽数学到纯熟,在这境界里也勉强够用了。” 叶殊颔首“你心中有数便好。” 接着,晏长澜就准备在那两本风属性、三本雷属性中先各挑一门去练。 既然已决定最终两边都要学去两门,此刻的挑选也就很快,晏长澜在风属性的剑法中直接选择了《轻重剑》。 名字很不起眼,但实则其中包含了风的两种意韵,轻就是轻盈且快,重就是狂暴且慢,不过既然是与风相关,纵然是慢风,依旧是属于快剑的,只是比起轻快来要慢上一些,以沉淀法力,使之爆发出狂风来。 晏长澜选它,看重的就是其意韵的相对全面。 接着他再去挑选雷属性的雷就是狂暴,但不同的雷狂暴的方向不同,就造成了许多剑法威力和意韵上的差异。 他所看中的三门剑法全都是威力非常猛烈的,单一使出来,甚至并不在无名第三剑“剑光雷海”的威力之下。 只是,剑光雷海主要是铸造雷海,雷海之水全都是剑光所化,施展出来要让敌人身陷其中寸步难行,若有万剑穿心,若有雷霆加身——此招式是铺天盖地、能遮蔽一大片空间的,声势相当浩大,消耗的法力也极为巨大,在更多时候,还是用在群攻更多敌人的情形下为好。 于是晏长澜看中的三本都是更适合对付少数人的、消耗法力也相对少一些的。 他闭上眼,将先前看过的各种影像在脑中飞快地划过,再睁开眼时,眼中的雷光闪动又立即收敛,他周身险些流溢出来的真意也尽数收敛。 晏长澜选定了一本。 《洞穿剑》。 接下来,晏长澜果断来到《轻重剑》所在的格子前,看准那个狭窄的小凹槽,将白色木签穴|入其中。一如先前拿留影石时那般,琉璃门打开,露出里面悬浮的书册。 晏长澜伸手取出书册,再拔出木签。 木签上面的字迹变了,原本是“通行藏书楼前三层,共可领取三本书册”,此刻那“三本”就变成了“两本”。 晏长澜没有迟疑,再去雷属性的某个格子前,再次穴|入木签,拿到了《洞穿剑》。而此刻再拔出的木签上“两本”又变成了“一本”。 接着,晏长澜朝叶殊笑道“我就先挑这些,其他的日后再说。” 以他之意,既然他只用上了两次,那么余下的一次可以让阿拙去挑他看中的那些。 叶殊明白他的意思,却微微摇头。 晏长澜一怔。 叶殊则轻轻拉了晏长澜一把。 晏长澜随着叶殊,带着他走到了风雷书架的最边上。 在那处,有个灰扑扑的玉简,一看就非常陈旧了,应该来自于许久之前,从某个遗迹中出土。 晏长澜看向琉璃门,扫过上面的字迹,想了起来。 这的确也属于风雷属性的典籍,只是并非是剑法,在他先前扫过时并未多留意,飞快就掠过了。现下仔细一看,上面的介绍居然是《风雷属性千种天材地宝详解》? 晏长澜下意识地看向叶殊。 叶殊道“玉简中所记载的天材地宝来自上古,又多达千种,十分罕见。许多宝物都是出自遗迹、秘境之内,其有许多都是来自上古。你将其中所载都记下来,日后出去历练时,见到了不至于认不出来。”他面色微微严肃,“修炼资源,分毫必争,否则就会落在人后,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陨落于与我等竞争资源之人手中。” 晏长澜了然,静静地听。 叶殊语气又和缓下来,道“我虽在叶家看过了许多典籍,但我当年的属性与风雷无关,大多数心思都用在了阵道与器道之上,极力搜集的典籍,也都是那几类的杂学。与风雷相关的书册我即便看过一些,却也不曾仔细翻阅,如今倒是也认得一些,可总数合起来也未有百种,一旦入了那古老的遗迹秘境之内,那些不常见的,我也难以认出。” “流云宗有这古老的玉简,许多其他势力也必定会有一些,或许更多,或许要少一些。为免日后竞争资源时不利,必定要将之记下来方可。” 晏长澜便点头应下“阿拙考虑周全,我这就将它也租借出来。” 叶殊眸光一柔“嗯。” 晏长澜的动作当然很快,眨眼时间就把木签的第三次用掉。 当这一块玉简被他取出后,那穴在凹槽上的木签就仿若被什么物事焚毁了一般,瞬时化为乌有。同一瞬,琉璃门关上了。 叶晏二人并未惊异,晏长澜只管将租借的三物收入储物戒,自己就陪同叶殊,在第三层的阵器两道相关的木架之中走了一圈。 · 这一层能适合叶殊的,一如叶殊所想那般不多,依旧是绝大多数都与他曾在叶家所翻阅的重合,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但余下少数那不重合的里面,却意外地有一块玉板,内中所展示的是上古十八诡阵。 所谓诡阵也就是很诡异的阵法,可究竟诡异在什么地方就难以捉摸了,很多时候从阵法的名字上也都不能看出来。于是尽管琉璃门上写出了诡阵的名字,却也模模糊糊的,叫人不知道如何判断——除非自玉板中去看。 叶殊浏览了十八诡阵的名字,有五个是他曾经见过的,另外十三个他却都不曾听闻。这便引起了他一些兴趣。 当然,诡阵之所以是诡阵,或许它就是本身很诡异,让身陷其中的修士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如何破阵而出。但也有些时候就是阵法结构诡异、阵法所用的阵纹诡异、阵法所需的布阵之物诡异、阵法的一些布置手法诡异…… 而但凡很诡异的东西,多数都是有一些创新的,尤其来自上古,那时的修士恐怕会有更多的奇思妙想,又因与现今许多手法的不同,会带来不少的巧思。 这个玉板,或许还真对叶殊有用。 叶殊无须多考虑,一看这价位达到两千流云点,就直接用木签将之租借出来了。 除此以外,这一楼层上便没什么值得叶殊立刻换取的典籍了,他取回木签,与晏长澜一起重新朝着一楼走去。 · 因着先前已然都大致查看过了,叶殊心中有数,挑选起来自是很快。 不过其中很多他看中的价位都不高,他自然都宁可用令牌里的流云点进行换取。只有花费要达到几千的,他才会用掉木签的次数。 叶殊租借那玉板,或许也是因着其古老、昂贵之故,一旦租借,是可以查阅两个月的。于是他在选择第一批典籍时,分配时间时便也注意一番,确保翻阅的时候不会产生冲突,他也可以直接将所有租借之物都及时归还。 第一批的租借,木签的三次机会用掉了两次,另外还花费了叶殊一万流云点。 叶殊将所有典籍都收入了混元珠,在里面的桌子上堆出了一小堆。 一眼看去,就仿佛要陷入昏天暗地的研究之中了…… · 两人全都挑选完,就不再在藏书楼里久留了。 离开藏书楼后,再看天色,竟然已是深夜。 天幕中星罗密布,绽放出微微的明光,晏长澜抬眼看去,再瞧一瞧身边的叶殊,却发觉他好像陷入了思索之内。 晏长澜微微一怔。 但很快,他就安静地立在旁边,等着自家爱侣清醒。 ——若是晏长澜所料不错,叶殊是因着在藏书楼中查阅太多,心思在一边挑选时,也一边不自觉地回忆着许多曾经所学的知识。随后他陡一出来,又陡然见到满天星辰,那些回忆不自觉地涌起,联系到其中一些画面,就让他生出了一些感悟。 晏长澜不通阵法,但是跟叶殊在一起多年,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有很多阵法都与天上的星辰有关,甚至还是上古修士在观想天地的时候,借由星辰而演化出来的。至今也仍旧有无数阵法中都能隐隐窥见星辰运转的规律,还会有依旧要借助星辰之力才能顺利布置出来的……他家阿拙因此悟出点什么,半点也不奇怪。 但是有所领悟的时候不能被他人打扰,晏长澜身为叶殊的道侣,这时就守在一旁,要避免任何影响叶殊的地方。否则,一旦叶殊的状态被打断,他所有的思索都会断在那处,灵光会犹若流星一般消逝,几乎是再难以想起来了——即便日后还能悟出相关之处,所得到的灵感也会与那时不同,会失去许多灵性。 · 在这深夜间,从藏书楼进出的弟子们也依旧是有的,但内门弟子又不是愚蠢之辈,眼见有人在楼外的一侧静静战立,还有人等在一旁,多数也都是明白缘故的。他们更明白,感悟到来绝不是修士自己所能控制,也绝不能贸然过去,否则一旦影响对方,就是阻碍对方的道途,那么双方之间就会结下仇恨……哪怕有些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彼此都是陌生同门,各自修炼就是,也不至于非要过去打听什么。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叶殊才收回了视线。 此刻,他某种带着几分晶莹之色,恰似星辉,隐隐只有些微芒。 晏长澜才要定睛看去,但很快的,他又发现这微芒慢慢地收敛到叶殊的瞳孔深处。 而叶殊的眼中,就又是他熟悉的色彩了。 叶殊露出个极浅的笑来“长澜,久等了。” 晏长澜笑道“谈不上久,我与阿拙一同看星星,也是很好的。” 叶殊莞尔。 之后,两人不再多说,召唤出比翼鸟,闪身到了他们的后背,就一同往宅院飞去。 · 途中,两人都盘膝而坐,彼此之间也很接近。 晏长澜倏然感觉到,在自家道侣的身上,有微微的气流在不断地涌动,又有一些力量流溢出来,萦绕在道侣的周身,正徐徐地将他笼罩其中。 这一刻,晏长澜心中倏地一动,猛然问道“阿拙,你要突破到二转了?” 叶殊同样感觉到了体内的异样,或者说,之前他在藏书楼里不断查阅各种书册、后来服用涅金蜂蜜后,体内就隐隐生出了变化来。 但那时候他沉浸在挑选书册中,脑中所显现的都是曾经所学的各类杂学知识,反倒并未对体内的反应有所感知。 之后离开藏书楼,叶殊从星空得到感悟,体内又有更多的变化。而他先前不断打磨体内的紫丹,紫丹中的法力,不断地磨砺自身,使紫丹的运转趋向于完美……又有晏长澜与他双修,彼此气息互相补足,对他多次助力。 这般下来,叶殊原本就只差一线可以突破,这一线也终于磨到了极处,到了终于可以突破到时候了—— 于叶殊而言,这打磨的时间其实比原本该有的更长,只因他对自己的要求极为严厉,哪怕只有微不可察的瑕疵,也不可行。 至今日,终于功满。 叶殊不可再停留,紫丹中的法力自行流出,已在自行生出变化来了。 · 听到晏长澜的询问,叶殊点头道“即将突破,须得回去静室之内。” 晏长澜立刻吩咐比翼鸟“全速飞回。” 比翼鸟不敢怠慢,他们也深知突破的重要,尤其主人所结的乃是紫丹,所需要的资源极多,若是在他们背上就突破,着实太不便利。 再短短的一小会儿以后,比翼鸟就将两人载回了宅院,迅速俯冲落下。 晏长澜也不敢稍有停留,顾不上在门内迎接的秋滟红等人,他将叶殊一揽,运转风雷变的身法,极快地将叶殊送到了静室之内。 照理说,修士在突破时是不容他人接近的,但晏长澜是叶殊的道侣,气息交融,却是没有丝毫影响的…… 而此刻,晏长澜吩咐秋滟红等人道“阿拙突破,我去陪同,你等近日不可进入此间。” 秋滟红几人当然明白其中利害,都是立即恭敬应声“是,晏师兄。” 接着,晏长澜闪身进入静室。 同一时刻,整个静室封锁起来,再没人能够入得其中。 · 静室里,聚灵阵不断运转,汲取来大量的天地灵炁。 叶殊盘膝坐在中间,运转他的功法,飞快地将无数天地灵炁都吞吸进去,没入了紫丹里面。 晏长澜来到他的身边,眼见这般浓郁的天地灵炁都似乎在不断被抽空,像是渐渐要不能支撑的模样,顿时不敢轻忽,连忙从储物戒中取出大量的中品灵石,全都堆放在叶殊的周身。 。 第 791 章 金丹二转 在晏长澜的注视下,有数百个中品灵石不断地颤动起来,像是内中的灵气想要极力挣脱灵石外壳的禁锢一般,难以自控地挣扎。(看啦又看手机版.k6uk.) 突然间,或许是达到了某个极限,那些灵石发出极其细微的“嘭”声,随后它们所含的灵气全都被“扯”走,灵石外壳则一瞬化为齑粉。 晏长澜能看到,那些灵气都是因着《混元奥妙诀》吞吸太快、将灵气转化为法力太快,才会急不可耐地脱离灵石而出,而所有灵气全部被榨取所产生的强大震颤,才让承载灵气本身的灵石外壳就此崩溃。 一门功法能造成如此结果,着实不易。 《混元奥妙诀》早在叶殊炼气期时,吞吸天地灵炁就是许多颇佳功法的二三倍之快,在筑基期时,又是其自己在炼气期时吞吸的十倍之快。及至到了金丹境界,这功法吞吸起来犹若掠夺,每一次吞吸都仿若会形成灵气风暴一般,极为可怖,几乎都不能具体判断出是多快了——可想而知,随着叶殊境界的不断提升,这门功法之快吞吐起来也会越来越快。 ……功法如此强劲,也是叶殊定然要好生炼体的缘由之一,否则无数灵气进入他体内时,他的经脉无法承受,好处就会变成坏处了。 与叶殊一般,晏长澜的那门《风雷啸天诀》也很可怕,早年不太明显,但后来他得了本命法宝,又与风雷灵根实在契合,一如他曾经所推断的那般,后来在修炼时,吞吸天地灵炁竟不比《混元奥妙诀》慢——也不知前世的叶家去的那个遗迹有什么来历,能从里面得到如此强大的功法。前世的叶家子弟与之没什么缘分,修炼此法的要求也的确极高,故而在叶殊拿来给晏长澜之前,竟没有哪个风雷灵根的子弟去学…… · 晏长澜并未多思,死死地关注着他家爱侣突破的情况。 眼见灵石成片地崩毁,他干脆将自己所有的中品灵石全都取了出来——足足三万有余。此外他还有很多下品灵石,但相较更能长久消耗的中品灵石来,下品灵石占的地方太多,堆积在此处,不方便他为爱侣守关。 若是中品灵石的数目还不足,再考虑下品灵石不迟…… · 叶殊在自己即将要突破的刹那,就已然不敢轻举妄动。若只是他独自一人,还得斟酌着想个法子,但他家道侣就在身畔,他自然只需全力控制自己即可,其他诸事,都可以交给道侣。 晏长澜也果然没让他失望,用了最快的身法将他直接送到修炼静室之内,此地的天地灵炁之浓,是目前最为合适的突破之地。 · 修士从金丹一转到二转,有个极为明显的征兆,便是丹窍之中丹气汹涌喷薄,如同浓烟一般,而在浓烟无尽地聚集、碰撞中,最后会生出一抹火焰,又不断蕴养,于丹窍之中熊熊燃烧。 若是有人能看见,就会发现此刻叶殊丹田中那悬浮着的一粒浑圆紫丹上,九个丹窍中都在不断地喷涌出浓郁到极致的白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丹窍之中引燃,使里面蕴含着的法力不断消耗,不断地化为这白烟。 在这一刻,叶殊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空虚。 紫丹就是叶殊的修为根本,当紫丹里的法力被逐渐抽空的时候,紫丹本身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丝轻微的颤动,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之感——浓烟即为丹气,很明显,若是不能顺利突破,丹气为了化为丹火,把紫丹内法力抽空以后,就会影响到紫丹本身的稳固了。 · ——金丹期其实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时期,结丹时要开丹窍,一个不慎整颗金丹就会被毁掉;二转时要由丹气养出丹火来,法力若是不足,一个不慎丹火就会焚毁掉整颗金丹;三转时丹窍封闭,丹火自金丹内部灼烧,化为道道火纹出现在金丹表面,若是金丹不够强悍稳固,修士的根基不够扎实,一个不慎,金丹就从内部被焚烧殆尽,根本不能形成丹纹。 而且,还有什么在二转时因法力不足而导致养出的丹火不足,结果有几个丹窍会消失,金丹的品级会下降……又或者法力不足,丹火合并起来转化为丹纹,依旧是导致金丹的品级下降……金丹品级越低的修士,在这个境界里就越危险,即便是在灵域,很多修士也一生都不能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又或者分明原本结成了极好的金丹,却无法闯过金丹期的几个关卡,导致前途被削弱,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去寻觅能帮助自己打散金丹从筑基期再来的灵丹妙药,而再来一次是否还能顺利,又是不得而知。 · 叶殊所修炼的功法太强了,他结成的紫丹也太强了,这让他的底蕴更加雄厚,也会在结丹时的消耗更大,更快养出丹火——偏偏紫丹强而丹火强,越强大的丹火想要养出就越需要大量的法力,就要吞吸越大量的灵气。 只要他极力运转功法,就可以迅速地消化进入他体内的灵气,转化为法力,论理是不会让法力缺乏的,然而仅仅是他盘膝坐下、稍微打坐的工夫,紫丹里的法力就被抽出了九成,哪怕功法在替他迅速搬运聚灵阵带来的浓郁天地灵炁,竟然也好像跟不上他的消耗。 幸而在叶殊才盘膝坐下不久,就能感觉到更多品质颇高的灵石将他包围,同一时刻,无数的灵气涌入他的丹田,就像是一道道澎湃的河流,尽数没入到他的紫丹之内,转化出无尽的法力,让他的丹气喷发得更快了。 叶殊心下微松,尤其是感觉到灵气始终不曾断绝地到来后,不由有些熨帖,而后再修炼时,就再无一丝犹豫,全力冲击! 渐渐地…… 法力始终充盈着那颗紫丹,让它在功法的搬运中旋转得越来越快,那些丹气也随之旋转,互相碰撞之间,隐隐生出了奇异的变化。 突然间!有一个丹窍里,丹气急迸,随着这迸出的白烟里,恍然有一抹极细的金焰生成,颤颤巍巍地挺|立在丹窍里。 而这一个丹窍中,白烟都消散了。 第一缕丹火,形成! 但这远远还不是结束,叶殊不会掉以轻心。 他依旧全力搬运功法,全力吞吸灵气,无数的法力分出一成没入到金焰里,使之能够稳定地燃烧。更多的法力则继续涌入其他的丹窍中,摧动那些丹气变化。 过了一阵,又一个丹窍里的丹气急迸,第二抹金焰孕育其中。 叶殊的神情不动。 他能感觉到,灵气如潮,源源不绝…… · 晏长澜始终注视着叶殊,也始终留意着中品灵石的消耗。 一颗中品灵石堪比千颗下品,当年晏长澜和叶殊在结丹时,起码消耗了千万下品灵石,换算成中品灵石,也足有上万之数,才总算顺利而成。等结丹之后,尽管如今只是小境界的突破,可越是根基深的修士所需要的资源越庞大,在晏长澜突破为二转时,为能养出丹火来,花费的下品灵石、中品灵石都是极多,比之结丹时更多。 因此,晏长澜绝不敢有一丝的分神。 他提前一步二转,深知这一关卡的危险之处…… 于是晏长澜便亲眼看着那堆放在爱侣身周的中品灵石成片地粉碎,当碎屑多了,就不再被气流飞速散开,而是稍稍聚集了一些,漫天都是点点晶莹,即便这点点晶莹也很快散开,映衬着最中央那张少年俊秀的脸,却有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晏长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温情的笑容来。 快了,就快了。 灵石的消耗越来越快,这也就是说明,他家阿拙已然有丹窍中养出了丹火。而当一个丹窍生出丹火,其他的丹窍也会竞相如此,只要灵石足够,就轻易不会再出岔子了。 · 一如晏长澜的认知,没过上多久时间,叶殊的紫丹上,丹火已然一缕缕地陆续显现。 当八缕丹火都在丹窍之中摇曳时,持续而来的灵气都被叶殊聚集起来,向着最后一个丹窍冲击而去—— 紫丹内部,仿佛也发出了阵阵轰鸣之声。 犹若惊涛拍岸。 其他的金焰轻微地摇摆,就像是也都在等待。 倏然! 最后一个丹窍里,丹气如锋芒! 终于,所有的白烟全都散去…… 弥漫过后,一缕金色火焰停驻在第九个丹窍之中。 至此,整颗紫丹上,点缀着九缕金光。 互相映衬之下,美丽到了极点。 ——结丹的这个境界往往称之为金丹期,极大原因就是丹火之故。不论是何种品质的“丹”,所生出的都是金色丹火,才叫“金丹”。 但是,生出金焰也并非就稳固了这个境界。 随着丹气的全部消失,九缕金焰灼烧着九个丹窍,又发出只在叶殊脑中响起的“嗞嗞”燃烧之声。若只让其这般燃烧,整颗紫丹又会被破坏平衡。 叶殊自然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故而始终不曾放弃搬运功法。 在功法的作用之下,灵气还在疯狂涌入,这回所有的法力均匀地涌向九个丹窍,被金色的丹火所吞噬干净。 丹火吞噬得多了,就缓缓地变大、变长了一些。 尽管它依旧是细细的,却也不再是细到让人觉得孱弱,而是犹若一条锁链,随着法力的灌注而缓慢地延伸出去…… 所有的丹火都是如此,于是这紫丹上,就像是有九条锁链在往不同的方向攀爬。 一点一点地攀爬…… 慢慢地,九条“锁链”彼此相遇了。 在相遇的刹那,它们最前端相连,彼此仿若变成一体。而另一端又分出来一条火线,朝着其他方向攀爬而去,直至遇上了另一条的“锁链”。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所有的丹火都与其他两道火线相连,于是所有的火线全都连在了一起,彼此竟然好似一张火网,把整颗紫丹都网在了里面。 也是这个时候,连在一起的火网中,法力顺着其火线也互相连通,更多涌入的法力则都被锁在了紫丹之内,增强紫丹本身。 火网也在被滋养,也随着每时每刻都自我灼烧而变强,但并不再大量地吞吸法力了。 至此,叶殊就突破到了金丹二转这个小境界,且境界稳固了。 · 叶殊“看”到,自己体内的紫丹上,金色火光丝丝缕缕地延展,就像是整颗紫丹都变成了金色似的,美到了极致。 而他所感觉到更美之处,却不是其外观之美,而是其力量之美。 这颗紫丹里面所蕴含的磅礴法力呼啸着,似乎想要汹汹涌出…… 其力量,比之他在一转境界时,又强大了一倍不止。 然后,叶殊将法力再运转几次,待体内的动静稍稍平息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迎面,就对上了一直看着他的晏长澜。 · 晏长澜等了有两日余,才终于感知到了自家爱侣的法力涌动渐渐平静,不再和突破时那般激烈地波动。 他总算是安心下来,接着,就是等待爱侣清醒了。 果不其然,还没过上一刻时间,晏长澜就看到叶殊睁开眼。 在叶殊的眼中,有一点流光划过,衬得他的眸子更黑,也更加明亮。 晏长澜立即问候“阿拙,可还好?” 叶殊朝他微弯嘴角,像是露出一点笑“我很好。” 这时,叶殊看了看四周。 他已停止运转功法,周围的天地灵炁、灵石里的灵气也都不再被他吸收。堆积在他周围的灵石并没有完全消耗,还余下的数目,大约有个四五千——全都是中品灵石。 叶殊看向晏长澜,问道“你放了多少在这?” 晏长澜老实回答“约有三万二千数。” 叶殊略算算,他消耗的大概是两万五六,与当初自家道侣所消耗的也差不多。 于是,叶殊就起身道“余下的暂时用不上,长澜,你将它们收起来罢。” 晏长澜自然是照做了。 叶殊又取出一万中品灵石,让晏长澜收好。 晏长澜明白爱侣的意思,这是担忧日后若是在什么时候两人不慎分开,让他手中能留有花销。两人同伴多年,在此时上他不必多做推诿,违逆爱侣。 他便将灵石收入储物戒中,让爱侣放心。 既已突破,叶殊也无意继续留在静室里。 倒不是旁的,而是他想要去演武场尝试一番如今的实力如何,与人战斗时的发挥又如何——境界的突破就代表实力的增加,只是依旧要好好适应方可。 晏长澜了然,陪同叶殊一起,走了出去。 · 静室外,稍远之处。 秋滟红等八个仆婢竟然一个不少,尽数都候在那里。 他们的神情各异,但几乎都是带着些微忧虑的。 ——这也不足为奇,仆婢们被分配后,身家性命就都是落在了他们跟随的雇主身上。雇主好则他们好,雇主不成了,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如今他们跟随叶晏二人不久,却也知道二人犹如一体。这位晏师兄去陪伴叶师兄突破了,又是一转至二转这凶险的关卡,他们还不知这二位的实力究竟如何,自然会担忧他们的情况。 等了许久,八个仆婢终于等到了静室大门打开。 随后秋滟红先瞧见,两位雇主的神色乍看都没什么变化,尤其是素来冷淡的叶师兄,如今还是冷淡到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但那位高大英俊的晏师兄虽也不显,眉眼间却隐约带着一丝轻松惬意。 其他几个仆婢观察过后,也都发现。 他们这才微微放心……晏师兄如此珍爱叶师兄,此番必然是叶师兄顺利突破,晏师兄才有这般喜意的神色。 秋滟红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罗吟亦不在她之下。 二女欢喜上前,都是行礼“恭贺叶师兄顺利二转!祝叶师兄道途通达!” 其他仆婢反应过来,也都纷纷过来道贺。 叶殊略点头“有劳你们惦记。” 接着,众仆婢就发觉,叶晏二人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而去。他们恍然明白过来,叶师兄是去适应新的境界了,晏师兄也同去,多半是要助他适应。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有些意动,想要前去观看。 跟随雇主还有个好处,就是除非雇主要求他们回避,否则其他的时候,他们只要完成手头的事务,就可以去观看雇主们对招式的演练的。 然而此前叶殊早就吩咐过,主屋、演武场和修炼静室这三处所在,除非他们应允,否则他们不可擅入……因此他们再如何想去,现下也不能跟去。 不过,就在几人有些遗憾,准备各自散去时,就听见了一道淡淡的嗓音。 “你们若是想来,便来罢。”是叶殊开口,“只今日,此后也要回避。” 秋滟红等八人大喜,连忙跟上,都是说道“多谢叶师兄!”也没忘了另一人,“多谢晏师兄!” 晏长澜失笑。 · 演武场上。 青衫俊秀的少年立在一侧,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烟雾,使他本身若隐若现,叫旁观之人瞧见,如坠梦里。 另一边的玄衣剑修肃然而立,瞧着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有丝丝风雷之声在其周身环绕,有青、紫色的光芒吞吐不定。 邱红艳几人神情紧张,都屏息不敢言语,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错过片刻。 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在下一瞬发现,场中的两人竟然已经变化了所在之地—— 原本叶殊是在左侧,晏长澜在右侧,但此刻他们的身形却已然交错,只余下一抹轻飘飘的烟雾残影,以及一点转瞬即逝的雷光。 秋滟红等人瞳孔收缩。 好快! 接着,轻烟和雷光再次交错,随之又有许多残影闪动,就像是场中陡然出现了无数的轻烟、无数的雷光,又带着无数的青影、玄影,根本分不清那两人的真身究竟在何处。 更叫秋滟红等人惊异的是,两人分明只是在切磋身法——他们极力地观察,才发现无数的影子之内,又有几乎难以察觉的掌影。 是叶殊和晏长澜的手掌,不时地拍出。 但是叶晏二人出手时并未运转法力,而只是单单地拍向对方,若是哪个更快一步,自然就可以拍中对方,也让双方的身法立刻停止下来。但至今他们都不曾停下,也就是说,叶殊将五行笼烟步施展到了极致,晏长澜也将风雷动施展到了极致。 二人都是极快的,用尽了二人身法的技巧试图捕捉到彼此,可他们太了解彼此,也尝试过太多次的切磋,始终不能碰到彼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叶晏二人同时停下。 晏长澜一笑“阿拙好厉害,几乎无须适应。” ——的确,说是过来适应如今的法力,实则叶殊只在刚施展五行笼烟步时稍顿一瞬,但因着是他来适应,就由他先动,于是他顿了这一瞬后,也不过是变成了与晏长澜一起动,而他们动作都是极快,来来往往中,便都不能奈何对方。 这时叶晏二人出声了,秋滟红等人也才互相小声议论了几句 “叶师兄和晏师兄是什么身法,我先前不曾见到其他师兄师姐施展过……” “他们来自下界,大约是从下界带来的身法?” “听闻下界十分贫瘠,也会有如此神异之法?” “再如何贫瘠也是一界之地,固然不能门门功法都极高妙,可总能找出几门特殊的罢?” “也是,两位师兄能通过考验抵达灵域,自然是下界的天之骄子。天之骄子从来多奇遇,能得到妙法也不奇怪。” “是这个道理……” “身法神妙与否且不提,我只看两位师兄的施展,真是叫人眼花缭乱。我方才盯着看了许久,脑中隐隐作痛,才堪堪看到了些许。” “我也是如此!” “两位师兄的身法就如此神妙,他们其他的本事也必定不凡,看来,我等跟随这两位师兄,说不得就是天大的运道。” “是极!所言有理啊……” · 那边,叶殊练过了身法,感觉这无须继续适应,就转向了其他。 叶殊道“我来练一练三阳掌。” 晏长澜点头“我以真意抵挡。” 二人说定,叶殊丹田里紫丹旋转,顿时法力在全身涌动,汇入到了他的手掌之内。 在叶殊的掌心生出极为灼热之感,蕴出一团彤红色的光芒。 这正是三阳真火。 三阳真火为三种火焰所化,三种火焰威能不同,用处不同,但同样都可以凝聚出以不同火焰为根本的掌力来,造成的威胁也不同——当然,三火合一,也能凝聚出更强大的三阳掌。 三火齐聚时是彤红的火光,但叶殊稍作思忖后,掌中彤红散去,化为了一道淡黄色的火光。 始晖之火,柔和温顺。 叶殊运掌,轻轻拍出。 刹那间,有数十个淡黄色的掌印悬浮在他的身边,尽数朝着晏长澜而去。 晏长澜并未躲开,但他的面色却很凝重。 于他的身边,骤然浮现出数十把无形的小剑,只流露出些许青紫色的微光,若隐若现。 每一个掌印逼近时,都有一把无形小剑倏地刺出,立时穿透那掌印,使之爆开,化为一抹淡黄色的火气,在气流中消散。 莫看晏长澜再无其他动作,但没有一个掌印遗漏,全都毁损在无形小剑之下,全都不能触碰到他的身上。 · 一边,秋滟红等仆婢有些惊讶,但他们在流云宗许多年,算是见多识广,也能都说出些有见解的话来。 “那掌印似乎是——火法?” “应当是,你们可看清了?叶师兄像是只抬起手掌来,就突兀地释放出这么多的掌印,其速未免也太快了些。” “看不真切,看不真切,莫非是我等还不曾结丹之故?” “我等非用肉眼,而用神识,论理也该能捕捉到几分才是。” “奇怪了……” “是奇怪,也是恐怖得厉害。” 讨论一番叶殊后,众仆婢又说起晏长澜。 “那些无形的小剑,就是晏师兄的真意所化罢。” “的确,这真意……” “风雷真意!不错,那就是风雷真意。” “竟然当真是风雷真意!” 最后那笃定的话语,就出自两位剑修,石振和余袁。 石余二人被挑选过来后,知道了雇主之一的晏长澜是一位剑修,只是他们来的时日不长,先前也不允许来到演武场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属性,又领悟了什么真意。 直至此刻,这两个剑修才恍然,这位晏师兄所悟出的竟然是风雷真意,而风雷真意更是直指本源的真意,该是何其恐怖! 而他们也明白过来,能悟出这两门真意者,其灵根必然也包含两者,但风雷相傍相生,互相促进,且都是变异灵根,一旦哪个修士有了这灵根,那必然是只有这一双灵根。 石余二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风雷剑修,风雷真意。 真是剑道之中的顶级天才了。 能跟在这样的剑修身边,他们日后的修炼也必然可以更进一步。 至此,石余二人本就恭敬的心态,越发变得死心塌地起来。 跟随越优秀的剑修,对他们来日的道途就越有助力。 · 石余二人心中正震撼时,另外几个仆婢也很震惊,但震惊过后,他们也有些疑惑。 “风雷真意如此强悍,为何晏师兄却那般如临大敌?” “你们且看,晏师兄对叶师兄所拍出的掌印一个也不曾放过,可见他将那些掌印视为极为危险之物……” “那些掌印光芒柔和,给人的感觉也很柔和温顺,瞧着力量似乎并不强大。” “晏师兄是叶师兄的道侣,那掌印强大与否,自然他才是最明白的。” “正是,莫要以貌取物,那掌印瞧着温和,焉知可是真的温和?” “只是都被破除,也不知道它的威能究竟如何。” 此刻,对剑道更为了解的两位剑修发话。 石振沉声道“确是不能小看,我虽不知那掌印威力几何,但风雷真意所化的无形小剑却绝非等闲。你们此刻只瞧见小剑将掌印破除,却不曾发现,在每一把小剑破除了掌印之后,掌印化为火气流散的同时,小剑也不复存在了。” 余袁也道“正是如此。我虽不知那些掌印、小剑是否便是两位师兄用尽全力施展而出,但那风雷真意的小剑却极为强大,与之恰好对撞消失的掌印,力量也定然不在其之下。” 另几个仆婢一听,都是凛然。 的确,他们险些就被那掌印所发出的温和之意所迷惑了,若是自行遇上,恐怕要将之低估,从而被之所伤——掌印强大与否,以其自身难以推断,以其对手推断却能窥见几分! 秋滟红喃喃道“叶师兄也着实厉害……” 罗吟几人俱是赞同。 · 很快,在所有掌印都被晏长澜破除时,叶殊再次出掌,掌心的火光由淡黄色转化为了金红色,这便是三阳掌中的午烈掌,其散发出来的火气炽热,声势也更加浩大。 晏长澜同样不会怠慢,再次将真意化为小剑释放而出,将这午烈掌的掌印也全都破除。其破除时,种种动作与先前一般无二。 叶殊掌心再化为浅红,释放出来的是余烬掌掌印。 晏长澜依法炮制。 再然后,三火合一,叶殊打出真正的三阳掌…… 晏长澜依旧那般,依旧破除。 · 莫看两人的切磋似乎很无趣,实则若是真正在一旁观看,便会看到叶殊并非是刻意等待晏长澜破除完前一轮的掌印,才施展出下一轮,两人的动作都是极快,叶殊每出掌一次,就会有数十个掌印浮现,几乎同一瞬间,晏长澜的无形小剑就会凝聚,快速将每一个掌印破开。 两人的每次出手,其实只在一个呼吸之间以内,也就是总共只耗费了呼吸时间,叶殊的三阳掌就换过数轮,而晏长澜那边是不断地释放出无形小剑,无形小剑不断泯灭,他又在其泯灭的刹那将之补上。 · 秋滟红几人看得目不转睛,他们依旧小声议论,但都不再是开口说话,而都是神识交流,只因他们若是开口,就会影响他们所看到的景象。 神识交流却是不然,只一瞬就能对话数次,互相补足对场中两人交战的见解。 · 叶殊的三阳掌并未只施展一次。 有晏长澜陪他演练,在四种威能不同的三阳掌全都演练一轮后,他又出手多次。这一回他不再是依照三阳真火的顺序依次展现,而是时而先用午烈掌,时而先用余烬掌,时而又先用三阳掌、始晖掌。 晏长澜那边则是一动不动,始终都用他的风雷真意,没有任何变化——他是个陪着自家爱侣演练、适应法力的“傀儡”人,还没到真正切磋的时候,实在用不着有什么变化。 · 待三阳掌练过多次后,叶殊自觉已彻底吃透了每一种的威能,于是就抽身后退,不再施掌。 晏长澜明白得很,心念一动间,所有的无形小剑也都没入他的真意之内。 接着,叶殊要演练自己所会的另一种法门。 阵湮劫指。 这一门指法,叶殊自炼气期时就开始修炼,随着修为的提升不断地融入自己更多的阵道感悟,也使之威能越来越强。它的威力并非固定,而是全由施展它的修士的本事来变化的。 叶殊对于阵湮劫指的施展是很娴熟的,这一指也没什么身法、动作上的变化,他只需要一指点出,法力就会自然灌注,指法也会自然施展。不过每次用上几成法力、能得到何种反应,也都需要叶殊多多尝试、斟酌方可。 而这时候,叶殊要先从一成法力开始灌注,多次演练,得知其功效。 晏长澜稍作思忖,说道“阿拙,你这一招……单单用我之真意,只怕难以判断。” 叶殊略点头,这点他倒也赞同。 晏长澜因着服用了剑元果,只要开始打磨真意,风雷真意的威力就在不断地提升,若是不与人厮杀个几次、不去闯关几回,单单是他自己探查自己,也不能判断出其真意的威能几何。 因此,于叶殊而言,不仅是阵湮劫指,其实与晏长澜切磋过后的三阳掌的杀伤力如何也同样很难判断——他在施展出时只能感知一番气流涌动,演练也就单单只是演练而已,仅仅是适应,而无法有个定论。 于是,叶殊还是用其他法子来习练阵湮劫指更为妥当。 · 思索过后,晏长澜自储物戒中取出了许多灵矿。 这些灵矿乃是晏长澜曾经历练时在各处挖掘而来,其中最珍贵、最有用处的自然是早早就都给了叶殊,由叶殊存储起来,或者已然炼制成法器法宝。 余下来的这些,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太过寻常的也早就被处理掉,如今还不曾丢弃的,都是些质地坚硬的——晏长澜早年也并未多思,就不经意间将之留了下来。 如今,恰好可以用一用。 叶殊看见这些灵矿,也是了然。 这些灵矿的品质如何,他都知晓,用阵湮劫指来应对它们,大致威能自然他就明白。 接着,晏长澜就将一块灵矿轻轻抛出,悬浮在了叶殊身前数丈之处。 叶殊并未迟疑,轻轻一指点出—— 霎时间,一股无形之力自其指尖迸发,直接笼罩住那块灵矿。 一指成阵。 那无形之力正是由叶殊诸多感悟所形成的阵法,就此将灵矿束缚在其中。 紧接着,那无形之力轻轻颤动,灵矿便好似受不住什么恐怖力量使得,倏然化为了粉末。 于是,这便是“瞬间湮灭”。 。 第 792 章 百劫九煞针 秋滟红几人身子陡然一颤—— 那是什么指法?怎么如此可怖! 在叶殊使出阵湮劫指后,众仆婢也感知到了一股无形之力的降临,而那力量笼罩住的灵矿,他们同样认得——是一种极为坚硬的、连中品法器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的石材。 而就是这般坚硬的石材,只被轻轻一点,居然就瞬间化为粉末,这其中的力量,自然不能不叫他们心惊。 也便是说,几人若是用上品法器,或许还能稍稍抵抗,可倘若用的是中品法器,那么只怕是连法器带人,都被一点即死。 但就在下一刻,众仆婢就发觉,他们刚才的所想错了。 只因那位晏师兄再取出一块炼材,同样被叶师兄一指点出、以力量笼罩后瞬间湮灭。 而此番所用的那炼材,是上品法器也难以对其造成损伤的…… 那么,使用上品法器的也会被一点就死了。 接下来,秋滟红等人眼睁睁看着晏长澜接连取出不同的灵矿,那些灵矿各有用处,唯一的相同之处便都是非常坚硬。 可无论多么坚硬,甚至几人还认出了据说是因着太硬而极难融化炼制、一旦炼制便必然会成为下品法宝的天晶石! 天晶石也被一指就点碎了…… 这便叫人难以置信。 尽管众仆婢可以觉察到,叶殊每一次施展指法时,所运用的法力不同,释放出来的无形之力也在不断地增加…… 却依旧难以置信。 最后,晏长澜取出了一块方圆近一丈的巨大矿石,搁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叶殊并未走近,只远远地瞧了一眼。 · 此矿极难炼化,可与之伴生的却有一种很是稀少的灵砂,用在中品法宝的炼制上,往往能为其神通的形成带来不少妙用。故而每逢有人去取那灵砂,总得连同此矿一起运回,再慢慢刮下其上、其缝隙里的灵砂来。待取完灵砂之后,此矿常常就会被丢弃了。 流云宗还算是个颇强的宗门,弟子多了,总会有些特立独行之辈。因此众仆婢在被培养时,就曾听闻有个资质好却有些憨傻的亲传弟子,专门去寻了这种矿石来,要让宗门里的炼器大师为他炼制出一对坚不可摧的巨锤。 那位炼器大师花费了不短的时间,也只能稍稍改变它的外形,总算是弄出来一对笨拙的法宝锤子来,只是要想使其生出天然禁制?想使其蕴养出天然神通?都没能成功。 ……于是,这憨傻亲传只得在其恩师的劝说下,放弃了这空白一片的法宝胚子了。 · 可认出又如何?那传言好笑却又证实了此矿的坚硬又如何? 叶殊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取出一只小瓶子喝了点什么,又调息了一会儿,才再次点出一指。 这一指所释放出来的无形之力太强了,径直将那灵矿笼罩住后,那种力量仿若要形成实质一般,带来了强大的威慑。 众仆婢一时有个猜测。 叶师兄他……恐怕用上了所有的法力。 方才他所喝下之物,应当就是为了将法力恢复的。 然后,仆婢们不由得满心惊疑,再次猜测叶师兄的指法如此厉害,那他先前施展出来的掌法的威力……到底会是多么可怕? 他们先前便都明白晏长澜风雷真意的强大,只是那无形小剑突刺时也无声无息,破灭那些掌印时也没发出什么动静,故而知道归知道,他们也的确凛然,却因着是由真意之强来推测掌法之强,没有更确切的想象,仅仅本能地敬畏而已。 而眼下却不然。 他们不由得在脑中描绘那掌法若是落在他们身上时,会给他们带来何等严酷的伤害了。 只怕是,要被掌印中的力量焚烧成灰烬罢? 仆婢们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头,隐隐觉得自己对两位雇主似乎又有了些新的了解。 · 叶殊没去理会仆婢们的想法,他很快就在晏长澜不断取出的灵矿中,推断出了自己的阵湮劫指消耗一定法力所能带来的杀伤之力,心里还算满意。 除却一些随用随抛的小法术、可以伪装面貌的易容换形之法外,叶殊直至修炼到金丹境界,用在攻击上的自身手段只有数种——三阳真火、三阳掌、阵湮劫指与百劫九煞针。 三阳真火的威力借助三阳掌的施展已可判断,阵湮劫指刚刚尝试,接下来他还须适应的,便是百劫九煞针了。 而百劫九煞针是他的本命法宝,又有隐匿的本事,自不会轻易显现在人前。 于是,也该让众仆婢退下了。 叶殊道“你们自行散去罢。” 众仆婢一怔,反应过来,接下来两位师兄所要演练的只怕都是杀手锏,不能让太多人瞧见。他们心中有些惋惜,但都明白理应如此,故而行礼而去。 “是,叶师兄,晏师兄。” 不多会,演武场上除却叶殊与晏长澜以外,再无一人。 所有的仆婢都远远地避开了,连神识都是不敢过来的。 · 晏长澜问道“阿拙,你想如何来试?” 叶殊略回答“先从那些与攻击之力无关的试起。” 晏长澜点头,他是知道自家爱侣的本命法宝之能的,想到那几种神通,自然是抽身后退,几乎到了演武场的另一头,才停下脚步来。 叶殊也往后退了几步,旋即微微张口。 刹那间,一抹毫芒悄然而出,在空中若隐若现,正是一枚极细的针。 细针并未急速飞走,而是轻快地绕着叶殊盘旋了一圈,同一时刻,它消失了,叶殊也与之一样,消失了…… 就连气息也无,让人没有丝毫地察觉。 这正是由“隐”之禁制所转化出来的隐形神通,若是激发这神通,就连叶殊自己也能短暂隐形,便是连气息都藏匿起来,只是如今大约两盏茶时间就会消散,要等他境界更高时,这神通才能持续更长久的时间。 · 晏长澜远远地“看”着,全神贯注地看。 他离得远自不是单单只是为了挪地方,也同样是相助叶殊侧试神通的威能。他本身是金丹二转的修士,神识之广达到了这个境界的极限,又有风雷真意傍身,其中风之真意弥漫天地,所拂过之处,一应细微之处都会在风的监察之中……隐身神通好用不好用,他来探查是再合适不过的。 于是,晏长澜施展全力之下,感知到了百劫九煞针的出现,也感知到了它缠绕着叶殊,但饶是如此,在叶殊消失的瞬间,他却没能发现是如何变化的。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隐身神通,果然不凡! 晏长澜的神识呼啸而出,眨眼工夫冲向叶殊所在之处,仔仔细细地探查着。同一时间,他再释放出自己的风之真意,配合神识一起,又从另一个方向搜寻回来…… 没有,还是没有。 最终,晏长澜还是凭借自己与叶殊之间的气息交融,仔仔细细地、全凭本能地去寻觅,才隐隐约约地发现了叶殊的大致所在。 这神通能达到如此程度,已然是很够用了。 晏长澜立即将自己的感觉说出,声音在空旷的演武场上飘散。 随后,一抹青衫人影出现在相距晏长澜大约两丈之处,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正对着他,里面带着一点微软的情绪。 晏长澜不由就笑了“恭喜阿拙,神通大进!” 叶殊略点头“再试下一个。” 晏长澜自然是再次抽身,又后退得远些。 · 叶殊手掌轻轻摊开,在常人所难以反应过来时,其上方倏地出现了一支细细的银针。 银针上面的光华并不明亮,似乎随时都可以融入到空间里,又快得似乎可以瞬间穿透到另一个空间里去。 其散发出来的意韵,很是奇异。 然后,这银针消失了。 晏长澜神色肃然,再次放出神识和风之真意,极其仔细地在叶殊身体的附近搜寻着。 这一次因着并非是在演练隐身神通,故而当晏长澜细致到极点的搜寻下,发现了那银针的所在——依旧是在叶殊的手掌上方悬浮着,只是其缩小到了极致,仅仅如同一粒几不可见的微尘。 晏长澜赞叹道“大小如意神通,能缩小到如此地步,在交战之时,很容易就会被敌人所忽略。阿拙想要用它来如何施展,都可以做得极为隐秘了。极为实用的神通。” 叶殊道“的确并未叫我失望。” 紧接着,那点银光倏地迸发而出,悬停在叶晏二人的中央。 那银光不断地闪烁,而随着这闪烁,原本细细的银针迅速地变大,其针尖向上,只眨眼工夫就变得有三丈多长,其银针也不再是细针,可以看见其身下粗上窄,但两头都是圆润的,哪怕就是本来极其尖锐的针尖,在变得越来越长之后,也会显得粗壮起来。 但这也无妨,当银针变化为如此形态后,所展露出来的就不再是尖锐,而是一种沉重犹如山岳之感……待它不断变大后,其整个针身都已然犹若是一座山岳那般了。 银针越大,所占的地方就越多。 晏长澜原本已后退很远了,可随着银针针身的不断朝他接近,他也要继续后退,一直后退到演武场的外面。 叶殊同样如此,银针的变大是均匀的,故而他也一直后退…… 等到银针将整个演武场都占满后,它似乎还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停下来。 此刻的它,着实是有些巍峨之感。 · 叶殊和晏长澜都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有一圈圈的纹路,那是蕴含着神通的禁制,不过这其中也有另一种神异,故而那禁制也并不清晰,而是通过那“大小如意”的神通而把其具体形貌遮掩。只能让人感觉到……这里面蕴含着一种玄妙,却根本不能窥见。 晏长澜闪身,将自己挪到可以瞧见叶殊的地方,再赞道“不错。”想了想后,又问,“阿拙,你可还能驱使?” 叶殊并未回答,而是微微招手,心念一动,将法力灌注。 本命法宝与修士心意相通,纵然离得远,也依旧不妨碍叶殊输送法力,故而那“山岳”就在他神识的搬运之下,拔地而起。 一座“山”就这般悬浮起来,让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晏长澜是心里有数的,也依旧有些震撼。 他的阿拙,总是能出人意料,使人惊叹! 叶殊则是细细体会。 百劫九煞针越来越大时,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法力也在被不断地抽取,尽管最终他让这针占满演武场,可他法力的消耗也足足有了五成——接着他再灌注法力进去,用神识操控,法力又再次大量消耗,直至“山岳”距离地面多达数丈后,他的法力已只剩下了两成。 叶殊操控巨针前行。 巨针才刚移动了一小段,他的法力就又没了一成,他再尝试一下,法力近乎干涸…… 站得远远的晏长澜,也依旧立刻发现了爱侣的不妥。 他骤然一惊,身上风雷闪动,整个人就已然出现在了叶殊的身边。 果然,叶殊的面色已然发白,却还搬动着巨针。 晏长澜心里一疼,明白这是阿拙想要尽可能地弄清他的极限,若是真等到与强敌厮杀的时候,若不能心里有数,就会十分麻烦——晏长澜自己也常常会如此压榨自身,弄清楚自身所能掌握的任何手段。 可话虽如此,看见爱侣这般模样,晏长澜也感同身受,与他一起变得不好受起来。 于是,晏长澜立刻拿出了一只葫芦,谨慎地在旁边等待。 大约过了有半刻时间,叶殊虽不再驱动巨针,法力以及在快速地消耗着,只是比起搬动时那瞬间耗空要强上许多。他又尝试着一边运转功法一边搬动巨针,飞快涌入紫丹的法力也难以弥补巨针所需的数目…… 到隐约感觉到紫丹生出疼意时,叶殊就明白不能再继续下去,在心念转动间,巨针悄然落地,不曾激起一丝灰尘,也依旧是安静到让人无法察觉。 晏长澜立即凑过去,将已被他打开的葫芦嘴送到了叶殊的嘴边。 叶殊并未迟疑,直接就喝了一口混沌涅金蜜,功法也不曾停止运转,迅速地将之转化为法力,送入那已隐隐有些迟钝的紫丹之内。 居然……有些不够? 晏长澜一直观察着叶殊的脸,见他面色很快变得红润,才算松了口气,可他也明白其刚刚的消耗巨大,在一口送入口,默契地再喂了一口。 这下子,叶殊的丹田极快充盈,法力转化得越来越快,紫丹也越来越被滋润,转动得很是流畅——就连那先前似乎有些萎靡的丹火,也都立刻精神起来。 晏长澜才有些担忧地说“阿拙,刚才着实危险。” 叶殊却不以为意,平静说道“既然你在身边,便没什么可危险的。” 晏长澜一愣,随后就生出了一丝赧然。 · 大小如意这门神通也极为玄妙,施展出来后,变小也还罢了,但变大对法力的要求极高,消耗之巨很是可怕。 但这神通的用处也大,巨针坚不可摧,又巨大到如同山岳一般,一旦遇上了敌人,只要叶殊一个搬运,其纵横而出,岂不可以横扫大片?炼气、筑基的修士只怕被它触碰就死,而纵然是金丹境界的,若没能及时躲开,防御又不十分充足的,至少也要受个重伤。 待到了那紧急的关头,叶殊含一口混沌涅金蜜再拍出巨针,就可以阻碍住大量敌人,他自己遁走一段距离后找个隐蔽之处拉着晏长澜进入混元珠,就再没谁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影了。 介时就算有人要在外守着,他俩待在混元珠里闭关一段时日,也没什么可忧虑的……哪怕修炼的灵石不足了,大不了,他们便每日吞服混沌水来修炼。 · 叶殊已然试过了两种神通,接下来,就该试第三种。 他转动心神让“山岳”重新化为毫芒后,自混元珠里取出来一件法宝炼材,为金属之物,是在地心方可以采集的地心炎玉。 ——地心炎玉的用处颇多,最适合的是炼制出让火属性修士驱使的法宝,尤其它品质高,若是用上大量去炼制,使之成为法宝身躯,便至少也能成为中品法宝,而数目再多些,炼器师的实力又足够,那么就稳稳当当能成为上品法宝了。 叶殊取出此物,是因着他所存着的那些法宝都是品相极好的,拿出来用作试验很是可惜,而这还未能炼制成法宝的地心炎玉,其坚固介于中品法宝和上品法宝之间。 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紧接着,叶殊心念再动。 细小的毫芒犹若闪电,极快地朝着前方悬浮的地心炎玉穿刺而去! 就只一个呼吸的时间! 那地心炎玉上,居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一个小孔原本都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可是小孔多了,全都显现,就让人无法忽视。 晏长澜与叶殊一起观察。 两人迅速发现,只在刚刚那极其短暂的空隙里,这地心炎玉足足被穿透了数百次——许多法宝的遁速也快,或许也能做到一息间往返多次,但若是中间有阻碍,那必然就会有所拖延,使其遁速变慢。 而百劫九煞针来回了数百次,这不仅证明它比无数法宝都要快上多倍,也证明它的确坚不可摧,哪怕是如此品质的地心炎玉,也不能阻碍它一点时间,才会让它能弄出这般多的孔洞来。 叶殊轻轻吁气。 晏长澜笑道“坚不可摧神通,果然坚不可摧。阿拙,日后你遇上什么敌人,将此针放出,只怕是对方还未能使出什么手段来,其法宝就先被摧毁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二人都能看出,百劫九煞针轻松穿透了地心炎玉,这也证明它能轻松穿透任何相似品质的法宝。而且也正因它这般轻松,可以证明这还不曾到了它的极限。 或许,连上品法宝它都可以轻松穿透罢。 叶殊思索一会儿,还是决定验证。 在混元珠里找了找后,他到底找出来一块比许多上品法宝还更坚固的炼材来,叫他的本命银针试着穿透。 果不其然,轻松穿透。 只是这回要消耗不少法力才能如同先前那般快,若只是凭借银针的本身,还是会被拖延一点时间的,不同于先前的自如…… · 很好,第三个神通也依旧是让叶殊满意的。 大体上,他在紫丹二转后,体内法力的储存更多,驱使各种神通手段所消耗的法力又要稍微少上一些,整体实力都有个不小的提升。 现下所要尝试的,就是百劫九煞针的最后一个神通。 由三阳真火所演化孕育而生的——万物焚。 叶殊和晏长澜并肩站在了演武场的一侧。 这一道神通,是百劫九煞针的所有神通里威力最大的一个,也是最为暴烈的一个。若没有极为强大的操控能力,若不能精细地控制,此种神通一出,只怕要将周遭的一切全都烧穿。 叶殊沉心定气,将演武场的防御阵法打开。 此阵平日里是不会开启的,它有一定的灵石储备,可这些灵石一旦消耗完,再想继续开启它时,就须得弟子们自行投入灵石了。 而但凡需要用上它时,就是叶殊如今的情形——试验极大威力、威能会蔓延极广的神通、秘术之类。 防御阵法迅速将整个演武场笼罩住,叶殊自己则与晏长澜一齐站在阵外,只将百劫九煞针留在阵法里面。 随后,在叶殊的双眼中,划过一道火焰般的流光。 阵中的银针针尖,也隐隐泛起了红色。 极其轻微的噼啪声后,银针一闪而出,迅速地自演武场的一端来到了另一端。 针尖过处,一股极其炽热的力量汹涌而出,尽管无声无息,却是带来了可怕的热力,且并非只如同银针轨迹这般细直,而是银针过处,大片大片都被这热力蒸腾。 倘若不是在演武场里,而是在山野中任何一处所在,那么…… 毫芒过处,满目赤地,寸草不生。 · 有防御阵法的阻碍,热力遍布了整个演武场,却并未渗透出来,而是将所有力量都封锁在了阵法之内。 然而也是如此,热力聚集,演武场的地面开始发烫。 作为门中弟子的修炼之处,演武场虽不能做到任何法门都不可伤,却也不是粗制滥造之物,多少都用上了可以抵御伤害甚至缓慢自我修复的灵材。然而在那热力的作用之下,地面在越来越烫之后,也开始发出轻微的“嗞嗞”声响。 接着,有丝丝缕缕的白烟也从地面开始蒸腾……尽管百劫九煞针只掠过一次就停了下来,可就这一次,也带来了如此恐怖的威能。 叶殊轻轻招手。 百劫九煞针瞬间冲出,它原本就有破阵之能,尽管有防御阵法将之阻碍,它也畅通无阻地就从里面飞了出来,没入到叶殊的唇间。 因着再没有炎力的持续灌注,防御阵法里虽然依旧极为炎热,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也会冷却下来。 只是短时间里,却不能再进去了。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 晏长澜不由笑道“阿拙,我们回去静室里,再到混元珠去罢。” 叶殊也觉得有点趣味,点点头“走罢。” 其实到了此时,叶殊也已然将自己所有须得适应的手段都适应过了,心中都有了把握。接下来,叶殊就该修炼个几日,让这二转的法力更加稳当。 而晏长澜…… 他从藏书楼里得了几门剑法,也该好生记下了。 那两门剑法能租借七日,如今已过去了一些时间,可不能再耽误下去。 · 混元珠里。 叶晏二人并未回到屋子里,而是在外面的大片草地上待着。 叶殊只管将变异聚灵阵布置出来,再撒下成片的灵石,在那阵中就陡然下起灵雨来,淅淅沥沥的,灵气浓郁到了极点。 然后,他直接走进阵中,盘膝坐下。 在《混元奥妙诀》运转之下,大量灵雨从落在叶殊身上时就被立刻吞吸进去,以至于那“大雨滂沱”之下,叶殊这个本应淋得湿透了的,身上却是干净整洁,就像是片雨不沾似的,瞧着着实有些奇异了…… 晏长澜见自家道侣已进入到沉心修炼的状态,向外走了几步,坐在了稍远处。 他取出那两本剑谱,将其中一本翻开。 · 《洞穿剑》。 这是一门由雷属性剑修所修炼的剑法,所要求的最好是雷属性单灵根,而修炼它的剑修也最好是领悟出了雷之真意。 若是没能悟出直指本源的,那么落雷真意、雷电真意、惊雷真意、雷鸣真意、雷霆真意……这等倏然惊动的雷属性分支真意,倒也都可以。 但,若是演化为大片雷电的,譬如雷暴真意、雷海真意、雷雨真意等等,就都不成。 因着洞穿乃是一瞬间时,以消耗法力少、极其迅猛、快速解决敌人为要——这也是晏长澜挑选它的意图。 · 晏长澜仔仔细细地翻阅这门剑法。 《洞穿剑》一共有七式,在一应剑法之中,算是不多不少。它的每一招都非常简洁,即便剑招层层递进,可它所递进的并非是花哨的轨迹,而是一种意韵——快,更快,穿透,更猛烈地穿透,既快而又极其猛烈地穿透! 但也正是这般简洁,也要求剑修在修炼它时,心境极为纯粹,满心都只有自己的剑与剑上的真意,其他的全都不想,孤注一掷,极力而为。 更有意思的是,晏长澜发现,这每一式剑招都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会根据雷之快而变换极其细小的角度,而这细小的角度就会让剑招更为凌厉,也洞穿得更猛烈。 若是晏长澜将之尽数领悟了,待施展之时,可以配上风雷动一起,若是在空中交战,风雷翼也能与之相合。 以他如今的境界,《洞穿剑》着实是与他极为契合。 晏长澜很是满意,在看完了所有的剑招后,他微微闭眼,复又睁开。 此刻,他的眸中似乎隐约出现了一道紫色的剑影,在不断地变换细微地戳刺,每一次的戳刺都比先前更快,威力也更加强大。 他在默默地计算每一式剑招所要消耗的法力,又要附着多少雷之真意…… 与此同时,雷光大放。 晏长澜整个人都像是被雷电包裹住一般,还有道道的剑光在紫色的雷电里迅速穿梭,发出一声声激烈的爆鸣。 · 大约过了有三个多时辰,晏长澜周身的雷光逐渐收敛,只轻微地缠绕在他的周身。 爆鸣声也削弱了很多,只偶尔发出小小的“噼啪”声。 晏长澜轻轻呼出一口气。 花费这些时间,他从剑法的领悟中感知到了更多。 这门剑法的确是最适合领悟了雷之真意的剑修来修炼,因着那简洁的七式里,极小变动的剑招们上面所要附着的真意,其实都是带着相似却不同意韵的真意。 就比如领悟了落雷真意的剑修,自然也能修炼这一套剑法,可他在修炼的时候,落雷真意不分彼此地附着在每一式剑招上,却只有一式剑招是最为契合的,其他剑招都有极其细微的不搭配,就会削弱那些剑招的威力,而契合的那一招,待修炼到深处时,才能十成十地发挥出来。 领悟其他分支真意的剑修也是如此,他们也只能和其中一式、两三式的剑招契合,其他的几招被他们施展出来,并不能展现出太多的威力。 而晏长澜这类领悟本源雷之真意的剑修,只要用心习练这套剑法,雷之真意自然就能随着他的心意产生细微的变化,和每一式剑招都是相合的,且雷电原本就能千变万化,本源真意又是所有分支真意的根本,并没有被框架住,哪怕一式剑招中想合上一半落雷真意、一半惊雷真意,那也是可以做到的——当然,那依旧是本源雷之真意的化用,并非真的将落雷真意和惊雷真意各取一半之意。 · 尽数领悟之后,晏长澜把剑谱都收回储物戒,胸有成竹地站起身来。 他手腕一转,一把雷光闪动的重剑便被他右手擎住,灌注法力。 下一瞬,晏长澜身上紫光闪现,整个人出现在数丈之外,同时他手里的重剑赫然刺出,有紫光从剑身上一划而过,而剑尖的前方,雷光乍现! 一道轰隆之声过后,乍现了雷光的那处好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捅破一般,撞击出这般的轰鸣。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破开了——其实并非真正破开,只是那一剑使之生出了此种意韵,而一旦有个什么敌人立在那里,他的身体就会被破开。 晏长澜略查看一番,觉得并不精准,真意的附着似乎也有些不太准确,还需要做出些调整。 于是如法炮制,在仔细地斟酌过后,他再次施展,刺出拙雷剑! 待剑法的威力显现,晏长澜又认真地斟酌、思索。 接着,再来一回,再次斟酌,再…… 几次三番过后,那拙雷剑所刺出的雷光越来越集中,那破开的地方也越来越汇聚在一点之上。同样的,破开的力量也汇聚得更加紧密,像是雷光聚拢压缩到极处,又瞬间因剑气而绽放,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 终于,晏长澜感觉自己的第一式已然颇为熟练。 接下来,他才继续修炼第二式,而他所需要附着在剑法上的真意,也要再多次进行细微调整,使得剑法所发挥出来的威力最大…… · 修炼起来,往往就是不知时间消逝的。 叶殊坐在变异聚灵阵里一动不动,吞吸无数灵雨的同时,逐渐也挪出一些心神,在一些阵法的揣摩上。 揣摩的同时,也依旧要将感悟汇入阵湮劫指,提升此法妙用。 虽然叶殊始终不曾抬眼去看晏长澜,但是晏长澜那边的一应动静,他也都尽数知道。 隐隐间,他也有些欢喜。 《洞穿剑》,的确适合长澜…… · 在足足修炼了七八个时辰后,晏长澜总算是将七式剑招都调整到满意,自问如今每一式剑招上附着的真意,都是最为契合那剑招的。 同时,他也将这些剑招全都演练到纯熟,在一次次的施展中,再没有一丝生涩之感。 只是再如何调整演练,晏长澜也只是凭借自己的感知判断每一剑大致能造成何种伤害。真正实战时的效用如何,却还不能确定下来。 思索一会儿后,晏长澜有心将从金钟里得到的剑道傀儡取出来,给他做个陪练。 但再一想那几尊剑道傀儡的身躯坚硬,身法动作都是极快,只怕并非是他这金丹修士的剑招所能伤害,既如此,给他陪练又有何用,能叫他瞧出几分呢? 还是要寻个更适合的修炼之法才好。 想到这里,晏长澜也就搁置此事,将拙雷剑反掌收回,又找了个距离叶殊较近的地方坐下。 然后,他将《轻重剑》的剑谱再次取出、翻开。 既然暂时还留在混元珠里,不如就把这门剑法也都领悟了,再去寻个演练的地方不迟。 · 《轻重剑》是最适合风之属性的修士所修炼的法门,但与《洞穿剑》不同,他并非只有直指本源的真意才最合适,若是恰好有哪个修士领悟了两种恰好相反的风属性分支真意,也可以将这一门剑法发挥出最大的威能来。 剑修们领悟真意,绝大多数都只有一种是与自己最为契合的,领悟得太多,反而影响他们最终凝聚剑心。 但倘若一个剑修先领悟了一种本源真意的分支真意,他就可以继续领悟同本源的其他分支真意,领悟得多了,也依旧有机会将它们融合起来,化为本源真意的。 。 第 793 章 闯傀儡关 像是《轻重剑》,领悟了轻风真意和暴风真意的就可以修炼,领悟了流风真意和狂风真意的也可以修炼,领悟了轻风真意和狂风真意的……总之只要是两种分别代表“轻盈且快”和“狂暴且慢”的真意的剑修,就能修炼,甚至也能契合。 不同的相反真意所带来的是不同的变化,施展时所带来的威力大致相似,也都很是强大。 ——当然,依旧是领悟了风之真意的剑修来修炼最好,他们在修炼每一式剑招的时候,也都可以细微调整,使得这一门剑法有更多的变化,衍生出无数种奥妙。 而《洞穿剑》的剑修若想每一招都契合就太难了,其每一招的意韵都是相似的,其变动都太微妙,哪怕有剑修试图去针对每一招都领悟一门分支真意,也会略显僵硬。一如先前所言,那一半一半的真意,就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 这一门《轻重剑》相较于《洞穿剑》来,便属于较为花哨的剑法,一共有十八式之多,其中九式是“轻盈且快”的,另外九式是“狂暴且慢”的,可谓相当平衡了。 不过这剑法的精妙在于,它从头到尾的确贯穿着风之真意的意韵,每一招的衔接都很精妙。 很多剑法的套路是固有的数套,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哪几个可以变化,一旦换个不在套路里的,期间就得反应更快,变招更快,否则就会露出破绽来。又或是每一招相对独立,在与人交战时单独出招,招式与招式之间并不连贯,但通常剑招威力巨大,一招出手后,能制造出一个空隙来,让剑修尽快换招。 而轻重剑却是轻重如意的,每一剑招都与任何一个剑招可以轻易连接,轻剑与轻剑、轻剑与重剑、重剑与重剑……总之千变万化,与敌人交战时,有风则有剑,对方根本不能料想到剑招如何斩出。许是剑招一□□地换过去,又或者是一三三二一地换回来,只要剑修将十八式都单独练熟,就可以依照对手的反应随便换招,中间几乎没有空隙,每一招都当真如风一般,极为自由。 · 将《轻重剑》的玄妙一一领悟后,晏长澜放下剑谱,开始演练。 他向来左手澜风,右手拙雷,尽管可以分别用右手御使双剑,但还是先以左手习练,以配合日后施展的拙雷剑。 一阵微风起。 晏长澜左手倏然向前一探,那澜风剑就笼罩上一层青光,而后顺着风向而出,看似轻飘飘的,却带出了一道锐利的破空风响! 这是第一式,轻剑。 出手时角度着实刁钻,叫人在还没能留意时,就要先被这剑法将皮肉破开。 · 和先前习练洞穿剑那每一式都极尽精准不同,晏长澜施展这轻重剑时,只管每一式出手都最合自己的心意、最顺畅。 他早已将剑招的轨迹章法尽数记在脑中,于是他施展起来也越来越快,犹若泼洒一般,信手施为,酣畅淋漓。 不多会,十八式的剑招就都被晏长澜演练过一遍,但他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再度调整他风之真意的意韵,伪作多种相对意韵的分支真意来,分别化入每一招中,使得两招轻重剑法都在附着的真意变动中,展露出相似却有差别的招式来。 待这些剑招自在地演练过多次后,晏长澜兴致起来,再召唤出拙雷剑,把那洞穿剑法也演练起来。甚至双手都施展附着不同真意的剑法,即使两门剑法并不配套,可晏长澜一心二用,各使各的,居然也能顺利地挥洒下来…… 演练得越久,青紫两种剑光也愈加稳定,晏长澜也就能更深地将身心沉入剑法之中。渐渐地,他连自己身在何处也已忘了,只潜意识地记得莫要朝叶殊身边去,以免伤害到他。 · 晏长澜一练就是时辰,不曾停歇。 因着他紫丹内法力极其磅礴,故而即便坚持到此刻,他也依旧不曾将之耗空。反倒是他周身风雷齐鸣,不自觉地勾动起《风雷啸天诀》的运转,也激发了剑元果的威力,让法力不断地填补,风雷真意也随着剑法的纯熟获得提升。 在无尽的风雷呼啸、剑气长鸣中,晏长澜终于用尽了他所有的法力。 到这时,他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后,晏长澜就察觉有一物凑到了他的嘴边。 他抬眼一看,是神情淡淡,眼里却有关切的青衫少年。 叶殊将一只玉瓶打开,里面盛着的也是混沌涅金蜜,一如先前晏长澜给他喂食那般,他此刻也要给晏长澜补充体内的消耗。 晏长澜心中一暖,张口就喝。 喝过后,叶殊才徐徐夸赞“两门剑法,都练得不错。” 晏长澜不禁一笑“都与我之道契合,练起来暂时也够用了。” 叶殊点了点头。 将剑法练了个透彻,叶晏二人才离开混元珠。 因着这两日消耗太多,叶殊叫秋滟红传话钟紫,备上一桌好饭。 钟紫当然殷勤照做,不多会就奉上了数种拿手的菜色。 两人饱餐一顿,又好生休息一番。 接着的两日里,他们每日还在混元珠中修炼,晏长澜依旧是熟习两门新的剑法,而叶殊则是把他租借来那批书册典籍玉简之类,快速地查阅…… · 比翼鸟翱翔于半空之中,叶殊和晏长澜俯瞰下方,随着两边的流风,一路朝任务殿而去。 两人此刻是要前去殿内的传送立柱处,前往傀儡关。 无他,再过几日便是宗外的新秘境开启时,他们若是想要同去探索,就要满足数个要求。前几日他们挑书又修炼,还没能去完成那些要求,眼下已拖延不得,当尽快前往才是。 不多会,两人抵达任务殿。 进入殿中,他们径直走到了第三根立柱前,各自将自己的弟子令牌穴入凹槽中。 叶殊开口道“虽是为了满足秘境要求,但不必只走二十关便出来。长澜,你全速而为,越快越好。” 晏长澜道“阿拙放心,我自会如此。” 接着,两人不再对话。 他们各自把神识探入立柱之内,从里面选中了傀儡关。 随后令牌中扣除了闯关的十流云点,又是一阵轻微的拉扯之感,那令牌就随着他们一同,都传送而走了。 ——不过这个关卡也得注意,那些灵傀都极为坚固,之所以是闯关,主要是通过他们的封锁。 尽管那里能让弟子们尽情磨砺自己的对战技巧,可闯关就是闯关,耗费的时间越少,闯关的成绩越好。 两人知道,他们会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在分别的刹那,他们对视了最后一眼。 第一次进入,他们定要破纪录才好。 · 叶殊落地站稳后,面对的就是前方的一个非常宽阔的大殿。 在大殿的中央,正站在一尊灵傀。 灵傀的五官俱全,但容貌平平,看起来就像是个丢进人堆里便寻不到的最普通的修士。 但它身上的气息却很旺盛,大约,处于金丹二转左右。 在灵傀的后方,有一个窄小的过道,灵傀所守护的也是这个过道,前来闯关的弟子所要做的,便是穿过灵傀,进入过道。 然后,他们就可以进入下一关。 · 在叶殊进来的刹那,原本阖目的灵傀就倏地睁眼。 当叶殊一动时,这灵傀也动了。 轻烟起,一人一傀,形影交错。 在灵傀几乎都没能施展出什么时,叶殊就已来到了过道,又如同一抹轻烟,从过道里掠过。 一进入过道,已转身要追逐的灵傀就不动了。 过道仅仅一丈长,于叶殊而言,掠过时几乎不曾花费时间。 就来到了相连的第二座大殿。 此处,有两尊灵傀并肩站在大殿的中央。 一尊是金丹一转,一尊是金丹二转。 叶殊周身再次弥漫出丝丝白气,如烟如雾,又仿若漫步云端。 灵傀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然而云雾漂浮,叶殊又穿过了这两尊灵傀,进入过道。 接着他又出现在了第三座大殿。 第三座大殿有三尊灵傀,分别是金丹一转、一转、二转…… 依旧是叶殊一动他们便动,都非常迅猛地朝叶殊攻击! 云雾带走叶殊,仍旧不曾让灵傀们碰到他分毫。 而后,四尊灵傀、五尊灵傀、六尊灵傀…… 叶殊神情淡漠,始终只运用了五行笼烟步,就此不断地闯过由越来越多灵傀守着的过道,每一次花费的时间都极为短暂。 若说有什么细微的区别,那便是随着灵傀的增加,叶殊周身的云雾也越来越多,从渐渐把他包裹住,到弥漫开去、阻挡灵傀的视线,再过上几次关卡,云雾扩散到半个大殿,让人几乎看不清叶殊的人影处在云雾的哪一方。 于是,叶殊极为快速地闯过了前面的十座大殿,哪怕有十尊灵傀意图来围攻叶殊,也还是被他轻飘飘地穿越过去了。 前面这十个关卡,叶殊似乎都没用上几个呼吸的时间。 快到了如此的境界。 · 另一头,晏长澜自与叶殊分开,就也在闯关。 同样的一座座大殿,同样的狭窄通道,同样的每经过一座大殿就会多出一尊灵傀,阻挡晏长澜的脚步。 而晏长澜的神情与在叶殊身边时有很大不同。 那时候他总是温厚稳重的,但这时候他便神情肃然,英俊的面庞上,隐约透出一丝冷峻。 为了达成与自家爱侣的约定,尽快闯关,即便晏长澜很想与灵傀交战一场,掂量一下它们具体的手段,却依旧不曾如此施为,而是自打进入大殿的瞬间,就开始使用风雷动身法了。 风雷齐鸣,人影消失。 晏长澜像是直接穿透了灵傀一样,在对方正要做出扑杀姿势时,便已穿过通道,直入第二座大殿。而他并未停下身法,接连穿梭。 风雷动为最适合闯关的功法,晏长澜犹若一道雷光,一连数座大殿,都在那些灵傀还未能反应过来,又或者还来不及合围以前,就已然从这大殿到了下一座,让灵傀们又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恢复成先前那沉默阖目的姿态。 晏长澜闯过前面的十关时,从头到尾也丝毫没有感到任何阻碍。 那些灵傀,根本不是他的阻碍。 · 一座空旷的大殿里。 两名神游修士立在成片的光幕前,正带着笑意小声交谈。 那些光幕犹若镜面,一眼望去得有数百上千,密密麻麻地悬浮在殿内的各处。它们绝大多数都是贴着四壁悬浮的,只有个七八十面,是排列整齐,浮在了殿中央。 殿中央的这些,就是两位神游正在观看的。 而这些光幕里面,每一面都浮现着一个影像,正是有修士在其中不断闯过傀儡关的情景。 · 这两个神游修士都是宗门内的亲传弟子,他们所修炼的是傀儡一道,整个宗门这一道的人数并不很多,大约也就不足千人。 但能坚持修炼下来的,也能沉下心来钻研,平日里他们大多都要为给宗门炼制各种傀儡而出力,待修为越高时,就会负责一些与傀儡相关的事务。 傀儡关分为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神游期四种,只存在于内门。每一种都可以同时容纳多个弟子进入其中闯关,正对应着一块光幕。 两位神游一个叫吕重锦,一个叫千茵,是出自同一个傀儡流派的师兄妹,奉命来看守傀儡关,所要负责的就是及时填补新的傀儡进入——诚然灵傀们在制造时就用上了极为坚硬的炼材,也起码要比闯关修士能造成的破坏力高出一个境界,可一个偌大的宗门毕竟也总会有天之骄子出现,他们的攻伐之力远胜过同一大境界的修士,纵然极难击败高出他们大境界的修士,却未必不能伤到对方。 于是,总会有那么极少数的天才弟子,在闯关到后面时,会对傀儡们造成一些损伤,削弱他们的战斗力,甚至让它们不能再继续动作起来。 到这时,两位神游就要在下一位闯关者进入之前,将灵傀替换。 不过宗门并不会要求这些天才弟子做出赔偿——能损伤到灵傀的都是极为不凡,如此弟子只要不半路陨落,都会成为宗门里顶尖的人物,宗门呵护还来不及,又怎会在乎这区区赔偿? 另外还有一些灵傀在多年的使用过后,终究还是有些老化迟钝,无法再达到相应境界,对关卡里的修士进行考验。 这些灵傀也都需要替换。 当灵傀们被替换下来后,看守它们的修士也要负责修复,于是但凡是被安排过来的,都是神游境界的、对傀儡一道很精通、能完成种种傀儡相关的复杂任务的。 门中较大的傀儡流派有两个,还有一些比较生僻的傀儡流派,宗门对这些流派一视同仁,他们能给出的贡献越多,得到的研究资源就越多。而无论哪个流派,只要有神游修士的,都要轮流过来看守傀儡关——每次两个,每次看守一年。 · 每次有弟子进入关卡时,吕重锦和千茵就都会发现,光幕也会有一块挪到他们的面前来。 叶晏二人进入时也不例外,两块光幕同时悬浮着,彼此干脆靠在一起。 吕重锦和千茵自然也就看到了那两人闯关的情景。 一旁有一道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念诵道 “叶殊,金丹二转修为,亲传弟子,尚未拜师。” “晏长澜,金丹二转修为,亲传弟子,尚未拜师。” ——念诵这话的,是一尊专门专门负责通报这些消息的灵傀。其丝毫不显示自己的存在,若不刻意去找,往往都要忽略它的存在。 吕重锦一怔“亲传弟子,又还未拜师?” 千茵也愣了愣,只有拜师了的才能称为亲传弟子,没拜师的如何能这般称呼?诚然以往会有一些内门弟子十分出色,且为宗门做出了不少贡献,故而即便还没有拜上一位合适的师尊,却也被宗门提升了待遇。可这些弟子也只是有“亲传待遇”,在灵傀通报时,说出的他们的身份也依旧是“某某,某某修为,内门弟子”。 如今日这般情景,以往从不曾见过。 一时间有些不解,吕重锦皱起了眉头。 千茵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冲吕重锦说道“师弟,你可还记得前些时日柳师妹传信给你我,说宗门里来了两位通过玄云仙宗考校之宝的选拔而来到我宗的下界弟子?他们的身份待遇当时就已确定为亲传,但一直不曾择师而已。” 吕重锦恍然,也终于想了起来“莫非,真的是他们?” 千茵兴致勃勃道“多半就是他们了!后来不曾再听过他们的消息,但柳师妹既然没与你我说,想来是没什么特殊的。如今他们过来闯关,你我该要仔细瞧瞧他们的实力才好。” ——但凡是修炼傀儡的,想法多半跳脱活跃,好奇心也极强,即便到了神游境界也不例外。因为只有保持这般旺盛的情绪变动,他们在制作傀儡时才能又更多的奇思妙想,制作出来的傀儡才会更加灵动多变。 于是吕重锦也兴致盎然“师姐说得对,咱们是得好好看看!” 千茵满面笑容“对吧?何况我等看守此关的修士,若是遇上了极出色的弟子,也要给宗门上报。如今想必宗门上头的师长们也都很是在意这两人的实力表现,你我可不能错过这机会,过后要将那圆光中的所有影像都抽取出来,一同上报给宗门才是。” 吕重锦立刻点头“师姐说得对!” · 迅速地交谈过后,为免错过了两位下界亲传闯关的情景,吕重锦和千茵立刻将实现转移到了光幕们之上。 然而此刻出现在光幕上的画面,却让他们微微吃惊, 吕重锦眨了眨眼“晏师弟已闯过了二十关?” 千茵露出惊异的神色“叶师弟稍稍慢些,但也已然有十六关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情都很震动。 他们方才仅仅说了几句话来着?以往所见过的很多金丹境界的修士,在前面的几个关卡里或者还能轻松突破,可在灵傀的数目达到了五个以上后,总会将他们拖延一番的,只有极少的弟子能在前面十关都轻松自如。 可无论如何,十关之后的关卡就越来越难,多多少少都要消耗不少时间,越是往后,他们就越是难以摆脱灵傀们的合围。 可两人却发现,叶殊和晏长澜一直到了十五关以后,依旧还能让灵傀们根本碰不到他们时,就通过封锁,前往下一座大殿。 吕重锦喃喃道“两位都是全无停顿啊……” 千茵也在喃喃“晏师弟更快些,但他身法快如雷电,周身缠绕风雷,似乎是修炼风雷的修士。风雷相傍时原本就是极快的,在所有修士里,其快都在前列。那身法也极为高妙,相配合起来,几乎犹如穿梭,是该更快的。叶师弟虽也不曾停顿,身法也是极快,可到底云烟弥漫要比电闪雷鸣慢上一些,纵然他的身法纯熟,在通过时还是会稍稍落后一点……亦只是一点。” 吕重锦思索着,又道“不过,这也就是前面的关卡了。我看两位师弟的法力都极为雄厚,运起身法时都不计消耗,应当还能这般全无停顿地通过数个关卡。但是他们越是往后,灵傀越多,合围越激烈,总会让他们有停顿的时候。到那时,他们必然要与灵傀们对战,甚至都得缠斗。到那时,叶师弟若是能更快摆脱灵傀,未必不能将这点差距消磨掉。” 千茵点头赞同“到了后面,身法快也只是基础了,他们突破重围的战斗力与身法的配合更为关键。介时他们哪个更快一些,哪个闯关更多一些,还要再看一看。” · 神游修士不愧是神游修士,尤其这两人都曾经手过无数的傀儡,若是不能将修士们的战力看明白,没有足够的见识和眼力,又如何能做出那般逼真的傀儡来? 宗门里的灵傀如此之多,用来开灵的人魂自然也多,而流云宗又不是那等邪恶的门派,这些人魂自然也都是有来历的——其中有许多是弟子们游历时自遗迹、秘境所得,有许多是开宗立派之初就由那位祖师传下,还有许多就是流云宗历代弟子在大战或是什么其他情形中陨落、不想魂魄就此消散遂交托宗门。 第一种来历的大多都是用来研究,研究透彻了、消化了其中所得后,这些灵傀才会安排到宗门各处使用;第二种原本在何处如今就在何处,傀儡一道弟子们大多会负责修复、改进;第三种就会被他们修炼傀儡的同门仔细了解后,将之灌注于灵傀之内,而他们交托魂魄或者是为了给宗门一点贡献,又或者是希望宗门能看在这点贡献的份上护持他们的亲友,总归也跟宗门是互相信任…… 而第三种的人魂在被炼制前,傀儡一道的弟子们对其的了解绝不能只是泛泛,而要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来历,生前有哪些本事,才能让他们进入的灵傀与之匹配。 自然而然的,境界越高的傀儡师炼制的傀儡越多,了解的弟子也越多。 哪怕他们从前再如何没眼力的,也终究能修炼出来。 · 吕重锦和千茵很快给出了这些判断,也的确都非常精准。 他们看着光幕中的叶晏二人急速通过若干傀儡,每经过一座大殿时所耗费的时间都非常短暂,可谓相当惊人。 仔细回想一番,至少他们看守的若干个一年里,见到的任何一个闯关修士都比不上他们二人。 又一会儿,两人陆续闯过了下一关、再下一关、再下一…… 当晏长澜到了第二十四关卡时,二十四尊灵傀形成了一个阵法,将他要突破的方向尽数封锁,使他根本不能立即穿过他们。 于是在一道雷光闪过后,晏长澜右手出现一把重剑,而重剑横扫而出,直接扫开一尊灵傀,那处也出现了一个破绽。随后他身上再现风雷,就让他直接从那破绽穿出,进入了下一座大殿。 横扫出这一剑花费的时间也是极短的,但终究还是被阻碍了一瞬。 吕重锦就发现,叶殊那边原本与晏长澜维持在相差四个关卡的距离上,当晏长澜出剑的时候,叶殊快速地掠过一关,与晏长澜之间只相距三个关卡了。 他不由笑道“果然不能断,一断就会被追上。” 千茵瞧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的确如此。” 但不论是叶殊还是晏长澜,在接下来的表现中都是可圈可点。 晏长澜从第二十四关后就再不能全无停顿,可他的战斗意识非常强,每次都能极快地找到合围的破绽,每次出剑都不超过三回就能把破绽打开,让他可以利用身法越过这一关。 叶殊那边不遑多让,他也是在二十四关时遇见了封锁得极为严密的合围。与晏长澜的本能出手不同,他精通阵道,一眼看出这些灵傀是自发形成了阵法的。 而对于阵法,他突破起来再轻松不过。 云雾的弥漫因阵法而稍稍被遏制,但叶殊只一指点出,那灵傀们的阵法就露出一个间隙。云雾顺着间隙渗透,叶殊随着云雾而通过这一关。 · 吕重锦惊讶道“师姐,你瞧见那指法了么?好生奇特的指法!” 千茵同样惊讶“从前我制作了那许多傀儡,似乎我宗弟子不曾修炼过此法。”她沉吟着,“想来,这是叶师弟自下界所得?” 两人都未能辨认出那是什么指法,只能感觉那一指点出时看似简单,实则却有一种奇妙的韵味在其中,叫人回味。 而指法也着实强大,在点出后,那些灵傀不知怎么的轻微移动了一下,仿佛都是不自觉而为?然后那位叶师弟就闯了过去。 奇异,真是奇异。 也真是厉害得很。 · 相比起晏长澜每每用剑法或突刺或横扫的粗暴之法,吕重锦和千茵都更喜欢叶殊每每点出一指就顺利通行的神妙。 他们一时也猜不出那指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倒不是他们不能察觉出阵法之力或者阵法的妙处,可是毕竟是在光幕中去看,一些玄而又玄之物,光幕上难以尽显。 · 叶殊所使用的,自然就是阵湮劫指。 也不怪吕重锦和千茵辨认不出,这门指法就连当初的叶家族人,也都不能辨认出来——其出处并非叶家传承。 当年的叶殊在阵道上有所成就后,在叶家发布任务,由叶家族人在外面四处搜寻阵道相关,再给他带回来研究。他得到了许多古籍、许多古阵残片,还有许多古老的阵法之道的只言片语,统统都被他用心钻研。 在某一日,叶殊自一些残片中看到了一门极为适合他的指法,正是阵湮劫指,只是那指法已残破得很,有许多地方的字迹都被毁去,并不全面,也没法立刻修炼。 但叶殊倒也不惧,他因身体孱弱,许多事不能做,故而极多时间全都用在了钻研上,对复原一门残破的指法,自然也极有信心。 故而他接下来耗费了上十年的光阴,终于通过自身的领悟,将这一门阵法还原——又或许并不与原本的阵湮劫指一般无二,却与他无比契合,让他修炼时十分顺畅。 只是,身体的虚弱还是会遏制叶殊的修炼,阵湮劫指主要依靠的是他自身在阵道上的领悟,可施展出这一指时,却是要通过他的手指点出玄妙,而且其威能也受法力的限制。 叶殊偏偏就不能同时耗费太多法力。 他的经脉也是极弱的,寻常修炼时,甚至无法利用汇聚天地灵炁的聚灵阵,点出阵湮劫指的刹那,法力急速涌入,湮灭时更有爆破之意,又如何能不对他的经脉造成损伤? 因此,叶殊即使悟出了这一指,修成了这一指,也还是不能时常使用。 直至今生,这门指法才在他的手中绽放出了应有的光彩。 · 就在吕重锦和千茵的赞赏话语中,叶晏二人在那傀儡关中,已然到了三十五关以后。 在这以后的关卡里,因着灵傀已然达到了一定的数目,每个关卡它们都会使出一些粗浅的阵法来,但往往并不只是一套阵法,还会灵活地转换,甚至有数尊形成小阵法、十余尊形成稍大的阵法,其目的都在于将弟子们困住。而灵傀们也绝不是只封锁不伤人,它们犹如活人一般,封锁的同时还会用上诸多攻击手段,阻碍弟子们的前行。 诚然灵傀们即便灵活,也不如活人懂得思考变通,可实力摆在那里,更高的境界或是更多的人数,都足以弥补这点“不太变通”了。 也是这缘故,叶晏二人都开始与傀儡们缠斗,不能再利用身法迅速通行了。 · 在光幕中,只见叶殊仍旧驾驭云雾,但云雾即便将整个大殿都笼罩起来,还是有许多灵傀出手将云雾驱散,让叶殊无法在云雾中肆意穿行,而是少量借助云雾,不断地躲避灵傀们的攻击。而他时不时地点出一指,就让灵傀们突然生出一分迟滞来,而在这迟滞中,叶殊快速穿透,但就在接下来被其他赶过来的灵傀堵住,让他必须再次出指,转往另一个方向。 叶殊也不仅仅只用了这指法。 灵傀围攻时,总有必须“短兵相接”的时刻,这时叶殊就变指为掌,掌心中迸发出炽热的火焰,状似轻柔地拍在与他相距最近的灵傀身上——但这远远不是他掌法想极限,更多时候,眼见一次来了数尊十数尊的灵傀包抄,他就会接连拍出肉眼难见的几掌,而他的周身也会出现许多掌印,冲向那些接近他的灵傀,打在它们的身上。 在掌印的微微爆鸣声中,灵傀们同样会被阻碍,甚至有些灵傀的身上陡然升腾出火焰来,就像是被灼烧一般,极为凶险,更遏制了它们的举动。 叶殊就会再接连点出数指,制造出破绽,接连阻碍其他灵傀逼近,自己闯到下一个关卡去。 · 另一片光幕里的晏长澜灵活运用风雷动,像是有无数的残影在整个大殿里闪烁,每一个残影都至少要对上一尊灵傀,他们似乎都斩出了一剑,把灵傀劈斩到连连后退。 与叶殊在一起的时日久,晏长澜就算看见了高明的阵法也能辨认几分,对于这些较为粗浅的,他虽称不上是一眼看透,却也本能地知道该如何施为。 于是在他迸发出来的无数剑光中,他的身法越来越快,出剑越来越多,灵傀们被他斩得多次不能合围,只能瞧着他又继续朝着下一个关卡闯了过去…… · 在三十多关的时候,叶晏二人的步调就差不多持平了。不过因着他们都有各自的强大手段,有时候这一关卡叶殊先行通过,下一个关卡又有晏长澜极快追上反倒再先一步……或者接连其中一人领先两三个关卡后,另一人一关一关地加快,提升数次后,也再次追上了前面那个,甚至又反超回去。 就这般你先我后,我先你后,在靠在一起的两块光幕里,他们竟好像是在你追我赶一般,又好像时不时地就“并驾齐驱”了。 后来,他们前后脚地突破到四十关,又四十五关……五十关…… · 光幕前,吕重锦和千茵一时无言。 他们硬生生瞧着二人仿若爆破一般地快速通关,竟好似两颗划破天空的、追逐着的流星一般。 若是二人不曾看错,这两个亲传弟子,应当都不过是金丹二转。 以往的金丹二转弟子,可曾有过……突破到第五十关的? 。 第 794 章 双双破纪录 两人不由屏息,脑中不断地回忆着过往众多弟子们的表现。 也不知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吕重锦有些艰难地开口:“师姐,你可还记得,此前金丹二转弟子在我内门傀儡关的最高纪录是多少来着?” 千茵说话时,吐字也很是艰难一般,回答道:“若是我不曾记错,近百年来,流云宗弟子闯傀儡关,金丹二转的最高纪录为……四十九关。” 吕重锦哑然无声。 千茵的声音倒是渐渐流畅了起来,她快速地又说:“早年我曾查看过,若是算上自打流云宗创建、傀儡关建立以后,前后历代的所有金丹二转弟子,他们闯这傀儡关的最高纪录是五十八关。”她又补充,“历代金丹一转弟子的最高纪录是三十关,金丹三转最高纪录是九十二关。而这些最高纪录的弟子们都成为他们那一代中实力最强之人,无一夭折。” 饶是吕重锦已然是神游境修士,在听完千茵的列举以后,也还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师姐,那你说,这两个下界弟子,他们可能打破历代以来金丹二转的最高纪录?” 千茵俏容微微严肃:“只怕是,大有可能。”她分别指了指那两块光幕,“这两人现下正在闯第五十一关,师弟你看,他们可有丝毫力有不逮的模样?” 吕重锦的视线顺着那手指移动,左边瞧瞧,右边看看,然后他轻叹一声:“何止是不曾力有不逮,分明就是游刃有余。” 千茵莞尔一笑:“因此,他们的后劲仍旧很足,即便每过十关之后都会更艰难许多,但是对他们二人而言,似乎也没有依旧很是顺畅。” · 吕重锦和千茵都非常关注叶晏二人。 即使如今有许多面光幕中都有影像,还有很多其他不同境界的内门弟子也都在闯关,但是于他们而言,现下最为要紧的,还是两位下界亲传是否能够打破历代以来的纪录,成为他们流云宗内极有潜力、应该大加培养之人。 ——无他,方才千茵就已提过,以往破纪录的那些弟子,无一夭折。 为何无一夭折? 也并非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缘故,而是在同一个大境界里,能同时从数十人的包围中脱身,原本就已是极为强大了,并且他们的身法也必定极为精妙,而身法的精妙,往往就表现在他们极为擅长逃生上。 他们能打能逃,自然就会活得长。 宗门很欣赏这样的弟子,这样的弟子会有更大的可能不辜负宗门的资源倾斜,宗门也多是愿意更偏爱几分的。 只要……他们不走邪道。 · 一如吕重锦和千茵所言,在第五十关开始后,比起前面那些关卡都要困难太多了。 叶殊和晏长澜持续闯关,先前那些都过得还算轻松,而现在,他们也不得不更集中精神。 两人都放出神识,将每一尊灵傀的表现尽数收入脑中,并飞速在心中计算,要如何才能自它们的包抄中制造空隙,并不会被下一拨的灵傀包围。 他们的身法都用到了极致,叶殊的五行笼烟步,晏长澜的风雷动,一个缥缈但精准,一个迅猛且精准,连每走一步的法力消耗,都已被他们仔细盘算,不能有半点浪费。 叶殊依旧使用三阳掌和阵湮劫指,甚至右手出指,左手运掌,乃是阵湮劫指破阵,三阳掌拍开阻碍,再有云雾升腾,他就飘然而过了。 晏长澜则是风雷双剑尽数取出,拙雷剑大开大合之际,澜风剑轻飘飘地打开一个小破绽,随后风雷并行,就让晏长澜能够以身法快速过关。 二人极仔细地消耗着自己的脑力,把那些灵傀可能会有的反应也都默默推算,再依照双方的动作多次调整…… 每一个关卡,他们也依旧突破得有条不紊。 此外,他们都是心无旁骛,自打开始闯关,他们就没有半分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闯关。 · 再数关过后…… 叶殊的五行笼烟步被他收缩到了一丈方圆,他的身形越发灵活,两手的招式都极快地交错,让人几乎不能看见他如何施展,只能瞧见他每次动了动后,灵傀们就纷纷后退。 晏长澜身上的风雷之声更加明晰,他的身后则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紫青羽翼,他一拍那羽翼,竟然腾空飞了起来! 不过灵傀们也是会法术能短暂飞行的,尽管比不上晏长澜这般,却也不容易对付。但空中显然是晏长澜的天地,他的动作越发灵活多变,叫灵傀们无力阻挡。 又数关…… 叶殊的步伐忽然变得很是诡异,云烟萦绕他的周身,他并指接连点出数次,却似乎并不再是他先前的指法,而是灌注了法力,在虚空描画出什么。 与此同时,朝他围攻过来的灵傀们忽然就乱了步伐,像是被叶殊牵引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而动。更多的灵傀本要涌到前方,然而前面那些乱了步伐的灵傀却不知怎地拦住了后面的灵傀,以至于让叶殊卷了云雾,眨眼过关。 晏长澜那边双手持剑,青紫色的剑光虚影在他周身萦绕、盘旋,在那风雷咆哮嘶鸣时,一股极为霸道的气势随之迸发而出,仿佛可以镇压八方。 在这股气势之下,接近的灵傀竟被震慑得身子微微一顿,也就在这一顿之间,那双剑左右一番撩、拦,灵傀在恢复前就被劈飞出去,硬生生被开出了一条狭窄的路,之后风雷羽翼一颤,晏长澜就此过关。 再数关…… 两人缜密推算,极力周旋。 即便又比先前艰难许多,他们体内的法力消耗也是极多,可他们的神情依旧没有分毫焦灼之感,反而是愈战愈勇,要往更前方的关卡而去! · 吕重锦和千茵看到此处,背后微微生出一丝细汗。 照理说,到了这般境界的修士心境极为稳定,不会因着观看金丹期修士闯关就露出这等姿态来才是。可情绪过于波折、激动,也终究还是让他们生出了这异样的反应。 千茵的声音极轻:“他们闯过六十关了……” 吕重锦也是难以置信,声音也是飘乎乎的:“他们已然打破了历代二转弟子的纪录……”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 而在说完以后,他们又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与对方对视一眼。 “他们竟然闯到了六十关以后!” 二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流云宗此代的弟子,压过了前面历代的弟子!叶师弟和晏师弟真是好样的!” · 这真不怪他们高兴。 莫看流云宗在附近多座城池之中的地位颇高,可是他们心里明白,自身在整个灵域也就是个勉强二流,论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倘若他们就保持着发展下去,二流就二流,其实也无妨。可偏偏祖师就给他们留下了遗言,说是他们流云宗确定就是玄云仙宗的遗脉,让他们一定要竭尽所能,将宗门发展起来,重归一流大势力的地位!到那时,流云宗就可以重新更名为玄云仙宗,让玄云仙宗的名声重新在偌大的灵域中传扬! ——那玄英门为何处处要与流云宗相争?有个缘故就是据说他们那边也有遗言留下,叫他们的弟子能够将玄英门做大做强,重新更名为玄云仙宗。 而哪个宗门先回归一流,哪个宗门就可以先改名,后面赶上的那个就算再如何不甘,哪怕变得比先回归的宗门更强,也不好再剥夺对方的宗门名字了。 · 要想将宗门带回一流,那必定得有多位大乘期的门人方可,大乘期的门人从何而来?有实力有潜力还不夭折的弟子们源源不断地出现,且能不断提升他们的境界。 当然,一个两个弟子就算潜力再高,也无法用一己之力将宗门带回一流,但优秀弟子就是积少成多,才会有更大的几率培养出顶级强者。前面历代都没能做到让宗门有个大的底蕴提升,后来者总得比前面历代的强,才有那个可能。 在眼下,突然就有了两个能超越前面历代的,这起码也是一个进步,仿佛是多了一点希望,又如何能不让吕重锦和千茵喜悦呢? 何况他们心里还有想法,即便这两位师弟最后不能成为大乘修士,但他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也会收徒的,他们要培养弟子也必然是会依循他们的修炼之法,或许又能出现一些和他们一般出色之人…… · 随后,吕重锦和千茵再将视线投向光幕,神情渐渐地又满是笑意,变得有几分严肃起来。 千茵低声说:“师弟,过了六十二关了,可他们还有余力。” 吕重锦深吸一口气:“也许,也许他们可以达到……” 千茵强忍住翻涌的心绪,尽力平静地说道:“或许真的……真的有希望!” 在二人的注视中,叶晏二人闯过六十三关、六十四关、六十五关…… 第六十五关里,两人的消耗已然极大了,不论是极其冷静的叶殊,还是心志极坚的晏长澜,他们都在出汗,不仅是额头上,他们的后背也都是汗水——若不是叶殊施展三阳掌时总有火焰掌印盘旋在他的周身,晏长澜则始终都有风雷缠绕,能迅速蒸干汗水,只怕他们两个现在连内外衣衫都要湿透了。 不过,两人还是顺利地突破了第六十五关。 他们在此刻就可以选择离开了,但不约而同的,他们还是踏入了第六十六关。 也是这一举动,让吕重锦和千茵都禁不住握紧了手指。 千茵脱口而出,声音都激动到有些尖细起来:“一定要突破这一关!” 吕重锦也是猛然重复:“一定要突破!” 他们都十分在意,也都十分紧张。 若是还有旁人也在这殿内,就会发现这两位神游强者竟然紧张到浑身轻轻发颤,哪怕这发颤只是一瞬,也足以证明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居然可以动摇他们的心境。 · 流云宗绝大多数弟子或许都不知道,但是傀儡一脉的弟子们达到一定境界时,都会得到关于傀儡关的一些讲解。 他们也都会明白,傀儡关在创建之初,每一个关卡的傀儡们的总体实力、它们所擅长的法门类型,就都是早就经过精心计算的。 当闯关弟子们进入其中时,每每能闯到什么关卡,就能代表他们的底蕴达到了何种地步。傀儡关看似是个寻常的闯关磨砺之地,其实但凡弟子们进来以后,他们各方面的实力就都会被傀儡关记下来,在宗门里也会有个记录。 他们每闯关一次,是否勤加修炼,是否有大的进境……也都能让宗门有个大概的了解。 于是,以金丹境界的傀儡关举例: 金丹一转时,将自己锤炼到几近完美、几乎没有任何大缺陷的弟子,最佳的闯关成绩是通过第三十三关; 金丹二转时,最佳的闯关成绩是通过第六十六关; 金丹三转时,最佳闯关成绩是通过第九十九关; 而只有达到了金丹境界的圆满,已有半只脚踏向元婴境界,而且依旧每一处锤炼都近乎完美,才能闯过第一百关,彻底通关! · 对于吕重锦和千茵而言,当叶晏二人过了第五十关后,他们是很高兴的,而他们打破二转纪录时,他们很是激动。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人通关势如破竹,竟在第六十关里也能顺利—— 吕重锦和千茵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希冀来。 他们是否真的能达到,金丹二转所能达成的最完美的通关成绩? 倘若可以,那该是何等巨大的喜讯! 因此,就算两位神游的心境很是平稳,却依旧会因此事而生出一圈涟漪。 第六十六关…… 两位师弟,定要坚持下去啊! · 叶殊和晏长澜在第六十六关里,也终于感觉到了各自的极限。 这一关太难了,灵傀们的各种攻击时而一同倾泻出来,时而又快速分出了多种奇异的变化,迅速结阵又在被人点出破绽之前快速分开,再次结成新的大小阵法。 于叶殊而言,随便这些阵法如何变化,在他眼中都如同纸糊的一般,哪怕再怎么搞出新的花样了,都不能瞒过他的眼睛——甚至在他们意图变化之前,他就已然能将之窥破,并提前做出反应了。 于晏长澜而言,阵法变来变去的确会给他造成一些麻烦,但是他在经历生死大恐怖时,被围攻可谓是家常便饭,再如何变动,即便有些是他难以巧妙破开的,他依旧可以利用无敌气势稍作压制,而后先把面前的几个劈开,它们所弄出的阵法就不攻自破了。 真正限制两人的,是他们的法力。 无论是否对后面的关卡有把握,无论他们的各种手段都还没有耗尽,他们也终究只是金丹二转修士。 金丹二转修士的法力,是有限制的。 能闯到第六十关以后,已是叶晏二人在前期极快闯关、极力减少消耗的缘故了,但实则越是往后,他们每一关出手的次数都要更多一些,而每一次出手,纵然他们都控制了法力的灌注,精准对待每一关,在没有补充的情形下,也只是不断消耗,没什么补充——就连想要运转功法来稍补一补,也因着几十尊傀儡的围攻而根本不能抽出运转功法的间隙来。 一切,都只靠着二人的底蕴而已。 故而两人都很清楚,第六十六关就是他们能闯的最后一关。 既然来了,也最好将它闯过了! · 最后一场相当艰苦,叶晏二人把法力压榨到了极致,也把心力用到了极致。 终于,叶殊一掌拍开前方拦路那灵傀的胸口,脚步一转倒入殿后通道;晏长澜则是风雷翼卷着他在空中翻滚数次,巧妙地躲开了上十道冲上来的攻击,自己则借着翻滚之力,跃入殿后的通道里。 两人再没有力气继续向前,也就停在了通道的最前方。 叶殊的面色苍白,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憔悴,晏长澜的面色则有一种奇异的酡红,分明也是消耗过甚的反应。 太累了…… 晏长澜擅长炼体,体内的血肉在一番蠕动后,倒还能站起来;可叶殊在炼体上逊色一些,怕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 这时候,一道浑厚的嗓音分别在二人的耳边响起: “内门亲传晏长澜,是否继续通关?” “内门亲传叶殊,是否继续通关?” 两人都是说道:“不再继续。” 于是,他们的亲传弟子令牌上发出一道微光,激活了镌刻在通道里的传送阵。那传送之力将他们的身子卷起,很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 大殿里。 吕重锦和千茵都赫然起身,喜不自胜: “真的过了第六十六关!” “破纪录了!他们破纪录了!” 千茵更咽一声,又迅速冷静下来,只颤声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吕重锦安抚住自己的情绪,轻拍千茵的肩:“师姐,他们打破了纪录,也达到了最佳成绩,我们该去禀报宗主。” 千茵回过神,情绪已恢复如常,她嫣然一笑:“师弟说得对,我们这就去抽取圆光,再将它们一起送到宗主那里去。” 吕重锦也是一笑:“对,这就去!” · 叶殊和晏长澜是被传送到一座小殿里的。 这里的天地灵炁很浓郁,周围的地面上还放着很多蒲团。 那道浑厚声音再次响起:“来此的弟子可以自行挑选一块蒲团打坐调息,待听完成绩之后,便可传送到送行殿里。” 叶殊和晏长澜在落地后就看到了彼此,心情都很愉快。 他们是同时抵达的,在他们的心里就又觉得有些奇妙——难道说,他们通关的时间差不离么? 在听到声音后,他们也干脆地坐在了相邻的蒲团上。 那声音再次开口:“内门亲传叶殊,达成金丹二转修士在傀儡关的最佳成绩,理应得到一份奖励。奖励都在储物袋中,请弟子自行查看。” 这声音落下时,在叶殊的面前就倏然多出了一只储物袋。 叶殊伸手将其摘下,懒得再用神识,直接打开来。 那声音又响起:“内门亲传晏长澜,达成……” 相同的一番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前面的名称由“叶殊”变成“晏长澜”而已。同样的,在晏长澜的面前,也出现了一只储物袋。 晏长澜同样将其摘下,也跟身边的爱侣一般,将其打开,东西也干脆都倒出来。 在两人的面前,堆积的奖励之物也都是一般无二的。 首先就是一千中品灵石,堆放成一座小山似的,璀璨成一片。 ——这可真是惊人! 须知他们当年撞金钟通关后,得到亲传弟子身份后,所得到的玄云仙宗贴补也就是一千块中品灵石,可这才是金丹二转的最佳成绩,居然也能给这么多? 除了这些灵石,又各自有二十只小瓶子,里面放着的应该全都是丹药。 叶殊查看一番。 有十瓶是精进法力的,三瓶是帮忙炼体的,两瓶是解毒的,三瓶是提纯法力的,一瓶是帮忙突破小瓶颈,最后一瓶是能帮忙结婴的。 晏长澜那边的也没有区别。 在丹药之外,又有一把白签。 叶殊和晏长澜都拿出来,互相对比着—— 上面分别写着:“通行藏书楼前三层,共可领取二十本书册”、“使用秘境传送立柱五次”、“使用历练传送立柱十次”、“勤学堂听课二十次”。 还有两支金签:“自选下品法宝两件”、“自选中品法宝一件”。 到这时,所有的奖励才都看完。 叶晏二人的所有奖励都是一模一样。 · 叶殊和晏长澜将奖励收起来,储物袋则随便扔进了混元珠、储物戒。 不过,他们的奖励还没有给完。 那浑厚的声音继续响起: “恭喜内门亲传晏长澜打破前人纪录,获取新纪录,金丹二转最高成绩更换为第六十六关!恭喜晏长澜在闯关中的优异表现,夺得内门金丹二转傀儡关的首位!” “内门亲传晏长澜,将得到一份奖励,放置在储物袋中。” 接着,晏长澜面前再次出现储物袋。 叶殊对此颇为满意,长澜不曾让他失望,夺得了傀儡关的首位! 晏长澜摘下储物袋,转头看向叶殊。 他则觉得有点奇怪,在他看来,阿拙的闯关也是破了纪录的,应该也有奖励才是…… 而就在这时,那浑厚声音却说了同样的话。 前面那些恭贺之声变成了恭贺内门亲传叶殊的,后面的奖励也是照给,真正奇怪的是,话里那个“首位”都没变。 叶殊是个冷静到极致的修士,可这时候,他还是不由怔了怔。 晏长澜倒是立刻笑起来:“阿拙,我们都是首位!这可是说明……你我是在同一瞬间闯过了第六十六关?” 叶殊难得带了点迟疑:“……应当如此?” · 傀儡关这般的关卡,在论排名的时候,自是先论同一个境界闯过了多少关,而闯过同样关卡的,闯关时消耗时间短的则要排在前面。 通常说来,哪怕一息的差距也是差距,首位和第二位或许相差的时间极少,却还是应当能排出个一二来的。 偏偏这一次,有了两个首位。 这也就是说,他们落入那通道的时间是一样的,没有半点差别! 能做到如此,简直是不可思议。 从前不曾听过,此后恐怕也再不能做到。 即使是叶殊和晏长澜,他们在金丹三转去闯关,在元婴期去闯关,哪怕他们在闯关时的实力是相当的,闯过的关卡依旧是一样的,恐怕也会来个这次你在首位,下次我在首位,而不会再出现这般怪异又仿若奇迹一般的成绩了。 · 叶殊倒是料到了自己很可能跟晏长澜闯过同样的关卡,也想过万一他有所失误,或许会略逊道侣一个关卡。而根据他的估算,即便闯过关卡相同,他也该是要稍微慢上一些的——倒不是旁的缘故,而是他们俩即便没有明显的短处,可是在身法上,五行笼烟步是比不上风雷九变的,风雷又是极为适合身法的属性,他在这方面逊色些,实属平常。 但他也绝不能想到如今的状况…… 于晏长澜而言,他虽也知道自己身法上的确胜过他家阿拙,可这并非仅仅只考验身法的关卡,越是往后面,灵傀们结阵的变化给他带来的麻烦较多,而这些麻烦阿拙都可以轻易解决。因此他便觉得,越是往后面去,阿拙恐怕会比他更快一些。 当然他也不能想到,两人会是这般……巧合。 可是真的确定了这个巧合之后,他又欢喜极了,只觉得这就是他与爱侣之间的缘分,就连分别闯关,都能有如此的默契! 欢喜过后,晏长澜忍不住握住了叶殊的手。 叶殊转头看向他,慢慢地也露出个浅笑来——他看懂了道侣的意思。 的确,他们是很有缘分,也很有默契的。 他们之间的牵绊,与无数的其他道侣之间相比,都是深厚到独一无二的。 · 叶晏二人的破纪录奖励,因着成绩没有先后差别,也还是一样的。 其中两人破纪录的奖励有五百块中品灵石、十次免费听课的白签、五瓶精进修为的丹药、两瓶辅助炼体的丹药、自选一件下品法宝。 最后,那个声音还给了他们新的奖励。 他们每个月的月例可以从一百中品灵石提升到二百中品灵石——直到有其他金丹二转修士抢夺了他们榜首,或者他们自己突破到金丹三转为止。 当然,若是他们在金丹三转时再去闯傀儡关,而且还有好成绩时,又依旧可以得到新的提升月例的奖励,以及其他很多的奖赏。 · 两人把一应所得全都收了起来,手头上的资源又增长了不少。 才一次闯关,他们所花费的流云点也不多,而正因着他们的实力高强,突破纪录,就可以获得如此好处。 由此可见,流云宗对弟子们的实力是相当看重的,尤其是那些顶尖的、能打破常规的天才们,会被重视更重视。 这时,两人的法力也恢复了不少。 那声音再告知他们,盏茶时间后,将会把他们传送到送行殿里。他们可以从那个殿中离开,再去他们自己想去的地方。 两人没什么异议。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他们站起身,果然又被传送走了。 ——在流云宗里经由传送立柱去历练、闯关之人,但凡没有破除纪录或者因为什么其他缘故要获得奖励的,都是在结束后直接传送到送别殿。 如叶晏二人这般还中转一下的,已然数十年都没有过了。 · 送别殿。 这也是一座大殿,每日被传送过来的弟子极多,而他们被传送过来之后,也未必会立刻离开——彼此之间有交谈的不少;因着同时过去但没同时出来,在这里等人的也不少。 亦是这缘故,在这殿里的墙壁上会有许多阵纹凝聚出光幕来,上面记录着各种不同历练、闯关、磨砺之地成绩而立的榜单。 流云宗的弟子太多了,可每一张榜单上所书写的人名,也就只有前百位而已。 百位以下的,根本没有资格列入排名。 每逢榜单有变动,那光幕都会划过一抹流光,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划过白光的,表明有弟子上榜下榜。只有某个弟子打破了纪录时,才会闪动金光。 · 这一日,许多内门弟子仍旧是在这殿里晃一晃、等一等、看一看,但当有弟子正在观看元婴期的所有榜单时,旁边金丹期那一片地方,突然间就迸发出了金色的强光。 该弟子顿时被晃了眼,禁不住转头看去。 刹那间,他就发现这金光分明是那傀儡榜-金丹二转的那一块分榜上闪耀着的,而随着这光芒的流转,列在首位的那个人名就变化了。 ——那个名字其实已然存在有好几千年了,始终都镌刻在那里,像是要与整个流云宗同在一般。可偏生就在今日,突兀地发生了改变。 更奇异的是,那名字化为一团墨迹后,字形不断地拉伸、延长、变化…… 该弟子不由得低呼一声。 而这一奇异情景,也吸引了许多弟子的注意,让他们纷纷地看了过来,小声地议论着: “咦,真的有弟子替换了原本那个?这可是太多年了,我还真以为永远都变不了了呢!” “也不知是哪个弟子,莫非是三英里的哪个?” “胡说什么,三英都是金丹三转了,即便要突破,又哪里会在这个二转的榜单上!” “都三转了?我记得之前有一个还在二转……” “你说的是宿师兄,但他在三月以前就突破了,只是因着是三英里面突破最晚的一个,故而不觉得有骄傲之处,也不曾声张而已。” “奇怪了,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难不成……还是新入内门的弟子?” “嘿,那只怕是不可能罢!依我看,或许还是内门哪个潜修多年、一鸣惊人的老弟子。” “也有几分可能……” 在众多的议论声里,众弟子都在等着那榜首名字的显现。 可是很快就有人发现,那些墨迹约拉越长,逐渐形成的字迹似乎字数也不少…… 霎时又有人忍不住开口: “那处为何如此古怪?那么……多字?” “这一回上榜的不知哪个同门,名字居然这般长么?” “算一算,好像都有五六个字了?” “诸位,诸位,可还记得,我内门里可有这般长名字之人?” “仿佛是没有,至少我不曾听过……” 就在还有弟子在仔细思索,是不是哪个偏僻之地过来的同门,其名字是不是格外奇异些时,榜首的字迹终于清晰了。 【叶殊晏长澜】 五个字之间分明是有空隙分开的,这岂不是说…… 众人顿时大哗! “两个名字!有两个弟子一同上了榜首!” “莫非这榜单出了什么岔子?同时上榜?这如何可能!” “同时破纪录还在同一息的时间里,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巧合?!只怕还是同一人的名字分开了……吧?” “先不提什么巧合不巧合的,诸位且看,他们的名字后方,都写着一行‘六十六关’的字样,上一个纪录可才只是五十八关!若只一人超出了八关也就罢了,只当是实力着实强悍,可一下子出现了一般无二的两人,这、这——” 对于这些弟子而言,如此的双榜首,岂不就是荒谬么! 然而,这送别殿中也是有灵傀守护的,它们同样也会回答此间弟子们的一些疑问。 在许多弟子都怀疑榜首、情绪激动时,就有其中最强大的那个灵傀张口说道:“榜单不会出错,方才已有传讯过来,一刻以前,有两名亲传弟子一同闯关,双双突破前人纪录,达到金丹二转的最佳成绩,彼此过关的时间也的确在一息之内!” 接着,所有的灵傀居然都同时开口,发出了近乎欢呼的声音:“恭贺内门弟子叶殊,恭贺内门弟子晏长澜,达成最佳——” 众多还在质疑的弟子们:“……” 还、还真有其事么? 这一刻,他们哑然无言。 · 于是,因着众多弟子太过震惊了,他们也就不曾留意到,在一旁的某个传送阵上,倏然有两个弟子并肩出现。 那两个弟子看到这么多人都围在榜单前时,几乎立刻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当下里,他们非常默契、毫不迟疑地转过身。 悄然地、隐藏气息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 离开了这座送别殿。 。 第 795 章 坊市卖丹药 叶殊和晏长澜溜走之后,立时召唤了比翼鸟。 趁着所有人都没发现,他们当然是赶紧离去为好。 · 因着闯傀儡关时消耗太大——不仅是法力和神识,更多还是总要计算自身消耗,精神是极为疲惫的——故而他们没再去尝试去进行其他的磨砺。 回到居处后,两人直接进了混元珠。 晏长澜将两只大桶里灌满水,叶殊则去炮制了一些药汤,再兑上数滴混沌水。 随后两人分别进入桶中浸泡,缓解身体的不适,也将体内那微不可察的损伤也都尽数修复。 大约是双修已久且自身的意志也经历过太多锤炼之故,如今的晏长澜比起从前来,面对叶殊虽仍旧对他珍重万分,却也稍稍不再那般赧然。 此刻他们的浴桶相邻,晏长澜并未羞怯回避,而是靠在一侧,一边吸收药汤的药性,一边与叶殊说起话来。 晏长澜从储物戒里取出所得的新品类丹药,相助炼体的雷元丹、提纯法力的白华丹、突破小瓶颈的太清丹以及相助结婴的破境丹,都是很不错的丹药。 但无论哪一种丹药,于他们两个而言,都是无用的。 既然无用…… 于是晏长澜便问道“阿拙,月例与奖励中所得的那些丹药,你觉得如何处理为好?” 叶殊稍作思索“可以挑一挑,余下的叫邹鸿海、孔毫他们去坊市里卖了。” 晏长澜忍不住笑道“摆个摊么?” 叶殊一怔,点头说道“对。” ——他俩所得的奖励虽多,合起来丹药也有个几十瓶,奈何几十瓶全都卖了也撑不起一个铺面,可不是就只能摆个摊么? 不过在那坊市里,除却以物易物外,交易时的货币通常用的仍是流云点。毕竟宗门里需要流云点的地方太多,灵石不能换成流云点,但灵石却可以用流云点换取,如此更方便许多。 然后两人又商量。 叶殊道“近些时日也罢了,待你我探索秘境回来时,我便抽一段时间炼制些法宝,自秘境里带出的资源也整理一番,弄出些货物来。介时让他们两个去租个商铺,将货物上架出售。” 晏长澜想了想,说道“法宝与自秘境里带出的资源,也能出售给宗门。” 叶殊颔首“我既会炼器,总要打出名声。开那铺子不为长久生意,只做到有人上门寻我定制法宝即可。过后不必再租铺子,只要宗门给的价位合适,一应之物都可换作流云点。不方便换的,仍叫他们摆摊子就是。” 晏长澜恍然“阿拙想得周到。”他又一笑,“名声传开后,阿拙仍可列出优先交易之物,到那时,同门出去历练时,也愿意多带回一些阵道相关之物。” 叶殊道“正是此理。” 说话间,两人将那些丹药瓶子都摆出来挑选。 每一瓶里的丹药数目不等,如那最常见的精进法力的“真一丹”,一瓶乃是五粒,两瓶合在一处,一个寻常的金丹修士恰好每三日得服一粒。而那种万用的解毒丹叫“万化丹”,每一瓶里就仅仅三粒了。另外雷元丹每瓶五粒、白华丹每瓶两粒,而破境丹和太清丹都较为珍贵,每一瓶里只有一粒。 ……说来在二人手中,相助金丹修士结成元婴的丹药原本就有两种,一种就是如今又得到的破境丹,一种则是自海域北一岛郑家而得的固元丹。加上此刻所得,足有五粒能相助结婴的丹药,倘若他们当真服用这些丹药去结婴,以他们的资质,只怕是想要失败都难。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自下界带来的丹药,譬如掺入了涅金蜂蜜炼制而成的特殊筑基丹,一粒相助筑基修士结丹的玉金丹——经由混沌水浸泡后洗涤了品质的,是为日后要收的弟子所留。其他途径得到的丹药,两人也早早就出售给天剑宗了。 晏长澜道“相助结婴的几颗还是留下,新得的两颗回头都用混沌水泡上。” 叶殊点头“白华丹与涅金蜂蜜用处重了,不必留下。真一丹、万化丹也是如此。雷元丹与你属性相合,只是品质不够合意,待也泡过后再服用。” 晏长澜点头应下,说起最后一种丹药,道“太清丹除了能相助修士突破小境界的瓶颈以外,还有少许缓解心障之用,也泡了为日后的弟子留下罢。” 叶殊再点头,赞同了他的话。 这两人商议来商议去,为来日的弟子留存的东西不少,什么灵丹妙药,什么阴雷煞,什么先天灵宝器胚的……他们分明才金丹期的修为,至少也要有个元婴、神游的方会收徒,未免也太“未雨绸缪”了些。 不过二人时常这般不自觉地就想到未来的“儿女”,其实也是夫夫情深的缘故了。 于是待两人说完,又不由好笑。 叶殊只是眼中带了些笑意,晏长澜则是笑出声来“不知来日要收个什么样的徒弟,我固然不强求他定要无瑕筑基、结成紫丹,可他们若不听从阿拙你的教导,敢不敬重于你,也就白辜负了你我这一片心意。我定然是要处罚他们的。” 听道侣这维护之语,叶殊微微挑眉“听不听从、敬不敬重的我倒不很在意,但他们若敢有半点奔着邪道去的心思,我便将之困在阵中,由你一日教训三四回、七八回,叫他们再生不出一丝邪念来。” 晏长澜笑道“那便听阿拙的。” 然而他心里却想,做弟子的不敬师尊、不听教导,那还拜什么师?阿拙心善,对亲近之人多有纵容,但纵容他这道侣即可,对收下的弟子还是得严厉才好。要是阿拙舍不得,就由他来,总是要叫“儿女”们都能尊师重道。 ——叶殊在晏长澜心里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于叶殊而言,除却晏长澜外,他对旁人的看似纵容,大多都是不甚在意罢了。而少数虽是真切在意,却真到了不得不舍弃时,他也不至于无法舍弃。就如此时,他对未来的弟子自会仔细对待,可弟子们当真行差踏错又不肯悔改,他就会收回爱护的心思,直接出手清理门户了。过后固然也会有所痛心,终究也不会成为他的心障。 · 渐渐将桶中药力尽数吸收,叶晏二人的身体也都全然恢复了。各自召来法衣穿上后,他们一同到了混元珠内居住的屋舍。 在那里的侧间有一个长桌,上面放着数个玉碗,里面俱是冲兑的混沌水,但并无哪个玉碗里有浸泡着的丹药。另外还有几个长几,则放着其他大小不一的器皿,同样都放着冲兑的混沌水。再仔细看去,这些器皿里则分别放着许多互不冲突的炼材,而一些被驱除的杂质,则或是沉积在器皿的最下层,或是悬浮在水面上。 叶殊将之前说定的几种丹药分别浸泡在玉碗里,待其品相提升到绝佳时再来收回。 这房间里还有好几个大的木架,分为许多格子,每个格子里也都放着一种东西。其中八成格子里放着的都是去除了杂质的炼材;一成格子里是品质绝佳的法器和法宝,包括所得的土属性和火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有少数几个格子里放着丹药瓶,大多是一个丹药瓶,只有特殊筑基丹是放了好几个瓶子的;还有几个格子放着些不同属性宝光或者元煞,其中最为显眼也最为罕见的,就是叶殊用古槐木匣子所盛放的阴雷煞了——最是适合雷灵根修士。 可以说,能被摆放在此处而不是地窖中的,就算是叶晏二人比较看重之物了。 但其实不论放在混元珠的什么地方,叶殊在外面心念一动,就可以自动出现在他手中的。 · 另一头,吕重锦和千茵在叶晏二人闯关离开后,便以秘法将他们先前闯关的圆光抽取出来,存入一块留影石里。 两人有职责在身,是不能离开此地的,因此就召来立在一旁的灵傀,让它带着这块留影石,迅速地去给宗主送去。 然后,他们取出一面很是古拙的镜子,放在近前。 不多会,灵傀回来了。 又一小会儿以后,镜子轻微地颤动着,绽放出一阵光芒。 千茵神情一动,道“来了!” 吕重锦则是打出几道法力,落在那镜子表面的纹路上。 下一瞬,镜面好像有许多涟漪扩散,随后就出现了宗主的影像。 短须男子气质温和,但眼里却带着一抹笑意“两位师侄辛苦了,本座已知此事,过后他们若再来闯关,也同此次一般处理。” 吕重锦和千茵对宗主很是敬爱,当然是立马答应“是,请宗主放心!” 接着,宗主影像消失。 吕重锦和千茵顺利将消息上报,也都松了口气,接着便继续观看那些光幕了。 · 流云宗宗主坐在静室,忍不住捻了捻短须。 虽说想着从前的玄云仙宗在下界选拔弟子必然严苛,能破格带来灵域的定然不凡,他更是对那两个弟子颇为看好,可一宗之主到底还是谨慎,他依旧要观察几个月后,才能有所决定。 没料到,那两个弟子只是闯了个傀儡关,就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 可真是极为优秀的弟子啊! 这一刻,流云宗宗主心里隐隐生出一念。 且再等一等…… · 叶殊和晏长澜离开混元珠后,让守在外面的秋滟红召来了邹孔二人。 邹鸿海和孔毫也一直在这弟子居里修炼,听得召唤,自是立刻前来听从吩咐。 叶殊将那些不需要的丹药分给两人,叫他们去寻个坊市将之卖了。 邹孔二人自是恭敬领命,退下。 叶殊再让秋滟红过来,取出一只扁玉瓶,交给了她。 晏长澜替他说道“里面有八粒真一丹,待本月月末,你将之分给你等,每人一粒存着罢。” 真一丹自是最适合金丹修士,若是让筑基期修士吞服,也很难炼化。但提前赏赐却无妨,他们大可以在结丹以后,再去服食。 秋滟红喜不自胜,连忙双手捧过,行礼道谢。 莫看他们若能成功结丹,也必定会有一定的月例在手,可但凡是个修士,就总不会嫌弃资源太多的。于筑基期就能得到真一丹,在他们结丹后就能立刻稳固修为,着实相当幸运了! 之后,秋滟红也应命退了出去。 · 流云宗的坊市有多个,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有,但外门相距宗外近得多,哪怕外门弟子的数目在内门弟子的十倍以上,坊市的数目却只与内门的相同,都是四座大的坊市。 每座坊市占地都颇为广阔,最多能一次容纳数万人。 不过也正是因着坊市容纳的人多,故而大多都在相距一些主要建筑——譬如勤学堂等地较远之处,也是避免那处的喧嚣干扰到门中弟子修行之故。 邹鸿海和孔毫头一回被吩咐了他们擅长的任务,自是立即就赶往了最近的那个坊市。 坊市的名称也都相当直白,由方位而命名,就叫东坊、西坊、南坊、北坊。 两人去的是东坊。 · 坊市外,人来人往,许多身着各种服饰的内门弟子进进出出。莫看他们手里似乎没拿着什么东西,可大家都有储物袋和储物戒在手,交易起来也都是方便得很的。 进入坊市后,抬头就能看到数条街道,纵横交错,但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条大街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太大区别。再仔细去看,才能察觉每条街道最前面的那家铺子所出售的货物不同、细节上的招牌摆设等不同。 这些都是商铺街,而邹鸿海和孔毫要去的则是摊位街。 顾名思义,前者不允许摆摊,后者全都是摊位,压根没有开铺面的。 而商铺和摊位其实大多数都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商铺是固定租赁来用,摊位却都是流动的,今日开了,或许明日就不来了。 · 邹孔二人走进摊位街,左右两侧的摊子一路朝着深处蔓延,摊位的大小不同,有的摊子是直接在地面上铺了一块布,还有的摊位还支起了个架子。更有意思的是,大约这是宗门内坊市的缘故,弟子们很多都是认识,但凡是他们亲自来的,大多数摆摊的都不会露出太多招揽客人的意思,仅仅是少数促狭的,才会吆喝两声,叫人颇觉趣味。还有更多都是由仆婢过来摆摊,他们互相之间的交流、叫卖则更多些——毕竟,他们还想要早点卖出货物,也早点回去复命。 因着是擅长此道也专门培养过的,邹孔两个出来时也都是做好了准备。 孔毫看到了一处空位,就朝邹鸿海招呼一声,道“那边正好。” 邹鸿海看一眼,没有异议,直接跟他一起过去。 出售丹药的任务是他们两个的,他们是在同一对夫夫道侣手下办事,这段时日也一直没忘了观察雇主的性情,自然不会在此处要争个先后。若当真想要比拼自己的本事,还要等雇主们产业更多后,分开来去管理,到时再由赚取的资源来争取奖励。 如今,他们做好了事,两位雇主都会看在眼里,一旦会有赏赐时,都不会少了他们那份的。 · 邹鸿海和孔毫各自取了一块三尺见方的摊布出来,拼在一起摆在空位。他们两个挤在一起坐在摊布的后面,再把那些丹药瓶取出来,相同的瓶子放在相同的区域,分隔开地摆放。但凡是有人过来询问,都可以一目了然。 其中占了最多地方的是真一丹,足足有三十瓶、一百五十粒之多! 算一算,若是都能售出去,价位可着实不低了。 摆好了所有丹药后,邹孔两个就盘膝坐在后方,一边等着客人询问,一边也仔细观察周围其他摊位上的情形。 二人都是头一次摆摊,以往虽说也到坊市里来观察过,却不曾真正上手实践。现下比起以往来,可谓是更加用心地观察着。 在他们摊位的附近、对面的摊子,看顾着的应该都是仆婢。他们摊位上的东西也不像他们俩的都是丹药,而是比较杂乱的,尤其有许多灵草灵药、炼材灵矿、不知具体来历但瞧着就像是出自遗迹之物、一些不知记载了什么的玉简、很多新鲜的灵果、花草的种子、说不出名字但应当是天材地宝的物事、一些破旧的书册……丹药当然也是有的,不过数目很少,并不像是他们这般,全都是丹药。 邹孔二人也不觉奇怪,内门中的炼气、筑基弟子几乎没什么可能来摆摊子,需要处理一些杂物的,往往多在金丹以上,可丹药与其他外物不同,对修炼是大有用处的,他们自己用还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要售卖呢? 真正会出售许多丹药的内门弟子,应当都是学炼丹的,可这些炼丹师弟子们也往往不会摆摊,就算是还没来得及攒下足够流云点的,也多会几个同门一起凑凑,合开一家丹药铺子——就像叶殊的打算那般,开了铺子后更方便让回头客过来,也更有利于他们打响自己的名声。 ……也是这缘故,在邹孔二人观察其他摊位的时候,其他摊位上的仆婢们也都会看一眼他们的铺子,在发现全都是丹药时,又会多看几眼的。 · 过了不到盏茶的时间,就有一个看守摊位的男修主动走到邹孔二人的摊位前,半蹲下来,伸手指了指其中那大片的丹药瓶,小声地打听“两位师兄,这丹药是什么?” 然而他内心却有些惊异,因着他也是侍奉一位金丹修士的仆从,替那位雇主去过数次杂务殿领取月例,去得多了,自然也会看到许多丹药瓶子——而摆着的这许多,瓶子分明都是“真一丹”的瓶子,可真一丹是宗门特发给诸位弟子的月例,价位可不便宜,弟子们多是早早就用来修炼了,根本没法挪出来售卖……这里为何会有如此之多?难道是哪位弟子闯荡秘境时挖出了丹阁么?但若是挖出了丹阁,这里的丹药种类似乎又少了些。 邹鸿海没去理会这男修心中如何想,只是对方问了,他就面带笑容地回答“这是真一丹,从月例里取出来的,师兄想必也知道,每一瓶都是五粒,品相都是绝佳的。”为了做生意,他自然是很客气地与对方互相“敬重”。 询问的男修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有哪个内门弟子将月例拿出来售卖了?莫非,是哪个极缺少流云点的? 他就又小声问“不知若是想要购买,用什么交易?” 邹鸿海笑道“流云点即可。” 男修暗道一声果然,但也露出和善的笑容“不知每一瓶如何作价?” 邹鸿海道“每瓶一万流云点。单买一粒也可,价位两千不变。” 男修暗松了一口气。 并未溢价也好。 他奉命在此看守摊位,也得了其他的命令,譬如遇见了合适的丹药——尤其是出自宗门月例的,是能购买多少就要购买多少的。真一丹自是其中一种。 ——不过,真一丹分明也可以从宗门换取,为何这男修又得了其雇主的吩咐? 只因丹药之类的资源毕竟不是无限的,总是需要有炼丹师炼制才好,宗门里弟子无数,需要这类丹药的人太多,炼丹师每每炼制出来,发过月例后,几乎就没什么剩下的了。宗门还能让弟子自行用流云点购买的那些,库存总是不足的,每每都是月例所需的丹药足够了,炼丹师还有余力想多赚取些资源时,才会上架一批——数目不会太多,投放时间不定,争抢的人又太多。 于是,更多金丹弟子莫说是自己卖了,他们还想要有更多可以换取丹药的途径呢! 在宗门购买真一丹,每一粒的价位也是两千流云点,现下是一样的价格,于这个前来问价的男修而言,真是再庆幸不过了。 男修便侧过身子,尽量遮住那些丹药,同时开口说道“既如此,我便都买下来。” 邹鸿海笑了笑“三十万流云点,师兄将流云点转来,就可以将丹药取走了。” 男修喉头动了动。 三十万流云点——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但他更知道,莫看真一丹在宗门里算是昂贵的,可真正到了外面,每一粒绝不仅仅如此。一流云点在宗门里与一下品灵石的价位相当,然而真一丹的市价,却要三千下品灵石之多!少掉的那一千,实则是宗门给弟子们的贴补与好处而已。 没有犹豫,男修迅速取出自己的子令牌,与邹鸿海的子令牌相贴。 在他神识渗入确定付费后,就有三十万的流云点自他的子令牌中转移到邹鸿海的子令牌里了。 邹鸿海确认后,任由男修将三十个丹药瓶收下。 但男修还未离开。 他指了另六只瓶子,问道“那些莫非是白华丹?” 男修几乎要脱口而出,你家雇主竟然连提纯法力的白华丹都要售卖?但很快他就按捺住了这个疑问,只在心里窃喜。倘若真的是白华丹,他又能将其尽数拿到手,那么回去以后,将之献给雇主,他应当是能得到赏赐的。 孔毫正好坐在白华丹的后面,见男修发问,也开了口。 “确是白华丹,每瓶仍是两粒,每一粒一万二千流云点。” 男修一噎。 白华丹溢价了,在宗门里换取白华丹,每一粒是一万流云点,在宗外则是一万五千下品灵石。但无论是宗内宗外,这种提纯法力的丹药都是供不应求的,比起真一丹来更难获得。溢价两千流云点,其实是在情理之中的。 想明白的男修毫不迟疑地包圆了所有的白华丹。 同时,他也听到了附近其他摊位传来的轻微骚动声,便更快地将流云点转过去——他趁着其他摊主都并未反应过来时,当机立断过来打探,但待在这里的时间长了,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还是快点将丹药到手为好。 幸而还算及时,男修转账七万二流云点,六粒白华丹也都归他手。 霎时间,他就欣喜极了。 此刻,摊子上只剩下一种丹药,就是那可以解毒的万化丹。 男修思索一会儿后,到底还是决定将万化丹也买下来。尽管这类丹药并不在雇主叮嘱过的范畴之内,可他记得近期雇主会去历练,说不得就要遇见什么险难之处,手头能用来解毒的丹药多筹备一些也好。这摊子上一次出售了这么多丹药,日后是否还会再来也很难说,为免错过机会,还是将其买下来罢。 于是,他想将这万化丹也包圆了。 可就在这时,一旁又有个女修倏地出现在摊位前,开口就是不痛快的声音“刘师兄,你凑在这里许久,买了多少好东西啊?” 问归问,她却已然发现摆摊的这个刘寻神情舒展、眼带喜色,分明是把想买的都买了,说不得还占了便宜!而她刚刚没反应过来,现下觉得不对劲过来时,恐怕只能喝汤了。 刘寻瞧见女修,顿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方才还是动作慢了。 但他口中却还是说道“孙师妹莫要说笑了,为兄哪里买了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瞧见此处有丹药似乎可以用上,在与这两位师兄讨价还价而已。” 孙婷娇可不会信他的鬼话,反倒越发确定刘寻之前必定买到了好东西,说不定就是各家雇主都想需要的丹药。可如今想让刘寻吐出来也是不能,她便绝不会让这摊位上剩下的东西溜走。 于是,孙婷娇不再与刘寻互相敷衍,而是巧笑着询问邹孔二人。 孔毫道“此为万化丹,共六瓶,十八粒。” 邹鸿海补充“此丹的用处,孙师妹想必都知道,每一粒也不溢价,宗门里出售须得两千流云点,我二人出售,也是两千。” 孙婷娇杏眼一亮“当真?”她也不是真要两人的回答,马上又撒娇似的问道,“两位师兄,方才你们还出售了什么,能否告知小妹?” 邹鸿海看一眼刘寻。 孔毫也没有因着撒娇就有所透露。 刘寻连忙摆手,请二人勿要说出。 邹孔二人得了他的意思,果然就笑而不语,没有回答孙婷娇。 孙婷娇同样是摆摊的,同样会替客人瞒住隐秘,此刻没问出,悻悻的也就不再多问了。 但!万化丹她是一定要买到的! 刘寻可不会在资源的竞争上与她留情,哪怕孙婷娇因着心里的一些猜测已对他生出恼意来,但是他也同样是想要购买万化丹的。 孙婷娇咬着银牙与刘寻争夺,又因着不愿意再引起更多摊主的注意,两人小声争辩几句后,到底还是各自卖了一半——孙婷娇想利用先前刘寻买了更多的借口阻止平分,刘寻也没让她。 最终,二人各得了三瓶万化丹,也都付出了一万八千的流云点。 交易至此就彻底完成了,邹孔二人摆摊总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的丹药就已全部出清。 两人各自卷起他们出的摊布,收入了各自的储物袋中。 另一边,刘寻在花费了快四十万的流云点后,子令牌中可以周转的数目就告罄了,甚至连他自己存下来的一些也补在了里面。他摊位上剩下的货物也不太多,为了避免出什么岔子,他就干脆收摊,带着自己所买到的丹药,急匆匆地回去上报雇主。 孙婷娇买的丹药不多,又不是常用的丹药,倒也就还回到摊位的后面,继续做她的生意。只是她瞧着刘寻远去的背影,心里还是恨恨的。 在这附近的几个摊子里,就只有她和刘寻的眼力最好,也最擅长发现好东西。先前其他摊主是真没有足够的敏锐,而她则是刚好摊子上有其他客人在询问,她自然要先行招待。等她尽快将生意做成时,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刘寻故作寻常的模样,她立刻就看出里面就猫腻!然后她再稍稍细看,果然瞧见了有丹药瓶子,当然是立刻就过去了……只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让刘寻先出了手。看他那副“小人得志”之态,她若是所料不错,只怕他是买到了精进法力的真一丹!甚至是……白华丹。 可惜,太可惜了。 刘寻那厮,太过狡诈! · 邹鸿海与孔毫并不知道刘寻、孙婷娇之间的“爱恨纠葛”,他们的任务已然完成,接下来,也该回去复命。 两人迅速地朝着街外走,本来是要迅速离开的,可他们却没想到,才刚走出这条街,他们就遇见了许多朝着这边过来的内门弟子。 来此间的内门弟子通常最多是几个人同行,但现下却是十好几个聚在一起,他们所要去的方向……若是他们没记错,应当是一座由长老亲传弟子所开的酒楼。 但这些内门弟子是否聚餐,本来也不在邹孔二人的关心之内,偏生他们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让他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邹鸿海拉着孔毫到一边,待那些内门弟子走远一些后,才不引人注意地压低声音“先前,你可曾听见了两位师兄的名字?” 孔毫点头“听见了。”因此他才毫无讶异地跟着邹鸿海走到角落里。 邹鸿海沉声道“两位师兄初来乍到,照理不会被这般频繁提起。” 孔毫也很认同,哪怕是下界弟子有些名气,也不会被人这般议论,提起时也多是会用下界弟子来指代,而不是还时常将其名字挂在口中。 两人的心中,都涌现出几分警惕。 邹鸿海道“我们小心跟过去,只当是去一趟酒楼。” 孔毫道“我也存下了一些流云点,在酒楼里小吃一顿也可。” 邹鸿海道“落座的地方,尽量在他们附近。” 两人说定后,转过身去,状若无视地也朝酒楼那边走。 远远地随着那一群人的背影,他们来到了酒楼的第一层,眼见那些弟子坐的是靠窗的位子,他们就靠后些,到了能留意到他们又不引人注目的偏僻之地。 有伙计过来询问点菜。 邹孔二人也表现得很是自在,随意点了两个小菜,够他们吃的,也与很多来吃饭的人相同。 伙计没什么怀疑,迅速去了。 接下来,邹孔两个原本准备不着痕迹地在这里听一听消息,却没想到,那边的那群弟子根本没什么遮掩,在交谈时,也是毫不掩饰地说话。 “先前我听师妹说了还不信,被她拉到送别殿里一看——啧!还真是两个名字!” “简直是千古奇闻!” “可不是奇闻么?就不曾听过有如此巧合之事!” “的确如此,我等哪里能想到……” 邹孔二人听着听着,越发觉得有些古怪。 这时候,那些弟子也再次提起了他们所看重的两个名字。 “你们说,这叶殊和晏长澜都是来自下界的,怎么就能有如此成绩?莫非在那下界中的修士,反倒是比我辈出身灵域大宗的更有潜力么?” “那可是下界的弟子啊!将我等全都给压下去了,竟然一骑绝尘做了榜首!许多年不曾换过的榜首,竟换得如此突兀?” “依我看,倒不是下界弟子都有潜力,而是这两人极有潜力。他们能通过考校之宝上来,应当经历了千难万险,也是两位天之骄子。” “但我依旧难以置信,纵然是下界来的天之骄子,却怎么将我上界的给压制下去……” 几人说着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几分羞惭。 有人叹道“此番当真是大失脸面。” 很快又有人劝道“姚师兄也不必唏嘘,不论那两位是来自何处,如今可的都是我流云宗的弟子!” 。 第 796 章 火海历练 这话一出,那“姚师兄”面色忽然一变,先是露出醒悟之色,旋即越发惭愧“也是,管这两位师弟是从哪里来的,总归都是我宗弟子,我先前那般说,岂不是将他们视作了外人?”说到此,他又是一乐,忍不住地笑,“哈哈哈!我宗足有两位师弟抢了榜首,还闯过了六十六关!我记得玄英门也有傀儡关,与我宗的极为相似,你们可曾听闻他们那傀儡关的金丹二转最高纪录为何?” 另外众人一听,都有些反应过来,同样露出笑容,又开始回忆起来。 ——他们倒不怕别的,那玄英门的榜首总归不会太高,要么在他们之下,要么高不出多少。否则两边宗门弟子狭路相逢时,玄英门早就拿来压制他们了,又怎会并不多提呢? 果然,有反应更快的一位女修巧笑出声,语气里却带着嘲笑“我可想起来了,那玄英门傀儡关的榜首也不过是闯过了五十九关,确比我宗多上一关,但我宗近百年来的最高纪录是四十九关,他们却只有四十七关,也没什么可吹嘘的。” 她话音一落,其他众人也都纷纷大笑起来。 “连一个过六十关的都无,何况两个?” “何况还是六十六关?” “何况还是双双都闯过了六十六关?” “何况……还都是我流云宗的弟子!” “哈哈哈哈哈!” 这些弟子们快活极了,在酒菜端上时,也一个个都吃得痛快。 · 邹鸿海、孔毫听了一阵,不由对视一眼。 “这……我二人好似多想了。” 而后,两人的面色也露出掩饰不住的狂喜。 孔毫强行压制住喜悦与发颤的嗓音,低声道“邹师兄,你我也该去送别殿一趟” 邹鸿海同样强压住情绪,郑重道“嗯。” · 在送别殿里,两人果然看到了榜首的名字,与在酒楼中所听闻的一般无二。为免引起他人注意,两人很快又离开。 邹鸿海和孔毫曾想过他们的雇主会有一飞冲天的那日,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毋庸置疑,此事过后,至少一段时日内,两位雇主都必然能得到宗门上层的重视,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还可以将地位再提一提。 到那时,他们做仆婢的身份自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只是,又有一件事要格外注意。 当雇主们地位高了,愿意帮他们做事的人当然也会更多,邹鸿海他们虽是分配过来的仆婢,照理说不犯错就不会被驱逐。可不犯错不代表会被重用,现下只是雇主那处还没有其他帮手罢了,一旦他们生出“去发布任务雇佣些外门的弟子”的心思来,他们能出力的地方就会被减少。何况他们跟随的两位雇主行事也厚道,叫人尊敬。 因此,仆婢们也须得多显露一些自己的本事,将手头的差事也办妥当,修为更不能落下……如此一来,才能时常被雇主想起来,不至于沦为边缘人物。 邹鸿海稍作思忖,就对孔毫说道“秋师妹、余师弟他们近日来深居简出,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相处这几日,他们都还算好相处,以我之意,回去就告知他们,也叫他们高兴高兴,如何?” 孔毫知道他的意思,他们这些一起被雇佣的仆婢,尽管都是要用心办事的,可相处起来没什么矛盾与互相性格不合,差别还是很大的。眼下的这些同伴,处得都还不错,就该合力起来,若他们能将整个宅院内外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不让雇主有丝毫烦心之处,又何必担忧还会有新人过来,夺取他们的地位? 故而他果断说道“邹师兄所言甚是,是该也叫秋师妹他们知道,我等都与有荣焉。” · 召来白尾雀乘上,邹孔二人很快回到弟子居。 进门后,他们自然是先去拜见了两位雇主,并将之前售卖丹药所得尽数奉上。 叶殊扫一眼邹鸿海转到他弟子令牌中的近四十万流云点,微微点头“你们办事很妥当。” 晏长澜也瞧见了这数目,扬了扬眉“的确不错。” 邹孔二人心里欢喜,见两位雇主再没有其他吩咐后,才退了下去。 · 在门外,两人迎面就见到侍奉在外的秋滟红和罗吟。她们如今本都是轮着过来守着,至少有一人随时听候传唤,先前他们就是被秋滟红传唤而来。此刻居然罗吟也来了,莫非是刚好碰上了她们轮班么?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还没等邹孔二人邀请她们找个时间聚一聚,就见秋滟红招呼他们过去。 邹鸿海问“秋师妹,何事?” 秋滟红取出一只扁玉瓶,说道“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她晃了晃那扁玉瓶,嫣然而笑,“此为叶师兄与晏师兄所赐,有八粒真一丹,叫我在月末分给你们。如今我听从命令,不能现在分发,却可以提前同你们说一声。这般厚道的雇主可不常见,你们可得用心办事,千万莫要懈怠了。” 邹鸿海和孔毫当然也都是高兴的,谁不爱更多的资源? 但很快,在二人相视一眼后,孔毫又道“我和邹师兄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随后,他们就将之前售卖丹药时得到的消息全都说了。 秋滟红和罗吟都听得心惊。 虽然仆婢并不能打探雇主们的行踪,但她们是轮班的,又是宅院的管事,雇主进进出出的时候,她们也不可能全不知晓。她们当然明白,雇主们刚安定不久,必然是颇为繁忙,即使要闭关,也要等忙过再说。不过她们却不能想到,两位雇主居然不声不响地就破了纪录——这、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邹鸿海讲述他们知道这事的经过,摇头失笑“我和孔师弟原本还担忧是出了什么岔子,没想到,原来是个惊喜。” 秋滟红和罗吟想一想这两人的所遇,忍不住也笑了“的确是意外之惊,意外之喜。” 邹鸿海又道“两位师妹在此处侍奉着罢,我二人过去寻另几个师弟师妹去,也将消息告诉他们。真一丹的事,也替秋师妹一同告诉他们了罢。” 秋滟红笑道“这敢情好,就有劳两位师兄了。劝诫的话,也请师兄们带去,虽说是有些啰嗦之嫌,可多说几遍多记挂着,也是无妨的。” 邹鸿海点点头,也都答应下来。 原本也是这个道理,莫看他们现在都安分守己,可人心易变,不多提醒自己几次,怎能始终坚守本心呢?等心性偏了再来留意,改悔就难了,还不如早点多念诵念诵,始终自省、警惕。 · 不多时,八个仆婢就全都知道了雇主的仁厚与出色成就,他们才刚来到宗门几天?就让他们有了如此的荣耀。 尤其是两个剑修,他们是作为“打手”被雇佣的,实力越高、战力越强,在雇主这里的分量也就会越重。 余袁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长剑,哑声说道“石师兄,之后你我轮流在院中修炼,余下的时间,各自分出一些也去闯一闯那筑基期的傀儡关卡。” 石振明白他的想法,也沉声应了“余师弟所言有理,你我二人必定要有更多磨砺才好。否则若你我没了用处,也无颜留在此间了。” ——仆婢弟子们在没有分配雇主前,都是各自修炼,许多宗门弟子可以前往之处,他们没有子令牌,是没法过去的。但是跟随了雇主就不同,跟随外门弟子的,外门弟子能去的地方中就会有好几种也对他们开放,而跟随内门弟子的也是相似的权限。 因此,早年这些仆婢都没多少机会能使用宗门里那些特殊的磨炼之地,现下傀儡关等地却可以由他们进入,要花费的流云点也不会更多……但那些小秘境却是只有正式弟子才能进入,毕竟那处可以获取极多资源,是专属于正式弟子的好处。 石振和余袁都想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在筑基期的傀儡关中能闯过多少。倘若他们的成绩不成……那么他们也就要花费更多时间打磨自身,要对自己的实力有更多的了解才好。 · 晚间,钟紫去给两位开灵妖修送饭,来到了御兽院中的水潭。 在听见脚步声后,潭水里,缓缓地冒出了两颗色彩斑斓的蟒头,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过来。 这样的眼神自然是有些惊悚的,不过送饭多次的钟紫却早就发现了两条妖蟒更喜欢彼此交缠,眼神是性情本能,其实并不会伤害于她。 因此钟紫也如往常那般,向两位开灵妖修行礼,并将烤好的妖兽肉摆放在潭边的大盘子上。然后她就在旁边安静等着,只待两蟒吞食后,就可以取走盘子了。 蛟墨和蛟云慢吞吞地将头探出来更多些,一起将头伸过去,各自咬住了妖兽肉的一端,再分别朝两边一晃头——“撕拉”一声,妖兽肉就被分成了两半。 接着,妖兽肉被他们吞咽进去。 钟紫就准备去收盘子离开了,但有些让她诧异的是,在她刚把盘子收入储物袋、准备离开时,两条妖蟒忽然化为了一男一女。 蛟云蹲在地上,托着下颌好奇地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钟紫反应过来这是在跟她说话,愣了愣,道“前辈为何如此发问?” 蛟云指了指钟紫的脸“今日你一直在笑。” 在两条妖蟒眼里,钟紫做事想来周到温柔,但也稳重,情绪都没有太多的起伏。可这一次却不然,她面上一直带着的笑容浓郁了点,眼里也时不时就露出了喜色。 这就有些奇异了。 钟紫微微赧然,还是将今日得知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在应命离开后,蛟云和蛟墨重新化为两条巨蟒,蟒头轻轻地彼此碰了碰。 他们的契约主人厉害得有些惊人了,不过,于他们而言,这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 第二日,叶殊和晏长澜又出了门。 莫看两人在宗门里已有了一点名声,可流云宗太大了,人也太多了,他们对于整个宗门而言,也还是生面孔。 故而,即便不想引人注意,也不需要什么遮掩、伪装。 今日他们要去的,是探索外秘境的另一个要求。 要将火海、冰河、雷湖、风窟中各通过前三关——当然,若是能通过更多的关卡,他们倒也不至于定要卡在这第三关。 · 依旧是通过传送立柱,依旧是被送到不同的区域。 叶殊和晏长澜在被传送后分开,都是单独地出现在了一处奇异的空间里。 前方,有一片火海……可真是不愧其名。 无数赤红色的火焰燃烧着,时不时就喷吐出火舌,又时不时绽放出无数的火焰之“花”。它们看起来似乎很安静,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似乎也跟真正的大海一样,看起来风平浪静,却终有一个时间就迸发出滔天的巨浪来。 还未接近,就可以想象出那里该是何等的炎热…… 一旦有哪个肉身孱弱的跌落进去,丝毫不必怀疑,他恐怕会立刻被焚化成灰烬。 · 叶殊微微抬起手,是无数热气在手指之间穿梭的感觉。 前方的火海非常辽阔,一望看不到尽头,朝两边瞧去,却仿佛只是个等候的房间——一个让弟子们在这里做足心理准备再踏入火海的房间。 火海的边缘有一艘小船,大约只能容纳一个人在上面。而以叶殊的眼力可以看出,这小船的材质是一种与火绝缘之物,相当特殊,无论是什么样的火焰都不能将它摧毁,只要踏在其上,就可以利用它在火海里穿梭。 ——宗门是想历练弟子,让弟子们磨砺各自的肉身,却并不是希望弟子们一个不慎就死在了火海的历练之内。 但也要注意这种绝缘之物也仅仅只是不被焚毁而已,火焰之力虽被隔绝在外,热力却会一点不差地传递过来。它不会被毁掉,可以让弟子们落脚而不被烧死,也能让弟子们在上面运转法力,可是船身却会和船下的火焰一般热,仅仅是热力能造成的肉身伤害已被抹除,弟子们依旧会痛苦难熬,倘若受不住,也依旧不得不离开此处。 · 叶殊稍作观察后,并未多在房间里停留,就直接纵身上了那小船。 此刻,小船停留的岸边只有火气萦绕,却没有太多火焰和热力,故而船身不过是微温而已,对修士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在叶殊落在船上后,就有一只手环自船头跃起,一下子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一股意念传入脑中,他霎时了然,以神识灌注到手环里,便可以操纵这船的方向——但那火海分为九个区域,每一个大境界对应一个区域,一旦进入下一个区域后,船依旧可以朝两边去,却不能再回到前一个区域了。 然后,在叶殊的神识操控中,这小船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嗖”一声就破“水”而前。 没花上几个呼吸的时间,小船起码前行了百丈之远。 这期间,叶殊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热力自海面蒸腾而起,也从船身渗透到他的脚底,像是要将这股极为炎热的感觉传递给叶殊,让他从脚底开始感觉痛苦。 然而,这种热于叶殊而言,压根算不上什么。 ——也是,火海的第一关,尽管考验也很严峻,但那仅仅是对炼气期的修士而言难熬罢了。若是没怎么炼体的筑基修士过来,或许也会受罪。可不论是个什么修为的金丹修士,以他们的肉身,在此处都可以轻松度过。 当这火海第一关到达尽头,赤红色的“海面”忽然发生了变化。 前方的海面,“海水”的色泽稍稍浅了一些。 同时,更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打在人的面皮上,似乎都要将人脸灼烧一样。 叶殊没什么可畏惧的,他所掌控的乃是三阳真火,这里的火焰虽然很强,但比起三样真火来,却还是要逊色许多的。 三种色泽的火线在叶殊的周围萦绕一圈,接着他再运转神识,手环就操纵着小船,再次极快地在火海之中穿梭,将他送向第三个区域。 在这个区域里,火焰的色泽又浅了一点。 小船的船底,已然是滚烫的了,哪怕先前同样非常快地通过了火海第二关,可船身却还是发热到如此地步。 而第三关更热,也是专门为金丹期修士所布置的……于他们而言极为残酷的极端环境。 也因这缘故,尽管叶殊能忍受这一关的强大热力,却不可能和先前的两次那般,让小船送他飞快离开。 金丹修士若想通过这一关,得坚持半个时辰。 叶殊想了想,并无其他动作,而是安静地站在小船上。 小船这回无须操控,缓缓地前行。 无数的热力从脚底到全身,从船身的四面八方而来。无数的火焰仿佛想要烧透船底,似乎想要缠绕在叶殊的身上,将他化为粉尘。 叶殊却没什么反应。 他仔细感受了一番,只觉得……这所谓的极端环境,于他而言似乎还谈不上太过极端。 甚至,他都不需要特意召唤出三阳真火来。 就这样,这半个时辰似乎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小船就把叶殊送到了第四关前。 他是金丹修士,绝大多数的金丹修士在第三关里就能得到足够的磨炼了。那前往秘境的要求,不过也只是让他通过前三关罢了。 究竟去不去第四关,全看他的心意。 叶殊还是没有余力,神识操纵,让小船进入第四关。 小船飘乎乎地前行…… 下一瞬,恐怖的热犹若海浪,铺天盖地的倾轧而下! 小船在这股热力中,像是要被什么巨浪给掀翻——若是过来个心志不坚的,只怕刚进入这一个关卡,就要被唬得心惊胆战。 叶殊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果然,那所谓的巨浪都只是那瞬间生出的幻想,实情只是因着这一片火海区域太热了,热到仅仅散发出来的热力就能如此恐怖,让人好像当真被火浪给淹没,要在里面丧生一样。 可叶殊因着抵抗力强,澎湃的热力还不足以叫他生出什么无法抵抗之感。 他只是觉得的确是有些热了,也的确可以对他的肉身造成不小的威胁。 于是,叶殊运转功法。 紧接着,一蓬彤红色的火焰倏然自他体内冒出,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 乍眼看去,叶殊似乎都不再是叶殊,而是一个火人。 ——这正是,三阳真火出现。 而这三阳真火乃是一种极为强大的火法,早在叶殊炼气期时就开始修炼,到了如今,他不仅修成了这一门火焰,还以其修炼了三阳掌,掌掌都别有威能。 三火合一时,其热极甚,当这种火焰都属于叶殊时,就能相助于他,来对抗火海之炎。 · 若是有旁人在此,就能看见如此神异的一幕。 在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有一艘飘飘摇摇的、被火焰染成火红色的小船。船上立着个看不清面貌、通身燃烧着火焰的人影,但尽管火焰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强悍,那人却始终无声而立,丝毫没有痛苦之感,也没有正在被焚烧之感。 若再仔细些看,就会发现这人身上的火焰像是分出了无数的火流,在不断地拍打、撕扯着四面涌来的火海之炎。两股力量互相交错、抵抗、吞噬,终究没有哪个占了上风,反而是由着小船徐徐而前。 就仿佛在逆风而行一般。 · 叶殊在火海中时,晏长澜也出现在了一片火海前。 自打开始修行起,晏长澜一直就在炼体,如今他最为自信的是剑道,其次的,正是炼体。 因此,眼前火海磅礴,火浪滚滚,热风不断地吹拂拍打,站在房间里的晏长澜也没有太多感受,只是搞清楚在此处如何磨砺自己后,就跳上了小船。 同样的,第一关和第二关迅速就通过了,晏长澜甚至会在其中悬浮在小船上方,由得四面八方的烈焰朝他席卷过来,焚烧在他的身上。 只是全都无用,哪怕它们确实灼烧着晏长澜的肉身,晏长澜也依旧感觉平平——在第一关里,那火焰甚至不能让他感觉到皮肉发痒,第二关时,仅仅皮肉微微发痒。 等到了第三关,晏长澜同样需要停留半个时辰。 他就干脆盘膝坐在了船里,感知着下方传来的极强热力,再不时伸手去周围感受一番烈焰的焚烧……肉身麻麻痒痒,的确有了一些淬体的功效。 晏长澜慢慢地用这些火力淬炼自己,在淬炼了一小会儿以后,效果也变弱了太多。 余下的时间里,他召来的火焰更多了,却始终都是感觉平平。 终于,第三关的时间到了。 晏长澜毫不迟疑地进入了第四关,准备在那个关卡里停留半个时辰——他想,也许这焚烧元婴修士的火焰,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更好的淬炼罢。 · 第四关的火焰,已然转化为澄净的蓝色。 蓝色火焰之热,远胜过红色火焰。 晏长澜稳稳地悬浮在小船上方三尺之处,任由周围的火焰把他包围起来。 无数的火焰之力焚烧着他的肌肤,就像是一头猛兽要啃噬他的血肉一般,让这焚烧的过程里多出了丝丝剧痛,好像要将他从外到内地彻底燃烧起来! 晏长澜仔细感受着这些火焰,强化着他的肉身,暗暗计算着。 以他如今的肉身,半个时辰过去时应当也还有些淬炼之用,而若是他想要再进入第五层,虽说不至于被火力侵袭到重伤,但他恐怕也无法坚持住半个时辰。 那么,去不去第五关? 晏长澜眯起眼,思索起来。 · 叶殊在第四关里也坚持了半个时辰,不过在半个时辰结束以前,他的三阳真火就已不能再继续支撑下去了。他全靠自己的肉身也坚持了一小会儿,得到了充足的淬炼后,体魄亦稍稍强化了一些——只是他也明白,无法再进入第五关。 进入的刹那,他的经脉就会有所损伤,尽管这损伤不至于无法治疗,却会影响他之后去其他几个关卡里闯关。 叶殊向来果断,既然不能再去,不去就是。 而后,他就脱下了手环。 ——这一举动便是宣告,有弟子要脱离这个关卡,停止闯关。 于是,手环镶嵌在船头的某处,闪现出一道传送之力,径直将叶殊送去了送别殿中。 叶殊仍旧是衣冠楚楚的,没受什么伤,身体表面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让人看不出他先前去了哪里。 而这样的弟子太常见,在叶殊走到一边静静等候的时候,也没有他人特意注意着他。 · 叶殊靠墙而立。 在炼体一道上,晏长澜比叶殊更强,叶殊知道自己的极限是第四关,也知道他的道侣并不仅仅是在第四关。 出来后没见到晏长澜,叶殊是满意的。 这样便说明,他家道侣已经进入了第五关——也该是这样,那般多混沌水和契合灵根的炼体功法共同浇灌出来的强悍肉身,理应却也将适合神游境的火焰见识一番。 · 第四关的晏长澜其实没有思索太久,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家爱侣早早吩咐,在闯关时要全力而为,以便于用自身实力,在流云宗争取更多重视。 既如此,就无需犹豫了。 晏长澜全力而为,便能进入第五关! · 进入之后,一如晏长澜所想,那烈焰带给他极其强大的压力,让他不得不瞬间运转功法,将身体化为一尊巨灵,来抵抗热力的侵袭! 但就算如此,那颜色更浅的蓝色火焰带来的恐怖压力,也不是轻易可以消除。 火焰缠绕在巨灵身上,一丝丝地焚烧着表皮,看起来那景象似乎并不惊人,但若细瞧,就会发现那表皮逐渐变得焦黑……即便又有一种力量自其身体内部迸发而出,将变黑的表皮恢复如常,却又有更多的火焰纠缠而来,将更多的表皮全都灼烧、变成焦黑……难以及时修补。 大约过了一刻有余,晏长澜察觉到,自己的巨灵身即将崩溃。 若是不在此之前离开,他的肉身就会被破坏,接下来就没法同爱侣一起闯关了。 于是,晏长澜摘下手环,选择了退出。 退出的刹那,他恢复寻常面貌,再不似一尊巨人了。 · 叶殊等了片刻,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视线陡然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一如他的预感,在那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剑修。 剑修的容貌依旧是叶殊一直见到的那般英俊,只是对方身上的法衣却有一些破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有几块被灼烧的焦痕。 晏长澜感知到熟悉的视线,肃容顿时舒展,转身就朝叶殊大步而去。 叶殊抬起手,摸了摸那些焦痕。 尽管叶殊什么也没说,晏长澜也明白他的心意,顿时一笑“并无痛楚,只是来不及修复罢了。阿拙,你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 叶殊摇头“并无不适,一切很好。” 两人简短几句,并肩出去。 接下来他们去找个地方调息一会儿,便可以再去传送立柱,送他们去另一个历练之地。 不论如何,今日总要闯过两种才好。 待明日再闯两种,进入秘境的条件也就凑得差不离…… · 火海历练倒不像傀儡关一般有那许多的排名,不过既然是历练闯关的地方,也还是会特别提出几个越级挑战的弟子的。 送别殿的某一面墙上,火海历练的光幕上显露出了不同的文字 金丹二转弟子叶殊越级挑战,闯过火海第四关,获金丹炼体第五位;金丹二转弟子晏长澜越级挑战,闯过火海第四关,在第五关持续停留一刻半,打破目前已有记录,荣居金丹炼体首位。 这些文字都是金光闪闪的,在持续了有半刻时间后才消散。 紧接着,原本光幕上的榜单再次出现,上面的排名果然发生了改变—— 晏长澜的名字取代了另一个名字,雄踞于金丹弟子榜首。 叶殊的名字虽不曾一跃为首,却是也挤下了第五位弟子,让后面的弟子顺次下延。 · 火海历练的榜单,只会将越级炼体的弟子名字都显示出来,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排名数目。 就像金丹炼体的榜单,此前能以金丹修为进入第五关的,有三个弟子,当晏长澜出现后,他们三个后延,而叶殊则取代了这时的第五、原本的第四。 换言之,晏长澜是金丹修为能入第五关中的弟子体魄最强的,叶殊是能入第四关中最强的——甚至只有他坚持到了最后,其他的成绩最好的也不过是在第四关坚持了三刻多而已。 金丹榜单上所有录名的弟子总数,仅仅二十六人。 而这火海历练的榜单与之前的傀儡关不同,记载的既然是越级弟子,往往便都是记录百年以内的修士,当前面的弟子处于百年之外了,名字就会消失,进入隐榜里,不会显现出来。后续的名字会向上挪,与其他名字一般,都是朱红色——而一旦哪个弟子破纪录了,他她的名字必然会出现在首位,且名字也会呈现出灿金色。直到有另一人将他的记录打破,将他取代。 正如此刻,金丹炼体榜上,晏长澜的名字金光灿灿。 · 昨日才有叶殊、晏长澜双双打破傀儡关的记录,将自己的名字横在了所有闯关弟子的最上方。今天就有晏长澜又抢了火海历练的那个榜单的首位,虽然叶殊没再也上榜首了,可他也能排在第五,只有少数几人能暂时居上——晏长澜且不论,另外三位强行进入第五关炼体的弟子都是炼体一道的天才,而且达到那成绩并离开时,可都是遍体鳞伤! 但刚才来来往往诸多弟子,似乎没见到有哪个弟子是受了火海历练的重伤…… 这是否也说明,叶殊纵然是在第五名,也未必绝对进不了第五关?又或者,他炼体一道纵然不如晏长澜,却还是有能力进入第五关? 发现了金丹炼体榜单变化的弟子们,在见到两个熟悉的名字以后,难免又是一阵哗然。 这纪录就那般容易破么? 那两个新来的弟子,竟然在炼体上也如此…… · 造成一片震惊的叶晏二人,将状态重新调整到最佳后,通过传送立柱前往了冰河历练之地。 依旧还是分开。 临行前,两人对视过后,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 · 跟刚刚火海历练的设置相似,叶殊还是先出现在一个房间里,在这房间的最前方,就是一片非常广阔的冰河。 一望无尽的河水,其辽阔其实并不在先前的火海之下,只是那并非是由火焰组成了“海”,而是真正的冰冷的水汇聚而来。 冰冷的寒气顺着风弥漫着,即便逼近叶殊面前的时候就已然削弱了很多,但也来势汹汹,似乎要几乎立刻就要将他冻僵一样。 可以想象,一旦进入了冰河,能感受到的是何其可怕的寒冷。 冰河的边缘却没有小船了,而是一根浮木,同样是不会被冰寒摧毁的材质。 历练的弟子们不能用这浮木过河,他们在此处历练,是要直接进入河水之中,不断地向前游动——若是不会游泳的,潜入河底行走也可。 这也是冰河跟火海的差别,河水并不深,约莫只有一丈高而已,但只要进入河里,必定能够感觉到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冷。 极其恐怖的,让人血液都会变成冰的寒冷。 浮木会自动跟随着弟子们,在发觉弟子们被河水侵袭、冻僵到无法动作时,浮木就会自动触碰弟子,将他们送出这一关卡去。 。 第 797 章 接连闯关 叶殊直接踏入冰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包裹住。 他是直接站在河底的,脚下所踩着的地方就如同平常的地面,很是坚硬平坦。但与此同时,就有一股极其冰寒的气息通过河水渗入他的身体,要穿透到他的四肢百骸去。 很冷。 即便这不过是适合炼气期弟子历练的冰河第一关,寒意也是毫不留情地朝着骨头而去,依旧非常地寒冷。 叶殊仔细地体会着这种寒冷,隐隐感觉到,这冰河里应当是布置了一种大阵,且布阵之物皆是极为罕见且极为纯净的冰属性天材地宝,借由阵法不断循环着分区域输送寒气,才能造就这适合不同境界修士的多重关卡。 灵域里的冰原雪地很多,在那处随时可以遇见十分极端的天气,若是能在此处适应了这种种的冰寒,一旦去往那些地方,就可以比寻常修士多出更多的生存机会……以及能够寻找到天材地宝的机会。 宗门弟子比起外面的散修来,多出来的主要就是见识。当年在下界时,叶殊之所以能一直做个散修,不过是因着他前世有积累,否则,哪怕他担忧混元珠的隐秘,也要在做足了准备以后,想方设法地混入某些宗门。 叶殊收敛心神,运转法力,用肉身抵御这冰寒。 目前的冰河水,并不能给他造成损伤,他顺着河底朝着前方行走,不多时,已穿越第一关,走到了第二关中——那一瞬,寒意足足增长了数倍,若非他及时运转法力,即便是肉身在金丹弟子中称得上颇为强大,也会被冰寒冲击到身体微微发僵,得停留一阵才能缓解过来。 不过做好准备后,这一关也难不倒叶殊,他依旧顺利地走了过去,所花费的时间,比起前面一关来也不曾多出几息。 接下来的第三关是用来考验金丹弟子的,冰寒之气当然更为浓郁,叶殊心念转动间,三阳真火的火气在他体内流淌。当冰寒之气渗入他的体内时,三阳火气就会将这些冰寒之气缠住,与之混合化为一股温热之气,在他的经脉里流转。 越是朝前,冰寒之气越多地进入叶殊体内,叶殊也释放出更多的三阳火气来中和寒意。但二者接触且中和总要消耗一点时间,期间冰寒与火气在经脉里流淌,一时冰一时火地刺激着他的经脉与血肉,也在交替地淬炼着他的身体。 叶殊所要做的,就是忍住这极端时间的交替与淬炼,再来接受中和后温热的气流抚慰。 渐渐地,第三关的冰河已被叶殊走过大半,他的面色依旧是红润的,身体里的冰火交融并不能带给他太大的压力,他依旧留有余力。 及至走完第三关、在第四关前停留到总时间达到半个时辰时,叶殊通关了第三关,体内的法力消耗了两成——莫看他似乎消耗得不多,但实则每时每刻他都在加速运转功法,吞吸天地灵炁,这才勉勉强强地补充了一些法力,让他还能保持着八成。 叶殊依旧是走进了第四关。 大约是炎与冰原本就是相克之故,即使接下来涌入体内的寒气再次增长多倍,叶殊瞬间释放出三阳真火,将自己的血肉经脉全都包裹进去,也依旧抵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冰寒。 只是,法力的消耗更大了些,而叶殊运转功法搬运天地灵炁时,也因为那寒气造成的阻碍,让他恢复得缓慢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叶殊也感觉到了小指的细微僵冷。 三阳真火迅速冲刷而来,小指恢复过来,可他身体的另一处又被寒意冲击,也开始有了些僵冷的感觉……在这个关卡里,他再没办法和先前一般以心神调控体内的气流,只能任由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体内、体外“厮杀”,每一息感知到的炎寒冲撞多次冲击他的肉身,使得他肉身的不同部位,或是手脚,或是腰腹,更或者是脖颈,时常就先凝聚出一片冰霜,使那些部位上出现冻伤,那冰霜再瞬间融化,然而冻伤所造成的的淤痕却就此留下…… 于是,叶殊细白的皮肤上,就出现了许多怪异的斑,又因着烈火在其体表燃烧,就显出了几分狰狞之感。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淤痕出现越多,就表示他身体受创越重,待到所有淤痕遍布他身体六成以上时,他就要量力而为了。不然僵在河底,再被浮木送出去,再被一众不认得的同门救助……那模样也实在是难看了些。 叶殊心思坚定,用三阳真火抵御着冰寒,一步一步地往第四区域的边缘去。 毕竟是适合元婴修士历练之地,寒意太浓了,若非是他拥有这门强大的火法,只怕是最多只能坚持到第三关结束,就会满身都是冻伤了。 而现在,他还可以再拼一拼。 尽管三阳真火的作用越来越小,寒意不断地挤占着他的经脉,随着四肢的僵冷,他的脑子里也充斥着冰寒,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叶殊勉强留住的那一丝意识告诉他,已然到了极限。 他毫不犹豫,神识传出一道声音去。 “离开。” 下一瞬,浮木触碰到了他。 叶殊便觉一阵微微眩晕,整个人自河面而起,离开了这极冷之地。 周围瞬间温暖起来,叶殊的三阳真火虽只余下一点,这时却自主地化为了三阳火气,于经脉中飞快流转,驱逐还留在那里的寒意。 他自己则迅速地睁开眼——果然,他已在送别殿中了。 不过,叶殊并未出现在人群之中,而是在一个角落里,被一片帷幔所遮挡。他愣了愣,恍然明白,许多弟子在磨砺自己时浑然忘我,被榨干了潜力再送出来时也都是衣冠不整,这帷幔就是为给弟子们遮挡一番的。 先前叶殊来的几次都走得快,不曾留意角落,如今倒是又发现了一个流云宗的贴心之处。 在附近也有其他帷幔,里面倏然也出现了人。 叶殊一边迅速调息,一边朝那边看了看——不是长澜,而是个受了重伤的弟子,还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已经历过强行忍耐的痛苦□□。 然后,叶殊感知到另一侧的帷幔里出现了动静,他再往那边看时,就见晏长澜轻轻将帷幔拨开些,正和他四目相对。 两人都迅速地打量对方。 ……彼此的身上,但凡外露的地方,都布满了冻伤的淤痕。 叶殊眼里带着关切。 晏长澜已然急匆匆问出口“阿拙,你可还好?” 叶殊微微点头“我无碍,你如何?” 晏长澜道“我也无妨。” 两人不知自己这番成绩如何,但也都迅速收拾了自己,各自用宽大的衣衫挡住身体上的淤痕,悄然又快速离开了此地。 · 一如之前有人过了火海后光幕上的变化,如今冰河历练的光幕上,也一样显露出几行新字来。 金丹二转弟子叶殊越级挑战,闯过冰河第四关,打破目前已有记录,获冰河炼体第一位…… 金丹二转弟子晏长澜越级挑战,闯过冰河第四关,打破目前已有记录,荣居冰河炼体第二位…… 之后也同样是榜单排名的变化,叶殊和晏长澜的名字都变成了金光闪闪,其他的名字顺次下延,也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朱红色。 殿内喧哗,喧哗。 “又是他们!” “竟然还是他们!” “第三次了,每次都能打破记录!这两人的天资,竟像是、像是怪胎了!” “嘿,说什么怪胎,该说是天纵之才……” “依我看,这两位的天资,说不得已然能与那一流势力精心培养的骄子们相比了?” “两位师弟虽然厉害,但比起一流势力的天之骄子来,恐怕还差些……罢?” “你这话动摇得很,可见也不很确定,哈哈!” 一番震撼后,还是有一番议论。 “上一次是晏师弟榜首,这一回是叶师弟榜首。两位师弟的炼体方向,似乎不同。” “不足为奇,体魄再强,面对不同极端环境时也有不同反应,有些的抵抗就更强些,而有些的抵抗则要弱些。” “但!再如何弱,也只是相对弱些而已,这两位师弟的炼体方向无论有多少区别,总归都是堪比元婴修士的体魄的。” “如此也极骇人了……” · 比翼鸟来接了叶晏二人回去,他们今日无法再去闯荡雷湖,先去养伤为要。 一如在闯过傀儡关后那般,叶殊炮制出药汤来,倒入足够分量的混沌水,与晏长澜各占一桶,一边泡汤疗伤,一边与对方谈论起今日在历练中所遇。 · 晏长澜身具风雷灵根,巨灵身也很是厉害,不过在面对冰寒时,抵御起来是不如先前抵御火海那般容易的——这的确是炼体方向的差别。 他的巨灵身是雷属性的,对火抵抗力高,对冰却不然,他的肉身自然要强过叶殊,可他没有叶殊那三阳真火的助力缓解,勉强闯过第四关也同样是他的极限,在河底行走时也比叶殊慢上一点。在坚持到半个时辰后,他估量一下,很直接地就表示要离开。 而叶殊最后意识模糊,并不知道自己已通过第四关——毕竟通关并不要求他定要一路走到第五关前,只消他能在第四关里坚持半个时辰,也就成功了。 · 两人互相交换了消息,看着彼此身上的淤痕一点点消退,心里着实都舒坦了一些。 叶殊沉吟道“不知明日我能走过几关。” 晏长澜想了想,说道“明日是雷湖风谷,于我而言,想必可以走到第五关。阿拙炼体的时间虽比我短些,但也用了大量混沌水,亦很精心,且与我……”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拂去心头那点不自在,续道,“阿拙应当也能走进第四关,能坚持多久,却说不准。” 叶殊也是心里有数的,他这般说,本不是发问,可自家道侣将他的话处处放在心里,还这般实在地回答,让他心中也有些微微柔软。 他便露出个浅笑来“想来正如长澜所言。” 晏长澜说完之后其实便已反应过来,随后见叶殊如此与他对答,也顿时喜上眉梢,只觉得再没什么人比他家阿拙更好了。 · 两人并不知道,秋滟红等众多仆婢因知道了两位雇主傀儡关的成绩,就对他们的行动格外关注起来。在发现两位雇主再次出门时,都禁不住地留心,果真就发现了二人归来时,各自身上都带了些历练中的伤……看起来,是冰寒所导致的伤。 秋滟红等人立刻推测出来,两位雇主只怕是去闯荡冰河了! 而既然去闯荡,不知是否有了成绩? 当下里,就有邹鸿海、孔毫轮流出去打探,只是因着两位雇主不发话,他们当然也不会大张旗鼓,都是状若寻常那般。 宗门里的弟子太多,来往的仆婢太多,他们不张扬一番,当然也就不会被人刻意观察,再加上凑热闹的人多,他们隐瞒起来也很是方便。 于是,在邹孔二人回来时,就又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又是两次破纪录!还总有一个雇主能占据榜首! 秋滟红等仆婢若非是久经训练的,只怕都要稳重不起来了。 可饶是这般,众人还是凑在一处小小地庆贺了一番,不说旁的,备上几个小菜,饮上几盅小酒,倒是可行。 众仆婢也都想到,火海冰河都有成绩,四大极端环境的历练之地已去其二,而他们的晏师兄又是风雷灵根,恐怕后面两个极端环境也会前往? 他们就暗暗决定,这几日也还要关注起来,也好看看雇主们的其他成绩——想也知道不会太低,他们不能向外宣扬,自己私底下却可以高兴高兴。 · 第二日,叶殊和晏长澜就毫不迟疑地再去雷湖。 雷湖和冰河的历练之法差不多,而雷湖的大致形貌,又和火海差不多。 ——简而言之,雷湖就是一大片雷霆密密麻麻地聚集而成,门中弟子在历练时,就要肉身进入遍布雷霆之地,一步步地朝着前方行走——若有本事,奔跑也行。 只是倘若奔跑,雷霆便会更加汹涌地劈来,对肉身的伤害更加密集。 往深处走,每过一关雷霆的色泽都会有所变化,大概是由白转青再到紫色,其威力也越来越大。倒是那密集程度,始终都差不离。 叶殊进入雷湖里,只能单纯地依靠肉身了,三阳真火不便用在此处。因着雷霆中也有火性,若是他将三阳真火释放出来,只怕反倒会助长雷霆的威能,而难以抵御雷霆。 不过,叶殊因着与晏长澜双修过多次,身上自然也沾染了几分他的气息,同样在潜移默化地强化他的肉身,对雷霆的抵抗力还是颇佳的,远胜过大多数同境界的修士。 故而最后也一如晏长澜的推测,他不用真火也进入了第四关,只是终究没能走到尽头,而是走过大半后,停下脚步,而他在此间所支撑的时间,达到了三刻之久。 另一头的晏长澜离开后,其成绩却是极为惊人——不仅通过了第五关,他还朝第六关踏出脚步,待了一息。 这般的肉身,极其罕见。 · 接着又是风谷。 风谷里面,风声呼啸,各种属性的风都在不断肆虐,犹若一把把利刃,要将所有进入此间的弟子尽数削成碎屑一般。 九个山谷以一线天相连,每穿越一处一线天,进入下一个山谷,风力就会更强。 叶殊在这个关卡里,也如同在雷湖中那般一个个山谷地走过去,最终抵达了第四个山谷,只是这一次的成绩却比上一次强,一直走到了第五个山谷前,才停下了脚步。他停留到总共度过了半个时辰,再看过了第五关中的风暴,才决定放弃进入第五关。 他借助过晏长澜的风雷之气滋养自身,照理说,在风雷两种属性的极端天气里,他也该成绩平衡才是。但实情却是风助火势,他的三阳真火借助风力变得更加强大,对他的护持更多几分,也让他能够磨砺更长时间。 而晏长澜不消说,风雷属性于真意上、身法上虽然都能保持平衡,但修炼的炼体之法毕竟是要摄入雷霆,故而偏向于雷,这一次他只在风谷里坚持了半个时辰,通关第五关,却没能和雷湖中那般往第六关踏出一步了。 · 在迎接了雇主归来后,邹鸿海和孔毫没有迟疑地出了门。 他们两个看着送别殿中那雷湖金丹炼体榜、风谷金丹炼体榜上的成绩,心潮澎湃,几乎都被激烈情绪冲击到说不出话来! 雇主叶殊,在雷湖炼体榜上排行第七,在风谷炼体榜上排行第五,虽不曾打破纪录,这成绩却已力压内门无数炼体弟子。 雇主晏长澜在这两道炼体上则更是恐怖,接连打破了两张炼体榜的纪录,直接空降首位! 到这时,那四个极端环境的金丹榜单上,金灿灿的五个名字,全都是属于他们的两位雇主! 邹孔二人此次并未急着回去,而是混在人群里,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众多的声音九成九都是在讨论叶殊和晏长澜,提起来的话大多都是满满的赞誉和惊叹,种种的惊异并未因着接连数次而变得麻木,反而更加激烈。 虽然也并非没有面露不悦的,可那少之又少,更多的都是敬佩,还有不少都生出了想要结交的意思,在打听他们两个是什么面貌,住在何处,要如何结识…… 听过一通后,邹鸿海和孔毫没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也没察觉到什么恶意,这才又悄悄地返回。等脱离了这片热闹后,他们才相视一笑。 不愧是他们的雇主,每一次的成绩都足够让他们骄傲的了。 回去后,其他仆婢们的种种庆祝就不必多提。 总归都是欢天喜地的。 · 叶殊和晏长澜这回倒不必花费太多心思疗伤,主要是这两种属性的极端天气于他们而言着实熟悉,稍微调整一番、补足体内的法力再喝两口蜂蜜,也就恢复如初了。 为此,他们甚至都不必回去混元珠里泡汤。 两人辛苦几日,肉身上很疲惫,精神上倒还好。于是他们也就走出主屋,叫秋滟红去备上一桌饭菜,他们吃上一顿,稍稍满足口腹之欲。 秋滟红急忙就去,态度比起先前来还要殷勤,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守在旁边越发恭敬。 叶殊自然发现了秋滟红的细微不同,心中微动,直接开口“秋师妹,这两日我与长澜历练,因要疗伤来不及去看成绩,你去替我们打探一番。” 秋滟红一听就知道,自己是露出了过分的喜意,被雇主猜出来了。她不由面上微红,福身行礼,将打探到的成绩、排名都说了一遍,又歉然道“属下失礼,还望两位师兄恕罪。” 叶殊道“本非隐秘,倒不必告罪,只不必在外提起就是。退下罢。” 秋滟红急忙应声,退了下去。 晏长澜失笑“他们倒是关心你我。” 叶殊道“他们一日不转为正式弟子,其荣辱就寄托在你我身上,自会处处关切。” 晏长澜点头“是这个道理。” 饭菜很快呈上,瞧那菜色,钟紫也是用尽了她十八般手段。倒不是说她从前就不用心,只是这回尤其精细,更表现出了她的十二分心意来。 晏长澜发现,越发觉得好笑。 叶殊微微无奈。 二人相视后,也都领了这份心意。 吃了过半后,夫夫俩原本正在对饮,忽然间,秋滟红脚步急切,来到了门前求见。 她向来行事有分寸,这般慌忙,必然有事。叶殊唤她进来,问道“何事这般着急?” 秋滟红忙道“邰师兄来了,说是两位师兄突破了几次极端环境的纪录,要过来送奖励的。” 叶殊了然,与晏长澜一同起身,说道“没用完的菜先撤下,我二人去迎接邰师兄,你去吩咐钟紫,叫她再做几个新菜来。” 秋滟红连忙应下去了。 叶晏二人就携手并肩,一同朝着外面而去。 邰胜自然也不会被关在宅院之外,而是在一处水榭里等候。 叶殊和晏长澜见到他的身影,都是快走几步,迅速过去与他见礼。 “邰师兄,我等迎接来迟,怠慢了。” 邰胜朗声笑道“是我来得匆忙,又不曾送帖子,怎是你们怠慢?”说完也不啰嗦,直接取出来数只储物袋,分别送到二人的面前。 在叶殊的面前,有两只储物袋,而晏长澜的面前,则有七只。 邰胜赞扬道“我早知你俩并非池中之物,却没想到你们在炼体一道上竟有如此造诣。” 叶殊道“我另有法门,若只论炼体,倒有作弊之嫌了。” 他自己通关时用了三阳真火,真算起来的确不是全靠肉身的强悍。而他没提晏长澜如何,自然是因着晏长澜闯过那些极端环境的关卡,倒都是用他炼体上的本事。 邰胜一摆手“叶师弟谦虚了,若是炼体上没有一定造诣,绝不能破纪录。何况那几个极端环境关卡虽多是用在炼体上,但炼体的本意除却扛住雷劫以外,也多是为了出去历练时能适应极端环境。你能通关,就是你的本事。” 叶殊自是再谦逊几句。 晏长澜同样如此,都不曾露出洋洋自得之态。 邰胜见两人的心境如此平稳,当然是越发欢喜。 叶晏二人将储物袋各自收下后,又纷纷留邰胜做客用饭。 邰胜很是看好两人,对他们亲近,也就并不如何推辞,爽快地留了下来。 用饭时,三人聊天也很畅快。 邰胜离开前,也都是带着笑意的。 · 离开弟子居的邰胜没有回到他自己的宅邸,而是前往了自家师尊——也就是流云宗宗主居住的地方,前往拜见。 流云宗宗主见到爱重的弟子过来,眼里露出慈爱“如何?坐。” 邰胜是这位宗主养大的,将其视为师尊,也视为父亲,平日里同他之间并无过多礼节,这时就顺势坐下,爽快地回答“两位师弟都非常人,心性极为稳定,绝非因一时成就便生轻浮之辈。他们两个在下界应当就经历过许多波折,依弟子看,即便是弟子,只在心性上,只怕也都有不如他们之处。” 流云宗宗主听得这话,不由诧异“此话何讲?” 邰胜笑道“不必说旁的,只看这次他们接连打破纪录,该是何等荣耀?若是弟子能有突破,哪怕能不生出自傲来,却也会欢喜一番,会来告知师尊,请师尊视我为骄傲。可弟子去看那两位师弟时,说是来送奖励,他们接了奖励,却没什么特殊的情绪波动,仿佛……”他想了想,“仿佛视若平常?就好似他们早知自己会有所成绩,不必为此自满。又或者这成绩并不能让他们格外欢喜,他们只觉得这是他们必然要达到的结果?” 流云宗宗主明白了大弟子的意思,捻了捻短须“原来如此。”他仔细思索一番,“或许,他们在下界时,于心性上有过特殊的磨砺。” 邰胜点头“弟子也觉得有这可能。” ——师徒俩的猜测不假。叶殊因前世的孱弱,活了多久就忍受了多久、磨炼了多久,还历经了死后重生;而晏长澜的前世那般坎坷,今生还经过了生死大恐怖,哪里还会如同寻常二十多岁的年轻弟子那般“活跃好动”?自然都是极为冷静,轻易不会有心性波动的。 流云宗宗主又想了一会儿,说道“既如此,胜儿,你这些时日要替为师做些准备了。” 邰胜忍俊不禁,却立时肃容答应“弟子明白。” 流云宗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他“莫顽皮。” 邰胜马上说道“师尊放心。” · 人走后,叶殊和晏长澜才回去主屋,查看他们所得到的奖励。 极端环境的纪录要破起来也不容易,所得到的奖励自然也都不少,但奖励的种类,其实跟他们先前所得到的也差不多,只在数目上有所不同而已。 叶殊破纪录一个储物袋、榜首一个。 晏长澜破纪录四个储物袋,榜首三个。 所有的储物袋都被他俩拆开,但凡破纪录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都一模一样,为“五百块中品灵石、十次免费借书的白签、五瓶精进修为的丹药、十瓶辅助炼体的丹药、自选一件下品法宝”;榜首的和榜首的也都没有差别,都是“三百块中品灵石、十次免费借书的白签、五瓶精进修为的丹药、五瓶辅助炼体的丹药、自选一件下品法宝”。 这些奖励,当真是让人惊叹。 他们两个破上了这几次记录,几乎就已然都堪称“暴富”了。 晏长澜只拿了奖励中的灵石,其他所得全都给了叶殊,其中单单白签就能让叶殊免费去借七十本书册了,正是最适合叶殊的东西。那些丹药与法宝之类的,只要出售,都能换取大量的流云点,任由叶殊去借书……而他留下灵石也非是旁的缘故,而是他修炼需要大量消耗,叶殊也不缺灵石,他这边前脚给了,后脚缺了,反而要叫叶殊担忧了。 叶殊从不会与晏长澜客气,直接将东西收了。 莫看这七十本书册的租借权限已然够多,可于他而言,却还是不足的……他所看中的书册,远远不止这点数目。 晏长澜心里也有数,他很明白,凭借他炼体一道上的本事能突破的记录,如今已不多了,只靠这个想要他家阿拙满意,恐怕不能。日后他还得再想点其他法子,看看他在剑道上能不能从宗门里再薅点好处出来。 ……不得不说,即便心中永远不会忘记下界的天剑宗,可流云宗这般的大方,也终究在晏长澜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若是日后也不出岔子,晏长澜也会对流云宗生出几分归属感来的。 · 接下来两日,叶殊和晏长澜依旧留在家中的静室里修炼,并未因着多次突破记录而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切如同往常一般。 与此同时,他们所获得的那般夸张的成绩,却是在众多的金丹弟子中都传开了。 下界弟子的名头,彻底在内门之中打响——突破一两个纪录也还罢了,两人合起来突破了那么多的纪录,那就再不是可以忽视的人物。 如此盛况,莫说几百年来,就是上万年,流云宗里也都不曾出现过。 简直太过惊人了! 当下里,莫说是那送行殿里了,就是内门各处乃至外门的许多地方,也都有人关注这件事,也都会提起那两个实力出众的下界亲传。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弟子回去与各自的师长、同一师长的同门们提起,不少人也都生出一些心思来。 尤其是许多长老都知道,两个下界亲传根本还不曾择师,而且三个月内必然会拜入一位强者门下……两人刚来时,他们自然多有观望,有些更还想考察二人的品行。可现下他们展露出如此强大的实力,那么即便还不能十分确定他们的心性,却也都想要将人收下了。 毕竟,只要没有堕入邪道,即便心性稍稍有点偏移也是无妨的,在师尊们的谆谆教诲、细密关怀之下,能掰过来的可能极大。 因此,不少长老都暗暗打算—— 是否要让各自门下出众的弟子去见一见两人,与他们先结交一番?又或者考虑好收下他们后能给出的厚待,让两人选择他们为师?还或者,是否去与宗主交流一番,倘若三月到期两人还未择师,请宗主偏向于他们? 很多弟子也都有打算,不仅是金丹,也包含元婴弟子,很多也都想尝试着与二人接触。若是彼此能合得来,日后出去历练时,或许也能多出两个有实力又可以信任的同伴来? 可无论众人是什么想法,一时之间,还真打听不到两人的踪迹。 待四次极端环境都闯过后,两人似乎再不曾去哪里闯关,又或许是闯关了却没有成绩?但,能打破纪录的人去闯其他关卡,没有继续打破纪录倒是寻常,一点成绩也无……似乎并不可能。 那么,莫非两人去闭关了么? 可惜那两人来到宗门的时间太短,除了修炼就是闯关,只怕当真没有机会去结交什么人。以至于现下多方打探,也依旧不能知道对方住在何处。 唯一知道的人,想来只有宗主的亲传大弟子邰胜。 而邰胜是绝不可能透露此事的…… · 所有人都不知道,叶晏二人虽的确来的时间短暂,可他们两个,却并不是没有结交友人。 只是这友人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也极为短暂,以至于压根没有什么人知道而已。 · 在某个酒楼的雅座,一个杏黄色长衫的年轻修士兴高采烈地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喝得开心。 年轻修士对面则坐着个神情微冷的少女,其修为已然达到了金丹三转,身上的气息也很澎湃。她看着年轻修士这般喝酒,细长的眉微微皱起。 “再喝便醉了,莫非要我扛你回去么?”她的声音很婉转,语气也有些无奈。 年轻修士嘿嘿地笑,摇了摇手指不说话。 少女眯起眼“你有什么瞒我?” 年轻修士还是嘿嘿笑。 少女便轻叹一声“我才出关,见到你的传信就来见你,你却这般隐瞒于我……” 年轻修士一个激灵,连忙坐直身体,给少女倒了一杯酒,小声说道“我实在高兴,但不便在这里对你说起。” 。 第 798 章 燕彤 这正在对话的二人,杏黄长衫的年轻修士正是先前叶殊与晏长澜结交的友人展星,而少女则在宗门里一位玄光长老的亲传弟子,名叫燕彤。 燕彤和展星是从外门就结识的,当时两人才不过十多岁,都生得瘦小干巴巴,都是很寻常的双灵根,甚至都不到七分纯,也没什么特殊的根骨。不过这也无妨,大多数修士的灵根只有四五分纯,能达到六分就已是不错的资质了。 但两人这资质并不足以被某位内门的长老立刻看中,直接收为弟子,也与绝大多数经过了入门考核的弟子一般,先在外门打拼,待达到要求后,才有机会考入内门。 ——在招收弟子上,绝大多数宗门都是如此,往往只有先天拥有八分纯以上单灵根的天才,才会在刚入门时就被某位师长直接收下。且即便如此,多数也要收为记名弟子,观察多年确定品行后,才会收为亲传。若是双灵根八分纯的,大多也要先在外门待着,除非他们身具灵骨,也才有机会和前者一般被师长早早看上。 · 到底是资质相近的两人,展星刚进入外门时,与燕彤所居住的弟子居较为接近,一日他勤奋出来练拳时,刚好遇见了同样出来练拳的燕彤,更巧合的是,他们所选择的是同一本拳谱。当下里,展星就觉得和燕彤很有缘分,热情地去与她说话,而燕彤虽说总喜欢板着脸,却是面冷心热之人,加之她向来懂礼数,不忍太过拒绝,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为友人。后来几次相约历练,互相都搭救过对方,就成为了好友。 随着年纪增长,燕彤五官张开,生得颇为美貌,再不负先前那黄毛丫头的模样。就有好些外门弟子忽然对她生出兴趣,前来追求,而燕彤对这等心志不坚之辈并无好感,又见展星对她始终如一,与展星就越发交好了。 在外门多年里,展星也结交了其他两三好友,不过相较燕彤来,还是与燕彤交情最深。两人就这般时常结伴修炼,也都一同结了丹。 只是两人毕竟不是每次历练都会一起,很多时候他们各自闭关也得分开,另一人就要独自或者邀请其他伙伴同行。一次燕彤独行的历练中,于奇遇中获得了某种传承,而那种传承刚好就是宗门内一位玄光长老所欠缺的,为了了却这段缘分,那位长老就暂时将燕彤收为记名弟子,给她一些指点和资源后,先让她在外门修炼。 燕彤修行愈加刻苦,并没有让那位长老失望,长老觉得她意志品行都颇不错,便将她收为亲传,带入了内门亲自教导。 展星那时刚刚结丹不久,所结成的也是带上了三个虚窍、带有一丝紫意的赤丹,原本是可以直接进入内门的,不过他后来也遇上了一桩奇遇,虽无别的好处,却硬生生将他的实力从一转提升为二转。他只得花费几年时间先将修为稳固下来,再去接受入内门的考验…… 两人之间的情谊倒是始终不曾改变,燕彤除却闭关时外,也不时会与展星小聚。她从内门得到了什么消息,若是展星想要知道,只要并非是那等必须保密之事,她也不会吝惜告知。 ——此前那外秘境之事,就正是燕彤告知展星的。 于燕彤而言,那秘境也是一个机缘,若是展星能抓住机会前去,她也可相助一二,让展星的实力能更强大几分。到那时,说不得她可以将展星推荐给师尊或是师尊好友,也叫展星有机会成为一位亲传弟子。 · 燕彤向来知道展星是个话多的,可就算如此展星还说了不便在此地提起,燕彤当然也就不会追问于他,只默默地看着他傻笑,又阻止他再多喝而已。 展星还是很听从好友意见的,既然燕彤不想看他喝酒失态,他又想着待会儿能将喜悦与燕彤分享,于是就干脆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与燕彤碰了碰。 “满饮此杯?” 燕彤看他一眼,摇摇头,也端起了酒杯,和他相碰。 随后,两人当真都满饮此杯。 将饭食用尽后,燕彤跟着展星去了他如今的住处。 展星又高兴地倒茶相待。 燕彤静静*着,等着展星开始长篇大论。 ——果不其然。 展星咧嘴一笑,就立即宣布了一个大消息:“燕彤你可不知道,在你闭关那几日,我结交了两个新的友人!” 燕彤神情一顿。 结交了新友人?她立即回忆从前展星与她讲起此类之事时,大多每每结交时高兴得很,没几日又会同她哭诉,说那几个友人并非真心,他要与之断绝往来云云。 但不论是哪一回,展星都不曾像今日这般高兴过。 她不解,缘由为何? 展星没给燕彤询问的机会,马上就又吐露道:“你道那两位新友人是谁?就是我们这几日常常听闻的、来自下界的亲传弟子——叶殊和晏长澜!” 燕彤瞳孔一缩。 展星却全不知道燕彤心里有什么想法,而是非常利落地从他与叶殊的初次见面讲起,再说到跟叶殊一起听课、在叶殊引领下认识了晏长澜、再被两人邀请……越说越是开心。 大约也实在是爱唠叨,展星说得可谓是仔仔细细,每一处细节都不曾漏下,他一个金丹二转修士,记忆当然也是好的,这一说起来,就连彼此的对话都复述给燕彤知道。 燕彤听着听着,原本凝重的面色反而慢慢放松了一些。 至少在她判断,那两人对展星没什么恶意,亦没甚嫌弃,如此也就够了。 燕彤这才知道为何那两人是先去傀儡关,又在几日内连闯四种极端环境了,正是他们从展星处得到了外秘境的消息,要抓紧时间去满足那几个要求。 不过也是这般,才造就了多个纪录被破,传遍了整个宗门。而展星这憨子如此欢喜,当然是因着他得知新友人的种种成绩后,为之骄傲的缘故了。 展星此刻还在絮絮叨叨:“我先前就想将他们介绍给你,只是你还在闭关,没先问过你。如今我就来问,你可愿意和他们结交?若是愿意,我就也去与他们招呼一声。”他挤眉弄眼,小声地说,“我将你给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不论能不能成为朋友,他们多半也愿意和你见面的。” 燕彤直接点头:“若是他们愿意,我自也是愿意的。” 对方二人的强大实力是一方面,再者她也的确想要见识见识那两位下界亲传的真人风采。 展星越发高兴起来。 从前几次他也想要介绍友人给燕彤,可惜燕彤多数都是回绝,而今除却叶晏二人与燕彤以外,他展星只有三个朋友,且这三人中,只有一人是与燕彤共同的友人。 没料想,此次燕彤倒是爽快。 如此一来,日后再去历练时,或许就能四人甚至五人同行了。 展星立即说道:“回头我就给他们发消息恭喜,再提一提此事。” 燕彤对此并无异议。 展星忽然想起什么,马上提醒:“对了,还有一事要告知你。” 燕彤问:“什么事?” 展星压低了声音:“那两位都是男子,却是一双道侣。介时你与他们交谈时,可莫要说错了话,弄出什么尴尬来。” 燕彤嘴角微抽,腰间的短刀出鞘,用刀背在展星的头顶敲了一记。 她岂是那般不知分寸之人?何况她也不是那等喜欢保媒拉纤的,又要要如何交谈,才会在此事上说错话? 真是不知所谓。 活该挨这一记。 展星明白燕彤动作的意思,也不在意,又嘿嘿笑了几声,继续唠唠叨叨地倾诉起对叶晏二人种种成绩的敬佩与自豪来。 · 燕彤出关后也听说过那两人,她的师尊对这两人也颇有兴趣,也曾让弟子们去打探。她却没料到,会从展星之处听到更多。 师尊知她性情,打探的任务并未交给她,而如今展星如此夸赞,却让她生出了更多的好奇来。 燕彤一边听着,神情也越发舒缓。 当年她因着一份功劳被选上,不知经过多少努力才顺利成为亲传,其中艰苦,旁人都难以知道。而进入内门后,她才发现师尊座下有十余位亲传弟子,三十余位记名弟子,即便师尊都有照拂,可师尊闭关的时间更多,许多时候,都是由他教导多年且很看重的前几个弟子来为他们指点的。她在所有弟子中地位平平,想要获得师尊的额外赏赐,又是更难,不得不更尽数倍的努力,又要与同门极力相处。 她本不适应,自然心力交瘁,现下渐渐都处好了关系,也依旧紧绷心弦。 ……早年展星唠叨时,燕彤还只是因着彼此之间的情谊而能倾听,现下每次再小聚时,听这唠叨反而成了她极为放松之事了。 · 叶殊和晏长澜一直静修而不现身,照理说外面的喧嚣议论也该很快停下,奈何他们的纪录实在破得太多,还俱是在这短时间里,也就始终让人在意。 而这一日,秋滟红在外通报,说是有人拜访。 两人并未闭关,自都留了三分心神在外,便问是何人前来。 秋滟红恭声道:“是那日来过的展师兄。” 叶殊想起来那人。 晏长澜已是笑道:“话多且赤诚的展师兄。”他对展星的看法,竟与叶殊一般无二。 叶殊莞尔,吩咐道:“先请他坐一坐,我与长澜即刻就来。” 此刻,晏长澜瞧着叶殊的浅笑,微微呆了呆。 在下界时,除却早期二人伪装面目出去历练,他家阿拙极少展颜,虽并无刻意冷淡他人之意,却显得颇为疏离。及至到了灵域,他才恍然发现,阿拙的心境似乎又有了一些变化,带着笑意的时候更多些,整个人也更松弛一些。 他猜测,这或许是因着,灵域才是阿拙家乡的缘故?又或许,是阿拙确定了叶家仍然显赫于灵域、亲友俱在之故? · ——晏长澜的猜测不全对,但也猜中了七八分。 叶殊在下界时,尽管知道自己已重生在千年之前,可毕竟与叶家之间相隔天地,再如何有信心,也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在叶家覆灭之前找到前往灵域之路,更不能确保自己不会半路夭折、再也无法前往。 而如今,他竟能通过撞金钟之法提前来到灵域,相距叶家出事,足足还有近千年之久,他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修炼、提升修为,自也再没有下界时的紧迫之感。 除此以外,也当真是因着灵域方才是叶殊最为熟悉的地方,在周遭尽为陌生时,哪怕对晏长澜心怀爱念,却只在修行间隙能有所表露。而今二人已为一体,晏长澜随他来到“家乡”,又有一种别样的喜悦之感。 在与道侣相处时,叶殊也难免会在不经意间表露出几分来。 · 不论为何如此,晏长澜却喜欢瞧着爱侣如此,故而也不多思——他料想,管这是什么缘故呢?只要阿拙欢喜就好。 叶殊则并未察觉自己的不同,只看着晏长澜走过来,与他携手一同走出房门。 · 两人还是来到上次招待展星的水榭,而展星遥遥瞧见他们,已在冲他们热烈招手。 晏长澜好笑道:“展师兄依旧如此活泼。” 叶殊朝展星看了一眼:“似乎还有些急切。” 晏长澜也看了看,果然展星在高兴之余,神情还带着着急,恐怕是找他们有什么事?于是就和叶殊一起稍稍加快步子,甚至用了点身法,一掠落在了水榭之内。 果然,展星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大串话: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房里闭关?后日就要去秘境了,你们可还没去试剑石那里,如今定下的名额中也没有你们,再不过去试剑,你们就要错过秘境了!” “我不曾料错罢?你们当真仍想要去秘境的吧?我看你们闯那几处关卡,分明就是为秘境做准备的,你们迟迟不去,莫非改变主意了?若是改变主意了,我这次过来可真是唐突……” “对了你们破了五个纪录!真是太厉害了,着实叫我大吃一惊!我当时还当是认错人了,可总瞧见你们俩的名字一同出现,我便知道一定不曾认错了!我竟然能交到你们这样的好友,简直太叫我欢喜!” “你们放心,虽说外面打探你们的人多,但我可不曾暴露出我识得你二人。只是说了些消息给当初给我秘境消息的那个好友知道,不过你们也放心,只是说了说我与你们相识之事,你们住在何处,我也没对她说……” 这一大串里依旧是唠叨中透着关切,关切里漏出消息,虽然吵了耳朵,却又不是完全的废话。 叶殊和晏长澜也依旧并不讨厌,耐心地听他说完。 然后,眼见展星再次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闭嘴时,晏长澜才笑道:“现在外面纷纷扰扰,我与阿拙便先躲在家中图个清静。因后日才去秘境,我们便想着明日前去试剑。多谢展师兄关怀,我与阿拙铭记在心。” 这话也是不假,两人初来流云宗,与展星也不过是初步结交,但展星又是透露消息又是关心他们是否忘记时间,还特意登门提醒,这里面也都是一份炽热的情谊。 叶殊也道:“多谢展师兄提醒。” 展星更有点不自在,故作咳嗽一声,别扭道:“两位师弟不必客气……既然你们明日才去,那我也就不打扰了。说来你们可有什么空闲时间?我那个极好的朋友听闻我与你们结交,也想要与你们想见一面。”像是怕两人误会,他急忙又道,“并非是因着你们的名声而来,我认识你们之后就想为你们介绍了,只是当时她还未出关,我也没问过她,就不便对你们提起。现下我与她说过了,你们若是愿意与她也认识一番,我就去再同她说,若是你们不喜,就当我从不曾提过,她也不会有所介意。交朋友原本就是双方自愿,我从前交的那些朋友,她也不肯都去见面,我也有些朋友,不愿意和她来往……”前前后后又是许多的解释。 叶殊和晏长澜听明白了。 晏长澜看向叶殊,他自己是无妨的,不过在交友之上,他从不愿意勉强爱侣。 叶殊并不介意,便说:“既如此,可约个时间相见。” 展星顿时笑开了,尤为开心。 诚然他本能觉得两位新友人为着消息也是会去“应酬”的,而只要应酬了,他又觉得,双方应当能合得来。现下得了准确的回音,他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对叶晏二人深有好感,很想让他们和燕彤也成为朋友。 叶殊和晏长澜并不知道展星想要“大家一起交朋友”,但也能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他的喜悦,也都觉得颇有趣味。 同时,二人也略想了想,展星极力推崇的好友,又该是个什么人物。 · 展星不想打扰两个友人的修炼,但还是禁不住挽留,在此处多留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就临近了傍晚。 这时叶殊说道:“展师兄,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我二人必定没有空闲,若你不介意,不如就在此刻去信给你那好友,邀请过来做客?” 展星一愣:“邀请到此处来么?” 他当然诧异,因为两位友人分明喜欢清静,不会轻易告知他人住处。他这一去,燕彤也就知道了这里。 ——展星却不知道,叶晏二人的确不喜与人过多来往,但是在宗门里交往几个友人,倒也不会过于谨慎,处处藏掖。何况即便住处透露、有不喜欢的人打扰,他们也大可以直接宣告闭关,只要是不想结下死仇的,谁会强行叩关呢? 再者,对于展星倍加推崇之人,两人倒也觉得,即使彼此没法结交为友,应当也不会生出什么龃龉来,多半也就是不相往来而已。 于是晏长澜就直言道:“既是展师兄的友人,我与阿拙也都信得过。” 展星顿时感动,拱手道:“两位师弟信任,我感念于心。你们放心,她一定能来,她的嘴也比我紧多了……”说着又不好意思起来。 晏长澜不由又笑了笑。 之后,展星干脆站起身,准备亲自去接人。 叶殊和晏长澜不知他与那友人是如何交往的,见他摩拳擦掌,就随他去做。 展星匆匆忙忙地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说道:“我去去就回——”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 晏长澜失笑:“展师兄当真热情。” 叶殊点了点头:“的确热情。” · 展星出门后,就立刻祭出飞盘,跳了上去。 不多会,他来到了燕彤的住处。 这两日里,展星和燕彤总在一处聚,燕彤的宅子里早就为展星留出了一个小院子,展星也干脆在此处小住几日。 展星去见叶晏二人提醒他们,燕彤是知道的。 如今展星大步过来,正在演武场练刀的燕彤就抬起眼,招呼他道:“回来了?” 展星立刻说道:“我与两个师弟提起你了!他们说,邀你过去做客,一起吃顿晚膳!” 燕彤一愣:“邀请我去他们家中?” 展星嘿嘿一笑:“他们说,信得过我。” 燕彤脑中一转,差不多明白了怎么回事。 于是她也很干脆地收了刀,说道:“那就过去,不要让主人家久等了。” 展星一跃而起,上手就去拉人,急急地道:“走走走!我们乘你的坐骑过去!” 燕彤也不介意,就去御兽院,把自己的妖兽伙伴召唤出来——同样是一头开灵妖兽,为她师尊所赠,其实力虽只在开灵一境,妖气约莫堪比金丹一转,但是潜力巨大,性情也很温顺,对燕彤十分配合。 这是一头白头鹏鸟。 其身形很是宽阔,其飞行也是极快。 燕彤反手又拉上了展星,让他迅速同她来到白头鹏鸟后背,唿哨一声:“百刀,我们走!” 白头鹏鸟回应地低鸣一声,振翅高飞,急速而行。 · 叶殊和晏长澜很快等来了新客人,但较为出乎意料的是,展星那般推崇的亲密好友,居然是一位很是美貌的姑娘。 不过修炼之人,是男修还是女修并不重要。 两人并未露出异样神色,依旧很坦然地邀请这位女修入座,而钟紫也早早准备好酒饭,此刻极快地送了过来。 展星很快为彼此做了介绍。 叶殊大致观察过这名为“燕彤”的女修,但见她虽与展星的赤子之心不同,却也心性澄明,待展星亲近自然,的确是真正的亲厚。展星对燕彤也极为信赖,为他们介绍时,时常还露出炫耀之色,着实不像是已然修炼至结丹的修士。 燕彤的表现,也很是坦荡。 叶殊和晏长澜与她稍作相处后,对她也的确感觉不坏。 那边燕彤似乎亦是如此。 于是,双方都不厌烦,相处时的气氛当然也就更好一些。 展星像是也瞧出来了,一直乐呵呵的。 如此反应,又叫叶晏二人、燕彤都陆续生出一丝无奈……双方的关系仿佛又因着展星而稍稍拉近了一些。 随后,燕彤说道:“听展星说,两位师弟明日会去试剑,以你们的实力,试剑必不会出错,前往秘境的名额里也必然有你们两人。” 叶殊和晏长澜微微点头,只要流云宗不突然变动什么,他们定不会落选。 燕彤便邀请道:“介时我也会前往,展星也侥幸达成了要求。新秘境内不知会有多少危险,若是两位不嫌弃,可否同入秘境、一起探索?” 叶殊原本没想过邀请旁人,左右他和道侣在一处,又有诸多后手。但修炼途中总不能始终只二人同行,如今有燕彤邀请,还带上展星一起,彼此间倒也可以信任,他们两个的实力应也不差,一起探索并无不可。 晏长澜领会了叶殊的意思,就爽快答应:“也好,到时候一起过去。” 燕彤喜欢这样的爽快,就与晏长澜击掌三次。 晏长澜一笑:“到那时,我们几个就要互相照顾了。” 燕彤也笑了:“自然。” 展星见双方迅速达成合作,左看看,右瞧瞧,再默默地伸出巴掌翻来覆去。 嘿,好友的数目,终于超过了一个巴掌。 · 次日,叶殊和晏长澜前往试剑石所在的那个中型演武场。 这个演武场平日里不会用来大比小比,只因此间曾经应是一位剑修强者的修炼之地。他搜集来很多试剑石错落有致地放在这场地之中,只留出了一些能够让人穿梭的空隙,却无法让人在这里比斗。 该剑修当年一心修炼,并未娶妻生子,难得收下的两个弟子却全都夭折在他之前,此后他就一直独行,直至寿元终了。临死前,他将这演武场献给宗门,宗门便看中试剑石的用处,就干脆将此地作为用来侧试弟子实力的地方。 · 两人抵达时,演武场里仍有许多金丹修士正在侧试。他们有的是知道消息晚了的,有的是回来宗门迟了的,有的也是跟他们两个一般因其他缘故拖延到今日的……但试剑石很多,这一日下来,也足够侧试了。 叶殊和晏长澜朝两边看了看,走到适合金丹期修士侧试的那片试剑石前。 如今每一块试剑石前都有弟子正在侧试,他们还需要再等一等。在他们的旁边,则有数名神游境的弟子各自拿着留影石和玉简——留影石是用来录入试剑画面的,玉简则是为给报名前往的弟子们录入名字的。 这些考虑,也颇为公平了。 叶殊瞧见,在他前面几位的一位女修来到空出的试剑石前,取出了穴|在一侧的、没有神通禁制的下品宝剑,将法力灌注。 宝剑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径直劈斩在了试剑石上! 下一瞬,试剑石发出了光芒,反射出数道剑光—— 旁边录影的神游弟子报出数目:“五道剑光,可以。” 女修立刻露出喜色,将自己的弟子令牌摘下,交给这位神游弟子:“我想报名探索外秘境,请师兄查验。” 在这神游弟子身后,走出来一位元婴期的弟子,手里拿着一座玉台,让女修将弟子令牌穴|入其中。那一瞬,玉台发出一道青光。 元婴弟子说道:“合格。” 女修就拔|出令牌,神游弟子则将玉简在玉台上贴了贴,又有一道光芒划过,这就是已然将女修的名字录入,确认她探索名额的意思。 到这时,女修松了口气,连忙让开为其他弟子让出位子。 在这名女修于此处侧试的时候,另外的试剑石前也有其他弟子在侧试,一应过程都与这女修的一般无二。 并非所有来侧试的人都能打出五道以上的剑光,还有许多根本只能打出三道、四道的,而这一类的弟子,在达成前两个要求时,多半都是勉强过关,或者依靠了什么宝物,总的实力不足以让他们坚持到足够的时间,也无法让他们随机应变……于是,也都被淘汰了。 一小会儿以后,迅速地轮到了晏长澜。 晏长澜直接取出了拙雷剑,灌注自己的全部法力于其中,在那试剑石上赫然劈斩—— “嗡——” 试剑石竟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剑吟。 霎时间,好些弟子的视线都朝此间投来。 他们发现,是一个面生的高大剑修,其属性,似乎是雷属性。 而试剑石在剑吟过后,就开始闪现剑光。 一道、两道……五道…… 五道过后,竟然还不曾结束。 许多弟子默默地数数,待剑光全都闪过后,他们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二道剑光! 居然足足又——十二道剑光! 一旁侧试的神游弟子也差点拿不稳留影石。 怎么会有十二道剑光?眼前的分明是个金丹……二转的剑修罢,怎么就能打出十二道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试剑石上,清晰地出现了一道划痕。 这划痕,正是先前的拙雷剑所留。 而且整个试剑石上,有且只有这一道划痕。 有些弟子发现了,有些弟子没发现。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震惊地看着晏长澜,心中翻涌出许多的想法。 晏长澜自也发现了众人的异样,但是于他而言,如今还是尽快确定名额为好。而且爱侣就在他的身后,他得赶紧弄完,莫要叫爱侣久等。 在晏长澜取出弟子令牌朝着玉台穴去时,负责侧试的几个弟子才反应过来,依照流程为晏长澜录入了名额。 等晏长澜后退后,叶殊走过来。 众多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晏长澜的身上,尽管神游弟子也尽职尽责的过来留影,却并未太关注叶殊的举动,而还是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之中。 叶殊并不在意此事,只是走到试剑石边,将一旁的宝剑拿到手中。 他不是剑修,自然不会打出什么剑气来。不过他是一位炼器大师,在拈起宝剑的时候,就大约判断出,这是一把出自大家之手的、能将修士法力毫无削减地传递出的宝剑。 试剑石虽说往往都是剑修在使用,实则是用来侧试修士法力的精纯、雄厚与否的。即便不是剑修,但只要用剑劈斩在上面,就可以发出剑光来,而剑光的数目,就代表其是否精纯与雄厚。 越是精纯、雄厚的法力,打出的剑光越多。 叶殊运转法力,将之灌注到宝剑里。 一如他所想那般,法力在宝剑中十分顺畅,任由他擎起剑,再倏然劈落! 剑尖利落地斩在了试剑石上。 这一瞬,试剑石就如同之前一样,绽放出了多道剑光! 也是这一瞬,将先前落在晏长澜身上的目光,又拉回了试剑石。 一道、两道……五道……十道…… 有弟子难以置信地颤动双唇:“十二道?又是十二道!” 其他的弟子们,都是大哗!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出来了十二道,接着的一个又是十二道?先前那许多的修士里,能有九道的都是极少,达到十道的更只有三人,十一十二的,一个也无……这怎么就突然有了两个十二道? 莫非,是试剑石刚好坏了么? 可分明不可能,在他们之前还有人试过,绝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众人看向那青衫的年轻弟子,他神情淡淡地走到试剑石前,将宝剑放回原处。而后他再来到那录影的神游弟子前,说道:“我想报名探索外秘境,请师兄查验。”这话与先前所有试剑过后的弟子们没有丝毫差别。 神游弟子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说道:“十二道剑光,可以。” 那元婴弟子也依旧抱着玉台过来,任由叶殊穴|入弟子令牌验证,然后给他录入名额。 接着,叶殊也没多留,确认了身份后,就走到晏长澜的身边,和他一起并肩朝演武场外走去。 许多弟子都沉默着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后,他们的视线又落在了试剑石上。 排在两人后面的那位弟子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并没能立即过去侧试,故而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试剑石上又多出了一道剑痕,正与之前的那道排在一起。 这两道剑痕之和谐,就如同一起离去的那两人一般。 几个呼吸时间后,那个即将侧试的弟子才再过去侧试。 而其他的弟子也总算是回过神来。 “那两人原来是相识的……” “他们的法力竟然精纯、雄厚至此?” “十二道剑光……金丹期的修士,竟然是可以打出十二道剑光来的么?” “真是不可思议……” 突然,又有一个弟子陡然想到什么,倏地开口:“两人同行,还都破了试剑石的纪录……这是不是有些熟悉?” 。 第 799 章 前往秘境 这一声提醒了众人,几乎是立刻,许多弟子都想起近来四处哄传的消息。 “是……下界来的那两个亲传?” “莫非真是他们?他们又破了纪录?!” ——但这的确有极大可能。 倘若不是他们,为何是偏偏是两人同来又同破纪录?即便是同样出色的友人结伴而行,又为何偏偏都是两个生面孔? 内门里出色的弟子很多,出色却没什么名气的则少之又少,若只一个还可说是“沧海遗珠”,突然来了两个,恐怕就是另有缘故。 早先内门的金丹期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乃是修为已都达到三转的三英,宿景明、乌清儿和陈溪君,一男二女,也正是能在试剑石上打出十道剑光之人。 就有一位弟子凑到那手持玉台的元婴弟子附近,低声说“钱师兄,可能查看一番,刚刚那两位是否就是下界来的同门?” 元婴弟子也有些好奇,就将神识探入玉台——在其中,正铺开了一面光幕,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名字,都是经由这玉台而录入的弟子姓名。 不必多找,他就“看”到了两个近来常常听见的名字。 晏长澜叶殊 瞧他们的排列,还真就是先后试剑的。 于是,这位钱师兄扫一眼周围许多弟子好奇的神色,点头说道“是他们。” 下一刻,众多弟子越发沸腾起来。 直至,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了这沸腾。 “安静。” 一位身形高大的神游境女修从后面走了出来,一双凤目冷厉地扫了众弟子一眼。 在场的大多数弟子都认识这位女修,乃是司刑堂差遣过来维持秩序、避免弟子们发生争执之事的。此刻她一过来,自然就很有震慑力。 司刑堂女修的声音并不同于寻常女修那般或娇柔、或婉约、或清冷,而是一种颇为低沉、略带沙哑的,语气严肃时,就更显得有威仪。 她冷笑一声“那两人所达成的,乃是金丹二转弟子试剑时所能达到的极限纪录。而金丹这一大境界中,最多应能打出二十道剑光。” 这话一出,鸦雀无声。 又一会儿,才有人喃喃开口“极限……纪录?” 司刑堂女修沉沉说道“一转极限六道剑光,二转十二道,三转十八道,圆满二十道。当年我宗那位剑修前辈陨落前将这试剑演武场留下同时,也有遗言告知,所说正是此事。前辈殷殷心意,期盼我宗将此处代代相传,让门中弟子常常过来检验自身,以便于他们将每一个境界都打磨到极限。如此一来,才更有机会通往大乘!” 只是很可惜,那位前辈的心愿始终没能达成。 当初他的遗言一出,宗门也很重视此事,也让当代的骄子骄女们过来检验,可惜那年最出色的弟子们所打出剑光都比极限要少上一两道,没有一人能达到极限。 后续又有很多代过去,前面上数代都有长老、宗主叮嘱门中的天才们时常试剑,然而始终没有达到极限的,甚至有些弟子自负天资,竟为此变得执拗起来,以至于最后非但没能证明自己,反而生出心障,一蹶不振…… 因此,宗门才不再叮嘱,只是偶尔会将试剑列入参加某些宗门任务的要求里,让弟子们自行去提升。只有很少的、有机会极限的绝世天才,才会被告知这事。 许多代过去,此事就只在少数人之中流传了。 而如今,突然有了两人达到极限纪录,引起了众多弟子的震动,这位司刑堂的女修在传讯宗主、得到允许后,才走出来宣告这试剑石的功用。 至于试剑石上为何会出现剑痕? 这正是极限的证明。 只有达到极限的,无论是几转的极限,都可以留下剑痕。 剑痕由浅至深。 · 众弟子缓缓地消化这消息,还没试剑的暗暗打算,待会儿要竭尽全力,在试剑石上打出更多的剑光来;而已然试剑过的却多有羞惭,只因他们还有工夫在这凑热闹,也是有些懈怠的,自然成绩不高,远远不能达到极限…… 有个弟子倏然发问“此处的试剑石可测金丹,亦可测元婴,不知元婴境界又是否有极限纪录?倘若有,恳请师姐告知。” 司刑堂女修瞧了他一眼,回答道“自然也有极限。”她沉声说明,“元婴弟子以元婴试剑石来测,一境对应九道剑光,此后每一个小境界的极限增加九道剑光,待到元婴圆满时,极限增加三道,一共为三十九道剑光。” 又有弟子脱口而出“那神游——” 但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他自己也觉得问了句无用之话,须知筑基、金丹和元婴这三个境界才是最要打磨法力的境界。而内门弟子多是金丹,随后就是元婴,剑修前辈留下试剑演练场,当然也就遍布适合这两大境界的试剑石了。及至神游后,修士的精力会主要用在蜕变元神上,打磨法力则放在其次。 之后,众多弟子各自思索,情绪也各有不同。 司刑堂女修未在此处久留,眼见许多弟子都知道自省,便不再停留,转身又到人群外去,继续维持此地秩序。 在这位威严的女修走后,许多弟子或者互相议论,或者也都离开。 更有好些弟子,算是在今日知道了那两位下界亲传究竟是什么模样…… · 叶殊和晏长澜回去之后,再次收到了邰胜送来的奖励。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试剑时还有个极限纪录,同样是按照金丹的每一转来分,他们也照旧是既打破了前面那些弟子的纪录,又达成了所谓最完美的纪录。 如此一来,奖励又各自都有两份,加上从前没人能达成极限纪录,多年来宗门都存有这个念想,奖励又更丰厚一些。 极限纪录的奖励有一千块中品灵石、真一丹十瓶、白华丹五瓶、万化丹三瓶、雷元丹五瓶、白签免费听课十次、白签自行选书二十册、太清丹一粒、破境丹一粒。 打破纪录的奖励有五百块中品灵石、真一丹十瓶、白华丹两瓶、万化丹一瓶、雷元丹三瓶、白签免费听课十次、白签自行选书五册。 查看过奖励后,晏长澜不由笑道“阿拙,大约金丹期弟子破了纪录以后,所得的奖励也只会是这几样了罢。” 叶殊深以为然,说道“多次奖励皆是如此,恐怕当真如你所言。” 晏长澜还将除了灵石以外的其他东西都交给叶殊,笑道“也无妨,左右能用上的就用,用不上的卖出去。” 叶殊点头,将东西收入混元珠,那些不售卖的丹药,该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 · 为免引人注意,叶殊和晏长澜让秋滟红寻人去那张榜处查看他们二人的名字是否列上,也去打听在何处与其他弟子会合,又何时前往会合之处。 不多时,秋滟红就将消息带回来,禀报给两位雇主。 待她退下后,仍旧与之前一般,又被叶晏二人再破纪录之事与众仆婢分享,私底下还是高兴了一场。只是大约高兴的次数着实不少,又很是频繁,倒没再凑于一处弄酒菜庆祝了。 · 前往秘境之日未变,但凡有资格前往的金丹、元婴弟子们,都会在宗门最大的演武场上会合,再由宗门祭出凌空宝船,将弟子们送往秘境所在之处。 叶殊和晏长澜在约定的时辰前出门,带上了两条开灵妖蟒。 蛟云蛟墨都化为一条尺长的小蟒,分别缠绕着两人的手臂上,随着他们坐上了比翼鸟,直朝那最大演武场而去。 途中又有许多法宝、飞禽在空中急速前行,地面亦有不少走兽奔驰——其背上也都载着一些弟子,无疑,他们也都是要去秘境的。 当然,内中应当也有凑热闹的,大约可以去看一看,却不能进入秘境中探索。 比翼鸟飞得很快,没过多久,已带着他们顺利抵达。 · 演武场上。 诸多的金丹修士、元婴修士各自与相邀的同伴站在一起,当然也有独自前去的,但那样的弟子数目不多——毕竟并非是去探索一处已开发过的秘境,而是一处尚未探索的,内中到底有多少险难都不能预知,除非身边实在没有可信之人,否则还是多些人一起为好。 在半空中悬浮着一张巨大的光幕,正是挪过来名额榜单,上面记录着许多名字,元婴的在一侧,金丹的在了另一侧,互相并不混合。 此刻,相距出发之前还有一刻钟。 比翼鸟翩然落在了演武场的最边缘,周围也还有很多其他的弟子纷纷落下来,各自朝着先来的同伴而去。 叶殊和晏长澜也不例外,视线迅速一扫,就寻到了站在一起的展星和燕彤。 他们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展星本来在兴致勃勃地折磨燕彤的耳朵,一见两个新朋友走过来,冲他们兴奋地笑,马上就要张口招呼,但想想似有不妥,就又憋了回去,只格外高兴地又招了招手。 燕彤挑起一边细眉,觉得有趣。 叶殊和晏长澜也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和他们分别打过招呼。 然后,几人就静静等着,因着时间的临近,就连展星也不再叨叨了。 他们都抬起头,看向那张悬浮的光幕。 毋庸置疑,流云宗既然提出了名额要求,便很是公平,一应经过检测又资源报名的,统统都被记名在上。叶殊他们四个都不例外,没有一个漏下。 大致算一算将会进去的人数…… 其实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多,哪怕内门弟子数万,有资格又愿意进入秘境的,也不过只有两百个金丹修士,二十个元婴修士。 ——仔细想想,倒也并不奇怪。 只说是金丹这个大境界里,闯过傀儡二十关、极端环境三关、试剑石剑光五道,其实对修士的要求很高也很全面了,这就将一些各方面不那么平衡的也都刷了下去,以免他们刚好碰见了自己的弱处,轻易地夭折在秘境之中。 此番探索秘境的主力,还是金丹修士,而元婴修士的数量少,要去寻找各自的机缘,还要震慑其他宗门里试图对自家宗门不利的元婴,在探索时恐怕无法尽到太多的力量。 叶殊略作思忖,询问燕彤道“燕师姐,此次开启秘境、护持秘境的,除却我宗与玄英门外,还有哪些宗门?入秘境的弟子总数……限制为几何?” 即便此次大事主要由流云宗与玄英门主持,却不能全然把持,怎么也会给其他势力留下一些名额。他们两家必然是送入弟子最多的,而即便是新秘境,能容纳的弟子总数也有限,不可能去多少要多少——若真是那般,那秘境反而就古怪、让人不敢进入了。 展星和燕彤都是知道这些的,叶殊没问展星,只是因着展星一旦开口就要叨叨,怕是还没等他说出正题,他们就得离开了。 燕彤了然,有些好笑,也迅速给出了简洁却全面的回答“是以我们两家宗门为主,此外还有三家三流势力将要进入,四五流及以下的就难以计数,散修那边是自行选择,最后进入。” “如今秘境新开,并不十分稳定,经由天机长老联合玄英门那边的一起测算,判断这一次秘境能容纳的元婴不能超过百人,金丹不能超过千人,金丹以下的并无限制,便是几万人涌入也无妨,但于筑基、炼气修士而言,这秘境极其危险,可谓九死一生。” “我流云宗够得上资格且愿意进入的共有一百九十八金丹、十九元婴,这本没什么,但玄英门那边凑到了两百金丹二十元婴,故而我宗之内,有几个本无意进入的亲传便补足了数目,不愿落在玄英门之后。” “另外据我所知,三个三流势力各有五十金丹、五位元婴进入,四五流的至少会有十个金丹、一个元婴进入,再以下的就不得而知。散修那边人数也不得而知,但他们因种种缘故资源匮乏,想必多半不会错过这机会。除非秘境再不让人进入,否则,都会将空缺的名额补足罢。” 燕彤并不仅仅是粗略回答了叶殊的问题,更细节的地方也都说了,让叶殊对此次的秘境之行有了更多的了解。 叶殊点头、表示明白。 燕彤又补充“叶师弟和晏师弟刚来我宗,对于我宗与玄英门之间的争斗应当并不执着,与其他在宗门待了长久的内门弟子不同。因此,我有几点,须得告知。” 叶殊和晏长澜都看向燕彤,表示洗耳恭听。 展星张了张口,又想帮着说,但又马上闭嘴。 离开的时间临近,燕彤语速很快,迅速说道“我宗探索秘境,要将各类消息都全面掌握,故而得准备留影石,将一些较为危险之地、一些特殊且珍贵的灵草灵药所在之地、一些强大的妖兽盘踞之地、一些极端环境所在之地、一些资源丰富来不及尽数开采之地、一些资源采集后可以再生之地、一些小遗迹与传承所在之地……都留影录入。回来后,带来的消息越珍贵、越详尽,经由宗门估算,就会给出越多奖励。” 此刻燕彤说出的这些,都不在常识之列,当初邰胜也就没想到,并没有留在玉简里。 叶殊前世因身体之故,没有亲自去探索过新遗迹,但叶家如何探索他却知道,与其他势力的该是大同小异。不过燕彤的主动提醒,却是一番好意,而且流云宗一些奖励方式、更需要的消息与叶家也会有所不同,燕彤的解说就很有用了。 “通常关于‘地图’之类的消息,在宗门补好秘境全图后,谁给出的消息多,就会奖励更多的流云点。而资源相关的会贵重一些,同一处资源,给出同样消息的弟子们会平分一笔流云点,消息独一无二的则会独占那笔流云点了,即便是因着危险没有靠近、得到的消息相对模糊,也可以得到一定的奖励。因此两位师弟若是发现了哪些特殊资源,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尽量记录下来,莫要错过。” “以往开发过的秘境,但凡进入的弟子,所得的资源都归他们所有,宗门并不会从中分割利益。不过在进入那些秘境之前,却不仅需要满足实力要求,还需要花费一定流云点来申请名额,介时由宗门自其中选人。如今的新秘境,弟子们进入开发,乃是探索之人,无须花费流云点,从中得到的资源也都归各自所有,宗门不会索取。但宗门对各类资源都很需要,弟子进入其中的所得,若是不需要的,也希望弟子们可以尽量出售给宗门。宗门以流云点购买,往往不会溢价,可也绝不会欺瞒弟子,让弟子吃亏。故而你们回来后,尽量还是将多余之物售于宗门,也以免在外面被人欺骗……” “对于玄英门弟子……”燕彤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我流云宗与他们的竞争多为君子之争,都很愿意压对方一头,彼此间却不算深仇大恨。倘若是他们门中有弟子遇见了什么生死危机,愿意搭救是可以出手的,只不过双方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是流云宗搭救玄英门,还是反过来,只要确实有危机且对方宗门出手了,被搭救的一方都要给出一份灵石感谢的。” 叶殊难得怔了怔“还有这种规矩?” 燕彤眼里带上笑意“的确有这种规矩,并不放在明面上说,可一旦真遇见这事,就是如此。你们主动搭救后,对方若主动给资源,一定不要推辞,对方要是想耍赖不给,你们也要主动索要,绝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至于反过来……你们是可以向玄英门中人求救的,但是得救后——要是能推脱‘买命钱’就推脱掉,能不给资源就不给资源。” 叶殊莞尔“好,我们记下了。” 晏长澜也觉得有趣,同样点头“能救便多救几个,多要些酬劳过来。” 燕彤将声音压得更低“记得留影。我们两边宗门的弟子被对方搭救都是丢面子的事,你们救下人,将影像交给宗门,宗门会将所有影像汇拢后与对方的比较,若是我们这边多些,压过对方一头,那么上交影像的弟子们还可以多得一份奖励。倘若对方得到的影像更多,这奖励就没了。故而一旦救人,就莫要忘了。” 叶殊和晏长澜见她殷殷叮嘱,也都再次记下。 · 差不多在燕彤说完话没多会,高空中就出现了一片阴影。 在那阴影笼罩到大半个演武场时,一些有所交谈的弟子们也都尽数闭了嘴,仰面看着那悬浮着的庞然大物。 凌空宝船! 这正是,足足能容纳上十万人的巨大宝船,一件顶级灵宝! · 所谓顶级灵宝,便是适合大乘期修士所使用的灵宝,其上面能生成的禁制在十九道至二十道之间,若有机会,禁制里也能孕育出相应数目的神通。灵宝的本身更是有灵性的,且灵性出自于某一道禁制里的神通,与此同时,这一道神通也会因为灵性而变得更加强大,使用更加顺畅。 凌空宝船的禁制有二十道,在顶级灵宝里的品相不算很好,但流云宗只是二流宗门,门中最强不过通玄,却能拥有顶级灵宝,足见其底蕴之深了——玄英门也有,甚至双方宗门都不仅仅只有一件顶级灵宝,才能分庭抗礼。 这一艘宝船最让人称道的是,其灵性就出自于防御上,只要这一艘宝船驾驶而出,只要资源足够,就连大乘修士的攻击也可以防御很长一段时间,于二流势力而言,可谓是极为恐怖的灵宝了。有传言,它是当初的流云宗祖师留下来的,在宗内的地位也是很高。 · 凌空宝船出现后,弟子们仰望于它,心绪也都很澎湃。 只有在许多大场面时,这一艘宝船才会驶出,平日里是难得一见的,如今若仅仅是去往某个旧秘境,它是不会出现的,也就是有新秘境探索,才会显摆出来,要把玄英门的风头压一压—— 宝船出来时非常庞大,但是当它悬停后,就逐渐缩小。 渐渐地,它变得约莫百丈长,虽仍旧很是庞大,威压却收拢了很多,也不再是那般仿若能遮天蔽日的恐怖了。 宝船的船头,有数名强大修士随风而立。 他们之中有两位是玄光境界,负责此行护持众多弟子,又有三位神游修士,为此行辅助护持之人,也要轮流操控这艘宝船。 立在左边的玄光女修扬声道“时辰将至,众位已定名额的弟子且上船,其他弟子后退。” 这话一出,场中所有弟子都依言照做起来。 叶殊几人也不例外,纷纷行动,各自或者施展身法,或者御使法宝,又或者召来坐骑,统统飘然而上,落在了宝船之上。 这品级的灵宝,叶殊前世见过不少,也仔细观摩过几个,都是叶家愿意给他把玩,让他能在炼器的技艺上更进一步。若无这积累,他今生的炼器也不会如此顺畅。 晏长澜在他还是天狼时,倒也见过,只是那时他的境界也还是不够的,自然并不曾御使过。如今站在船上,瞧着这宝船上的内敛光华,欣赏也是欣赏的,却并未生出多少艳羡、渴望之情——他的风雷双剑乃是先天灵宝器胚所成,随着他实力突破,其品质也会不断突破,迟早能成为顶级灵宝。除此以外,他更相信,待他家爱侣的实力再多突破几次后,说不得就能早早炼制出这品级的灵宝来,到那时,恐怕他看也要看不过来的。 两人的神色如常,落在了燕彤眼里。 燕彤心头微动,觉得这两人比之她所想的,更为不凡。 展星……展星就没想那么多,他也是第一次登上凌空宝船,左顾右盼的,若不是怕自己太失礼,就恨不能上手去摸一摸。 · 不多会,所有能去的弟子都上了船。 演武场中的人群还未散,都仰面看过来。 船上的人俯视下方,有些性子活的也扬起笑,点头冲相识之人道别。 凌空宝船好不拖沓,一个极其轻微的震动后,它就极其平稳地滑动出去,在高空中快速前行。只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宗门之外。 船上众多弟子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发现周围的景致在不断发生变化,每每还没等他们看清,就已然离开了千丈之外。 顶级灵宝,不愧是顶级灵宝。 而叶殊则没什么讶异之感,他知道这远远不是顶级灵宝的威力,倘若真的全速而行,只怕是在几个呼吸时间里,这艘宝船就可以来到秘境之外了。只是船上的弟子怕是无法承受如此快速,导致他们的肉身崩溃……若要保住弟子们的肉身,就要开启其他禁制中的神通功能,对于资源的消耗难以计数,不为逃生,实无必要。 ·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凌空宝船来到一片荒野之中。 地面上乌压压地已然有了无数人,他们不少都是聚集在一起,更多的却是分散的——无疑,分散的都是散修,而聚集着的那些人则多是一些没有足以展露其排面的小宗小派。 还有很多小许多的灵船、小行宫、巨型飞行法宝、巨型开灵妖禽等悬停在较为低空之处。上面也有许多势力弟子们站立着,势力越弱的,其显露出来的底蕴越薄,而势力较强的几个三流势力,乘载他们的都是低级灵宝,雄霸着相对宽阔的空中,所悬停的地方,也比其他势力要高上一些。 当凌空宝船轻柔地驶入此地时,不远处,有另一艘宝船也行驶而来,恰好就在与流云宗相对之地,彼此的宝船船头都是相对的。 甚至无须互相接近,在相距还有数十丈时,双方船头上站着的玄光修士就冲对方宗门点头示意起来,面上都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与此同时,玄光修士后面的神游弟子们、离船头较近的一些弟子们,都看向对面,统一地开始皮笑肉不笑。 玄英门那边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只是流云宗这边皮笑肉不笑的,那边则是统一地仰起头,露出了十足的高傲之色。 ……总之,互相都是很不顺眼。 · 叶殊从未见过两个宗门如此奇怪地对立,但此刻他却发觉,玄英门那边驾驶而出的宝船,也同样是顶级灵宝,甚至禁制也都是二十道,其产生灵性的神通……他微微眯起眼,复又神色如常。 那神通,也同样都是出自防御神通。 更仔细些看,叶殊以炼器大师的敏锐可以觉察出,莫看玄英门的宝船其外形与凌空宝船有很大不同,乍一看除了都是顶级飞行灵宝外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刨去那些,其本质与凌空宝船却是大同小异的,甚至那炼器的手法,似乎都是出自同一流派。 叶殊暗想,玄英门的宝船恐怕也是其祖师流传下来,而这两艘灵宝宝船在无数年前的玄云仙宗里,多半是宗门赏赐给天骄弟子护身之用的——能防御大乘修士,又能飞行那般快,可不就是再好不过的护身灵宝么?两边宗门各自拥有的其他灵宝,只怕要么是祖师们离开宗门前想法子捞走的,又或者也是祖师们得到的宗门赠予,以及自己早早积攒下来日后使用的。 待玄云仙宗消逝,两位天之骄子对宗门的感情都极为深厚,故而在多年以后,玄英门和流云宗陆续出现,两个宗门里也都留下了很多玄云仙宗的痕迹,让两边的弟子在这些痕迹中一代代修炼下来,从心底也都认可了玄云仙宗。 叶殊有所感,玄英门和流云宗即便口中不承认,实际上却都知道对方的确也是玄云仙宗的遗脉,也都有一份香火情在——因此,两个宗门在对立与竞争之余,有些时候的举动也才会那般的古怪。 · 在玄英门和流云宗互相对峙时,从三流势力往下的诸多势力、散修们也都不敢冒头,除却少数互相有仇恨的依旧会彼此以眼神、气势厮杀以外,其他的统统安静下来,不发一言,只等待着秘境的开启。 船头上,双方的玄光修士、弟子们在给了对方足够的蔑视后,就各有一名玄光修士取出了一块阵盘,乃是固定秘境入口、护持弟子们安全之物。 两边负责天机测算之人都颇有实力,算出的时间十分准确,双方到来的时间差不离,而在抵达后,对峙没到一炷香时间,荒野一角的一座小山坡,就发出了阵阵震荡。 霎时间,互不顺眼的两个二流势力领头人纷纷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那震荡之处。 两边的玄光修士又一同开口“秘境开启了。” 然后,再互不顺眼。 其他势力中人也都看向了小山坡。 只见那小山坡在激烈的震荡之后,忽然间崩开了无数的碎石,那些碎石却不是无序凌乱地崩飞出去,而是一种散乱却隐隐带着规律的,落在了附近很多奇异的、隐约间有微妙联系的“定点”上。 随着整个小山坡消失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一根犹若白玉般的、约莫一丈高的立柱,这立柱从中间分开,并各自朝两边飞去,再猛然刺入地面。 分开的立柱之间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不断地扩大,凌空向上蔓延、扩张,最后从地面延伸到半空,变成了一个足以容纳数十人同时进入的巨大“门户”。 玄英门和流云宗的玄光修士一同抛出那块阵盘。 阵盘疾飞而出,迅速地落在了两边的立柱一侧,下一瞬,原本模模糊糊的“门户”就在阵盘的作用下极快地变得清晰起来,除了弥漫的白雾外,还能若隐若现地让人看见一些秘境里面的情景。 而这白雾,其实就是封闭依旧的秘境陡然被打开,内中所聚集的汹涌天地灵炁弥漫而出,造成了短暂的灵雾。且正是因着灵雾的出现,才更能证明这个新秘境里面,其实应该当真存在相当丰厚的资源,其天地灵炁之浓,胜过秘境外许多…… 门户彻底稳定后,就该让弟子们进入了。 玄英门、流云宗的玄光强者在斜眼互看后,毫不犹豫地开口发令 “玄英门弟子听命,由金丹弟子先行进入,每次进入五十人!” “流云宗弟子听令,金丹弟子先入,一次五十人!” 双方一声令下,金丹弟子们纷纷行动起来。 只眨眼的工夫,各自都有五十位金丹迅速冲出,或者飞行或者乘坐飞行坐骑,化为无数个光点,极快地冲向了那漩涡门户! 在这五十人进入后,双方立即再有五十人离开宝船,也都极快地冲入门户里面。 然后是第三拨、第四拨…… 当两百金丹进入后,双方的元婴的弟子无须多做命令,也都立刻冲出。 不过元婴弟子们在冲出的时候,还有心思朝着对方同去的人露出冷笑来,甚至还会挑衅,接着才一同投进漩涡里。 空中隐隐还留着几句挑衅之言 “玄英门的废物,此次定要让你们瞧瞧厉害!” “流云宗的蠢物,这一回非得踩碎你们的脸面——” 四周一片死寂。 到这时,两个二流势力的弟子都进去了,三流势力的弟子们也才现身,同样分拨进入。 接着,是四五流、更小的势力们…… 待能有名号的势力都进去得差不多,散修们就不会给小宗小派们什么脸面,都担忧抢不到名额,争先恐后地奔向漩涡。 。 第 800 章 探索秘境 叶殊、晏长澜等四人是流云宗这边最后一拨进入秘境的,他们都并未刻意施展法门,而是以轻快的身法御风而走,投身到那漩涡里。 浓郁的灵雾把几个人包裹在里面,并不断地朝他们体内拥挤而去,叶殊迅速地运转功法,将所有涌来的灵雾全部炼化,压入自己的紫丹之内——他闭关时还时常吞吸灵雨,何况这不过是灵雾?晏长澜运转功法时也吞吸极快,这些灵雾并不能遮蔽他们的视线,而是迅速被他们清出了一大片的空间。 另一边的燕彤和展星炼化起灵雾来就要比他们慢上一些,在叶晏二人视线清明时,他们却还被灵雾裹着,犹若两只灵茧。 不过,他们的身法也依旧很快,急速向前。 ——几人都没想到的是,在穿过漩涡的刹那,忽然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抛力掀起,将所有人卷住,朝着秘境里面投掷而去! 下一瞬,分明一同进来的五十个金丹修士,就在这股抛力的作用下,像是无数颗星子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泼洒过去。 叶殊和晏长澜也不例外。 在被抛落在地时,周围一片冷寂,叶殊缓缓睁眼,神情冷漠。 无须观察,他也知道,晏长澜并不在他的身边——此刻,他身边没有一点熟悉的气息存在。 极为难得的,叶殊生出了一丝不快。 这与来到灵域前、知道有可能分开不同,此前叶殊以为两人是会在一处的,偏生就这般意外地分开。诚然他也知道探索秘境会有不可控处,但这一瞬间也依旧有些不满。 轻叹一声,叶殊拂去那抹情绪。 这一次他们来秘境,因着比翼鸟的习性喜好高飞,而秘境之内又多有元婴修士,敌我难辨,就将比翼鸟留在了宅院里。但在晏长澜手中始终留有啮牙凶虫一代雌虫的虫牌,既能替他转移伤势,也可以追寻叶殊的所在。 于是叶殊也不必刻意去寻找晏长澜的下落,如常行动,等着晏长澜与他会合即可。 尽管…… 叶殊向来与晏长澜形影不离,骤然分散,也难免生出一丝寂寞来。 · 心中涟漪迅速被抚平后,叶殊释放出神识,轻柔而谨慎地在四周查看起来。 这秘境里面,天地灵炁的确比外面浓郁很多,但并未聚集在漩涡里时,也不至于生成灵雾。他的神识一扫,百丈之内的情景尽数在他脑中浮现,可以发现正是一片很是茂密的小林子,有无数的灵草灵药生成。林子的左侧树木要杂乱许多,但是右侧之地则生出了一小片桃林,现下还未挂果,却是盛放着满树的桃花,显得很是美丽。 叶殊心念微转,手中已出现了一件宽大的玄色法袍。他用这法袍换了身上的青衫,再取出一块玄色面具,挡在了自己的面貌之上,原本中规中矩的长发被他解开,用一枚玄玉环将之扣住,就将他的气质由冷漠变作冷酷,与寻常时大不相同,即便是较为熟悉的展星、燕彤在此处,恐怕也不能认出他的身份来。 这般装扮一番后,他再动念,就有一头气息极为凶暴的巨蝎赫然出现在他的身前,其体型之大,已犹若一座小山。 叶殊抬眼,冷声吩咐:“化作灵活些的身形。” 那巨蝎的凶戾之气猛然暴起,但迅速又收敛下来,而它的身体也快速缩小,若是不算它那足有三丈且倒钩而回的蝎尾,其整个身形并不超过两丈长。 再仔细看去,这蝎子的后背上有一张人面,五官模糊,看不出是男是女,不过隐隐已然勾勒出的一双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狂暴的意味。 这正是,凶面蛛蝎。 如今它的妖气也极为浓厚,纵然还未开灵,却已堪比寻常的金丹三转了。只是叶殊并非寻常的金丹二转,依旧可以将它牢牢地压制。 · 在凶面蛛蝎出现的刹那,缠在叶殊手腕上的开灵妖蟒蛟云却陡然勒紧了身子,一双眼中都是戒备,死死地盯在了凶面蛛蝎的身上。 她不明白,这蝎子是个什么来历?为何它才一出现,就带给了她如此可怕的威胁感……她甚至觉得,倘若她当真与这蝎子对上,只怕瞬间就会被它的蝎尾钉住,悬挂于高空,化为一具被吸干的蟒尸! 下意识的,蛟云又小心地看了一眼突然改变打扮、仿佛换了个人的主人,心里又生出了一个新的疑惑。 她认主的这位年轻修士,又是个什么人?好像,与她原本所以为的并不相同。 · 叶殊自然察觉到蛟云的感觉,但他无意替对方解释,左右当彼此相处的时间更久后,蛟云和蛟墨都会知道更多的。 于是,他右手轻碰缠在左手上的蛟云的蟒头,也就是安抚了。 蛟云感觉到了叶殊的意思,整个蟒身也缓缓地放松,不再如之前那般紧绷。 随后,叶殊冲那巨蝎说道:“凶面,这林子里有五头尚未开灵的一境妖兽,你去将它们吃了罢,骨皮给我带回来。” 巨蝎好久不曾被从混元珠里释放出来,也好久不曾亲自捕食了,早就觉得十分无聊。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命令,它也顾不上要对着自家主人发一通脾气,就一摆尾钩,应了那命令,摇摆着又极快地蹿到了三丈外的一株大树上! 蛟云看见,那条让她相当忌惮的尾钩猛然刺出—— 其刺出之快,以她的眼力,居然都不能看到全部,视线仅仅能捕捉到一点残影而已。而在捕捉到残影的刹那,那尾钩再次完整又清晰地出现,且那钩子上,就挂着一具干瘪的豹子尸体。 是的,极其干瘪,果然就只剩下了骨头和兽皮。 那兽皮光滑厚实,每一根兽毛上萦绕着的妖气都沸腾又浑厚,真论起来,若是蛟云与之厮杀,也不敢确保能留下它的命来。 可偏偏此兽就无声无息地被一钩子给钩死了。 更可怕的是,蛟云根本就没能看出妖豹是如何失去了一身的血肉的,且就算那巨蝎当真擅长猎杀与吞噬,这也着实太快了。 快到让人心里发凉,打从骨头里都透出一丝恐惧的冷意。 巨蝎似乎习以为常,它的尾钩一甩,骨皮就飞到了叶殊的面前,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染,干干净净的,非常适合做炼材。 叶殊也不含糊,直接将这具骨皮收入了混元珠里。 就像是在赶工似的,凶面蛛蝎的身影快速地在林子里穿梭,总共也没用上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陆续地又送来了四具骨皮。 其中有两具出自猿猴,一具出自猛虎,还有一具出自一条蟒蛇。 统统都是堪比开灵一境的妖兽,但也都没有开灵。 它们似乎都是因为这秘境的天地灵炁太浓郁,才活下来这么多的岁月,逐渐累积到了如此庞大的妖气。可真正的开灵契机却从未有过,它们也只是全靠本能行动的浑噩妖兽而已。 叶殊把所有骨皮都到混元珠,对凶面蛛蝎办事的利落手段很满意。 蛟云却是看着那具体型比自己的本体小不了多少的妖蟒骨皮,再次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到这时,这一处的小林子就格外安静了一些,原本有的那种被窥视、被觊觎的感觉,也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叶殊神情没什么变化,却是伸手朝前方一引—— 在他的指尖之下,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蜂巢,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涅金蜂。 叶殊指了指桃林方向,说道:“去采蜜罢,酿出涅金桃花蜜来。” 众多的涅金蜂似乎十分振奋,纷纷拍动双翼,汇聚在一起好似一股金色的洪流,直奔目的地。 接下来,叶殊再朝地面一指。 随之陆陆续续就有许多黑色的凶虫落在了地面上,每一只都约莫拳头大小,并不很大,可全部都聚集在一起时,就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其总是,应有四百余只了。 叶殊此前从不曾驱使过啮牙凶虫,但此刻找它们出来,却是有用。 他吩咐道:“你们也去桃林,不可与涅金蜂争斗,将那树上的所有桃胶都为我取下,依照其色泽深浅,分别送进这几只罐子里。” 说话间,在叶殊前方的地面上,又出现了五只罐子,每一只罐子都有三尺多深,一尺方圆。 啮牙凶虫们因着是叶殊以自身鲜血喂养长大,对外虽也凶戾,但对叶殊本身却很温顺,与凶面蛛蝎时时刻刻都想反噬的性子大有不同。 此刻一听叶殊指令,顿时化为一团乌云似的,急速地消失在了林子里面。 叶殊并未离开,就站在此处静静等待。 蛟云满怀震撼,却在叶殊的接连举动之下,丝毫不敢出声——还是观望着罢,少做少错。 · 莫看那一片桃林不大,其桃树总数约莫只有百株左右,但桃树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桃胶,色泽深深浅浅各有不同,积存的年份也分明有很大不同。 叶殊能认出来,这些桃树皆出自同一树种,为赤阳寿仙桃,其性属火,结出来的桃子叫做赤阳仙桃,能相助修炼火法的、有火灵根的修士修炼。而之所以中间还添加了一个“寿”字,又是因为其生出来的桃子里,每百颗中会有一颗出现变异,变为寿仙桃,让凡人吞服后,可以延寿到千年——对修士自己是没什么用处的,可一旦那修士有极为在意的、没有灵根的凡人,得了这种寿仙桃后,便能交由对方服用,使之延寿至千年之久。 当然,目前桃林上并未生出桃子,这似乎很是叫人遗憾,但这种桃树上的果子成熟后若是无人摘取,数年之后,就会皮肉爆开,桃汁淅淅沥沥地顺着树干滑落。 接着,有极大的可能,被上面的桃胶所吸收。 叶殊看这桃树,难以估算出它已然存活了多少年月,结出过多少桃子,又有多少变异的桃子也没能被人采摘——毕竟整座秘境都是头一次开启,一应的资源,都不曾被人开采过。 但叶殊可以看出,目前树上生出的那些桃胶里,有八成以上都是吸收了赤阳仙桃的桃树汁的,还有近二成则是吸收了寿仙桃的桃汁。出自同一桃树的桃胶在吸收桃汁后,就会拥有与之相同的功效。 ——换言之,有些桃胶可以相助修炼火法、火属性的修士修炼,另外一些桃汁,可以延续凡人的寿元。 只是,能延寿之物本就是天地罕见之物,每颗寿仙桃都聚集了天地间的精华,其桃汁落在桃胶里,用处就会削弱,其削弱多少……就要看那桃胶中吸收了多少桃汁了,吸收的桃汁越多,能延寿越久,而延寿最多者,也不可超过千年。 更奇异的是,这种桃胶也可以重复吞服,一直到延寿千年,才会失去效用。 · 两种凶虫快速地在桃林里穿梭,涅金蜂“嗡嗡”地飞舞,在不同的桃花里快速采蜜,每次飞回时,都将采来的花蜜聚集在临近的几处蜂巢里。又有那许多黑色的凶虫快速地用头顶上的两根触角将树上的桃胶取下,再搬运回到叶殊的身前。 凶虫们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数个呼吸时间就能有一个来回,同一刻回来的可以是二十多只的啮牙凶虫和十多只的涅金蜂,纷纷完成各自的任务。 于是那些罐子里,肉眼可见地铺了一层桃胶。 从第一个罐子到第五个,前四个罐子里都是从浅粉色到深红色的桃胶,即为赤阳桃胶;待到第五个罐子里,铺开的就是一层琥珀色的桃胶,有些的颜色浅淡,有些颜色浓郁,它们全都是寿仙桃胶。 叶殊垂眼,辨认寿仙桃胶的品相。 大多数都是只能延续两百年的,另外就是延续五百年的,而延续千年的……非常稀少。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五个大罐子里都放满了桃胶,当叶殊用神识去扫过那些桃树时,就发现所有的桃胶都被采摘了个干干净净,一颗都没有留下。 与此同时,涅金蜂也采完了所有桃花里的花蜜,将之送入蜂巢里,回头还要再仔细地炮制一番,才能真正出蜜。 在叶殊的指令过后,它们所酿制的不再是多种灵花混合的蜂蜜,而会是单一花源的桃花蜜,而这桃花蜜的用处也不会是什么美容养颜……其实,它会是一种绝佳的、非常适合叶殊的炼体的药物。 也正是因着先前叶殊几次闯荡极端环境,发现自己在炼体一道上还要更尽心一些,这才在此处特意停留,要求涅金蜂一定要酿制出涅金桃花蜜来。 · 叶殊将那些罐子收进混元珠里,送到了他和道侣居处的那个侧间货架上,然后也没将涅金蜂收回,而是取出一只炼化而成的玉质笼子,把蜂巢放入其中。这整个笼子快速缩小,变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被叶殊挂在了腰间。 至于那些啮牙凶虫…… 叶殊道:“你们跟随在我附近,不可贸然攻击其他生灵,也不可贸然啃食其他死物。” 啮牙凶虫们有点委屈,但还是很听从地回应了“明白”的意念。 叶殊倒很满意,纵身跃上凶面蛛蝎的后背,盘膝坐了下来。 凶面蛛蝎的意念里,满是暴戾。 叶殊并不在意,只道一声:“自此处朝前走,我若不叫停,就不必停下。” 凶面蛛蝎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 大约是明白了自己此刻还不能真正反噬,它的心神里总算出现了一丝清明。接着,它也自然不会再徒劳地反抗,只是暂作乖巧,寻找机会而已。 · 晏长澜从漩涡里出来后,就发现自己弄丢了叶殊。 当然,燕彤和展星同样不在附近,可是在叶殊也丢了的情形下,于晏长澜而言,也分不出心神再去思考其他人的安危了。 晏长澜沉下心,强行镇定地取出了一块虫牌。 内中的雌虫发出种种骚动之意,也让晏长澜隐隐产生了一个念头——朝着东北方向去,似乎就可以寻找到他家阿拙。 晏长澜就将虫牌往腰上一挂,身形化为雷电一般,在草丛中极快奔驰起来。 ——是的,他正在一处草地上。 附近的野草很深,但是灵气也很浓郁,显然在其中会有一些年份较长的宝药出现。奈何晏长澜并无什么兴趣,在他看来,若非没有极为罕见、足以叫他家爱侣高兴的东西,就不必耽误他寻人的时间了。 蛟墨缠着晏长澜的手腕,也很是焦急。 他所焦急的不是旁的,正是陪着叶殊的蛟云。 蛟墨也不想与蛟云分开,在察觉自家主人是想了办法在追踪蛟云主人的踪迹时,他也就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只随着主人奔向各自的爱侣。 晏长澜一边赶路,一边也有点急躁。 虫牌显示,阿拙似乎没动?他为何不动,莫非是受伤了么?这本也不奇怪,秘境内情形多变,纵然他家阿拙再谨慎,如果被先前那股大力抛错了地方,或许也会受伤…… 一想到“受伤”,晏长澜的脚程就更快了。 但当他又赶了一段路后,发现虫牌改变了方向,而这改变并未让他觉得寻人会更困难,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晏长澜想,阿拙换了方向,或许先前并非是受伤停留,而是发现了什么资源在采摘?也是,自己关心则乱,阿拙一定不会受伤的。 · 有凶面蛛蝎开路,叶殊的行动也更加顺利。 一路上,他们也遇见过不少妖气浓郁的妖兽,几乎就没看见一境以下的,妖气都很霸道,其实力也都相当强大。 不过就算它们再厉害,也比不过凶面蛛蝎,那尾钩转动的轨迹始终也没有什么诡谲的,就是极其地块,让人无法闪躲。 叶殊每过上一段路,就会接到尾钩甩过来的一具、几具骨皮,将之堆积到混元珠里。同时每逢在路上遇见一些采摘起来比较容易的天材地宝时,他就会让啮牙凶虫们过去帮他采摘,再迅速地爬到蛛蝎的后背送给他。 没过多久,叶殊就获得了很多资源。 ……也一如进来前燕彤所嘱咐的,在他手里其实一直都拿着留影石,尽职尽责地将路上所走过的一切路线,全部录入其中。 ·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叶殊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是非常敏锐的人,这点不对劲虽然一闪而逝,却他既然感觉到了,就绝不可能犯下戒备。 叶殊藏在面具的面容上,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每一寸都很完美,因为这是一双精通阵道的、炼器大师的手,尤其是衬着黑色的法袍,更显得无瑕。 此时,叶殊用完美的手指轻轻地抚着凶面蛛蝎的背部。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凶面蛛蝎心领神会,霎时将蝎螯朝右侧一探—— “唰!” 一声利落的闷响。 一蓬血花喷涌而出…… 一具被夹成两段的尸体,就此跌落在右侧。 原来,方才叶殊所产生的不妙直觉,正是有修士要偷袭于他的预兆,而他则早早吩咐了凶面蛛蝎,要叫偷袭者有来无回。 凶面蛛蝎很擅长此道,尤其它是个不喜憋屈的,偏生又常常被叶殊约束。现下来了人形的刺客,它也就将其当作了叶殊一般,发泄似的将人彻底弄死。 叶殊拍着凶面蛛蝎的后背,叫它先停一停。 而后,他用神识扫过那具偷袭者的尸体,观察着它。 啮牙凶虫快速游走过去,将这尸体上面的储物戒、储物袋、其他储物之物,统统都摘了下来,送到了蛛蝎的背上,交给叶殊处理。另外还有一些附着灵气又挂在尸体身上的物事,也都被啮牙凶虫取下,同样要交给叶殊。 叶殊先将那些储物之物都打开来,查看里面有什么。 大约是来秘境的时间尚短,里面只有十来株适合金丹修士的灵药,被这修士妥帖地收入了玉匣中。除此以外,有上千块中品灵石、十余万下品灵石、几种丹药、一些炼材,还有一些能证明这修士身份之物。 其中最能证明其身份的,就是一块身份信符。 信符的中央,写着“修罗门”的字样。 叶殊的眉头微皱。 修罗门…… 叶殊知道这个修罗门,是出自一座小型部洲的邪道门派,很多较为厉害的邪修投入其中,都成了一位长老。这门派还喜欢到其他部洲去寻找天资聪慧的孩童,然后将他们的父母亲人杀个干净,还会抽魂炼魄,等这孩童跟随他们入门、从小洗脑成为邪修后,在他们筑基后,就会将由其亲友魂魄炼制成的法宝送给他们,在他们手中发挥出极大的用处。 但修罗门行事很利索,即使经常弄出些屠家灭族之事,也没留下什么把柄。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找上门,很多成为其客卿的邪修都会出来作乱,造成更大的动荡。 许多时候,哪怕修罗门只是排在二三流的门派,也依旧让人难以对其下手。 而这修罗门,为何也会在秘境里面? 叶殊半蹲下来,用手指点在尸体的脉搏上,把自身的法力灌注进去,并用上了一门特殊的、可以从新死不到半个时辰的尸体上提取到对方的许多意识碎片,从而得知对方的记忆。 没过多久,叶殊从那些记忆碎片里得知了缘由。 原来,同一个秘境,也出现在了修罗部洲附近的一处海域上。尽管其宗门里并无擅长测算天机的修士,却也有一些邪法,通过祭祀血肉、生命、魂魄可以得到一定的消息,于是他们就也知道了,这秘境里面的资源很是丰厚。 周围好几个小型部洲得知消息,都想要过来分一杯羹,然而修罗门极其张狂,自不肯分润出太多利益来。故而他只是挑选了一些魔道宗派,给他们大分名额,而他们所要做的,也仅仅是在进入秘境之前,不让秘境落入他人之手。 有好处的事,自然也就让很多人都愿意做了,修罗门一通做法,就让不少魔道的势力也都联合起来,把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那些驱逐了大半。 而剩下的小半…… 背后的靠山他们暂时惹不起,就也容忍他们同样进入秘境了。 叶殊收回手指,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丝凝重。 修罗门的弟子的邪恶会给其他宗门弟子造成极大威胁,这且不论,更重要的是,秘境能容纳的修士数目有限。他们流云宗这边之人进来了这许多,另一边修罗门想必也不肯少了名额,同样进来这许多……秘境无法容纳这些,又该如何? 似乎是在回应叶殊的心情,有一种玄妙的意念,在他的头顶飞速拂过。 同时,叶殊也突然有了明悟。 这个秘境有两处入口,每一个入口只能容纳之前天机长老测算出来的那些名额进入,但两边都有这么多人,自然就超过了秘境的上限。不过秘境既然生成,也不会立刻就出现意外,故而它勉力支撑,待支撑不下去后,就会将双方的修士全都驱逐。而到那时,哪边的修士存活的人数更多,另一边的入口就会封闭,以免再出现这次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秘境之行除却探索以外,还多出了一个任务。 为了保住秘境入口,流云宗这一边的修士们,需要竭尽全力地斩杀修罗门那边之人,而那边恐怕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会在秘境里大肆屠戮—— 叶殊自然并不惧怕邪修们,自信哪怕遇见了元婴期的邪修,也一定可以保住性命。但其他的修士又如何?尽管他们的实力也不弱,可面对狡诈阴狠的邪修时,恐怕也会有许多人,都陨落在他们之手…… · 晏长澜一路沿着叶殊行动的方向走,发现那边行进极快,就越发确定自家爱侣无事了。故而在追随、寻找的途中,他遇见了什么妖兽也会出手斩杀,要是碰上了什么珍贵的天材地宝……他就与守护那宝物的妖兽厮杀,将采摘宝物之事交给蛟墨。 蛟墨很老实地照做,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意见。 也是他这般配合,才让晏长澜能延续他的行速,不会被其他事阻拦脚步。 然而,路途总不会是太顺利的。 就在晏长澜刚采下了半山崖上的一支赤角仙芝后,从那仙芝后面的某个极为记忆的角落里,就迸现出一道黑影,直扑晏长澜的面门而来! 晏长澜本能出手,拙雷剑就在那黑影冲来的瞬间自下而上,把那黑影劈成非常平均又十分齐整的两片。 黑影是个矮小的修士,一身黑色的劲装,整个人都仿佛要融入到影子里似的。之前他在那角落中,分明是在等着人来,并行偷袭。 晏长澜怔了怔,再看了看另一只手拿着的仙芝,恍然猜测,莫非其特意守在仙芝的附近,就是为了能够埋伏他人?可这般做的意义何在?他分明就可以将仙芝取走,而且修士们过来采摘,也原本就会防备四周,要查看是否有妖兽守护…… 一边想,晏长澜也一边接过蛟墨搜尸后所得。 里面有身份信符,表明了这具尸体是出自一个名叫“修罗门”的邪魔门派的来历,还有很多明显自其他修士身上所得的各种宝物,又有很多灵石……而最后,还有让晏长澜瞧见后就目眦欲裂、生出极端愤怒之物。 是很多人皮。 男女老少的人皮,都是出自凡人的,年岁最大的恐怕是出自百岁老人,最年轻的人皮甚至只是出自于一个婴孩…… 晏长澜面沉如水,翻阅着一本册子。 这册子上记载,想要修炼某一门极为强大的邪法,要凡人的人皮过万,修士的人皮上千,尽数完成后,又该如何如何修炼。而所取来的人皮,必须是从活人身上活剥,被剥皮的活人越是痛苦,所出的人皮材料就越是品质高…… 刚刚邪修之所以守在仙芝后面的角落中等待偷袭,也的确是拿仙芝做诱饵的。他当然知道此处无妖兽守护很是罕见,但若是那采摘仙芝的修士敢到四周来查看,就会落入他所布置的秘药陷阱之中,失去意识,任由他来摆布! ——晏长澜之所以没出事,倒不是旁的缘由,而是他服用涅金蜂蜜多年,早就是万毒不侵。那秘药药性之列并不在能影响晏长澜的少数特殊毒物之列,故而奈何不了晏长澜。那邪修偷袭也是因着不甘心,结果反而被彻底斩杀了。 这一瞬,晏长澜越发憎恶那些堕落的邪修了。 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该是人之所为! 而很快,晏长澜的脑中也出现了明悟。 不错,他也知道了秘境里容纳的修士超出了它的负荷,同样知道了他们必须尽可能地杀死修罗门人,也好保住这边的入口。 晏长澜对此事并不反感,在之前见到邪修之恶劣的情形之下,他倒是也很想早点将那些邪修送上路……当然,这也都要在他找到阿拙之后。 接下来,晏长澜手中迸发出一团雷光,落在邪修身体上又迅速爆发出雷火,硬生生将邪修的尸身彻底焚毁了。 他潜意识里似乎知道,邪修生存的法门千奇百怪,定要处处小心才好。莫看这邪修看起来似乎死透了,可若真不想他日后诈尸,那么还是一把火烧了最好。 也不知是不是晏长澜的错觉,在他离开此地时,却仿佛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惨嚎。 再之后,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 叶殊在查看过邪修尸体后,就给啮牙凶虫们一个吩咐。 这些凶虫异常欢喜,蜂拥着冲到了那具尸体的身上,两只利齿快速地颤动着,开始飞快地啃食整具尸身。 它们的确是无物不能吃,邪修的尸体中也包含着丰沛的力量,对它们的修行很有好处。于是它们半点也不挑拣,就这般疯狂啃咬……过了没到盏茶时间,整具身体就都被这些啮牙凶虫们吃得干干净净了。 叶殊对于邪修们的手段知道不少,对于他们的尸体,也从来不会留下。 虽然可以用火烧,可啮牙凶虫一路走来也付出了不少的辛劳,且还“滴水未进”,他这个做主人的当然也不能太过吝啬,叫它们赛一塞牙缝也好。 啮牙凶虫们吃完后,各自都传递过来一些欢欣的情绪。 叶殊轻抚其中领头那凶虫的头顶,传过去赞赏之意。 啮牙凶虫们顿时更高兴了,也更温顺了。 之后,叶殊没在此处停留,而是再次御使凶面蛛蝎,继续朝着原定的方向而行。 · 几个时辰后,叶殊和晏长澜都没再遇见修罗门中的人,甚至路上也没有看见其他人,倒是各种的天材地宝又遇见了一些,而凡是年份久的,都被他们收拢起来,装入各自的储物之物里。 晏长澜察觉到,自己相距自家爱侣好像越来越近了。 他的心情骤然好了一些,干脆将一双风雷翼背在身后,与风雷动一起发作,更快地奔行——几乎脚不沾地地,追寻着叶殊的方向奔行。 与此同时,叶殊此刻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让凶面蛛蝎停了下来。 凶面蛛蝎不耐烦地甩了甩蝎尾。 叶殊瞥它一眼,靠在树上,阖起双目。 他靠着的是一株巨大的花树,上面绽放着满树的繁花。而他的手指碰了碰腰间的玉笼,里面的涅金蜂就悄然飞出,全都没入了那繁花之内。 它们辛勤地劳作。 凶光蛛蝎见状,慢吞吞地爬了过去,身体变小到只有磨盘一般,蹲在了他的脚边。 啮牙凶虫们也都不窸窸窣窣地过去,缠绕在叶殊身后的树干上…… 。 第 801 章 路上的阻碍 在叶晏二人各自得到秘境所传递的玄妙意念时,其他来到秘境里的修士们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也都知道了此次的探索必定会血流成河。(.k6uk.看啦又看手机版) 不过…… 于邪修们而言,密闭的空间里有那么多新鲜又单纯的同境界正道修士在,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炼材,哪里有不乐意的?就算偶尔会危险一点,那也是富贵险中求嘛,他们自信正道修士是比不过他们的各种手段多的。而对于正道修士们来说,斩杀邪修还需要什么缘由么?只一想他们犯下何等罪恶,在瞧见他们的时候,就难免会念头不通达——哪怕不是为了什么斩妖除魔,天性也是憎恶他们的。 很快,无论是哪一方的修士,都开始严阵以待。 · 三百里、两百五十里、两百里…… 晏长澜眨眼工夫就掠过很远,他家阿拙越来越近,过不了多久了,他就快跟阿拙会合,很快又能一起闯荡秘境了!虽然他知道阿拙的实力很强,可还是在一起时会更加安心,他一定要奔赴到阿拙的身边! 但—— 万事并不能尽如人意。 就在晏长澜心里越来越欢喜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几道人影正在一前一后的疾奔,其方向,恰好与他所要去的相反。 当然,他可以仍旧赶路,奈何以他的眼力轻易发现了,在前面逃命的是两个金丹二转的正道修士,其中一个已然用了某种秘法,且分明消耗了很多法力,满脸苍白。另一人更是身受重伤,由一种法宝绸带将其捆在用秘法的修士身上。而追在他们后面的,则是个三转的邪修…… 晏长澜若是不去相助,那三转邪修只怕很快就能追上二转的正道修士,到那个时候,正道修士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默默地叹口气,晏长澜却是风雷翼骤然张开,化为一道青紫光芒,急速地也追了过去。 · “曹师兄,你将我放下来罢,我不可再拖累你了!”井秀面上带着泪水,但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坚毅,试图让自己的师兄放弃自己,快些去逃命。 曹煦声音断断续续的,却也没带着责备,而是极力安抚、劝慰着“井师妹说哪里话?方才若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招,也不会身受重伤。我若是将你放下,我成什么人了?更何况你难道没认出来么,追着咱们的那玩意儿修炼的是个什么狗屁法门!你要是落在他的手里,想死都难了!还不如我带着你逃,到时候逃不了了,咱们就一起自爆,坑死那个龟孙!” 井秀擦了把泪水,低声说道“曹师兄,师尊不允你骂人。” 曹煦“……这都死到临头了,井师妹就让我骂个痛快罢!再说了,难道那龟孙不该骂么?” 井秀默然,嗫嚅道“倒也不是不该……” 曹煦喘了口气,加速压榨丹田里的法力,跑得也更快了。 “那不、那不就完了!那就是个王八龟孙!” 然而人力有穷尽,曹煦再如何压榨自己,法力一丝丝地全都榨干,甚至连结成的金丹都有些不稳,也依旧还是走到了绝路。 就在他一步而出、试图跨出十数丈外时,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也只这一个踉跄,那邪修就近在咫尺了! 曹煦和井秀都无比狼狈。 师兄妹两个就地一滚,躲开了邪修的那道修罗鬼煞,而被修罗鬼煞打中的那一处,就被生生腐化成一堆烂泥——可想而知,若是他们两个被打中,在如今他们并无法力护身的情形下,只怕是会烂到骨头里去。 师兄妹两个不约而同地做出决定。 自爆吧! 然而,那邪修不知杀死过多少个正道修士,哪里还猜不透这些修士们在绝路时的脑中所想。只见他信手丢出一个黑漆漆的钟罩,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曹煦和井秀的面色都是一变。 糟了,最后的拼命也没法做了! 但也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已然逼近他们面门的钟罩被一道剑气刺中,整个倏地一歪,上面的邪气被瞬间削掉,滴溜溜地就滚到了一边的草地里。 曹煦眼中一亮。 那剑气里带着雷之真意,来的是个雷属性的剑修! 剑修最能克制邪修,至少绝大多数邪修在面对剑修时都会被削弱,而剑修之中,又是能悟出雷属性相关真意的剑修克制力最强。 如今来的剑修,所悟真意直指雷之本源真意——他们有救了! 果不其然,来救人的剑修分毫不慢,随着那钟罩被削掉,又有数支紫色小剑呼啸而来,霎时缠绕在了师兄妹的周身,是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到嘴的鸭子飞了,追赶而来的三转邪修怒火冲头,尽管心中十分戒备雷真意的剑修,却还是转身过去,飞快地驱使一颗骷髅头,挡住了接下来的那道剑气。 也是这一刻,邪修看清了来人。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剑修身后紫青双翼微微一振,就到了他的近前,再在他还有些恍惚之际,一把重剑就横斩而来,立时就要把他拦腰斩断! 邪修来不及有其他动作,因着这剑修着实太快,他只能本能将左臂横在腰间,借助臂弯上的法宝护臂,硬生生将那重剑挡住。 但是那重剑的力道太强了,他的法宝上尖啸着的黑气被雷光尽数驱散,其本身也被砍出了一道裂缝,里面亦是皮开肉绽。 邪修心里一凛,但他到底是三转金丹,修炼邪法时对自己也十分狠辣,故而并未因剧痛而忘了反应,反而立刻暴起!他手中多出了一面黑幡,迎面一个招摇,就化为了上十丈宽阔的巨幡,把四周尽数遮蔽。在这黑幡上,若隐若现的至少有上千张无比痛苦的面庞,每一张面庞都显露出惊怖、恐惧、怨毒等情绪,这些情绪又通过黑幡汇聚起来,变成一种动摇心神的可怕力量,冲向了剑修。 高大剑修心神稳如磐石,哪怕这情绪冲击无比激烈,却没能让他有一丝动摇。他的重剑也很稳,身形一晃,雷光闪动间,他的长剑已斩向了黑幡。 黑幡柔韧无比,那些面孔争先恐后的上浮,一边痛苦一边接受剑气的侵蚀,在那雷之真意的作用下,飞快地犹如冰雪一般消融。 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那黑幡上大半的面孔都损伤在雷光之下,邪修心痛之极,连忙将那黑幡收回,奈何他的动作也晚了。 高大剑修一剑削断黑幡的杆子,再次逼近邪修! 邪修顿时明白,还是高估了自己,即便他那黑幡炼制得品级极高,曾经杀死过数名剑修,也依旧没办法对付雷之真意的剑修——至少,眼前这个不行。 眼看着自己不敌,邪修干脆扔掉了黑幡,试图阻挡剑修的追击,再当机立断,砍掉了他的一条手臂,急速念诵一段咒法。 下一瞬,那手臂化为一团黑气,把邪修包裹起来,而邪修比之前快上数倍地逃离—— 只可惜,邪修依旧低估了敢来追击的剑修。 一阵轰隆雷暴响起,剑修一剑遥遥斩出! 邪修双目圆睁,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彻底被雷暴炸成了粉碎。 在彻底消亡的那一刻,他看见那剑修手中雷光微动,随手收起了灵剑,再也没有多瞧他一眼。更可恨的是,他竟也看不出剑修有丝毫的气息颓靡——杀死他,居然连让这剑修变一变脸色也不能吗…… · 晏长澜利落地追上邪修并弄死他后,就来到了师兄妹两个面前。 他很和气地问“两位道友可能动?要伤药么?” 曹煦和井秀眼见身边的真意小剑回到了那剑修的体内,又听见对方这般关切询问,连忙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说道“多谢道友,我二人无事,不必要伤药了。” 晏长澜略顿了顿,又问“不知两位……出自何宗何派?” 曹煦和井秀对视一眼,不知怎地,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过,恩人询问,怎能不答? 师兄妹两个遂说道“我二人出自玄英门,不知道友——” 才刚说出一句话,曹煦、井秀的询问就戛然而止。 二人忽然反应过来,出身正道又能在金丹二转就轻易救下他们的,还能是哪个门派? 刹那间,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僵硬。 他们瞧见,对面剑修的英俊面容上,也露出了一丝古怪之色,而后,对方取出了一颗留影石,并将它静静地悬浮在他的身侧。 曹煦和井秀“……” 妈的,果然是出自流云宗的! 原本的感激全都化为一腔不知如何言说的情绪,师兄妹两个张了张口,憋得面色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曹煦咬牙抱拳“多谢流云宗的道友对曹某和师妹的救命之恩!” 井秀满面通红“……多谢。” ——留影石非常诚实地将这画面录下。 晏长澜爽朗地笑了笑“两位不必客气,按照规矩,晏某也会收取报酬。” 曹煦深吸一口气。 若是面对其他宗门修士的恩情,不必恩人提起,他都必然会送上一份感谢之礼。可他们宗门的规矩就是,面对流云宗的弟子,不管是什么恩情,能赖掉就得赖掉! 可这时候对方直接提出报酬,他们就没法推脱了…… 师兄妹两个尴尬地从各自的储物戒里取出两百中品灵石,悬浮着推到晏长澜的面前。 ……那不成文的规矩里,“买命钱”也大多有数,价值都用中品灵石来算,一转一百,二转二百,三转三百,圆满四百。等到元婴期,那又是元婴期的价位。 晏长澜一眼扫过,数目刚好。 他又急着去跟自家爱侣会合,于是冲两人又和气地笑了笑,把灵石和留影石一收,身后的风雷翼再一扇动,也就消失在了师兄妹的面前。 等看不见人影之后,曹煦捂住额头,露出一抹悲愤之情。 井秀叹口气“曹师兄,咱们欠人家一条命……丢脸就丢脸吧。” 曹煦欲哭无泪“井师妹,我俩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等痊愈以后,到处找找需要帮忙的流云宗弟子,把这事儿给找补回来。要不然,回宗以后,我俩得被嘲笑几十载……” 井秀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憋着一口气,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疗伤丹药就嚼吃了下去。 接着,这两人祭出一件法宝代步,载着两人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他们都恶狠狠地想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姓晏的了! · 另一头,急着赶去与爱侣会合的晏长澜,却再次被阻碍了。 有三位身穿类似法袍的女修突然从空中跌落,直直摔倒在晏长澜前行的道路上,她们的手指牵在一起,之间水光弥漫,像是在运转一门奇特的功法。 只是堵着的路实在太巧了,几个女修跌落时刚好要跟晏长澜相撞,晏长澜遁行太快了,因此他只能猛然拍动双翼,直冲高空,才险而又险地避免了撞伤她们。 原本晏长澜是想要立刻离开的,但这三个女修落地后,身上的水光消散的同时,却都一个转头,喷出了鲜血来。 她们全部重伤,而且从鲜血里冒出的那些黑气来看,不仅重伤,还快死了。 晏长澜顿了顿,神情有点复杂。 他分明是想要赶紧去见阿拙的,可为何总有事情阻拦?然而若是他掉头不顾,这三个女修显然已没有了任何自保之力,怕是要死在此处了。 若是她们互相争斗而死也还罢了,偏偏他又能认出,这几人是被邪修所伤…… 眼见几个女修气若游丝,晏长澜终究只能降落下来,立在了她们身边。 “几位道友,可还能站起来?” 几个女修刚刚降落时,也察觉到有人急速避让了她们,这才没让她们被再次重创。而此刻,显然是那位道友过来了,在询问她们的伤势。 只是,这是什么人…… 女修们虽说先在心中判断对方并非恶人,可凡事须得谨慎,她们也不敢贸然相信,就连忙勉强地抬起眼来,看向对方,打量着。 这一打量,她们遂看出来,来人是一位气质沉稳端正的剑修,周身还有并未散去的真意,这真意的气息也很纯正,更有刚猛暴烈之感,似乎是一位雷属性…… 到这时,几位女修终于放下了心。 但凡是修炼雷属性的,往往与邪修无关,再者她们三个修炼的功法很能辨别气息,但凡是气息不令她们厌恶的,多半都不会心怀恶意。 于是,女修们咳嗽了一声,互相依靠着半坐起来。 晏长澜也才惊讶地发现,这几位女修的容貌颇有几分相似,乍一看犹若一胞三胎似的。 女修们嗓音嘶哑,细声说道“多谢道友挂怀,我等、我等只怕是要求道友相救了。” 晏长澜看她们如此狼狈,也就没多问,只道“可要疗伤的丹药?” 几个女修苦笑道“这却不必,只是恳请道友帮忙看护一二。” 晏长澜并无异议,原本他也没备上几颗疗伤丹药,只是多年来存在储物戒里的几粒而已,用混沌水泡过提纯的,甚至他自己也常常不用服用,拿来掩人耳目罢了。今日遇见这种情景时,他也正可拿出来做个幌子——不必拿出,就省下来了,不必再去准备。 女修们迅速盘膝,三人手掌互相贴住,运转功法。 霎时间,一道无形的力量在她们体内流转,又有一道湛蓝色的水光忽然从她们的体表溢出,在她们几人之间流动,也在不断地治愈她们体内的伤势。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三个女修那惨白的面色才好转了些许,还有一直从她们伤口里、溢出的血水里往外冒的黑气,亦是被化开了很多。 她们虽还谈不上痊愈,却也都能动了,亦能使出一些法力防身。 然后,几个女修都很有分寸地停止了修炼,抬眼看向晏长澜,露出一抹歉然的神情。 “有劳道友护法,辛苦了。” “多谢道友。” “此番幸得道友援手……” 晏长澜立在相距她们颇远之处,听得这些话,才稍微走近了些,但也依旧没有真的靠近,还在两丈之外。 他的态度也依旧沉稳“诸位道友无事便好,不必客气了。”稍顿了顿,他又道,“几位不知有什么打算?晏某与人有约,恐怕要离开此处。” 几位女修登时露出惭愧之色,柔声道“是我等耽误了道友。” 晏长澜摆手,示意不必这般。 几位女修互相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但迟疑再三,还是低声开口“我等厚颜,如今这疗伤的功法使出,便不能经受太大的动荡。不知道友是否愿意……让我等随行一日,我等必然尽快疗伤,一旦痊愈,必不再打扰道友。” 晏长澜一愣。 他倒没想到,这几个女修居然还要跟他一段。 但一转念倒也明白,先前他为她们护法,她们对他自然比旁人要信任些。此刻身旁又没有其他同门,各自为了保住性命,不得已也只能同他求助了。 晏长澜虽不爱与陌生人同行,可是在女修们护法时也仔细观察过,她们的气息非常平和,比起许多正道修士来都要让人顺眼得多,甚至带着颇为浓郁的、来自他人的感念之意……若是他不曾料错,这几个女修应当擅长医道,且平日里会为凡人诊治,得了凡人的感念,这才会汇聚出这样一种意韵在周身。 如此一来,几个女修被邪修袭击也是情理之中了,邪修们也擅长追击如她们这般的正道修士,可以采集她们身上这种感念的意韵,炼制强da法宝。 晏长澜曾经是庇护一城之地的少城主,对这类修士自然会有些好感,于是在稍作沉吟后,先问道“不知那袭击几位的邪修,此刻如何了?” 三位女修忙说“当时我姐妹几个合力出手,与其两败俱伤。而后我们又用秘法遁行逃离,与其至少相隔万里,不会被他再追上的。” 晏长澜倒不是担忧那邪修会追来给他添麻烦,只是想着倘若那邪修还活着,又在附近,不如他直接过去将之杀了,也解除后患。不过人既然不在,也就算了。 并没有过多迟疑,晏长澜答应下来,说道“那几位可有坐骑?” 女修们一听,就知道晏长澜这是答应了,立刻说道“我等有坐骑。” 晏长澜点点头“那几位道友且上坐骑,再随我去寻人罢。” 女修们都很欢喜,连忙再次道谢。 接下来,三位女修很快放出来一只白狐,皮毛蓬松,身后有两条狐尾。但这并非是开灵妖兽,而是颇有灵性的、堪比筑基圆满的妖狐——还得再过一些年月,经由一些豢兽的手段启发,才有希望打开灵智。 女修们坐在白狐上,显然是跟不上晏长澜的身法之快。 晏长澜既然决定了帮人一把,当然也不会反叫人找不到他的踪迹,于是干脆一抬手,让蛟墨落地,化为了一条巨蟒,自己则站在了巨蟒的后背上。 随后,蛟墨就会依照晏长澜的指示,循着叶殊的方向游走。但他始终游走在白狐的身侧,让晏长澜恰好可以与几个女修并行,也方便他们彼此的交流。 几个女修见状,再想起先前这位道友的身法,更明白是自己之故,感激之余,也越发生出了几分愧意。她们心灵相通,很快都做出决定,待会儿要好生看一看各自存下的资源,从里面取出最好的来,感谢这位道友的救助之情。 · 一行人在坐骑的乘载下,飞快前行。 几个姐妹并未打听太多,但她们已然得了帮助,当然也不会还刻意地隐瞒她们的身份,而是在途中就将自己等人的来历、与那邪修之间的经历,统统说出,让救助她们的人心中有数。 若是她们不说,晏长澜要带她们去见爱侣,也会提前问清。此刻她们主动相告,也让晏长澜的心情更顺畅一些。 · 一如晏长澜所猜测的那般,这三个女修的相貌相似的确有原因,她们是有血缘之亲的姐妹,却不是同一胎所出,而是同样出自印家嫡系的堂姐妹,名叫印凤灵、印凤羽、印凤君,分属于大房、二房、三房。印家之前遭遇过磨难,二房和三房的人在灾难中死去了大半,倒是有子女还活着,也都交给了家族教养。 印凤羽和印凤君从小与印凤灵相处融洽,姐妹之间感情深厚,出事后,她们就被大房接了过去,和印凤灵一起抚养,彼此之间的待遇也没什么差别,互相之间更加亲厚,就真如同一胎而出的三胞姐妹似的。 后来三姐妹测出都是双灵根资质,且双灵根里都有水灵根,于是就一起拜入了一个四流宗门天水门,成为了被精心培养的亲传弟子,就连她们的师尊,都是同一人。 同样因着她们的感情极深,彼此几乎不存在什么隐秘,故而一同修炼了天水门中需要一心三念才能修成的《天水经》,且进境神速,在短短三十余年里就结成了金丹,眼见着道途光明,一帆风顺。 而在修炼功法的期间,三姐妹的相貌也因着时常同修而变得越来越相似,原本五官上的不同都像是有了极为细微的变化,再加上气质几近相同,三人也宛若一体似的。 几人的性情同样相似,《天水经》本是一门医道秘法,品级颇高,她们为能将之圆满,也时常出去义诊,为凡人治疗。 故而几人在天水门附近的城池、村落里,都有不俗的名声,还有一个由那些被救助过的人唤出来的名号天水三仙。 这一次有新秘境打开,已然达到金丹二转的三姐妹在同辈之中是佼佼者,为能给宗门争夺利益、获取更多的资源,她们自然都要参加此次探索。天水门很珍重三人,可修士若不经历磨砺,也终究不会有所成就,故而也就同意了她们三人进入秘境之内。 原本天水门以为此次就是由流云宗和玄英门带领,开启秘境让众多其他势力的人也参加探索而已,但凡是有危险,也都是秘境里面的险恶环境、强大妖兽等等,却没想到在进来之后,会有其他部洲的邪修加入,一瞬间就将危险提高了十倍不止。 尤其是对于三姐妹而言,最受邪修觊觎,她们身上的气息对于邪修而言是绝佳的补品,一旦她们落入邪修手里,对邪修的补益极大,也会是对她们而言最恐怖的经历。 · 三姐妹进入秘境后,所落在的地方的资源还算丰厚,她们布置了一些警戒之后,就开始四处采集资源。她们也算警惕,即便搜集资源,也没有离开彼此太远。 但是三姐妹却被路过的邪修发现,瞬间朝她们攻击过来,姐妹几个一见那邪修是金丹三转,比她们的小境界高一重,便极快地使用秘法,把她们三个的修为全部汇聚起来,也使实力能达到三转,才勉强与邪修对抗。 可那邪修实在强大,诡计也很多,姐妹几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邪修有一种能喷发血气的血葫芦,那些血气冲刷出来,就会污染三姐妹身上的轻灵水气,让她们的法力变得沉重污浊,实力也被削减很多。 不得已,三姐妹冒着丹田受损的危险,用了《天水经》里的禁术,可以让她们在全力攻击敌人的刹那,以同时伤害敌人和自己为代价,一瞬间遁行万里——这弊病就是等她们顺利逃走后,会丧失几乎所有的抵抗力。 三姐妹原本的打算是碰碰运气,倘若运道不坏,她们落下的地方刚好没有妖兽袭击,她们可以尽全力恢复自身,以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回一些力气。而她们没想到的是,运道居然很好,就算确实任人宰割了,却遇见一位愿意为她们守关、还肯带她们一程的雷属性剑修,于她们而言,若不是心境足够圆融,只怕都得喜极而泣。 · 一边介绍她们的情况,三姐妹一边又对晏长澜表示了感激之意。 晏长澜倒不在意,既然几个姐妹对他如此详细地自报了家门,他也大致介绍了一下他自己。 他说道“原来诸位道友是天水门的高徒。在下晏长澜,为流云宗弟子,也听说过天水门的名声,的确是行事正派的势力。能救下几位道友,晏某也很欣喜。” 三姐妹倒没看出晏长澜哪里有欣喜之意,但救助的恩情真真切切。 她们笑着说道“原来是流云宗的晏师兄,失敬。” 姐妹三个骑在白狐身上时,没法手掌相连地一同修炼,也就多与晏长澜说了些话。她们平日里出门在外都温柔待人,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在她们看来,品行绝佳的晏长澜也是值得结交之人,自然也就会多出几分好奇。 印凤灵侧头看着晏长澜,亦瞧见了他眉眼间那一丝几不可察的急切,不由问道“晏师兄,你是要去与流云宗的其他师兄会合么?抑或是哪一位师姐?” 晏长澜一怔——什么师姐?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印家姑娘的言下之意,不由好笑还真是心善纯真之人,这几个姑娘的防备之心,都很不足啊。 晏长澜倒也不介意,直言道“不是师姐,是晏某的道侣。” 印凤灵的美眸微睁,颇有些惊讶。 道侣? 论起年岁来,她比这位晏道友还要大上许多,可他居然已有了道侣么? 另外两位印家姑娘也同样诧异,她们三人多年时间都放在修炼上,空余的时间或者义诊,或者也要结交一些朋友,可是半点也没有时间去寻道侣的。 结果眼前这位明明才二十多岁的,竟然就有道侣了,还有这般强大的实力——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时间去找道侣? 印凤灵更好奇了,但又不好多打探。 于是,她也只能在心里想象,这看起来沉稳严肃又厚道可交的剑修,到底寻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做道侣?若是见到了那位姑娘,她们姐妹三个是否也能与之结交? 同时,印家姐妹几个又更多了几分感激。 她们知道晏道友是要与人有约,先前请求时却没想到对方是与之道侣有约,她们提出的求助要求,说不得会给晏道友带来一些不快。她们又想,晏道友肯如此答应她们,着实难得,她们应当还要更多准备一些谢礼,更要寻一些适合其道侣的宝物,才能报答?另外她们也要好好商量一番要如何措辞,她们三个请求晏道友帮忙一程绝无他意,当真就只是请求相救而已,万不可因为她们,而让晏道友与其道侣之间生出什么误会来…… 以及…… 她们继续想着,难怪晏道友为她们守关的时候,都离得远远的。那时她们还以为晏道友是怕担忧她们误会他不怀好意,此刻再看,或许是有几分那缘由,但更多的只怕还是为了能与他们保持距离,避免让晏道友的道侣得知后,生出什么误会来罢。 晏道友果真是个好男儿,对待陌生之人出手相救,对待道侣也那般诚挚真心。 · 晏长澜并不知道印家姐妹几人在想什么,他只是期盼着,在之后的路途中,可千万莫要再有什么人阻拦在前面,再次耽误他与阿拙的相聚了。 · 渐渐地,越来越近。 晏长澜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初时,晏长澜还与印家姐妹几人有过一些对话,可越是接近时,他的话越少,而那几个姐妹渐渐也不再说话,只偶尔看一眼他越发急切的神色,不去打扰他的心绪。 暗地里,姐妹几个窃窃私语 “大姐,你们瞧晏道友的神情,好生难得。” “晏道友对他的道侣情深一片,真是叫人羡慕。” “不知我等日后可能也寻到一个真心之人,也这般对待我等?” “但愿如此,依我看,介时我们几人也要寻三个交情亲厚的兄弟结为道侣才好,不然我们姐妹几人之间的修炼必有影响。” “我倒觉得不必刻意,倘若遇不见心仪之人,我们姐妹几个就一心大道。” “不错,咱们姐妹之道并非独行,姐妹几人携手同往,又何必一定要与人结为道侣?” “这话也不错,此前咱们姐妹几个也一直这般打算不是?” “只是因着晏道友这片深情,到底还是让你我动容了……” “确是如此……” 这一番对话,都在姐妹几个意识之中传递,同样也不会被晏长澜听见。 而她们察觉到晏长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时,陡然也明白过来,这位晏道友,似乎即将就要与他的道侣相聚! 霎时间,三姐妹也都有些振奋。 这一路上,她们的好奇越来越多,现下马上就要瞧见那个姑娘了! 终于,晏长澜一跃自巨蟒的身上落下,又让巨蟒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身上风雷光芒闪动,一瞬间洞穿空间似的,冲向了那一株遥遥就已瞧见的巨大花树…… 三姐妹屏住呼吸,也急急跟了上去! · 花树下,一身玄色法袍的瘦削身影靠在树干上,戴着一副奇异的面具,似乎正在小憩。在这身影周围,安静地趴着一头磨盘大的妖蝎,仿佛是在守护此人。 细碎的花瓣自半空落下,在这玄衣身影的周围打了个圈儿,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拨开似的,落在了另一边去。 · 此情此景,是一幅极为美丽的画面,而那高大英俊的剑修直扑过去,又堪堪地停在那玄衣身影面前,像是怕打扰对方一番……显然那正是他要寻找之人。 只是…… 三姐妹面面相觑。 好像与她们想象的不一样……那个玄衣法袍之人,分明…… 就不是个姑娘。 。 第 802 章 寄宿之地 晏长澜来到花树前时,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朝其他地方瞥去,就瞧见自家爱侣难得有些闲散地靠在那处。 尽管叶殊的打扮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就连面容都没露出来,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家阿拙安然无恙,一点擦伤都没受。 晏长澜放心之余,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奔了过去,伸手将人搂住。 随后,他就感觉那双熟悉的手也回抱住他。 晏长澜低声唤道“阿拙。” 对方的回应也一如往常“嗯。” · 印家三姐妹坐在白狐背上,哪怕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半点没打扰。 倒不是旁的,只是前方的那一幕……虽然看着并不很张扬,却隐约有一种让人羡慕的默契与温情在,让人不忍心打扰。 几姐妹的意识里,难免又有些对话 “那位好像真不是姑娘,而是一位男修?” “应当是,以我们姐妹的眼力,这不会认错。” “真没想到,晏道友心心念念的道侣,原来是一位男子,着实是胆大情深,与常人不同。” “此前我也听说过男修与男修结缘之事,但身边未见,如今却看到真的了。” “管他是男是女,难得情深,我们理应替晏道友高兴才是。” 等了一会儿后,姐妹几个就见那边的玄衣修士轻拍晏长澜的后背,像是安抚。随即,他们似乎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位之前一直稳重却保持距离的晏道友就乖顺地直起身来,将人放开。 而后,那个玄衣修士走到近前,将面具摘下,朝她们姐妹几个打过招呼,声音冷淡却平和。 “在下叶殊,与长澜一般,同为流云宗弟子。先前怠慢,还望几位道友见谅。”他抬眼看来,“今日几位就与我二人同行罢。我等同为正道修士,如今邪修肆虐,本应联手。几位若有所需,也但提无妨。” 印家姐妹听了,可不敢真当成是理所当然,连忙从白狐身上下来,行一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叶道友收留,叨扰之处,万企莫怪。” 一边说话间,几人还一边迅速地看向了玄衣修士的面容——较为出乎她们意料的是,这位的面貌看起来比晏道友还更年轻些,相较起来要更多出几分俊秀,若只观外貌,说不得要被人当成“软柿子”。但他气质冷淡,仿若笼罩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玄妙之感,尤其那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只轻描淡写地看过来,就任谁也没法小瞧了他。 · 叶殊换上玄色法袍,本是因着与晏长澜分开,要遮掩身份带着凶面蛛蝎在秘境中闯荡的。但既然早早重逢,晏长澜又带了客人回来,他当然也要将面具摘下,以免失礼。 他看印家姐妹几人,气息都还清正,印象倒也不坏。 于是对待她们时,也是平常态度。 叶殊看一眼天色,说道“将至傍晚,入夜后不知何处有危险,我等还是要尽快寻一处寄居之地,调整一二。几位道友也能在个清静之处疗伤。” 这话说得有理,印家姐妹自也都很认同。 叶殊便一招手。 印家姐妹赫然发现,从那株巨大花树上,嗡嗡地飞出来一群金色的蜂虫,快速地环绕在这位的周身,几乎要形成一条金色的光带一样,有一种瑰丽之美。 叶殊轻抚一只蜂虫的头顶,吩咐说“你们散去寻个山洞给我,途中各自小心。” 诸多蜂虫都是听令,成群、极快地朝四面八方飞去。 印家姐妹见之讶然,来此也有好一会儿,她们居然不曾发觉那花树之中还有蜂虫——不过秘境里有蜂虫采蜜本就寻常,没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她们却更不知晓,那花树的后方还有一列数百只的黑色虫子,悄无声息地没入草丛之内,分散开追着那些蜂虫去了。 ——啮牙凶虫再凶悍不过,且能识路,追着那些涅金蜂过去,倘若哪只走得太远、找不到回来的方向,又或是遇见什么危险,它们都可以相助。 接着,叶殊取出几只圆凳,分给了印家姐妹与晏长澜。 晏长澜也取出来茶壶茶杯茶叶,还手脚利落地生了一堆火,亲手烹了一壶茶,给众人一一斟上。他面上带笑,比起先前与印家姐妹一同赶路时,温和了许多。 尽管晏长澜什么话也没说,叶殊也只是自然地接过茶水啜饮,瞧着都平常得很,可印家姐妹还是生出一丝奇异的不知所措。 她们想着,这一对道侣,尽管没什么眉眼作态,却让人觉得,比她们见过的男女夫妻都还要、还要亲昵得多。她们这般瞧着,不知怎地还有点面红心跳起来。 一时间静谧无声。 姐妹几个先前与晏长澜同行时,哪怕对方是个刚硬的剑修,她们也能与对方亲切地互相交流,还因着她们见多识广,总能找出些合适的话题来,可现下面对在一起的这两人,她们反倒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脑子里都仿佛空白了一般。 这种感觉,着实古怪。 那边叶殊和晏长澜坐在一处饮茶,和以往他们在宅子里闲暇时也没甚差别,不过很快晏长澜反应过来,带回的几个客人突然没了声音,看去时,见她们好似略有些不自在,就主动开启话头,一边小声同叶殊仔细介绍印家姐妹的来历,一边也让叶殊能穴|入话题来,大家互相聊一聊,也算是加固几分这“友情”。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天色稍稍暗了一些。 忽然嗡鸣声再起,有二三十只涅金蜂继续飞回,随着它们过去的数只啮牙凶虫也在草丛里一闪而没。 叶殊抬眼,屈起一根手指。 那些涅金蜂互相碰撞一下后,就有其中一只迅速降下,落在了那根手指指弯。 又一阵嗡嗡。 叶殊凝神而听,微微点头。 同时,他对另几人说道“这些蜂子寻到了一处山洞,大约在东边三十五里以外。山洞里是一头实力在一境巅峰的妖熊,附近还有七头实力约在一境的妖兽,应当都可以对付。” 印家姐妹几个一听,登时有些愣住。 这算一算岂不是有八头一境的妖兽?诚然未开灵的比起开灵的来要容易应对许多,可是有了这么庞大的数目,若是她们姐妹几个碰上,也都是要逃命的。 如今她们伤势未愈,对付妖兽们的只能落在这两位道友的身上,叶道友怎说得如此轻巧…… 但很快,印家姐妹又收敛了心神。 虽说才刚见面不久,她们也能看出叶殊并非大言不惭之辈,既然对方说得轻松,只怕是对付那些妖兽就当真轻松。对方二人都是二流势力的,而她们的宗门与之相较差别甚远,虽同为金丹修士,可她们自觉无法匹敌的,对方或许又有什么强大的手段呢? 还是莫多思,如今已选择了请求晏道友相助,就理应相信她们。 印凤灵便说“那我们便去那处么?” 印凤羽也道“若是有什么能让咱们姐妹做的,也请叶道友吩咐。” 印凤君想了想,想说的话已然被两位姐姐说完,于是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叶殊淡淡说道“再等一等,待再飞回来一些蜂子后,问一问它们可还有更好的去处。倘若没有,就去那山洞里。” 印家姐妹也无异议。 左右天色距离彻底暗下来,至少还要一个时辰,莫要等彻底黑了再走便可。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飞回来七八拨的蜂子。 这些蜂子每每都会停在叶殊的指弯,同他一阵嗡嗡,告知他它们寻到的寄居之处。 大多数都是山洞,有的远些有的近些,所有山洞的里面都有妖兽盘踞,而妖兽的强大又会吸引一些追随而来的妖兽、与之争夺地盘的妖兽,总归都要与之争斗一番的。 渐渐地,所有蜂子、啮牙凶虫都飞了回来,也就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 叶殊先前每听到消息一次,就会说出来给众人,此刻所有的消息,众人都已知道。 晏长澜说道“几位印道友明日有什么打算?我与阿拙并无目的,便由几位挑选罢。” 印家姐妹们说是要与两人同行一日,实则彼此都明白,主要就是这一夜的时间,她们须得安静疗伤。实则上,明日正午前,她们就会与两人分别。这时晏长澜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们挑选一个认为最妥当的地方,待明日分别时,她们走得也更方便。 思索一会儿后,印家姐妹便道“就去西南边那个罢,此前过来的路上,我们隐约似乎发现一处有适合白狐的资源,与那个山洞最近,明日正好过去看看。” 叶晏二人并无异议,见她们选定了,也就点了点头。 随后,叶殊便说“事不宜迟,西南边那个相距此处仅有三十里,可谓最近,天黑之前,恰好可以赶到。” 印家姐妹都是应声,再次爬到了白狐身上。 叶殊收了圆凳,晏长澜也收了那些茶水器具。 接着,叶殊将手搭在晏长澜的小臂上。 晏长澜将人半揽住,神情间带着喜意,身上也流转出风雷之光。 印家姐妹“……” 她们默然与白狐说了几句话,白狐很有灵性,立时往她们所言的方向而去。 在印家姐妹与白狐交流时,涅金蜂们尽数飞回了叶殊腰间的玉笼,啮牙凶虫们则不知何时细细密密地趴在叶殊的脚边,被叶殊抬手收入混元珠。 而那只磨盘大的蝎子,快速地朝着叶殊爬过来,每爬上几步,身体就会小上一圈,直至来到了叶殊的脚底下,已然变得只有手指长,飞快地一蹿而起,扣在了叶殊头顶的玉环之下——就好像是个别有意趣的饰物一样。 紧接着,白狐猛地蹬腿,瞬时冲出上十丈。 晏长澜周身青紫光芒闪动,身后有一双无形的宽大羽翼轻快闪动,他就这般揽着叶殊,极快地来到白狐前方,做了那个引路人。 印家姐妹瞧着那一双道侣的亲密背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们瞧着其中一个风雷呼啸地前行,并不觉得自己如此出力有甚不妥;另一人没出半点力气,也没流溢出半点法力,一幅全然相托的模样…… 好一会儿,印凤灵才憋出一句“叶道友和晏道友,感情着实深厚。” 印凤羽、印凤君默默点头“的确深厚,一见难忘。” ——其实叶殊叫晏长澜带着他遁行,倒不是要故意显露出二人的亲近,而是秘境之内多危机,两人同时运用身法、再分出心神来观察四周,自不如一人专心赶路、一人防御危机这般分工更好。当然,这法子不能用在互有防备的二人身上,可叶殊和晏长澜互相极为信任,犹若对方的半身,对他们来说,这自身再合适不过。 · 没过多久,在一片沉默之中,几人顺利来到一片小山脉前。 此处由数十座百丈高峰形成,山中树木繁茂,透露出许多异香。但与此同时,在那些出自灵材宝药的气息之内,又混杂着许多强悍的气息——值得庆幸的是,至少附近的这几座都没有远远超出他们、让他们无法抵御的危机感。 叶殊放出那只报信的涅金蜂,由它带着他们前往发现的山洞。 那山洞在中间第二座山峰的山腰上,据说是一头妖虎所占据,在那山洞的附近还盘踞着六头堪比开灵的妖兽,在同一座山上各有不同地盘,大多数时候都并不互相干扰。 但尚未开灵的妖兽们喜怒无常,一时不来干扰,却未必不会趁空袭击。为免出岔子,在来到那座山峰,就应当将那些妖兽提前猎杀,否则一旦他们遇上什么麻烦,它们就会找机会来袭,要吞食他们的血肉,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 晏长澜按照叶殊的指点,带着几人来到了半山腰上。 叶殊抬起手。 他手腕上的蛟云领会了他的意思,自他腕上迅速游下,化为一条五彩斑斓的奇异巨蟒。 晏长澜跟叶殊默契得很,也同样将蛟墨从腕上放下。 蛟墨同样化为巨蟒,游到了蛟云的身旁。 叶殊道“你们去将洞中清理干净,尽快。” 蛟云、蛟墨纷纷发出一声嘶鸣,随后蟒尾摆动,很快地来到了山洞前。 洞里,有猛兽发出吼叫,暴烈的妖气冲击而出,就连这山洞都发出了一阵震动之感。 在那妖虎冲出山洞之间,两条五彩巨蟒一前一后,轰隆隆地就朝着洞中撞了进去! 刹那间,洞中的震动越发剧烈。 显而易见,妖蟒们和那头妖虎,正发生激烈的冲撞。 印家姐妹呼出一口气。 先前她们见到晏长澜时,对方分明是个极为纯正的剑修,却在与她们同行时放出了一条开灵妖蟒,后来她们见到叶殊,便见到叶殊又豢养了妖蝎,又能御使妖蜂……此刻叶殊居然也有一条类似的开灵巨蟒。 她们不免有些猜测,莫非这位叶道友,是走御兽一道的么? 但很快,印凤君像是想起了什么,轻拍两个姐姐,与她们传音道“不对,不对,叶道友未必是走御兽一道,或许走的是御虫一道。先前那些妖蜂、妖蝎,似乎都是并未开灵的,而两条妖蟒倒都是开灵妖兽……我想起来,曾经救治过流云宗一位筑基期的内门弟子,治疗时聊过一些话。那位道友曾感慨,不曾将开灵妖兽带出来护身。那时我好奇他明明是个筑基,为何能驱使开灵妖兽。那位道友才告知我,原来他们流云宗的内门里有御兽园,但凡是亲传弟子,都能得到其师尊所赐予的开灵妖兽。而其他内门弟子若是能攒到足够的……好像是叫‘流云点’的宗门贡献,就可以自行去御兽园挑选一头契约,从此长伴左右。” 说到此处,印凤君有些不好意思“那时我便觉得此事十分惊人,原想要与两位姐姐说的,只是为那位道友治疗过后,又来了些其他患病之人,忙碌起来,就将此事忘却了。” 印凤灵、印凤羽也都想起来,印凤君所提起的应当是她们某一次在医馆中义诊之事。但每逢她们义诊,都会接待许多病患,也都忙得脚不沾地,后来忘了,也是寻常。 印凤羽感慨道“真不愧是二流势力,竟有如此大手笔,连开灵妖兽也能攒满一个御兽园,亲传弟子们人手一只,非亲传也多能轻易换取。” 印凤灵同样感叹,但倒也并不后悔没赶往流云宗去侧试入门。毕竟她们拜入的天水门其实也是印家周边很不错的门派了,《天水经》更是极为适合她们的功法,以她们的灵根,进入天水门后就会得到看重和精心培养。而若是去的是流云宗,如她们这般资质的大有人在,也还得从外门慢慢努力,倘若冲劲不足,也难以到内门去,更难以拜入长老门下为亲传。 更何况…… 印凤灵摸了摸座下的白狐。 她们姐妹三个早早得到了这头灵性白狐,由它相伴长大,对它感情深厚,只等它能顺利开灵。倒也并不羡慕别家的开灵妖兽。 · 正在姐妹三个心中感慨的时候,山洞里的交战也有了结果。 两个高挑的人影从山洞里面走出,落在靠后的那个拉着一条粗壮的虎尾,硬生生将一头巨大的猛虎从里面拖了出来。 蛟墨沉声说“幸不辱命。” 抓着虎尾的是蛟云,神情里透着愉悦,似乎很喜欢这么拖拽猛虎,还忍不住朝外多走了几步。 叶殊略点头,看了蛟云一眼。 蛟云立刻松手。 叶殊看向那具猛虎尸身,心念一转间,就将之收入一只另外的储物戒里。 蛟云的嗓音娇柔又空灵,此刻还带着欢喜“山洞已收拾妥当,请两位主人入住。” 蛟墨点头,既然说了幸不辱命,那就是全然完成了叶殊的吩咐,彻底将山洞打理干净了。 叶殊再颔首“不错。” 晏长澜笑道“蛟云,蛟墨,你们与我同去清理妖兽。” 两头妖蟒眼里流露出一丝嗜血的光芒,都是跃跃欲试“是,主人。” 接着,晏长澜朝叶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阿拙,我去去就回,印家几位道友,你先招待?” 叶殊道“好。” 下一瞬,晏长澜身上风雷一闪,便朝峰顶而去。 蛟云蛟墨紧跟而上,他们身上腾起一团水雾,很快就也消失了。 ……与之前印家姐妹身上流转的水光不同,这两头妖蟒虽也有水法在身,可他们身上显化出来的水光却都不是平和而充满生机、滋润之意的,而更像海之暴戾,其中蕴含着狂暴的杀机,一旦将人卷入后,就会彻底掠夺其生机,使之根本无法抵抗。 · 叶殊转过头,对印家姐妹道“几位随我进去罢。” 姐妹三个从白狐身上跃下,身形还有些不稳,而白狐则化为一只小狐狸,左瞧瞧右看看,一跃爬上了此刻最“健壮”印凤君的右肩。 印凤君的确是三姐妹中伤势相对最轻的那个,也就抬手摸了摸小白狐的头顶。 小白狐对她很亲昵,但毕竟修为有限,刚刚赶路一段,亦还是有点疲惫,于是就趴下来,半眯着狐眼,似睡非睡地休息起来。 姐妹三个跟在叶殊的身后,一路走进了山洞里。 很奇异,住了未开灵妖虎的山洞,里面应当腥臭气味很浓才是,可她们进入山洞里以后,居然觉得并没有什么臭气,路面上也很是清爽。 ——不对,路面清爽? 妖兽的住处,应当要有许多食用过的残骸才是。 这山洞里也没有。 姐妹几个更发现,进来后她们所见的一切并非是本能地神识扫过“看”到的,而是全然肉眼瞧见。随后她们就发现,在整个山洞里,是点燃了数个火把的,这才照亮了周围的路。 ……无疑,这种种的变化,定然就是那两头开灵妖兽进入此中后,极快将那妖虎宰杀,再迅速收拾而成的。 他们的任务,的确完成得极佳。 · 大约走了百余步,山洞越来越宽阔。 洞府的更深处,显露出一个很大又很笨拙的山窟,宽阔到可以容纳七八头与先前那猛虎同样大小的巨虎入住——这便让人可以想到,那猛虎若是能遇见另一头雌虎,说不得就要与之同住,还能再生下一群虎崽子来。 山洞的最后方又有一块巨石,石头后面明显还有个狭窄的小道。 印家姐妹快速扫过了这个山洞内的情景,但晏长澜不在一旁,单独与叶殊在一处时,她们忽然觉得更不自在,也不知如何搭话。 稍作思忖,三姐妹决定不浪费时间,就由印凤灵对叶殊说道“叶道友,此处正可安顿,为能尽快恢复,我们姐妹几人就在右侧打坐,你看如何?” 叶殊看向右侧。 那边与巨石相距极远,又是以后背相对那处,很显然,印家姐妹不知那狭窄小道之后是否会有什么资源,但她们却是不会觊觎那些资源的。 叶殊说道“几位请自便。” 印家姐妹一笑,再招呼一声后,就在右侧一同盘膝坐下,呈三角状,彼此正面相对,手掌两两相贴。 下一瞬,她们体内运转功法,搬运法力,就让她们的身上升腾出道道水光,而这些水光在彼此之间流转,飞快地治疗她们体内的伤势,让她们能尽快恢复…… 叶殊略看了看那边。 印家姐妹的功法反应颇有意思,的确是一门颇佳的法门,也的确与她们甚是匹配。 若是再这般修炼下去,这姐妹几人能始终保持本心,她们日后的前程也的确不会差。 只是,这门功法十分柔和,只怕是攻击不足,纵然三姐妹携手同心,能将三人化为一人,真正面对实力极为狠辣的强者时,也难以抵抗——就如同今日ta们所遇见的那个邪修一般,最终只能依靠自伤伤人而逃离。 叶殊暗忖,这姐妹几人应当要挑选一些足以亲近信任之人培养起来才好,而为免人心变动,还要契约足够强大的开灵妖兽与这些人互相制衡,才能保证她们的道途更为顺畅。 不过萍水相逢,最忌讳交浅言深,说一说彼此都能轻易打听到的消息也就罢了,要还对其人的修炼指指点点,就过了一些。 于是叶殊也只是心念微转,然后就朝着巨石后面走去。 秘境新开,妖虎却已占据此地许多年月,以洞中的痕迹来看,它平日里就是趴卧在巨石前面入睡,而被它谨慎地保管在身后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如今,正可去查看一番。 · 叶殊绕过巨石,走上那狭窄过道。 大约七八步以后,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相对前方洞窟要小上很多的另一个小山洞——大概只有那猛虎的身躯一般大。 由此可见,猛虎只有将身体缩小,才能进入此处。 叶殊还未看清前方情景,先嗅到了一片湿润的泥土气息,随后是一种辛辣的气味。 随手丢出两张灵符,贴在了两边的山壁上。 霎时间,这里面的小山洞就被两道明光符所散发出来的光亮照得通明,几乎犹如白昼一般。 果然,山洞里其实是一小块灵田,湿润泥土气息就自灵田中散发出来。 在灵田的侧面,山壁上有个小洞,正从里面流淌下一股山泉,刚好落在了灵田的最边缘,而灵田颇能吸水,就将这些山泉尽数吸入土壤之内,始终让土壤保持着足够的湿润。 灵田里,生长着成片的虎血草。 这种灵草是一种极其缺水的灵草,若要顺利成长,需要吸收大量的水,故而其生长之地,往往都是在水源周围,原本在山洞里是救不活的。但偏生此处刚好接入了一缕山泉,竟刚好合适,时日长久后,就这般生出了一大片。 叶殊神识扫过,竟全都是成熟的虎血草,正在不断地蕴养年份,且一共生长了三百二十二株,每一株都已上万年。 · 虎血草,对于虎类妖兽有提升血脉的功效,其千年才成熟,每过上千年,药效都要更增一分,达到万年以上后,对开灵妖兽也有不小的用处。 但若是虎类妖兽生服此草,通身会生出极大的痛楚,一旦妖兽不能清醒将之炼化,则会药效尽失,前功尽弃。因此服用此草须得谨慎,要做足万全准备方可。 此草生长不易,通常在秘境中才能得到,若有高明的炼丹师配以十八种辅药炼制,有机会将其炼制为虎血丹,药效更增三分,且药性温和,虎类妖兽服之,自能提升血脉,增强实力。 · 关于虎血草之用法,叶殊当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并未豢养虎类妖兽,待回去后,应当留下个十余株在混元珠里的灵田中养着,剩下的就都售卖给宗门,叫宗门请炼丹师炼制虎血丹去。 叶殊并未犹豫,直接将所有的虎血草尽数摘下,全都收到了混元珠里。随后人也迅速进出,该种下的瞬间种下,该收起的收起。 接着,叶殊的视线落在了山壁上。 修士们在进入这山洞后,第一时间都会被虎血草所吸引,但再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山壁上还有其他的宝物——是虎血苔藓。 · 虽名为“虎血苔藓”,实则是一种能吸收血气的奇异苔藓,只是这里吸收的是虎血之气,那苔藓自然也就成为了虎血苔藓了。 虎血草在生长时,每千年药性蜕变时,都会爆发出一股虎血的气息,正是这种血气被苔藓吸收,又不断繁衍,才长出来上百枚虎血苔藓来。 这种苔藓原本是灰褐色的,吸收血气之后就会逐渐变成红色,色泽越深,便是它吸收的血气越多。待到深红色犹若血液时,就是苔藓成熟,可以入药了。 但这种苔藓的药性激烈,不可直接服食,必须由炼丹师经过多重辅药配合,压制其凶性,才能成为一种弥补修士精血缺失的上好宝物——因着吸收的血气来自不同妖兽,偶尔也会生出些与那些妖兽相关的旁的用处来。 许多修士在遇见大敌后,会燃烧精血对付敌人,而对付过后就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直至精血补足后,停滞的修炼才能再次恢复如初。 有了这种苔藓入药的宝物吞服,修士们会极快恢复,若是能服用个两三服药,几乎就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了。 只是…… 有些时候,修士在逃命的途中遇见了这种苔藓,却偏生没有辅药,便无法生服苔藓、导致伤势加重……那着实是幸运中的不幸了。 而此处的苔藓却是不然,它所吸收的并非是虎类妖兽的血气,而是由灵药爆发出来的血气,故而成熟之后,药性里不包含妖虎的暴戾,自然也就可以供给修士们生服了。 一旦服用以后,也能很快地恢复精血。 目前墙壁上的这上百枚苔藓,每一片都如同拇指大小,其色泽血红,其光芒圆润,每一枚都相当厚实,乍一看还仿佛是由玉石雕琢而成的那般。 这正是已然成熟的虎血苔藓! 一种极为好用的天材地宝,堪称一笔不小的财富。 · 叶殊认出这苔藓,自也不会放弃此种珍宝。 于是他迅速将之一一摘下,又极快地把其中大多数都收入混元珠内,而最后,他手中还留下来九枚成熟苔藓。 此后,这小山洞里就再没有其他的宝物了。 叶殊转过身,走到山洞之外。 · 那姐妹三人还在盘膝修炼。 叶殊看得出,她们三人在使用秘法逃生后,同样是燃烧了体内精血的。而虎血苔藓对于她们的病症恰好可用,能让她们在清晨来临之前,就先补足精血。随后她们再运转功法疗伤时,能事半功倍,也可以迅速彻底恢复了。 没有什么犹豫,叶殊走到她们近前数步之外,轻声开口“印道友。” 印家姐妹三个几乎同时睁开眼,都用好奇的视线看向叶殊。 她们有些不解,这个如此冷淡的叶道友,为何突然呼唤她们? 随后,姐妹几人就发现,在叶殊摊开的手掌里,有九枚玉石一般的苔藓。 印凤灵忽然认出来“血气苔藓?带着虎类妖兽的气息。” 印凤君也说“不错,的确是虎血苔藓。” 印凤羽道“是已然成熟的虎血苔藓,实在难得,但似乎并非是吸收妖虎血气,而是吸收了其伴生灵草的?” 几个姐妹擅长医道,对于各种治疗之法、治疗的药物当然知道甚多,精血缺失本就是修士常见的病症,所能将之治愈的药物,她们当然如数家珍。此刻能更快地认出这些苔藓具体为何物,药效也能立刻明白。 就听叶殊说道“此物于几位道友有用,且各服食三片。” 印家姐妹互相对视一眼,都有婉拒之意——她们能借两人之力护法恢复已然承了很大的人情,哪里还能要对方所赠的宝物呢? 叶殊道“不必推辞。”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诸多虎血苔藓已然分成了三拨,分别悬浮在几姐妹的面前。 姐妹几人再次互相对视,对方已做到此处,她们再多推拒,岂不矫情? 想了想后,她们到底还是决定尽快恢复修为,也早点离开,莫给两位道友多添麻烦。 于是,姐妹三人张开口,各自嚼吃了一片虎血苔藓。 下一瞬,这些苔藓化为一道热流,瞬间没入了她们的体内,将她们的血液都似乎燃烧起来,仿佛抽取了她们通身的血液,尽数汇聚在她们的心脏之处。再有虎血苔藓迸发出极多的血气,又让她们体内的血液飞快流转。 接着,她们体内生出一滴精血,补充了她们本来的缺损。 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们本能张口,又陆续嚼吃掉第二枚、第三枚虎血苔藓。 。 第 803 章 连杀妖兽 叶殊静静站在稍远处观察着。 在三姐妹嚼吃第一枚虎血苔藓后,他就能感知到,她们身上衰败的气息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几分,其原本一直带着病弱的苍白面色,也迅速带上了几分血色,功效的确十分强大。不过这也只能从外观看到,待到几姐妹手掌相接地开始运转功法时,她们周身萦绕的水光中,也隐隐约约地带上了一抹血色,但这血色却并不显得狰狞,反而有丝丝柔和,且血色每流转几圈,就会逐渐消退……而后三姐妹再次吃下一枚苔藓,血气就重新出现,重新回到水光的循环之中…… 眼见着,三姐妹的气息也逐渐旺盛起来。 叶殊知道,这就是她们的精血在逐渐补足的征兆,而这九枚苔藓,也足够她们使用了。 心中有了定论之后,叶殊就不再停留,直接走到了山洞的另一侧。但他也没有就此开始修炼,以免他的功法争夺来太多天地灵炁,影响了三姐妹的疗伤。 这时候,他取出了几支不同色泽的小旗,每一种色泽,都分别对应五行之色。 叶殊屈指轻弹,这些小旗快速地喷射而出,直接落在了洞口的某个方位,深深地扎刺进去。紧接着就是第二支小旗,又落在另一个方位,与第一支小旗遥遥相对。 随后是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五支尽数落下后,这一个五行防御小阵就正式形成——莫看这阵法的布阵之物并不繁琐,使用起来似乎也颇为简单,或许功效并不大?但实际上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每一支小旗的旗面上阵纹十分复杂,描绘之后所形成的阵纹脉络与天地呼应,也与其他小旗上的纹路呼应,就组成了一种可以五行互相循环补足的大阵,防御力极强。 若说其有什么弱处,那便是一座大阵所能护持的地方,与这大阵的旗面大小有关,旗面越大的,能护持的范围越大。能防御的实力也与炼制阵旗的炼材品质有关,品质越好的,能防御越强的敌人。 很明显,这座大阵的旗面很小,能护持住的地方不大,且其也只用了中品法宝的炼材。但它护持这座山洞绰绰有余,而中品法宝所对应的是元婴修士,以此炼材来炼制这些小旗,就能防御住元婴期的修士——或许这座大阵在外面很多地方会显得鸡肋,可是在这只能容纳金丹、元婴修士的秘境里,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叶殊将这一座大阵布置出来后,又取出一块小阵盘,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防打扰的小阵。 他倒不是觉得几姐妹会在补足精血后来对他不利,而是他趁这没法修炼的时间准备炼制一件法宝,但凡是一位炼器师,都会如此施为,以免被人干扰。他自己倒是不怕打扰,可是在外人面前,却也不必特立独行。 随后,叶殊取出了几件炼材,手掌翻转间,三阳真火迸发而出,就将这些炼材尽数卷入。 慢慢地开始炼化起来…… · 晏长澜带着蛟云蛟墨往山上去,循着好几头妖兽的聚集之地而去。 没过上几个呼吸的时间,一人二蟒就看到了一处断崖。 在那里,一边有两只鹏鸟拍动翅膀虎视眈眈,另一边则是两头青狼仰天长啸。 而这鹏鸟与青狼之间的山壁上,却生长着一簇很奇异的灵植,散发出沁人的香气。 晏长澜抬手止住二蟒前行的脚步,让他们与他一起先观察一番。 这时候,他也认出了那山壁上的灵植是何物。 · 碧空风莲。 一种生长在山崖上、常年浸润山风而孕育出的天材地宝。从它开始孕育到孕育完成足足要花费数万年,而且一旦成熟,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又化作山风消散,可谓相当难得了。 而只有一点——越是临近成熟,就越是不能浸染外力,否则污染了孕育它的山风,就会导致这风莲瞬间枯萎。 这种宝物的用处也很奇特,不论是修士还是妖兽都可以使用。若是妖兽,其他属性的妖兽吞服无用,但是带着风属性的妖兽吞服后,就可以将实力提升一大截,少则突破一个小境界,多则突破一个大境界,并且它们的风属性能力会有极大的提升;若是修士,那么只适合风灵根的修士服用,而他们服用之后,可以提纯风灵根。 提纯,灵根。 此类天材地宝极少,尤其是针对风灵根的用处,堪称奇迹。 在下界时,叶晏两人曾得到玲珑果,炼制出了玲珑丹,而玲珑丹也可以提纯灵根。 玲珑丹可以提纯任何一种灵根,用途比碧空风莲要广很多,可相对来说,它对灵根的提纯效果就不如单一针对风灵根的碧空风莲了。 不管是什么品相灵根的风灵根修士,一旦服用这碧空风莲,灵根就会达到九分纯。倘若已然是九分纯的风灵根修士,那么他的灵根还能再提纯一些,纵然达不到十分,但或许能达到九分半之多! 因此,这种天材地宝,是所有风灵根修士都争相追逐的至宝! · 此刻,山壁上那朵犹若雨后碧空的莲花正在徐徐地绽开花瓣,每过上一小会儿,就会绽开一片花瓣。每一片花瓣都缠绕着青色的风,乍一看还会将其跟花瓣混淆,但细看之下就会见到,它其实是在一点点地浸润到花瓣里面。 碧空风莲姿态姣美,好似风中轻舞的少女,其散发出来的香气清静而绵长,带给人一种好似在微风中呼吸的清透之感。 ——纵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宝物,以其之美,也足以引诱人将它摘下带回珍藏了。 眼下正花开过半,大约过不了半个时辰,碧空风莲就会完全绽放,而一旦完全绽放,便是彻底成熟、可以采摘的时机。 眼前无论是青狼还是鹏鸟,都是风属性的,它们守在这里,自然都是为了争夺这一朵莲花。有意思的是,青狼这边是两头雄狼,而鹏鸟那边则是两只雌鸟,一方是山林中的王者,一方又是空中的霸主。 而分明山中足有七头一境的妖兽,此地却只聚集了四头,那自然也是因着这朵风莲的属性根本与其他妖兽不合适了。 晏长澜眸光微深,吩咐身边的二蟒道:“之后你们应对青狼,空中的鹏鸟交给我。” 蛟云、蛟墨都是低声应和。 然而,就在晏长澜就要寻个时机让二蟒一同动手时,忽然间,蛟云似乎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主人,有件事……” 晏长澜一顿,选择先听蛟云的话,便道:“蛟云道友但说无妨。” 蛟云叹了口气,还是说道:“空中的两只雌鹏,都已是有孕在身。” 晏长澜:“……什么?” 蛟云轻咳一声:“两只鹏鸟身怀有孕,观其气息,一只腹中应有两只卵,另一只腹中有三只。通常来说,它们将鹏卵诞下后,小鹏鸟破壳而出将会互相争斗,在将对方咬死并吞吃掉对方的蛋壳与先天蛋清液后,才能变得愈发强壮。”她见主人还有些怔愣的模样,干脆继续说了些解释,“诞下两只鹏卵的那个,最后应当能有一只小鹏鸟存活。另外一只怀有三只卵的,或许三只都不能活,又或许能活下一只最强的,因着吞噬了两兄弟的蛋壳和清液,其潜力应该远胜之前那只小鹏鸟……” 晏长澜的确呆愣了一下,但蛟云的话还是都被他听进耳里了的。 此刻,他低声问:“蛟云道友,你的意思是?” 蛟云说道:“两只鹏鸟和两头青狼争夺宝物,若是青狼赢了,它们之间应当还会再撕咬一场,胜者服食风莲。而那两头鹏鸟争夺风莲,大约会在采摘之后将其先存放起来,待小鹏鸟出世,喂给最强的一只小鹏鸟,又或者喂给唯一活下来的小鹏鸟。” 晏长澜知道蛟云的话还未说完,并未打断。 蛟云又道:“主人若是有办法,可以将两只雌鹏活捉,收入御兽牌里带走。回去以后,等它们生下小鹏鸟,若是资质绝佳,主人便可选择留下它们,并将风莲分配,如此可以让它们资质极快提升,且让它们很快开灵。若是资质略有欠缺,不能入主人之眼,就可以将雌鹏与小鹏鸟售卖给宗门,风莲也可以出售给宗门里的风灵根修士,换取大量的流云点。” 蛟云的考虑十分周到,可见她在认主之后,的确将自己的荣辱与叶晏二人视为一体,遇见自己知道的事,都会不吝给出自己的建议。 一旁蛟墨也很赞同,比起蛟云来更加冷酷:“倘若那两只雌鹏拼死抵抗,可以将其控制起来,待其鹏卵诞下后杀死。纵然它们宁死不从,难以活捉,只要是新死不久的,我有办法以鹏鸟尸身继续蕴养鹏卵,待其成熟后,将之剖腹取出。” 在妖兽的世界里,丛林法则,成王败寇,而且绝大多数妖兽的天性都会服从强者,他们并不会对其他妖兽有什么恻隐之心。 蛟云和蛟墨都是有蛟血的开灵妖兽,潜力极高,但他们被收服之后,也愿意留在流云宗里,将性命交托给一位有潜力的弟子,并不觉得有什么被折辱的不满——当然,流云宗对待开灵妖兽们的平等态度,会让他们更情愿而已。 · 晏长澜听完蛟云和蛟墨的建议,微微思索起来。 这话很有道理,若是真能捕捉到两只雌鹏,带回去给阿拙,阿拙应该也会高兴。而且小鹏鸟破壳后,之所以会互相吞噬,也是为了变得强壮,阿拙手里有许多混沌水,只要在蛋壳里就喂食一些给它们,到破壳之后,或许不必让它们吞噬彼此,就可以养活足足五只小鹏鸟! 到那时,他们手中的妖兽就更多一些,将其好生养着,无论是他们自己御使,还是留给日后的弟子,都是不错的资源。 而碧空风莲,自然也还是可以售卖的…… 晏长澜本是想猎杀几头妖兽回去献殷勤,而此刻,他却有了更多的东西可送给爱侣了。 因此,不论如何,他也要将雌鹏给活捉了才是。 之后怎样安排,就随他家阿拙安排。 · 想定后,晏长澜再同蛟云、蛟墨说道:“依旧是你们去猎杀青狼,我去对付那两只鹏鸟,尽量将它们活捉下来。” 两头妖蟒见主人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当然都很高兴。 顿了顿后,晏长澜还是又问了一句:“……两位是否知道,既然两头雌鹏有孕,为何雄鹏不来争夺,却叫它们前来拼杀?这可又是什么妖兽的习性?” 时日尚短,晏长澜尚且只能认出多种妖兽,却没办法将每种妖兽的各种习性都记个明白。雌鹏能孕育鹏卵,自然也少不了雄鹏,可除却少数族群习性特殊的妖兽外,大多数的妖兽中若是雌兽有孕,准备食物、护持妻儿之事,也都会由雄兽承担的。雌兽的习性,多是在有孕之际全力保护腹中幼兽,不会轻易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 蛟云道:“看它们的气息,腹中鹏卵应当都属于同一头雄鹏。雄鹏不在,想必是因着外出捕猎时被其他妖兽所杀罢。” 晏长澜迟疑地问:“这一类的鹏鸟,为一雄多雌相配么?” 蛟云点点头:“鹏鸟越是强大,能拥有的雌鹏与后代越多,且往往会群居于一处。不过这山中仅仅两头有孕的雌鹏在,大约是那只雄鹏刚要建立族群,就不慎死在了外面。也正因为同属于一头雄鹏的后代,两头雌鹏才会如此合作,将取得的风莲那般分配。倘若它们顺利诞下小鹏鸟,大约会将它们抚养到能捕猎的年纪。若是活下来的小鹏鸟为雌鹏,就会被其母亲带走,去寻找另一头雄鹏,并加入其率领的族群之中。而若是活下来的是雄鹏,那么在其能捕猎后,就会被雌鹏抛弃,独自生活。” 晏长澜了然,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后,就将视线再投向了断崖。 在那处,碧空风莲已然只剩下两三片花瓣还未绽放了。 青狼和鹏鸟之间的气势也更紧绷,一触即发。 当最后一片花瓣舒展开来,整朵风莲绽放时—— 晏长澜神情冷峻,口中低喝:“上!” 也是在那一刻,等待已久的青狼和鹏鸟飞快地朝着对方攻击! 鹏鸟俯冲而下,青狼的口中,也喷出一道道的风刃。 然而晏长澜和两头妖蟒,同时打断了它们对彼此的冲杀。 蛟云、蛟墨化为巨蟒,各自对上一头青狼,他们的蟒口大张,獠牙尖锐而充满了毒液,蟒身也粗壮无比,蛟尾一扫之间,青狼就不由哀嚎一声,整个身躯都像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凹陷——它们的骨头,在刚照面的时候就折断了几根! 晏长澜则知道鹏鸟的飞行极快,在出手的刹那就变化出风雷翼来,拍动间腾空而起,在一连两次振翼之中,犹若闪电似的,在两头鹏鸟的身前出现,并在那一瞬接连劈出了数剑! 两头鹏鸟没想到会杀出一个身法如此之快的人修来,也都发出惊慌的尖唳。它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其飞行极快,可晏长澜比它们还要快上很多,在它们没反应过来之前竟然就几近同时地攻击了它们两个,叫它们怎么能不惊恐? 鹏鸟族群,天性繁衍,两头鹏鸟在诞下鹏卵之后会很快抛弃它们,可是鹏卵还在肚子里时,它们却可以为之拼死厮杀,且放弃对它们自己也大有好处的天材地宝。 于是,两头鹏鸟在尖唳过后就扇动着羽翼,鹏羽带着旋转的风力,犹若暴雨,疯狂地朝着晏长澜攻击而来。 但是还未等那些锐利的鹏羽喷发而出,空中隐约就出现了数道紫色的光芒,以及许多道剑气组成的剑网。 鹏羽被那剑网笼罩着,剑气上的嗞嗞雷光快速流动,将那些鹏羽尽数电成了焦炭,鹏羽上的风力也都被剑气绞碎了。 这攻击,没有半点奏效。 两头鹏鸟大惊,再次扇动翅膀,想要凝聚出更多的鹏羽来。它们的身上也开始迸发出强大的风,像是要托举住它们,扶摇直上。 然而,晏长澜比它们快,就对它们有极大的克制。 在先前一轮的试探中,晏长澜确定了这两头鹏鸟比想象中更容易对付,于是也用不上什么新奇的招数,就再次劈斩出无数剑气,形成了铺天盖地的巨网! 自上而下,兜头笼罩。 鹏鸟们飞不过晏长澜在,最强大的能力毫无用处,又畏惧雷电而无法冲天而起,便只能快速俯冲,用利爪攻向晏长澜! 晏长澜擎起拙雷剑,左右上下一阵“乒乒乓乓”,剑锋与利爪互相碰撞,发出无数金铁交鸣之声,在一个呼吸时间里对战了至少数十次。 鹏鸟们无法突破晏长澜的剑法攻守之势,不能伤及晏长澜分毫,叫声就逐渐变得凄厉起来。它们明白,只怕这一次是逃不了了! 然而,晏长澜又几次使用身法后,却并未刻意伤害它们,只是将那剑气雷笼越缩越小,把它们彻底禁锢在那剑气之内——不敢再舒展羽翼挪移自身,仅能勉强驱使流风,让自己悬浮在那网里,再不能轻举妄动。 晏长澜飞到雌鹏们的面前,上下打量。 这一双雌鹏鹏羽明亮,气息也很澎湃,即便还未开灵,称得上一句“品相不俗”。能被它们瞧中一起加入其族群的雄鹏,想必也不是寻常之物。如此一来,它们诞下的小鹏鸟也不会太差,只要能养活,应当都有很高的潜力。 于是,晏长澜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取出来两块御兽牌,分别将它们收入其中一块里。 两头雌鹏发现面前的人修有收服之意,明白如此一来即可保住后代,再思及困住自己的雷网之强大,自然就没有退居,反而有几分甘愿地投身到御兽牌里。 晏长澜将御兽牌收好,颇为满意。 这一件礼物,顺利取得了。 下方,蛟云和蛟墨与那两头青狼的争斗也很轻松。 开灵妖兽与没开灵的妖兽厮杀,就仿佛是拥有斧法且斧头锐利的高手和只会拿着钝斧呼呼喝喝吓唬人的老实人对决,高手当然能轻松地对付老实人。 因此无论是哪一头妖蟒,都相当迅速地将自己的对手缠住,蟒身一圈圈地箍紧青狼的腰,如此一来,也是相当轻松便将其身上的骨头尽数绞断了。 蛟云和蛟墨开灵很早,知道的也多,尽管在与青狼交战时亮出了毒牙威慑,可真正厮杀的时候,他们却不曾以毒牙去咬——无他,用毒牙咬死以后,毒液会浸透到猎物的体内,就会将其皮毛血肉全都毁掉。 用蟒身直接绞碎青狼们的骨头,青狼尸体就还是完完整整的,到时候不论是皮毛还是血肉甚至兽丹,都仍旧可以用高价卖出。 两头妖蟒打量过,青狼们约莫是在秘境中生长已久的缘故,皮毛油亮,品相极好,是相当出色的货物。 · 晏长澜落下地来,蛟云蛟墨也刚刚收工,重新化为人形。 蛟云蛟墨见两头雌鹏消失,又不见有什么血液横飞、尸骨碎肉,就明白晏长澜已然成功,纷纷说道:“恭喜主人。” 晏长澜一笑,扫一眼青狼尸体,赞扬道:“两位做得不错。”然后他顿了顿,说道,“两位是我与阿拙的同行伙伴,日后不必称呼‘主人’,以‘道友’相称即可。” 蛟云蛟墨也没有异议,其实于他们而言,原本就是主人,口中称呼“主人”还是“道友”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过他们也明白,他们若是称呼“道友”,在与外人相处时,外人就会对他们高看三分——这也是人族修士之间繁琐的礼节,他们做妖兽的虽不太能明白,但也可以领会其中好意就是。 于是,两头妖蟒就改了口:“晏道友。” 蛟云又想着,两位主人是道侣,在一处时都“主人”难以分辨,唤“道友”真是方便许多。 · 晏长澜抬手将青狼尸身都收入了储物戒里,又摘下碧空风莲保存于玉匣之内、安置妥当,随后再放出神识,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边是个山坳,里面有个泥潭,栖息着一头妖鳄。 蛟云蛟墨迅速跟上。 泥潭也称得上是蟒蛇的天地了,在那处的妖鳄,分明就该是他们建立功劳之处。 晏长澜也是这般想,他探查到,另外一头妖兽在山的另一面,是一头妖狐,其气息很强,可以由他来斩杀。 于是,晏长澜吩咐:“两位道友,我等分开行动,再于此处会合。” 蛟云蛟墨自无异议,纷纷说道:“是,晏道友。” 说话间,双方都各自运转身法,朝着不同方向快速掠去。 · 晏长澜来到山顶的一处山洞里,在那处,隐约传出丝丝的血腥气。 他登时一顿。 血腥气? 在仔细分辨过后,他又微微松了口气。 并非是人血的气味。 此刻,山洞中响起一阵风声,一头火红色的妖狐疾奔而出,一双狐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它的嘴角还带着鲜血,有一些花白的毛发在嘴角还未舔舐干净,但它已然冲动而出,看向晏长澜的时候,面貌流露出贪婪。 显然,它被修士的鲜美给吸引住了,甚至愿意先将嘴上的鲜肉放在一边。 晏长澜对上那双狐眼,霎时有一丝恍惚。 不过这一丝恍惚并不能影响他,在他察觉过来的瞬间就被他用真意斩断,丝毫没能撼动他的神智。同时,他心中涌现一抹怒意,那妖狐的狐眼不对劲,其中有迷惑秘法!而于剑修而言,妄图以此种秘法来操控他们的,都是极大的冒犯。 因此,晏长澜立时斩出一剑。 这一剑出自他新练成的《洞穿剑》,其速快到了极致,尤其是他盛怒而出,根本不曾留手,在出剑的刹那,就仿佛他整个人也化作了一抹雷光一般,电射而出! 那妖狐释放秘术后,还来不及得意,就看到了已然接近面门的那一点剑光,一种极致的寒意瞬时涌上心头,它眼里的异光消失,变成了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惧。 而这恐惧,也没能存留太久。 下一刻,妖狐的整颗狐头都被拙雷剑洞穿,而因着雷之真意爆发之故,狐头被穿透后,碎裂的血肉和头骨也都被雷电彻底毁灭,连一点渣都没剩。 更奇异的是,那狐头与脖颈连接之处,也同样被雷电烧灼,变成了一片焦黑……但也同时将那处锁住了,腔子里的血水没能冒出来,结结实实地密封在了狐尸之内。 “轰”! 狐尸倒在了地上。 这头妖狐,只不过与晏长澜一个照面,就被轻易杀死了。 晏长澜收起拙雷剑,将这狐尸也收进储物戒中。 然后,他抬步要走。 想了想后,晏长澜又停下脚步,走进了山洞里面。 · 妖狐所住的山洞没有被清扫过,自然不怎么干净,也散发出一种狐臭的味道。 晏长澜嘴角微抽,并起两指犹若一把小剑,在他的面前晃动两下。 接着,一股流风吹向两边,将周围的臭气全都驱散开来,然后萦绕在晏长澜的周身,让里面越来越浓的臭气都无法接近他。 晏长澜进入这山洞,是为了看一看妖狐的家底。 · 山洞不算很大,倒也能容纳妖狐在里面打几个滚儿,但也就是一个洞穴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洞窟。两边堆放着很多骨头,上面还散发出一些妖气,只是很多骨头都遍布着狐骚气,臭不可闻,有的又已然半腐烂了,堆积在一起,互相混杂,也谈不上什么好材料。 于是晏长澜扫过一眼后,就判断那些并非好东西,不必收取。 除了那些骨头,洞里还胡乱扔着半只兔子尸身,皮毛是花白的,显然就是先前妖狐正在啃吃的。这兔子的妖气不够浓,大约仅仅是堪比筑基修士而已,其独子已经被剖开,里面的妖丹早被挖出来吃了,也再没什么有价值之处。 晏长澜四处扫过,没发现什么好东西。 但狐性狡诈,妖狐吃个兔子都要带回山洞来吃,难道真没有什么宝物? 皱眉思索一会儿,晏长澜放出了神识,仔仔细细地在这个山洞里寻找起来。 果然,在片刻过后,神识寻得了一处异常。 晏长澜走过去,那是山洞靠右侧的一个角落,周围生长着不少杂草,附近还零零散散地落在一些骨头。粗看似乎与其他地方没区别,可神识却觉出,那些杂草的下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抬脚走过去,一道雷电焚掉那些杂草,又用数道剑气迸溅而下,将那里打出了数个小洞。 然后,一股灵气弥漫。 晏长澜露出笑容,半蹲下去,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块用兽皮包裹着的硬物,兽皮拨开后,原来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精血凝晶。 晏长澜喃喃道:“这好像是……二境妖狐死去后精血凝聚而成的结晶?比起二境妖狐的内丹来,价值也就略逊半筹而已。” 对于狐类妖兽来说,这种精血凝晶炼化后,是可以很快提升实力的,若是运道好,还有希望得到这一类妖狐藏在血脉里的妖兽秘术,使自己实力大增。 是好东西。 先前那头妖狐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精血凝晶,似乎也还没炼化太久,凝晶的血气依旧非常充足,要让晏长澜仔细估算,差不多还可以堪比开灵二境中段——差不多是元婴三境左右的样子。 晏长澜将这块精血凝晶收了起来。 然后他就大步离开。 这山洞里,再没有其他有价值之物了。 · 在来到断崖附近时,晏长澜看到了已然等在那处的蛟云和蛟墨。 巨蟒在泥潭里捕杀一头妖鳄,还是两条一起,自然是轻松无比,过去没多久就顺利完成。 这时候,蛟墨扛着那头妖鳄,长长的鳄尾拖曳在地上,鳄头挂在了他的胸前,就给蛟墨增添了许多凶煞之气。 见到晏长澜后,蛟墨就将妖鳄尸身送过来,说道:“任务完成。” 蛟云则拿出了一只储物袋,两眼晶亮地说:“泥潭里面有好些中品灵石,我挖了出来,都在这里了。” 晏长澜将妖鳄尸身收了,又接过储物袋一扫——里面有七十多块中品灵石。 他便将储物袋推回去,笑道:“两位道友辛苦一场,这些灵石就自己留着修炼罢。” 蛟云和蛟墨对视一眼,想想这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也没什么推拒的意思,就都点头道:“好,我们会用心修炼。” 晏长澜也喜欢这种直白简单的相处方式,又道:“很好。此时山中有威胁的妖兽除尽,我们也该回去见阿拙了。” 蛟云蛟墨再应道:“是,晏道友。” · 妖虎的山洞里。 印家三姐妹将所有的虎血苔藓都炼化了,精血也在这一段时间里快速地补足。原本因缺血而总是生出寒冷之意的骨髓也重新变得温热,四肢百骸同样不再冰冷。 尽管身体还有一些伤势没能恢复,可精血不再拖后腿,她们疗伤的进度就能加快很多。 印家姐妹都先暂停了疗伤,准备再次向叶殊道谢。 然而她们才刚睁眼、看向叶殊气息所在的方向时,就都不由得睁大了美眸。 ——她们看到了什么? 她们看见,叶殊的身边布置了一个小的阻隔阵法,而阵法里面盘膝坐着的玄衣修士身前,一团火焰正在灼烧一件散发着灵光的法宝! 法宝上,有好些纹路正在缓缓地蔓延,随着其蔓延,逐渐生成了一道禁制。而这道禁制完成后,内里又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不断收缩,似乎是在孕育着什么。 而这道禁制形成后,又出现了许多新的纹路,依旧在蔓延、变化,不多会,同样形成一道新禁制,里面也依旧生出吞吐变化的奇异之力。 印家姐妹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动。 印凤灵声音很小:“叶道友他……可是在炼制法宝?” 印凤羽也道:“是……的吧?” 印凤君呼出一口气:“而且,是一件中品法宝。” 三姐妹当真是震惊无比。 能炼制法宝的,在灵域也是炼器大师,而能成为炼器大师可不仅仅只看其修为,主要还在于对炼器一道的领悟——能有如此天资的,十万修士中也难以挑出一人。 更何况,还如此年轻。 三姐妹无论如何也不能料到,萍水相逢、愿意救助自己等人的晏长澜……的同样心善的道侣叶殊,竟然会是一位技艺如此高超的炼器大师! 能炼制中品法宝的炼器大师,在她们天水门里,也不超过三人——而且这些炼器大师中,两位能炼制中品法宝的,其主要精力都是用在磨砺技艺、炼制上品法宝之上,除非宗门需要,轻易不会出手炼制中品、下品的法宝。纵然是炼制中下品的法宝,也不能保证在短时间里能够炼制、还能炼制成功。而仅有的那位能炼制能炼制上品法宝的,则精力用在如何让自己更进一步、能炼制灵宝上。 而那些炼器大师,年岁远远超过叶殊。 可见叶殊在此一道上的前途该是何其远大! 这一刻,三姐妹完全不敢发出声音,原本的感谢之语也都卡在喉咙里,唯恐对叶殊有一星半点的惊动。 在她们看来,此刻到了炼器的关键之时,绝不能让叶大师因外界的干扰而失败! 然而,几姐妹却没想到…… 她们是没发出声音了,那山洞之外,却陡然传出了一声呼唤。 “阿拙,我们回来了。” 是晏长澜的声音。 姐妹几人:“……” 焦急,非常焦急。 那个隔绝阵法她们认得,只能隔绝少量的声音干扰。 。 第 804 章 三姐妹离开 也是在这时候,防干扰小阵中的叶殊当真被唤得分了神,正转头朝洞外看去。 三姐妹更焦急了。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但紧接着,三姐妹就看见,那位她们唯恐会被打扰的叶殊叶大师抬手丢出了一块玉符,直接打在了洞口。 也是这时候,她们才发现,原来洞口那处不知何时布置了一座阵法,将山洞整个防御起来。难怪了,晏道友进不来,所以才要开口呼唤。 更让姐妹几个惊讶的是,叶大师面前悬浮着的火焰里,那件中品法宝竟然仍旧稳稳当当地在发生变化,上面无声无息地形成了又一道禁制,丝毫没有炼制失败的意思。 而被丢出去的玉符打开了大阵,晏长澜从外面阔步走进来,臂膀上还缠着两条小蟒。他很习惯似的抬手将玉符接住——于是那阵法重新封闭了。 接着,晏长澜直接走到了仍在炼器的叶殊身旁,盘膝一坐,笑着同他说道“此去颇为顺利,将那些妖兽都除掉了。”又取出了几样东西,“还得了几种宝物,我看这两样应当对几位印道友有用。” 他居然!就这么搭话,完全不担心会影响他家道侣? 姐妹几个又瞧见,那位叶大师朝着晏道友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也很平常地接话“是很合适,你去问一问几位道友罢。” 印家三姐妹“……” 着实有些看不懂。 这年头的炼器大师,莫非都已全然不必凝心聚神了么? 又或者,只是叶大师如此? 不过震惊之后,印家姐妹还是将注意力落在了方才那两人的对话上。 他们说,有对她们有用的资源? 印家姐妹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手中的东西并未收起来,而是站起身来,走到离她们较近之处,亮给她们看。 一颗半拳大的妖狐内丹,来自于一境妖狐;一颗拳头大的精血凝晶,来自二境妖狐。 两样东西虽不是天材地宝,却也都很难得,尤其是精血凝晶,能留存下来这么大一块,当真是一种机缘。 而它们,的的确确对印家姐妹很有用——非常适合她们姐妹所豢养的那只白狐。 晏长澜说道“这山头上刚好有一头妖狐,它的精血也还在,不过暂未取出。” 印家姐妹顿时心动。 虽说一境妖兽很是常见,但一境的妖狐却很擅长隐匿,能顺利捕杀的机会不多,即便她们是天水门用心培养的亲传弟子,也未必一定能在宗门里换取到。于她们的白狐而言,一境妖狐的精血兽丹都是好东西,是最适合它现在吞服炼化的宝物。 那精血凝晶,就更是堪称稀罕的宝物了——毕竟,那可是来自于二境的妖狐! 轻轻摸了摸始终乖巧趴在一旁的小白狐,印凤灵轻声问“若要尽数换取,不知两位道友有什么所需?” 晏长澜道“风雷属性的宝物,能炼制中、上品法宝的炼材,中品灵石,适合金丹修士的珍稀灵草宝药。只要价值相当,这几类都可以。” 印家姐妹互相对视,将她们的积蓄一番计算。 印凤灵说道“妖狐较难捕捉,在同境界的妖兽中价位处于中上,尚未开领导一境妖狐的兽丹价值三十中品灵石左右,每一滴妖狐精血,大约是在三块中品灵石左右。而二境妖狐的精血凝晶,价位则在八百中品灵石左右。” 印凤羽续道“我们姐妹几个平日里不常积攒炼材,也没有风雷属性的宝物,一些灵草宝药都不很珍贵,倒是积攒了一些灵石,不如就以此交换。” 印凤君赞同,还算了一算“一境妖狐的精血少则七八滴,多则不超过十二滴,保存于妖狐心脏之内最为合适。不如就按照十滴精血计算,再加上那头妖狐的尸身、二境精血凝晶,合起来用九百中品灵石交换……晏道友意下如何?” 晏长澜爽快答应“可以。” 印凤灵便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两位道友慷慨。” 接着,姐妹几个互相一凑,将一只装够灵石的储物袋交给晏长澜。 晏长澜也将妖狐尸身、兽丹以及精血凝晶也放入一只储物袋,交给她们姐妹。 如此,双方交易完成,都很满意。 这时候,姐妹几个再一琢磨先前晏长澜提出的要求,隐约察觉到,恐怕叶殊能炼制的不仅仅只有中品法宝——至少他也在尝试炼制上品法宝了,如此说来,叶大师的炼器造诣应当还在她们的预计之上。 晏长澜见三姐妹不时瞥向他家道侣,又偶尔陷入沉思,心下了然 先前他一见阿拙在山洞里炼器,就明白他是刻意而为,要让姐妹三人看见的。这缘由当然也很简单,让印家姐妹知道阿拙的实力,且印家姐妹的人脉广,称得上是不错的客源。日后若有机会,阿拙或可在炼器上与印家姐妹有所合作。 因此,晏长澜刻意拿出适合三姐妹的宝物,正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引出交易之物。否则他大可以直接将几样东西带回宗门,换取流云点也很方便。 果不其然,三姐妹看中了宝物,也从晏长澜所需的交易之物中,窥到了叶殊的炼器实力。 若是不出意外,在分别时,印家姐妹该会有所反应才是。 晏长澜不再多思,就在叶殊的身边盘膝坐下。 他同样考虑到那几姐妹疗伤之事,并未大肆吞吸天地灵炁,而是专心领悟真意。他服用的剑元果妙用无穷,哪怕仅仅这般坐着,他的真意也在一丝一丝地变强着……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叶殊的三阳真火倏然爆发出一段华光,在上方那些纹路中不断地流转,一道道禁制于光芒之中伸缩着,里面所孕育的神通也在吞吐着玄妙。 终于,所有的华光收敛,真火也被叶殊收回。 这一件中品法宝,已然炼成! 叶殊抬手撤去那点防御阵法,将悬浮着的中品法宝取在手中。 晏长澜也收敛真意,凑过来,端详这件新法宝。 此为一把细剑,但与从前叶殊为晏长澜所炼制过的澜风剑不同,而是一种偏向于女子喜好的窄剑,但细归细,却很坚硬,最适合的是女剑修中施展迅疾刚猛剑法之人。 细剑上的禁制足有五道,达到了中品法宝里的极致,每一道禁制里孕育的天然神通似乎也并不弱,与这细剑相辅相成。 至于其属性…… 叶殊递给晏长澜把玩。 晏长澜接过来翻看一番,觉得有趣“五行属性的?” 叶殊颔首道“是五行属性,修炼此类法门的剑修可用。” 晏长澜说道“然而修炼此类法门的剑修并不多见。” 这话中似乎带着担忧,但若是看他的神情,又会发现其实并无担忧之意,反而隐隐带着一丝笑容,模样很是轻松。 果然,叶殊又道“不过是一时兴起,若是无人可用,留给你玩赏就是。” 晏长澜笑道“那便多谢阿拙了。” · 莫看三姐妹如今仍在手掌对接地脸上,但她们因着精血补足了,气息已然稳健,疗伤时就不再如同先前那般难以分心。 现下她们一边运转功法,一边也在留意叶殊这边的炼制。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叶殊比她们所想的更加从容,炼制出法宝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一般。且她们也在晏长澜把玩细剑时悄然留意了其品相,只一眼就发现,上面的禁制足足有五道!每一道都有天然神通。 这、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印家姐妹不由在意识里互相对话,震惊之极。 “叶道友的技艺是否太过出色了些?他才这样的年岁,怎么就能炼制出如此厉害的宝剑来!而且他对那样一件法宝的态度却很寻常,莫非此前常常炼制出那等品相的宝剑来么?” “大约是叶道友在此道上有极高的天赋,如此之人,原本就是难以揣测,能炼制出来,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我等还是唤他‘叶大师’罢,如此本事,该当敬重。” “小妹所言有理。” “能意外结识一位这般年轻的炼器大师,我等理应维护交情,待离开前,或者先要留下一个日后能再联系的方式?” “原本我也想与他们结交,只是因着此前总是我等拖累他们,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现下瞧见了,以日后求其炼器之名,或许反而更容易开口些。” “如此也是个法子。” “不过,你们瞧叶大师炼制出来的是一把宝剑,而晏道友又是剑修,若是他只擅长炼制宝剑,那恐怕我们姐妹也用不上啊。” “这也无妨,左右我们姐妹还有好些友人都是剑修,介时推荐给他们,也让他们有一处能获取心仪宝剑的机会。能帮上友人的忙,也是一件快事!” “二姐所言有理!” “只是,倘若叶大师肯替我等炼制法宝,出手的酬劳可要更加厚些才是。” “大姐所言有理。” 姐妹几个转眼间已交流数遭。 但才交流完不久,她们就发现那边的叶大师将细剑收了起来,又取出了几样她们或认得或不认得的炼材,再次开始炼器。 这一回约莫是他道侣坐在一边守着的缘故,这叶大师并未再次布下防干扰的阵法,而是迅速祭出一团火焰,将那些炼材一一融化、融合。 印家姐妹仍旧是时不时地分心去看。 待到那法宝渐渐地又要成型时,她们惊异又欣喜地发现,叶大师这次炼制的不再是宝剑,而是一样为中品法宝的发钗,上面虽不再是五道禁制,但也足足四道,每一道里面都包含天然神通,神通所散发出来的玄妙气息,也都非常强盛。 发钗适合女子,且被炼制成攻击法宝,就连那外观也极为精美,让姐妹几人一见就生出喜爱之情,直想将之买下,落在她们的发髻之上。 只可惜,这件宝钗好归好,却是金属性的,适合的也是拥有此类灵根的女修。她们姐妹都是水属性,与金属性很不相合。 “发钗着实美丽,叶大师的眼光很好。” “我们宗门里的赵大师虽说也炼制出过几件法宝首饰,蕴含的神通也不差,奈何那些首饰并不很美丽,都十分朴素,总叫人有几分遗憾。” “的确,叶大师便不同,若非那发钗对你我而言实在鸡肋,中品法宝又不便宜,我也真想同他换取回来!” “可惜啊,纵然咱们换取了,戴上几日也得去寻个修炼金属性的同门,问她们可愿换取。你我的友人中也无金属性的姐妹,给人做个赠礼也不成……” “两位妹妹宽心想,叶大师既然并非只擅长炼制宝剑,还能炼制出我等喜欢的法宝,岂不是极大的好事?看他炼制时从容自若,接连炼制两件法宝也不见法力窘迫,可见他的修为深厚,根基扎实。既如此,日后我们姐妹也可以试着去求他量身炼制法宝,再往高处想一想,说不得能请他炼制出成套的来,到那时,咱们用那成套的法宝与人对战,又能增加三分胜算!” “大姐说的是!而且……依小妹看,叶大师大约也不会拒绝我等的请求。否则,他也未必肯被咱们瞧见他炼器。” “应当是,据我所知,炼器大师们若是有空闲,只要不强求于他,也愿意接几个单子,如此一来,也能多些材料练手。不过我等求人量身炼制,难以确保一定炼成,即便炼成,也不能确保其品相优越。” “这也无妨,不论是在何处炼制都是这个道理,想要最适合的宝物,总是要多方筹谋的。我们姐妹几个积蓄算多的,也不怕多试一试。何况叶大师连续炼制两件都能成功,想必炼制失败的次数很少,你我姐妹只要运道不是太差,两三次里难道还不能成功一次么?只消叶大师肯炼制,又炼成了,总不会亏了炼材。” “的确如此……” 印家姐妹就这般偶尔对话,然后生生瞧着叶殊炼制两件中品法宝后,看了看天色,又随手炼制出一件下品法宝,也是品相绝佳的,还是一面小鼓,能为音攻。 她们瞧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这位叶大师当真是什么都能炼制,仿佛处处法宝都很擅长,着实叫人难以置信,又钦佩无比。 更让三姐妹震惊的,是叶殊炼制完三件法宝后,虽说好像是法力告罄,可他后来吞服了些什么药物打坐炼化,待气息全然恢复时,山洞外就投入了一抹晨光来——他竟然估算得这般准,恰好就将一整夜给打发了过去! 而她们姐妹三人呢? 因着偶尔会有情绪翻涌,直到叶殊恢复后,又过了一炷香左右,山洞里都已然亮堂堂时,她们各自的伤势才彻底痊愈。 · 印家姐妹呼出一口气,彼此相视,有了决定。 疗伤完成就该离开了,她们已劳烦两人太久,实在不该还赖着不走。 于是,印凤灵带着妹妹们走过去,向叶晏二人告辞。 “这一次,当真多谢两位相助,此番恩情,我们姐妹永不相忘。”说话间,她们满怀感激地送上一只储物袋,“区区薄礼,是为谢意,万企两位莫要推拒。” 晏长澜朝她们一笑,很爽快地把储物袋接过来,并未去探看里面的东西,而是直接说道“成了,只是举手之劳,印道友不必客气。东西我们收了,几位也不必再挂在心上。” 印家姐妹见状,也不由都嫣然而笑。 印凤灵依照她们昨夜商议的,对叶晏二人说道“此次相处,我们姐妹仰慕两位为人,两位可愿意留下联系之法?待离开秘境后,我们姐妹想要招待两位一回,以表心意。不知两位是否愿意赏光?” 晏长澜知道叶殊并不反感这几姐妹,也愿意和她们来往,当然就一口答应下来“几位印道友都是女中豪杰,品行无可挑剔,我们二人当然愿意结交。” 叶殊取出来一只传讯纸鹤,说道“用此物可以联系。” 印凤灵几人大喜,自然是小心将那纸鹤收了起来。 印凤君悄声细说“叶道友……叶大师炼制的法宝着实厉害,不知可愿意接单给其他修士量身炼制?” 叶殊略点头,说道“我如今还需要许多磨炼,自然是接单的。不过因着仍要以修炼为主,凡有接单,也要依次炼来,不能立即安排炼制。”他顿了顿,“若我与长澜不去历练,接单之后,最晚一年当可炼制。” 晏长澜在一旁笑着补充“阿拙若是没空,总会知会一声的。可以退了单子,日后再想炼制时重新排单。愿意等一等的也能先将单子搁下,待阿拙空下来,同样依次炼制。” 印家姐妹听得认真,明白这位叶大师是很乐意多多练手的,当然高兴。 印凤君在姐妹几个中年岁最小,出来逗趣说话也都更轻快,于是又小声问“那若是要请叶大师出手,报酬几何?” 晏长澜回答“通常是依照规矩来,但若是有哪位同道不凑手,又急需宝物,也可以用其他之物换取。或是用与酬劳等价的炼材换取,又或是拿出些阿拙没有的阵道相关修炼之物交换,尤其以上古阵谱最佳。” 听到此处,印家姐妹都是一愣。 要换取炼材这自然是情理之中,可是…… 她们脱口而出“用阵道相关换取?” 晏长澜一笑“阿拙是阵道修士。” 印家姐妹“……” 敢情……如此厉害的叶大师,竟并非是主修炼器一道的。 一时间,心情难以形容。 最终,三姐妹还是将那古怪之感压下。 只管敬佩就是了。 一切都询问清楚了,印家姐妹也就正式告辞。 晏长澜将她们送到门口,与她们告别。 在那三姐妹的身影消失后,晏长澜又来到叶殊的身旁,将储物袋打开,倒出内中之物。 霎时间,一片璀璨光芒闪烁,又有些叮叮当当的响声。 晏长澜定睛一看,那闪着光芒的正是堆积的许多中品灵石,神识扫过一算,竟有六百之多!那三姐妹,大约是每人给了两百。而叮当响的则是许多小瓶子,共有十二瓶,乃是两种疗伤丹药。一种为天水门特有的天水丹,专用于医治受损经脉与丹田的,倘若修士与人对战时受了这等伤势,吞服这种丹药后,就能滋润其受创之处,由丹药里的天水之力细细治疗,让他们迅速地恢复。另一种则是春雨丹,为外伤丹药,若是有哪个修士肉身受了重创,将这种丹药捏碎在伤口上方,丹药就会化为淅淅沥沥的春雨一般淋漓在伤口上,极快地愈合起来——倘若没有异样的力量阻碍伤口愈合的话。 这两种疗伤丹药都是极好的,再加上那六百中品灵石,可说是十分丰厚的谢礼了。 印家的姐妹三人,这是不仅给了被援手的酬劳,还增厚了几分。 叶殊说道“想来还算上虎血苔藓。” 晏长澜一怔“虎血苔藓?” 叶殊就将昨日晏长澜未来时,他在这洞窟后方采摘到两种贵重的灵药,又分出虎血苔藓相助姐妹三人弥补精血之事说了。 晏长澜顿时笑了“原来如此。”随后,他也取出一物,乃是盛放在玉匣里的碧空风莲,说道,“我昨日猎杀妖兽时,它们正在争抢此物,最后反倒落在我的手里。” 叶殊眼里有一丝惊讶“此物甚是难得,竟然在此处轻易见到了。” 晏长澜点头,感慨道“你我如今都是灵根十分纯,用不上此类提纯灵根的天材地宝,但想必还有许多修士急需此物。依我看,暂时先留在你我手中,莫要就此上交宗门。日后若是见到什么需要此物又品行好的风属性修士,再来出售也不迟。” 叶殊略思索,说道“也可。回去叫秋滟红他们将消息打探一番,宗门里哪位同门最是需要,优先出售。” 晏长澜也很赞同。 流云宗待他们两个都很好,最好的宝物,当然也要留给宗门。 想到此,晏长澜不由说道“若是风师尊和淳于师叔里哪个有风灵根,这宝物就给他们留着了,还能让他们更进一步。” 叶殊道“日后焉知不能遇见更适合两位师长之物?无须遗憾。” 晏长澜又笑了“阿拙所言有理。” 接着,晏长澜又把两块御兽牌取出来,交给叶殊,作为礼物。 叶殊听他说完其中雌鹏与鹏卵、他的种种思量,微微点头“我将之先收起来,待回到宗门后,养在御兽院里,叫钟紫他们照料。待鹏卵顺利产下,我再用混沌水滋养一番,养出小鹏鸟来。到那时,两只雌鹏愿意留下也可,若要去寻其他族群,你我便叫人放出风声,寻得其他养了雄鹏的同门,叫鹏鸟们互相相看就是。” 晏长澜登时一乐“如此也好。” 两人交谈了一阵,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他们到秘境里自然是要多多探索的,也不能就在山洞里一直待着。 叶殊想了想,让晏长澜稍等片刻。 然后,他很快取出几种炼材,快速地炼制出一小堆透明的珠子来。 每一颗珠子只有小指指肚般大,色泽剔透,就像是最寻常不过的琉璃珠子,也没什么禁制神通的,不仅不是法宝,甚至连法器也不是? 晏长澜却认出来“是留影石。” 只是这留影石是特殊炼制出来的,其形体比寻常留影石小了太多,也因此看不出它其实是一种能录入影像的特殊法器。 叶殊道“如今的秘境中气氛并不轻松,你我一边探索,一边寻找宝物,亦更要留意修罗门等邪道中人,尽量斩杀,也多搭救些其他同道。” 晏长澜闻得这话,就想起之前除了三姐妹还救下玄英门弟子之事,同叶殊说了以后,又好笑道“若有机会,多录入些玄英门的影像,回去后合在一处,想必有趣。” 叶殊莞尔“倘若遇上,自然也好。”他又说起正事,“秘境的地图越是完整,你我所能得到的流云点越多,但若是你我两个,难免分身乏术。故而我炼制出这些留影石来,将之分散给啮牙凶虫,叫它们各自含在口中,往各处四散开去,尽力多多录下秘境之内的情景。待它们归来后,我再将留影石以秘法合在一处,其中的留影便也合起来,能形成一片地图。” 诚然涅金蜂能飞在空中,似乎于录影而言更方便许多,可也是因着它们金灿灿地飞在空中,反而显眼,不太合适,且容易迷途于半路。但若是啮牙凶虫则不同,它们可以与一代雄虫联系,可以通过这联系寻得叶晏二人,而它们色泽暗沉,潜藏于草地里难以让人察觉,能轻易隐匿自身。同时它们也能上下攀爬,还能查看地面以下的情景,用来录影就再合适不过了。 晏长澜才听叶殊说完,就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觉得甚好。 于是他便说道“那就将‘绘制’秘境地图一事交给啮牙凶虫,只要它们用心,回头你我能交出的地图,也必然对宗门大有贡献。” 叶殊微微颔首。 之后,他果然就将啮牙凶虫尽数唤来,每一只都分给它们一个小型留影石含住,叫它们各自前去探索秘境。 “秘境若要关闭,必然会有预兆。你等身为凶虫,应比我等修士更加敏锐。故而倘若有了哪怕极其细微的感知,也要立刻归来。否则,到时就会留在秘境之内,直到下次秘境开启,才有机会出来团聚了。” 啮牙凶虫簇在一起,发出一些极其细微的窸窣动静,像是传达了什么答应的意念。 接着,叶殊取出那五面布阵的小旗,啮牙凶虫们则陆陆续续地爬到山洞之外,飞快地朝着远方而去——的的确确,每稍远一些,就会有好几只分头爬走,朝向不同的方向。 叶殊和晏长澜也走出山洞,看着外面颇佳的天色,心里有些畅快。 晏长澜笑道“我们走?” 叶殊点头,叫出凶面蛛蝎,与晏长澜一起跃上其后背。 凶面蛛蝎脚下生出云雾,似乎爬行又似乎飘浮地,快速前行。 依照叶殊所指的方向前行。 · 秘境里的各种宝物很多,在凶面蛛蝎的乘载下,叶殊和晏长澜一直很是轻松。两人如今都穿着一身玄色法袍,落在巨蝎的黑色后背上,就像是与巨蝎合为一体似的。 他们两个也干脆都戴上了面具——这自然不是为了防备什么,也不是非要遮掩面目,而是这面具也是叶殊曾经用心炼制出来,戴上之后,可以防御大多数的毒气、**、惑心之物等。同时,面具里靠向唇边还有数个极小的小凹槽,有的放着涅金蜂蜜,有的放着混沌水,还有的放着暖玉光。若是不慎中招,且面具的用处被削弱,那么心念一动间,想饮用哪种就哪种,自然可以解除掉体内的一切不适,让他们能极快地恢复过来。 在凶面蛛蝎的一路奔行下,叶晏二人遇见了多处灵气旺盛之地,在那处或者孕育有天材地宝,或者有已然成熟的灵药,还或者孕育出了许多还未能聚集成灵脉的中品灵石……只要是瞧见了,当然他们也都会将之采摘、挖取,再存入混元珠中。 只又过去了大半日而已,两人所得的好处就已十分多,此次的秘境之行,给他们带来了相当丰厚的资源。 但有些宝物也并不容易得到,的确有好些天材地宝生长的环境特殊——乍一看较为寻常,可一旦接近,就会发现那宝物附近的方圆数丈之内都极其冰寒或者极其炎热等等,修士想要取得那天材地宝,必须能忍耐此种环境接近,还要细心采摘,才能成功。 于晏长澜而言,其在炼体之道上道行很高,在整个秘境里也属于顶尖的,几乎能适应任何极端环境,遇见此类情景时,他自是当仁不让,由他前去将宝物取回。 又有一些地方的天材地宝,孕育它们的周围有着天然的阵法,往往看似粗糙,却有着“大道至简”之感,其中蕴含着相当精妙的阵道之理,若是不能解开,被阻隔还是轻的,更多是会陨落在阵法之内。 但与阵道相关的,就往往难不住叶殊。 叶殊遇见此种情形,便会先将那阵法感悟一番,领悟到其中的玄妙,再来自行破阵。有时候他看出了破阵之法,但若要一步步地破开十分繁琐,极浪费时间,他就会直接一指点出,以阵湮劫指将那阵法直接破除。 于是,有叶殊在,凡是以天然阵法护住的宝物,只消他们遇见,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叶殊破除阵法,取走宝物。 而晏长澜乃是风雷剑修,悟出的真意直指本源,战力极为强大,遁速也无比迅猛。在许多宝物所在,有妖兽看守,扑击而来,他就会迅速出手,将那些妖兽除掉。 ——当然,若是哪个地方的妖兽达到了二境,若是还未开灵的,倒也可以尝试应对一番。可若是开灵的,二人都不会久留,能远远地察觉到气息不对,迅速离开。 探索秘境的一路中,叶殊和晏长澜收获甚多。 涅金蜂一直待在叶殊腰间的小笼子里,每逢晏长澜与妖兽缠斗,又或者叶殊悟阵时,这些蜂子就会自行出来,在附近的花源采蜜。一旦二人要离开了,它们就会迅速飞回,重新进入笼子。 可想而知,待到叶晏二人离开秘境时,这些涅金蜂所采集来、酿制而成的蜂蜜,或许又会有别样的滋味。 · 山谷前。 一头足有五丈高的巨熊仰面长吼,厚实巨大的熊掌猛然向下拍来! 缠绕着紫青光芒的人影身后似有羽翼一般的物事飞快拍动,人影就躲开了熊掌的凶猛攻击,瞬时挪到了另一边。而熊掌则赫然拍在了地面上,将那处拍出了数道缝隙,犹若蜘蛛网一般,往四面八方地裂开去。 巨熊一掌拍空,身上的气息越发暴戾,整个人立而起,熊耳轻微地动了动,就察觉到了那人影的踪迹,立即转身,猛然发出一声吼叫! 这吼叫中,包含着很可怕的力量,在空中泛起一阵阵音波涟漪。 涟漪飞快地扩散,但凡是其蔓延到的地方,空间都在不断地震动,阻碍着在那一片地方飞快闪动的身影,使之身法变慢了许多,由肉眼难以见到,变得隐隐可以捕捉。 巨熊正是等待着如此,在那人影似乎被震出后,巨大的熊掌犹如拍苍蝇似的往那边打去,熊掌并不被音波阻碍,就很顺利地逼近了那道人影! 人影再次拍动双翼,尽管仍旧很快,却只是险险地躲开,依旧被熊掌所刮过的厉风擦上,差一点就会受创! 巨熊眼见人影当真变慢下来,就接连出手,其身躯虽然庞大,动作竟然十分敏捷。很快,巨大的熊掌结结实实地,拍到了那人影的身上! 这一刻,形势十分严峻。 那人影……或许当真就要被这一掌拍死了么? 然而,并无惨叫声发出,却是响起了一道沉闷的对撞声。 澎湃的力量朝着两边横流而去,在力量宣泄过后,烟尘散去,出现在巨熊对面的,竟然是一个极其巍峨的巨人。 其身高,也足有五丈余。 巨人通身泛着青色的雷光,映得他的肌肤也变成了青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这时候,巨人的右手抬起,也伸出了手掌,刚好与巨熊的熊掌相抗。 彼此间的脚步都很稳固,任谁也没有后退。 如此一看,他们的力气,居然相当? 。 第 805 章 救人 不远处,一个玄衣修士正在静静地观战。 巨熊和巨人在激烈地对撞,他们没有使用任何法术,也没有运转什秘法,只是纯粹以肉身互相对抗。巨熊的熊掌拍出无尽凌厉的掌风,以庞大的身躯疯狂冲撞,还有那张大的熊口,利齿森寒,无比恐怖。巨人则是运用手肘、膝盖、臂膀、腿脚等处,颇具技巧,但每一招每一式也都带着极为澎湃的力量。 这巨熊便是守护这山谷中宝物的妖兽,尚未开灵,其气息之强盛却已堪比金丹三转,加上它皮糙肉厚,防御极高,着实让人很难对付。与之交战的自然就是晏长澜,他原本是用上风雷翼与之周旋,试图寻得它的弱点将之斩杀,偏偏这巨熊有一种天生的秘术,可以发出强大的音波,阻碍对手的身法。 风雷翼虽说极快,却也仅仅是风雷九变的第二变,以晏长澜现下的实力,风雷翼还大有可以提升之处,就在此时被削弱了几分,在巨熊一掌拍来后,当真是危险得很。不过晏长澜的手段也多,当时十分沉稳,直接化出了巨灵身,与巨熊正面肉搏起来。 斗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巨熊的力气渐渐告罄,而晏长澜这具化身由其肉身和法力共同支撑,而他的法力极为浑厚,又能以技巧节省法力,自是比大肆浪费力气的巨熊的消耗要少上许多。 于是,晏长澜最终以巨灵身施展风雷动,手中倏然出现拙雷剑,在接连的数次劈斩中,砍断了巨熊的头颅。 巨熊极为不甘,最后发出一声吼叫,音波翻滚而来! 然而,晏长澜的澜风剑出,犹若雨点般的剑法接连斩落,硬生生将那些音波全数削去,散作四面八方的流风。 接下来,晏长澜的巨大身躯迅速缩小,重新化为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寻常剑修。他转过身,戴着面具的脸上瞧不出其神情,声音里却不见疲惫,而是带着笑意的。 他说“阿拙,据闻妖熊熊掌最是肥美,不若将之留下,交于钟紫烹制?” 一身玄衣的叶殊朝着晏长澜身边走去,口中淡淡应道“那便试试她的手艺如何。” · 晏长澜收起了那具巨熊尸体,和叶殊并肩走进山谷中。 刹那间,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连带着整个山谷都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让人犹如置身于春日之下。 两人瞧见,谷中有一个暖泉,正在汩汩地冒着热气。 暖泉的周围,生长着很多花木,四处落英缤纷的,景色极为美丽。 叶殊放出涅金蜂,叫它们去采蜜,而他自己则与晏长澜来到了暖泉边上,目光落在泉眼里的那颗浮浮沉沉的珠子上。 珠子旁边还生着一根石笋,每日都被泉眼里涌出的泉水冲刷。 晏长澜拉着叶殊,和他一起走进了温泉。 泉水比起寻常的温泉要更热一些,几乎有些烧灼之感,但对于那头巨熊而言,大约就是恰好合适了——若非此为活水,被那巨熊泡过、满是妖气的,他们便不会就这般进来了。 来到那珠子前,叶殊在唇边轻轻一抹,手指间就出现了一根细针。 正是百劫九煞针。 晏长澜会意,取出来一只玉葫芦。 叶殊用这细针轻轻地在石笋上刺了一下。 下一瞬,一抹乳白自石笋内徐徐流淌而出。 叶殊并指而去,将之牵引。 晏长澜则将葫芦嘴打开,对着叶殊的方向。 随着叶殊手指的划动,那抹乳白被不断拉长,顺次地穿过葫芦嘴,没入到葫芦里面,就像是源源不断似的。 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觉原本灰白莹润的石笋随着那些乳白流液进入葫芦而不断褪色,从灰白变成了半透明。 在叶殊所牵引的乳白流液越来越细,直到最后一滴迸发而出、跳进葫芦嘴后,整根石笋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就此碎裂了。 · 石笋中的乳白流液,也是一种天材地宝,名为“温泉灵乳”。 上百口孕育十万年以上的灵泉,才有可能伴生一根石笋,而这石笋就蕴生灵乳,每数年或是上十年才得一滴,天长日久下,待整根石笋内灌满了灵乳,还要再酝酿百年以上,才算是成熟可用。否则,倘若稍有提前,这灵乳就会变为毒物,反而服用有害了。 至于这成熟的灵乳有何用处? 其天地生养而出,却是能蕴养元神之物。若有哪个神游修士得了此物,可以相助其元神蜕变,更快地突破境界。 不少灵药都有相助元神蜕变之效,但这灵乳却是极为温和的一种,且并不会削弱元神,比起叶殊曾经出售的神机草,功效还要强上十倍。 当真是极为难得了。 先前那头妖熊还未开灵,不知其妙处,故而即便石笋成熟已久,却依旧不曾取用。 如此也是便宜了叶晏二人。 · 如今叶殊取得了这些,并不会将之出售,至少也要留到他们神游境时。照理说,混沌水滋养万物,对元神蜕变也该是大有好处,但万一不成,这温泉灵乳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而若是混沌水依旧无比神妙…… 叶殊与晏长澜亲近之人也颇有几个,到时候碰见了哪个、哪个有所需,就该送的送,该换的换。到那时,再做决定也不迟。 · 收好了这灵乳,叶殊才伸手摘下那在泉眼浮沉的珠子。 珠子温润无色,内中似乎含着一抹水光,落在手中时,又有一股微微暖意,十分让人喜欢。 这珠子就是灵泉珠了,也是许多口灵泉中才能孕育出这么一颗来,若是不将它摘走,它就能在泉眼里被不断打磨、提升品相,而一旦摘走,安放在某处土地上,它就会渐渐冒出泉水来,逐渐形成一个新的灵泉。 依照叶殊判断,这珠子堪称上品,真生出灵泉来,灵泉的品相也必然不差。 日后他与长澜说不得要豢养不少妖兽,这灵泉珠或是安放在御兽院,或是安放在混元珠里,总能有个合适的去处。 此刻,暂且先将珠子存放起来。 之后眼见那些涅金蜂尚未将花源采尽,晏长澜又消耗不小,天色亦有些昏暗,二人就先在这山谷里修整一番。而且此处又有妖熊气息残留,等闲妖兽不会轻易过来,只要将进入山谷那处用阵法封一封,便更能安全许多。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摘下面具。 晏长澜会意,同样如此,又到温泉的一侧打坐起来。 这温泉既是灵泉,其中散发出来的灵气也很浓郁,在此处调息,比之在其他地方更舒适,且事半功倍。 叶殊走到山谷的口子那处,取出两块阵盘,分别拍在两边的山壁上。 刹那间,谷口弥漫出丝丝白雾,用不上几个呼吸时间,就充盈着入口处,缭绕不定,犹若自然的雾气一样,把山谷遮掩起来。 如此,就更隐蔽了。 随后叶殊走到温泉的另一边,与晏长澜之间仍是侧头即能瞧见彼此。 他也打坐起来。 两人运转功法,都是飞速吞吸天地灵炁。 他们体内的紫丹轰隆作响,丹火在燃烧法力时,也越来越旺。 · 临近半夜,叶殊微微眯眼,低声开口“凶面,去将山谷口那几个身着紫衣的杀了。” 一只小蝎子从叶殊的后颈慢吞吞地绕到前面,又不疾不徐地朝着地面爬去。 叶殊冷哼一声“还要我来催促?” 小蝎子爬得顿时快了数倍,无声无息地就落在了叶殊的脚边,随后它蝎尾接连摆动,每向前爬行一寸,身体就会变得庞大几分,再继续往前,就逐渐从指节大变得只能勉强从入口挤出去。而在它挤出去的瞬间,又大了数倍,几乎就像一座小山。 同一时刻,有血腥气混在了白雾里,也弥漫到山谷中来。 叶殊神情不变,右耳微动。 外面的动静,一点点尽数地传了进来…… · 几道身影在山中穿梭,身上都萦绕着一种不祥的血雾。这些血雾随着他们的疾行不断地吞吐着,像是一门在加快他们身法的秘术,又像是一种活物般,感觉有些奇异的恶心。 在这些身影前方不远之处,有两道人影在急速逃走,一路逃,他们身上的血液一路滴落,淅淅沥沥地蔓延向前。 但怪异的是,当后面的身影追上来时,但凡他们所过之处,前面人留下的血液痕迹就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擦拭过似的。 这般前后而行,前方两人几度要支撑不下去了,可偏生后面的人又停了停,仿若老猫戏鼠,由得前方两人再跑出去一段后,遂又很快追上,拉近双方的距离。 渐渐地,逃命之人逃到了一片入口布满白雾的山谷前。 两人的心情都很不好,因着他们才到此处,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妖气,堪比金丹三转,其力量必然不弱。此刻他们若是逃到谷里,必定会被妖兽发现,一场恶战,而若是不进入山谷,后面那些人影就会将他们堵住,也不知会被如何折辱。 但…… 哪怕死在妖兽的口中,也强过落在邪修的手里。 两人咬牙,拉着彼此的手,一头扎进白雾中。 紧接着,他们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竟被白雾分别裹住,分不出方向来,既无法进入山谷,也没法从山谷里走出去。 其中一人嗓子微紧“是阵法。”他强行冷静下来,继续说道,“虽不知是天然阵法,还是内中有道友歇息而布阵,但只要那几个邪修破不了阵,你我二人未必不能借助这些白雾保命。” 另一人也道“此言甚是,这阵法,或许就是你我的机会。” 两人这般说了几句,都是心中一定。 他们如今要留意的,便是当邪修也没入白雾中后,他们要如何周旋。 然而,两人还未等到有敌人入阵抵御对方,就先闻到了血腥气。 这一刻他们的心中却并无几分喜悦,更多则是恐惧—— 血腥气从何处来?自然是从外面的“追兵”。 那些追兵都在金丹二转以上,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连逃命都难, 两人不由怀疑,就连那些追兵都会死在此地,那么他们究竟是来了个什么地方,又会有什么遭遇?浓密不见人影的白雾,是否也有着很大的危险,只是他们也没法分辨? 但再多的推测也无办法,两人此刻尚且安全,便也不四处乱走,就彼此待在一处,等着后面将会发生之事…… · 几个邪修一边追杀两人,一边惬意地判断被追杀的“猎物”身上,能取下多少合适的炼材。纵然是猎物进了山谷,入口又迷雾重重,这些邪修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无他,自信而已。 在这几人看来,只要不遇见元婴修士,他们兄弟可以尽情地在秘境里屠戮、逗弄、豢养其他差不多境界的修士。而当这些修士被折磨而死后,于邪修而言,能演化出许多种提升他们的“底蕴”的宝物。 到了谷口,邪修们抬脚就要踏进白雾里。 其中一人抢先一步,还在对另外几人邪笑。 可另几个邪修却惊悚地发现,就在那个同门在转身的刹那,一条犹若精铁打造的巨大尾钩从某个极为诡谲的角度突刺过来,让那同门根本来不及反应,腹部就被尾钩捅穿,整个人腾空而起,竟是被蝎尾高高地悬挂起来! 更可怕的是,以那位同门的实力,其周身萦绕的血雾是可以快速帮助他恢复伤势的,即便是止疼亦可。然而他的身体却是肉眼可见地逐渐干瘪起来,这还未死去的同门面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他那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由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具干尸! 之后,这同门的意识也奔溃了,且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盏茶的时间里。 另外几个邪修瞧见如此诡异的一幕,当即不敢再留! ——若说邪修最擅长的乃是何物,其一为折辱他人化为修炼的资源,其二就是长于苟住性命,只要奸猾逃生,后续就是“海阔天空”。 然而,刚刚赛了点牙缝的“怪物”,又如何会放过到嘴的美食? 在邪修们蹿出的瞬间,就发觉自己的脚踝被一股力量拉扯住,以他们的力气,居然无法挣脱!他们迅速观察自己,则才发现不知何时,在脚踝处出现了一根好似蛛丝一般的物事,瞧着极为纤细,却力大无穷,哪怕用法术打过去试图将之弄断,竟然也都不能触碰到那蛛丝,着实非常古怪。 既如此…… 邪修们像是有了点默契似的,都是取出一把短刀、匕首之类,朝着脚踝稍上方之处,狠戾地用起斩下! 脚踝被捆住,那就砍掉脚! 一瞬间,好几只脚就此掉落在地上了…… 只可惜,饶是邪修们再果敢,还是低估了“蛛丝”的主人。 即便脚连着脚踝都掉了,蛛丝却能再往上爬一爬,犹若附骨之疽那般,根本不能摆脱。随后一阵尖锐的刺痛,蛛丝直接勒入了他们的皮肤里,而他们只感觉到体内一片冰冷……那蛛丝在抽出他们的鲜血来,而他们自己却根本逃不掉,纵然还想寻找逃生的机会,力气却越来越弱,体内的法力也再也无法运转起来。 这些邪修逐渐失去了意识,只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被高高地悬挂起来,在那临死的最后一瞬,他们极力掀开眼皮,瞧见了一道朦胧的、无比庞大的巨蝎身影。 ——倘若白雾中的两人走出来,就会发现这诡谲的一幕。 一头巨大的蝎子摆动着蝎尾,把上面挂着的修士骨皮甩到山壁上,听着那处发出的许多噼里啪啦骨头碎裂的声响,又看见一副皮囊软趴趴地落下了地。 它的身体下方冒出了好几个蛛丝,同样是各自穿透了一具已然被吸干的尸身,又将这些尸身高高地悬挂。 凶面蛛蝎奉主人的命令,来到山谷外宰杀来犯的敌人。而常年不被允许吞吃这类血食的凶面,这一回勉强填了填肚子——它自然是一个也不能放跑的,若是放跑了,岂不是损失了一盘小点心么? 此刻,它感知到在迷雾里还有两人,只是他们身上并未穿着紫衫,并不在其主人所提出的人里,它的眼中不断闪烁着凶光,又想要扼杀那个趁着它虚弱就占了大便宜的修士了。 只是…… 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凶面蛛蝎身形猛然一颤,然后无可奈何地趴在了地上。 便是,这回它又认输了。 白雾里的那两个血食,它不去吞吃就是。 趴了有一小会儿后,凶面蛛蝎慢吞吞地转身,庞大的身躯随着它不断地往山谷里去,也变得越来越小。 没过上几个呼吸时间,这巨蝎变成了小蝎子,在草丛里也几乎再不能瞧见它的踪迹了。 · 谷中。 叶殊睁开眼,眼里划过一抹冷光。 果然,若不随之同去,凶面蛛蝎就会本能地想要反叛,先前它又想要违背他的指令,对并未穿着紫衫的两个正道修士下手。 但叶殊如何能让凶面蛛蝎肆意妄为? 自然是立即以秘法压制,叫它不得不安分下来。 叶殊察觉到凶面蛛蝎顺服地回归山谷之内,也才收敛了面上的冷意。 也罢,当初豢养此蝎时,就已然知道此类凶虫是极为残暴的,且噬主的本能极强,要将之好生地御使起来,就必须将其时常压制,它的实力境界也绝不能超过自己。既如此,也不必在感知到对方不顺从时,就生出不满来。 若是那般,只怕是时时刻刻都要不满。 不多会,小蝎子从叶殊的衣摆处直接向上攀爬,随即又寻了个隐秘的位子趴下来。 · 白雾里。 两个修士不曾听见什么大动静,外面的邪修竟也没有进入迷雾之内。那他们该是要继续呆立于此,还是先查探一番? 没有多加思索,两位修士就释放出自己的神识。 他们的神识很凝练,极快地探出山谷,可外面空无一人,唯独…… 其中一人低呼出声“快看,那几具尸骨!” 另一人难掩情绪,嗓音嘶哑“是……是先前追杀你我的那几人。没想到,他们居然都死在了山谷之外,还落得如此模样。” 二人都是呼出一口气 “不知……不知他们为何会如此,是遇见了什么样的妖兽或者怪物?” “不论遇见什么,就连这几人在一个照面间就沦落至此,你我有伤在身,实力也不如那些邪修一同应对,自然也不是那奇异之物的对手。” “还好你我反应敏捷,不然在外面稍微停留一会儿,就会被奇异的妖兽……” “的确幸甚……” 随后,二人决定在白雾里再待一小段时间,再多等一等,直至确定那屠戮吸血的妖兽已然不会再出现,再离开不迟。 可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下一刻,白雾忽然就都散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 “莫非白雾是那妖兽引诱修士的诱饵?” “那妖兽难道要出来了不成?” 也是这时,一道微冷的嗓音响起“还请两位道友入谷一叙。” 两位修士愣了愣。 其中一人才低声说“看来,先前那一幕,说不得是因着山谷中有同道出手,才将你我救了下来。现下你我理应过去道谢,也该要送上一份谢礼。” 想到此,两位修士将各自的狼狈的衣衫整了整,这才施施然走进山谷里,去见那声音的主人。 随即,他们抬眼就看见了温泉边上的两人。 一个正在阖目修炼,一个正将视线扫来,都是……很年轻的修士。 两位修士正要上前道谢。 却听到,那个眸若寒星的年轻男修开口询问,声音淡淡“敢问两位道友,是出自何门何派的修士?” 听得这话,两位修士齐齐一顿。 他们的心中,生出一丝不妙来,然而以他们的自尊,又无法对救命恩人说出谎言。 于是两人还是说道“我二人出自玄英门。” 接着,他们就见那年轻男修沉吟着,再次开口。 “我与他,出自流云宗。” 年轻男修微微抬手。 “两位,请。” 两位修士“……” 请,请什么? 请什么他们当然知道。 两位修士猛地深吸一口气,各自翻出储物戒,从里面各取出两百块中品灵石。 也是这一瞬,他们发现不知何时,在“伸手要钱”的年轻男修身侧,陡然出现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留影石。 两位修士嘴角扯了扯,抬头用正脸面对留影石,面皮也抽动起来。 “玄英门人,谢过流云宗弟子救命之恩。” 接着,把灵石推了过去。 待交了买命钱后,这两位修士半点也不想留在此处了,他们也顾不上先前那吸血又凶猛的妖兽是从何处而来,只是再也不想看见流云宗弟子“洋洋得意”的脸,随口告辞一声,拔腿就跑。 跑出去就迅速遁走了。 叶殊当然没有洋洋得意,不过,他也的确是记得这两人。 早先进入秘境时,叶殊和晏长澜是最后一批金丹修士,在其前面进入的那些,以两人的记忆不说是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却也大致有点印象。 离开的两人,就是第三批进去的,叶殊他们即将也要进去,当然就更专注几分。现下他瞧着眼熟,多看两眼后,就确认了对方来自于玄英门。 而流云宗遇见玄英门…… 以叶殊的性情,倒也不会做什么嘲笑讥讽之事,可遇见了也救人了,那么按照规矩,该收的灵石却一个也不会落下。 · 离开的两位修士掩面奔行了好一会儿,满脸都是“欢喜”。 “这次可好了,差点死在邪修手里,又被流云宗的人保住性命,做了个什么留影。” “但愿日后莫要被嘲笑得太狠,倒不如离开秘境后,我先上交了大多不必要的资源,然后趁着留影一事尚未曝光,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你说得对,介时加我一个,我有一艘小型飞舟,其速极快,你我可以轮流操控。” “有道理,你我约个地方相见……” 渐渐地,他们就远去了。 · 山谷里,晏长澜见两个不速之客没了踪影,睁开眼,笑道“阿拙,你特意叫了玄英门的人过来留影,可是有趣?” 叶殊朝他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有趣。” 晏长澜好笑,但瞧见自家爱侣如此轻松模样,也不由得笑得更高兴了些。 ——阿拙来到灵域后,总能眉眼舒展,实在再好不过了。 · 这事过去后,一夜再无他事发生。 次日清晨,叶殊和晏长澜起身,离开了这座山谷。 与先前两日一直寻找资源、几乎没怎么见到旁人不同,自打昨夜再次救下玄英门弟子后,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旁的孽缘,二人又数次遇见了他们。 · 譬如…… 叶晏二人发现了一条大河,河中孕育有一种滋味绝佳的河蚌,每一个河蚌都有磨盘大,但其肉质却因妖气之故并不干硬,反而很是柔滑,滋味也软嫩鲜美。 晏长澜见了认出来,自然想要为自家爱侣多摸上一些养着,混元珠中有滴入了混沌水的池子,尽管其被冲兑到了极淡,却也十分适合豢养河鲜——莫看已然有许多银龙鲤、白虾莲藕都被移到了弟子居中的莲池中,但也并未全部移出,还有许多依旧养在混元珠内。 如今河蚌也可以如此分配,在混元珠里留上一些,也在外养一些,平日里打牙祭抑或是宴请客人,都是一顿美味。 就在晏长澜正在摸河蚌,而叶殊则在岸边接河蚌时,就有风声滚滚从远处而来,风声分为两段,前面那段是个头戴步摇的美貌女修,面色发白法力似乎告罄,其后面追着的黑气滚滚,包裹着的是两个修罗门的邪修。 眼见这美貌女修不能同时应对两人攻击,身上有了许多伤势,同为正道的叶殊和晏长澜就不得不动手了。 晏长澜自然不愿意劳动自家爱侣,当即就要上岸。 然而,叶殊却说“河蚌还少了些,长澜你且替我多摸几只。” 晏长澜身上的风雷之光还未亮起,便先熄灭,他一笑答应“是,阿拙。” 叶殊转身,并未看前方女修如何,只一指点向她身后的两个邪修。 霎时间,两个邪修都被一股无形之力笼罩住,面色都是一慌。 下一瞬,那股无形之力倏然湮灭。 两个邪修也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中,被碾成了一团血肉。 叶殊再弹指而去。 一点火光落在两摊血肉上,须臾就焚了个干净。 随即…… 发生了如此对话。 “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无须客气。不知道友来自何宗何派?” “……玄英门。道友来自?” “流云宗。” 一片死寂后。 美貌女修板着脸,在留影石的对面取出一百中品灵石,咬牙切齿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感谢,而后,转头就走。 叶殊收起留影石,也收起了中品灵石。 ——这一次的灵石只有一百,并非是那女修不知规矩,而是女修的实力不过在金丹一转。她的本事其实不弱,奈何运道不佳,一下子就遇见了两个二转邪修,纵然她天分好,却也敌不过对方不仅境界高过她,还比她狡诈百倍,让她落入了拳套。 接着,女修就“落在了流云宗弟子的手里”。 着实……凄惨。 · 譬如说…… 叶殊和晏长澜因着涅金蜂报信,得知它们先前去采蜜的某一处,恰好遇见了飞霜竹林中生出了霜灵笋要出土。 这种霜灵笋是不错的灵药,适合冰属性的修士,可以卖出颇高的价钱,自会让叶晏二人满意。何况飞霜竹若是越过十万年的,乃是某种上品法宝炼材,叶殊作为一位炼器大师,推测那片林子里必定会有足够年份的,当然就更愿意走一趟。 于是两人顺着涅金蜂指引的方向而去,极快地抵达了那处。 然而那处正有两方修士战成一团,一方有三个邪修,另一方是一对有情人,因着邪修那边有宝物刚好克制这对有情人的法门,以至于他们抵抗起来处处受制,哪怕实力很强,也无法脱离纠缠,反而伤势越来越多。 叶晏二人落地后,因着那对有情人尚无殒命的危险,当然不好贸然穴手。 晏长澜扬声问了一句“两位道友,可要相助?” 那对有情人也不矫情,秘境中探索寻宝才是最为要紧的,既然已经受伤,又不愿意在此消耗掉保命之物,自然是得到救助更好。 于是为能更快解决,晏长澜和叶殊同时出手。 由叶殊的阵湮劫指分别点出,但一指三人消耗甚大,即便用上了直接湮灭,只怕也不能将他们杀死,故而叶殊干脆只将他们稍稍困住。这时晏长澜就默契上前,抓住这一线机会,用风雷动在那三人面前分别闪过,每一次都用上了洞穿剑,就将他们三个的头颅全都洞穿,使他们轰然倒地而死。 叶殊仍旧用三阳真火毁尸灭迹,叫邪修再有什么邪法,都不能复生。 两人看向那过来道谢的一对有情人,叶殊再次感觉到了,略微眼熟。 然后…… 依旧发生了如此对话 “多谢道友。” “不必客气,不知两位来历?” “我等来自玄英门……呃,不知两位?” “我二人,来自流云宗。” 沉默,死寂。 “两位道友,请。” 留影石对面,一对有情人面色苍白,一边道谢,一边取出各取出一百中品灵石。 接着,又是这对有情人毫不留恋的背影。 叶殊收起留影石。 晏长澜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两人走进飞霜竹林。 他们果然在这里收获了极多的霜灵笋,而竹林的最中心处,不仅生长了很多十万年的飞霜竹,就连二十万年的也有三根。 叶殊自然不会错过此等上好炼材,与晏长澜很是忙碌了一番,才将一应超过十万年的飞霜竹尽数取走。 而十万年以下的……超过一万年的都可以炼制法宝,也各取了不少。 两人所带走的的确是最珍贵的竹子,可竹林依旧极为庞大,再过上许多年后,还会生出如此年份的飞霜竹来。 到那时,就会有后人再进来这秘境,过来取走天材地宝。 · 再譬如…… 叶殊和晏长澜来到一个密洞,从外面看不出来,但是一旦进入洞中,就会发现比起外面要炽热数百倍,可谓是一处极端炎热之地。 极端环境固然难熬,但这般的环境里,往往都会孕育出很特殊的天材地宝。 这一个密洞的中心,居然是一座藏在山腹的火山口,在里面有极热岩浆,而岩浆的里面,又孕育出许多火焰灵芝。 每一朵火焰灵芝都好似一团真正的火焰一般,不断地燃烧跳跃,而这种灵芝又是对于火属性修士而言绝佳的天材地宝。 而且此番不仅可以出售给其他修士,叶殊修炼三阳真火时,浸泡由此物炮制的汤药,也能促进火法精深,有很多好处——同样的,还可以拿来让叶殊炼体。 自己都能用上的宝物,自然就更应该采集。 叶殊和晏长澜干脆一起动手。 一个有三阳真火护身,另一个的炼体之法足够强悍,他们纵身悬浮在火山口时,附身采摘那岩壁上的火焰灵芝,都不至于被火焰重伤。 然而,就在两人才刚摘了七八朵火焰灵芝时,突然间又发生了意外。 从密洞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修。 叶殊和晏长澜顿了顿,释放神识出去——密洞外,并没有追杀这人的邪修。 再观察这人本身——他似乎是被什么妖兽所伤,进入这里,多半是误闯。 这男修体内的伤势极重,眼看着就要殒命了。 那么…… 晏长澜取出一瓶丹药。 救人。 。 第 806 章 邪修的算计 这瓶丹药是出自印家姐妹的天水丹,专用来修复经脉和丹田的。 晏长澜倒出一颗,直接塞进男修的嘴里,再收好瓶子。随即再拿出一瓶,同样出自印家姐妹的春雨丹,倒出一粒在手中捏碎,化为淅淅沥沥的药液落在男修破破烂烂的身体上,给他修复他的肉身。 如此双管齐下,男修求生的欲|望也很强,在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时间后,终于悠悠转醒。 当然,他也就看到了半蹲在旁边观察他身体情况的晏长澜。 男修立刻明白发生了何事,连忙支撑起身体,虚弱地道谢——他能觉察到,身体内外的创伤都得到了有效的修复,他这一身伤,居然好转了六成! 虽说大家都是正道中人,如今理应同仇敌忾面对修罗门,但能被如此救治,依旧十分难得,是极大的恩情。 但男修不曾想到的是,救了他的恩人却是叹了口气。 心中有些不解,男修投去疑惑的眼神。 却听恩人询问:“道友,你出自何门何派?” 男修一愣:“在下出自玄英门。” 然后,男修就见恩人沉默了。 在恩人的手里,也赫然出现了一颗留影石。 男修:“……” 他明白了,救了他的是流云宗的人。 · 晏长澜也不是很明白,明明他和自家阿拙都在火山口里采摘火焰灵芝了,还能有玄英门的重伤弟子误闯进来,倒在他的面前。 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人手中玄英门的留影已经有了四五个了,这也太奇怪了一些——难不成,是因着两个门派都是玄云仙宗的遗脉,所以门中的弟子在这种较为封闭且危险巨大的环境中,就会很有缘分么? 却听叶殊说道:“或许真是如此。” 晏长澜怔了怔,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神情泄露出了疑问来。 叶殊道:“两个门派应当有些气运牵扯,危难时遇上也不足为奇。大约玄英门和流云宗的其他弟子也会相遇,到时候谁救谁,便看运道了。” 晏长澜不由好笑,也说道:“真有牵扯也好,遇见邪修也能多个人手。”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至少目前见到的玄英门中人在不知他们两个来历时都是态度与寻常的正道修士并无差别,只是一旦听说他们出自流云宗,就变得格外骄傲些。两家宗门争斗是有,但比起其他宗门之间,反倒像是有些古怪的香火情。 · 那男修用了晏长澜给的两种丹药,于是除了本身二转实力该出的二百中品灵石以外,还得给出丹药的价位。而流云宗弟子一旦能卖给玄英门弟子什么丹药,那必然就得要出个最高的价位,便叫这男修又拿出二十块中品灵石来——实则天水丹和春雨丹的市价皆是五块中品灵石,用在玄英门人身上,就得翻倍。 虽然很不甘愿,这种生死大事上,男修还是没法赖掉,尤其他近来为了入这秘境买了许多宝物,身上的灵石储备不多,当真是将底子都掏干净了。 再一想那可怕的留影……于是男修离开之时,心情也是很不痛快的。 · 晏长澜再去与叶殊一同采摘火焰灵芝,又收获了好一笔财富。 探索新秘境就是如此,每每都能得到许多宝物,尽管也需要面对许多未可知的危险,可只要运气不算太差,又能平安离开,回去后都会有好一段的时间不需要再费心筹谋了。 当然,也不能大意。 修士到了金丹期以上后,每个境界都需要消耗海量的资源,该境界的修士也无法懈怠,只能说有宗门又有天资的弟子要相对容易弄到资源一些,但也是有天资的弟子,消耗资源更加可怕! ——叶殊来到灵域后,不想耽误修行就得加入势力,这也是他不再只做散修的缘由之一。 搜集完火焰灵芝,两人离开了这个山洞。 接着,他们又跳上凶面蛛蝎的后背,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 一连在秘境里待了数日,这一天,叶晏两人刚好钻进一处刚生出不久的矿脉处挖矿。 照理说,这秘境的资源极为丰厚,经常随意就能看到足以卖出高价的宝物,尽管很多时候都有妖兽守护,可对于叶晏两人来说,堪比一境的那些妖兽们并不是他们的对手,甚至反手就能杀死,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动荡,可谓是一路横扫——于是他们其实即使发现了矿脉,也不必亲自挖矿才是。 然而这一处矿脉与别处不同,里面所出的不仅都是中品灵石,而且灵气之浓郁让人心惊,哪怕只是最外边的那些矿石,居然也都灵气四溢! 如此似乎可以推测,在这矿脉的深处,或许会孕育出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是聚合境界的修士才会常常互相流动使用的,他们才是金丹期,若是早早得到了上品灵石,也可以储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叶殊和晏长澜就决定先停一停,将灵石挖出来再说。 两人的动作很快,不过,挖矿的主力并非他们两人。 而是…… 凶面蛛蝎与被召回的、刚好就探索到附近的七八只啮牙凶虫。 倒不是他们想要偷懒,而是能让他们快速挖矿的法门要么动静大,要么消耗的法力多,着实是不太合适。故而就算他们两个挖矿,也都是由叶殊提供以前炼制出来的法宝斧子之类,他们俩亲手凿开矿石。 而凶虫们则全靠它们自身的螯足、利齿来挖掘,就要轻快许多,并且远比他们俩挖得快。 · 凶面蛛蝎向来凶暴,叫它挖矿,它初时自然是不愿意的——挖矿又不能见血,它本身也不爱吃那沾着灵气的矿渣,根本不符合它的性子。奈何叶殊将它一路养到这般大,随着时日的增加,固然凶面蛛蝎一日日难以压制和凶暴,但依旧逃不出叶殊的禁锢。再者,凶面蛛蝎总被关在混元珠里,也又受到了一层禁锢,绝大多数的时候,只能乖乖顺从,便是反抗,也不过是本能突然暴起,然后快速就被弹压了。 这一回也不例外,凶面蛛蝎一番闹腾,然而叶殊迅速运起御虫的法门镇压,晏长澜也在一侧施展出风雷真意来,一点点地磨掉了那沸腾的凶暴之气。 接着,凶面蛛蝎也只得老实挖矿了。 不过啮牙凶虫倒是很听话,它们对叶殊十分依恋,让它们去传递消息它们就去了,召回附近的让它们挖矿,它们也没有反抗。 相较于凶面蛛蝎来,它们无物不吃,所以就算用吃掉“有灵气的矿渣”的法子来挖掘中品灵石,它们也干得热火朝天,其速极快。 于是,还没过上多久,凶面蛛蝎一螯刺入矿岩中将之打碎时,不远处的啮牙凶虫已吃掉一大块矿岩,并且分出两只各自举起一块中品灵石,窸窸窣窣地朝着叶殊的方向而去。 叶殊看到它们送来的灵石,拂袖取了,传给它们一个赞赏的意念。 啮牙凶虫们欢喜极了,又窸窸窣窣地跑回去,继续迅速吞吃矿岩,准备尽快再送过来一些。 凶面蛛蝎见状,本能地有些不痛快。 它为两种凶虫后代,又没有那两种凶虫的弱点或是限制,本性也算是唯吾独尊。若不是有叶殊在其还在卵中时就压制起来,它早就肆虐一方了。初时它就想要吞吃啮牙凶虫的虫卵,只是被叶殊打压不得为之而已,孰料现下却要与之一同挖矿,那啮牙凶虫竟还敢比它更胜几筹?它岂能容忍! 凶面蛛蝎赫然怒起,蝎尾猛然一个倒钩! 顿时刺入岩壁数丈之深。 而后,蝎尾徐徐抽回,随之同样被带出来的晶亮之物,便乒乒乓乓地落了一地,打眼一看,就是上十颗中品灵石之多! 凶面蛛蝎可不耐烦将之收拢再送回去,只是勾出来便是,随即对地面上的那些视而不见,而是蝎尾接连数度动作,每一次都会钩入岩壁几丈深,每次抽出来的时候,也都会带出少则七八颗、多则二十余颗的中品灵石。 莫看它性子凶,蝎尾也惯来横扫八方,但实则用起来细致,即便是暴力捅入矿岩,带出的灵石也没有一块是粉碎的,全都是完整透亮。 渐渐地,凶面蛛蝎就挖出来七八十块中品灵石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整个矿道里回荡。 啮牙凶虫的灵性也是很强的,尽管还未开灵,却也因着本能喜爱叶殊而愿意讨好,眼见凶面蛛蝎挖出的中品灵石比它们挖出的多了这么多,亦都纷纷加快了动作。 它们就像是许多弹珠,快速地在两边矿岩上弹跳,每次跳过一个地方,那边就会陡然出现一个小洞,那都是被它们跳过去的瞬间就吞吃掉矿岩而形成的。 如此反复多次,从那些孔洞里,噼里啪啦就同时掉出很多中品灵石,全都被它们堆在一处,亮晶晶地好似一座小山。 凶面蛛蝎感觉自己被挑衅了,本能驱使下,它的蝎尾几乎晃出了残影,不停地在矿岩上刺入拉出,灵石铺在了它的周身。 但随着继续深入,凶面蛛蝎的蝎尾带出灵石时,似乎让整个矿道都隐隐震动,于是它就不再使用蝎尾倒钩,而是静静地趴在了地面上。 “嗖嗖嗖”—— 很多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后,两边的矿岩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更奇异的是,那些小孔上都连着一根雪白的蛛丝。 凶面蛛蝎,既是蛛又是蝎,蝎尾若是再动就要摧毁矿洞了,那就用蛛丝。 蛛丝更细更多,挖矿也能更细致,只是到底不如蝎尾粗暴,因着一次吐出的蛛丝多,操纵起来也需要凶面蛛蝎更加耐心——它本能还是更喜欢用蛛丝捕猎,不爱用它做这精细的活计。 而一旦凶面蛛蝎用了,蛛丝们在矿岩中徐徐地搅动,很短的时间里,就探索到了无数的中品灵石,又凭借其强韧,于极短的时间中将之一个个拽出来,同样丢到了地面,再换向其他地方。 这一刻,矿道上仿佛下起了灵石雨似的,每次都能有数十颗的中品灵石掉落下来,渐渐地几乎要将矿道都给堵住了…… · 叶殊和晏长澜才挖了没多久,就听见了矿脉里面的细碎动静,抬眼看向前方时,就瞧见凶面蛛蝎与啮牙凶虫好似比拼一般,各自都弄出了许多灵石。 两人本想着挖到前方时再来收拢,没料想周围的灵气越来越浓郁,前方挖出来的灵石都挡在了他们的脚前,朝着前方陆续铺开的铺开、堆积的堆积。 一眼扫去,才这么一点时间过去,竟然就有数百颗了! 叶殊抬手,将这些灵石全都收了。 晏长澜笑道:“阿拙,你我手脚太慢,还是就随着它们往前走,只管去捡灵石罢。” 叶殊倒是知道凶虫们挖矿会很快,却没料到两边凶虫竟好似比拼起来,就比他所想的更快了。但他也很爽快,将挖矿的法宝收起来,与晏长澜一同沿着矿洞深入。 他说道:“长澜,你也收一些傍身。” 晏长澜莞尔:“好。” · 两人越走越深,挖出来的中品灵石的品质也越来越好。 每一种品相的灵石中所包含的灵气是大体固定的,若还有多出来的灵气,就会沉寂在这灵石的旁边,逐渐形成一块新的、同品相灵石。 于是这矿脉里灵气越多的地方,中品灵石就会越密集。 但是当中品灵石聚集得太多后,再形成新的中品灵石也无法将所有灵气都吸收,就会孕育出能容纳更多灵气的上品灵石。 此刻,凶虫们已然越走越深,逐渐接近了矿脉的核心。 故而啮牙凶虫每弹跳一次,就能暴露出好几块中品灵石,被它们用触角扒拉出来落在地上。另一头的凶面蛛蝎也是蛛丝一阵摆动,哗啦啦掉出的灵石一次就有近百块了。 叶殊和晏长澜收到的灵石越来越多,也确定了就在这一片地方,一定会出现上品灵石。 ——现实也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 突然间,凶面蛛蝎的蝎尾高高扬起。 但是,它并非用蝎尾穿透矿洞、要搞出什么矿洞坍塌来,而是用蝎尾的最尖端在右边的一处矿洞上噼啪划拉几下。 接着,周围的灵气忽然更加浓郁了,倏地叫人精神一振。 叶殊立刻走过去。 蝎尾“嗖”一下收回,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收回的刹那,那尾钩扫过叶殊的面前,与他的额头只差一丝距离。 不过,没有伤到叶殊分毫。 叶殊扫了凶面蛛蝎一眼,倒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之色。 紧接着,他走到了那冒出灵气的矿岩前,伸出手,将那里露出一半的灵石取出。 果然,是上品灵石。 晏长澜也急忙好几步地走过去,看向那枚格外晶亮的灵石,露出喜色:“阿拙,的确挖出上品灵石了,灵气很足。” 叶殊点点头,将这块灵石交给晏长澜,说道:“你收起来罢,这里绝不只有一块,还当有更多上品灵石暴露出来。” 晏长澜没有拒绝,点点头收起来,又看了看凶面蛛蝎和啮牙凶虫,赞道:“这些凶虫确有用处,今日格外出色。” 叶殊浅笑:“虽说脾气差些,一旦用上了,倒也老实。” ——莫看啮牙凶虫乖顺,但也只是因着叶殊豢养得法,还喂给它们混沌水,才叫它们一日比一日更亲近。若是旁人来养这种凶虫,也怕是要吃许多苦头。凶面蛛蝎就更不必提,须得恩威并施,且威比恩重,才能叫它稍稍服从。 如今在挖矿时,二者都能如此出力,也的确称得上一句“倒也老实”。 接着,凶面蛛蝎和啮牙凶虫都发现了叶晏二人更想要上品灵石,它们在挖掘时,逐渐也带出更多的上品灵石来。 一块上品灵石的价值堪比一千中品灵石,在这矿脉里不会很多,但总体数目仍旧超出了叶殊两人所想。 从它们刚出现到一刻钟后,被挖出来的就达到了五十多颗——算一算,堪比五万多的中品灵石了!于金丹期修士而言,已然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叶殊脚步微顿:“你我各取五颗在外,可用来与其他同门换取价值更高的天材地宝。另外的那些便都存在地窖中,轻易不要动用。”这地窖,自然指的是混元珠里的那个。 晏长澜郑重点头,说道:“也好。” 之后晏长澜又取出四块收着,其他的就只挑着同样带出来的中品灵石收取,上品的全都交给叶殊来处理。 叶殊将之一一收入混元珠,心中默念计数。 渐渐地,整个矿洞里的灵气变得越来越弱,这正是洞中有价值的灵石逐渐被挖掘出来的表现。 凶面蛛蝎和啮牙凶虫在挖掘时,再不能一次带出数块数十块了,每一次花费更多的时间,也才能找出个三五块来。 两边的矿壁上被它们挖得是坑坑洼洼的,那些孔洞里面,也不再散发出浓烈的灵气,可见那里也没什么灵石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即便蛛丝们在矿洞里不断搅动、即便啮牙凶虫们在那些矿洞里钻进钻出,居然也都不能再挖出灵石来。 到这时,这一整座的灵石矿,就被开采殆尽。 再过上无数的年月,或许这里还会生出新的灵石矿来,到那个时候,说不得还会有其他修士进入此间采矿,而那就都与叶晏二人无关了。 · 叶殊和晏长澜没急着离开这矿洞,而是先点了点已挖出来的灵石数目。 晏长澜神识在储物戒中一扫,就先算了出来。 “我这里有四万中品灵石,五块上品灵石。” 叶殊说道:“我这里有一百四十六块上品灵石,十万三千二百五十六块中品灵石” 晏长澜微微吸了口气。 纵然他意志坚定,以往也经手过大量的灵石,却没想到,他和自家爱侣尚在金丹境界时,就能得到如此多的中品灵石! 而且,相较中品灵石,上品灵石才是更骇人的,每一百上品灵石就对应了十万中品灵石,而若是拿来与金丹修士换取东西,其价值还要溢出—— 稍微算一算,就觉得有些可怕了。 晏长澜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哪怕是前世,他修炼到了聚合境界,手头里有点灵石也都是尽数耗在了修炼上,而且似乎也并不能同时攒下百余块的上品灵石……毕竟他前世是个散修,修炼的资源也并非以灵石为主,而是……否则,他那时恐怕也无法迅速提升到那个境界去。 叶殊倒是没有晏长澜这般的感慨。 作为叶家少族长,他经手的各种灵石都很多,即便他仅仅是个金丹修士,数百数千上品灵石的调动也不在少数。 不过,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私产……中品灵石还是很多的,上品灵石就没有这么多了。 一次探索秘境而已,叶殊和晏长澜已然不仅是小发一笔,而是暴富。 晏长澜不禁又笑了:“阿拙,如此一来,你我回去后倒是可以多打探消息,回头去几趟大型拍卖会。到那时,说不得可以提前买下一些你我在日后境界中可用之物,早早地养在混元珠里。等你我实力到了,不论去往何处,也不怕缺了资源。” 叶殊对此很是赞同:“你我修炼至今,已然可以大致知道每个境界的提升需要消耗多少灵石。而除了这些灵石以外,多余的灵石尽可能消耗出去。” 晏长澜点头:“若是缺了灵石,可以布下多重聚灵阵,多少能有助力,也可以暂时压制修为,将存下的宝物换成灵石。但若是没了修炼时的必备资源,短时间又无处可买,便很为难了。” 二人这一番对话,你言我语,说法都很相似,互相也无争论。 在修炼一道上,他们可以说是非常默契了,许多想法,都一般无二。 然后,两人唤来凶面蛛蝎和啮牙凶虫,各自再赞赏几句。 凶面蛛蝎甩动蝎尾,难得不曾暴起。它慢吞吞地变成了小蝎子,又慢吞吞地顺着叶殊的衣角,迅速地爬到了他的后颈处、头发里面。 啮牙凶虫虽然有些沮丧,得了夸赞后,也很快又情绪高昂起来——毕竟,此番它们与凶面蛛蝎的“比拼”中,区区七八只凶虫,还是比不过对方一次放出来数十上百根蛛丝的。 不过,啮牙凶虫的排名原本就比凶面蛛蝎的父亲差上不少,它们能感知到凶面蛛蝎比起排行第一的无法天蝎更凶猛,输了也没什么可不忿的…… · 叶殊和晏长澜不疾不徐地朝着矿洞外面走,渐渐地,就要来到洞口。 但就在这时,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外面有人声。 下意识的,二人又同时收敛了气息。 外面的声音阴森森的,还带着一些鬼魅阴冷之气——那并不像是正道的修士。 而若是邪修…… 他们想干什么?竟然聚集了七八人在此。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先探听一番再说。 · 矿洞外,有一道嗓音阴阳怪气地响起:“屈师兄,你倒是来得快,怎么,不去侍奉常师姐么?” 这声音不知出自何人,但言下之意,那个“屈师兄”像是与一位姓常的女修有暧昧交情,只不知是哪种的暧昧交情了。 又一道声音回击,像是发出了一声嗤笑:“郭师弟,你自己生得貌丑,没能被常师姐看中,却自此处和我酸甚么?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何没能寻得一门改换容貌的功法,换上一副好皮囊。到那时,自然也有机会去得常师姐的青眼。便是常师姐仍旧看不上,也能去找詹师姐,她老人家不挑,只要长得尚可,能给她生个好看些的孩子便可。” 前面那道声音——郭师弟怒道:“你得意什么?你这副皮囊也不过是从个正道犟驴脸上扒下来的,要不是常师姐刚好看上了那人,你又学他,常师姐能宠爱于你?你自己生得是个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蒙上那犟驴的脸久了,还当你自己就是那犟驴了!且看着罢,你这脸烂了以后,看常师姐还理你不理!” 屈师兄也愤怒起来:“我每日以处子精血养着,哪里会烂脸?你这厮满口胡言,折辱于我,我定要告诉常师姐,将你打死在这秘境里!” 郭师弟冷笑:“你且试试?我此番可是为洪师兄来秘境的,为他攒了好几个正道修士的心头血。为此洪师兄给了我一块魂符,若我死在常师姐手里,洪师兄必然得知,到时常师姐知道了她为你得罪了洪师兄,难道你又能讨好不成?” 屈师兄大怒,但憋了又憋,还是只道出一个字来:“你——” 就在二人互相嘲讽争吵,几乎就要打起来时,才又有人出声劝架。 “行了行了,你们吵什么?莫坏了此次大事!” “正是,常师姐有她的事要做,屈师弟,你还是莫要打扰她得好。如若不然,她没能弄到足够的修炼宝药,岂不是还要拿你是问?” “郭师弟也是,你与屈师弟吵什么?若是今日之事失败,你弄不到足够的心头血,回头也无法与洪师兄交代。莫非,你还想受那血厉之刑么?” “你们两个且都安静些,我等聚在此处是为商议大计,可不是听你们争风吃醋的。” “正是如此……” 这接连数人都在发话,那郭师弟和屈师兄也不敢再和先前那般争吵,只能都偃旗息鼓,默然憋气地努力缓解情绪了。 · 矿洞里。 叶殊和晏长澜听到外面那一番话,其中的吵闹废话自然都是不去在意,可他们所说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很重要的消息。 ——毋庸置疑,这些人说话时荤素不忌,提到的修炼法门也都血腥怪异,确是邪修不假。而邪修们漏出的那只言片语中,含义则叫人心惊。 什么心头血、人面皮,又是什么商议大计、修炼宝药的,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内里透出一股子的血腥杀机。 邪修的修炼宝药……可不就是正道的修士们吗? 他们要商量的“大”计,莫非都是想要做出什么陷阱来针对正道的修士们? 这极有可能。 两人顿时将气息更收敛一些,务求不引起外面那些邪修的注意。 定要将那计划听得真切才好。 · 矿洞外,邪修们并没有发现叶晏二人存在。 这也是巧了,此地生出的矿脉原本因着资源丰厚,泄露了不少灵气在外的,叶殊和晏长澜来到此地时,很快就发现了矿脉的存在。 二人为免他人注意,挖出进人矿洞时,将洞口好生地遮掩了一番,变得平平无奇。若非是还有一些灵气不可避免地流出,此地就更加隐秘。 邪修们对这些气息原本十分敏锐,奈何他们过来时,矿洞里的凶虫们已然要将所有的灵石挖尽了。而灵石没了,也就再没什么富余的灵气流出,此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比起寻常的废矿还要差上一些。 如此一来,邪修们再敏锐,又如何能察觉到此地的不对劲呢?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邪修初来乍到定会用各种法门搜索四方,偏生矿脉的外壳天生就有保护之力,就让他们根本不能察觉。 于是,这才能让叶殊和晏长澜掩饰好自己,又把计划听了个真切。 · 不多会,外面又聚集了几个邪修,似乎就是人到齐了。他们有许多人互相都不对付,自然也难免依旧会有嘲讽吵闹,也总要有人镇压方可停息。 后来,邪修们终于开始说出他们的计划,也讲明了他们方法所在、陷阱所在。 ……倒也并非是如何精细的陷阱,而是众多邪修想方设法地抓了有四十多个金丹修士,如今是准备在那附近布置一些手段,再以金丹修士之名邀请他们的同伴过来一起“探索宝物”,待那些修士过来时,就多半会中埋伏,再被邪修们一涌而上,或抓或杀。 · 叶殊仔细地听,神情倒也还算平静。 晏长澜则是眉头紧皱,为那些邪修话语中对人命的轻蔑很是不快。 他平生,最恨这种阴毒下作之辈! 正在晏长澜眼中怒气翻涌时,忽然间,一只熟悉的手抚上了他的手背。 是阿拙。 晏长澜的怒气骤然消退,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之人。 叶殊安抚地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晏长澜仅剩的怒气也都散去了。 ……也罢,愤怒无用,既然被他们得知了这个计划,自然就不能让他们得逞。 叶殊朝晏长澜露出一个浅笑,无声地张口做出几个口型来。 晏长澜点头。 · 没过多久,邪修们商议完他们的计划,就很快各自遁走。 叶殊和晏长澜虽不愿让这计划成功,却也并未立刻离开矿洞。 果不其然,邪修们奸猾得很,即便先前不曾发现有什么不寻常处,也有好几拨人陆续回来探查,想要看一看是否有什么异样之处。 他们探查时,叶晏二人早有准备,都退到矿洞的深处,而且在邪修们离开后的那极短的时间里,叶殊亦抓住机会,迅速地在洞口换上一个阵法,又重新隐匿——如此一来,即便邪修们仔细地搜索,也根本不能找到矿洞所在。 不过,叶殊也不能将那些邪修跟丢了,于是在布阵时,啮牙凶虫们都缩小了身子,各自分散在草丛。它们瞧着就像是最寻常的虫子似的,借助地利仔细掩藏。 等到邪修们回来又离开,这些啮牙凶虫也单只行动,分别跟上了这些邪修。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邪修们已然许久没人过来。 叶殊这才撤去阵法,和晏长澜一同走出矿洞。 晏长澜沉声道:“我们跟过去?” 叶殊微微点头:“不可离得太近,我用阵法遮掩你我的气息,你用风雷动带我前往。”他顿了顿,“我给你一件斗篷,可将你施展时的风雷之气盖住。” 晏长澜应道:“阿拙放心,我会精准使用法力。” 叶殊也的确是放心的——先前那些邪修也都是金丹期的修士,只要他们小心一些,在对方忙于布置陷阱时,应当没有妨碍。 · 晏长澜有啮牙凶虫的虫牌在手,探查附近的啮牙凶虫踪迹不难,故而即便停留了一阵子才去追踪,也很顺利地寻到了方向。 不多会,两人就看到了一个邪修。 叶殊趴在晏长澜的背上,十指微微地摆动,拨弄出一些无形的阵道之力,把两人残留的微不可察的气息都驱散。 他们紧紧地跟上这邪修,就见到他们来到了一片小型的山脉前。 大约有三十余个峰头,连绵朝向远方,众多峰头里也有许多的洞窟,有许多妖气,不过只要不去招惹,也未必会被它们袭击。 这邪修快速地来到最外层的某一座峰头前,又快速地飘浮而上。 来到了一座很大的山洞前方。 跟叶殊和晏长澜之前寄居过的山洞不同,这一座山洞的洞口上方,隐约好像有一个牌匾。 牌匾上面是有字样的,只是很模糊看不清楚,而模糊之中又仿佛存在一些奇异的韵味,叫人一见之下就不禁有些愣神,便会觉得,这莫非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古洞府? 许多秘境里都会存在这样的上古洞府,只因上古消亡后,无数地方都会坍塌,却也偶尔会有少量建筑留存,又与周遭的环境结合,在无尽的岁月过去后,保存下来一些东西,也就是上古之物了。 而这些上古之物或许早已不是它们当年会有的模样,与岁月结合后,有的几近,有的破损,有的勉强保存,有的则变成了新的模样。 所谓天地之奇、自然之妙,就在于此。 第 807 章 蛛蝎之威 叶殊和晏长澜藏身在山洞外的某处死角,却也看见了山洞的模样,自然也看见了牌匾。 “上古洞府?”叶殊眉头微动,先布置一个简单的隔绝阵,再用神识给晏长澜传音,“若是那些邪修已然将此处好生探索过,再于此处布置陷阱,倒也合适。而这探索上古洞府的确是个好借口,一旦把消息消息出去,那些金丹修士们自然可以分辨此事为真,待过来一看,便更能取信他们。” 不过,还需要特意布置这些陷阱,想必那些邪修里面,并无元婴邪修——那位常师姐能被人那般巴结,恐怕是一位元婴,但她却要寻什么宝药,并未与之前那些邪修在一处。而另外的元婴邪修,大约要么也去探索秘境,要么就去应对秘境里的元婴正道修士了。 邪修们用洞府引诱、布置陷阱,恐怕既是想要做这一票后就取了所谓的修炼资源远去,也是为了避免引起正道元婴修士的注意。 · 晏长澜拧起眉头,沉声传音:“阿拙,不可让此处之物留在邪修手中。” 这上古洞府里也不知留下了什么,又在秘境的作用下衍生出什么,倘若都被邪修得到……鸡肋的也还好,可要是有大用,就不妥了。 叶殊也是此意,传音回答:“正邪之间,此消彼长,本应如你所言。”莫看叶殊性子冷淡,也只在意极少数人,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却不会有所偏移,“如今这些邪修想必已然将消息传递出去,人也该埋伏起来了。既如此,也不必等那些正道修士过来,你我想个法子,将洞里的人一锅端了就是。” 饶是此事情势紧张,晏长澜还是被爱侣话中的“一锅端了”弄得有些发笑,但也就是一瞬,他迅速明白叶殊的意思,已然还是想法子了。 一定要尽快。 此刻洞府里被抓的修士们约莫还没事,可等到邪修们把正道修士引来发动陷阱后,不仅形势混乱,邪修手头还会有更多人质,只怕两人便要投鼠忌器了——倒是此刻,邪修们心神都在陷阱上,反而可以弄点手段。 叶晏二人脑子转得很快,只一会儿,就对视一眼,几乎同时传音给对方。 “长澜,便让凶面进去捕猎罢。” “阿拙,若是凶面吞吃那二十多个邪修,你可会觉得难受?” 两人相伴多年,心意相通,对彼此的手段都了解得很。这时候想到同样的主意,也不意外。 唯独晏长澜担忧若是凶面蛛蝎因吞吃太多而提升太多,他家爱侣再镇压起来,可会觉得负担太重?可会被凶面的戾气所伤? 叶殊眸中微柔,传音道:“无妨。区区二十余邪修所带来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凶面突破到堪比二境妖修,它若不突破,还在这堪比一境之内,我就足以将它镇压。” 晏长澜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都很清楚,这就是他们如今可以想出的最好法子。 凶面蛛蝎可以化作极小的蝎子潜入那洞府之内,为免打草惊蛇,它又可以无声无息地结网,一面护持那些被捉拿的金丹修士,尽最大可能地避免邪修拿金丹修士作为威胁,一面还可以将邪修网住吞噬。 而叶殊和晏长澜不必进入洞府里,只要凶面蛛蝎开始捕猎时,叶殊就可以布置出封锁的阵法,将洞口封住,让里面的邪修一个也不能逃脱。 如此一来,这事自然就可以顺利解决。 二人都是性情果断,既有决定,便当行动。 叶殊眉眼微冷,伸手往脑后摸去。 刹那间,指腹一阵细微的刺痛——无疑,这是凶面蛛蝎以尾钩扎了他一下。 但他到底是凶面蛛蝎的主人,凶面蛛蝎也不能当真伤害到他,自然是动作轻微,论起来只是闹个脾气罢了。 随后,叶殊手里就趴了一只小蝎子。 一直注意着叶殊的晏长澜察觉到了叶殊被扎那瞬的微变神色,猜到是凶面蛛蝎对他做了点什么,顿时有些不快,向凶面蛛蝎看去。然而这小蝎子趴着一动不动,乍一看竟有气无力的,又让人难以恼怒起来。 叶殊传递给凶面蛛蝎一道意念。 【凶面,你去洞中猎杀邪修,但那些正道修士,你不可妄动。】 凶面蛛蝎先是一个雀跃,可“听”到后半段的时候,就又传递出愤怒的意思——在它看来,山洞里那数十道血食都是生气腾腾的,自然都该是给它吃的,哪有捕猎时不吃干净,反倒还留下一些护着的道理? 叶殊却不会放任于它。 【若你胡乱吞吃,日后千万年里,你便都要囚禁在混元珠内,无物可食,直至你消耗而死。】 凶面蛛蝎顿时暴起。 然而,又一次被叶殊镇压下去。 最终无奈,凶面蛛蝎也只得妥协,还要再听叶殊吩咐。 【你且记得,入内后佯装攻击,用蛛网将正道修士捆缚,假作血食。再将洞府里遍布蛛网,将所有邪修尽数网住吞吃……】 叶殊说到后面,到底轻抚了凶面蛛蝎的蝎头。 【你也不必气恨,里面的邪修也不在少数,其修为都不弱,你至少也能吃一顿饱饭的。】 凶面蛛蝎微微甩动尾钩,倒也有了些期待的意念传出。 叶殊见它如此,便也放了心。 接着,凶面蛛蝎从叶殊的手中滑出,仍旧用这极小的体型,其足下生出道道云雾,但因着它越飞越小,渐渐变得还不足先前的一分大,这点云雾也是刚要出现就已消散,让人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出来。 叶殊却能感知到,凶面蛛蝎落在了另一处死角,随后顺着那些杂乱的野草,自山洞的一侧试图钻入其中。 大约是为了“引君入瓮”,邪修并未用今朝的手段在山洞前布置阵法,唯恐会让那些正道金丹们在进入之前就先发现破绽。故而凶面蛛蝎快速闪入,也不曾引起任何邪修的留意。 叶殊微微眯眼,自混元珠里取出几块阵盘。 再等一等。 一旦凶面蛛蝎开始捕杀猎物,他就能立刻封锁洞口——到那时,阵法的波动纵然会被邪修们发现,他们也没法再做什么。 · 上古洞府里。 二十余个邪修正在纷纷施展手段,要么你爆出一团血雾,弄出一道用作偷袭的血影;要么他做个怨魂飞刀的机关,可直接镇压修士的神魂;要么另一人又布置出鬼幡,里面藏有千百恶鬼,隐藏在一处已被取出秘宝的匣子里,只要被人打开,就是百鬼噬魂;还要么弄出厄血、剧毒之物,涂抹在一些能破除机关之处,但有修士要来破这机关,就会沾染,从而被重创;要么有许多阴毒的虫子、有污染金丹的毒|药、有怨恨凝聚成的阴影毒蛇、有…… 总之百般手段,一一使出,布置出来的各类陷阱可说是阴狠毒辣,让人防不胜防。 · 整个洞府中有大小不一的内窟,仿佛都是天然生成,想来最早时也都是上古修士自择一处山中福地,再随手布置,就成了一处神仙府邸一般。 内窟与内窟之间或者有长而狭窄的石桥,或者是两边高崖瀑布倒挂,或者是洞中溪流之间嵌着乱而有序的石阶,或者是突然开阔却冒出团团冰锥,还或者数道状若石门的巨岩层层相连……每个内窟里面的形状也并不相似,有的洞壁上会有许多奇异的纹路,像是多瞧一瞧就能自其中领悟出什么玄妙来;有的里面有一座石台,台子上几个凹陷,摆着些外形古怪的物事;有的生出了成片的奇异植株,瞧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灵气旺盛的灵气稀薄的灵气忽隐忽现的应有尽有;还有的里面有蒲团、桌椅等物,只是与内窟相连,也好像都形成了什么纹路似的。 邪修们就是将这整座洞府都巡查一遍后,把有价值之物全都瓜分,随后在各种原本就形态古怪的地方、地貌险峻之地布置手段——若非他们还想着要引诱正道修士过来、不让他们生出怀疑来,恐怕这偌大的洞府,都早就变得鬼气森森了。 倒不似现在,虽还有些诡谲之感,但大体来看,依旧是古拙自然的。 · 其中最大的一个石窟里,挤挤挨挨地倒了一地的正道金丹修士。 他们被困在此处,却并非犹如凡俗人被劫掠后那般五花大绑,而是身上或者贴着一些奇怪的符咒,或者被钉入了什么尖锐之物,还或者直接被药物禁锢了丹田,一应法力都无法施展,也没有逃走的可能。 众金丹修士心情都是既愤怒又后悔,他们自己不慎落入邪修手里,大不了也就是一通折磨后惨死,再如何痛苦,也都是自己没本事才导致那般的后果。可如今邪修们从他们身上搜走了传讯之物,据说要引诱他们的亲友同门过来这陷阱,到时候那些人被害,就都是他们这些无能之辈的过错! 然而再如何悔恨也是无法,他们试图自救已然许久,哪怕并非同门的修士,也都想方设法试图以不同的手段合作接触禁锢……可惜始终没能成功。 到此刻,众修士几乎都有些绝望,又不愿让法力再因尝试而大量消耗,只得悻悻地放弃挣扎,再多想一想办法再说。 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好些时间了。 突然,有几个眼熟的邪修走了进来,正是之前坑害过他们的、最阴险狡诈的几人。 有一位身形魁梧的金丹修士怒目圆睁,立时暴吼出声:“无耻之辈,不敢与我等正面交手,只能使出这等卑鄙手段!” 邪修们惯来被骂,又哪里会将这些金丹修士的话放在心里,就连冷笑也无,反而直接取出了一张传讯符——其气息分明,就是原本属于魁梧修士的。 这魁梧修士顿时噤声。 然而邪修已一手托着这传讯符,另一手取刀子割掉了魁梧修士臂膀上的一块肉。 魁梧修士眉头皱了皱——若是寻常的割肉,于这个境界而言,这点伤势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偏偏露出异样,必然是因着那刀子上有问题,绝非寻常之物。 在众多正道金丹的注视下,邪修右手的五指轻柔地揉捏着这一块人肉,上面的血水淋漓,将他的整只手都布满,而后他的手指间释放出一种奇异的邪气,包裹住这块人肉,再一个用力捏碎——下一瞬,人肉全都变成了汁液,流淌在邪修的手心。 邪修好整以暇,将传讯符在汁液里泡了泡,再输入法力,启唇说道:“焦师姐,我探索到了一座上古洞府,如今正在洞中破解机关。我看里面还有许多门道,自己一个人弄不开,你若有空便快些过来,迟了可要后悔!我所在之地是……” 魁梧修士听得目瞪口呆。 只因在邪修出声的刹那,他就听出其发出的根本就是魁梧大汉自己的声音,就连腔调都一般无二,足以以假乱真了。 他可以想象,若他焦师姐真得了这个传讯,但只要她没陷入什么危险之地,只怕都会将其他之事放下,先到这上古洞府探寻。 随后,这洞里的所有正道修士都已瞧见,那邪修一一取肉,又一一传讯,着实是将他们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秘境如此之大,他们同门之间尚且不能保证尽数联系上,邪修们却知道他们的亲友姓甚名谁,实在可怕。 ——正道修士自然不知,这个割肉传讯的邪修早年奇遇得了秘法,可以自修士的血肉中读取一段记忆,即便能读取的十分短暂,可用来糊弄人,倒也够了。 众多正道金丹修士目眦欲裂,谁都不能想到,邪修们的手段已到如此地步,不仅是千奇百怪,还让人防不胜防!此番他们脱身的可能已是极小,而纵然他们还能保住性命,日后的无数年里,只怕他们都再难以轻易相信传讯符中的传讯了…… 待邪修们在正道金丹修士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完这一切后,就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很明显,他们如今要聚集在一起,只等他们的亲友闯过来,就要分批地俘虏、甚至杀死。 · 一时间,洞窟里的气氛越发绝望起来。 已有修士忍不住用自己的脑袋朝洞壁上撞去,嘶喊道:“都是我的过错,倘若我并未生出恻隐之心,就不会沦落至此!” 这修士的身形稍矮,相貌也很寻常,他也是所有修士中最为后悔的其中一人。 你道缘由为何? 是因他这一回被掳,是步入了一个女邪修的美色陷阱。 女邪修尽管才只是金丹修士,却再将实力压低些,伪装成了了散修里的筑基大圆满,自然是远不如宗门弟子的。于是她气喘吁吁地极力逃命,后方还追着一个满脸邪笑的一转邪修,她甚至连还手之力也无,当然是在情理之中。 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筑基修士逃走时哪里还能抬眼看向一边路过的修士,并露出个楚楚可怜、既坚韧又带一丝哀求的眼神呢?但凡有警惕之心的,都要再多想一想。 但这稍矮的修士却没受住那眼神,即便心里有些预兆翻涌之感,依旧是不由自主地过去救人。 于是…… 他在与那邪修缠斗时,就被与他同一个境界的女邪修所背刺活捉。 稍矮修士这才知道上当,可惜俘虏就是俘虏,他的不甘与怨恨反而成为邪修们汲取激烈情绪炼材的养料。待后来邪修从他那里拿走传讯之物、且传讯给了他李师姐后,他才悔恨到了极致……能进入这一次秘境,那位始终很照顾他的李师姐出了大力气,恐怕也用了许多资源打点。他却无用至此,居然不顾警兆叫嚣,跑去搭救什么女邪修,也就将自己搭救进去了。 倘若李师姐真的因他而出事,即便是死,他也不能安心! · 与稍矮修士一般回忆先前自己被俘经过的修士们,许多都露出了些许羞惭,还有些则是实在无能为力……他们以一人之力同时对上好几个、十余个邪修,当然讨不了好,很容易就被邪修们捕获,横七竖八地倒在这里。 这时候,被俘的修士们都是长叹,但都不发一言。 他们被抓过来后,并未各自介绍自己,唯恐邪修们还能从中得到什么消息,如今叹息不语,亦是这个缘故。 不过,还是有些修士原本就曾见过、或者有些眼熟的。 也有极少数认出来彼此的…… 在洞中,最为安静的那些人里,即便被禁锢住,也都壁垒分明的地分散道不同的方向。 他们时不时地就互相瞧过去,再恶狠狠地互瞪一眼。 · 所有正道修士都没发现,在这个大内窟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只极小的蝎子爬过来,趴在洞壁一角的阴影里。 这蝎子的腹部吐出许多白色的丝线,而这些丝线,终于不必再被用来挖矿了,而是该用过后的那一刻……那才是正经之事。 而邪道的修士们也没察觉,他们以为防御十分严密的洞府,无声无息就钻进来一只极为可怕的凶虫。 · 正在忙活最后一处机关的某个邪修忽然停下手,侧耳倾听。 就有另一个邪修问他:“发生何事?你在听什么?” 那邪修不很痛快,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好像是哪里发出来的轻微声音,噗噗的好似喷气。” 前面那邪修神情顿时古怪起来:“或许是哪个正在释放浊气?想来是他最近修炼太用功,一时间浊气沉积、未能及时清除,方会如此?” 先前的邪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回答中的言下之意。他撇撇嘴,难得有一丝尴尬,自然也就没有再关注那轻微的“噗”声。 也是这缘故,邪修们并不知道,在这洞府里的无数个阴影之处,都悄然张开了一张巨大的蛛网。每一声“噗”,都至少是一张蛛网。 · 一炷香时间后。 邪修们各自吞服了一些药物,要把自己的实力恢复到最强,来迎接接下来的那场厮杀。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不耐烦道:“郭师弟去了何处?那些被传讯的金丹也不知何时过来,我们原本就人手不足,他还躲懒去了?” 众多邪修这才发现,一位姓郭的同伴居然不在,须知他平日里可是最喜欢凑热闹之人,也最爱凌虐正道修士掠夺其血气魂魄,炼为宝药。如今眼见着有了挑选宝药的机会,还会有许多人被探索时的各类陷阱所害,姓郭的该是欢喜雀跃才是——难不成,他还特地为此要去找个没人之处把自己好生打理一番么? 一个黄衣邪修沉声道:“先去把人找到罢,我们若是不一起行动,各人的消息也会对不上,影响了猎捕,岂不可惜?” 其他邪修皆以为有道理,就分出来一人,去找那个姓郭的。 · 找人的邪修叫段明,他循着空气中极其微小的郭道友的气息,追踪着对方的踪迹。 洞窟再大,也谈不上多么难以寻找,段明还是快速地发现了郭道友何在的,并且快速地掠过去,要把人给带出来。 于是,段明就走进了左边第一个洞窟,他原先探索的不在这边,故而也不知道这类洞窟里原先的藏物为何。可他才刚进去,就发觉有一样东西刺入他的眼——那是一具骨皮,一具已然被彻底吃干净的腔子。 段明的瞳孔剧烈收缩。 洞府里有诡异! 同伴的修为都被吸干了,除了一副死皮囊,真是什么也不曾留下。 段明被这手段给震惊了,简直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可此事却已然晚了……他刚刚转身要遁走时,突然间,不知从洞府哪个角落里倏然蹿出的一张巨大蛛网,就“啪”的一声,把洞口给糊住了。哪怕蛛网还很粗犷,蛛丝与蛛丝之间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连在一起,一旦糊上去了,除非蛛网的主人收回,否则也是撕都撕不下来了。 心脏一个猛跳之下,段明顾不上是不是浪费法力,就取出一只明火骷髅,猛地拍在了骷髅头上。紧接着,骷髅嘴里吐出一团火,落在蛛网之上! 然而,蛛网根本没有丝毫被焚毁的迹象。 段明心跳得更快了,浑身冒出黑雾,就像从蛛网的孔洞里逃离! 只可惜,黑雾才刚要穿透一个最大的网孔时,整张蛛网就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把黑雾裹在里面。也是这一瞬,黑雾重新变成了人。 肉眼可见的,段明的血肉开始干瘪。 段明惊恐地感知着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流失,几乎就在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就没有了一丝法力,也能察觉到,自己在枯萎,生命力在消逝,完全不能抵抗…… 这一刻,段明的意识消失了。 他死在了蛛网的吞噬之下。 而蛛网本身还是雪白的,即便中间隐隐约约地泛起几根血丝,却也在不多会以后也被蛛网吞噬干净,再没有一点残留。 · 眼见着段明离去找人,却也是半晌不可归来,就连个传讯都没有,难道堂堂两个金丹境界的修士,还会在这洞府里迷路不成? 不过,也有邪修警惕起来。 “不对劲,他们两个,不该总是不归。” 又有邪修怀疑道:“那二人的性子,不会错过这一场盛宴,也必然会在这里与我们一同等候机会。他们不在,难不成……是遭遇了不测?” 很多邪修都有这个想法,可倘若此事为真,要么那二人不慎落入了邪修们布置的恶毒机关,要么就是,洞府里还有什么他们没探索出来的未知危险。 于是,更多邪修开口了。 “不行,各自结伴去找一找,定要排除隐患!” “若是等那些正道修士们过来了,再遇见那隐患就对我等不利了。” “不错,我等快去,互相留心一把,大事做完以前,就莫要再勾心斗角了。” 还有邪修大声提醒:“俘虏那边去几个人!可千万莫要让他们逃走才是!” 其他邪修,都是深以为然。 · 俘虏所在洞窟里。 数个邪修快速奔赴而来,见到众多俘虏的反应与先前并无不同,就都松了口气。于是盘膝坐在了洞窟的口子处,一边防备着这些正道修士的手段,一边谨慎地探查四周。 而这一探查,几个邪修忽然神情一滞,突兀地发出一声惨叫! “啊!” 原来,是有数根白色的犹若绳索般的丝线倏地刺过来,一瞬穿透了邪修们的心脏,并将他们高高地悬挂起来! 可诡异的是,穿透心脏后原本会顺着胸口的血,却丝毫不见。 正道修士们震惊了,他们都不知道那些丝线是哪里来的,还竟然立刻杀死了好几个邪修!莫非、莫非是有其他同道早早潜入此间,将计就计埋伏了这些邪修么? 可正道修士们还来不及欣喜,就发现了一件极为可怕之事。 从暗影里,爬出来一头一丈多高的巨蝎,其体型看起来比寻常的妖兽都要更小一些,但是那些白色绳索所牵连的另一头,却是出自它的下腹。 气氛凝滞。 然而,白色丝线悬挂着的邪修们,血肉渐渐地消失,他们的身体不断地凹陷,从血肉丰足到血肉尽数被抽干,也仅仅只在数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并且…… 在所有正道修士的注视下,白色丝线很快被染红,变成了十分鲜艳的血液一般的色泽。 一小会儿后,几具尸体被扔到了一边。 正道修士们眼睁睁地看着邪修们被穿透心脏、在丝线上挣扎,却犹若无力的小虫一般,任由那些丝线宰割。 他们的心里发寒,这巨蝎身上的凶暴之气太重了,也根本还未开灵,无法与之沟通。如今可见,它似乎对修士的血肉情有独钟,在它的本能驱使之下,难道他们还能幻想巨蝎只吃邪修而不吃他们这些正道的修士吗? 果不其然,无数丝线从巨蝎的下腹钻出,结成了好些巨网,分别朝着这些正道修士们的身上笼罩下来。 正道修士们的面色发白,可一转念,死在这巨蝎的吞噬下,好歹也算是给妖兽提供了一份口粮,比起最终被邪修折磨,也还是要强上许多——更何况,倘若这巨蝎吃完他们后再吞吃掉所有的邪修,或许就能饱足?介时它一离开,被引诱过来的亲友同门们见到邪修和他们的尸身,也就该知道大概,并且,也逃过了一命。 就在这时,几个邪修的身影掠过,是因着听见了惨叫赶来的。 他们进来的刹那就看到了四处的丝网、凶戾的巨蝎,以及那穿着熟悉衣物的骨皮们。 当下里,落在后面的就已飞速后退逃走,反应不可谓不快。 而在前面的、已进入内窟的几个邪修,发现所有正道修士都似乎要被包在一个丝网形成的茧子里,而他们正面对着亟欲进食的巨蝎。 “嗖嗖嗖——” 又是几根白色丝线刺来,邪修们慌忙躲闪,可惜才避开了前面,就有更多的丝网突然从几个正道修士的身上飘出来,八方夹击,生生地也裹住了邪修们! 巨网在裹住邪修们的瞬间收拢——“噗!噗!” 几道轻微的闷响,每一声闷响,都有一个邪修被巨网挤压到爆碎,而爆开的血肉居然连一滴都没有迸溅出去,全都被巨网吸食了干净。 最后留下来的,皮囊还是完整的,只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但里面的骨头却都因为刚刚的挤压,也都成为了碎骨。 正道修士们面皮抽搐,既是为看见邪修们的惨状而觉得出了口气,又觉得自己马上要步入后尘,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不过这些正道修士却没能想到,这头巨蝎并没有急着吞吃他们,反而开始朝外面爬去。 有修士嘴角微抽:“难不成,我们都是储备的粮食?” 另一修士冷哼道:“等着吧,有咱们被吞吃的时候。” · 还未进入内窟就逃出去的那个邪修,并未离开太远,就被黏在了一张蛛网上,很快就被吸干。洞府里的还活着的邪修们也越来越觉得不对,他们逐渐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自洞府里好几个地方飘过来——那些地方,都是先前有邪修过去探查危机的——显然,他们都遇见了危机,也都没能回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逐渐弥漫上了这些邪修们的心头。 邪修无情自私,一应所为都是为了提升他们的修为、满足他们内心的欲|望。同样的,他们也都非常怕死,并不会因为一时的利益就过于贪婪,宁可失去自己的小命。 眼见现下似乎性命将要不保,众邪修再没了以陷阱捕猎正道修士的意思,都压根不再去推测别的——应付不了那就不应付了! 于是,他们争先恐后的朝着洞府之外遁去。 然而,抵达洞口的邪修们却发现,那处不知被布置了什么手段,根本出不去了。 洞口,被封锁了! 邪修们顿时惊恐起来。 有什么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那个危机不是来自洞府,而是人为—— 正这般想时,有一股力量穿透了他们,邪修们看到自己身边的其他邪修被白色丝线穿透,硬生生地拖拽到洞府里面。一边拖拽,那些邪修的血肉也逐渐消失,将白色丝线从内而外地染成了血红色。邪修们再艰难地低头,发现不仅周围的其他同伴如此,他们自己……也是如此。 这些邪修里面,但凡是一转的都迅速被吸干了,再被拖走的不过是干瘪的尸体。但二转的却还能勉强保住一口气,只是浑身无力,被直接朝着里面安放俘虏的内窟拖拽而去。 实力最高的少数三转邪修亲眼瞧见,随着他们被拖走,洞府里其他的大小内窟中,也不时冒出几根坚韧的白色丝线,那些丝线上,同样都拽着干瘪之物,也不知还有没有一丝活气。 · 正道修士们惊悚地发现,白色的丝线们,陆陆续续地拖着干瘪尸体进入内窟,并且在进来之后,就毫不留情地丢到了角落处。原本死得七零八落的那些,也都被横扫过去。 有修士苦中作乐,还默默地数起干瘪尸体来。 三具、五具……十具……十八具…… 总共没有用上一炷香的时间,足足有二十六具尸体都被白色丝线拖着堆积起来! 而目前同样被拖进来的、目前气若游丝还能死撑着不死的瘪尸,就是邪修里唯一金丹圆满、被其他邪修们勉强承认为领头人的那位。 瘪尸都看不出五官了,却还能让人瞧出他的不甘心。 他的带皮骷髅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不该如此……” “为何会……” “是不是你们——” 在断气的那一瞬,瘪尸的嘴“咔哒咔哒”地最后张合了一次。 “马上……要轮到……” “……你们。” 正道修士们的眼力都很好,即便对方发不出声音来,却也能“看”出他在说什么。 是的,他们也觉得马上自己等人也会落入巨蝎的口中——先前没被吞吃,大约是因着他们是静止不动的猎物,就暂时储备起来。而邪修们是活动着的,巨蝎不想血食逃脱,就要把那些先吃到肚子里再说。 可就算马上被吃又怎么样? 坑害他们的邪修先死光了,这就很痛快的。 · 于是,很多正道修士互相对视了几眼,都是无力地朝后面靠了靠。 要吃赶紧吃吧,吃了赶紧走。 然而,巨蝎没有立刻过来吞吃。 它贪婪地盯着正道修士们好一会儿,慢吞吞地趴在了洞口的一侧。 接着,有两道人影出现在了内窟前。 有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诸位道友,可都无恙?” 第 808 章 成功救下 众多正道修士不约而同,抬眼就朝内窟外看去。 站在内窟口子那处的,是一对并肩而立、脸上戴着面具的年轻男修——但尽管看不到面容,也能让人轻易分辨出他们的气息,很纯正,明显都不是邪道的修士。 莫非,这两个就是得了邪修传讯后来得最快的? 正道修士们顿时惊骇,好几人都是脱口而出: “快逃!” “赶紧离开,有陷阱!” “快跑——” 然而两个男修非但没跑,反倒是走进内窟来。 正道修士们顿时郁卒,完了,又来了两个倒霉蛋,要跟他们一起被凶兽吃掉了。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原以为会立刻暴起的白色丝线全无反应,而那头趴在一边、仿佛是在消化血食的巨蝎,也依旧一动不动。 正道修士们正都不解,却见两位男修中、削痩冷淡的那个微微抬手,朝着巨蝎招了招,道:“凶面,还不将诸位道友放开?” 巨蝎不情不愿,摇动着蝎尾。 这时候,其中那个身形高大的剑修走过来,开始用手拉住那糊住正道修士们的白色丝网,把人从里面拉出来。 有趣的是,那些丝网在被剑修触碰到的刹那就主动弹起,似乎压根就不想被他碰上。 随后,正道修士们身上的丝网就都迅速飞了起来,簌簌地回到了那头巨蝎的腹下。 内窟里的所有修士,都不再被巨网控制,而许多受了邪术压制的修士,因着邪修们身死,术法解开,也很快恢复了一些。 与此同时,巨蝎也终于动了。它慢吞吞地朝着冷淡男修的面前爬去,每爬过去几步,身形就缩小一圈,最终到了冷淡男修脚边时,就已然只有拇指盖的大小。 它再猛地一跳,扒拉住冷淡男修的衣摆,顺着不断向上,没入到了冷淡男修的后颈某处,被其垂落的发丝盖住了。 众多正道修士们都是目瞪口呆,他们现下还哪里不明白?那头巨蝎分明就是这冷淡男修所契约的凶虫,全然受其操控的。那么它先前只顾着吞吃邪修们,并非是邪修们活跃,而是他们是敌人?它之所以用丝网把他们这些被俘虏的正道修士盖住,并非是想要把他们当成储备的粮食,反而是护持他们、避免他们被邪修抓住做人质么? 这、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如此凶虫,竟然也有修士能契约?也着实太了不起了。 在众人惊诧无比时,高大剑修也没闲着,一时动手将几位修士琵琶骨上的锁链抽走,一时将对方要害处插入的利器拔掉,一时揭下他们身上控制人的符咒,一时又取出一些万化丹来给他们服食,解除他们体内的部分药性……他动作极快,在修士们回过神来时,竟然大半都已自由。 不过自由归自由,邪修们可不是什么善茬,正道修士们身上依旧有不少伤势,都各自取出他们的储物之物来,找出伤药给自己治一治。 而此刻,收起了巨蝎的那个冷淡修士,却走到了几个男女修士身前,取出几个瓶子,一一分到他们的手中。 · 叶殊和晏长澜来到内窟后,当然就看到了堆积成山的骨皮以及满脸都是无力沮丧的正道修士们。不过这些修士在看到两人的瞬间并不提其他,反倒是让他们立刻逃离,品行着实不差。 自然,两人就很快开始解救这些修士们了。 晏长澜主要是动手,而叶殊在收回凶面蛛蝎后,拿出了几瓶子焕颜灵蜜来。 · 被分到丰容灵蜜的修士,这时候面上都是血肉模糊的。 ——无他,被剥了面皮的。 这几个修士被塞了瓶子,好奇地问:“道友,这是什么物事?” 他们现下难看得很,但也没露出什么痛苦之色——都被人救下来了,还有什么可绝望的? 至于这张没了皮的脸…… 说实在的,也就是尊严上受了打击,论起伤势的轻重来,还比不过那些被穿透琵琶骨的、被邪气侵染经脉的、被下了毒|药的。 唯一较为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这脸皮也是用邪术剥下,上面多少沾染了一些邪气,要先将之祛除,再去寻一种可以生长皮肤的灵药涂抹方可。 在这秘境里,除非他们可以找到合适的宝药,否则……他们大约只能顶着这一张血糊糊的脸了。多少还是有些丢人的。 却听叶殊回答:“一种能面容重生的灵蜜。几位道友将之敷在脸上,过不多会,就能肌肤重生,恢复原本的容颜了。” · 这话可半点不假。 早年得了焕颜花后,叶殊在混元珠里将之种下,也浇灌了一些混沌水,使之生长得颇好,渐渐也成了一小片的焕颜花田。 涅金蜂蜜有时会专采这这种花的花蜜,酿制而成的就是涅金焕颜蜜。 焕颜灵蜜除了与寻常涅金蜂蜜一般的用处以外,还可以促进皮肤生长,也能滋养容颜,虽不能和定颜丹一般用途,但也可以和紫晶蜂蜜一样,能有许多驻颜之功,叫修士始终能容光焕发,长久服食,比之同境界的修士的气血都要活跃一些。 加之涅金蜂蜜是可以解毒、提纯法力的,也能将那些覆盖在脸上的阴毒邪气净化一些。 在此处,的确是极为合用。 · 几个“无脸”修士一听,顿时笑了,纷纷抱拳致谢:“既如此,就多谢道友了。” 他们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对方都肯过来解救了他们,还主动给了他们灵蜜,又何必欺骗他们?能不出秘境就先将脸治好,自然是更好不过。 于是,几个男女修士各自将面前的瓶子盖儿打开,手指蘸了里面的灵蜜,直接朝着各自的脸上涂抹上去。 其动作相当利落,也可谓是“面不改色”。 才涂上去,几人脸上就陡然生出一股清凉之感,但凡是沾上了灵蜜的地方,那些火辣疼痛就会陡然消失,变得十分清爽,只略带一丝麻痒而已。 其他很多修士一边疗伤,一边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忍不住侧头过来看。 这一看之下,就见到相当奇异的景象——每有灵蜜涂过之处,就倏然地生长出一片光洁的皮肤来,就犹若是什么奇异的法术,当灵蜜涂遍整张脸,那整张脸便都恢复了从前的容貌,就像是从来不曾被剥下过脸皮一般! 女修们对各自的面容更敏锐些,就有一个女修察觉到什么,取出一块铜镜,对准自己的脸。她原以为至少还会看到一些被剥皮的痕迹,孰料镜子里面的那张芙蓉玉面,比起她还没被邪修扒下脸皮之前的那张面容,还要更娇艳好看? 嘿。 这女修收起铜镜,心情甚好地夸赞道:“道友的灵蜜功效不凡!多谢道友!”说话间,她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在里面找出来好几个匣子,统统地塞进了叶殊的怀里。 叶殊从容地接过。 女修笑得开朗:“几样小东西,道友拿去赏玩。” 叶殊也没去看里面到底放着什么,就点了点头:“却之不恭。” 这女修的意思也很明显,一来感谢赠送灵蜜、恢复面容的恩情,二来也是感谢救命之恩。 因此,那匣子里的东西的价值,必然不会太低。 接着,另外几个重新长出脸皮的修士也都纷纷取出一些资源,用来感谢叶殊的多种相助。叶殊也都一一收下,了却这段救命恩情。但是当这些修士还要再送晏长澜一些宝物时,就被晏长澜婉拒了。 晏长澜轻咳一声,说道:“诸位道友无须如此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说话间,他顿了顿,“再者我二人同心同体,我之道侣接过了,也就等同于我。” 几个修士一愣,恍然明白过来,都不由莞尔,但单单刚才那一份谢礼多少有些不足,他们就将取出来的东西又强行塞给了叶殊。 晏长澜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随后叶晏二人一边等着众人疗伤,一边也说起了他们为何会来得及时。 当然,他们在矿洞中挖了什么矿的事并未提起,只说是在某个洞窟里探索时,意外听到了邪修们的对话,接着跟踪而来,得知了道友们被困,遂想了个能用的法子云云。 两人说得简略,但前因后果都很清晰。 众正道修士们自都明白其中的难处,在各自都恢复一些后,同样都要给出宝物表示感谢——这原本都是理所应当,不该推拒才是,偏生这一回,叶殊和晏长澜都暂时并未接受,就让众多修士有些不解。 晏长澜似乎有些踌躇,又低声说道:“还有一事——” 众修士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都是看向了他,等他的下文。 却听晏长澜发问:“不知各位之中,可有流云宗的弟子?”为免引起误会,他直接说道,“在下晏长澜,我之道侣名为叶殊,皆出自流云宗。” 这话一出,正道修士们便倏地沉默了。 当下里,有几个修士立刻露出笑容,看向叶晏二人时,眼里也都是欣喜和欣慰: “原来同是我宗的师兄!” “原来是同宗的师弟……” 叶殊一眼扫去,是三男二女五位修士,金丹一转二转的都有。 晏长澜笑道:“同门之间互相援手,岂有收礼的道理?几位同门,还请将东西收回。” 流云宗的弟子们互相搭救,除非是双方之间有龃龉的,又或者拿出了什么很是珍贵的宝物相救,否则的确不必收什么救人的厚礼。如今的这几个流云宗弟子被救下后,各自都服用了他们自己的丹药,不曾要叶晏二人额外付出,叶晏二人当然不好意思收他们的资源。 几位流云宗弟子也都知道缘由,爽快地收回了东西。 但他们也都郑重抱拳,再次道谢。 叶殊微微摇头,表示不必多谢。 晏长澜则是摸了摸鼻子,取出一块留影石,说道:“不知……可有玄英门的弟子?” ——叶殊和晏长澜其实都知道,这里必然是有玄英门弟子的。不是旁的缘故,只因就连刚刚晏长澜替人疗伤时,都能瞧见有两拨人似乎不太对付,哪怕谁更怕疼些都要低声争执一番,只怕就是分别出资玄英门和流云宗的。 果不其然,在流云宗弟子高兴的时候,另一拨修士的脸色就微微有些泛青。 救了他们的,居然是流云宗的…… 当他们看见已然悬浮起来的留影石时,就更是嘴角抽搐。 尤其是一个刚刚被剥了面皮的男修,他刚好也是玄英门弟子,原本两个门派同时都有好几个弟子陷落在邪修手中,他们玄英门比流云宗就多陷入了两个,这已是输了一筹。而两边被抓的人里,他还被扒了脸,又落在流云宗弟子的眼里,被他们见到丑态,于是又输了半筹。 而现下,他们都被流云宗弟子给救了…… 流云宗自然就是扬眉吐气,他们玄英门,就又丢了一次脸。 并且…… 流云宗几个弟子兴高采烈地呼喝起来: “怎么没有玄英门的?刚刚被扒了脸的我就知道,是玄英门的左丰岚!他们门派里俊龙榜第七位!玄英门这些人里,怕是就只有他是被特意抓过来的,谁让他脸长得好呢?” ——刹那间,本就郁闷的玄英门扒脸男修,刚刚治好的俊面上陡然飞出一抹红晕,同时红晕迅速消失,他的脸色更发青了些。 “这个女修我知道,玄英门的苏玉琪!前些年曾越个小境界斩杀了一头妖豹的。不过听说她向来脑子一根筋,这回被抓,想必是中了陷阱!” ——的确是中了陷阱的玄英门苏玉琪,俏丽的脸微微抽搐。 “那个!还有那个!他是玄英门的裘大江……” · 流云宗弟子们还没把所有人的名字报出来,玄英门的弟子们就受不住了,赶紧都挪到一起,强撑着说道:“嚷什么嚷?我们几个都是玄英门的,要录影就赶紧录!” 总归、总归是有七个同门一起被留影,丢脸也在一起…… 玄英门几人不自在地看了彼此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也都不由有些羞窘。 这时候,晏长澜有些好奇地问:“那俊龙榜是?” 叶殊的神色,则是有些几不可察的微妙。 俊龙榜第七的左丰岚一噎。 流云宗其他弟子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师弟有所不知,他们玄英门最喜欢搞什么花头,男修有个俊龙榜,女修有个丽凤榜。门派里面玄光以下的弟子里,但凡是长得俊的修士都能参与排行,生得越是好看,排在越前面。” “听说那两个榜单都是玄英门弟子自发弄出来的,上榜之人很受追捧,渐渐名声都传到玄英门外了。你们瞧,这邪修里面不也是有人听说了,这才特意将人找出来不是?” “玄英门就爱花里胡哨,哪像我们流云宗,压根不弄这玩意!” 这话里话外,极尽嘲讽。 · 事实上,这俊龙榜和丽凤榜的确是玄英门的内部榜单不错,却并非当真是只看脸的。最早出现这两个榜单时,乃是某一代的玄英门弟子里特别出众的男女修士里,几乎都是面容姣好的,也各自都有许多师弟师妹们追随喜爱。 后来有好事者因着这些师弟师妹争论不休,就搞出来这般两个榜单,将长得好又实力高的推举上去,列出一个综合的排名来——至于为何要取出这样两个极为俗气的榜单名,就是那好事者故意打趣的。 在弟子们之间,这排名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可是不知为何,分明只是总内里玩耍的榜单却传了出去。从此就有许多其他宗门都知道了这玄英门的内部双榜,而当他们发现上榜的男女修士们全都是各有不俗的美人后,传来传去的,就都说这是单纯的美人榜了。 作为对头门派的流云宗,当然知道这一双榜单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知道归知道,不妨碍他们故意曲解这榜单的含义,让这俩俗气榜单出一出名。 · 玄英门众人都是一个比一个脸黑,可若要反驳,也不知从何下口——说他们只是个看实力的榜单么?但实则并非如此,除却实力,潜意识里还真是也看脸的。 没法子,现下他们也只能憋屈不言了。 偏偏流云宗的弟子还在叫嚣:“玄英门的人可莫要赖账,一转一百!二转两百!赶紧的给出来,不拿出来留影?” 玄英门弟子们更憋屈了。 然而,还是得遵守这个潜在的规矩。 于是…… 你一百我两百,璀璨生光的中品灵石又堆积起来,都被叶殊收取了。 晏长澜负责留影,也很快录下了玄英门弟子们那不爽又不得不说出自己被救的影像。 ……也好好地收起来了。 回头,这些都是资源。 · 当玄英门的事处理完后,其他修士再给资源为谢礼时,叶殊和晏长澜就不再推拒。 对于修士而言,若只是萍水相逢之人,用资源解决掉救命之恩是最好不过的。日后还能不能结交,那都是日后的事,也不用等到许多年后,再去考虑从前救过的人是否忘恩负义——当然,这些修士们给多给少都由他们自己,是不必和玄英门那般的。 到这时,众人的伤势能恢复的也都差不离,也不必都还留在这里。在疗伤之余,他们也赶紧再给各自的亲友传讯,说明所谓上古洞府乃是陷阱,让他们无须再过来——诚然如今邪修死绝,也还可以探索探索,瞧瞧是否还能有所得,但流云宗的人解救了他们,他们莫非还要在此地与他们相争么?自然还是早早离开,将此地留给流云宗为好。 于是,众修士很快道别。 尤其是玄英门的,走得最快。 流云宗弟子们暂且留下,有个金丹二转的弟子似乎就已迫不及待地打探起来:“两位师弟,先前叶师弟驱使的那头巨蝎……” 这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原本走出一段距离的修士们,也都各自驻足而听。 叶殊淡淡回答:“此为我二人在下界游历时,奇遇所得的一枚虫卵所化。其似乎是某种毒蛛与毒蝎交|配所得异种,生性残暴,喜好血食。不过也因如此,不可放任其凶暴,我每每将其实力压制为与我境界相当,待日后我若陨落,也让它随我而去……在同境界里,它固然有些本事,却也只限于同一个大境界中,一次吞食得多了,要消化也得一段时日。”他神情里略有无奈,“方才它趴在那处不同,亦是因着吃得太多。所幸邪修只有二十余,再多上几个,它便要吃不下了。” 晏长澜也是笑道:“不过那些邪修也真是皮薄馅儿脆,蛛丝一捅就开。” 二人之言已很清晰。 凶面蛛蝎的确凶暴,可一来境界不会提升太快,二来不能无限制地吞食,三来会被叶殊控制,四来若是炼体境界高的也不会轻易被它捕食……其威胁固然不低,但也并非不能束缚之物。 · 流云宗那弟子特意在其他修士还未走完前大声问出这话,自也是要叶晏二人解释一番的,不论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能说得过去,大面儿上也就过去了,不能轻易将他们诋毁。 叶晏二人明白同门的好意,就直接说出了他们早就想定的说法。 然而实际上,凶面蛛蝎虽是被叶殊所限制,叶殊也可以随时解开与它之间的契约,放它自由而去。而其他的限制,就更是胡说而已。 凶面蛛蝎可从不会有什么“吃不下”,更不会畏惧什么炼体不炼体的,它万法不沾,炼体也是一种法门,它的蝎尾自也可以将之皮肉穿透。其境界提升不快又何妨?比它高出一两个大境界的修士们对它的攻击从无用处,不让它接近也就罢了,一旦让它接近,它亦可以将之皮肉捅破吞食——否则当年那无法天蝎,也不会是凶虫中排在首位的恐怖之物! 只是如今,除非万不得已,叶殊不会让它去吞噬高境界的修士。 它吞噬就会突破,而突破……就再难控制。 · 随着叶晏二人的解释完成,原本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前行。 渐渐地,外面再没其他宗门的弟子们了。 到这时,先前主动发问的流云宗弟子才歉然道:“方才还请两位师弟莫要介意。” 另一流云宗弟子叹道:“刚刚与我等同样困在洞中之人,除却我宗与玄英门外,另有二十余是出自其他大小宗派,还有七八人则是散修。”他徐徐道来,“虽说同为正道修士,可人有多样,即便被两位师弟救了性命,见识到那巨蝎的威能后,心里也难免生出忌惮来。短时间里自然是不怕什么,时间久了,畏惧多过了感激,说不得就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更何况,先前有流云宗弟子瞧见在众多宗门弟子给出谢礼后,有两三个散修其实并不愿意用资源感谢。散修们的资源大多有限,好容易来到秘境里,又得了一些宝物,还要送给他人,怎能不肉疼呢?即便给的是恩人,可是恩人也不是单单为了救他们而来,多想一想后,感激之心淡了点,不甘之情就多了点。 且不论这些散修会不会因着想不开而起了不好的心思,提前防备一番也更妥当一些。 若说让叶晏二人干脆不收这些散修的资源……流云宗的弟子们却从未想过。 同是救了这些人,非是同宗弟子也不是玄英门弟子的情形下,当然要一视同仁。 晏长澜笑道:“师兄好意,我二人明白。” 叶殊颔首,表示他也明白。 流云宗的弟子们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也都向叶晏二人告辞。 别的正道修士们觉得他们在这洞府里探索不妥,这些流云宗弟子也觉得自己等人不能太占同门的便宜,不便一起探索。 晏长澜却劝道:“这上古洞府里,早先邪修们布置的陷阱虽被巨蝎摧毁了一些,但也有很多细处的并未仔细搜查。我二人自己探查,要是遇上个没发现的,怕是等不到旁人来搭把手。几位同门若不嫌弃,就在此间随意逛一逛。” 叶殊也道:“无须避讳,随意即可。众邪修已搜索一回,但其眼界如此,未必无有遗漏。诸位自行探索,若能有所得,于我宗也是好事。” 流云宗弟子们见两人将话说到这地步,想了想后,也就不再推辞了。 倒也是这个道理,都被邪修走过一遭了,最好的东西想来都在他们的储物之物中,如今也都会被叶晏两位同门所得,洞府里纵然还有点东西遗漏,也必定不多,他们四处看看,也只当是见识见识上古洞府了。所得不所得的,反倒无关紧要。 于是,这些流云宗弟子就笑着应下,各自三两在一处,分开去探索。 只留下这一句:“倘若有什么要出力的,只管大声叫我们。” 叶殊和晏长澜自都是应下。 然后,他们俩暂且留在了内窟里。 · 叶殊手掌翻动,三阳真火迸发而出,落在一直堆在一边的邪修尸骨上。 火焰熊熊燃烧,将那些骨皮尽数焚毁。 最后留下来的,就是好几十个储物之物——大多都是储物戒、储物袋之类。 七八只啮牙凶虫落在地上,各自捡起储物之物,积极地送到叶殊和晏长澜的面前,两人干脆盘膝坐下,将这些东西一一整理起来。 · 邪修们最重视的宝物,都是充满了怨气与罪孽的邪道宝物,对于叶殊和晏长澜而言毫无用处。其他的且不论,这些但凡沾上一点邪气的,都被两人先挑了出来。 晏长澜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邪宝,感知到里面充斥着的怨毒、仇恨、嫉妒、悲恸以及痛苦到极点的嚎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叶殊神情不动,只用一只储物戒将这些物事全都装上,随后将储物戒包在一张灵符里,就开始翻检其他的。 与此同时,他淡淡说道:“这些回去交给宗门,能得些流云点就得一些,就不必出售给外面的商行了。” 晏长澜一笑:“也好。” 还是阿拙最有主意,想得总是周到。 诚然邪道的宝物若是出售给某些商行里,能换取到不少灵石或者其他资源,可那些商行买下这些宝物,难道是做善事不成?那恐怕是反个手,又卖给其他的邪道修士。而邪道修士拿了这些邪道宝物,当然也都是去做恶事。 而上交给宗门后,宗门里的师长们的手段更多,想来可以能将邪宝中炼化的怨魂等物救治一番。纵然救不了,宗门应当也能将邪宝或是摧毁,或是用在正途。 如此,就可以放心了。 · 邪宝全都收拾起来后,还有很多用来炼制邪宝的材料。 晏长澜就发现其中有个锢魂瓶,里面装着有上百条无时无刻不在惨嚎着的凡人魂魄,无须细看,就能知道他们在生前遭遇过多少痛苦,才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怨气。 叶殊也找到了很多出自各种不同生灵身上的皮肤、骨头、经络、心脏,全都是充满了凶煞之气,叫人一见心惊。 两人对视一眼,把这类东西也都仔细挑选了出来。 其中很多东西,哪怕对于擅长炼器的叶殊而言,也都没什么用处——它们已被污染到深处,拿来炼制邪宝倒能威力巨大,可若是将之净化后再来炼制成正常的法宝,其炼材反而普通,实在用不着特意花费时间去净化的。 两人将这些也都装进一个储物戒里,同样用灵符包裹住。 二者统统收在一起,回头也都上交给宗门。 · 到这时还余下来的,应该大多都是叶晏二人可以收拢的资源了。 首先就是灵石,大量的灵石。 二十六个邪修中有十五个都出自修罗门,他们为金丹修士,又是喜好掠夺的邪修,花费的灵石少,四处索取的邪道材料多。 于是在他们的储物之物里,最少的那个将所有灵石折算起来,也有千余中品灵石,而最多的那个,他有八千中品灵石。 除却中品灵石外,邪修们还有很多丹药。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他们储存的丹药中,一半是与修炼邪道法门相关的,另一半则都是用来自我治疗、解毒、驱逐诅咒、磨砺肉身的——想来也是,毕竟他们才这个境界,同为血肉之躯,修炼邪法时必然会受很多伤,为能更好的修炼,这些品类的丹药也该多多筹备。 修炼邪道相关的丹药也被挑出放在一边,另一半的就可以收起来,回头再想是出售还是泡着。 丹药过后,有很多秘籍。 邪道会收藏的秘籍,七成都是与邪道修炼有关,跟邪道丹药丢在一起;余下三成里多是一些天材地宝的杂记、一些邪道和正道都可以修炼的法门——往往邪道修炼时会改得更加凶残——倒是可以回去问问宗门是否已有储存,若是没有的,就出售给宗门,放进藏书楼里去。 秘籍之外,有一些零零碎碎,看起来好像是从遗迹、秘境里所得,上面带着一些很玄妙的气息,或许日后能用得上。 又有少数的羊皮卷、丝绢等古老的图画,也许是藏宝图?某些遗迹的地形图?上古传下来的、还未能解开的秘法? 另外还有更多数目的就是一些收藏已久的宝药了。 大多数都是适合金丹境界的,少数邪修的囊中居然存有适合元婴修士甚至神游修士的,可谓是筹谋得相当久远。 但现下,也便宜了叶殊和晏长澜。 回头叶殊将其中一些挑了种下,多余的自也可以出售。 当然,还是卖给宗门,造福其他同门。 以及还有一些并非灵植的天材地宝,有的适合邪道修士,有的适合正道修士。 而天材地宝为天地孕育而出,就算是适合邪修的也未必沾染了什么罪孽,挑一挑后,倒是可以暂时留下来。 晏长澜见叶殊将几颗血种放进另外的储物戒里,分明就不曾与其他邪道之物置于一处,不由心有所感。 “阿拙,这些血种……” 叶殊道:“或可留给陆争。” 晏长澜失笑:“难怪陆师弟对阿拙敬重非常,也是阿拙待他亲厚。” 而且,晏长澜心里也很明白,自家爱侣之所以会偶尔想起陆争师弟,大半都是因着陆师弟有几分像是他前世的影子,才爱屋及乌。他也更明白,阿拙此举,更有前世阿拙未能陪他同行的怜惜之意。 因此晏长澜的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温暖来。 叶殊抬眼看他,眼里带上微微的笑意:“若是在他之前遇上了更需要之人,就不留了。” 晏长澜笑道:“那就是陆师弟没运道,我自然都听阿拙的话。” · 待两人将所有邪修的资源都挑拣分开,还有几样东西,被他们摆在了面前。 有一个看起来好像烛台之物,又有两个蒲团、一根长鞭、一只有些奇异形状的有封口器皿。 每一样物事上都散发出若有似无的、与今时不甚相似的气息,其韵味悠远古老,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岁月痕迹。 叶殊道:“这些应当便是邪修们自这洞府中所得了。” 晏长澜有些哑然:“就只有这几样?难怪他们不精心探索此处,反倒是将心思都用在布置陷阱上了。” 叶殊将几样物事拿到手中,一一查看。 其品相好似法宝,又好似带着灵性,难不成,在极久远之前,其实是几件灵宝么?随着岁月流逝,灵宝中灵性泯灭,再与周遭环境结合、发生异变,从而变得如此模样……倒也不足为奇。 第 809 章 探索洞府 不论是什么宝物,用一用才知道它们的用处。 叶殊先取来瞧着最朴素的蒲团,就要拿一个入座。 晏长澜却伸手阻止了他,决意自己先试一试。 正这时,蛟云蛟墨两条妖蟒一同落地,化为一双男女美人,各自主动取来蒲团。 蛟云道:“尝试之事,还是由我二人来吧。” 蛟墨也是赞同:“我二人皮糙肉厚,又已是入修炼的妖修,除却多了兽形之外,与寻常修士无异。由我们来试,再合适不过。何况若我二人遇上危险,两位还可相助,倘若换过来,我们手段不多,反倒难以解决了。” 这一路行来,两条妖蟒着实见识到了凶面蛛蝎那般的本事,眼见两位主人身边有诸多帮手,自觉他们也得多些用处,才可能得到重用。这时刚好有上古洞府所出的宝物将要试过,岂非刚好可以出力? 叶殊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于是,他对晏长澜说道:“既如此……长澜,你我也不必辜负两位道友的心意。” 晏长澜同样明白,也就不推拒。 何况这两条妖蟒所说不假,若是他们真受了什么重创,只要没立刻丢了性命,总是有法子可以拉上一把的。 接着,蛟云、蛟墨就把蒲团放在地面,一人一处,盘膝坐上。 刹那间,两人的发丝微微拂动,就像是有什么无形之力萦绕在他们周身似的,让他们两人一瞬陷入了什么奇异的感知里。 又一会儿,两条妖蟒额头上汗水滚滚落下,面色也变得惨白。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终于挣扎着猛然睁眼! 在他们的眼中,闪过一片凶戾之光,直待他们看清面前的叶晏二人,那凶戾才缓缓褪去。 两条妖蟒从蒲团上爬起来,行礼道:“幸不辱命。” 叶殊和晏长澜看向他们。 蛟云呼出一口气,嘶声说道:“坐在蒲团上会陷入一种幻境,在其中有无数刀枪剑戟劈砍而来,我从最初的游刃有余到逐渐手忙脚乱,最后在一把大刀就要砍掉我的头颅时,才强行清醒了过来。” 蛟墨道:“我之所遇与蛟云相同,只是我是在险些被一箭穿心时醒来。倘若不曾清醒,被那箭刺穿心脏,我应当也会醒来,但那时我之神魂会受到损伤。” 叶殊略作思忖,又问:“可还有别的用处?” 蛟云、蛟墨仔细将自己的身体查看一番,待尽数查过了,又愣了愣,才又开口。 蛟墨道:“我的妖力有所增进。” 蛟云也道:“那些兵刃劈斩过来时所用的招式,我如今是想不起来了,但我对自身所学却似乎多了些领悟,于日后再来修炼,该是很有好处。” 随后两条妖蟒又仔细回忆一番,再寻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才不再说话。 叶殊沉吟着:“这蒲团在上古之时,想必有加快修士积蓄法力与提升修士悟性的用处。如今经由岁月催生变化,将有些用处合在一起了……那提升悟性的用处削弱了,却又生出幻境,可以叫修士打磨意志。”他判断道,“是一件还算不错的古宝,不过于我而言,最大的用处也只在于其炼制手法了。” 晏长澜在一旁笑道:“待阿拙你参悟过后,可以将之出售给宗门。宗门中亦有炼器大师,想必对此物也有兴趣。” · 二人都不曾提起自用,只因这一件古宝的几种用途,还及不上叶殊在筑基期时炼制的那一件悟道香炉——当年叶殊炼制那香炉时,可是只留下少许黄泉石自用,其他的尽数做了器胚,又将彼岸花也全数用上,这才成了一件下品顶级法宝,有四道半的天然禁制,内中更包含四种神通,每一种神通都有极大的好处。 多年来,两人修炼时时常将香炉放在房舍一角、填入灵石,随后香炉就能释放出烟气来,提升两人悟性不说,也能以幻境相助他们淬炼意志、演练招式等,林林总总,多与古宝重合,又无古宝的缺陷。 如此一来,可不就是只能用作让叶殊观摩么? · 蛟云蛟墨听完晏长澜的安排,对那两个蒲团有些不舍。但他们也知道古宝所能换取的流云点不少,他们也没多少功劳,怎能求主人赐宝?于是那点不舍念头在胸中盘绕一圈,就被压下。 叶殊看出这一丝不舍,说道:“我有一尊悟道香炉,与此宝相似。你二人日后若有所需,来问我借就是。” 蛟云蛟墨一听,顿时了然,恐怕那悟道香炉还更好些,便连忙说道:“多谢叶道友。” 然后,两人再拿起那个烛台。 一番探查后,他们将上面残存的犹若蜡烛一般的物事点燃,接着青烟袅袅,一种奇妙之感顿时涌入他们心头——竟然又是个能提升悟性之物? 只可惜,上面的蜡烛只有半指长,且与烛台浑然一体,显然待其烧尽以后,就再无这悟道之力了。而这烛台本身,却再没有其他用处。 叶殊稍作感悟,将蜡烛灭去。 这烛台的用处也只与悟道香炉相当,可以售出高价,却不必留下。 接着是那鞭子,其色犹如红玉,表面光滑,大约也是因着岁月流逝引出种种变化之故,就连叶殊这炼器大师,也看不出它是什么材质。 晏长澜将之握在手中,一挥出去,竟是无声无息,极为隐秘。鞭痕落在一根石柱上时,那石柱就此化为齑粉,可见威力奇大。但除此以外,鞭身上没有禁制,自然也未孕育神通,所适合的修士应当不多……但依旧是可以出售的。 最后出现在叶殊手里的,就是那个奇形怪状的封口器皿。 叶殊将在周身布下一个阵法,才小心以一件法宝将之开启。 下一瞬,器皿中冒出一股清香——并非有毒之物,而是带着沁人心脾的。 而这香气…… 同样有悟道的用处。 仔细看去,器皿里有七颗色如碧玺的丹药,香气正是自那丹药上散发出来。 并且,这些丹药……蛟云和蛟墨居然都认得。 两条妖蟒脱口而出:“悟道真丹?” 蛟云立刻解释:“传承记忆中,正有此物,可相助神游修士悟道。” 这一刻,叶殊也不知是否该失望。 今日所得,大多都是悟道之物,而偏偏他不缺此物。 悟道真丹的用处,依旧与他悟道香炉的用处重合,莫看那香炉如今只是适合金丹修士的下品法宝,实则因其顶级,对元婴修士亦有用处,待此后寻得一些炼材将之重新炼制一番,就可以一直提升品相,足以让神游修士使用了。 正这般想着,叶殊就有意将这丹药也尽售卖,刚要收拾起来,却忽然见到两条妖蟒的神色似乎微微有些异样。 他心中微动,就问:“这悟道真丹的好处,你们仔细说来?” 蛟云和蛟墨对视一眼,果然就说得更加细致了。 “待神游修士服用悟道真丹后,每个时辰的悟性提升十倍,其效用能延续三日,故而每每都是神游修士领悟秘法或者陷入瓶颈时用之。不过据闻在上古时,这类丹药并非十分难得,有许多炼丹大师都可炼制。只是其手法不一,又有一些丹药会生出其他用处,能相助不同种类的妖修唤起血脉深处的隐秘,相助妖修领悟血脉深处的秘法。若能顺利领悟,这妖修又能在秘法相助下,使血脉沸腾,从而提升、进化。” 听到此处,叶殊不由仔细打量起几颗悟道真丹来。 隐约间,仿佛见到丹药表面浮现一丝崎岖的墨色纹路,虽是转瞬即逝,那形态却隐约有些类似于蛟蟒腾跃…… 叶殊手指轻点丹药,说道:“方才我见那墨纹,莫非它于蛟类、蟒类妖修有用,在相助其悟道之余,也能助其追寻血脉之秘?” 蛟云蛟墨不敢说谎,都是说道:“正是。”他们稍稍一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瞒叶道友,我二人对这洞府,有所推测。” 叶殊看向他们,不动声色:“哦?” 蛟云道:“这七颗悟道真丹,都十分吸引我二人,血脉告知我等,这些丹药对我二人都有很大的用处。从此境界直至神游境界,都是如此。” 蛟墨也道:“方才叶道友所得那条鞭子,我二人都有所感应,其中应该蕴含一丝龙气,其材质约莫为一条近乎化龙的妖蛟的蛟筋与蛟皮糅合而成,随后它便直接生出变化,却并未经过上古炼器师的手段。故而此宝上不见禁制,也无神通,只是全凭其炼材的强大,以力破法。” 蛟云又道:“我等妖修,天生肉身胜过人族修士,却也因此悟性远逊于人修。因此我等随着修炼逐渐开灵,又要化为人形,都是为了弥补此中不足。但就算这般,我等的悟性也依旧比不过人修,须得时常搜寻提升悟性之物,来相助我等修炼。哪怕境界再高,也总是少不了这一类的宝物。” 蛟墨道:“我二人观察良久,见两位道友所得宝物几乎都是与此相关,那唯一似乎不相关的,还是蛟类所出的炼材。” 蛟云道:“故而我等大胆猜测,这上古洞府在最早年时,恐怕并非出自人修,而是来自一位潜心修炼的妖修。其或许先天为蛟血妖蟒,又或者为一条妖蛟,潜修是为化龙而去。” 蛟墨略作迟疑:“或许……” 叶殊道:“或许什么?” 蛟墨道:“或许,当年此处居住的也不止那位妖修,还有其血亲后代。” 蛟云叹口气:“大约是一位妖蛟前辈在化龙时失败,留下的蛟皮与蛟筋赠予后代,而后代不通炼器之法,就将之糅成了长鞭。且那后代实力大为不足,故而还有许多妖蛟前辈留下的悟道之物,蒲团烛台等都是如此。那盛放悟道真丹的器皿颇大,真丹却只有七颗,或许是那后来的洞府主人尚未能吃完,就先因无法突破而寿尽陨落了。” · 两位妖蟒说得非常详尽,叶殊和晏长澜听完所有,也觉颇有道理。 叶殊稍作沉吟:“这种悟道真丹,蛟蟒之类可以一直吞服?” 蛟云蛟墨都不敢说谎:“是可以一直吞服,但长服就有些浪费了。” 叶殊点头:“这也有理。” 若是每次都收获丰足,对蛟蟒之类来岂非是能不断促进他们提升血脉的至宝么?妖修修炼,不会这般轻易,否则但凡妖修都要将悟道真丹抢夺而走,全都给自己开发血脉去了。人修也大可以将心思用在炼制其他悟道之宝上,以免被妖修盯上——尤其遇上那些灵性没开发好的,性子凶暴的,岂不麻烦?更何况,但凡与血脉相关的丹药,往往都是有局限的,妖修的血脉对其有大助力,若无限制,对天地平衡不利。 蛟云老实说道:“往往只有第一颗时在引出血脉隐秘方向的用处最大,第二颗以后的作用就不到第一颗的一成,但相助悟道的好处不减。” 叶殊道:“原来如此。” 蛟云蛟墨将所知道的尽数说了,也就不再多言。 他们当然很期盼能得到一颗悟道真丹,可这种丹药适合神游修士,自然极为珍贵,他们现下也还觉得,自己功劳不足,难以提出对这赏赐的需求。 不过他们身为两位主人的契约妖兽,主人们既知道了丹药对他们有用,若是不出意外,总是会留下两颗来。左右直至神游都能服用,只要在这期间他们能有足够功劳,以两位主人的性情,当会有所恩赐。他们再如何期盼,也不必操之过急。 叶殊观察两条妖蟒的神色,大约看出了他们所想,倒也满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手头的资源众多,自然不会吝惜提升契约妖兽,其实就在此刻,他也能直接赐下丹药,让两妖更加感激、归心。 只是…… 这两条妖蟒是要一路陪同他们二人同行修炼的,生死都系在他们的身上,他就算赐下悟道真丹,也要给他们最好的。 他将要将悟道真丹先在混沌水里泡上一泡,将之品相提升一番,再赐下不迟。 叶殊也就先让两条妖蟒定心,说道:“回去之后,你二人尽心做事,这些丹药里,必有你们一人一颗。” 蛟云蛟墨大喜,连忙说道:“我等必定全力办事!”尽管他们心中是笃定的,可真正得到确实的说法,当然就更加安心下来。 至于多余的那些悟道真丹,二蟒都不会去打探——不到一成的作用虽然也是作用,但这点作用薄弱,主人们要拿其他丹药去换取更多资源回来,也是很好的。不论是主人们提升他们的修为还是也分润他们一些,于他们而言,都有好处。 晏长澜在一旁瞧着这一幕,露出笑容。 随后,他就说道:“既然这洞府多半出自蛟蟒一类,两位道友就不必化为原身,以人形同我二人一起探索罢。或许有些地方,还须两位的相助。” 叶殊颔首赞同。 蛟云蛟蟒当然情愿,连忙都说:“是,我等必然尽力。” · 至此,自邪修们身上所得的所有宝物,就都被叶殊和晏长澜收拢,该如何安排的,待出去秘境后,他们自然也都有所安排。 不过幸而先前邪修们秉性贪婪,方才捕获众多正道修士后,为免影响之后的陷阱,并未立刻争夺他们身上的储物之物。否则这时若是两人找到了单属于刚刚那些修士的储物戒储物袋的,回头还要想法子归还,就太过麻烦了。 之后,一行四人走出了内窟。 蛟云、蛟蟒仔细感应着这洞窟里的气息,带着叶晏二人从右边的洞窟开始搜索。 · 这上古洞府内景致处处贴合天然,无有什么斧凿痕迹,早先让人以为是上古修士自择山中福地之故,如今推测此处或许是蛟类妖修的洞府,那么这些内窟如此古拙天成,就更自然了。 两条妖蟒带路时,按照各自所得传承记忆的经验,来到了一处两个大环相套的内窟处。他们抬脚走进靠前方的那个内窟,见里面十分庞大,洞顶又有许多凸出的石头,再看向四周,瞧见右侧有个小洞,仿佛只是自然生出的缝隙,就越发确定起来。 蛟云道:“这两个内窟,当年应是前辈打磨鳞片蛟角之处。两位道友请看,前方的洞窟大且宽敞,后面的内窟狭窄一些,且后面打开,又有一个深坑……那深坑当年该是一处潭水,前辈在潭水中畅游后,身形直冲而来,整个没入两个内窟之中。蛟头与前半个身躯尽数在前面洞窟里,上面的凸起岩石用来磨角,前半身躯也能自然摇摆,方便蛟角移动。后面内窟就是容纳蛟身的,狭窄一些可以对其摆动有所限制,叫其在摆向两边时,与两边的凹凸之地摩擦。且蛟尾可以顺着向后延伸,垂落在潭水里,浸泡凉爽。” 叶殊和晏长澜按照蛟云所说的一一去看,果不其然,很有道理。 蛟墨也道:“正因前辈总在此处磨鳞磨角,自然就会有一些鳞片与蛟角粉末留下。多年过去,不知是否还有残存,纵然没有残存,也可以看看是否与这上古洞府结合,生出什么演变出来的新的物事。” 叶殊颔首:“既如此,就找一找。” 蛟云和蛟墨作为蛟血妖蟒,在此道上比起人修来更擅长。听闻主人发话,他们为立功劳,当然是立刻开始搜寻。 叶殊也在这两个内窟中寻找起来,但有两条妖蟒代找资源,他却不是将精神也用在此事上,而是开始追溯当年妖蛟磨鳞磨角的痕迹。 晏长澜与叶殊心意相通,当然明白自家爱侣的想法,叶殊要做什么,他也陪同叶殊一起。 于是,两人就从地面开始徐徐观察,绕过岁月流逝给洞府自然留下的变化,寻找那些非常浅淡的、或许还有保存的妖蛟痕迹。 很难分辨,即便两人用神识仔细观摩,也很难找出。 渐渐地,精通阵道的叶殊发现了一点仿若鳞片断裂后给地面留下的一点刮痕,与整个内窟中天然痕迹有极其细微的差别,但隐隐的,好像有一种很奇妙的韵味……这一瞬,叶殊仿佛看到了一条巨大的妖蛟,因着磨鳞时不慎弄断了几块鳞片,发出一声感觉刺痛的低吟。但那鳞片也已老化衰败,疼痛不深,他迅速地翻转几下身体,就将那些鳞片全都磨掉,随后舒服自在很多,又不禁几次翻滚。 有了这种脑中意象,叶殊按照先前所想的那般,在不同的地方去寻找痕迹,不多会,就发现了非常少的几处符合这意象的,让他所遥想出的妖蛟翻腾影像更深刻了几分。 而晏长澜在寻找痕迹时,就与叶殊不同。 叶殊是因其在阵道的领悟上超乎常人,阵法之道合乎天地,他自然也是十分契合天地大势。上古洞府随时间变化,但他于天地大势中进行观摩,才发现了那细微的不在天地自然之间的差别,找到蛟龙的一些痕迹。 晏长澜则是剑修,走在生死大恐怖中时,他凝练出了剑心雏形,即便还不是真正的剑心,却也有了一些剑心通明之感。故而他以此来观摩,模模糊糊中,固然没有叶殊将那些痕迹看得清楚,却能感知到一些意韵。 于是,他就似乎看到一些似有若无的纹路,仿若化为了一条妖蛟,在慵懒的翻腾之中,身躯的每个部位都十分完美——至少于如今的他而言十分完美——地挪动,鳞片互相摩擦,蛟角直冲上天,好似一把利剑。 晏长澜竟从这极为简单的腾挪里,看到了几式剑招? 这就叫他有几分惊讶了。 但身为剑修,他所修真意固然与妖蛟无关,但蛟化龙后可以行云布雨,也能御使雷霆,如今由蛟观龙,倒也不是对他毫无用处。 不多会,晏长澜眼中仿若有两把长剑互相交错,似乎在演练相似的剑法。每一次交错都有一把长剑被折断,随后断剑重新凝聚,其施展剑法比先前的那套完善许多,又将另一把长剑斩断,而另一把断剑凝聚,施展出更高妙的剑法…… 如此反复,两把长剑都不知折断了多少次,最后逐渐合二为一。 新生的长剑再次施展剑法时,剑势极为可怕,在每一式剑招使出后,都好像有一条蛟龙在飞腾翻滚,带来了强大的威压。 · 蛟云和蛟墨寻找了一番后,将他们能找到的都看明白了,就要回身向两位主人禀报。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开口之间,就见到两个主人的周身,都似乎萦绕着一种玄妙之感——让他们张开的口瞬间闭上,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只见叶殊盘膝坐在山壁旁边,双眼正看着山壁上的某一处,眼中仿佛生出了无数画面,可这画面却掠过极快,根本不能分辨出来。而他周身缠绕着的气息也相当可怕,隐隐中透出一种让两条妖蟒被压制的无形之力。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倒不见太多的压力,但倘若想要感悟一番,就会觉得力不从心,甚至脑中一阵紊乱,所有的想法都会被无数的碎片信息搅成一片空白。 而晏长澜则站在另一边的山壁,其周身透出一种可怕的气势。 这回两条妖蟒倒是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了,但看出归看出,却半点不妨碍他们的震惊——只是在此间观察上古痕迹而已,他们这位晏姓主人,竟就这般领悟出一套剑招来! 蛟云和蛟墨情不自禁地用意识对话。 【阿墨,人族的悟性,当真就如此可怕么?】 【人族原本就是以悟性见长,否则自上古以来,早就被妖兽吞吃殆尽,无法延续下来,更不会有如今这百花齐放的修炼之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我结契的这两位主人,即便在无数的人族修士之中,悟性也是极为强大的,绝不能小觑。在此之前,你我也看到过许多人族修士,天才无数,但在那些天才之中,你可曾见过这般的人物?】 【阿墨说得是,我不曾见过。】 【我也不曾。】 蛟云眼中闪过微光。 蛟墨朝她笑了笑。 【我二人能追随这两位主人,恐怕也是极好的运道。】 【也对,我们日后好生做事,日后的进化修炼之路,大约还是会落在两位主人的机缘上。】 两条妖蟒的对话只在双目相对的几个呼吸时间,接着他们就安安静静地等着。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时间,二蟒才发现,无论是叶殊还是晏长澜,周身那不同却都很强大奇妙的气息同时消散,他们的实力应当也提升了一些——只是具体如何,就是他们所不能窥见的了。 · 叶殊感悟完那妖蛟的痕迹,也就站起身来。他看向不远处的晏长澜,感觉到他也有所收获。 晏长澜主动笑道:“阿拙,我看到了一套颇为强大的剑招,形神似妖蛟,威力也与之相合。虽不很适合我,但回头我再领悟一番,倒是可以上交给宗门,换取些流云点。” 叶殊点头,也道:“我悟出一门阵法,自妖蛟腾身而来,不过我所观想为妖蛟在此间的慵懒情境,待整理一番后,约莫是以防御为主,若有攻击,便自主反击……倘若打扰太过,该有‘蛟龙一怒’,化为杀阵。” 两人对彼此都甚为了解,加之所感悟的都是妖蛟在此处的痕迹,虽都不曾细说,但只略提了提,就大致知道对方领悟到了什么。 晏长澜提议:“阿拙可去瞧一瞧宗门里是否有类似阵法,或可一同填补在这新阵之内。新阵完成后,若是对阿拙再没了什么用处,也能交给宗门。”说到此,他不禁笑道,“说不得宗门里就有弟子修炼蛟龙之道,既用你的阵法,又买我的剑法,岂不有趣?” 叶殊略想了想,竟点了点头:“你我同时领悟,宗门里虽未必会有这般弟子,但说不得日后会遇上一个。” 晏长澜见叶殊认真,倒也生出几分期待来。 到这时,蛟云、蛟墨才微微动了一步。 叶殊察觉到,转头看去,询问:“你二人有什么发现?” 蛟云道:“有三处发现,两位道友可随我们查看?” 晏长澜笑道:“两位道友带路罢。” 于是,蛟墨就先带着两人进入最里面的那个内窟——妖蛟磨角的那个,自己腾身而起,来到了洞顶那些凹凸的岩石边。 那些凹凸岩石有不少都是成簇在一起的,形态各异,其前方已然很被岁月打磨得很钝了。但这么多时间过去,它们居然没有风化消散,反而始终杵在那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蛟墨的手指摩挲着成簇岩石中间,轻轻点了点道:“这里有一块短粗的石头,被其他岩石包围,但它外面的石壳剥去后,可以得到里面的蛟角玉。” 叶殊回想一番,蛟角玉……似乎有古籍上记载,当通玄以上的妖蛟长期在一处磨角,其角粉长久留在石缝里,那石缝就会逐渐异变,将更多角粉吸入其中。许多年后,角粉沉淀在石缝之内,逐渐汇聚,化为一种犹若玉石之物。但其并非玉石,而是蛟角粉末凝聚而成,其不如蛟角坚硬,可以磨粉入药,也可以磨粉炼器。 而且,越是年代久远,蛟角玉的品质越好,甚至因着其所出的妖蛟实力强大,也会沾染一些灵性——是再好不过的、炼制灵器的材料。 叶殊眼中闪过微光。 晏长澜顿时明白,这蛟角玉于自家爱侣而言,是极为喜爱之物。 因此,晏长澜一跃而起,悬浮在蛟墨的一侧,手指上闪过许多雷光,将周围那些成簇的岩石尽数清理……果然就露出了里面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蛟墨轻点石块,道:“就是此物。” 晏长澜毫不犹豫,抬手将这石块取下——很奇异,大约是周围保护的岩石都被清理干净之故,这石块很容易就摘下来,犹若摘取一颗成熟的果子一般。 蛟墨又飞到了几簇岩石的周围,说道:“这里也有。” 晏长澜耐心得很,同样是清理岩石、摘下石块,而那石块有大有小,最大的也不过是两个成□□头大,而小的只如同李子一样。 随着蛟墨的指点,所有的蛟角玉都被晏长澜摘取,算一算,总有十三块。 晏长澜落下地来,将十三块蛟角玉都送到了叶殊的面前。 叶殊取来一块,拨开外面的石壳—— 石壳之下,露出莹润的玉质。 其色为几近于墨色的深绿,一丝丝地投入蛟角玉的最深处,且这绿并不十分均匀,仔细看去,隐隐约约好像是一圈圈朝最中心盘旋,就像是许多妖蛟角上的螺旋般,有一种奇异的美丽。 其形态也与传说中的蛟角玉类似,看来是没错了。 叶殊满意地将这些蛟角玉的石壳全都剥掉,再将它们都收入混元珠里的木架上,摆放在同一个格子里——日后炼制灵器,此物可让他习练许多次了。 · 蛟云也带路,引领着几人来到内窟最前方的石壁前。 这石壁很是完整,乍一看没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纹路。但是蛟云却将双掌打开,在石壁上一点点地摸索,又很快停在了某一处。 蛟云说道:“这里曾经被蛟角洞穿。”她清晰道来,“妖蛟若要进化,也如同我辈妖蟒一般要蜕皮换鳞,这洞窟时常用来磨鳞磨角,也有此中缘故。待将要蜕皮换鳞时,十分痛苦,妖蛟在此间翻滚不休,痛到极处,就会以头撞向前方,也就是这一面石壁。自然,蛟角锋锐无比,就会将这里撞出许多小洞来,而蜕皮换鳞时蛟角也在生长,下方的皮肉稍软,也会渗出许多蛟血,留存在这小洞里面。” 叶殊和晏长澜略想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蛟云又道:“天长日久之下,石壁上的小洞逐渐弥合了,不过蛟血封存在石壁里,也会生出一些变化来。”她笃定道,“我先前有所感知,石壁中的小洞有许多尚在,但凡还在的,里面都有细微的异样。应当会孕育出资源来。” 叶殊眉头微动:“蛟云道友感知细腻,不如由你来开启小洞。” 蛟云当仁不让,她能细微感知,为免损坏里面的东西,当然是由她或者蛟墨来更妥当。而蛟墨先前已指引了蛟角玉,她也该立下一点功劳。 于是,蛟云就着自己还未挪开的手掌,指尖上突然冒出了数块坚硬的鳞片,自上而下将她的整根手指都包裹住。 接着,她轻柔地朝前摩挲数次,就把石壁的外皮给磨掉,露出了里面一个大约后掌心粗的孔洞来——同一时刻,从里面传出了一缕异香。 异香进入鼻端,叶殊和晏长澜竟同时感觉到了气血的沸腾。 好像是,炼体之物? 蛟云不曾迟疑,手指上的鳞片褪去,又将自己的妖气附着在手指上。然后她将手探入那洞中,从里面勾出来一串犹若藤蔓一般的物事。 藤蔓有一尺多长,还带着根须,其色泽暗沉,像是积淀的血。 异香正是由这藤蔓上弥漫而出,待它被拿到外面后,香气就更浓郁了——以至于蛟云和蛟墨,面上都微微泛起了一抹酡红。 叶殊认出来,说道:“是蛟血藤。” 若是色泽鲜红,就是龙血藤了,而蛟血藤比龙血藤是次一等不假,但也的的确确,就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炼体之物。 第 810 章 同门带来的石蚌 龙血藤汲取龙血而生,蛟血藤汲取妖蛟之血而生,用此类藤蔓配药,在炼体上有奇效。尤其对于与龙、蛟相关的炼体之法,其效更佳,同时二者也算同源,是可以混用的——譬如有人修炼龙类炼体法,用蛟血藤配药修炼,是寻常炼体药物的五倍之效;若是反过来,修炼蛟类炼体之法,用龙血藤配药修炼,其效超过二十倍;龙法配龙血藤、蛟法配蛟血藤的,其效约莫能在十倍左右。 除此以外,龙血藤最高是足以让通玄修士炼体的,但蛟血藤却最高只能让神游境界的修士炼体,彼此之间相差的境界颇多。 至于最低…… 只要成功结丹的修士,都能使用这类藤蔓就是。 不过叶殊和晏长澜不缺资源,在炼体上更各有门道,于是也不必非要拿来自用——对他们而言,最好的修炼之物还是雷属性的天材地宝。 而这些蛟血藤……不妨高价卖出,或者换取一些更需要的炼体宝物。 · 蛟墨迅速从蛟云手中接过蛟血藤,送到叶晏二人身边。 叶殊接过来,与晏长澜一起打量着。 蛟云则继续用手掌摸索石壁,又在一处停下,与先前一般无二地动作,在打开一个小洞后,也半点不差地在洞里挖出一根蛟血藤。 这第二根的蛟血藤,比起第一根来还要更粗长些,看起来也更饱满。可见当年那妖蛟用角捅穿此处时,里面沾上的蛟血也更多些。 依旧是蛟墨替蛟云送过来,蛟云继续寻找蛟血藤。 如此反复再三,叶殊手里就有了一把蛟血藤,每一根都品相绝佳。 直至蛟云反复摸索数次,都再不能开启一个蛟角小洞后,也就是将所有的蛟血藤都取出来了。 叶殊扫一眼,有二十六根,其中最短的大约两尺长,而最长的达到九尺。 这分量,比起那蛟角玉还更多。 叶殊将这些蛟血藤也都收入混元珠内的木架上、蛟角玉旁边的那个格子里。 ——此刻两条妖蟒已取出了两处宝物,按照他们的说法,还有一处也有发现。 蛟墨也不迟疑,拉着蛟云到自己的身边,与其一起俯下身去,化为了两条巨蟒,且一条游到最里面,而另一条就游到最外面。 随即,他们一同朝着中央滚动过来,蟒身缠绕着浓郁的妖气,每一寸鳞片都紧贴地面,将这些妖气一点一点地涂满了整个地面。 叶殊和晏长澜随着他们的动作,闪身来到了内窟的外面。 待两条巨蟒“涂抹”完整个地面后,并未有什么变化,而两条巨蟒也不气馁,身上陡然爆发出更多的妖气,又回头重新“涂抹”一遍。 如此反复三四次。 叶晏二人知道他们此举必有缘故,也很有耐心,不曾出声阻止。 大约再数次后,巨蟒们来回已有九遭。 倏然间,地面下方生出了一点极为细微的震动——几不可察,又确实存在。 这一瞬,两条巨蟒陡然重新化为人形,朝一侧退去。 那地面上就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血光,像是这原本浑然一体的地面上,忽然出现了很多细小的缝隙,才能透出这些血光来。与此同时,一根根极为纤细的、猩红色的草茎自缝隙中钻出,而后迅速连接成片,似乎在互相吞噬着。 终于,最后只剩下九根约莫三寸长、一厘粗的赤草,每一根赤草的最上方都结了一颗草籽。 草籽犹若石榴籽,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大小也与石榴籽相若,内外浑然一色,又好似红宝一般。其悬挂在赤草上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跌落下来。 蛟墨蛟云连忙过去采摘,手指上也都依旧是包裹住鳞片的,他们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很明显,先前释放妖气时,都出了很大的力气。 叶殊也认得这些草籽,是蛟蜕籽,而那些细草,则为鳞蜕草。 · 在一些会蜕皮蜕鳞的妖兽——如蟒、蛟、龙之类,其常常蜕皮蜕鳞的地方,有时会因新旧鳞片的碎屑积存,变异出一种灵草来。 这种鳞蜕草是由哪一类妖兽的碎鳞片所化,就是何种鳞蜕草,这里的当然就是蛟蜕草。 只是鳞蜕草的习性很特殊,它们在变异而生后,会潜伏某些缝隙之地,必须有大量的同源力量引动,才能重新冒出芽来,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彼此吞噬,最后剩下九株,再迅速结出九颗成熟的草籽。 而这些草籽所含的力量多少,就看这里曾经留存的碎鳞片有多少、碎鳞片所属妖兽的实力有多强了。 方才蛟云蛟墨其实不仅仅是使出了那么多的妖气来,还彼此用了蛟血共鸣,激发出他们体内那点蛟血,这才能引动蛟蜕草——倘若他们只是寻常妖蟒而不是蛟血妖蟒,即便他们知道这里会有蛟蜕草,也是无法引动其生长成熟的。 因此,这里也的确堪称是一桩注定的机缘了。 · 蛟蜕草本身除却支持蛟蜕籽成熟外,没有其他用处,而蛟蜕籽则可以用在许多地方。 譬如相助修士修炼蛟龙一道的秘术、作为灵器的炼材、作为丹药的炼材、捣碎后做成符墨、炼化为布阵之物、相助蛟蟒一类的妖兽提前蜕皮…… 此刻,叶殊接过二蟒送来的九颗蛟蜕籽,干脆地取出两颗来,分别给二蟒一人一颗。 “你们此行甚有功劳,各自拿去一颗,自己忖度合适的时机服用罢。” 蛟云蛟墨小心收好,自然都是神色喜悦,连道“感谢”。 这种草籽也算是一种取巧之物,故而不能贪多,只服用一粒就是极限。 而更多的蛟血妖蟒,可没有这般的奇遇…… · 到这时,三处的发现都已顺利取到手中,叶殊和晏长澜都很满意。 那些邪修着实没见识,也不配有这等机缘,故而宝山在前却不能发现,即便先来到了上古洞府里,也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 这一处相连的两个内窟探索完了,蛟云和蛟墨仍旧仔细感知着洞府里极其细微的气息变动,依照他们蛟蟒之类的习性来分辨洞府各处的用途,想要和先前一般,找到洞府中残留下来的宝物,再多立下一些功劳——他们早已发现,两位主人根本不会在应给之物上有所克扣,也都是身家丰厚。既如此,他们也全不必担忧其他,只管尽力多做,就能多有所得。 只是很可惜,这洞府的年代到底太过久远了,一连经过十多处大小内窟,都再没什么其他所得。虽说偶尔也会发现妖蛟残留的、几不可察的微末痕迹,但那些也只是供给叶晏二人稍作参悟,弥补一番他们先前各自领悟到的阵法、剑法,更多的好处便没有了。 除此以外,几人在探索中也发现了一些邪修们余留下来的手段,都是阴邪恶毒,倘若事先不知道的,或许就会误入陷阱,可既然提前知晓了,那么他们稍作观察,也能轻易破除。 一些布置手段的邪道之物,寻常些的他们也不耐烦收,直接用三阳真火烧了,还有些威力强大的,则与先前一般,收拢在一处后以灵符包裹,妥善地收好,回头上交宗门。 上古洞府不算小,但也不是什么能一连探索多日的地方。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叶殊和晏长澜就已将这边的内窟都探索过了,也在蛟云蛟墨的指点下,大致看到了一些上古妖蛟的生活轨迹——果然,妖兽纵然为了更好地修炼而化为人形,但本质上还是更喜好以原身活动。 也是如此,叶晏二人免不了碰上其他也在探索的流云宗同门们。 彼此遇见时,互相都是笑着招呼。 就有一位自我介绍名为“晁石”的二转师兄,很显然的心情很好,这时从袖子里摸了摸,拿出来一件形似蚌壳之物,就往叶殊的手里塞去。 叶殊连忙后退几步,微微抬手推拒道:“晁师兄这是何意?” 晁石手指微张,空着的另一只手里就多出来一个大的透明口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一般无二的蚌壳,有大有小,但其外壳都是灰扑扑的,若不细看,还当是一堆石头。 跟晁石在一起的一位吴怀师兄笑着劝解:“两位师弟就接下来罢,方才晁石于一处内窟里得了这些,简直得意洋洋,还给我们都一人塞了一个,你们若是不要,他还怎么炫耀?” 还有一位万小涵师姐也是莞尔:“不错,我也有。还有荆师弟和崔师妹,他们与我们不在一处,待会儿遇见了,也得被炫耀。晁师兄就是这般的性情,两位师弟莫要介意。” 前世今生,叶殊都少有被这般“炫耀”,难免微怔。 而这时晁石却已趁他“不备”,硬是塞给了他,同样的又拿出一个,塞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好笑道:“那么敢问诸位师兄师姐,这蚌壳乃是何物?” 晁石顿时来了兴趣,立刻大笑道:“我们先前去了一处极为宽敞的大石窟,里面空荡荡的并无一物,然而右边还连着一座小石窟,有些开凿痕迹,多年前该是住了人的。但此外再没有其他物事,想必曾经是有的,被邪修们取走了……” 这一说就是来龙去脉,还未说到蚌壳的事来。 众人也没嫌弃他啰嗦,一边是好整以暇由得他来散发喜悦之情,另一边则是有意听一听对方几人的经历。 于是这也算是一拍即合。 随即晁石又道:“我们几个观察一番,推测这洞府的主人或许乃是一位妖修,大的石窟是他本体休憩之处,小的石窟则是他人形修炼之处。”他说着看向万小涵,“万师姐于此事上观察细致,不多时推测,这里居住的该是一种有鳞且身形极长的妖兽。” 这种妖兽,不就是蟒、蛟、龙之类吗? 几位流云宗弟子也是有件事的,多思索一番自然也都推测出来。 晁石指了指自己,越发得意:“而我,观察最为敏锐。” · 就在万小涵和吴怀还在观察两个石窟、各自探索时,晁石却从推测中想到了一些或许会有宝物存在之处。而在这等探索中各自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同行的伙伴,自己寻得的宝物也都归各自所有,一同发现的才会依照各自出力的情形来进行分割。 于是万小涵与吴怀还没能发现什么时,晁石却大胆地依照自己的猜测寻了几个地方,其寻觅的过程,竟然和蛟云蛟墨有些相似。 随后晁石在那几处仔细寻找,初时他想象洞府主人为蟒,蟒身喜欢盘起,他以此寻找,一无所获,但很快他又想象洞府主人为蛟,遂仔细推算了一番妖蛟休憩时的景象,就在某个方向的角落,找到了很多嵌入在洞壁的石蚌。 接下来,晁石当然是一个不漏,全部挖了出来。 · 晁石嘿嘿地笑:“这些石蚌本不是真正的蚌类,而是妖蛟长久于一处吞吐呼吸时,其蛟气与石壁不断交融,逐渐形成如此形态之物。应天地造化,蚌中有珠,而蛟也有珠,石蚌再汲取蛟气无数年月,最终里面也会形成蕴含着几分蛟力的蚌珠。” 吴怀就替他补充:“故而两位师弟不必在意,莫看他给了咱们石蚌,可开蚌后能不能得到一颗蛟蚌珠也说不准。就犹如海中的蚌壳里未必每一只都能生珠一般,这石蚌里面的也得看运气。不过若真是开出了蛟蚌珠,也还要看珠子的品相。石壳可以隔绝神识查看,能从石壳里得到什么,都是凑巧……就如同我得了的这只石蚌,说不得开出来便是空的。”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石蚌还真是一种由蛟气养出来却很不能把控的宝物,一旦开了石蚌后什么都没有,也只能自认运道不佳。且此物全无规律,也不能自外面观察判断,有些石蚌大如玉盘,其实里面压根没有珠子,而有的石蚌只有巴掌大小,却可以从里面掏出一颗浑圆的、鸡子大小的蛟蚌珠来。 万小涵忍俊不禁:“晁师兄性子促狭,又好玩耍,故而他说要等另两位师弟师妹也过来,大家凑在一起开蚌,也比一比哪个的运道最佳。” 叶殊和晏长澜听到此处,神色都有些舒展。 同门之间这般凑趣一番,也是彼此增进交情,如今遇见的几位同门都是秉性颇好之人,多相处也是愉悦的。 几人刚说完这些话,不远处就有脚步声接近,还有一道娇俏的女音惊讶响起:“咦,你们怎么都来到一起了?” 这位正是万小涵提到的一转师妹崔汀儿,和她一同走过来的,可不就是同为一转的师弟荆子奇吗?他们似乎也是有些收获的,这时语气里都带着点欢喜。 晁石立刻三两步地跳过去,热情地迎接两位师弟师妹,同时就和先前一样,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石蚌到手中。 崔汀儿、荆子奇和晁石是认识的,也知道这位师兄喜欢玩闹的性子,并不同于叶殊般先推拒,反倒是直接就拿在手里,还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晁石就很快又解释了一遍。 崔汀儿不由嫣然一笑:“所以晁师兄言下之意,是咱们这就来开蚌了?” 晁石清清嗓子:“正是。”又挤了挤眼睛,“如何,诸位同门可有兴致?” 的确大家的兴致都还不错。 先前无论是被俘虏的还是过来救人的,这时都早就把那些不愉快抛到脑后,也都想瞧瞧大家的运道究竟如何。 于是,众人找了个空旷的内窟,很随意地就坐在了地上。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石蚌。 晁石还问道:“你们手里的石蚌都是我给的,若是想换一个的,可以先换一换。若是不换的,之后可不能后悔。” 吴怀揶揄他,说道:“我自然不会后悔,可要是待会儿咱们开出来上品蛟蚌珠,你可也莫要太肉疼才好。” 晁石鼻子里哼一声:“我肉疼什么?左右都是白来的,大家一起逗个乐子罢了。莫说是一颗上品蛟蚌珠,就是十颗又如何?送给诸位共患难的同门,我也高兴。” 这话倒是让人有点感动了。 晁石马上又道:“更何况,一个石蚌里最多也就能结出一颗蛟蚌珠来,你们所有人的合在一块儿,最多也就六颗。” 所有人微微一滞。 而后,便是哄堂大笑。 纵然是叶殊,眉眼也带了一丝笑意的。 · 所有的石蚌都瞧不出来,换不换的当然也无所谓,还显得小家子气。 于是众多同门很快都表示就看手中这个的运道,晁石则迅速把掏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石蚌拿到手中,取出一支匕首,刺进石蚌的蚌壳一侧,手腕微微用力—— “唰”。 一声过后,整个石蚌从两边分开了。 刹那间,一股淡淡的腥气飘散而出,而腥气里面,还带着一抹甜香。 众人都不由仔细看去。 这个石蚌里,有蛟蚌珠! 晁石大乐,立刻开始展示自己的石蚌。 在那打开的蚌壳之内,滴溜溜地正滚动着一颗约莫拇指肚大小的珠子,其色呈淡黄,但若是想要往深处看去,却是混沌一片的,不能探知深处。 这的确是蛟蚌珠的特点,里面那无法探知的,就是珠子中锁住的几分蛟力了。 吴怀嘲笑道:“淡黄为下品,又只有拇指肚大,晁石啊晁石,你的运道也就比开出个空壳来强上一分而已。” 晁石也挑衅回去:“我好歹开出来了,你那石蚌里有什么东西,你可敢现在就开?” 另几人——包括叶殊和晏长澜在内,都看着两人互相挤兑——这也是他们之间交情深厚才会如此不客气。 于是,吴怀还真被挑衅中了似的,也把自己的石蚌托起,要做第二个开蚌人。 诸多同门的视线,就都落在了吴怀的身上。 吴怀同样取出匕首,依照方法打开了石蚌。 才刚开启一条缝隙时,众人也都嗅到了腥甜香气,顿时都明白,这石蚌也不是空的。 晁石露出紧张之色。 吴怀则眉头高挑,知道自己输的可能不大了。 而后,蚌壳彻底打开,蛟蚌珠暴露出来。 和晁石开出的一样都是淡黄色,其大小……看上去好像也是拇指肚般。 这岂不是跟晁石的一般无二? 晁石一把抢过来,用吴怀的蛟蚌珠和自己的相比,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的或许比对方的要大上那么一丝。 而吴怀却端详一番,觉得自己的比晁石的大。 其他的同门们,哪怕用神识去量,也不能分出大小…… 几句辩论过后,晁石和吴怀只能承认,他俩运气差不多,开的珠子也都差不多。 接下来,万小涵决定开蚌。 所有人照旧看向她的石蚌,而当她打开蚌壳后,显露出来的虽也还是淡黄色的蛟蚌珠,可珠子却比拇指肚大上一圈,约莫有李子般大小。 万小涵笑道:“看来,我比晁师兄和吴师兄的运气好上一些。” 事实也的确如此。 至少在此刻,是万小涵赢了。 接着荆子奇和崔汀儿来了兴趣,他们干脆都拿起石蚌,一左一右的同时打开。 荆子奇开出的是婴孩拳头大小的淡黄色蛟蚌珠,崔汀儿开出来的,竟是一颗有含桃般大小的杏黄色蛟蚌珠! 万小涵立刻乐了:“崔师妹如今运气最好了,她开出来的竟是中品蛟蚌珠!” 另外几位男修纷纷拱手,都是说道:“恭喜,恭喜!” 崔汀儿煞有介事地回礼:“多谢,多谢。” 最后,几人的视线就都在叶晏二人的身上来回。 “两位师弟请——” “两位师兄请——”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也干脆同时拿起石蚌。 只须臾时间,蚌壳打开了。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仿若在几人面前刮起了一阵暖风,熏得流云宗几位弟子几乎要因这股暖风而生出酣然睡意了。 但很快,他们就清醒过来,有所感知。 顿时有人惊呼:“是上品蛟蚌珠!两位师弟所得,全都是鸡子大的上品蛟蚌珠!” 其他几个弟子,也都惊讶极了。 · 蛟蚌珠内含蛟力,由蛟蟒一类妖兽握住炼化时,可以提取其中蛟力修行。待蛟力用尽后,余下的珠子是绝佳的炼材,也是不少丹药的炼制材料——磨粉且按照丹方分量投入即可。 而这种珠子的品相分为下中上三品,其品相越好,内含蛟力越多,其蛟力也越纯净。 尤其是上品蛟蚌珠,是炼制灵器的好材料,而若是要炼制灵器,其中的蛟力是不可抽取的,否则其炼材的灵性就会受损…… 蛟蚌珠的价值不算特别高,但也不差。 其中下品蛟蚌珠大致属于金丹期的资源,中品为元婴期资源,上品则为神游境资源。 它们的价位,差不多也在这个层次之中。 故而依照品相不同,下品的蛟蚌珠是几百到几千的下品灵石不等,中品是几十到上百的中品灵石不等,至于上品……哪怕是很小的蛟蚌珠,也得花费五百以上的中品灵石。 · 如今叶殊和晏长澜所得到的这颗,有鸡子大小,每一颗的价位都该在一千二百中品灵石左右。 着实叫人惊诧,故而才刚显露出来,就引来了其他同门们的震动。 这两位的运道,可真是好啊…… 不过,合起来两千多中品灵石的价值也实在是高了些,叶殊和晏长澜虽开出蛟蚌珠,倒也觉得有些烫手了。 两人并不贪图这资源,就要将之还给晁石,若晁石过意不去,再送他们一人一个石蚌就是。 晁石眼见两人之意,在他们开口前就连忙摆手阻止了。 “两位师弟可别还我,先前咱们就说定了,开出什么全看咱们的运气,你们若是还过来,我方才的承诺岂不犹如放屁一般?要妨碍我心境了,我要生出心障了。” 众多同门:“……” 如此粗俗的比喻,一时竟让他们不知要说什么了。 万小涵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晁师兄可真是……性情中人。” 晁石立马说道:“我原本便是性情中人!” 又是一片静寂。 叶殊就说道:“既如此,我二人也不同晁师兄客气了。但多少还是有些贵重,白拿了总是心中不安。倘若晁师兄不嫌弃,日后若有所需,我可以替师兄炼制一件至少四神通的上品法宝,以全这一份师兄弟的情谊。” 晏长澜笑道:“晁师兄尽管去琢磨,阿拙的炼器技艺颇好,早已炼制出多件上品法宝了。若师兄愿意信任,阿拙一定不会失手。” 两人这简单的几句言语,叫晁石等人都是愣住。 崔汀儿脱口而出:“叶师兄是炼器大师?” 叶殊微微点头:“此道之上,我还有几分自信。” 晏长澜则道:“量身炼制,阿拙也不在话下。” 万小涵等人惊异地打量着叶殊,这两位下界而来的同门如此年轻,叶殊竟已能炼制上品的法宝了?依照晏长澜之意,他还得心应手?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可他们经由这些时间相处,也能瞧出二人并非狂妄自大之辈,既敢这般出口,那恐怕还当真就有这般的本事。 晏长澜朝叶殊看去。 叶殊微微颔首,随即手掌轻轻在面前一抹。 下一瞬,在叶晏二人的面前,就飘浮了三件上品法宝。 一件是一张白玉小弓,上面拥有五道天然神通;一件是一把火属性的宝剑,上面拥有四道天然神通;一件是一双肖似风雷翼的铁羽,上面拥有四道天然神通。 每一件上品法宝上都闪烁着灼灼光华,威压四溢。 荆子奇学过鉴宝的法门,虽较为简陋,在此时却很得用。 只见他将手掌覆盖在双眼之上,再挪开时,其瞳色就化为一片灰白,像是有什么气流在其中涌动。 荆子奇瞧见,那三件法宝都没有沾染许多人的气味,且有丝丝缕缕的新火气息,这足以证明它们炼制出来的时间都不久。而这新火与叶殊身上的某些气息若有似无地相连,又可以证明,它们的的确确,就是叶殊所炼制的。 通常说来,一件法宝炼制出来一些时日后,与炼器大师的牵连就会逐渐消散,此时还没完全散尽,就更是其新炼的佐证了。 这门鉴宝之法消耗不少,荆子奇因好奇而查看,却并非不信任。 但即便如此,另几个知道他这法门的流云宗弟子看出他神色间的震惊,也更确信——两位师弟当真半句不假。 同时…… 哪怕众弟子都还只是金丹期的修士,能完整适用的不过是下品法宝,却依旧对三件上品法宝喜爱不已。 三件都四神通五神通的,实在是绝佳的法宝! · 晁石原本其实是有一丝丝肉疼的,可现下一听,肉疼算什么?这可是一位炼器大师为他量身炼制上品法宝的承诺!他自问日后必可结婴、神游,而每突破一回境界,就得有更好的法宝御使才好。下品、中品的法宝宗门自会赠予,甚至可以去挑选与自己足够匹配的。但上品法宝却不多见,都是各弟子以市价五成在宗门抢购的。 因此,上品法宝一旦被炼制出来,总是会立刻被他人换走,就算有时还有库存,其属性却与自己未必合适,又要再等一等。 至于想请炼器大师来炼制? 且不说炼器大师的出手费用很高,就算凑足了炼材,也大有失败的可能,让心血白费,又得重新搜集炼材、重新筹措其出手的费用。 一旦想要对方量身炼制……那价位就更高,也更容易失败。 此刻,比起另外几个同门对三件上品法宝的喜爱,晁石再次得意起来。 嘿,他可不用渴望,也压根不用去守着库存开抢,待日后他想要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请叶师弟帮忙炼制了! 尤其是不时还收到吴怀的白眼,晁石觉得这是他羡慕又嫉妒,心情格外飞扬。 于是,他的嗓音也尤为爽脆、响亮:“却之不恭!多谢叶师弟了!” 叶殊略点头,手掌再轻轻抹过,便将三件上品法宝又收了回去。 万小涵等人见灵光消失,心里也有一抹失望迅速划过。 叶殊道:“能与诸位同门相遇,也是缘分。日后几位若是想要炼制法宝,也可过来寻我,我若有暇,必不会拒绝。” 万小涵几人也立刻高兴起来: “我等也多谢叶师弟了。” “多谢叶师兄!” 流云宗内弟子众多,即便也有不少炼器大师,所炼制出来的高品质法宝同样是供不应求,许多等不及的,在外面的拍卖会、商行等处遇上了心仪的,高价也要购买。而无论宗内宗外的炼器大师,单子都排多许多年后,根本炼制不过来…… 现下他们得到这一句话,也算是有了预约,至少再求法宝时,是可以在叶殊这里下单子了。 随着这一番交流,几人之间的气氛又热烈一些。 晁石招呼同门们将先前开出的珠子都各自收起来,然后将那个装满了石蚌的袋子拿到几人的中间,哗啦啦地倒出来。 大约一数,有近百个之多。 晁石心情极好,嚷嚷道:“我运道不佳,也不知自己开蚌能开出几个好的来,诸位帮帮忙,替我都在这开了可好?” 石蚌里有什么说不准,但晁石既然这么说了,帮忙开个蚌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吴怀还调侃他:“若是替你开出了好的,事成之后,你可得让咱们沾沾喜气。” 晁石嘿一声:“这有什么难的?要真有很多好的,我用五成市价换给你们!” 众多流云宗弟子哪能占他这个便宜?都是好笑道:“五成就算了,市价的最低价还使得。” 晁石大手一挥:“那就最低价!” 几人嬉闹一回,也都各自扒拉几个石蚌过来,都一起替晁石开起蚌壳来。 每打开几个,都各自要报个数,彼此互相看看对方的运气如何。 “我这里的不错啊,是鸽卵大的中品!” “我这拳头大的下品。” “石榴籽大的上品!啧,我也开出上品来了。” “我这也是石榴籽大的上品,晁石你这收获很大啊。” “才鸡子大的下品?我这运气也不太好。” “拇指肚大的中品……” “我去,叶师兄又开出上品了,还是鸽卵大的!” “晏师兄开出的是小一点,拇指肚大的上品?” “哈哈哈,我这边的,也是上品!” “你那上品还不如石榴籽大,是草籽大啊……得意什么?” “……妈的,我这里开出个空的来了,我还当这些石蚌都不会有空的了呢!” “可怜,可怜,也就是你晁师兄开出来一个空的啊……” 众人一边开蚌一边玩笑,动作都很利落。 大约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所有的石蚌全部都被打开,里面的蛟蚌珠也都被依照品相分开成堆,都摆放在晁石的面前。 之前开蚌时,以众多修士的记忆力,自然每个珠子是何人所开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如今回想一番,都很感慨。 万小涵叹道:“还是叶晏二位师弟的运气最好,方才我看他们所开的,大多都是中品,也依旧开出了几颗上品。仅仅五颗由他们开出的下品蛟蚌珠,也起码都有鸡子大,实在是难得。而且,连一个空蚌也无。” 另外几个弟子,也都深以为然。 那么多的蚌壳,大家都开了十几二十多的,能出的珠子也多,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开出上品来,且就算开出来的,最多的也没超过鸽卵大。 由此更能证明,叶晏这两位,实在是运气太好了。 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第 811 章 我全买了! 及至此时,晁石所得的蛟蚌珠共有八十颗——到底还是有十来个空蚌的。 但饶是如此,也是一笔相当丰厚的资源。 晁石简直乐开了花:“六颗上品,二十八颗中品,四十六颗下品……哈哈哈哈哈!我发了大财,我发了大财!” 万小涵无奈地说道:“喉咙腔子都要笑得露出来了,你可矜持些吧!” 吴怀笑道:“他如今定然是想着,都发了大财了,还矜持个什么?” 万小涵不禁也笑了。 其他几个同门,都用揶揄的目光看向晁石。 晁石还在那处高兴,纵然被这般瞧着,也仍旧毫不在意似的。 吴怀忍不住又嘲讽一句:“不过这近百个石蚌里,大半空蚌都是他开出来的,如今他所得的几个上品的,最大的也是托了叶晏两位师弟的福气。” ——这话半点不假,总共六颗上品蛟蚌珠,且不说叶晏二人替晁石开出三个,旁人一共也只替他开出三个,只说旁人开出来的最多也就石榴籽大,而叶晏二人开出来的……最小的那个都有拇指肚大了。 晁石却不以为然,反而咧嘴一笑:“你这话说得没错,可我能遇上两位师弟,不也是我的运气么?” 吴怀顿了顿,到底还是想不出如何反驳。 几个同门笑闹了一阵,也开始说正事了。 前头他们看似玩笑地说石蚌开完后要沾喜气,实则是提出要在事后与晁石交易一些蛟蚌珠的意思。晁石也与他们说定,用最低的市价交易给他们。 如今,就到了交易的时候了。 万小涵先说道:“我想交换一颗上品蛟蚌珠。”她想了想,手指指向一颗拇指肚大的,“就这颗,晁师兄肯割爱否?” 晁石一看那颗,就立马同意下来:“当然可以。” 万小涵见他答应,自也不会让他吃亏,直接说道:“七百中品灵石,如何?” 晁石抬抬手,拇指肚大的蛟蚌珠就飞到了万小涵的面前,他则爽快说道:“成交!” 万小涵小心收好蛟蚌珠,丢了个储物袋过去,就是钱货两讫了。 有她开头,另几个流云宗弟子也纷纷跟晁石交换。 荆子奇、崔汀儿都换取了石榴籽大的上品蛟蚌珠,这算是小中又小的,甚至很难说它是一颗珠子。若是在外面出售,自然还是要以五百的市价计数,可晁石却不会为难师弟师妹,一人就只收了他们三百中品灵石而已——如此他们也还能买得起。 吴怀同样买了上品的,不过他买的就是鸽卵大那个,付出了九百中品灵石。 晁石自己留下来最大的和最小的各一颗,而其中大的那颗是一定不会出售的。 叶殊和晏长澜先前就开出了上品,现下就不会与其他同门争抢。 两人都很清楚,因着上品蛟蚌珠可作为一种灵器炼材,一旦遇上,就是修士要极力储备之物——即便日后请人炼制灵器时并不会用上,也可以与能用上的其他修士交换另一种灵器炼材。 很多修士手中的珍贵资源,就是这般抓住每一个机会,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 待其他人都交换完成,叶殊才开口道:“晁师兄,我二人想要交换下品和中品的蛟蚌珠。”他看一眼安静地在不远处守候的蛟云蛟墨,解释说,“我和长澜契约的开灵妖兽皆为妖蟒,但他们皆在一境,修炼时当消受下品为主,但中品也要备上一些罢了。” 也是巧合,在场的其他同门都不曾契约开灵妖兽,有的是他们并非亲传弟子,没得到师尊赐下,自己也还没攒够换取一位伙伴的流云点;有的虽为亲传,却没挑选到互相满意的妖兽伙伴。他们那般容易就被邪修算计,没有这般心意相通的帮手也算是缘故之一。 先前几人见到蛟云蛟墨,就分辨出他们都是妖兽,自也明白他们依附于叶晏二人。现下听闻他们的真身为何,便都了然,心中也有猜测——这两位在洞府里恐怕也是收获多多。 只是那都是不必多做探寻之事。 晁石依旧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左右他离开秘境后也是要与人交易的,这时能多换出去一些,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叶殊略思索,便说:“无论中品下品,尽数要了。” 晁石一愣,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面前那堆蛟蚌珠上,除去上品的那些,中下品的总数目可是一共有七十四颗啊!都要? 算一算都买下后的价钱……合起来大约是要两千五百左右的中品灵石的。 叶师弟能将这句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竟然那般豪富的么? 晁石也悄然观察了晏长澜的神色,见他也是一切如常,似乎花销这些中品灵石也无妨,没有丝毫心疼之意。 他心潮澎湃,思来想去…… 最后他还是说道:“为免日后某个契机能用得上,就不都卖了,两种品相里大的小的我都留下少许,就将二十四颗中品、四十颗下品出售给两位师弟如何?待我挑出一些后,其总价位……差不多就在两千二百中品灵石。” 叶殊点头,也取出一只储物袋,里面装了足够的中品灵石,丢给了晁石。 晁石无须细数,直拣了先前说好留下的,其他的全都朝叶殊那边推了推。 蛟蚌珠们滴溜溜地滚过来,而叶殊一拂袖,所有的蛟蚌珠就都被他收进混元珠里了。 其他流云宗弟子也都很感慨叶晏二人之富,不过他们此前就知道了叶殊是一位炼器大师,那么再如何富裕,都是情理之中的。 最后,晁石呼出口气,站起身来。 另几个同门也是如此。 如今这上古洞府尽数探索完成,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尽管都是一个宗门的,彼此相处得也很好,但也不必再结伴同行。 众人都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于是互相交换了传讯符,就走出这洞府了。 接下来,众人再互相告辞,分散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叶殊和晏长澜也不例外。 将后颈处的小蝎子拿出来抛向前方,叶殊拉着晏长澜一跃而起,就跳到了那迎风化为巨蝎的凶面后背上。 · 就在叶晏二人与几位同门探索上古洞府之际,偌大秘境里的其他各处,正道的修士们和邪道修士许多次的狭路相逢,彼此的争斗也是如火如荼。 无数的邪修被正道修士所杀,但也有很多正道修士惨死在邪修手中,临死前……备受折磨。 先前被俘虏那些修士所传讯的亲友们尽管不会再来到陷阱之处,却也有不少嫉恶如仇的恼恨邪修之举,四处寻找邪修追杀。另有一些则想着秘境中形势不对,要尽快多与同伴会合。有时他们遇见了其他势力的弟子,互相性情上能配合的,也会一起合作。 而所有修炼正道的修士中,因宗门弟子大多都是经过锤炼才被选拔来到秘境的,又往往有其他势力的熟人,陨落的数目远远不如散修多。 不过散修们入秘境本就是为了搏命,常常也能与邪修以命换命,同样弄死了不少邪修。 渐渐地,整个秘境里掀起腥风血雨。 正邪之间的厮杀,也越来越激烈。 · 展星在进入秘境以后,刚好落在了一个山谷里。 谷中四面环山,且云雾缭绕的,让他几乎看不清行走的路。不过他平日里虽然话多,却不是什么特别急躁的人,隐隐觉得这云雾不太对劲,就仔仔细细地摸索起来。 没多久,就被展星发现了山谷里的秘密。 这些云雾都是从山壁上的许多岩缝里冒出来的,丝丝缕缕萦绕不绝,多次嗅闻后,又嗅到了一些药香气。 展星顺着寻摸,才知道原来在两边的山壁内部,各有汤池存在。他再环绕着找了许久,才打开了一个可以进入山壁的小洞。 接着,他就钻进了这个小洞里。 洞中的山壁上生长着多种灵药,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落在了汤池里,又经由岁月的融合,形成了一种极为自然的药汤。 展星也是个胆子大的,伸手稍微试探,见其中药力强劲,能助他炼体和提升修为,也就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直接在里面打坐起来。 至于搜寻资源、探索秘境? 反正这里的汤池称得上是藏山之宝,回头他画出路径来就是很大的贡献;山壁上那些成熟的、还没落入汤池的灵药就是资源,他完全可以都采摘下来嘛! ……而这一切,都等泡完汤再说。 · 展星这一泡就是三天,总算是将汤池里的药力都吸收殆尽了。他再溜溜达达去找其他山壁里的汤池,因着有之前的经验,这番寻找也很顺遂。 不过,以展星现下的实力,泡过一个汤池也就到了极限,其他还有三座大小不等的汤池,他却无福消受了。 忽然间,展星一拍额头,低呼道:“我怎么如此愚笨?原可以传讯给燕彤让她也来的,竟冲动就自己泡了,还泡完了才想起来。”他又想了想,“可惜与叶晏两位道友失散了,不然他们也能寻个汤池来泡。” 展星后悔一小会儿后,拿出一张传讯玉简,往里头输入法力后,破空打出去。 因与燕彤相交多年,他们的手中都有与彼此联络之物,即便在秘境中,若非那等十分特殊的环境,往往也都能传讯过去。如今正好使用。而他跟叶晏二人结识不久,这惯用传讯的物事,倒是没想起来。 不多时,展星又一拍额头。 “糟了!这都三日过去,燕彤还未传讯给我,她莫非是出事了么?” “不成不成,我先等一等,她若不回我,我得想法子找她去!” 第 812 章 燕彤的遭遇 相较于展星来,燕彤的运气的确不太好。 在进入秘境后,她迎面就先对上了一头实力二转的在未开灵妖狮,其脾性非常暴躁凶悍。那妖狮本在啃食一头一转巨羊,却倏然嗅到了新鲜修士血肉的气味——或许它的血脉中就留下了充满力量又鲜嫩的人修血肉的记忆,妖狮竟然瞬时放弃了巨羊,而是立即扑向了燕彤! 燕彤猝不及防,险些被妖狮扑个正着。 幸好她天性谨慎,迅速发现了危机,当即本能地运起身法,朝着一侧闪去。也是多亏了如此,妖狮险而又险自她身侧擦过,带来的厉风将她的臂膀刮出一道血口子,却没有给她真正造成很大的伤害。 而躲避开以后,燕彤极快调整自身,再面对妖狮时,也就从容了许多。 毕竟她也是二转修士,对付起没开灵的妖兽来手段多得很,于是她擎起手中长刀,一个转身,“唰唰唰”数道刀风划过,就连着朝妖狮劈下了三刀! 妖狮被刀光刺激,一边躲避那几道刀风,一边侧身再度扑杀!此刻不论是它的肉身还是巨口,都是它攻击的武器,蛮横地试图将燕彤碾压。 但燕彤却更加冷静,那三刀并非是一定要杀死妖狮,而是逼迫妖狮躲避、依照她所预判的方位移动。而她自己却在千钧一发之刻,极快也出现在了那处,同时再度使出一招刀法! 在这一招之下,妖狮刚好腾身飞扑,就恰恰以肚腹迎接了刀气,被生生地划开了肚子。 但对于一头妖兽而言,仅仅是划开肚子并不能置它于死地,它猛然发出一声狮吼,周身妖气大放,而那到血淋淋的刀口也被妖气覆盖,保护住了它的内脏。同一时刻,它的那道刀伤也肉眼可见地有了些弥合的趋势。 然而,燕彤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美貌多姿却绝不柔弱的女修比之许多男修来更加凶横,她竟也似乎预先就察觉到了,在同一瞬间就按下身子,长刀猛然收起,随后抡起右拳,凶悍地砸到了那妖狮腹部的创口一侧,叫那有些弥合的伤口再次崩开,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左手直直地插入了妖狮的肚子,在里面快速地一个搅动,硬生生地将那妖丹给抓了出来。 妖狮剧痛无比,来不及有更多反应,就跌落下来。 然后,它再如何狂暴怒吼,眼中的光芒也只剩下了最后的难以置信与挣扎……更何况,燕彤根本不会给它什么困兽犹斗的机会,它落地的刹那,燕彤的长刀再次出现在她手中,而后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刀柄一旋,把狮子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妖狮保持着怒吼的姿态,彻底地被杀死了。 燕彤这才微冷着神色,把长刀别在腰间。 刀锋上还淋淋漓漓地流淌下鲜血,可燕彤却并不在意,随意把刀柄挪了一把,叫那鲜血不会沾到她的身上。 随后,她把整具妖狮的尸体收起来,再纵身跃起,跳到了最近的一棵巨木那粗壮的树杈上。 ——燕彤刚刚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株巨木上生长着不少灵气丰富的枣子,虽说并不算十分珍贵,但摘起来也不费事,就一边采摘一边观察吧。 · 原本燕彤是想要将周围观察一番,有个结论后就传讯与那和她失散了的展星联络的,但她没想到的是,她正藏在树杈里摘枣子的时候,运道却那样不好。 才刚摘了七八颗,就又有人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一片地方。 若是正道的修士也无妨,可是以燕彤的敏锐,却在这些人抵达的瞬间,就察觉到他们身上流溢而出的浓郁的邪气。 来的居然是邪修! 燕彤当时就拧紧了眉头,觉得很不对劲。 这秘境是两大二流势力共同要探索的地方,两边都有强者在外看护。而这看护也并不只是照看弟子,还有一个用处就是一定要避免有邪修混入此间——正道修士找到的秘境,如何会允许邪道来分一杯羹?但凡哪个邪修敢出现,都会立刻被逮住杀死。 但这时突兀出现的邪修,却足足有五个之多! 且他们还毫无掩饰,若说是外面的大能没看出来……那也太过玄奇了。 然而就在燕彤百想不通时,邪修们也迅速发现了树上的燕彤。 他们没有任何迟疑,都是一同朝着燕彤攻击而来! 这一刻,数个硕大的骷髅头、阴风森森恶鬼咆哮、阴冷的鬼火汹汹,直接就要将燕彤包抄进去。还有那尖锐的鬼哭之声,都要钻进燕彤的脑子里。 燕彤是在外历练过的出色弟子,也曾经与邪修交战过。在被攻击时,她十分冷静地取出一面赤火大旗,旗面上漾起一大片赤色火焰,就把来得最快的阴风鬼火尽数驱散。 她迅速判断出,她一人是无法对付那五个邪修的,因此她不能久留,必须在邪修们还没能成功合围她时,找到机会尽快逃走! 于是在大旗展现出来显露威风的刹那,她又取出来一面青色的大旗,旗面一展包裹住自己。而后大旗化为一道大风,带着她就像是混入天地之间,呼啸着飞速遁走。 邪修们一来就碰上正道修士,又是人多势众,当然不愿意放任燕彤逃走。他们顿时也各自施展法术,裹着道道阴风、重重黑烟,也都朝着燕彤追了过去。 这一追,就是一日有余。 燕彤没能跟邪修们拉开距离,邪修们执拗地追逐她,也是因着后来秘境中的众人尽数得到了秘境的意识传递,知道了秘境之内不能留存太多修士之故。 秘境太大,相遇本就不容易,现下双方遇见了,可不得弄死对方才能罢休么? 渐渐地,双方的法力都消耗巨大。 燕彤的面色发白,裹在大旗里已吞服了许多恢复法力的丹药,也很庆幸此次进来秘境时,她的准备很是周全。 邪修那边不愿放弃,而且他们补充起法力来,就比燕彤要轻松一些——在他们的储物戒里,都预备了许多血食、怨气深重之物,这时吞吸进去,便能将邪法维持住。 就这般,彼此又坚持了一日之久。 燕彤的法力终于快要干涸了,邪修们却还有些余力,亦发觉前方一直奔逃的正道修士气息逐渐衰弱。他们心中痛快得很,都想着既已坚持到如此地步,定要将那女修抓住,先将其采补干净,再来把她的血肉神魂全部化为他们邪法的养料…… 突然间,燕彤到底还是不能再坚持,旗子从她的身上脱落,而她自己也只能勉勉强强地从半空中朝下方跌去。 这一瞬,她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她并未放弃自己,所想的是一旦落在地上要如何翻滚才可以尽量不伤及自身,又要如何动作才能抵挡邪修接下来的攻势。 虽然……燕彤还能逃生的希望十分渺茫,几近于无。 也是在这时,忽然有一道水雾弥漫而出,把她包裹了住。 燕彤的丹田本已隐隐作痛,可这水雾一来,就瞬间滋润了她的身体,让她一下子恢复了三成的法力——当真是又惊又喜! 而一直追逐的邪修们还未及反应,就有数道冰枪自四面八方突刺而来,无声无息亦没有丝毫法力波动泄露,极其突兀地刺向了消耗最大的那个邪修! 一刹那,那邪修被这些冰枪捅出了好多个窟窿,鲜血极快迸射出来。 但更不仅仅于此,被捅漏了的邪修更察觉到,自己的鲜血流动并不正常,像是有另一股力量流动而来,牵引着他的鲜血,飞快地从他体内流逝。 邪修通身冰冷,还未等他运用其他法门,刺中他的冰枪们就变成了一团水浪,将他裹在里面急速挤压—— 只“嘭”的一声后,邪修炸在了这水团里,连尸体都变成了融化般的烂泥。 整个过程,仅仅在一个呼吸时间之内。 其他的邪修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同伴迅速被弄死,余下来的邪修,就剩下了四个。 也在这时,掉落下来的燕彤正要施展法力用个什么身法保护自己,却有一双温柔的臂膀将她托住,又轻轻地用了点力气,把她送到了一侧。 燕彤愣了愣,不禁朝旁边看去。 这一看,她又呆了呆。 原来,有三个相貌生得极为相似的美貌女修,周身都弥漫着水光,正呈现出半护持的姿态,同那后面追过来的五个……不,还剩下的四个邪修对峙。 那四个邪修反应过来后,警惕地落下地来。 燕彤立即与那三个女修站在一处,与她们一同对峙邪修。 这一刻,邪修们的神色极为难看: 分明马上就要得手了,却突然又来了三个娘们!这心狠手辣的娘们,一照面就弄死了他们的同伴,搞得现在四对四了,这他么的棘手! 可对于燕彤而言,此刻真是再好不过了。 若非刚才是一对五,她哪里会有分毫的忧虑?而今四对四了,她不仅觉得自己可以活着,还觉得自己可以联手三个救命恩人,把几个邪修全部弄死! 邪修们很警惕,周身升腾的黑雾似乎也俨然昭示,他们要与这几个女修厮杀起来。 可就在下一刻…… 他们竟毫不犹豫地、不约而同地运用身法远遁而去。 ——机会错过就是错过,邪修们都是极为狡猾之辈,心知哪怕现下是四对四,可他们也都消耗很大,对付一个燕彤尚可,还加上三个没怎么消耗过的女修,他们翻船的几率更大。 因此,邪修们暗道一声晦气,便直接放弃了。 第 813 章 三姐妹救人 邪修们跑得太快,燕彤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但她仍旧是个擅长厮杀的女修,眼见那边杀机消失,本能便再次被引动了。 压根无须思索,燕彤劈手便将自己的长刀掷了出去! 当下里,那因恢复最慢以至于跑得最慢的邪修,就被这长刀直接从后心捅穿! 三个女修则似乎早有经验,她们根本不管邪修们是出手还是逃离,早已做足了准备。待邪修要远遁时,她们的手掌默契地贴在一起,周身水光大作! 下一瞬,上百冰枪犹若利箭,雨点般地激射而出—— 那些邪修迅速察觉身后的杀机,他们原以为自己已然跑得足够快了,却未想到几个女修的动作更快,根本没有丝毫的迟疑。 也正是没有迟疑,故而上百冰枪也飞快地将他们身体刺穿——每个人身上,都至少出现了七八杆,让他们满身都是血窟窿。 无论是长刀还是冰枪,击中邪修不代表就能杀死他们,可女修们也半点没犯轻率的错误,长刀和冰枪都不过是为了阻碍邪修们逃离的步伐。 她们都立即运转身法,极快地来到邪修的近前,又是接连数次威力巨大的攻击,直将邪修们的身体毁损、焚化,才终于肯停下手来。 于是,五个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上好材料的邪修,就这般反被尽数击杀。 直到这时,女修们才纷纷松了口气。 燕彤理了理衣裳,将长刀收回,这才转身走到三个女修的面前,郑重道谢。 “此次多谢诸位道友,如若不然,我只怕要殒命于此了。”燕彤送上一份厚礼,才问,“不知几位道友如何称呼?我名燕彤,为流云宗弟子。” 三位女修都生得美貌,眉眼也和善,见到燕彤诚恳送来的贺礼,为免她多心,也和和气气地收下。不过在听闻燕彤说到其来历时,都笑了一笑,回答说: “我们姐妹三人来自天水门。” “我名印凤灵。” “我名印凤羽。” “我名印凤君。” 燕彤再行礼:“见过三位印道友。” 印家姐妹面容比先前更和善:“燕道友不必如此客气。我姐妹三人此前曾也被邪修袭杀,还是多亏了流云宗两位道友相助,如今能助你一把,可谓缘分。” 燕彤笑问:“哦?不知那是哪两位同门,我可认得?” 印家姐妹笑道:“一位名叫叶殊,一位名叫晏长澜,都是极为厚道的好人。” 燕彤听得一愣:“竟是他们。” 印家姐妹好奇:“燕道友果真认得么?” 燕彤回道:“不瞒几位,叶晏两位道友也是燕某友人,先前还有另一位友人一同来这秘境,本来约定要一同探索的,没料到这秘境特殊,进来时反而失散了。” 印家姐妹恍然:“原来如此。”一边不由又笑,“看来我们果然很有缘分。” 印凤灵提议:“燕道友你如今身上还有伤势,不如由我姐妹几个为你护法,你先恢复,再说其他?” 燕彤顿时感激:“这岂不太劳烦诸位?” 印凤羽娇俏道:“有什么劳烦的?先前我们姐妹遇难,也是叶晏两位道友护持了疗伤,如今也不过举手之劳,燕道友不必介怀。” 燕彤失笑:“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原来还是两位新友人给她带来的好运道。 · 到底还是赶路太着急,尽管先前印家姐妹用法术替燕彤滋润过一回丹田,可那恢复的一些法力也都在后面追击邪修时用了个一干二净。以至于此刻燕彤纵然是勉强支撑着道过谢,可随后她就身子晃了几晃,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印家姐妹擅长医道,一见燕彤这般,自是立刻去替她把脉看诊。 这一看之下,也就立即发现了她的乱来。 印凤灵叹了口气:“燕道友好不注意身子。” 但也就只有这一句,多的并未提及。 只因她也明白,燕彤为逃离邪修们的追杀而消耗的那许多力量是不得已而为之,刚刚想把邪修斩草除根也不得不用尽全力,以免被邪修逃离……可她体内的状况,也终究太惨烈了些。 好在姐妹几个遇见的类似病患不少,当下里互相稍作商量,就知道要如何诊治了。 随即她们取丹药的取丹药、用针灸的用针灸、施展法力的施展法力。 大约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便已将燕彤的状况稳定下来,之后,就是燕彤自己打坐调息了。 三姐妹并不吝惜时间,轮换着守在一旁。 有小半日光景后,眼见燕彤的气息逐渐强盛,她们才慢慢放下心来。 待燕彤彻底恢复后,她睁开眼,朝三姐妹露出感激的笑容。 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忽然间,山洞外飞来了一道传讯玉简,带来却是展星的消息。 看完消息后,燕彤眼里也带上笑意。 · 展星站在山谷外,一边看着玉简上的消息,一边迎来了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见到人后,他高高兴兴地上前说道:“你们可是来了。快跟我进去吧,汤池我都瞧过了,很容易进去的,你们可以自己选来泡,药效很好的……” 印家姐妹:“……” · 在之前的传讯中,展星得知燕彤这几日没联络他是受到了多大的危险,又知道了她幸好被印家姐妹所救,否则他就再也不能见到她,着实是担心极了,恨不能立刻看到燕彤,好知道她现下是否当真已然痊愈。 自然而然的,展星迫不及待地邀请燕彤循着玉简过去的方向来寻他,同时,他因着也十分感激印家姐妹,再一想汤池还有不少,就顺带也邀请了印家姐妹过来。印家姐妹当然不肯占这便宜,然而她们治疗了燕彤,有所花费,便该收取费用,故而展星传讯以此抵账,她们好奇之下,就与燕彤一起过来了。 只是过来以后,印家姐妹还没等与其正式互相介绍,就先听了对方这般一大串的唠叨,又将她们震了一震。 这位据说十分热心肠的展道友,真正接触到以后,原来竟是这样的么? 可真是、真是叫人意外。 三姐妹也属实没能想到,如燕彤燕道友那般性情微冷的人物,会有这般一个瞧着与之仿若各方面都截然相反的至交好友。 但—— 热情话多之人总不会太让人厌烦,至少三姐妹在瞧着展星时,看到的也都是他的一片赤诚。 于是,她们也并无不喜,反倒觉得展星是男修之中,难得有趣之人。 印凤灵便对展星一笑:“如此就有劳展道友带路了。” 印凤羽也笑道:“展道友心思细腻,运道奇佳,寻常人等哪里能发现山腹之中的汤池?” 印凤君同样带笑:“展道友与燕道友之间的交情,也真是叫人羡慕。难怪燕道友提起展道友时,总是夸了又夸,的确闻名不如见面。” 展星被三个漂亮姑娘这般温和细语,也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哪里,哪里,谬赞。”但也就是一点不自在而已,他马上又热切地招呼起来,“几位道友快请,快请。” 燕彤早就习惯了展星如此,只站在一旁看他招呼人,眼里带着一丝无奈。 之后,她也跟着一起进入山谷之内了。 · 另一头,叶殊和晏长澜正在山崖下与一只雄鹰交战。 这雄鹰身长数丈,双翼展开犹若垂天之云,十分可怕。它的口中不断喷吐出霹雳,每一道打在地面上,都会出现一个深坑,电流“嗞嗞”作响。 晏长澜手持双剑,背后风雷翼微颤不休,带动他在半空急速闪动,不断地劈斩那雄鹰的利爪。 叶殊则身上萦绕着一团云雾,使他也是半腾空之态,而他虽不曾接近雄鹰,却不时一指点出,每每都能阻碍雄鹰一瞬——不过那雄鹰眉心中的第三只眼不时刺出明亮的光芒,就将这阻碍破除,使它再次疾飞腾挪。 · 阵湮劫指虽很厉害,但终究并非无所不克。 这只雄鹰的第三只眼正是可以看穿阵法之物,此鹰更因此得名“三目雷鹰”,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妖兽。其眼中迸发出来的光芒,即可破除很多阵法。 阵湮劫指可以一指成阵,这光芒落在阵法上,也会将其指力破除几分,而妖鹰即可由这几分找到破绽,迅速脱身而出。 ——当然,也因这神异之处,以往常有许多修士会寻找这种妖鹰捕捉,随后将之第三目取下,就可以炼制成一件破阵的宝物了。 这只妖鹰若非是生长在秘境里,只怕是活个几百年、待其第三目真正打开时就会被或是猎杀,或是捕捉。毕竟它身上可以带来的好处甚多,难免会引人垂涎的。 · 叶殊和晏长澜行至此处,是发现了这一座山曾经遭受过多年雷霆轰击。雷击得多了就容易生变,从而孕育出奇特的宝物来,且多半会是雷属性的天材地宝。 他们既然走到此处,就想要入山探查一番。 孰料二人才来到这山脚下,还未及登山,就陡然有这堪比二境的妖鹰俯冲而下,分明就是不肯让他们登山的。但也正因如此,反倒是证明了山中确有宝物。 晏长澜有雷灵根,此处栖息着的又是一种雷鹰,再加上先前推测,当然不肯就此错过。而修士修行非“争”不可,两人便也绝不退让。 三目雷鹰着实厉害,比之先前二人所见种种妖兽都凶悍得多,何况它境界更高于叶晏二人,尤其它主动攻击而来,就越发地危险。 叶殊和晏长澜一个不慎恐怕就会丢了性命,自然是要联手,就此和三目雷鹰厮杀起来。 第 814 章 激战三目雷鹰 三目雷鹰着实厉害,若非是尚未开灵的,只怕是叶殊和晏长澜也不能在此地与之硬抗,而是在发现对方已然达至二境时就会极快地离开、放弃此地的宝物了。 叶殊和晏长澜身具紫丹,修为极其雄浑,也才能倚仗于此同三目雷鹰纠缠。如今他们已然足足僵持了有一个多时辰,双方似乎都奈何不得彼此。 叶殊在不断点出阵湮劫指时,自然也早已发现了三目雷鹰是他们迄今为止所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但也正因着此鹰的第三目中有奇妙威能,他并未急着思索如何尽快杀死对方的计谋,每次使出时消耗的法力也有所斟酌,并不会全力而为,是要利用这第三目不断地磨砺自己的指法,极力减少如今的指法中还存在的破绽,并推演若是再遇见与这三目雷鹰相似的对手时,该如何限制对方、除掉对方。 也是这缘故,随着时间的推移,三目雷鹰被阵湮劫指点中后,受禁锢的时间越来越长。与叶殊的想法相似,晏长澜也并非只为了厮杀而不断运剑——这妖鹰身上的雷电极为强大,于他而言也可以磨砺他如今所学的几门新剑法,左右他的法力很充足,身法也快只要多加小心,并不会轻易陨落在妖鹰手中,既如此,他为何不好生磨炼呢? 于是他一边运转《风雷啸天诀》,一边施展各种剑招,勉强可以弥补之前的消耗,在和妖鹰交战时,剑法也越来越熟练了。 但长久鏖战终究不妥当,两人在厮杀了这么久以后,该磨砺的该参悟的也都差不多了,自然就该解决问题了。 晏长澜是个擅长战斗的,忽而生出一种想法,就一边与雷鹰交战,一边传音给叶殊。 叶殊对他自是信任,且他自知在战斗上的经验远不如其道侣,在这等情形下,当然是以对方的建议为主。同时,他因修炼为阵法一道,本就是掌握天地大势之人,自大局而观,却也不会逊色,于是也能很快自对方的提议明白自己要如何出手,也能立即从中分析出成率几何。 短暂的几句交流后,晏长澜腾空而起,叶殊则抽身后退。 三目雷鹰紧追不舍,奈何它俯身而下时,就被一只赫然出现的大手抓向了那精铁一般的羽翼——“锵!” 一声清脆而急促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响起! 原来晏长澜趁空化为了一尊有七八丈高的巨人,一巴掌使出来时也好似压下来的云层一般,黑沉沉的又重又是凶猛。照理说这身形巨大了就会自然变得迟钝,可这巨人却并非如此,他依旧无比敏捷又无比之快,在出现的那一瞬就已然出掌,且与三目雷鹰的羽翼发生了激烈碰撞! 三目雷鹰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它没有想到,分明是两个境界不如它的蝼蚁,竟然能在它手里坚持那么长的时间,而后还化为了如此庞大的形态!它若是再飞高一些,攻势必然会有所减弱,对巨人的伤害多半不大,可它若是俯冲来和巨人缠斗,便已没有了体型上的优势,或许一个不慎就会与前一瞬那样,被其抓向羽翼——即便没能抓住,羽翼的自我防御也极为强大,但这一次对撞却让妖鹰发现,巨人的身体防御也非同一般,甚至还在它之上。 这一刻,一直高傲又愤怒的三目雷鹰,在沸腾的暴躁中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沮丧。 它竟然——感觉到颓势了? 三目雷鹰难以置信,可就在这一瞬,它再次感觉到了先前发生过很多次、被一只小虫子带来的别扭的禁锢感。 此前的每一回它都顺利挣开,但这种感觉也是让它越来越狂暴的缘由之一——另一个缘由,自然是来自另一只小虫子的不间断地骚扰,隐隐的、越来越危险的骚扰。 这一次,禁锢感更强烈了。 三目雷鹰在僵住的那一瞬,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在心头涌起,可先前的那点危险不同——那点危险只是让它觉得会因此受到一些伤害,只能激怒它却不能让它畏惧。而这一回的危险则是一种威胁,仿佛能够危机到它性命的威胁—— 事实也没有出乎三目雷鹰的预感。 它仍旧挣脱了禁锢,消耗的妖力却比先前多出了至少两倍,而饶是如此,它在那几乎可以忽略的、僵住的极短时间里,依旧感受到了一种直面生死的恐怖——巨人极快冲到它的面前来!巨人的手掌差点就扼住了它的脖子! 三目雷鹰惊惧地猛冲而上,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道袭击,然而并未完全避开,它的羽翼被那大手抓住一些,好些羽毛就此被抓落。它在高空中慌乱地盘旋了两圈,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一瞬,它忽然本能地想要逃走—— 只是,那两个来攻击它的人,境界的确在它之下。 本能又告诉它,但凡境界在它之下的,理应都无法给它造成威胁。 然而就在三目雷鹰纠结之际,又一种极为可怕的危机袭来。 比起先前每一次都强的禁锢感笼罩在它的身上,它惊恐地奋力挣扎,第三目中的光华大放! 可这一回,它竟没能立刻挣脱了。 原本脚踏地面的巨人闪身而上,径直飞到高空,一拳砸了过来! 三目雷鹰没能躲开,疯狂地试图挣脱禁锢,奈何直到那拳即将触碰到它的身体,它才勉强脱身,而这时候,它想振翅高飞逃离却已来不及了。 它只本能地试图羽翼屈起、护在自己的面前……却也依旧来不及。 羽翼才刚刚朝前方覆盖而来,重拳就砸到了三目雷鹰的胸口。 强烈的剧痛一瞬间让三目雷鹰发出一声惨嚎,它体内的骨头断裂了两根,戳进了它的血肉里,让它十分痛苦。 紧接着,巨人再度袭来,又是一顿重拳。 三目雷鹰的羽翼上,隐隐仿若刀光一般的力量就要脱体而出,其裹着它一片片锐利的羽翼,蓄势待发—— 只是…… 蓄势待发终究是还没能发出,三目雷鹰又一次地感觉到了熟悉到让它狂怒的禁锢感。 酝酿在刀光里的力量,因这禁锢而流失着……同一瞬,巨人的动作却更快,拳头飞快地猛砸它的翅根,刹那就是上十拳,而那处的骨头,也硬生生地被打断。 三目雷鹰的双翼顿时废掉一只,它庞大的身躯再不能于高空保持平衡,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它不断地拍打另一只翅膀,想要减缓那冲击的力量,想要极力不伤害到自身地落下。 巨人紧追而来。 禁锢感,又是禁锢感。 三目雷鹰又是一僵,落下得更快了,它体表原用来护持肉身的法力也立刻消散。 惊恐,无比惊恐! 但是,三目雷鹰也无可奈何。 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它就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鹰唳声也越发惨烈了。 再如何的铜皮铁骨,在没有妖力支撑、全靠其本身之强悍来承担冲击的情形下,还是会断裂好几根的骨头,与此同时,三目雷鹰的身体四处都冒出血来,一边的翅膀无力地耷拉在身上,让这妖鹰显得十分虚弱,也无比狼狈。 事实上,它也的确相当虚弱了,不过即便它知道自己已然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可没到最后关头,它也不肯就此殒命! 三目雷鹰的凶性更强了!它强撑身躯,用另一边的翅膀托起自己,勉力地站起来。 这一刻,它要先发制人! 周身爆出大片的电光,整头妖鹰都好似一个雷球似的,就朝另一边的叶殊攻击过去——是的,它攻击的并非仍旧为巨人形态的晏长澜,而是那个每每禁锢它,消耗它大量法力还让它憋屈无比的叶殊。 奈何强弩之末就是强弩之末,晏长澜所化的巨人根本不会允许它攻击叶殊,早有提防地在它暴起的那一刻就挡在了叶殊的面前,将其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雷球里面包含的雷电的确可怕,妖鹰那庞大的身躯也实在是力量惊人,可晏长澜的身体千锤百炼,其强悍堪比神游,肉身境界更低的妖鹰又如何能够达成所愿? 自然而然的,晏长澜双掌放在胸前,就硬生生地接住了雷球的冲击。他甚至极为冷静地“看”到了雷球之内的情景,十分果断地在双掌之上包裹住凶猛的真意,又利落出手,一瞬掐住了三目雷鹰的脖子,将之生生折断! “咔!” 一声脆响。 到这时,三目雷鹰就是真正地断气了。 即便它的境界更高,即便它的实力应该更强,却依旧敌不过叶殊和晏长澜的联手,还是死在了他们的手中。 接着,晏长澜的庞大身躯渐渐化为了原本的大小,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白。 对付二境的妖鹰并不容易,当晏长澜化为那般高大的巨人时,体内法力的消耗极其剧烈,已不能同先前鏖战时那般勉力收支平衡,而是汲取的远远低于消耗的。于是,他对战的时间也不能持续很长。 而为了能让三目雷鹰不断露出破绽、让晏长澜找到重创它乃至杀死它的契机,便须得叶殊几次使出威力更大的阵湮劫指,将那三目雷鹰禁锢更长时间。 为了这目的,叶殊的消耗同样巨大,这时也与晏长澜一般,都是面色发白,气息削弱。 但,叶晏二人终究是杀死了三目雷鹰。 这时候,他们相视一眼,都微微地吁出一口气。 ——其实有点可惜,这妖鹰若是已然开灵,见他们潜力巨大,未必不愿意归附他们。只是其如今只有本能,性情又高傲,绝不会屈服在境界低的修士手中,也就只能将它杀死了。 第 815 章 邪修偷袭 惋惜归惋惜,但叶殊已然很快想好了这头三目雷鹰尸身该如何利用——倘若只是将之售卖出去,自然大不值得。 其第三目、满身的鹰羽、雷属性的内丹,都是极好的炼材,回头用混沌水炮制一番,品相就将更为出众。除此以外,其血肉中也饱含力量,鹰血中同样带着雷电,是一种极好的炼体之物,不过因着叶晏二人本身的肉身并不在这妖鹰之下,故而鹰血可以留一些作为日后的给予他人的赏赐,更多的就能尽数售卖出去了。而鹰肉很是适合晏长澜食用,叶殊自然会留下其中最好的,再将其余的卖出。另外还有一些鹰心、鹰胆等零零碎碎,都可以依照其品相估价出售,想必也都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 毕竟,这是一头二境的妖禽。 转念间就已想定,叶殊手中动作不慢,直接将之收入了混元珠里。 随即两人就要往山上去,去寻其中所孕育的天材地宝。 正这时,突然有数道黑气自四面八方打开,其中包含着无尽的鬼哭之声,疯狂地在叶晏二人的耳边炸裂,像是要让他们头晕目眩,失去自身对法力的控制。 但两人的反应却是极快,晏长澜的周身瞬间显现雷光,将这些鬼哭声尽数震碎。叶殊则手掌翻转,轻轻推出——刹那间,彤红色的火焰自掌心迸发,瞬时也将叶殊包裹起来,将一应袭击到他身上的邪法焚烧殆尽。 同时,两人身形闪动,背靠着背,防御起来。 方才那攻击,分明来自邪修! 而他们心中也生出一丝怪异之感,以他们的敏锐,纵然是在与三目雷鹰厮杀,若是有邪修潜伏在附近,他们也不会难以察觉才是,却为何被骤然偷袭?莫非,是恰好刚来的? 叶殊和晏长澜都将神识放出,铺开到四面八方去,寻找那刚刚攻击之人。 · 隐藏在稍远处的邪修露出了郁闷之色。 真是晦气!他分明瞧见那两人在杀死三目雷鹰后都露出了法力耗尽的征兆,才用了精心淬炼的二重鬼嚎来袭击,不可谓不重视了。谁能想到这两人一个是领悟了雷之真意的剑修,另一人修炼的火法又似乎出自大日?那可都算是他们邪道的克星。更憋屈的是,这两类的法门施展出来也要消耗巨大法力的,他们怎么还能使出来? ——这邪修自然难以想到,叶殊和晏长澜修炼的功法都极为特殊,本身的根基也极为扎实,当三目雷鹰被他们杀死之后,他们的功法就开始自动运转,只要他们不再与这般强大的敌人对战,花不了几个呼吸时间,就能给他们的紫丹充入一两成的法力,虽不至于让他们能迅速力战群敌,可只是都使出一个威力颇大的法术、招式来,还是能做到的。 而邪修之所以在袭击后才被叶晏二人发现,也的确有其缘由。 他在修罗门里是有后台的,进来前得到了对方所赐予的几张隐匿符,贴在身上可以消除邪气,隐藏身份。之前他远远地察觉到这边有激烈对战的声音,感觉实力远超过他这二转邪修,心里畏惧之下,就并不敢过来。但身为邪修,原本就是极为贪婪又极为狡诈的,尽管无法插手,他却选择了谨慎观望,便将隐匿符贴在身上,慢慢地潜伏,一点一点地朝“战场”挪过来,等待其交战的结果…… 在终于挪到附近时,邪修亲眼看到了交战的双方一边是两个跟他同为二转的正道修士,另一方却是二境的三目雷鹰!他同样知道从这妖鹰以及其所占领的山中可以获取的好处,又想着那两个正道修士凭借如此境界就可以搏杀那妖鹰,必然是大宗的天之骄子,其储物之物里的好东西必定极多! 于是,他越发不愿离去,想着这双方现下势均力敌,说不得之后就是两败俱伤,可以让他捡个便宜…… 后来邪修以为还真是随了他的心愿,自然是忙不迭地趁机使出了杀招,然而他还是有些失算,低估了叶晏二人的实力,又暴露了自己。 · 晦气很晦气,邪修虽不知道两个正道修士是如何还能施展的,但很明显,其脸色比起刚与三目雷鹰厮杀完那时要好转了很多,他再继续攻击,怕是没法杀死他们还要丢了性命。 尤其邪修感知到那两人的神识汹涌而来,心里警兆尤为剧烈,当机立断,用了自己最强的遁术就往远处逃去! 在转身逃走的刹那,邪修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个玄衣修士中,稍矮的那个丢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朝的正是他所在的方向。 他吓得肝颤,满脑子都只划过一句话——逃!赶紧逃! · 叶殊和晏长澜很快发现了潜伏在附近密林里的邪修,晏长澜身上的紫青光芒闪烁,就要立刻显化风雷翼追击。 但他的臂膀却被叶殊拉住。 同一刻,风消雷隐。 晏长澜低声开口:“阿拙?” 叶殊道:“你我先上山,那邪修之事,交于凶面罢。” 晏长澜了然,道一声:“都听阿拙的。” 接着,叶殊自后颈摘下一只小蝎子,意念叮嘱数句,就将其掷向邪修所在那处。 凶面蛛蝎得知又能有新鲜血肉可吃,哪怕只有一个,又岂会放过?当即直扑而出,在半空中不断变大,其足下生云,奔驰得越来越快—— 但是,那邪修跑得也很快,似乎是早有觉察,想要脱身。 凶面蛛蝎很不耐烦,要真让其逃走,它可就要饿肚子了! 于是在追捕的同时,它的腹部吐出了一根雪白的丝线,闪电般地急速扑出,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发出了锐利的破空声响。 “噗。” 自后方穿透了那邪修的身体。 · 那邪修越跑越快,却不知为何心头涌上的危机却越来越重,他不敢有一丝的轻忽,甚至觉得自己恐怕随时都会被杀死! 恐慌之下,他接连砍断了自己的两根臂膀,化为血雾推动自己的遁术! 但是这也并无用处。 邪修依旧能感觉到死亡危机的临近,而且在他疯狂想要再挖出身上血肉祭献身法的那一瞬,他的后心到前胸陡然一阵剧痛,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高高地悬挂起来,浑身上下的法力迅速流失,身上的血肉也在飞快地消逝。 被抓住了。 邪修的脑中生出这个念头。 旋即,就是极为后悔。 若是先前不那般贪婪便好了,若是不曾观望而是直接远离就好了…… 但所有的意识也就到此为止。 · 邪修的浑身血肉被吸干,只余下一具骨皮挂在蛛丝上晃晃悠悠。 到这时,凶面蛛蝎才终于赶到了这里。 但没关系,它已经吃完了,之所以还朝这边来,则是依照主人的吩咐,将这残骸也带回去。 凶面蛛蝎再转身,把骨皮用蛛丝卷着,很快回到了叶晏二人的身边,重新把骨皮丢下去。 随后,它重新化为小蝎子,爬到了叶殊的手掌上。 叶殊见凶面蛛蝎顺利完成任务,指腹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凶面蛛蝎的身上虽是煞气四溢,倒也顺从,然后老老实实地爬回了叶殊的后颈去。 叶殊这才将视线落在了邪修骨皮的身上。 几只啮牙凶虫从一旁爬出来,把挂在骨皮上的储物之物都搜了出来,仰头送给叶殊。 叶殊同样用指腹摸了摸它们的头,就要用三阳真火把骨皮焚毁。 但啮牙凶虫们却传递了一个意念过来。 叶殊明了,便道:“若是不嫌弃凶面已将精华吞噬,想吃就去吃罢。” 啮牙凶虫们身体摆了摆,转头爬向了那具骨皮,有的落在了对方枯瘦的手骨上,有的爬上了对方的骷髅头,还有的就上了对方的脚掌…… 紧接着,那手骨、骷髅头和脚掌等等就肉眼可见地消失了,随着啮牙凶虫们的爬动,每爬过一处,那一处就会被吃光,其速之快,就好像都偶然消失似的,让人十分惊悚。 大约只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邪修的骨皮也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地的法衣。 叶殊这才随手抛出一团火,将这点身外之物也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啮牙凶虫们也都乖巧地回来,依旧跟随在叶殊的左右。 · 修罗门,血魂灯大殿。 一个身形枯瘦的邪修弟子正在慢悠悠地打扫大殿,但他所用的却并不是寻常的扫帚,而是由足足七颗人头簇成的古怪大扫帚。 邪修弟子每将扫帚扫一下,人头就纷纷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再从眉心流下猩红的鲜血,与其他人头的鲜血汇聚在一起。而这邪修弟子就用人头们的头发将这些鲜血摆开,涂抹在大殿的地面上。地面也似乎是施展了什么手段的,人头血涂抹后就蒸腾出鲜艳的血气,一缕缕地飘向那些架子上摆好的小灯盏。 这些小灯盏是血红色的,仔细看去,隐隐是许多血色纹路组成。每一只小灯盏都只有酒盅大,其内有一缕莹绿色的光芒闪动。殿中蒸腾的血气被灯盏上的血色纹路攫取,再没入灯盏里,不断地滋养着那莹绿色的光芒。 小灯盏就是血魂灯。 在修罗门中,还有地位颇为重要的弟子才会经由一位师门长者炮制这小灯盏,叫那弟子用精血制成血墨来描绘血色纹路,再抽出一缕魂魄放置在灯中。 血气滋养这魂魄,也是为了给血魂灯的主人留下一线生机。 倘若该弟子在外被杀陨落,其神魂就会被血魂灯吸引归来,在灯中被不断地养护……最后师长出手,还能有望为他重塑肉身。 第 816 章 魔云灵君 就在这邪修弟子一边哼歌一边“打扫”大殿时,忽然间,他听见了一声极为细碎又在这寂静殿中极为清晰的“噼啪”声。 他手里动作一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就在右侧靠前的一层架子上,有一盏血魂灯上出现了均匀的裂纹。 邪修弟子大惊失色,急忙扑了过去,面上都是慌张:“怎么会有血魂灯碎裂?竟然是孟匪的碎了?这要我如何向魔云灵君交代?” 当下里,这邪修弟子将法力尽数灌注到人头扫帚里,使得那些人头迅速都化为血水,蒸腾出漫天的血雾、全部被他引入了血魂灯中。但这仍旧不能阻碍血魂灯上的裂纹扩大,只不到两个呼吸时间,又是一阵细微的碎裂声响,整个血魂灯,都彻底崩成了碎片! 邪修弟子的面上,顿时出现一片颓然。 完了,他一定完了…… 但没有办法,邪修弟子很明白,在这大殿中做活之人也能享受一些血气滋养,但此为肥差,又要看管那些事关重要的血魂灯,故而但凡来此的都要事先被烙下血魂印记,确保其对修罗门以及这血魂灯大殿忠心不二。 也是这缘故,邪修弟子没法逃走,即便现下明知自己一旦过去禀报此事,必定会性命不保,他亦只能硬着头皮前往了——否则,他若是被抓回来,就会受到千万般的苦楚,还不如此刻过去受死,还能少些折磨。 邪修弟子绝望地伏地片刻,最终还是站起身,前往魔云灵君的居处。 · 魔云殿。 邪修弟子整理心情,一脸慌乱地朝着殿门口疾奔过去,口中还不断呼叫着:“不好了!不好了!灵君祖宗不好了!小公子他、他小公子他的血魂灯碎了!” 在殿外,原本是有许多护卫把守,阻拦外人进入,但这一回邪修弟子如此狂呼乱叫,他们听到其中之意后,也都惊慌极了。 就在他们思索着是将邪修弟子拦下还是放任他进去禀报、且让魔云灵君消气时,在大殿深处,一股极为强大的邪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只巨手,一把就将这邪修弟子抓了进去。 邪修弟子浑身笼罩在那巨手里,被邪气侵蚀的身体剧痛无比,让他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但他半点也不敢嚎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邪修弟子终于被甩落到地上,浑身瘫软到几乎是一滩烂泥。 而后,他就听见一道充满了邪恶与威压的声音尖锐地响起:“你说什么——?我儿的血魂灯碎了?” 邪修弟子颤颤巍巍地回答:“是、是的……” 他根本不敢抬头,只希望自己的顺从能让对方利落地杀死他。 这声音里骤然充满了暴怒:“是谁——是谁敢杀死我儿!废物!真是个废物!连血魂灯都看守不好,你这个废物!” 话音落下的瞬间,邪修弟子感觉到一股大力再次卷住自己,然后他的血肉、骨头,在这股力量中全部化为了烂泥,而他自己的神魂也好像寒冰遇上烈阳,被彻底融化了。 邪修弟子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反而模模糊糊地松了口气。 幸好,死得还算痛快。 · 殿中央。 巨大的血池里,一团黑如浓墨的乌云浸泡在其中,若隐若现的仿若孕育着一个人形,又好似只是一片真正的乌云。 血水中不断冒出凄厉惨叫的冤魂,无数透明且狰狞的头颅在里面浮浮沉沉,又快速地被那乌云吞吸进去。 方才那邪恶而尖锐的声音,正是从那乌云中释放出来的。 其主人,正是魔云灵君——这位修炼邪道的玄光灵君。 · 魔云灵君自然会暴怒,因为那血魂灯的主人其实是他的重孙子,也是他如今仅剩下的七个后代之一。他已然活了六千多年,在成就玄光以前,他活过的那些年月里都无比风流,留下来很多子孙,但在他突破玄光境界时,无数后代都被他血祭,化为了他体内的一颗魔云种子,才让他有了后来的地位。 在那时,他余下的后代就只剩下一人而已,这一人修为低下身体孱弱,极为艰难地延续了一滴血脉,如此又多年之后,才慢慢地有了这七人——比起其他灵君的大量后代来,他这一脉可谓是相当薄弱了。 倒不是魔云灵君对后代有太多的情感,他们修炼邪道的人,还能存留情感的人可不多,他之所以一定要延续血脉,正是因着走了那血祭后代突破玄光的捷径,也因此有了桎梏——他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后代留存,境界才不会崩溃。 既如此,当然是后代越多越好。 现下化为乌云的魔云灵君自己已不能再生育血脉后代,那么就得让这七人长久地活着、给他带来更多的血脉子孙。而他自己,除非能达到通玄境界,才不会再被后代桎梏。 但如今的魔云灵君才是玄光二境,相较突破还有十分遥远的距离。 于是,仅存的七个后代都必须好生培养,才能让他们延续寿元,既如此,必要的历练也不可少,为免出现意外,他还将每人都安放了一盏血魂灯。 这一回有新秘境出,其中只容元婴与之下的修士,在魔云灵君看来就是既可历练又很安全,自然允许了他最小的那个重孙子进入其中,还给他备下了隐匿符等物叫他护身。在他看来,小重孙该是会很顺遂地在里面搜罗一堆资源,再顺利返回的。 谁知偏偏就是这一处,叫他小重孙的血魂灯都碎了! · 新开的秘境之内天地灵炁较为杂乱,但照理说,是不会影响孟匪的神魂回归的。但魔云灵君也未想到,那秘境居然有两个入口,正邪两道都有千名修士入内,还在秘境规则下互相屠戮。如此一来,孟匪的神魂就有所滞留,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被吸引而回……然而这所要花费的时间恐怕都用不到小半盏茶,对孟匪出手的人动作太快,也依旧让其彻底消亡了。 也只有神魂不存,血魂灯才会碎裂。 一缕魂魄不足以支撑血魂灯上的精血纹路配合其他天材地宝重塑其主人的肉身,故而当血魂灯碎裂后,这点魂魄也好,精血也罢,统统都化为无形,再也没有用处。 · 魔云灵君为保存后代做足了准备,却彻底失去了他十分欣赏的小重孙——须知他那七个后代里,小重孙的资质只略逊色于一人,也大有希望能成就聚合的。 这般死在一个秘境里,实在是太不值得,重塑肉身都不能做到,就更是让他愤怒无比! 魔云灵君不知是何人杀死了孟匪,也不知那人是正道还是邪道,但他满腔的怒火必须有发泄之处,因此他一定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墨色乌云不断地伸缩膨胀,翻滚不定。 终于,里面再次传来一道嗓音。 这一次,嗓音里透出了浓郁的血腥气。 “孟五,你去提二十个修炼血魂一道的弟子过来,炼为血食。” “孟三,你去拜访巫玉子,让他给我算一算,我那重孙是死在何人之手。” “孟大,你去将刚才死了的那厮血亲都给我抓来,给我炼成恶魂,由我吞食。” “孟二留在此处,自今日起,来拜访我的人中,但凡不及神游之人,给我抓来前十人,送入血骨地狱,待化为血尸后再带过来。” “孟四,你去……” 一连串的命令,每一道命令中,都有着可怕的杀机。 这种恐怖感,让血池中的魂魄再次掀起浪潮,发出痛苦的呼号…… · 焚烧完邪修尸体后,叶殊和晏长澜将对方的储物之物清理了一番。 叶殊将其中所有沾染了邪气之物尽数堆放到一侧,用三阳真火尽数焚毁,就连储物之物也是烧了。余下的物事只有灵石与一些于秘境里搜集到的资源,而这些物事也同样被叶殊操控着三阳真火灼烧了一回,待上面再无丝毫其他气息,才收回真火。 晏长澜不解:“阿拙,这是?” 叶殊微微皱眉,回答道:“这邪修身上的隐匿符有些奇特,而待我这般想时,便倏然生出一丝警兆。虽不知这警兆来自何处,但说不得是此人背后有极看重他的强人,我这三阳真火很克邪气,该烧的都烧了。灵石和资源为天地生成,与之牵连少,清理一番即可,倒是不必浪费。” 晏长澜了然,旋即他的掌中出现一抹雷光,将那些灵石和秘境内资源包裹,用雷电之力轻微地击打过数次。 叶殊点头:“你这般也做一次,就越发不会出错了。” 不过他依旧十分谨慎,这些灵石和资源统统收进混元珠,日后也不会在混元珠以外的地方使用——混元珠乃是秘宝,当能更多一层保障。 · 墨色的乌云前,安静地站立着一个身高一丈余、身形肥壮的男子。但奇异的是,他从百色袍子里伸出的手掌却没有皮肉,而是两只骷髅手,每一根骨头都像是由白玉雕刻而成的一般。 此刻,这肥壮男子掰断了七八个指节,掷在自己的身前,悬浮着不断汇聚成奇异的图案,内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玄妙,极其深邃,极其神秘。 在他的周身,也萦绕着极为奇特的力量,像是漾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 突然间,肥壮男子的那几个脱落的玉骨指节化为齑粉。 同一瞬,所有的玄妙之力尽数消失。 肥壮男子开口,声音里也透出一股子诡谲。 “不对……” “……竟什么也看不到?” 第 817 章 山上的收获 魔云灵君暴怒地翻滚着,发出的咆哮声在整个大殿中回荡。 “巫玉子,我花费那般大的代价给你,你竟与我说看不到?不过是一个新开发的秘境,区区神游之下的小辈而已,如何能够难住你?” “你如此敷衍于我,莫非你瞧不起我魔云——?” 肥壮男子——巫玉子是邪道中十分有名的擅长卜算之人,只要修为在他之下的人,又有一些因缘极深或是所沾染的气息浓郁之物在他手上,他就能推算出对方的来历、行踪、一些相关消息等,不过涉及到的人物气运高越是算得模糊,但不论如何,一个名字还是可以算出来的。 如今魔云灵君请巫玉子过来,花费了不少资源,而巫玉子是聚合境界的邪修,又有魔云灵君所提供的大量孟匪的私人之物,照理说是定然能测算出孟匪的死因的。可现下巫玉子说没算出来,让魔云灵君如何能够相信? 巫玉子虽有保命之物,却也不想得罪一位玄光大能,于是赔笑两声后,采集了孟匪私人之物上面的气息,再次测算一回。 但这一回,依旧什么也没能看到。 巫玉子两次测算,尤其第二次,消耗可不小,这时额头上也沁出一层细汗。 于是他叹了口气,十分肉痛地将此前所收的资源拿出一半,交还给魔云灵君,无奈道:“灵君,巫某竭尽全力,依旧没能算出,只怕是那边将孟小友身上之物尽数毁去了。”他顿了顿,“能提前因巫某测算而生出警兆、做出应对者,多半是害死孟小友的那位身上气运浓厚之故。另有一种可能,是孟小友为秘境中妖兽吞食,连同其储物之物尽数化入肠胃中,自然也就无从测算了。” 巫玉子提议:“灵君若想为孟小友报仇,就将出秘境的那些人都观察一番,其中大出风头的气运必然不弱,都杀了就是。” 魔云灵君从暴怒到渐渐压抑住怒气,到底还是并未对巫玉子出手——诚然巫玉子修为低他一个大境界,本身却与多位玄光甚至通玄有交情,他贸然杀之,怕是会被那些人等联手针对。何况日后他也未必没有仍能用得上巫玉子之处。 随后,魔云灵君终于肯思索起巫玉子的话了。 墨色的乌云里,浓郁的杀机不断却微妙地吞吐着……此番进入秘境,除却他们修罗门弟子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邪道宗派与魔道宗派弟子,何况他们修罗门内也分为多个派系,统统都有可能对他小重孙动手。既如此,他就等一等,待那些弟子尽数出来后,再看他们之后数年间的表现,挑出跳得最高的杀了…… 然后,魔云灵君不再言语。 巫玉子也识相,知道这回事没办成,魔云灵君不开口就是由他离去,故而也不多留,告辞一声,大步就走。 · 叶殊和晏长澜处理完邪修之事,就不再记挂,而是转身来到山上。 这山多年承受雷击,不仅内中孕育有天材地宝,本身也蕴藏着许多雷电,当两人举步而上时,就有丝丝缕缕的触雷之感,更能感知到有雷电窜入体内,对肉身也有一定伤害。 不过以二人的炼体实力,这点雷电并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故而他们爬山时也很自如,还有暇释放出神识来,探查周围的宝物。 没多久,晏长澜身形微晃,朝着一块被电焦的岩石后面掠去。 叶殊也停下脚步。 又一瞬,晏长澜闪身而回,将一块灵矿放到叶殊的手中。 叶殊眉头微动:“雷殛石?” 晏长澜点头:“该是承受过十万道雷电的,由寻常的岩石化为雷殛石,可以炼制雷属性的法宝……阿拙,我说的可对?” 叶殊眼里带上一点笑:“确是如此。” 晏长澜不由也露出笑容:“这山中说不得还有其他雷殛石,待我都为阿拙寻来。” 叶殊声音也微微带上柔和:“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有暖意在心中。 但他们未将太多时间花费在彼此的情爱之上,而是继续朝着山上走,也继续用神识查探。 · 这山中虽必然有足以让二境三目雷鹰守护的宝物,可整座山却未必只有这些。譬如晏长澜先前寻到了雷殛石,过后二人就可能再寻到其他之物。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因自身雷属性之故,晏长澜对此类宝物十分敏锐,不多会,又找到了两株十万年的雷击竹,内中的竹液汲取了无数雷电,又沉寂酝酿多年,居然酿成了天雷酒。 叶殊稍微查看这天雷酒的品相,其中一管天雷酒能适合神游境修士服用,能相助雷属性修士修炼秘法,也能拿来炼制法宝、丹药等;另一管天雷酒太过炽烈,且隐隐孕育出一丝灵性,该是可以炼制灵宝的,同样可以炼制丹药,但若是给修士服用修炼,倒是神游、聚合的修士都能用,只是未免有些浪费了。 是好东西! 再过些年月,待那三目雷鹰的境界十分接近三境时,说不得就可以服用这天雷酒。只可惜它运道不佳,遭逢死劫,天雷酒也就便宜了叶殊和晏长澜两人。 叶殊道:“长澜,你修炼剑道,不单修雷属性秘法,这第一管酒就分一分,其中三成看情形出售,三成炼制法宝,四成留下给风师尊。另一管酒便不售卖了,日后我炼制灵宝时,又是一件炼材。” 晏长澜听得,笑意温柔:“阿拙考虑周到。” 他想,先前他弄到碧空风莲时,因师尊与淳于师叔用不上,他还有些惋惜。当时阿拙便提起之后说不得会遇上适合之物,如今可不是正好遇上了么?可见阿拙所言,总是极有道理的。 随即,两人将两株雷击竹小心采摘,又由叶殊收进了混元珠中。 接连得到宝物,叶殊和晏长澜都有些感慨。 这座山上,资源果然丰厚。 而之所以能一直留存,只怕还是因着那三目雷鹰之故。它之境界在这整个秘境里都不算弱,同属性的妖兽中,它怕是也处于上流,才能得到这座山为其地盘。 二人继续寻找。 渐渐地,找到了七八种雷属性的灵药,又找到了四五株火属性的灵药,又有二十多种雷火属性的炼材——虽然这里面都不含灵性,却也能炼制法宝。 突然,晏长澜的视线落在右边的某处。 叶殊也朝那边看去,道:“三目雷鹰的巢穴?” 晏长澜点头,说道:“这妖鹰在山中不知待了多少年,其巢穴里想必还有不少其他宝物。除此以外,它既然要看守山中孕育的奇宝,多半巢穴就会在那奇宝附近,它才能随时监查,确保宝物归它所有。” 叶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多说,就跟晏长澜一起朝那方向行去。 · 很快,两人看到了一片凸出来的庞大山岩,那山岩上攀爬着密密麻麻的粗壮青雷藤,而在那些青雷藤又从中央供起来,弄出了一个巨大鸟窝的形状。 很显然,三目雷鹰就住在那鸟窝里。 叶殊和晏长澜将神识探入鸟窝中,“看”到了里面堆放着的许多东西,大多都是零零碎碎的。不过雷电的气息非常澎湃,且滋养着缠绕成鸟窝状的青雷藤——其分明是并未切割下来的,而仍旧是活生生的。 两人没多犹豫,但并未直接进去,而是先在附近搜寻起来。 果不其然,只绕过了十多块瞧着复杂些的山岩,就见到了…… 无垢火。 这里孕育出来的居然与雷属性无关,而是一种灵火? 晏长澜立刻高兴道:“阿拙,这是你可以吸收的灵火,待吸收完成,三阳真火的威力必然大增,于你更有用处!” 对晏长澜来说,尽管这山中据说是多半会孕育出雷属性奇宝的,可能得到的是对叶殊有大用的宝物,则更令他满意。 因此,不由自主就低呼出声了。 叶殊见晏长澜为他如此欢喜,眸光微柔:“不错,这是最适合我的资源之一。” · 无垢火的确是一种灵火,而灵火往往都是修士可以捕捉后用来修炼火法的,修炼火法后再凝聚而出的异火,往往就是那修士的本命火,可以不断培养壮大。 叶殊所修炼的三阳真火,正是一门极为罕见且强大的火法,其修炼时要汲取的太阳之精,入门也是极为困难。这异火也正是他的本命火,由此还衍生出三阳掌等法门,只是如今他的异火仍不够强,故而只学了三阳掌而已。 ——通常许多炼丹师、炼器师等修炼杂学一道的修士,大多都要掌握一门可以凝聚出异火的火法来,才可以达到技艺精深的地步。 · 无垢火又是灵火中十分奇特的,它之所以以“无垢”为名,正是说它天生不带属性,任何灵根修炼火法都可以将它捕捉了去炼化,且炼化时也很是轻松,不像许多其他灵火一般,还须得多加驯服,才能化入火法之内。 更奇特的是,若是有已然凝聚出来本命异火的修士,可以直接以异火吞噬无垢火,随后异火的威力就会大为提升,且依旧与之前一般纯净,不带半分杂质。 · 如今叶殊遇见这火,炼化后三阳真火会增强至少一倍威能,到那时,他就可以多修炼一门衍生的火法法门。 并且,叶殊早已想好了是要在三转时尝试修炼的……现下似乎便可以提前修炼了。 那是《真火印》,许多异火皆可凝聚修炼。 以三阳真火而修炼成的此法,就该是叫《三阳真火印》了。 第 818 章 雷鹰巢穴 晏长澜看向无垢火,又有些感慨:“既然是无垢火,却不知为何先前见三目雷鹰那般与你我争斗?它为雷属性,无垢火于它虽有用处,却还是比不上其他雷属性宝物的。” ——也正是因着三目雷鹰之表现,才叫他们二人来前更觉得山中奇宝是雷属性。故而来到这里、看到无垢火后,才会如此惊讶。 叶殊沉吟道:“或许是三目雷鹰已然将有开灵预兆。”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若它开灵,便知道交易。大约它隐隐明白无垢火之贵重,即便于它用处不大,却可以同其他妖兽换取其他资源。” 晏长澜想了想:“倒也不无可能。”随即又轻叹道,“妖兽开灵果然艰难,你我在这秘境中已有多日,还不曾见到过开灵妖兽。这三目雷鹰的血脉也颇为出众,它之开灵,比起其他妖兽更难,现下有了预兆,偏生又遇见你我,怕也是它开灵前的一桩劫数……奈何它未能及时开灵,与你我交流,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叶殊略颔首:“妖兽自然是修炼艰难,但你我虽为人修,也并不容易。三目雷鹰稍有差池就已陨落,你我若不曾全力修行、各处考虑周详,今日相见,陨落的便未必是它,而是你我了。”他顿了顿,“修行之争,处处险恶无比。” 晏长澜深以为然,不过这些念头并未在他心中停驻,瞬时就被他之意志斩去。而他自己则看向叶殊,朝他一笑:“修行固然险恶,可我有阿拙陪伴身旁,也不觉险恶为苦了。” 叶殊闻言,不由莞尔。 · 要将火法修炼完整并不容易,须得沉心静气地闭关方可。 此刻众人都在秘境中,倒是并不合宜,理应先将这火保存起来,待回去后再修炼不迟——何况即便能在秘境中寻个地方布置阵法闭关,却也一来要防备在有邪修干扰的情形下,秘境随时关闭;二来秘境中还有许多资源可以发掘,不好浪费了这机缘。 叶殊便小心走向那无垢火,反掌间,取出来一块空白的储火符。 这储火符与符宝相似,但内中所储存的并非是修士的攻击,而是专用来储存火焰的。曾有许多杂学修士因并无本命异火,就以储火符储存地火带了出行,一旦要在外炼制法宝丹药等物时,就能直接将地火符激发来用。也有一些修士出去寻找灵火,随身携带储火符,一旦遇上了那灵火,就可以捕捉来放入其中存放,也便于带走。 叶殊自己有三阳真火,原本是用不上储火符的,可他向来喜欢未雨绸缪,但凡是他们这类修士可用之物,他能想起来的就都会备上一份。 如今,果然就用上了。 叶殊并指轻点无垢火,指尖灌注法力,轻轻地画出许多到奇妙的纹路。 这说是法术,其实是虚空成阵的一种,非得境界极高的阵道大家才能运用,而叶殊如今能用,也只是因着他修炼了阵湮劫指,原本就能一指成阵复又破之,才有这基础。但饶是如此,这也是虚空成阵中极精简过的,能用来困住无垢火,并将之“采摘”下来。 不多会,果然这些奇妙纹路中就逐渐生成了玄妙的阵道之力,轻柔地笼罩在那无垢火之上。 无垢火像是被什么物事所吸引一般,慢慢地飘浮起来,又慢慢地朝着储火符所在方向飘动,渐渐地,就出现在了叶殊近前、储火符的前方。 叶殊再一指点出。 储火符微微颤动,阵道之力的更澎湃几分,极快地拉住那无垢火,将之瞬时带入了储火符内! 下一瞬,储火符发出一阵白光,内中陡然就充盈着那跳跃着的、淡白色的灵火。 成了! 叶殊挥去那些阵道之力,将储火符放在掌中细细观摩。 晏长澜也凑到他的身边,与他同看。 二人能瞧见,无垢火温顺柔滑,半点没有寻常火焰的暴虐、难以驯服之意,可见真如传言那般,只要有修士前去吸收,就能顺利将之炼化。 叶殊轻抚储火符,思索道:“这一束无垢火的品相很好,但分量并不很多,给我们这金丹修士甚至元婴修士修炼皆可以大有促进,可若是有神游修士用来修炼,就恐怕有些不足。” 晏长澜笑道:“这也越发说明,正是很适合阿拙了。” 叶殊道:“确是如此。” 两人不再多说,就由叶殊将储火符收起来,放到了混元珠了的那架子上。 晏长澜呼出口气,暗暗又想,回去后倒也可以在宗门里各处消息中打探一番关于这类似无垢火的灵火消息,到时换取一些给阿拙来用。于阿拙而言,这般的灵火当是多多益善才是。 · 在采集完无垢火,两人于这山岩之间再没发现其他天材地宝,故而不再在此处多做搜寻,而是转头离开这一片复杂山岩,来到了他们先前暂且放过的三目雷鹰巢穴。 叶殊看向那巨大“鸟窝”,那些青雷藤依旧活生生地缠绕着,并未发生其他异变。 晏长澜想了一会儿,说道:“阿拙,我看这巢穴不错,不然你我去将青雷藤的根处挖开,把整个巢穴都摘下来,如何?我们可以将之放进混元珠里,种在一块灵田中,先这般养着。便是如今你我所有的契约妖兽还用不上它,可日后若是碰见雷属性的,或者可以给它做个安居之地?”他忽而一笑,“纵然你我不曾再契约雷属性的妖兽,而是收了个雷属性的弟子,也可以将之相赠。到那时,不管其拿来自己住着玩耍,还是留给其契约妖兽入住,都是一桩趣事。” 叶殊听晏长澜如此说,难得微怔——长澜他见到这巢穴,都能想到来日弟子的事么? 他们还未知在何方的弟子觉着是否有趣,叶殊并不知晓,但他此刻却觉得他这道侣的念头很是有趣起来。 于是,叶殊答应道:“也无不可。” 晏长澜顿时笑意更深:“那你我先进去将里面的东西搜一搜,再清理一番。待出来后,就去将这整株青雷藤挖出来。” 叶殊道:“好。” 接着,两人也未贸然直接进去。 说到底青雷藤是活生生的,此刻看着安分,但他们若是进去了,它若弄出什么把戏来,岂不是麻烦?因此还要先震慑一番。 叶殊取出一块阵盘,压在巢穴的上方,将整个巢穴笼罩住。 晏长澜也很方便,直接在身侧凝聚出两把紫青小剑,并指轻点中,将之刺入巢穴两端。 如此双管齐下,不论这青雷藤是否要弄鬼,他们进入巢穴里面都无须担忧了。 · 巢穴整个是巨大的鸟窝,但上方并无开口,而是密闭着的,犹若一个翻覆的碗盖,入口在侧面,是个不完整的圆,大约刚好能容纳三目雷鹰收拢双翼挤入其中。 幸而三目雷鹰的体型甚大,叶殊和晏长澜抬手抓住一截青雷藤,就可以纵身自入口跃进里面。不过青雷藤大约也是个防御之用,两人在抓住那截藤蔓时,一股雷电就从里面“嗞嗞”涌入两人的手心,直蹿到他们的身体里。 一刹那,麻痒疼痛之感遍及全身,几乎想要让他们整个身子都酥麻瘫软。 然而,两人的炼体实力都很是强大,区区这点来自青雷藤的雷电,着实奈何不得他们。在他们功法微微运转的刹那,所有的不适就尽数消失了。 自然而然的,他们的进入十分顺利。 · 巢穴里面一片漆黑,叶殊取出来几颗夜明珠,轻轻抛起。 霎时间,这些夜明珠尽数悬挂在巢穴顶端,挂在那些藤蔓上。几乎同一时刻,整个巢穴内部都被照亮,犹若白昼一般。 巢穴里面的东西,也都尽数地展现在叶晏二人的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成堆的雷属性的灵石——这可真是奇异,有属性的灵石也是极为罕见的资源,品相也难以预料,可偏生那三目雷鹰却能聚集这许多——至少有上万中品,还都是雷光闪闪的。 先前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零零碎碎,许多都压在这些雷属性灵石之上,反倒是将它们遮掩住了。而他们所感知到的澎湃雷电气息,只怕有许多都是来自于这些雷属性灵石。 当然,三目雷鹰已吸收过这些灵石,并非所有的灵石都还灵力充盈,更多的灵石都被抽取了不少,灵力完整的应当不多。 叶殊和晏长澜早有准备,并不指望这些灵石都非常完全,于是他们也不纠结,很快就各自将雷属性的灵石们清点起来。 已尽数消耗完的放在一处,消耗了小半的、一半的、大半的、近乎完整和完整的……总之,依照灵力多少分类。 不多会,两人就已清点完成。 叶殊略一数,还有点讶然:“完整的居然有一千二百零五?” 晏长澜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有这许多,莫非是那三目雷鹰近期采集而来的么?”他忽然想到,“它在哪里采集的?难不成,它发现了雷属性灵石的灵矿?” 叶殊稍作思忖,不禁猜测:“长澜,这山被雷电击打多年,你说……这些雷属性灵石,是否也存在于这山中某处?”他眉头微皱,“那三目雷鹰之所以定要守住这山,或许也并非是它临近开灵,也并非十分看重无垢火,而是想守住山里的雷灵矿?” 晏长澜愣了愣:“也不无可能。”他爽快说,“不论是不是,待你我将这处搜刮一遍后,再往山上去,四处寻找一番,总能有个定论的。” 叶殊点头:“不错。” 第 819 章 巢穴中的宝物 找灵矿是后面的事,叶殊和晏长澜将雷属性灵石分门别类收好之后,又来搜寻巢穴里其他的可用之物。 就譬如,那些零零碎碎。 其中最多的还是已被啃食殆尽、没什么妖力在其中的妖兽骨片,大约是三目雷鹰狩猎归来后,将猎物吃完没收拾的残骨。之所以不曾腐烂发臭,约莫也跟那些雷属性灵石或是青雷藤有关,其自然释放出许多雷电之力,就将那些腐臭之物尽数以雷火焚去,才弄得这巢穴里没有太多异味,不至于叫人作呕——但也只怕是这般,三目雷鹰才不如何收拾,还能堆积出这些零碎。 其次就是灵植残骸。 三目雷鹰还没开灵,虽然未必认识一些灵草灵药是什么品种,但血脉传承却会告诉它哪些能吃哪些不能。若是不能的那些,它一开始就不会去跟其他妖兽争夺。而若是能吃的,它也会将灵草上最有价值的部分吃掉,另一部分则是咬下来随便扔了——也不必担忧哪些被抛弃的部分有毒,毕竟在这遍地雷光的环境中,大多数的毒都会被雷电毁掉,那少数毁不掉的,想来三目雷鹰那随意一扔就不会扔在巢穴里,而是在外面就抛弃掉。 这些灵植残骸没有在雷电中灰飞烟灭,就都算颇能扛雷的,有些长条的根须、十分坚韧的堪比灵矿的藤蔓、水火不侵的叶片、有奇特用处的枝条等等。 挑挑拣拣,还是能找出一些适合炼器之物的。 叶殊将这些可用的收了,其他不能用的则随手用三阳真火焚去。 霎时间,这整个巢穴里就清空了大半,看起来齐整了许多。 那些零碎里,还有一些雷属性的灵矿,大概是三目雷鹰采集过来磨爪子和鹰喙的,上面有许多爪痕、小洞与摩擦痕迹,不少都已经破破烂烂了,被堆到最下面。放在最上面的那些倒是还颇新,也都算不错的炼材——毕竟能承受二境妖鹰“磨砺”的,必然不会是太寻常之物。 叶殊对这些灵矿很是满意。 纵然里面还有些不够纯的,可那又何妨?总是可以带回去泡一泡混沌水的,经由一段时日后,自然就可以得到更合适的炼材了。 晏长澜帮着将这些炼材收拾到一处,也被叶殊收入混元珠里。 而破破烂烂的那些……毕竟曾经也都是不错的炼材,除非是彻底变成废物的那些被他直接焚毁外,其他的则也被他收拢到一处,留待日后随便炼制些小玩意儿用。 于是,巢穴里又被清理了一片。 还剩下的东西,就越发少了。 叶晏两人往四处仔细翻检一遍,晏长澜在侧面找到堆积在一起的“杂草”,认真观察倒也并非是草,为多种柔韧细长的灵植,铺着就像是“床”似的,里面更包含着许多灵气,对那三目雷鹰的翎羽应当有许多滋养作用。 不过,它们也全都是雷属性的,灵气流失也多,雷电之力亦不算富裕,并没有特意保存到混元珠里的必要。 叶殊扫一眼,一把三阳真火焚烧了。 最后,晏长澜在数根纠缠在一起的青雷藤下方发现了两枚妖禽蛋。 叶殊微微一怔:“三目雷鹰要这蛋作甚?” 他自然认出来,这妖禽蛋并非三目雷鹰的后代,乃是出自其他妖禽。 晏长澜细细辨认一番:“像是出自彩玉鸾。” 叶殊分别轻抚两枚妖禽蛋的蛋壳,微微点头:“色泽如玉,隐有七彩,轻抚时有鸾鸟低鸣,确是彩玉鸾之卵。”他稍作沉吟,“彩玉鸾是古血妖禽,待其孵化而出后,三目雷鹰将之吞食,或者可以增强自身血脉。我忽然想起,方才那些骨片残骸中,像是有彩玉鸾的断骨在,想来三目雷鹰是捕猎了彩玉鸾后,发现对自己有些好处,就将其卵也取了过来,待其孵化后,激发其血脉,再补上一回。” 晏长澜道:“阿拙所言有理。”而后又是一笑,“如今又便宜了你我,彩玉鸾孵化之后,大有可能出生即开灵,其属性为金,尽管它们对你我无用,却也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 叶殊道:“我便将之收入混元珠中,回去后再想着卖给何人,抑或是直接出售给宗门。” · 待找到了彩玉鸾的卵后,整个鸟巢就被搜索到干干净净。 叶殊和晏长澜不再停留,又自入口而出,依照先前所想,去找青雷藤的根系。 两人顺着藤蔓一路寻找,绕了个圈子后,才在山崖后方的某处找到了藤蔓的终点。随后,两人顺着那处再往下挖,渐渐就掘出其根系——让人较为意外的是,其根系并不与青雷藤的藤身那般粗壮,每一支大约只有小指粗,但每一支都十分长,与其他根系交错拧在山石土壤之内,要完整地挖出来,还是得颇耗费一些工夫的。 不过于修士而言,这点难处也算不得什么。 叶殊和晏长澜将神识探入土壤之内,一个手持短匕,另一个将灵剑缩小,就地迅速地开挖。一边挖,两人还一边留意尽量不伤及根系,就越发缓慢了些。 眼见两位雇主如此,叶晏二人所契约的两尊开灵妖兽,蛟云蛟墨也都落地,化为一双姿容不俗的男女,过去学着同做。 有这两条妖蟒的加入,果真是事半功倍,比起先前来要顺遂得多。 好在要开采青雷藤的根系复杂归复杂,因着几人都耗费了不少心思,好在最终也只清理了一些附着的泥土,再没有其他不妥之处。 慢慢地,大半根须都被完整地剖了出来,叶殊将之摆放在地上,而后心中一转,这根系也好,那巨大的鸟窝也罢,都被他取走了。 叶殊和晏长澜看一眼那为了挖出根系而弄出来的若干窟窿。只将泥土又推进去,就转身离开那处了。 蛟云和蛟墨则很快化为蟒形,缩小身体,再度缠绕到叶晏二人的手腕之上。 摘完青雷藤后,叶殊和晏长澜不必互相商量,就不约而同地朝山顶而去。 先前探索的不过是这座山的下方,现下顺次继续就是。 · 这座山并不十分广阔,周围几乎也没什么相连的山峰,叶殊和晏长澜之前粗粗打量时,不曾多思,此刻再用心看,就知道原本恐怕并非如此——在无数雷霆下降后,原本相连的那些山峰怕是都被肆虐的电光逐年击碎,余下来的这一座山峰倒是变得越来越强大、还变异出不少奇特的天材地宝,但最终还是有近半的山体也被雷电劈掉 。 因此,细看之下,这座山的形貌还是有些怪异的。 大概也是这缘故,当一路走上这山,宝物才会层出不穷…… 在到山顶的路上,两人依旧取得了数量不少的雷属性灵植,在山岩中挖掘而出的灵矿也有很多,其中还可见到和三目雷鹰巢穴零碎里差不多的,但品相上有差距,应当是还未能即使孕育、变异完成。 叶殊轻叹一声,召唤出数只啮牙凶虫。 “你们也莫要闲着,就来挖矿罢。不过,倘若遇上此物,则要迅速回来禀报于我。”叶殊取出一块雷灵石,指点给凶虫们认清,“留一只禀报即可,其余啮牙凶虫就请它们与先前一般,先替我挖一挖。” 啮牙凶虫们窸窸窣窣地点头,纷纷攀爬到山壁上,很快地啃食掉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不多会就将嵌在岩石内的灵矿挖掘出来。 每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叶殊就会听见一声清脆的灵矿落地声响。 这足以证明啮牙凶虫们相当卖力了…… 叶殊这般想着,和晏长澜再继续寻找。 两人自山的正面而上,待正面寻不得,到了山顶也没能寻到雷灵石矿,就从另一边朝下走,在那个方向去寻了。 而一旦没有…… 那也不过就是猜错了罢了,也没什么打紧的。 · 自后方又找了一段路,凶面蛛蝎忽然微微躁动起来。 叶殊一把将后颈处的小蝎子抓出来,将之举起与自己平视,看着那双眼中闪动的凶光,问道:“你有什么事?” 凶面蛛蝎传递过去一个意念。 叶殊眉头微挑:“你寻到雷灵石矿了?” 凶面蛛蝎的尾钩轻点,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叶殊就也颔首:“你既有把握,我与长澜便随你一探。倘若的确是有,就先记你一件功劳,倘若你带错了路、认错了矿,我们就都到山下去,由你来将这座雷山整个挖空,替我们寻得几件宝物,此事方才作罢,如何?” 凶面蛛蝎低低地嘶鸣,尾钩摇动似有不甘。 叶殊心念不疾不徐地镇压下去,凶面蛛蝎也只能郁闷地趴在叶殊的掌心了。 但是,无论再怎么不甘愿,作为被人已契约的虫子,凶面蛛蝎还是得老实办事。 而且,它还真将两人顺利带入了灵石矿洞里。 · 雷灵石矿脉所在的地方是后山的一片石林,遍布散乱的石块。其中很多石块都是碎裂的,但也有一些石块相对完整,上面还有些划痕,细细观察,还真是出自三目雷鹰的。 凶面蛛蝎化为一头半大的黑蝎子不断地朝前爬行,不多会,将二人带到了一个凹陷的坑洞前。 晏长澜仔细探查。 里面果然有颇为澎湃的雷属性灵气? 看来,或许真是找对地方了。 叶殊道:“走,都下去瞧瞧。” 与此同时,他也将附近的那些啮牙凶虫尽数召唤回来,让它们也赶紧投身到高效的挖矿之中。 · 叶晏二人各自施展身法,纷纷从坑洞里飘然落下。 第 820 章 开采雷灵矿 晏长澜比叶殊抢先一步,跳跃在前。 倒不是旁的缘故,而是他身具雷灵根,对雷电抵抗最强,倘若这矿洞里有什么危险之处,多半也与雷电相关,由他来打头,自是更加妥当。 叶殊明白他的心意,也就顺势慢一步。 待二人前后落地,晏长澜抬手拙雷剑一扫,将扑面而来的数道电光打落。 随之而来的还有点点雷光,噼里啪啦地闪动,但每一道的威力都不算很大,对于炼体有成的修士而言,都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叶殊用神识扫过四周,开口道:“此处有多处三目雷鹰的抓痕,它之前为挖掘雷灵石,也花费了不小的力气。” 晏长澜一看,赞同道:“的确如此,矿壁上都坑坑洼洼的。” 这里着实是一处富矿,两人才刚入矿洞,就已然见到了密密麻麻的孔,大小不等,无疑都是被那鹰喙啄下来的,除此以外,还有很多长长的爪痕,可以想象,那三目雷鹰不耐烦一处处啄时,就会用利爪径直朝下抓,而爪痕里面也有不少小洞,那里原本就该是镶嵌了雷灵石的——想来当初是被一抓之下就尽数滚落出来。 矿洞不算太深,也就是比三目雷鹰原本的体型更高些,它应当是从上而下地不断挖掘,逐渐形成了这般一个坑洞。 而且,除了两人立脚的地方与周遭方圆三丈多的空间外,更远处都还是坚固的矿壁,还想要采集更多雷灵石,就要再往深了挖掘。 叶殊将神识往左边矿壁内部查看,只觉得内中一片雷光闪耀,很难分辨其中到底有多少雷灵石,但毋庸置疑,数目绝对不少,且分布也很是密集。 晏长澜同样查看,不过他的神识是往右面渗透,也依旧看到了很远之外,依旧都有大量的雷灵石存在。 随后两人又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地探查,同样发现了很多雷灵石。但他们并非只探查四周,只因如今他们落脚之地的下方同样传出许多雷电之力,可见继续再往下挖,也能找到不少雷灵石,自然也要查看一番。 半盏茶时间后—— 叶殊说道:“左边延伸有百丈,前方延伸十丈,下方还有五丈左右。” 晏长澜也道:“右边延伸二十丈,后方延伸三丈。不过似乎都不均匀,我所观察的几处,都是越是往深处,雷灵石的数目越少。” 叶殊稍作沉吟:“我看的前方、下方也是,不过左边的是越往里面雷灵石越多,在三十丈后又越来越少……” 两人说到这,差不多就清楚了。 在如今他们所站方位的左边三十丈就是这条雷灵石矿脉的正中心,在那里的雷灵石品相应该更高,能否达到上品雷灵石的品质,就得先挖到那再看。 叶殊便吩咐:“凶面,还有你们……”他看向那些啮牙凶虫,因着它们都不是最初的第一代凶虫,也未取名,就直接下达指令,“就替我将这些雷灵石尽数挖出来罢。” 啮牙凶虫们的外壳都十分强悍,并不畏惧雷灵石时不时溢出的轻微雷电,此刻听得命令,都毫不犹豫地蹿起,不断地在矿壁上吞吃起来。 凶面蛛蝎就更不怕雷电了,只是它向来叛逆,却不肯就这般乖顺地去。 叶殊习惯了它的不顺从,熟练地以意念压制。 凶面蛛蝎这才不甘不愿地由半大蝎子变成一头巨蝎,凶横地朝着那最近的矿壁撞了过去。 因着这被三目雷鹰挖出来的空间着实不太大,凶面蛛蝎如此施为,生生地将叶殊也撞了一撞。 叶殊只瞥了它一眼,脚下依旧稳当得很。 倒是晏长澜瞧见,有些不快,低声问道:“阿拙,可撞疼了?” 叶殊道:“它不能伤我,撞到我时卸了力气的,不过是要闹个脾气罢了。” 晏长澜冷哼一声:“凶面如今越发乖戾了,待之后我再去同它切磋切磋——不,它也不怕切磋。还是再饿它一段时日,又关它一段时日,叫它好生冷静冷静罢。” 叶殊明白自家道侣向来爱重他,故而才只因一件小事对凶面生了恼意。但这回离开秘境后,为免凶面突破,原本就要将之压制,自是答应下来。 “的确要压一压它的性子,就依你之言去办。” 晏长澜听出爱侣的纵容之意,也知道自己是小题大做,不由失笑,恼怒也都散去了。 · 在凶面蛛蝎撞上那矿壁后,矿壁就被撞出个凹陷,里面许多雷灵石显现出来,还有一些直接落在了地上。 然后它的动作更麻利,尾钩一戳一甩,矿壁陡然被重创,随着那尾钩划拉的声音,就有大片雷灵石也“哗啦啦”地落了下来,雷光闪闪地堆积在一起。划拉几次后就弹射出众多的蛛丝,全部都分散开地刺入矿壁,随后迅速搅动,每一次都勾出上十块乃至更多的雷灵石。 啮牙凶虫们也很快开始啃食矿壁。 是的,它们已然很有经验,并不单独去啃某一两颗雷灵石附近的矿壁,而是触角微动,似乎感知到了哪些地方雷电之力更浓郁些,就迅速地把那一片的矿壁都飞速啃食掉,与此同时,那些再嵌不住的雷灵石们就簌簌而落,同样堆积起来…… · 叶殊和晏长澜没动。 两人都深知,凭借他们的能力,即便是去挖矿,也远不如这些凶虫们快,反倒是因着杵在那处要让它们绕行,还会拖后腿。 于是二人照旧只扫视那些灵石,大致清点数目,眼看着雷灵石要堵住凶虫们前进的道路时,就瞬间将它们尽数收取。 晏长澜一边收,一边感慨:“想不到,这山中的雷灵石矿脉竟如此富裕。” 叶殊说道:“这山里想必早就有一座很是富裕的灵石矿,后来不断有雷霆降下,灵石矿发生变异,就化为了这般一条雷灵石矿脉。” 晏长澜点头道:“恐怕真是如此。”随后愉快地笑道,“不论如何,现下都是便宜了你我。” 叶殊也是莞尔:“不错。” ——两人先前就已亲自挖掘过一处颇为富裕的灵石矿脉,那处出产了相当数量的中品灵石与一百多块上品灵石,着实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此刻他们所发现的矿脉,其宽广更胜之前那条,其中蕴含的雷灵石数目居然好像还在先前那座矿脉之上,岂能不让他们心惊? · 凶面蛛蝎和啮牙凶虫们在之前挖矿经验的帮助下,这次越发顺利,尽管雷灵石更多了,工作也更繁重,却依旧并未对它们产生什么阻碍。 大约半个时辰,凶虫们已将前、后、右、下四个方位的灵石尽数挖空,而左边那百丈长的矿道,也被它们迅速地加深、拓宽。 莫看这里的雷灵石多是中品,但是当它们挖到边缘处时,也出现了一些下品雷灵石的。只是这些下品比起中品来,数目远远不如,仅仅在矿脉边缘的两尺左右出现,堪称少得可怜…… 渐渐地,临近这雷灵石矿脉的中心了。 这里的中品雷灵石果然更多,也更加密集,每次有蛛丝刺入矿壁后,带出来的雷灵石几乎要有上百颗之多。与此同时,也有了几颗上品雷灵石落下来。 及至此刻,叶殊和晏长澜收取的雷灵石已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目。 凶虫们挖得越多,就越是兴起。 等真正到了最中心时,上品灵石可谓成簇地出现,而每一次挖掘,都会伴随着明亮的雷光迸现,几度让整个洞窟里都被电光充盈,条条电蛇疯狂舞动。 晏长澜站在前方,手掌微张,那些电光电蛇就尽数被他拨开,纵然还有一些雷电逼迫而来,也都被他的掌心吸收,尽数没入他的体内。 叶殊被晏长澜牢牢地护在身后,眸光微柔——其实二人都知道,以叶殊之能,这些雷电同样奈何不得他,但他难以直接吸收雷电,而若是吸收这些雷电炼体,又总是要受些痛楚,且并不很适合……若无必要,晏长澜自是不肯的。至于要花费更多时间之事,反而不如何要紧。 · 很快,洞窟里的大多数雷电都消失了。 地面上的上品雷灵石也堆成了小山似的,紫光十分璀璨,映得整个洞窟内都呈现出一片明亮的紫色,很是美丽。 叶殊直接将上品雷灵石收了,虽未细数,但仅仅这一小堆,也足有三百余颗,已是超过了先前那座矿脉里的上品数目了。 这次的矿脉,的确比先前那座更加富裕。 随着凶面蛛蝎越挖越深,眼看着一尾钩要刺进核心—— 突然间,晏长澜开口阻止:“等一等。” 凶面蛛蝎对叶殊的话尚不肯用心听,何况是晏长澜的?它就当不知道,尾钩只微微顿了顿,就要继续朝前方刺去。 这时候,晏长澜的拙雷剑硬生生挡在了尾钩前,而叶殊也露出一抹怒色,意志强行镇压而来,硬是让凶面蛛蝎的庞大身形颤了颤,尾钩而已失去了力气。 叶殊冷声道:“凶面,你若不肯顺从,就自此刻起回混元珠去罢。” 凶面蛛蝎被震得晕头转向,身上不舒坦得很,又听见了叶殊这意思,霎时戾气消退了许多,慢吞吞地趴了下去……这已算是服软了。 晏长澜不去关注自家爱侣如何教训那不听话的虫崽子,自己走到那险些被尾钩刺穿的那块矿壁前,以拙雷剑徐徐地在上方钻起小孔来。 待小孔打开,拙雷剑再往两边扩了一扩,出现了能容纳一只手掌能进入的小洞来。 晏长澜的右手裹上一层紫光,然后探入其中。 第 821 章 雷灵石髓 那个小洞里倏然爆发出一阵嘶鸣,就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其中要凶猛攻击一般,但晏长澜的动作却依旧十分强硬,手掌也稳稳当当,毫不动摇。 之后,晏长澜将一物自洞中掏了出来。 他掌心的一片紫光中,正落着一块也有巴掌大的、内中蕴着亮紫色流液的玉石。 叶殊挑眉:“雷灵石髓?” 晏长澜笑道:“看来真是这东西了。” · 灵石髓,是出自灵石矿的天材地宝,天然有灵性。还有一个十分奇特的用处,就是可以孕育出灵石矿脉。 当然,若是真的将之埋藏在某处土里、山中的,想真正孕育出灵脉来,若是不布置什么其他的手段,任由其自然形成,至少也要花费上万年。即便花费了手段,那也要看手段如何,曾经用时最短的一位,亦花费了数十年的光阴。 而所谓雷灵石髓,则是在雷灵石富矿中才有极小几率能孕育而出的天材地宝。 其天然也具有灵性,可以用作炼制灵宝的炼材,也可以作为炼制丹药、绘制符箓、布置阵法等等诸多用处的材料。除此以外,它还能相助雷属性修士修炼秘法、相助各种属性的修士炼体、提升一定范围内的雷属性灵气……总之好处极多。 雷灵石髓也是可以孕育出雷灵石矿脉来的,只是要用上的手段比寻常灵石髓更麻烦,故而纵然是一个大宗门得到了,往往也不会用来培育成矿脉,而是任由门中雷灵根的弟子换取修炼——除非那大宗门是专修雷属性法门的,对雷灵石需求极大,才会更愿意培育出能长久利用的雷灵石矿脉来。 · 晏长澜身具雷灵根,对雷属性天材地宝极为敏锐,虽说这矿洞中的雷灵气极多,雷电之力也四处流窜,多少都是屏去了一些他的感知。可是当凶面蛛蝎要破坏这一片岩壁时,他还是陡然一阵心血来潮,觉出了异样来。 ——先前他若是真放任凶面蛛蝎用尾钩刺过来,那尾钩就会直接刺穿玉石外壳,里面的雷灵石髓也会立即流淌出来。 到那时,岂不是天大的浪费? 晏长澜将雷灵石髓交到叶殊的手里,依旧面带笑容:“阿拙你看,此物咱们拿来做什么用处为好?” 叶殊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分辨这雷灵石髓的品相。 做什么用处,他们的确得好好想一想。 · 首先此物可以用来炼器,叶殊身为炼器大师,也在为日后炼制灵器积攒材料,它原本很是合适,叶殊若用它炼制出了不错的灵宝,大约也都是攻击强的,很适合给修士作为本命法宝使用……但偏生它是雷属性,即便与晏长澜属性相合,晏长澜所修却是剑道,已拥有了与他最贴合的灵宝,压根用它不上。 再想想另一位合适且与他们也亲近的雷属性修士,那就是晏长澜最看重的师尊风凌奚,然而风凌奚同样是剑修虽无妨碍,其所修真意却是惊天真意,哪怕叶殊以这雷灵石髓炼制出来雷属性的宝剑,其中所蕴含的神通,也未必适合风凌奚——于风凌奚而言,他的本命法宝只怕也最好是找一块无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炼化,又或者遇上一块无属性的灵石髓作为剑身才好。 如此一来,两人都用不上,叶殊和晏长澜因着种种奇遇虽一直不缺资源,却也没到可以将各种宝物都奢侈、随意送于外人的地步,这雷灵石髓本是雷属性的至宝,拿来炼器后的所出之物却多半会售卖出去,就显得有些白费了资源。 至于二人日后或许会收个雷属性的弟子? 也不知那是多远以后,亦不知所收弟子是否定然是雷属性,就算是雷属性,那弟子若也与风凌奚一般既做剑修又悟出本我的真意又该如何? 自然还是要先考虑眼前的。 再说将此物拿来炼丹、绘制灵符、布置阵法等,炼丹与灵符就不必提了,晏长澜并不会如何服用雷属性的丹药,雷属性的攻击灵符虽很好用,不过以雷灵石髓炼制还不如由叶殊请强者来相助炼制高品级的符宝,反而对于二人的作用更好。 而布置阵法…… 叶殊以雷灵石髓为根基,布置出攻势极为猛烈的大阵,再以晏长澜入阵辅助,倒是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用处。 另外有什么辅助修炼秘法、辅助炼体、提升雷灵气的,这些对晏长澜都大有好处,但都不必浪费雷灵石髓,叶殊能弄出用处更好而消耗资源更少更寻常的。 最后就是孕育雷灵石矿脉,叶殊的确也有手段,可以在不到百年内,将之培养而出。 · 叶殊沉吟道:“这块玉石中的雷灵石髓数目不少,依我来看,有百滴之多,倘若将之培养成灵石矿脉……我们如今得了这许多的雷灵石,将上品的与之放在一处,与其互相滋养,最后不仅上品灵石不会减少,还能培养出一座可出中品灵石的雷灵石小矿来。若是你我稳定采集,不去过于浪费,日后至少在元婴、神游这两个境界里,你我都不会太缺少雷灵石用了。” 晏长澜看向他,问道:“阿拙之意是,就用来培养矿脉?” 叶殊并未立刻给出定论,而是又说:“我曾经也悟出一种攻伐大阵,作为根基的布阵之物属性为何,那大阵的属性便为何。除此以外,还可以以一位同属性的强大修士在其中辅助,与我共同操控这攻杀大阵,使之威力提升数倍。” 晏长澜顿时明白。 若是以雷灵石髓作为阵眼,他作为阵中辅助,布置出来雷属性的攻伐大阵,其威力必定强悍无匹。而且若是寻常修士入阵,还要担忧对方是否能与布阵之人紧密配合、对方是否能绝对信任等等,可若是他就不同,他与阿拙为道侣,密不可分,多年相伴也默契非常。而且他虽不通阵道,耳濡目染下却对阿拙的布阵手段较为熟悉,磨合起来更容易许多,也对阿拙绝对相信,哪怕在辅助时得了什么看似要送命的指令,也不会有半点犹豫,种种都是强过外人之处……倘若阿拙布置出这么一座大阵来,他与阿拙的保命手段、杀敌手段都多了一种极为强势的,正是一种极不错的用处。 晏长澜叹口气:“培养矿脉和布置大阵都是很好的用处,难怪让人踌躇了。”他顿了顿,又问,“阿拙,若是布置大阵,又可以用到何时?” 叶殊道:“雷灵石髓为阵眼时,这大阵可以用到玄光境界。只是若只是应对元婴、神游的修士,雷灵石髓几乎没有消耗;若使之用来应对聚合修士,就须得你我填入上品灵石,每日都要消耗一块上品灵石,一旦上品灵石耗尽,就要消耗雷灵石髓,每月消耗十滴;而若是用来应对玄光……每个时辰都要消耗一块上品灵石,若不用上品灵石,则每个时辰消耗一滴雷灵石髓。待雷灵石髓用尽,这阵法也就会彻底崩溃了。” “不过,倒也不是无法可解。你我境界更高时,可以寻找更多雷灵石髓来强化阵法,而寻不到雷灵石髓,也可以找一些其他由天地自然孕育而成的、品相更高更珍贵的雷属性宝物,拿来替换雷灵石髓为阵眼。” 叶殊又说到矿脉,分析道:“我亦想过,或者可以先培养矿脉,若是日后需要用到大阵了,再直接取出雷灵石髓就是。不过这也有个麻烦,一来若是不能提前将之炼化为阵眼的布置之物,待事到临头再来炼制,恐怕来不及。二来一旦在培养矿脉的中途将之取出,那前头的手段就会打断,也都会就此成了白做工了。” 晏长澜也沉吟着:“这般说来,似乎还是用来布置阵法更合适。”他给出自己的判断,“你我这回在这座矿脉里,已挖出了许多雷灵石,那般庞大的数目,在颇长一段时日里都能足够你我使用。纵然日后不够了,你我也不是始终坐吃山空,期间总要四处历练,又或者能在什么其他之处得到资源。介时可以用其他资源换取……想来流云宗这偌大的门派,哪怕某些资源不很丰足,却也不至于在弟子修炼时一点也不能换取。而且,一个大宗门的消息总是十分灵通的,哪怕门中没有实物的资源,能弄到资源的渠道消息却应当会有。你我大可以根据消息前去寻觅,也是一番磨砺,未必没有好处。” 叶殊耐心听晏长澜说着他的想法,若有所思。 晏长澜忽而又笑道:“何况阿拙现下除却炼器之外,更要专注修炼阵法之道。我虽不懂其中的门道,却明白若是阿拙你能多布置出一些繁复、玄妙的大阵来,对你的阵道修为必然十分有利。雷灵石髓虽和我一般都是雷属性的,看似对我有用,实则对阿拙你的用处才是更大的。我不急需此物,此物却可以为阿拙的助力,可见与阿拙才是缘分更深,无须因其属性而妨碍什么。” 叶殊略思忖,说道:“如此也可。” 晏长澜看着叶殊,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很有些暖意。 自修行以来,他与阿拙之间,阿拙总是最聪慧的那个,他只管听从就是。如今他能想到的这些,阿拙如何能不明白?阿拙向来果断,倘若摒弃其他,阿拙也定会立即判断出将宝物拿来布阵最适合。阿拙之所以犹豫是否拿来长久利用,也不过是为着他这不成器的道侣着想而已。 第 822 章 离开雷击山 叶殊自是为晏长澜着想,他也知道晏长澜在为他着想,道侣之间,原本就是你替我多想几分,我替你也多想几分,互相扶持,如此一双两好,彼此成就。但他也并不缺了恰好适合由雷灵石髓布置的那座大阵——他钻研阵道那许多年,知道的阵法极多,悟出的阵法也很多,若是这雷霆大阵放弃了,还有其他几个可以参悟、布置,在他这金丹的境界上,总是够用的。 当然,若当真是阵法不够用了,叶殊也不会只为一时温情就拖延自己悟道的契机,反过来倘若晏长澜遇见了类似之事,也是如此。 两人都很明白,只有修为足够强大,在这分毫必争的修行之路上,他们互相陪伴的日子才能更加长久。他们都不畏惧为对方舍生忘死,也爱惜相伴中的细枝末节,同样坚定各自的道途。 · 两人商定了雷灵石髓的用法,就由叶殊将之收入混元珠的木架上,好生存放着。但若是要布置那大阵,却并不会在秘境中进行,而是要等出去以后,到宗门里做足了准备再说——那种品级的大阵,哪怕对叶殊而言,修为所限之下,也并不容易的。 接着,凶面蛛蝎和啮牙凶虫们就继续挖矿。 中心的宝物弄到了手,后面可还有好几十丈的雷灵石没挖呢。 仅仅一个多时辰后,最后那段雷灵石矿也都被挖空了,凶虫们可谓挖得十分仔细,是一颗都没有留下。尤其是雷灵石髓也被挖走,这片地方,除非再有无数雷霆降落,否则也都不会再孕育出新的雷灵石矿脉来了。 叶殊和晏长澜一路跟着走,一路将所有雷灵石都收入各自的储物之物内。 此刻,两人开始清点收获。 叶殊神识探入混元珠里,在地窖里清点那分作三堆的、不同品相的雷灵石。 “上品五百二十二颗,中品五十五万三千九百六十二颗,下品三百二十五颗。” 晏长澜同样清点了他的储物戒,数清楚了后,嘴角微微一抽,说道:“我这里有上品一百零五颗,中品十六万两千两百三十六颗,下品一百五十三颗。” 两人所有收获合起来,上品雷灵石能达到六百多,中品突破七十万……倒是下品最少,才不到五百颗。 真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叶殊虽在一路收取时就知道必定会非常丰厚,可真正都数出来了,他才不由惊讶。 数量太多了。 他自己是不需要用雷灵石修炼的,但对于他的道侣晏长澜而言,用这灵石布置出来的聚灵阵修炼,不仅能加快晏长澜的法力积蓄,还能辅助他一边修炼一边炼体,于各方面来说,都必定是事半功倍——原本若用属性灵石来修炼十分浪费,可有如此之多,当然是不必吝惜了。 倘若日后能遇见风灵石矿……再搭配来用,那就更好了。 · 晏长澜要将储物戒中的雷灵石都转给叶殊,却被叶殊抬手阻止。 叶殊道:“你是雷属性,这些灵石对你有用,大头在我混元珠中好生保存,余下那些你留在手中周转,也用得更为便利。” 晏长澜想了想,还是转过去了一百颗上品、十万中品,说道:“我这里留下五颗上品就该足够应急了,中品六万多也足够我使唤的。待我日后缺了,再问你要不迟。” 叶殊略思忖,就把晏长澜送来的那些收了,又把自己那边的下品雷灵石留了二十五颗,余下的三百则都转给晏长澜。 “一个道理,我这边下品用不了多少,大抵是拿来做个尝试,又或是碾成灵粉制符布阵,试过了多半就会转用中品。倒是你那边修炼时,可以先用下品试一试,与同道交往时,用下品探路也更好些。” 两人交换完,也不再这雷灵石矿脉中多留,一同走到最初落下的地方,都是一个纵身,又回到了矿洞之外。 在他们身后,凶面蛛蝎脚下生云,很快地重新趴到叶殊的后颈,安安静静老老实实。 啮牙凶虫们窸窸窣窣地爬上来,那深坑矿洞的周围再陡峭,也阻碍不了它们攀爬的脚步…… · 采完雷灵石矿后,这座山上资源的最大头就都被两人攫取了,但他们还没有将整座山走遍,为了避免有所遗漏,自然还是要再仔细地搜寻一番。 这一次没有那般大的工程要做,花费的时间就要短上许多,也不过一二时辰间,叶殊和晏长澜终于把整座山上合适的资源搜集一空——又有多种年份高的灵植、品质不错的灵矿、一些天材地宝等等。 到这时,混元珠中的地窖里,都显得不再如先前那般空荡了。 最后,叶殊和晏长澜才满载收获地离开了这座山。 · 在叶晏二人大发其财的这段时间里,秘境中的血腥气更加浓郁。 莫看先前他们二人帮着正道修士们避开了邪修们在上古洞府设置的陷阱,可是整个秘境里面,邪修和正道修士之间的陷阱却是层出不穷的。 越来越多的修士一边寻找资源一边与亲友、同门聚集在一起,然后搜集消息、对另一方的修士做出针对的行动,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偌大的秘境里,散修死了超过九百人——其中超过六百都是筑基修士,其他三百余则都是金丹——因着对筑基期的修士没有名额限制,而散修又是急缺资源的,于是小宗小派的筑基修士进入谨慎,但凡是赶过来了的筑基散修们,都是争先恐后地闯进来。 至此,入内的筑基修士死得只剩小猫三两只,都几乎不敢再冒头出来,就连搜集资源都带着几分战战兢兢,是能躲则躲,只等着秘境关闭的那日。 有门派的正道金丹修士们陨落了上百个,邪修、魔修那边的金丹修士也差不多死了三四百。 所有的散修算起来,已然死了大半。余下的那部分里,但凡是不那么穷凶极恶的,大多都会站在正道修士一边——稍微精明些的都明白,倘若跟邪修合作,事后他们难道还能寄望于邪修遵守承诺吗?肯定自己也会变成邪修的修炼资粮的。 而邪修着实太阴毒狡猾了,正道的修士们总是难以算计得过他们,以至于哪怕有散修们时不时地搭把手、互相合作一番,正道修士们也只是勉力僵持,何况不与邪修同路却也会动手的还有魔修,就让正道修士们落在了下风——即使魔道修士们大多还算磊落,可为了争夺入口的开放权力,另一个入口进入的魔修们也会针对流云宗这边入口进入的一应修士。 元婴境界的修士,如今暂未有陨落之人。 但纵然如此,他们之间也生出了许多暗潮,且逐渐汹涌起来。 · 一线天。 两边的山壁十分陡峭,几乎就像是两把利剑,笔直地刺向高空。 山壁的最上方各有一位元婴修士,左边那个盘膝而坐,右边那个负手而立,身上都萦绕着仿若没有穷尽的杀机。 盘膝而坐的没头发,看着仿佛是个和尚,体格颇为肥润,皮肤上泛起点点莹光,竟像是有些“珠光宝气”之感。 只是若再仔细看去,就会发觉这和尚尽管慈眉善目地笑着,右脸上却有一个血色的骷髅头,露出了非常狰狞的表情——就好像两张有着截然相反的表情的面孔,显得格外的诡异。 很明显,这和尚不是什么真和尚,而是一个堕入邪道的邪和尚。 另一边立着的是一位风姿卓然的正道修士,身材挺拔,手里拿着一支玉笛,周身仿若萦绕着一缕清气,显得格外有气度。 若是有修罗门的人在此,定然就会认出来,那邪门的和尚正是他们门中一位十分残暴的师兄,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门邪佛之法,自己也舍弃了从前的名字,改为自称“邪佛子”,就开始了他无恶不作的修炼之路,其法宝里更不知存放了几千几万条被折磨致死的、充满怨毒仇恨的冤魂,让人闻风丧胆。 能修炼到如今这元婴期的境界,邪佛子手里的人命难以计数。 而若是有流云宗的弟子在此,也会认出在邪佛子对面的修士是他们流云宗内的一位很出众的元婴内门师兄,更是流云十子之一的杜明恒——流云十子都是元婴修士,本身也各有事务各有修炼。如今新秘境开发,进来的流云十子就只有两人而已。 杜明恒在流云十子中排行第八,看似不算特别强大,但能成为流云十子之一,原本就已是流云宗内天才中的佼佼者了,不论排在第几,实力都非同小可。 · 这一邪佛、一正道天才,之所以现下一站一坐地互相对峙,则是因着他们狭路相逢了。 在一线天的对面,杜明恒带着几个同门师弟师妹刚刚在一处湖泊里杀妖取宝,正要穿过一线天到对面去时,就见到了对面的邪佛子飘然而来,其方向与他们相对。 杜明恒知道邪修的法门诡异又厉害,立即挡在最前方与邪佛子照面,暗中则让师弟师妹们迅速远离——他们可远远不是邪佛子的对手,要是留下来,反而容易被邪佛子的邪门佛法所蛊惑,让他们不得不听从其指令——若是那般,就大为不妙了。 师弟师妹们也不是矫情之人,转瞬就快步逃离,只留下可堪一战的杜明恒。 邪佛子被杜明恒的气机牢牢锁定,纵然眼馋那几个师弟师妹身上的血气与其他“炼材”,也没敢轻举妄动。 第 823 章 元婴之战 二人的实力都在元婴二境,且都已凝聚了元婴法相,彼此皆是对方的大敌,如今一番对峙,到底出手还是不出手,却都看不出对方的决定。 杜明恒不敢有所怠慢,但凡身在邪道宗门内、还能活着结成元婴的邪修,手上都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也不知经历过多少阴谋诡计。他们这些修炼正道的修士,哪怕也经历过不少勾心斗角之事,可相对邪道宗门里的情形来,还是要轻松太多了。 因此,莫看这时的杜明恒一派翩翩公子、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则浑身紧绷,通身全无破绽,但凡那邪佛子有任何气息变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反击。 邪佛子自然也看出了杜明恒的防备,不过他本身是个性子疯狂的,只静坐片刻后,就毫无预兆地、突兀地动了手。 眨眼间,杜明恒的前方,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 同一时刻,凄楚的鬼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呜呜咽咽的,萦绕在周遭,连绵不绝…… 杜明恒的反应极快,掌中玉笛立时凑在唇边,也同样发出了呜咽声。 只是这呜咽并非是厉鬼哭嚎,而是笛音模拟而成,与那些鬼哭声互相碰撞,将其中那要污染了情绪的力量一点点地驱逐。 这一刻,邪佛子周身邪光吞吐,杜明恒则好似被清云包围。 邪光与清云不断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又将彼此阻隔在外。那肉眼不可见到的细微之处,有无数力量在互相碰撞、抵消。 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力肆意地铺展开来,此时但凡有介入此间之物都会在这力量的余波中化为齑粉,二人座下、脚下的峭壁上,陡峭的山壁都被这力量打碎,石头滚滚落下。 而邪佛子却也依旧是盘膝坐着的,杜明恒也依旧是静静站立的。 在他们的座下、脚下已然空无一物,他们正保持原本的姿态,这般悬浮在空中。 这一场争斗状似无声无息,也乍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但若是有个境界较低之人闯入这一片地界,就会被那力量撕扯——轻则重伤,重则崩碎。 莫看这一场争斗波澜不大,但双方也都是在不断消耗法力的。 邪佛子脸上那骷髅头咔哒咔哒地张嘴,像是发出无尽的诅咒,而随着这“咔哒”越来越急促,他放出来的那黑河也流淌地更加急切,鬼哭声越来越哀伤,那河水中不时冒出几张充满了痛苦的面庞,让人一看到它们的神色,就禁不住要潸然泪下,心潮被其掀动,难以自拔。 这般的情绪感染,十分叫人惊悸。 杜明恒的笛音也更加急促起来,像是有许多无形的音波层层漾出,一圈一圈地逼退那些鬼哭声。但那些鬼哭声真正的力量并非实质响起的声音,更是更潜在的一种对意志的侵蚀,要不断地撼动一个修士的心境。一旦他的心境上被这鬼哭弄出破绽,他的元婴也会被这种情绪之力沾染,变得逐渐衰败。同时,他的神魂也会因鬼哭而变得恍惚不稳,甚至因此被逼出体外,从而能轻易被对方捕捉。 因此,在发现鬼哭声越来越逼近后,杜明恒的眉心突然出现了一口小钟纹路,在随着笛音而发出缕缕光辉。 这光辉将杜明恒的身体笼罩住,犹若一口光钟,将他整个护在钟内——这正是一种守护神魂的宝物,能镇压外来的无形之力。那鬼哭声再如何强大、无孔不入,也还是会被这钟抵挡,使之不能侵入到杜明恒的心神之内。 邪佛子自然知道但凡正道修士中的天之骄子,要么早已将神魂锻炼得无比强大,要么也会准备好护持神魂的法宝或是什么其他手段,只用鬼哭声就想捕捉对方的神魂用作自己的资粮,不免有些异想天开。 这时他见杜明恒祭出宝钟,倒也没有什么失望之意,而是加快摧动黑河秘法,使其中冒出更多带着难以描述的、摄人心魂感情的冤魂来。 法宝的护持,必有极限。 邪佛子用的这秘法,修炼时很是繁琐艰难,但施展出来后,消耗的法力相对于同样威力的正道法门来,却要少上很多,其所耗费最多的还是冤魂自己的力量——只要在其魂飞魄散前将之收回、换上其他的冤魂,事后他仍旧可以用更多其他的魂魄喂养,叫它们又很快恢复过来。 邪修之所以是一大害、为人不齿,正是因着他们修炼快又穷凶极恶,所要消耗的资源也往往容易掠夺,常常都是直接抓捕活人,着实是又快又方便。而正道修士对付他们时常常处于不利之处,也是因着他们对外物的利用着实厉害,不像正道修士,他们修自身更多,即使有秘法,所用的也是难以搜集的各种天材地宝,花费的时间也多。 杜明恒知道这道理,不过他既然能成为流云十子,法力自然也很雄厚,这时还能僵持。可时间久了,他必定会比邪佛子更先法力耗尽。 这持久之战,他打不得。 于是,杜明恒也不再与邪佛子互相试探,心念微动间,丹田里的元婴焕发出一阵威压。 与此同时,在他的头顶,赫然就出现了一支玉笛。 这玉笛的形态,与杜明恒唇边的十分相似,正是他的元婴法相。 在玉笛法相出现的刹那,一阵阵清越的笛声悠扬铺开,瞬时在整个天幕中回荡。 笛音吟唱间,黑河中的冤魂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立刻仿若充气一样地鼓胀起来,又在转瞬之间爆裂。 “嘭、嘭、嘭”。 就仿佛发出了阵阵轰鸣,冤魂们一个接一个地炸开、消失。 而这样的消失便再不能通过使其吞噬魂魄恢复,而是真正地魂飞魄散,无法再重新塑形了——也就是真正地消耗掉。 邪佛子眼见在对方法相出现的这般短暂时间里,自己苦修修炼的秘法就被摧毁了不少冤魂,顿时恼怒。他依旧保持着慈眉善目的神色,但右脸上的骷髅头似乎才暴露出了他真正的心情——骷髅头愤怒张口,神情狰狞到几近扭曲! 紧接着,邪佛子的周身泛起一道黑色的光华,散发出强悍的威压,随之一起出现的,则是他头顶上的虚实不定之物。 一颗与他面上一般无二的……血色骷髅头。 这颗骷髅头半虚半实,相较起来,其实并不如杜明恒头顶上的那支玉笛凝实,但毋庸置疑,它也同样是一尊元婴法相。 杜明恒的心中一凛,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 元婴期的修士可以凝聚元婴法相,其中最早是在一境,杜明恒作为元婴弟子里的佼佼者,早在一境末时就凝聚出来,在二境时他的法相越来越凝实,也越来越强大。而邪修们尽管在修炼中资源更容易获得、实力更容易强大、早期的修炼也更快,实则在结丹结婴时经历的雷劫会更恐怖,能顺利结成的几率远远逊色于正道修士——在他们元婴境界意图凝聚法相时,往往也会比正道修士晚上许多,亦要艰难许多。 可以说,邪修能在三境时凝聚出法相来,就已然算是早的了。 杜明恒没想到,他遇上的这个邪修,竟然是在二境时就已然得了法相。尽管以他的眼力,可以看出邪佛子似乎刚凝聚出法相不久,然而只要有了法相,其威力就必然不会太弱。 闭了闭眼,杜明恒越发明白了形势的严峻。 他本想着早早祭出法相,将邪佛子镇住杀之,可对方也有法相,就不会轻松了。 杜明恒神情肃然,身上的清光大作。 同一时刻,他头顶的玉笛与他唇边的玉笛都一同奏起曲子来。 也是这时,每吹奏一声,他的面色就白上一分。 邪佛子的面容更慈和了,两颗骷髅头神情同步,也更加可怖。 他的法相骷髅口中吐出了道道血光,落在前方黑河的冤魂们身上,而这些冤魂竟慢吞吞地直起身体,一点点地从河水中拔了出来。 一旦它们上岸,就有极大的恐怖出现…… 杜明恒的笛音也落在了这些冤魂身上,清气一丝丝地削去血光。有的冤魂血光很快被削了个干净,随即它的神色也变得平静,很快轻轻地散去。但更多冤魂的血光却反过来侵蚀掉了清气,虽然比之前更慢,却也更坚决地缓缓拔出。 更加磅礴、恐怖的威能,缓缓酝酿。 无比沉重又纷杂的情绪,无孔不入地想要钻进杜明恒的防御之内…… · 叶殊和晏长澜在秘境里顺着某个方向走,陆陆续续地寻觅资源。 有些奇异的是,自打他们自雷山离开后,都走了快有一日光景,居然还没遇上其他的修士?正道修士没有,邪道修士也没有。 就好像,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地方,一直都没有其他修士接近? 但这也没什么妨碍,秘境如此之大,一日半日遇不上原本也不足为奇,只是比起他们前往雷山之前要清静太多,才让两人略有惊讶而已。 这时候,两人刚采完了一株生长了大约五万年的明光草,是一种极好的疗伤灵药,若是炼制成丹药,有极大的功效。 叶殊亲自摘下来,将之好生保存,送入混元珠内。 除了这一株五万年的以外,还有四株幼苗,有的生长了一两千年,有的五六千年,得生长到万年才算是成熟。 稍作思索后,叶殊将一千年的、五千年的各采摘一株,同样保存,准备回去后栽种在混元珠里。余下的两株则留在此处,待后人来取。 第 824 章 摔在面前的人 处理完以后,叶殊与晏长澜与先前一样,仍并着肩往前走。 突然间,前方有一道黑影倏然下落,轰然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以叶晏二人的眼里,很快分辨出,那似乎是个修士? 其周身清气萦绕,并非邪修,而泄露出来的威压也极为强盛,比之他们更高一个大境界。 是个元婴修士。 可元婴修士为何会倏然坠地?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各自施展了一些防备的手段,还是举步朝前方行去。 很快来到那位元婴修士面前,那修士便陡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但当他看清来人是两个同为正道修士的年轻男修后,那抹杀机就消失了。 叶晏二人仍旧是心怀戒备的,不过对方既然没有敌意,他们也就先询问起来。 “不知这位师兄出自何门何派?” 那元婴修士已是伤得动弹不得,闻言也强撑着回答道:“我是流云宗弟子,你二人是?” 叶殊和晏长澜都是一惊:“原来是师兄!” “在下叶殊。” “在下晏长澜。” “我二人也是流云宗人。” 元婴修士面上露出喜色:“真是同门师弟?”但他也有些狐疑,“若是同门师弟……你们不认得我么?” 倒不是他自以为是,而是如他这一类之人,影像早就流遍全宗了,外门弟子倒是有可能不认识,此番前往秘境的都是出自内门的强大金丹弟子,又如何会不知他的相貌呢? 叶殊闻言,倒是认真看了几眼。 晏长澜坦然道:“师兄的面上俱是血迹,又有一半被邪法腐蚀,实在看不真切。” 说话间,他还将自己的弟子令牌取出来,展示给元婴修士看。 确认了晏长澜的同门身份,又听得他的话语,那元婴修士不由一滞。 叶殊则反应很快,能说出这般话的,必然在宗门里很有名气,而他笃定至此,恐怕是认定了无人不知他的影像。 如此声名显赫,又属元婴境界……那想必是流云十子之一。 · 叶殊与晏长澜自然也是知道流云十子影像的,且不说先前邰胜在给他们玉简介绍常识时就有录入,即便没有,他们在进入这新秘境探索之前,也是要打听同来的元婴师兄师姐们的。于是他们便知道,来了这秘境的流云十子有一男一女,是第八子与第五子。 先前正因晏长澜所言,这位元婴师兄摔下来后当真满身满脸皆是污血,面容更是被邪法侵染,使得半边容貌都被毁去,一眼乍看,当然不能分辨。 但此刻已有猜测,叶晏二人把记忆中的影像与此人仔细比对,也就认了出来。 叶殊便问:“莫非,是玉笛清声杜明恒杜师兄?” 晏长澜则已然询问:“杜师兄是遇见了哪位邪修,怎么伤得如此模样?” 杜明恒的心里有些尴尬。 不是旁的,只因他如此仪容不整地出现在师弟们的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师兄的风范。何况他还是流云十子之一,也是代表了宗门的颜面,叫师弟们看到了他最狼狈的模样,可真是把做师兄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但既然师弟们问了,也不是不能说。 杜明恒呛咳了几声,回答道:“遇见了修罗门的邪佛子。” · 叶殊和晏长澜眼见杜明恒有对他们说明来龙去脉之意,自然是想听一听的,可杜明恒的伤势严重,若真等他说完,怕是不太妥当。 故而叶殊取出一件法宝,将杜明恒托起,随后操纵这法宝,由晏长澜就近寻了一处山洞,带着他进去养伤。 接着,叶殊经由杜明恒的允许,查看他的伤势。 而杜明恒也徐徐将他的经历说来。 · 原来杜明恒在发现邪佛子有元婴法相、且还将法相释放而出,就察觉到了那条黑河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他又不是那等初出茅庐的小子,当然不会生生等着黑河秘法彻底完成,即便那血骷髅法相不如他玉笛法相凝实,但他的消耗更大却是事实,法相只要存在,也足以拉近彼此之间积累上的差距。 为免反倒是陨落在邪道之手,杜明恒相当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地爆开了手中的玉笛。 玉笛发出极为悠扬的破碎声,澎湃的力量冲断了那条黑河,使其中的冤魂全数淹没在河水中,根本无法上岸、发挥出真正的威力来。 邪佛子的秘法却不止黑河一种,只是这一种被打断,他终究还是受了反噬。 杜明恒迅速思忖,他所会的法门虽多,实力也强,可威力足够强大到能将邪佛子一击毙命的并没有。既然缠斗不利于他,他又何必还要试探再三、消耗再三了才考虑那最后的手段?其结果并无不同,反倒是会因着中间的过程而有失败的可能。 于是杜明恒干脆利落地冲向那邪佛子,以一种束缚秘法将其短暂困住,邪佛子的邪光迅速冲击那束缚,前后不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而杜明恒也正利用这极短的时间,将法相送到邪佛子的面前,使之自爆。 邪佛子没想到一个正道修士对自己竟能比他们邪修还要狠辣,自爆法相后可未必还能重新凝聚出来,倘若无法成功,那可就聚合无望了!他们邪修的法相尤其难得,往往宁可自伤三千次,也不愿意将法相毁去。可这个正道的天才,竟当真如此做了! 而自爆法相的结果也是极为强大的,邪佛子的肉身瞬间就被炸成粉碎,他心中也生出一股强烈的怒火,既然自己即将被杀死,那就与害他的人同归于尽—— 下一瞬,邪佛子用最后一丝意识,引动了他的血骷髅法相。 杜明恒若是用身法躲避,恐怕短时间里避不开太远,依旧会处于血骷髅法相的爆炸范围之内。因此他迅速激发了保命的传送符——纵然这传送符在秘境里的效用大为削弱,但也至少能传送数百里开外,离开这个爆炸范围。 但是血骷髅法相借由自爆之力冲得太快了,哪怕杜明恒的反应已然足够敏锐,到底还是有小半炸在了他的身上。 杜明恒先前自爆本命法宝又自爆元婴法相,原本就受了二次反噬,而且仅余的一点法力都用来激发传送符,随后又接受了血骷髅法相的小半爆炸之力,自然是伤势极重。他那半张被炸烂的脸,脸上的邪气,都是由血骷髅的自爆导致。 待传送到此处后,他是没什么力气自然下坠了,甚至自身都已陷入昏迷,还是由半空掉落在地上,才硬生生地把他给砸醒了。 巧而又巧的,杜明恒就刚好落在了叶晏二人的前行之路上。 · 杜明恒说完经历,那点没面子的尴尬也就消退了。他本就是个乐观开阔之人,虽说不会在自爆法相后就立刻冷静下来,但也不至于郁郁寡欢。他早知后果,现下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叶殊这时也探查完杜明恒的身体,大致心中有数。 丹田破损大半,元婴颇为萎靡——险些就有消散之危,境界也从元婴二境跌落到了元婴一境。同时,他的经脉断的断毁的毁,肉身也变得十分残破,很多地方皮肉外翻,连骨头都露了出来。甚至他的腰腹处还有裂口,内脏虚虚地填充在里面,随时可能滑落。 这样的重伤除却因那邪佛子而得以外,传送符的加速撕裂也有关联。 若非是恰好有叶晏二人遇见,杜明恒自己也是一动也不能动,只怕还会因着血腥气过盛,吸引妖兽过来……到那时,杜明恒怕是会葬身在妖兽腹中。 惨,实在是惨得很。 叶殊轻叹口气:“杜师兄,你这伤势……” 杜明恒自己也明白自己的惨状,还算洒脱:“叶师弟不必替我忧虑,我预先早有准备了。” · 叶殊还算欣赏杜明恒,这人意志坚定,能位列流云十子第八,本身确是十分出众之人。但归根到底,流云宗不过是个勉强二流的势力,其“流云十子”在流云宗内固然很是强大,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可终究不是那真正的天骄人物“玄云十子”,他们在二流以上的势力中,也谈不上是什么绝顶的人物。 因此,杜明恒在面对修罗门也有法相的二境邪修时,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方能将对方铲除,但他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事后又能坦然自若,在心性上也强过不少叶殊前世曾见过的更大势力的天之骄子。 心性、意志于修炼道路上十分要紧,杜明恒于此二者上很是出挑,倘若在一流势力中被培养,实力还会胜过现在,邪佛子也就能被他轻易应对了。 在叶殊看来,只要杜明恒能渡过这一劫,日后重新凝聚元婴法相,想来不是问题。 不过,以叶殊的眼力,又可以看出杜明恒的真正战力与积累都是不如风凌奚、淳于有风两人的——那两人虽为下界中的元婴剑修,但走过了生死大恐怖,就与寻常的天才剑修截然不同,心性意志还要胜过杜明恒。而哪怕他们在资源上本应比不过杜明恒,也硬生生凭借种种历练与奇遇拉近了距离,随后超越。 ——当然,还是因着下界的资源贫瘠,搜集资源须得花费更多时间,那两人的年岁是要长于杜明恒的。 · 叶殊收回心神,视线仍在杜明恒的身上,说道:“杜师兄莫着急,你这伤势难办是难办了些,倒也不是全无办法的。” 杜明恒一愣。 就他伤成的这模样,还能有办法医治? 晏长澜在一旁笑道:“机缘巧合,我二人先前得到的灵药里,恰好就有能用上的。” 第 825 章 治疗杜明恒 杜明恒不敢相信。 倒不是他怀疑这两位同门师弟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而是他自己的伤势究竟有多重他太清楚了,哪怕能顺利离开这秘境,想要恢复也须得耗费极大的工夫,一时半刻是绝对无法解决的。 更何况,还是在这秘境之内? 叶晏二人知道杜明恒的想法,也都直言相告。 叶殊解释道:“自不是能让师兄立刻恢复如初的法子,而是能大致治愈肉身上的伤势,境界是无法恢复的,那法相……也得师兄回头自行努力方可。” 杜明恒顿了顿:“除却境界与法相,其他都能恢复么?” 说话间,他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却抬不起手来,便垂眼看了看自己皮肉破烂的身体。 · 元婴境界的修士即便全身溃烂,往往只需要一颗丹药下去,就能很快恢复。即便没有丹药在身边,愈合起来也比常人要快出许多。如今杜明恒浑身的伤势如此狰狞,迟迟毫无好转迹象,都是因着上面附着着血骷髅自爆后的邪气——非得要先将这些邪气尽数驱逐后,才能再考虑恢复之事。 而要想驱逐这邪气可不容易,毕竟其包含的是法相中的邪异力量,且又有那邪佛子临死前的怨念在,纵然他还法力全在,也得慢慢地一点点地驱逐,其中消耗的时间必然不短。哪怕神游修士出手,也得要仔仔细细地来,是个水磨工夫。 但现下,叶晏二人提到了肉身伤势都能恢复,杜明恒自然就想到了还有邪气附着之事了。 莫非,两位师弟得了什么可以快速驱逐邪气之物么? · 晏长澜坦率地回答:“杜师兄放心,都能恢复。” 语毕,他看向了叶殊。 叶殊与晏长澜心思相通,遂取出来一只灰扑扑的小瓶子,说道:“此物是我二人曾经历练所得,为一种天地生成的奇物,可以祛除任何异种之力。待师兄将之服食后,即可将通身邪气驱逐,随后再服用恢复伤势的药物即可。” ——灰扑扑的小瓶子材质便是那神石的外壳,由叶殊亲自出手炮制,将之做成小瓶子的形态,用来盛放暖玉光与碧琼浆再好不过。 杜明恒手指轻颤,视线落在小瓶子上,低声问:“这是什么奇物?” 晏长澜笑道:“此物名为暖玉光,出自一种奇石。” · 叶殊上辈子出身灵域,从未听闻过这有着两种奇妙灵液的神石,只怕无论是碧琼浆还是暖玉光,都是安期岛那奇特之地才会孕育而出。 如今的杜明恒,想来也不曾听过。 · 杜明恒的确不曾听过,但对于他人的奇遇,他也懂得规矩,不会寻根究底。这两位师弟以往与他并无什么交情,而今愿意取出珍贵宝物助他,他只应当感激,不必还有什么其他念头。 于是,杜明恒郑重说道:“如此,就多谢两位师弟了。” 晏长澜笑道:“既是同门,师兄也不必如此客气了。想来若是我二人遇难,师兄也必然会搭一把手的。” 杜明恒也很坦然,闻言笑道:“这是自然。” 他半点也没说谎话,作为师兄,又有流云十子的名号,宗门弟子的安危他本就应该兼顾。倘若他在秘境中遇见了有危险的同门,而他实力依旧,他也是义不容辞,必当援手。 双方都是爽快之人,晏长澜知道杜明恒现下连动个手指都难,而他家阿拙也不喜与人多做接触,便将那灰扑扑的小瓶子自叶殊手中接了过来。 随后,晏长澜走到杜明恒的身边,将瓶塞取下,瓶口凑近到杜明恒的唇边,一点点地给他喂了下去。 杜明恒瞧得清楚,瓶子里是一种金色的灵液,而这灵液入喉的刹那,就有一股暖流极快地流遍全身,并且迅速地聚集到他身体的各个伤处。 然后,这些伤处就生出丝丝奇妙的似痒非痒的感觉,仿佛有什么物事自那些伤口处拔除,又将那些先前要将他痛到犹若刀割斧凿般的感觉迅速抚平。 杜明恒低头看去,就见胸腹上的创口中,一缕缕的黑气不断地冒出。 这黑气正是血骷髅法相的邪气,方才从伤口中拔除某种物事的那种感觉,正是这邪气被一点点驱逐到他体外。 果然两位师弟不曾哄他,那灵药暖玉光当真可以将他的邪气祛除! 更令杜明恒喜悦的是,暖玉光的药效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之外,竟是立竿见影,肉眼可见地就尽数奏效了。 他仔细看去,身上的每一处创口都在快速地冒出黑气,而他身上的痛苦也越来越轻——诚然还有肉身被损毁的疼痛,可比起邪气侵蚀的痛苦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渐渐地,当暖玉光全部被杜明恒服用后,他体内暖流流动得越来越快,黑气冒出得也越来越多,简直将他整个人都要包裹在邪气里一般。 可是,邪气又飞快地散去,到最后一滴暖玉光也消化完毕,杜明恒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创口上,再没有一丝邪气干扰他了。 杜明恒不由露出笑容:“这暖玉光,当真神妙。” 同时,他对两位师弟所言更有信心了。 却听晏长澜问道:“杜师兄,我二人手中还有一种灵药可以为你治疗其他伤势,但不知师兄身上是否有更好的。” 杜明恒苦笑道:“只是治疗皮肉伤势的自然有,可若是想要恢复丹田与经脉……就力有不逮了。”他自然明白,两位师弟说起能让他肉身伤势尽复,就是驱逐邪气与治疗其他的药物都有,只是驱逐邪气的药物极其罕见,往往不必多问,可治疗其他的倒也偶尔有人备在身上,两位师弟这才多问这一句。而他,还真就是没能备上的。 叶殊和晏长澜其实原本也并无恢复丹田的药物,但大约还真就是这位师兄的机缘,巧而又巧的,在捡到杜明恒的前面不久,他们采摘到了正好对症的灵药。 晏长澜便说道:“既如此,就还是用我二人的药物罢,更便利一些。” 杜明恒诚恳地说道:“有劳两位师弟。” 叶殊也不含糊,直接将先前采摘到的五万年以上的明光草取了出来。 杜明恒立时认出,惊讶道:“明光草?” 叶殊点头:“正是此物。” · 明光草是最有效的数种疗伤灵药之一,其“疗伤”的用处不局限于皮肉伤势,只要服用,不论是什么样的伤势,只要是有形之伤,都是可以恢复的。 何为有形之伤呢? 即与肉身相关的任何伤势,这自然就包括了丹田、经脉、血肉,甚至连金丹和元婴被毁坏,只要不是一点也不残留,也都是可以恢复的。 而无形之伤,则比如什么神识之伤、元神之伤、法相之伤等等。 因此,杜明恒的境界被打落,这是无形的伤势,无法被明光草治疗,但他原本萎靡的元婴,却可以由明光草的作用而使其变得更康健一些,也让他能更早地自行突破小境界,重归元婴二境。他的法相已然自爆毁损,也同样无法被明光草恢复,得他自己慢慢领悟而重新凝聚,可没有其他伤势的拖累,他也可以更早地开始重建领悟。 · 杜明恒看着明光草,有些惋惜:“若是将此物炼制成丹药,只要炼丹师的技艺不差,至少可以出三颗以上的明光丹,药效都不在生服明光草之下。给我服用,实在是可惜了。” 叶殊道:“此物是为人疗伤而用,炼制成明光丹固然很好,可若是为此而耽误了治疗师兄的时间,日后它再能治疗多几个人又如何?不能在恰当的时候使用,才真正是辜负了它。” 杜明恒听得,心中不由感动。 他想,叶师弟如此说,实在是将他当作了亲近的师兄看待。而两位师弟如此豁达大方,又实在是让他这做师兄的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不过,杜明恒也不是那等矫情之人,既然两位师弟都不介意为他使用这般珍贵的灵草,他这做师兄的领会他们的心意就是,不必在此刻矫揉造作的,事后好生报答他们才是更要紧的。 他们修士的寿元悠长,这时他亏欠了两位师弟的情分又如何?待他恢复以后,记下这个人情,有的是时间可以回报。 想定后,杜明恒不再多说,只又道了一声“多谢”,就接过来叶殊递过来的那株明光灿灿的宝药。之后,他直接将灵药塞入口中嚼碎,直接生服了下去。 明光草的药力原本就十分强劲,口味也很是苦涩,尤其它生得五万年以上的年份,比之寻常明光草更有药效,在其入口的刹那,澎湃的力量瞬间就没入了杜明恒的体内,刹那间就席卷了他的全身,并且在他的身体各处都迅速地修补起来。 这一刻,杜明恒感觉到了丹田里仿若炸裂般的痛苦,鼓鼓胀胀的,仿佛时刻都在探查他的极限。身体每一寸的经脉都犹若被火烧一般,无比的炽热又无比地刺痛,还有一种不断拉扯的感觉……除此以外,他体表那些撕裂的伤口也都快速地愈合着,随着愈合又生出了一种极其麻痒之感,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他身上爬动,给他带去了一种极致的难受,甚至浑身都忍不住要抽搐起来。 但杜明恒都忍住了,他身上的青筋暴起,可为了避免在愈合时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错位,他硬生生地一动也不动。 他很明白,这正是药物在飞快生效才会产生,而这些痛楚、麻痒越是强烈,就证明他愈合得越快。只要他能将这一遭熬过去,他肉身上的伤势就当真可以尽数恢复了! 事情也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在大约熬了有小半个时辰后,他所有的痛苦都犹若潮水一般,快速涌来,又迅速地消退了…… 第 826 章 与同门会合 杜明恒猛然睁眼,眼中闪过一抹清光。他周身的气势暴涨,整个人都犹若新生一样。 仔细看去,他身上那遍布的创口已然尽数消失,重现的都是完好光洁的皮肉,而皮肉的下方也依旧蕴含着饱满的力量。 杜明恒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伤势都已彻底痊愈。 即便境界和法相还未恢复,可他如今也已法力充盈,再不同于先前那般虚弱了。 杜明恒爽利地自储物戒中抓出一件法衣披在身上,也不管叶晏二人比他低上一个大境界,就朝他们拱手谢道:“两位师弟,此次多亏你们相助了。” 叶殊和晏长澜都是说道:“师兄客气了。” 杜明恒又从储物戒里取出来一些中品灵石,送给两人。 在他看来,他自然是要记下这一个人情的,日后也还要有其他报答,但现下也不能只是口头谢过便罢,还该再给些其他东西。 至于为何要给灵石? 他此刻并不知道两位师弟需要什么宝物,胡乱给了又没用处,还要另做处理。左右灵石是最惯用的,怎么都能用得上,自然最为妥当。 叶殊一看,大约是五百中品灵石,也真是不在少数了。 明光草的价位大约在五十中品灵石左右,暖玉光的价位不定,端看人所需要,可总归也不会太过昂贵,收个五十中品也差不离。余下的那四百,就都是感谢之意。 叶殊虽不知杜明恒还想着日后有其他报答之事,但此刻杜明恒明白了要报答,他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爽快地接下来,示意晏长澜收入他的储物戒里花用。 杜明恒见两位师弟行事干脆,更有好感,登时说道:“两位师弟可要与我同行?”他解释道,“先前遇见邪佛子,我与几个师弟师门失散,如今正要去寻他们。在分散之前,我本要带他们前往一处类似传承之地取宝。那该是一桩机缘,皆由各自的气运去撞,我得两位师弟相助也是机缘,那处应当也与两位师弟有缘。” 他所言不假,尽管那时他是带着师弟师妹们先在一处湖泊里杀妖取宝,但那其实是在前往机缘之地的路途中恰好遇上,顺手为之。 现下他也的确觉得,若不是遇见两位师弟,他多半是要没了性命的,而今侥幸保住性命,又恢复了大半实力,岂不正是上天注定要带他们也一同过去? 叶殊和晏长澜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可机缘在前,岂能错过? 于是两人都是说道:“既如此,就多谢师兄厚意了。” 杜明恒温和一笑,果断起身,说道:“你们也不必客气,走罢。” 叶晏二人都是应道:“好,劳烦师兄带路。” 杜明恒又一笑,自储物戒中取出来一件飞行法宝。 ——说来杜明恒此次险些丧命,还有一个缘由就是他仍旧没有契约自己的开灵妖兽。倒不是他没有能力契约,不论是他师尊还是他自己存下的流云点,都是足够他换取一只的。但也正是杜明恒的天资与能力都十分出色,又是一个难得能修炼到此种程度的音修,因此挑选妖兽时也要能在这方面与他配合才好,才迟迟没能找到最合心意的。 否则,若他真契约到了合适的妖兽,也该是个开灵二境,到时他与妖兽一同对战那邪佛子,就能更顺利地将之解决,而不至于由他自己如此惨烈地对付,搞成两败俱伤的结局。 杜明恒既然没有代步的妖兽,就早早准备了飞行法宝。 是一艘疾行飞舟,为中品法宝。 大多数的秘境里,因着规则与外界有所不同,虽说不至于禁空,但飞行法宝在其中疾行时,还是不能飞行太快,以免冲撞规则,造成空间裂缝。 于是疾行飞舟在放出来后,只在距离地面十余丈高的半空飞行,且其飞行得不算很快,其速只有在外界飞行的一成而已。 杜明恒带着叶晏二人落在飞舟上,自己则将传讯符打了出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传讯符飞回,带来了几个师弟师妹的消息。 “杜师兄,你没事罢?” “杜师兄你在何处?我们这就来寻你!” “杜师兄,你怎么不带来一枚寻踪符?我们也好跟着过来!” “杜师兄……” 杜明恒看着传讯符,再以法力于其中灌输几句话。 因着这种灵符已然联系上彼此,再来传讯就可以直接将消息抵达。 很快,那边的几个流云宗弟子就与杜明恒都说得清楚,也都知道了各自所在之地。 再有寻踪符相助,疾行飞舟随之而往。 又是半个时辰,杜明恒顺利找到了几个同门。 而那几个同门先前被杜明恒赶走,之所以顺从也不过是担忧自己反而连累了这位杜师兄,后来走得远远的之后,却始终心中担忧。莫说是寻宝了,简直都是坐立不安,一直焦心等待师兄的传讯。 一等就是许久,直至接到了传讯符,他们才缓缓放心。 但这时候再见到杜明恒,几个师弟师妹自是快速打量杜明恒,而这一打量,就发现了杜师兄竟然跌落了一个小境界! 顿时,他们都是大惊失色,立刻各自从身上掏出各种药物,还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杜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师兄的身子是不是还有不适?我这里有几种灵药,师兄快瞧瞧,可能用得上?” “师兄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杜明恒眼神柔和,摆摆手说道:“邪佛子已然伏诛,我现下也没事了。”他并不隐瞒自己方才重伤的事实,也无意佯装自己应对轻松,直言道,“邪佛子乃是极恶之辈,为能将他除去,我也付出了许多代价。幸好有传送符将我送到离叶师弟与晏师弟接近之处,得了他们的相助,这才能恢复至此。否则,我怕是连给你们发送传讯符的力气都无。” 几个师弟师妹一听,才明白杜明恒是遭遇了何等险恶的情形,都是面带感激地看向一直站在杜明恒身旁的两个金丹修士。 须知若是杜明恒师兄不顾念他们的性命,纵然他们留下会被邪佛子蛊惑又如何,也总有法子利用他们来拖延邪佛子的。就因为杜师兄看重他们这些同门,舍身对上邪佛子,才给他自己带来了这般大的危险,而完全保住了他们……若是杜师兄因此身死,他们此后都难以安心了。 幸好,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上天总算是不忍心让杜师兄这般人物就此夭亡的。 几人都向叶殊和晏长澜致谢,还要将先前拿出的那些药物都往他们手里塞。 叶殊无奈,闪身退到晏长澜的身后。 晏长澜也是哭笑不得,连忙回绝,又说道:“都是同门,无须如此。何况杜师兄也给了许多灵石,怎能还收下诸位的好处?” 几个流云宗弟子却不罢休,都是说道:“杜师兄是杜师兄的,我们是我们的,两位若是不收,我们可不安心,怕是夜里都要做噩梦了。” 晏长澜听得一滞,但也正是这一滞,就硬生生被塞了满手。 杜明恒知道两位师弟先前收下他的是不愿他心有挂碍,是性子爽快,如今不收几个师弟师妹的则是觉着不当收的收之不妥,是心有原则。 但瞧着他们这般被强塞的情景,他也觉得很是有趣。 眼见叶晏二人都越发无奈,杜明恒这才阻止了几个师弟师妹,笑道:“行了行了,先前那些就够了,全了你们惦念我的心意,再多就要叫两位师弟不安了。” 见杜明恒阻止,几个师弟师妹这才笑嘻嘻地不再拿东西塞过来。 晏长澜摇摇头,见递过来的东西价位合起来也就在数十中品灵石之间,不算如何昂贵,也就不再多说,将之收下来。 到这时,众人又互相介绍了一番。 先前跟随杜明恒的几人是二男二女,有三个是金丹二转修为,一个是金丹三转修为,分别名叫郁枫、夏文骥、宫舞儿和水绣薇。其中郁枫更是与杜明恒拜在了同一位师尊的门下,是他亲传的师弟,只是刚拜入没多久,与他关系还未十分亲近。 夏文骥和宫舞儿都是与郁枫在外门时就有交情的,水绣薇则是宫舞儿很亲近的密友。到了秘境以后,他们先方设法地互相联系上,后来杜明恒知道了那处类似传承之地,有意照顾亲传师弟,与之联络,而郁枫恰好和另几人在一起,就告知了杜明恒。 杜明恒是爽快之人,那种类似传承的地方,大多都不是一人独占的,何况纵然是只有一人可得最大的好处,也不是带了人去就必定可得,多几人反而几率更大。既如此,大家都是同门,全都带去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妥。 也是这缘故,杜明恒就和几个师弟师妹会合,并带着他们同行。 接着就是出了那邪佛子之事。 现下,杜明恒提出要带着叶晏二人前往,几个师弟师妹也没意见,反倒都很高兴。 彼此都认识以后,众人也不耽搁,又一起上了疾行飞舟,准备干脆就借此直接前往那处,不再一边搜集资源一边前往了。 · 疾行飞舟代步很是省力,途中再没有半点停留。 大概一个时辰后,杜明恒寻到了自己之前做了标记的地方,遂将飞舟降下,将之收回。 之后,流云宗几人就站在了一片石林的外面。 前方密密麻麻都是石头所制的树木,瞧着与真正的树木没什么区别,只是外皮都是灰扑扑的,捡起地面的“树叶”轻轻一摸,的确都是由石头制作而成。 第 827 章 闯石林 叶殊看着手中的树叶,用手指碾磨了两下。 质地十分坚硬,且不同叶片属于不同品种的灵植,抬眼看去,就像是一片真实的树林一样,每一株灵树都是栩栩如生,风吹过来时,那些叶片都能随风飘动,也能随风而落——犹若仍旧活着,也仍旧有生长、有凋零。 杜明恒说道:“这些石树乃是闯关之用,我等元婴修士可以直接进入,但在其中得不到什么好处,只在尽头处能看见一块石碑,说明此地的用处。而你等金丹修士一一入内,闯过石林来到中央之地。你等能破坏多少石树,就可以得到多少成绩,介时再行下一步。” 原来杜明恒来此探索时,就是径直穿过这一片石林,发现了那石碑上所言。他料想此地只怕是上古时某个宗门试炼弟子留下的遗迹,后与周围环境相融,成为秘境的一部分,再经由种种变化,留到今日后,便成为了这石林的景象。 之所以说此为类似传承之地,正是因着岁月流逝使之生变的缘故,它在极为久远之前或许当真是传承,可及至如今,它也与那上古洞府一般,或许还留存有几分当年模样,所还能留下来的,却未必一如以往了。 杜明恒又沉吟道:“此地大有可能获得好处,却也有少许可能……是不再有好处,甚至反而会从好处变成危险。几位师弟师妹,还要多加斟酌。” 流云宗众弟子都是说道:“杜师兄放心,我等都明白。” 事实也是如此,探索秘境哪有不冒险的?杜明恒如今所提点之事,他们也都是早已知道的。既然决定过来,自然就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杜明恒见几个师弟师妹毫不迟疑,也很满意,便道:“谁先过去?”他又补充,“我便在此处看着。” 众流云宗弟子互相对视。 因是杜明恒带路,叶晏二人都没准备先去抢什么风头,自然地走到一旁,由另外几人自行挑选哪个先来后去。 郁枫等四人看出了叶殊和晏长澜的推让之意,一想左右人人都有机会,就没也跟着推让,而是稍作商量,就定下了次序。 宫舞儿先行一步,俏容微肃,说道:“我先来吧。” 另外几人便纷纷后退。 杜明恒道:“尽最大努力破坏石林。” 宫舞儿应道:“是。” 接着,在宫舞儿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两把短刀,她整个人好似一团烈火,眨眼就扑进了石林之中!与此同时,两把短刀迅速劈斩,落在两边最近的石树上,发出“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 这两刀已然很是凌厉了,但宫舞儿显然在第一次攻击时不会用上全力,而是要试探那石树究竟是何等坚硬。这一试之下她便知道,石树上反弹回来的力道也很是强大,只凭她用个三成力道出击,根本无法破坏石树! 果不其然,众人清晰看见,那两刀的威力不过只能在石树表面划上一道极浅的痕迹,而更让人惊异的是,在宫舞儿没有再次出手之前的一个呼吸时间内,这极浅的痕迹竟硬生生的愈合了? 这一片石林,当真难闯! 宫舞儿也经过不少历练,遇见的事情多了,并不会因此气馁。刚刚一招过后,她心里大致有数,马上再次出刀。 这一回,她不再出刀后还停一停,而是抡刀如风,在两边的石树上一瞬间劈斩了数十次!此番每一劈斩都能留下一个寸长的裂缝,这数十次都落下去时,每一刀都劈斩在同一个地方,故而石树还来不及修复完好就再次遭到重创……仍旧是不到一个呼吸时间,两边的两株石树便同时倒了下来。 宫舞儿半点没有犹豫,当石树朝着中央倒下的刹那,她已立时向前,双刀又斩向另外两株石树了!也依旧如先前一般,刀落如轮转,叫石树们全然抵抗不得。 在她后方,众多流云宗弟子也都在观察她前行的情景,彼此有所议论: “宫师妹的刀法越发凌厉了,她想的法子不错,石树赶不上愈合,也就自然达到极限,会被她的刀法所破坏。” “每一次出刀,宫师妹都用了八分力道。” “她灌注的法力也不少,再这般下去,她法力消耗殆尽后,或许难以走出这片石林。” “无妨,再多瞧一瞧。先前杜师兄说过,尽力破坏石树,待走到中途她发现无法再破坏更多,加速遁出石林就是。” “只怕她若是不能将法力分配妥当,想要遁出石林却被石树阻拦,又当如何?” “到那时,恐怕就得杜师兄前去相救……” 杜明恒听到此处,便道:“介时我自然会前去将人带出。只是若是不能自己走出石林,怕是与下一步无缘了。” · 石林中的宫舞儿很是沉着冷静,即便每次出手都要耗费不少力气,但她同样是闯过傀儡关的金丹修士,对于如何精准把握力道颇有几分心得,正是一边斩落石树一边释放神识,查看这整座石林还有多远可以抵达尽头。 在她的身影逐渐没入石林中后,郁枫不由问道:“杜师兄,这石林究竟有多大?” 杜明恒微微摇头,苦笑道:“我进入其中后,也想要估量其纵深,奈何此处或对我等元婴修士有约束,却是查看不出——”他顿了顿,“或许我已查看出来,却转瞬便忘,很是神妙。” 水绣薇嫣然一笑:“大约是这类传承之地要叫我等闯石林之人进入其中后自行分神查看,也是对我等的考验。” 其余弟子,也都觉得有理。 只怕还当真是这样……或许当年传承之地的规矩本就是如此,多年过去,尽管有许多变化,但也依旧将这考验延续了下来。 · 宫舞儿双刀依旧舞得密不透风,越是往深处行进,法力消耗越多,双臂越是酸软。但她心里倒也并不慌张,只因她已看到了尽头所在,也已计算出要如何花费剩余的力量才能走出石林——还好,她先前不算浪费,的确能过得去。 于是在劈开两棵石树后,宫舞儿身形好似烈火般的猛然一蹿,就越过了数棵石树。大概也是她这一举动激怒了石林,在她前方的四五棵石树都赫然动了起来!它们像是忽然能动了的傀儡,挥舞着粗壮的树杈朝着宫舞儿击打—— 宫舞儿早有准备,眼见这些石树的攻击凶猛,空中风声呼啸,她就极快地用上十成力气,双臂舞出残影,径直劈开了堵路的那棵巨大石树!同时,前方被她打出了一个空隙,她一个闪身,又穿了过去。 其他石树被她抛在了身后,尽管也要攻击过来,可她的身体柔韧无比,迅速地躲开,手中的两把短刀又劈开前方阻拦之树,身姿翩然,行进得更快了——石树是不能拔地而起地追赶她的,当她脱离了石树那些树杈的攻击范围,也就逃脱了那棵石树,可以应对其他石树的攻击了。 最后的这一段距离里,宫舞儿将十成十的力量都发挥出来,每走一步都消耗神识测算,终于在几个翻腾之后,狼狈地滚出了石林之外。 这一刻,她浑身都是尘土,娇俏的面容上也遍布着细细的刮痕,丹田中的法力更是压榨到只有一丝尚存,可见她的凄惨…… 不过幸好,宫舞儿还是没有被逼到须得杜明恒进入搭救的地步。 她粗喘了几口气,干脆地躺倒在地面上。 不管了,先这般休息着,纵然后面再有人从石林里出来、瞧见她这副模样也无妨,左右都是同门,也不必太要面子…… · 随着宫舞儿越走越深,其他的流云宗弟子不仅再看不到她,就连她劈砍石林的动静也逐渐变得越来越轻微。 突然的某一刻,众人亲眼看见那些被她砍倒的石树们忽然飞起来,断口之处重新连接,整株恢复成原本完好的面貌……他们也就都明白了,宫舞儿已然闯过了石林,抵达了尽头。 那么,也就是下一位金丹修士可以开始闯关的时候了。 夏文骥走上前,一笑说道:“第二个是我。” 其他弟子纷纷说道:“那你快去,叫我们也瞧瞧你的本事。” 夏文骥挑眉道:“你们放心。” 接着,这位身形精壮、少年形貌的修士手中就出现了一把板斧,他双手握紧斧柄,纵身猛地跳入石林,随后粗腰一拧,抡着斧头就砍断了右边的那棵石树——他约莫是早有打算,第一斧头就用了九成力气,加之他与宫舞儿不同,宫舞儿修炼的刀法以快为主,而他修炼的斧法却是重且力的,因此施展出来后,对石树的伤害也有所不同。 右边石树应斧而倒后,左边的石树赫然攻击而来,夏文骥则像是预先发现了一般,整个身子转了半圈,斧头也随着他抡了半圈,就恰好砍到了这左边的石树,将之一下子拦腰斩断了。 接着,夏文骥借着这股力道,整个人向前方一跃,斧头砍上了第三棵石树! 莫看夏文骥生得粗犷,可他在闯石林时却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精心计算,每一击消耗的力气虽大,可每每都能借助这一击又省去下一击的部分力气,还发挥出几近相同的威能。 他腾挪跳跃,起纵之间,好似一头猿猴。 · 叶殊将接连两人闯关的情形看在眼里,暗中也在观察这几位流云宗弟子的实力。他能瞧出,这几人的心思机敏,根基也很扎实,没有什么轻浮之感,都堪称是可造之材。 第 828 章 晏长澜闯关 若说宫舞儿第一个进去,多少还带着摸索之意,相较于其他弟子来是最为紧张的一个,到了夏文骥时,大约是看了宫舞儿施展,他心中更有数些,在他闯石林时虽不至于是游刃有余,但也十分顺畅,也更有自信。 于是不出意外,夏文骥的身影也逐渐在石林中消失,留下了一路被他砍断的石树。 等夏文骥过关后,就是第三位,水绣薇。 水绣薇并不同于前面二人用的是法宝兵刃,她施展的是法术。 她姓“水”,名字也秀雅,不过她的灵根属性却是以土灵根为主,所习练的法术也同样为土属性的法门。 在进入石林后,水绣薇运起法力,在她的左右两侧就都出现了一堵土墙,将两边打过来的石头树杈都抵挡在外——可见进入石林后若是不主动攻击石树,就会被石树攻击。 若是就这般继续前行,水绣薇当然也能闯关,但她却记得杜明恒之前提点的话语,要尽可能多地破坏石树。既如此,单单只用土墙便不合适。 土墙并不十分稳固,在树杈们攻击个几次后,就自然出现了破洞,但水绣薇也不畏惧,早在之前她便想好了法子,于是这电光石火之间,她的右手轻轻做出个抛起的姿势,掌心之中迸发出一道轻柔的法力,渗入到周围的土地之内。 刹那间,土地被这股力量惊动,发出微微震动之声,竟然生生将那些石树抛出泥土之外,随即对着周围的其他石树一通横扫。 石树与石树对撞,又有震动惯性之力摧动,它们互相撞击得极狠,彼此又都很是坚硬,就这般将对方的枝杈都撞得脱身。 接着,水绣薇也没就此停下,她深知这些石树互相攻击时未必能“两败俱伤”,但若是多株石树一通乱撞就有不同。故而她眼见被她震出来的石树们在撞来撞去时,自己就当先一步走到中央,又用法术震出更多的石树来,也加入那团混战之内…… 在很多石树都被撞得破坏损毁后,水绣薇才快速前行一段距离,如法炮制,抛出更多的石树,也让它们互相碰撞。 如此再三,莫看她轻轻盈盈身子纤细,没入石林之后,造成的破坏反而是最为……让人一言难尽的。乍眼看去,林子都不像是林子了。 郁枫在石林外感慨:“水师姐行事还是如此……豪爽。” 不错,这四个流云宗弟子三个二转、一个三转,其中三转的金丹修士就正是水绣薇。她平日里修炼十分刻苦,能施展的土属性法术虽不很多,但每一道都相当熟练,也力量极大。 就比如这时用的震动土地之法,若不是她法力充沛且技艺娴熟,也不能如此轻松地让石树们打成一团,更无法轻易地找到穿行且不伤及自身丝毫的空隙。 叶殊和晏长澜也颇为欣赏水绣薇,土属性在早期的修炼中,很多术法的威力其实都不算很大,用作辅助更多,直到境界极为高明后,才有排山倒海、土地翻覆的威能。如今的水绣薇,施展的法术虽看似简单,但隐约间也悟出了一些与大地交感的意境,待到日后她若还能这般坚持修炼下去,想必能得到独属于她的极为强大的秘法。 · 毫无意外,水绣薇也很顺利地通过了石林,而且花费的时间是最少的一个。 她心里是有一杆秤的,既然这地方多半是上古修士传承之地,对弟子的考验也多半会因弟子的境界不同而要求不同。她是唯一的三转金丹,那么她就不能慢悠悠地行事,必定也要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前行且破坏石林,否则,即便她通过了考验,怕是也无法获得很好的成绩。 再随后,就是郁枫。 郁枫同样是用法术通关的,他和杜明恒一样都是音修,用的法门也是音修的秘法。于是就见他抱着一把长琴步入石林,右手在琴弦上不断地拨动。 每一次拨动,琴弦上就爆出数个音符,接连不断地打在周围的石树的同一个位置上,使得那石树被音波连续攻击,从而自那处爆开,变成很多长短不一的断裂枝杈,甚至是碎石块和石屑。 这连串的攻击虽是形态不同,但本质上其攻击思路与宫舞儿是很相似的。一道音符攻击无法将石树损伤,那么就多次攻击在同一处,自然伤害就会大上许多。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施为,郁枫也很快地进入到石林的深处去了…… 就这样,跟随在杜明恒身边的四个流云宗弟子,都顺利地通过了石林。 接下来,也终于轮到了叶殊和晏长澜。 叶殊道:“长澜,你先去。” 晏长澜应道:“好。” 叶殊略顿了顿:“尽快。” 晏长澜再应道:“好。” 于是,晏长澜同杜明恒点头招呼过,就抬脚走到石林里面。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的左右手中都出现了一把灵剑,灵剑上各自依附着一层青紫之光。他大步地朝着前方行走,双剑极其自然地在两侧轻轻挥动。 就像切割的不是石头而是豆腐似的,两把灵剑落在石树上后,就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快无比地就穿透过去。 相当地顺滑。 两边的石树直接自长剑过处断裂,那断裂的创口处,也非常顺滑。 杜明恒微微惊讶:“风雷真意?本命灵剑?” 他自然是有眼力的,只一看,就知道了晏长澜施展了什么,又用了什么兵刃。 也是这时候,杜明恒才发现晏长澜居然是一位资质极其出众的剑修——并非他先前就眼拙了,而是先前叶晏二人在见到身受重伤的他时,为了避免引起他的太多戒备,都刻意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故而他只能看出两人身上没有邪气,气质清正,是正道修士而已。 此刻,晏长澜擎澜风拙雷剑在手,上面还都附着了真意,杜明恒哪还能瞧不出来?他在看到晏长澜斩断石树之利落后,就越发看出晏长澜在真意领悟上的强悍。 须知即便同样领悟本源真意的剑修,他们真意的强弱也是不同的,对本源真意的理解越深,其真意就越是强大,其中划分虽不能十分细致,但也有个大概的标志——初窥门径、登堂入室、略有小成、融会贯通、炉火纯青、精妙入微、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如今看这位晏师弟的真意,其灵活附着于灵剑之上,如臂使指,每一次出剑后,附着的真意多少都随其心意,可见是融会贯通。 那么,晏师弟的真意之强,也是至少到了“融会贯通”这个层次了。 厉害,实在厉害。 杜明恒暗忖,以往见过达到这真意层次的剑修,至少都是元婴修士,可如今晏师弟才金丹二转,也不知他是如何练成的…… 就在杜明恒心里生出种种念头时,晏长澜的身影已然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就消失了。比起先前其他弟子们来,快了十倍不止。 杜明恒嘴角微抽,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不是这晏师弟没有法相,只怕都可以和元婴修士过招了。随后他又不由得想到,自己如今法相已然破损,境界也被削到了元婴一境,若是与晏师弟交战…… 罢了罢了,还是莫想这些。 还是想想这次出去后要如何行事吧,他被削弱至此,必定是要从流云十子中落下去了,在他后面替补而来的还有数人,其中就有与他们这一脉交好的修士,只是火候还有欠缺,他得与师尊商量一番,对那位师弟好生提点一番才是。 一时间,杜明恒的思绪又落在了回去后要如何保住自己这一脉的地位上去。如今他与叶晏两位师弟关系不错,也不知他们是哪一脉的弟子,像晏师弟如此高明的真意修为,理应早有名头才是……会是哪一脉的剑修调|教出来的呢? · 杜明恒和他带来的这几个师弟师妹,都不知道叶晏二人是来自下界、尚未拜师的亲传。 首先说杜明恒,他作为流云十子之一,平日里是十分繁忙的,即便叶殊和晏长澜因种种事迹而颇有名气了,也因着他的忙碌,下面的人只是先将人记下,并未立刻传递给杜明恒知道——毕竟杜明恒当时要忙的事务才是更紧迫的,其他的事可以稍微延后。且即便杜明恒不必立刻关注,他这一脉的其他人还是会关注,并不会误事。 再说几个师弟师妹,他们在新秘境开启之前挺久就早早知道了这消息,自然要为进入秘境而做准备。其他很多内门弟子还可以时常关注一些出风头的人物、打听许多消息,于他们而言,就还是尽快提升自己以及筹备在秘境里所需之物更重要。 他们忙得分身乏术,叶殊和晏长澜虽说特别,可修炼的法门明显和他们不搭边,也就不必要他们帮着招揽,就由他们依旧以秘境为先了。 于是,即便刚刚叶晏二人在与几人相见时就互通了姓名,杜明恒他们也还是与二人平常相处,并不知道他们原来在内门中已然掀起了一阵风浪的。 · 一阵轻微的轰鸣声响起,拉回了杜明恒的思绪。 杜明恒抬眼看去,只见那石林再次恢复。他一估算晏长澜深入石林后的时间,又不由讶异起来——从他的身影消失到石林关卡重启,竟然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其前行之快,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叶殊这时朝杜明恒说道:“杜师兄,我也去了。” 杜明恒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一听他的话,急忙回神道,答应了一声。 叶殊身形微晃,就到了石林之前。 第 829 章 闯关成绩 在晏长澜走出石林时,迎面就见到了宫舞儿等人十分疲惫的模样。虽不是每个人都如同宫舞儿那般瘫软在地上,但也都是法力消耗很多,面色或是微微发白,或是还有些气喘不匀,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这时候,几个流云宗弟子视线都落在晏长澜的身上,神情间很是震动。 显然,每个闯过了石林的弟子,都会关注后面的同门是否能出来石林,又用什么法子出来石林。尤其是轮到晏长澜时,并非是他们知根知底、见识过很多次种种手段的熟人,而是新结识的师弟,对他的关注也就更多些。 这一看,自然就瞧见了晏长澜左右两把灵剑附着真意、轻松斩断石树的景象。 同是受过石树“折磨”的修士,见着晏长澜的轻松,再联想到自己先前的情景,他们对晏长澜的本事几何,就有了更多的估算。 晏长澜抬步走过去,与他们打过招呼。 同时,他也在寻找那块据说记录了规则的石碑。 · 杜明恒眼看着叶殊即将走进石林,也跟着朝前方走了几步,到了石林最近的地方。在此处,他可以看得更远,也能将叶殊接下来的举动看得更加分明。 ——他在想,晏师弟与叶师弟如此交好,既然晏师弟是一位真意十分强大的剑修,那么叶师弟所要使出的,又会是什么本事?他理应更多留意一些。 马上,杜明恒就看到了叶殊的施展。 在有选择时,叶殊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而这石林既然是为了考校,那么为了不错失此处能得到的好处,他当然也会尽力而为。 于是,叶殊并未选择其他法门,而是在踏入石林的刹那,一指点出—— 一道无形的力量迸发而出,将正好杵在他前方的那一棵石树笼罩住。 阵湮劫指,一指成阵,一指湮灭。 所以那石树就在这股无形之力的作用下,迅速地化为一蓬石屑,崩开了散落。 几乎同一时刻,叶殊身形犹若烟雾一般穿过了这些石屑,朝更远处走去。在他的前方,依旧有石树拦着,他的脚步并未停下,而微微抬起的手指也再次点了出去。 “嘭!” 又是一声闷响,又有石树被无形之力笼罩后化为石屑。 叶殊也依旧十分顺畅地通过了这段路,赶往下一段。 就这般,他如法炮制,接连而为。 · 杜明恒看见叶殊的指法,又是心中震动——这是什么指法?其释放出来的力量实在可怕,隐约间透出许多玄妙之处,叫他难以分辨,只恍惚感知到,这种力量似乎有些像是……阵法?是什么指法,只轻点出去,竟然就能包含阵法之力? 一时间想不分明,杜明恒却能察觉到那指法里面的力量何其强大,稍作体会,居然半点也不在先前所见的那风雷真意之下。 那些石树分明每一株都坚硬得很,可是在这指法之力的笼罩之下,竟也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打成了石屑,其破坏的程度,实在是无比惊人。 杜明恒心中感慨,眼见叶殊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他也没多想,干脆地同样走入其中,跟在叶殊的身后。 石树们并未攻击他,缘由只与他的境界相关,杜明恒也很清楚,自己绝不能为了贪图里面或许会有的宝物、传承而去攻击石树——到那时,只怕这整个石林就会对他发动极为可怖的攻击,使他将性命留在此地。 杜明恒一路跟着叶殊进入,也一路看着叶殊的举动。 直至即将走到石林尽头时,他依旧发现叶殊很自如地用指法破坏石树。但饶是如此,整个闯关过程也可谓是险象环生,倘若不是叶殊的反应足够快,指法足够强大,也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 就这般,叶殊脚步轻快地走到了石林尽头,也走出了这片石林,来到了这类传承之地的中央。 在那处,先前闯过去的众人正在等候。 晏长澜原本正站在一处石碑前瞧着什么,这时忽而像是有什么感知似的,直起身子,转头看了过去。 恰好,就对上叶殊沉静的双眼。 晏长澜一笑,打趣道:“阿拙来得好快。” 另几个弟子都还仍在调息,这时倒没听出晏长澜的笑意,而是都也感慨:“的确,叶师弟来得好快,那指法的威力,也着实出人意料。” 叶殊同几人打过招呼,又朝旁边让了让。 杜明恒本就跟在叶殊身后,此刻也恰好到了,言语里有些敦促之意,说道:“既然看到了叶晏两位师弟的本事,你等回去后亦要好生敦促自己才是。” 宫舞儿几人都是应声:“我等明白了。” ·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走到了一处。 杜明恒则来到石碑前,指着石碑上的字迹,同他们问道:“你们可看过了石碑?” 宫舞儿等四人点点头:“看过了。” 叶殊和晏长澜亦看过,也都应了一声。 这石碑上,一如杜明恒所言,所书大意正是“金丹修士闯关、成绩与破坏石树数目相关”云云,只再多一句话,说明待闯关过后,将法力输入石碑之内,即可得知成绩几何,以及下一步又是如何。 杜明恒道:“你们都已闯过石林,便陆续将法力灌注,再看变化。” 众人自然再又答应。 于是,就依照之前进入石林的先后,由宫舞儿头一个过去。 宫舞儿毫不犹豫,将手掌抵在石碑上,把恢复了些的法力汲取出来,输入其中。 下一瞬,石碑上焕发出一阵光华,光华处有个黑色的小漩涡,自内中吐出来一枚石叶,石叶上写着一行数字—— 【三百九十七成绩点】 宫舞儿摘下石叶,观摩上面的数字,暗自思忖这成绩是好还是不好? 在她拿走石叶后,小漩涡就消失了,石碑也恢复如常。 随后夏文骥上前,同样灌注法力。 光华与小漩涡再现,也同样吐出一枚石叶。 此次石叶上依旧有数字—— 【四百一十二成绩点】 夏文骥也取走石叶。 又有水绣薇、郁枫接连灌注法力,石碑也同样出现和另两人相同的变化。 其中水绣薇得到的石叶上数字为【四百三十五成绩点】,郁枫得到的石叶上数字为【四百零五成绩点】。 所有人之中,宫舞儿的成绩点最少,其次就是郁枫。而两人闯石林时运用的方式类似,在同境界中花费的时间最多,其中宫舞儿又是最先进去的,初时相对生疏,比郁枫毁损的石树要少上一些……再加上高出一个境界且时间用得短上好些的、破坏石树数目也多上好些的水绣薇,其成绩虽高出一些却并未高出太多……故而大约可以推知,这石林闯关还当真是不仅与破坏的石树数目有关,也与闯关的境界、快慢都有关系。 这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叶殊和晏长澜的身上。 此二人毁损的数目多,花费的时间短,境界又和他们大多数人差不多,理应能获得更多的成绩点吧? 只是不知他们究竟能得到多少了。 晏长澜先闯了石林,此刻也先去灌输法力。 石叶很快出现,上面的数字也是清晰可见—— 【一千零二十五成绩点】 这个成绩一出,另几位流云宗弟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好多成绩点! 仅仅晏长澜一人,竟比他们之中成绩最好的还要高出两倍有余。 同为金丹期弟子,彼此之间的差距,难道就这般大不成? 夏文骥喉头动了动,期待地看向叶殊。 另几人也都纷纷看过去。 ……叶师弟,成绩又会是如何? 叶殊并未被这些分外热情的视线困扰,平静地走到石碑前,将法力输入。 于是…… 依旧是光华与漩涡同现,石叶被漩涡吐出。 叶殊拿起石叶。 而这石叶上的数字,正是【一千零三十二成绩点】。 比起晏长澜的成绩来,还要高出七点。 晏长澜不由露出笑容。 叶殊也依旧神情平淡。 两人都知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莫看晏长澜如今剑道真意的层次接连突破,已然到了一个金丹境界剑修难以抵达的高明境界。可是相较于两世为人、悟通了无数阵道知识的叶殊来,在领悟的程度上还是有所不如的。 同样是突破石林封锁、破坏石树,晏长澜主要用的是自己的风雷真意,叶殊则是用了阵湮劫指,风雷真意代表晏长澜的剑道境界,阵湮劫指则包含了叶殊如今的阵道领悟,如此一来,自然是叶殊的成绩点会高过晏长澜的——若不是法力所限,叶殊的阵湮劫指也被限制,他的成绩还会更高很多。 但两人再觉得寻常,流云宗的其他弟子们却不觉得寻常,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想了又想,许多话都憋在了肚子里。 就连杜明恒,也没想到两人都会得到这破千的成绩,而另外几人,连过五百的都没有。这不由便让他想不明白,这两个出色至此的师弟,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同时,杜明恒心情又有些微妙。 若是两位师弟修炼顺遂,成功结婴……那他们宗门里的流云十子,只怕就要被换上两人了。 他原本应该十分戒备,要尽力想法子不让自己被拉下去的,毕竟他排名第八,还是颇为危险的。偏偏他法相消失,颇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忙于恢复,反倒是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能再度进入流云十子行列的几率,着实是小之又小的。 · 杜明恒微妙归微妙,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想着回去以后再多打探一番便罢。 而也在这一刻,附近的土地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第 830 章 第二关卡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朝着四周看去。 叶殊瞧见,附近那些石林中,内围就有好些石树拔地而起,朝着后面那些石树挪去,与之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中心地带空出了很大一片空地,而那些震动的声响,就是从地底下传出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了? 叶殊和晏长澜几乎同时后退。 杜明恒也是翩然而退,且提醒道:“都往旁边去,不要接近震动之地。” 宫舞儿等人当然是急忙也应对起来。 不过众人也都心里有数,眼见震动范围与石林密实相贴,他们所能闪身挪动的地方,也都在一处,于是干脆都来到了最左侧所在。 叶殊和晏长澜并肩站在一起,就见到那震动之处逐渐分开,有建筑一角自其中徐徐冒出,随着那震动越来越激烈,一座大约能容纳数十人的小殿,就这般破土而出,矗立在了石林内围。 杜明恒抬眼看去。 小殿的大门正对着几人,其上挂着一块非常古老的牌匾,上书“破岳殿”三个大字。 叶殊则在观察小殿本身。 其看起来与寻常的殿堂没什么不同,若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它的整个形态几乎没有什么缝隙,就像是炼制成的一件法宝——不,比起法宝来还要“天衣无缝”。而其材质看似也像是寻常建筑,可他对炼材十分敏锐,却可以发现,那竟然与石林的材质也没什么区别——不论是小殿的哪个部分,都是石头所制。 晏长澜也很敏锐,他低声对叶殊说道:“看起来,石林、石碑、石殿,浑然一体。” 叶殊点头:“无数年月前,它们或许仅是一套传承相关,彼此之间互有联系。但经由岁月打磨,和秘境结合,就彻底融合了。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变化,那些变化又在何处。” 杜明恒那边和流云宗其他几个弟子也都有些看法,互相也在小声地议论。 等整个小殿完全出现,地面震动也都消失,看起来再没有其他反应后,众人才各自收回心神。 杜明恒看向众多同门,说道:“诸位师弟师妹可有感知?你们的下一步,可是就要进入这座小殿之——” 他话音还未落,叶殊等人手中的石叶就已然发出了光芒,将他的话打断。 杜明恒一怔,旋即笑看众人。 宫舞儿几个也都捏着自己的石叶,随着那些光芒闪现,传递给他们一些消息。 郁枫作为与杜明恒关系最近的师弟,为他解说道:“杜师兄,这石叶告知我等,下一步正是各自尝试推开这破岳殿的大门,由各自肉身强弱,可推开的门扇的缝隙大小不同。凡是能推开者,又能得到一些成绩点,若是推不开的,倒也不是不能进去,只是要等其他人进入后,再从旁边新开的小门进入了。”说到这,他想了想后,补充道,“破岳宗是上古宗门,以肉身战力与锤炼肉身为主。而这破岳殿,正是用来考察修士这两样功夫的。” 宫舞儿也帮着补充:“早在秘境形成前,破岳宗就已经衰败了,其宗门长老借着最后一口气,在不同地方留下了传承,石林考验与推门考验,就是为了考察新弟子是否适合破岳宗的传承。”她的声音很清脆,“因着有些修士是会跟随师长一同历练后发现传承,为避免误会,破岳宗也并非不允许实力更高的修士进入,只是无法得到传承而已。” 夏文骥笑着继续,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待会儿我们推完了门,过不了关的从小门进去,得不到新的成绩点。另外陪同过来的师长……杜师兄你可以跟着没法过关的一起进去。要是咱们都过关了,新的小门就不会开了,不过杜师兄可以也跟着推大门进来,只是也没有成绩点就是了。” 杜明恒听他们这一番话,顿时就明白了,爽快地说:“既如此,你们就去推门吧。都要竭尽全力,哪怕面对的是上古宗门的传承考验,也不要丢了我们流云宗的脸面。” 宫舞儿等人当然都是恭敬应“是”,就连叶殊和晏长澜,同样明白这一份宗门的荣誉,不论是为了流云宗还是为了成绩点,都会尽力而为的。 · 很快,几人都来到了破岳殿前。 杜明恒笑道:“还是依照先前闯石林的先后来吧。” 众人没有异议,左右也就是个前后问题。 宫舞儿深吸一口气,站在了破岳殿前方,两只纤纤素手一同抵在了那扇极为高大的石门上。 全力,推去—— 重,太重了。 宫舞儿原本不觉得自己不能成功——毕竟她也是通过了极端环境下的肉身考验才获取这探索新秘境的名额的,对自己的炼体水准有一些把握,自问尽管不是以炼体为主,却不会在这方面拖了后腿,是必定可以推开门的—— 只是真正开推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门实在是比她原本所想的更重,即便她在入手推时就用了九成力道,也还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 后方,杜明恒等人都发现了宫舞儿的吃力。 郁枫感慨道:“上古破岳宗,恐怕不是个什么寻常宗门,其在炼体上的要求着实很高啊。” 水绣薇娇柔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凝重:“之后我们推门时都莫要轻忽了才好。” 夏文骥表示赞同:“一上去我就用全力。” 叶殊和晏长澜并未说话,两人的注意力还落在宫舞儿的手掌与石门相贴的地方。 晏长澜声音很低,对身边人说道:“阿拙,好像有什么阵法?” 叶殊微微点头:“原本应该是完整的阵法,如今剩下的只有几个阵纹。但如此一来,反而化繁为简,和整个破岳殿彻底结合了。如今也依旧是阵法,却不再是当年那个,而犹若天然阵法,和先前石林、石碑的气机都是相连的。” 晏长澜仔细地听。 杜明恒身为元婴修士,感知敏锐,同样听见了叶殊的话,暗暗咋舌,只觉得这位叶师弟在阵法上的造诣,越发出乎他意料了——他比对方多活了这么多年岁,多经历了许多秘境,虽不修阵道,可自问眼力是该有的。可如今,他半点也没察觉到什么阵法气息,不仅比不上叶师弟,就连比起同样不修阵道的晏师弟来,也还要逊色一些。实在是有些惭愧。 叶殊继续说道:“有这些阵纹在,修士推门之后,才能叫石门有所反应,也才能由推门的缝隙大小来记录成绩点。” 晏长澜点了点头:“的确,应该是如此。” 两人言语之间,宫舞儿正使出全力推门。 因先前九成力道没法使大门有所移动,宫舞儿猛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尽数灌注在双臂之上,发出一声低喝:“开!” 那巨大的石门,终于有了反应。 只听得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吱呀”声,石门非常勉强地出现了一道缝隙,整个门扇朝着里面缓慢地移动,又极快地停下了。 宫舞儿的手臂酸软地垂落,大口地喘气,一张俏丽的面庞已然变得煞白。同时,她双腿也发软,连着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站住。 她慌忙地抬头,想看看自己将门推开了多少…… 叶殊等人,同样都看着那扇师门。 石门的确动了,但被推开的着实狭窄,只勉强能容纳一个身形非常纤瘦的修士侧身进入而已。 可无论如何,宫舞儿还是推开了门的。 宫舞儿有些失望,却也庆幸,总算没有失败。 她默默地拿出自己的石叶,看了看里面的数字——很好,增加了一百成绩点。 也就是说,这第二关卡的推门成绩,她仅仅得了一百点。 这成绩……究竟如何? 宫舞儿露出一个苦笑,她暗自觉得,恐怕谈不上什么好成绩。 夏文骥这时走上前,将宫舞儿扶着到一边靠着,安慰她道:“有成绩点就是好事,你的炼体水准不差,你是一百点,我们也多不到哪去。” 宫舞儿有点无言,赶紧说道:“我倒是希望你们的成绩更好点,比我多个几倍更好。”谁都知道成绩点越高越好,这时候难不成还比烂么?她宁可自己最少,也不愿其他几个同门反而在自己之下。 夏文骥看着宫舞儿一脸无奈,再没有先前的沮丧,不由哈哈大笑:“放心吧,谁会谦让你?我要是能比你高出几倍,非得将你好生嘲笑一番不可。” 宫舞儿明白夏文骥是在安抚她的情绪,这时也不由笑了:“我若是成绩最差,回头就请你们去吃一顿上好灵膳。你们若是谁比我还差,就该最差的来请,如何?” 她这话一出,流云宗众弟子都笑了,也都答应下来:“也好,我们便都瞧一瞧,谁成绩最差,谁就该请客,也叫其长个记性,日后再多努力些。” 因着这一番笑闹,先前的紧张感便都消散了。 夏文骥见那石门始终停在还有一道缝隙处,就催促宫舞儿道:“你还不快进去?” 宫舞儿也恢复了些力气,横了夏文骥一眼后,测过身子,轻快地钻进了那缝隙之中,消失了。 也是奇异,在宫舞儿进去的刹那,整个石门重新合拢。 又是严丝合缝,一点空隙都没有了。 夏文骥爽快地将手抵在石门上,猛然用了全身的力气! “喝!哈!” “吱呀”声响起后,这座石门,再次出现了缝隙。 此次的缝隙,比起先前的缝隙稍微大了些,但也没有大上很多。若是修士想要进入其中,依旧得侧过身子方可。 只不过,魁梧点的也能轻松侧身而入就是。 第 831 章 进入内殿 夏文骥喘着粗气,一边快速搬运法力恢复力气,一边指尖轻颤地拿出石叶看上面的数字变化,然后清了清嗓子,报了出来:“我增加了一百五十成绩点。” 这个点数其实不让人意外,夏文骥在炼体上是花了不少工夫的,也的确要比宫舞儿的肉身强悍。他们境界相同,而夏文骥推开得缝隙更大,理所当然点数更高。 郁枫和水绣薇都是调侃:“这成绩不错,看来是不必你来请客了。” 夏文骥却挑眉笑道:“你们可要小心,尤其是水师姐,你比我等要高出一个小境界,只怕在这里也是要扣取一些成绩点的。” 水绣薇嘴角微抽,娇容上难得没了好脸色,冷哼一声,说道:“也不过就是请客罢了,你得意个甚?我看郁师弟要将你比下去了。” 郁枫摸摸鼻子,倒也故意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夏文骥被噎了一下,也没生气,只管侧身朝着那缝隙闪身进去,只留下一句话:“总归不是我请客……” 然后,人就消失了。 · 水绣薇是第三个推门的,石门复原后,她果断地运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倾尽一切地推向那扇石门—— 石门也的确被推开了,其推开的缝隙大小,与夏文骥相当。 水绣薇面上露出一丝遗憾,但并不意外,她拿出自己的石叶,报出数字来:“六十成绩点。” 其他众人,都不由顿了顿。 这般算一算,水绣薇总的成绩点数目,还真比宫舞儿少了两点。 也不知是否该说那夏文骥是个乌鸦嘴? 水绣薇倒很坦然,叹了口气,说道:“果然还是不成。” 其实她很明白,自己在这推开石门的关卡里,注定是要落在最后的。她的境界更高,而因着此前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炼体上,其肉身强弱与宫舞儿相若,之所以能推开如夏文骥一般,也有她境界更高的缘故。 因此,她在这一轮的成绩注定也是最低的,哪怕她早有准备、倾其所能,也依旧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 水绣薇侧身而入,石门再次恢复。 郁枫也没迟疑,走上前去推动了石门——他推开石门的缝隙更大些,后面得到的成绩点也达到了【一百六十】这个数目。 因着郁枫是音修,最早时攻击力很弱,不比宫舞儿那般运用双刀且修炼攻杀力强大的招式,而且音修修炼,若不够谨慎,其音波不仅会伤及他人,还容易影响自身。所以炼体本就是音修不可或缺之事——要能承受住音波反噬方可。 于是,因修炼斧法而要有“大力”的夏文骥,在炼体一道上的实力都要比郁枫略逊一丝。 · 郁枫报出自己新增的成绩点后,朝杜明恒几人笑了笑后,也侧身闪入石门之内。 到如今,杜明恒最先带着的四个流云宗弟子尽皆入内,并无一人全然无法推开师门。 这倒是没出杜明恒的预料,不过他此刻更关注的,是叶殊和晏长澜这两位师弟,在面对这石门时,可能推出一个更好的成绩来? 眼见杜明恒看向自己二人,晏长澜爽快地招呼一声,走到了重新关好的石门前面。 晏长澜沉心定气,运转起炼体的法门,周身焕发出一道紫光后,化为一尊三丈高的巨人——就起码将那巨大石门遮蔽了小半。 杜明恒一怔:晏师弟竟修炼了能变化肉身的炼体功法?这般看来,他的炼体造诣很是精深啊。 他忽然生出一种想法,或许,这位晏师弟能将石门彻底推开? 事情也果然如此。 只见晏长澜将一双巨掌抵在石门上,双臂陡然紧绷,整个人将所有力气倾入手臂之内,再猛然推出! “轰——” 一声悠长的巨响后,那石门当真豁然大开! 杜明恒身子一震。 因着石门完完整整地被打开来,他甚至可以看见门里的情景——在殿内,宫舞儿等人聚在一起,原本都看向一面墙壁。但似乎是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他们又一起朝后方看去,脸上都露出惊诧的神色。 此刻,晏长澜已然恢复为原本的形态,看了一眼石叶后,说道:“一千成绩点。” 然后他就大步走进了石门里面。 石门轰然又关上。 叶殊并未多言,只向杜明恒略点头后,也抬脚来到石门前,用了通身的力道,将所有力气灌注于双掌之内。 杜明恒瞧着叶殊,却不见他的肉身有什么变化,料想这位叶师弟在炼体上的实力,该是不如晏师弟的……但是,叶殊在双臂用力推动后,又是一声轰然响动,那石门,竟也同样都是彻底打开了? 叶殊取出石叶,报出自己新增的成绩点,说道:“七百八十点。” 而后,他也大步进门。 ——在推门这一道上,叶殊比晏长澜同样彻底推开石门,却比他少上二百二十点。 可是于他而言,这并不奇怪。 · 以叶殊的聪慧,在前面几人陆续推门、报数后,再根据各自的修为一番推测,他就已然看明白,倘若修士的炼体实力是在自身境界中扎实强大却又不曾超越本身境界的,就会得到一百成绩点,而炼体实力每超过自身一个小境界,就会新增一百成绩点。 一如晏长澜,他之所以能得到一千成绩点这般数目,与他化为巨灵身有极大关系。在他如此体魄之下,其肉身之强,是比神游境修士还要高出一丝的——当初在雷湖中闯关时,他是将第五关熬过,又在第六关待了一息的。而第五关就是神游境修士锤炼肉身之地,他能在其中坚持半个时辰而过关,自然是他的巨灵身威力强横之故。 因此算上一算,金丹二转、三转各得一百成绩点,元婴四境、神游四境也都各得四百,加起来当然就是一千成绩点了。 而叶殊自己,他在不同极端环境中数度步入第四关,也几次在第四关坚持到半个时辰通关,这就是六百成绩点了,再有他曾经在风谷前迟疑其中风暴而不入,实则他若真的进去,必定重伤,但也必定能坚持一些时间。只不过,那时一旦身受重伤,要消耗过多时间恢复身体并不妥当,于他炼体上也没有太大用处,他才不曾继续而已。 根据石门判断,又给他增添了一百八十成绩点,也必然是不会出错的。 除此以外,叶殊根据先前推门时受到的阻碍推断,炼体实力能超过自身实力一个大境界左右时,石门就会全部打开了……他去推时用了最大的力气,真正上手后,实则是颇为轻松的。 · 在叶殊进入内殿后,一如以往的每一次那般,始终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的晏长澜本就一直死死盯着石门处,看见他的身影后,又一如以往那般迎了过来。 晏长澜欢喜道:“阿拙。” 叶殊眸光微柔:“长澜。”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宫舞儿等人先是震惊于晏长澜推门的力气,随后不多会叶殊来了个差不离的,将他们又震了震,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两人。 这时候,杜明恒同样将门推到大开进入。石门于他而言,就是很寻常的石门,并不同于其他金丹修士般还有许多不同反应。 宫舞儿等人到底都是心性坚定的修士,短暂的惊讶过后,也都收回了心神。 杜明恒过来后,朝他们笑了笑,问:“进来后,可发现了什么?” 夏文骥嘴快,指着先前他们看着的那面墙壁,说道:“杜师兄你来看,已写在那处了。” 杜明恒依言过去,也刚进来的叶殊则跟着晏长澜一起,来到那面墙的前边。 墙上的确书写着几行字,其中第一行的大意为:凡是能顺利进入大殿的金丹期修士,就可以做破岳宗的记名弟子,会得到记录有他们成绩点的身份令牌。 众人面面相觑,取出自己的石叶,都大概明白,这些石叶的前身应当就是身份令牌。如今之所以是石叶的形态,想必是因着此地不再是原本的传承之地,而是经由时间冲刷、与秘境结合之后变化而成的缘故? 但这也不必多思,还是再看下一行。 第二、三行字所言为同一件事:破岳殿里留下了不少宝物与传承,因不知来此的修士是什么灵根,又是修炼什么法门,故而会将那些存物尽数取出,悬浮在来者面前,并加以解说。来此的修士们选定之后,可用成绩点进行换取。成绩点不可转给他人,若是最后还有剩余的,每一成绩点都可以兑换一枚中品灵石。 到此处,众人就明白了这里的所谓传承如何取得,也了然成绩点的真正用处——点数越多能换取的资源越多,可不是成绩越高越好么? 接着是最后一行字,其意思为:当来者将法力注入石叶后,殿中所留存的资源便会出现了,一旦选定,可以将石叶对准那件宝物,再次注入法力。到时石叶就会萌生一股力量落在那件宝物上,之后相应的成绩点会被扣取,而宝物则会被那股力量拉下来,送到石叶的主人手里。 于是…… 这时候众人都明白该如何施为了。 大家都没什么犹豫,极短的时间里,都将法力注入到石叶之内——虽然无论多少人这般做,那些资源都会出现。 下一瞬,就在内殿的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光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笼子一般。 而那笼子里面,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很多物事。 有些是打开的匣子、有些是书册玉简之类、还有的是没有遮掩暴露出来的…… 更奇异的是,每一样物事的前方,都悬浮着一行数字。 第 832 章 换取宝物 众人都看向那些物事和那些数字。 宫舞儿最快,已然噼里啪啦地说出来:“匣子里的好像大多是灵药,有的生得好奇怪,也不知药效是否还在?不过价位倒是不贵,最低的几个成绩点即可换取,最高的也不超过二十点。”她忽然声音放大了些,“那株是不是七宝彩莲?有三万年的年份了,是能帮助元婴修士提升法相领悟的宝物!那个市价要八十中品灵石的,这里只要二十成绩点!” 其余几人一听,都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七宝彩莲上,仔细辨认之余,也都很是心惊。 · 所谓元婴法相,是修士在结婴之后明悟到自身所修之道,感悟到的道理便形成法相虚影,存在于识海之内。对所修之道越是清晰,那虚影就会越是清晰,甚至化虚为实。 但归根到底这都是依靠自身所悟,寻常的宝物都是无用的,往往只能凭借修士自己尽力而为。 七宝彩莲的相助也并非服用后就让法相凝聚的——世上并没有这等走捷径的东西。即便是有,如此凝聚的法相也到底是虚假之物,在神游至聚合那个境界中,会在压缩成灵机子的过程中直接被挤压崩溃。 它真正的用处,是让修士在服用过后能快速地回忆起自己多年来的修炼经历,其中有关己身之道的更是清晰无比,反复显现,且能提升修士的悟性,让无数明悟都在服用期间涌入修士的识海之内……而即便药效过去后,那些领悟依旧确实存在。 · 杜明恒的瞳孔骤然收缩,眼里涌起一丝热切。 这次在秘境中失去法相,他纵然豁达,却也并非毫不在意,只是想着回去后要闭关一段时日、尽早重新凝聚法相而已。但是他却没有想过要去寻什么可以相助自己的灵药——如七宝彩莲这等灵药极其少见且十分生僻,几乎很少有人能想起来。甚至目前已知能有这般助力的,也不过两三种,并几乎绝种了。 没想到,杜明恒根本没抱有希望之物,在这里却能遇见。 不过杜明恒到底心志坚定,那丝热切一闪而没,又立刻细细查看起来。 ……更何况,经由无尽岁月后,这七宝彩莲未必没有生出过变化,也未必还是原本的用处。 就在杜明恒按捺住他自认为不该有的渴望时,他的亲传师弟郁枫却是立即用石叶对准那匣子,注入了法力。 刹那间,石叶上生出一道长链,前端“嗖”地落在那盛放着七宝彩莲的匣子上。匣子上悬浮的数字消失,同时郁枫那石叶上显示的数目也扣除了二十成绩点。 长链拉着匣子飞到郁枫的面前,落在了他的手里,此刻,长链也消失了。 郁枫接到实物,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然后没有半点犹豫,就将匣子送到了杜明恒的手里。 前后不过一个呼吸时间,在其他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时,他便将这一切都做完了。 杜明恒看着手中的匣子,愣了一愣。 郁枫说道:“杜师兄你快瞧瞧,这可还是完好的,可对你有用?” 杜明恒深深地看了郁枫一眼,便开始查看匣子中的七宝彩莲——诚然他也想过,倘若这宝莲当真有用,他或可请郁师弟相助换取,回头他用更多更好的天材地宝为他弥补,不会让师弟吃亏……但在他还未能有所判断前,郁师弟没吝惜成绩点,也不管七宝彩莲是否还能使用,就这般毫不犹豫地替他换了来……着实让他心中感动。 郁枫的确不曾多思,在他看来,这一次换取宝物的机会都是由杜师兄带来的,杜师兄还是他的亲传师兄,他本就该这般做而已。 其他几人自也都看到了郁枫的举动,互相对视一眼。 在得知这殿中资源是用成绩点交换的时候起,除了约定俗成的、这地方的探索地图由杜师兄上交以外,他们也都想过要换取些什么好东西感谢他。尤其看到那株七宝彩莲后,几乎都有意将之换来相赠,只是……还是被郁枫抢先了一步。 此刻,他们又将视线落在了其他的资源上,再想想还有什么可以供给元婴修士使用之物。 杜明恒则是在郁枫紧张的目光中,当真细细地查看起七宝彩莲来。 论其姿态、药香等各细节处,都与传言中的一般无二,也不见任何不妥之处。 过了一会儿,杜明恒面带喜意:“多谢郁师弟,它仍是可用的。” 郁枫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来,高兴地说道:“如此甚好!” · 接着,众人就还在那些悬浮着的资源中快速地辨认、搜寻。 随后要换取什么,他们可不会胡乱而为,总要全数看过了才能精心挑选——须知除却叶晏二人外,其他弟子的成绩点也就只有几百点,哪怕是每一样资源都很是便宜,想要的多了,也没法尽数得到,总要挑更难得的,才不辜负了这一番机缘。 悬浮着的资源中,但凡是放在匣子里的、直接暴露在外的,都没有什么介绍。想必那破岳宗的前辈也觉得,能不能认得这些宝物也算是一种考验,倘若认不出来,就算是没有机缘不足罢。 众流云宗弟子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天材地宝本就是有缘者得知,而当他们查看到那些书册、玉简一类时,那些报价的数目旁边也会书写出一篇文字,正是大概描述了书册玉简内所载内容的。 · 叶殊和晏长澜站在一起,同样是认真地、一样样地分辨着。 他们俩一个前世今生都博览群书,另一个找回了许多前世相关于资源的“常识”记忆,比起这些流云宗弟子来,显然更有见识。 叶殊的目光落在一块玉简上,然后轻轻拉了拉晏长澜的衣袖,唤来他的注意。 晏长澜侧头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玉简。 玉简旁边,如是记述: 【破岳三剑,有土灵根者、领悟土属性相关剑道真意之剑修可以修炼,为破岳宗镇宗剑法,其威力直指大乘,在玄光境界即可修炼。此剑法可拆分为小破岳七剑,自金丹境界可以修炼。修炼过小破岳七剑后,待再修炼破岳三剑,可事半功倍。】 而这一套自称“镇宗”的剑法,居然只要六十成绩点。 这价位,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么? 晏长澜明白,自己所修炼的虽然是风雷真意,但是对于其他各种剑法,能见识的还是最好多见识一番,汲取种种领悟融入自身剑道之内,最终才能有更大的成就。《破岳三剑》直指大乘又可以拆分,能想象是何等精妙,哪怕是土属性的剑法,他也同样可以自其中悟出许多精华来……何况他选定了剑法后,回去宗门还可以将之上交,换取大笔流云点,又能为他在宗门换取许多适合他的资源。 他是个果断之人,当下里,直接用石叶将之对准,也释放出一条长链来,把那玉简拉到面前,伸手摘了下来。 石叶中,数目果然是扣取了六十成绩点。 宫舞儿等人也发现晏长澜兑换了《破岳三剑》,他们之中并无剑修,自然不会花费成绩点来换取剑法,而晏长澜换取,是在他们意料之内。 于是他们各自笑笑,又纷纷开始换取自己看上的资源。 · 这边,晏长澜将一套剑法换到手后,就干脆在其中再搜寻起其他剑法来。 破岳宗作为一个不弱的宗门,既然有镇宗剑法,当然也就会收拢许多其他剑法。逊色些的并不会留在此处,而比较高明的,还有六套。 晏长澜看过后,见其少则能修炼到通玄经——有两套,更多的都是直指大乘的——为四套,也就全数换了下来。但是那些剑法并非镇宗剑法,故而价位不比先前,通玄的每一套只要三十成绩点,大乘的则是五十成绩点,这般一算,就花出去两百六十成绩点。 紧接着,晏长澜又看向那些炼体法门。 破岳宗在炼体上很有一些手段,其留下来的炼体功法比其他功法法术等要多上不少,粗粗一看,竟有十二种! 这些炼体功法很是齐全,单单是适合不同属性的修士炼体的,就至少各有一门。 就比如风雷属性,风属性的有一门,雷属性的也有一门。 在这些功法旁边的字迹上介绍:雷属性的炼体功法最后可以让修炼它的修士化身雷虎,不仅肉身强大,还能有变形与敌人厮杀的用处,可谓很是出色;风属性的炼体功法最后可以让人将修炼它的修士化为由风组成的形态,跟敌人厮杀时,在法力能制成的那一段时间里对方攻击到修士身上后,都很难真正伤害到修士,而且还能犹如真正的风一样,自然地飞到空中。 只是,晏长澜如今修炼的炼体功法《青雷巨灵身》本来就是相当强悍的炼体法门,尽管不至于最后能化为雷虎,却是早早就能变身为巨灵,在与敌人厮杀上有不少的长处。而他还修炼了《风雷九变》这身法,到后期的几种变化时,他本就可以化身为飓风与雷霆,其用处就和破岳宗提供的相关功法有重合。 因此,即便是适合晏长澜的两种炼体之法,于他而言反倒是鸡肋了。 而晏长澜本身也不是什么炼体修士,不必如同剑法那般要多多涉猎,当然也不必将之换回来还观摩、领悟的。 于是,这些炼体之法中,值得换取的也就只有一种。 依旧是破岳宗的镇宗炼体法门,《破岳炼体诀》。 第 833 章 兑换功法 这门炼体法门的大致介绍是,其是攻伐与防御一体的,何为破岳?其实是非常直白的、能打破山岳的意思。同时它炼体所能达成的最大效果则是,即便是有能打破山岳的力量,也无法将这具炼体大成的肉身打破。 至于其修炼的门槛? 还是拥有土灵根的修士可以最无障碍地修炼,但也有一宗特殊之处,就是这法门中还带着一种秘法,能借助其他天材地宝在体内形成伪土灵根,从而修炼这法门,依旧没有障碍。 如此一来,不论是什么灵根、什么体质的修士,只要想修炼,都可以修炼这法门了。 但它到底是破岳宗的立宗之本,具体细节是不会在描述中的,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得花费成绩点换来。 · 晏长澜自有修炼的炼体法门,叶殊虽然没有刻意去修炼什么法门,但对自己的肉身很是有数。他们对这门炼体法门都没有特殊需求,可是它到底也是上古宗门的镇宗之物,也未必当真没有可用之处,就还是想要换来瞧一瞧——有用很好,没用也无妨。 于是,晏长澜就有心用石叶将之对准换取。 正这时,和他一般动作的,还有水绣薇。 二人差不多的时候行动,也都发现了对方的举动,手中的动作微顿。 晏长澜笑道:“水师姐可将成绩点留着,换取一些有助于于修炼这套法门的资源。我原本也要换这法门,换来后先让水师姐一观就是。” 水绣薇一愣,没想到晏长澜会给出这个提议。 《破岳炼体诀》到底是破岳宗的看家本领,其价格也是所有资源中最昂贵的,达到两百成绩点之多。她的成绩点着实不够用,若是能省下这一笔,她也的确可以换取更多其他资源。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是占了晏师弟的便宜,身为师姐,实不该如此。 晏长澜自能看出水绣薇的想法,便劝道:“水师姐不必多思,如今我等难得获取这般机缘,当然要将之化为最多。左右我也要换,师姐也换,岂不白白浪费了?若是师姐还觉得心有不安,随意给我点其他资源就是,不必将成绩点花费在此处。” 水绣薇听他这般说,倒也觉得很有道理,这里的资源不少都是宗门里没有的又或者是极为贵重的,用成绩点换来,的确要便宜得多。依照晏师弟的说法,也确实不至于浪费了这机缘。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坦然笑道:“既如此,我便先谢过晏师弟了。” 而她心里则在盘算,要给晏师弟什么资源弥补才好。 晏长澜又对其他几个流云宗弟子笑道:“诸位师兄师姐若是想看,也只管与我说便好。”他是表明,但凡是此刻同来的,他都一视同仁。 宫舞儿等人便也都笑道:“晏师弟慷慨,多谢了。” 他们当然也对上古宗门的镇宗之法感兴趣,只是并不急需,花销的成绩点又多,故而放弃。现下可以自同门手中换来,他们哪里还会吝惜一些交换的资源呢?只都想着要拿什么换取而已。 叶殊在一旁看着晏长澜的所言所为,微微点头。 此举也算是拉近了众人之间的关系,很好。 接着,晏长澜毫不犹豫地再将石叶对准《破岳炼体诀》的玉简,将之交换过来。 两百成绩点对于晏长澜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 待玉简到手,晏长澜想了想,先将之交给水绣薇,笑着说道:“水师姐,你且看看要修炼此法须得哪些宝物,也好心中有个打算。” 水绣薇既已与他说定,当下就爽快地把玉简接过来,但她也没急着看,而是自储物戒中取出来一片莹光灿灿的中品灵石,有三百之数,都推到晏长澜面前,说道:“如这类直指大乘的功法,我等金丹修士换取,往往也得花费一千中品灵石。如今还差七百,待回宗后,我去筹措过来,再交给师弟。” 晏长澜笑了笑,却没将这些灵石尽数收下,而是只取一百中品灵石,再将其他灵石推还给水绣薇,同时也道:“既是同门,又是机缘所得,本就没什么耗费,取一百灵石已足够了。”他见水绣薇秀眉轻蹙,似乎要拒绝,便抬手阻止,又道,“一成绩点可兑换一中品灵石,这功法二百成绩点,水师姐你只是瞧一瞧,我收取一半便是不错的价位,若我还要收更多灵石,岂不是辜负了同门之间的情谊?” ——再者,回去后晏长澜也会将这功法交易给宗门,介时水绣薇再在宗门里兑换,花费的也就是一千中品左右而已,他这边若还收人一千,还能称得上是帮忙么?简直就是要从对方身上榨取资源了。 晏长澜自觉在现下的境界中并不缺资源,也不缺灵石,给同门一些方便不算什么。若不是完全不拿反倒显得不安好心,连这一百中品他也不会收下的。 水绣薇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最终没消耗完的成绩点为免浪费,这才一点兑换一块中品灵石,可真实来说,成绩点哪里只价值这些了?就说先前兑换过的七宝彩莲,价值至少八十中品,而兑换则只用了二十点……再说其他直指大乘的法门,莫看这里仅仅不到一百成绩点就能换得,实则在流云宗的兑换也是极为昂贵的。就连所谓一千中品交换,也都是宗门给门下弟子打了极大的便利,也是宗门弟子换取某些功法时的最低价位,她说出这个价格,已然是因着是“只瞧一瞧”而给的低价了。若在外面去交易,区区上千中品来换?不,哪怕是上千的上品灵石,都未必能够换取过来的。 其他流云宗弟子们听闻,也都有些怔住。 他们的想法也差不离,都想着这等功法看一看,给出的资源总该价值在一千中品灵石左右才好,并没有想着要去多占便宜。当然也未必没人想着,晏师弟行事大方,或许还会更便宜些,可谁都没料到,会从一千变成一百——哪怕手头再紧的,也是想着或许能便宜到七八百的。 水绣薇犹豫过后,还是开口,仍要回绝,那被退回来的两百灵石也没收回。 这时候,却听叶殊淡淡出声:“水师姐不必多言,我辈修行之人,行事理应果断。” 晏长澜仍旧带着笑意:“再多我也不会收下,若是师姐觉得不安,就当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历练时遇上什么风雷属性的天材地宝,先问一问我是否需要换取便是。何况若是师姐将灵石都掏空了,还要四处去筹措,也是浪费了修炼的时日,又是我的过错了。还不如师姐你将功法好生修炼,提升实力,待我遇上了什么艰难的处境,师姐也能帮我一把不是?”他又叹口气,“如今阿拙都发了话,我若不听,阿拙还要怪我。师姐见谅,我总是要听道侣的话。” 水绣薇听得此处,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明白了话里的含义,不由在晏长澜和叶殊之间来回扫视了好几眼。 她恍恍然说道:“两位师弟……是道侣?” 晏长澜笑容坦荡:“是道侣。” 水绣薇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这般说:“那便……恭贺两位师弟喜结连理,日后大道同行,前途远大。” 晏长澜忍俊不禁:“多谢师姐祝愿。” 而这所谓道侣一事,不仅震惊了水绣薇,也震惊了杜明恒等其他流云宗弟子。他们跟叶晏二人也算同行了一段路,只觉得两位师弟之间是交情十分深厚,却没想到二人居然会是一对道侣。可此刻听闻,再仔细想想,两位师弟总是挨在一处,彼此之间默契无比,似乎的确与旁人都不相同……是道侣,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于是,眼见水绣薇恭贺了两人,其他流云宗弟子也迷迷糊糊地陆续表示了自己的祝福。 晏长澜一边暗中觉得好笑,一边又客客气气地接受了祝福。 叶殊很是镇定,也一同接受祝福。 亦是因这缘故,水绣薇恍惚间把自己面前的两百中品灵石收回去了,随即再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又都晚了。 最后,她还是只能依照叶晏二人所言,并不给出更多灵石,而是就用一百中品看那功法。 · 水绣薇神识探入玉简之内,将修炼此法中所需要的种种天材地宝尽数记下,整个功法的法门也都牢牢镌刻在意识之内。 看完功法后,她即便还未正式开始修炼,也能感知到这门功法的精深,就更觉得自己给出的价位实在是浅薄。但事已至此,她还推来让去的,未免太过矫情——她也是真看出来,两位师弟根本不是推让,而是就只愿意收下一百,她又何必弄得对方尴尬?还是就依照晏师弟所言,日后多留意一些合适的天材地宝,另外再记下这份人情,待实力更高强后,但凡两位师弟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她也都会义不容辞,赴汤蹈火。 思及此处,水绣薇的心绪总算是平静下来。 之后她将玉简交换给晏长澜,又依照玉简中所言,开始在众多悬浮着的资源中寻找价位昂贵或者不好寻找的所需宝物,一一用成绩点交换过来。 其他的众多流云宗弟子则不急着立刻从晏长澜手中换取功法观看,都继续在其他资源中寻找各自的所需之物了。 晏长澜凑在叶殊的身边,也开始了自己的进一步寻找。 第 834 章 大量换取 于晏长澜而言,除却剑法与炼体之法外,其他再没有什么可看的。故而他还剩下一千大几百的成绩点,便预备都用来替爱侣换取资源——叶殊修炼的是杂学,阵道相关、器道相关、各类炼材以及一些适合种在混元珠里的灵药,都是可以很有需要的。 但未免自己选了不恰当的浪费,晏长澜没急着立刻选中,而是只一边寻找、一边将想要换取的资源记下,待自家爱侣的成绩点花完后,他再接着来也不迟。 叶殊虽不知晏长澜此刻所想,可晏长澜要与他挨在一处,他当然也很喜欢。故而他不仅没有让到一侧,反而朝晏长澜身上略靠了靠,细致地选中自己所需之物。 其中最先要选的,当然是破岳宗留下的各类阵道上的积累。 出乎意料的是,阵道相关竟还算多——不过仔细想想,在推开石门的试炼时,石门上就有清晰可见的阵法,这宗门里颇有些阵道上的能人也不足为奇。 这时候,各种关于阵道领悟的书册就有九种之多,阵谱有很厚的三本,另外还有不少卷轴——旁边悬浮的简介上所言大约是一些残谱。 阵道的各类书册价位不贵,少则只要数个成绩点——譬如那些残谱,多的也仅仅要三十成绩点——譬如那很厚、包含至少数十种阵法的阵谱。 种种加起来,也只要了五百成绩点。 叶殊一一换取后,心里很是满意。 接着,叶殊又换来了一些符道相关。 这类书册不多,仅仅三块玉简,其中一块是一些符谱,一块是符宝相关,还有一块就是制服材料相关了。 每一块玉简只要二十成绩点,他自然也没吝惜地换了来。 还有器道相关的,分为数块玉简,合起来一百五十成绩点就能换来。又有丹道的玉简,数目同样不多,总共一百二十成绩点即可换取。 叶殊毫不手软,全数拿到手中。 诚然他对丹道只是粗通,日后也不会朝这方面钻研,可是与之相关的知识能多了解一些并无坏处,如此即便他自己不会多炼丹,也能分辨出各种丹药的药效来。 这些换完以后,叶殊的视线落在了一本破烂古籍上。 古籍一旁的描述是:破岳宗珍藏古字。 不论是灵域还是下界,有不少修士根本不知古字为何物,不过在场众多流云宗弟子都是知道的,只是他们虽也瞧见,却不会优先换取。 叶殊不知这里面的古字都有哪些,是否与他所知重复,但既然存在,总要瞧一瞧。 于是他立刻换取,又迅速翻看——古字的数目还真不少,总共竟有五十二个,而他所会的古字有六十五个…… 叶殊微微挑眉。 晏长澜敏锐地察觉到叶殊的情绪,轻声开口:“阿拙,你很高兴,是古字重合不多么?” 叶殊略摇头,又略点头:“重合颇多,但留下来的也不少。”他将破烂古籍收入混元珠里,说道,“未重合的,共有二十二个古字。” 晏长澜眼中一亮:“这般说来,阿拙总共可学会八十七个古字了?” 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也高兴道:“着实是一件喜事。” 叶殊看向晏长澜,唇边带着一抹极淡的浅笑。 晏长澜忍不住伸手揽了揽叶殊的腰,但终究周围有许多旁人,他仅克制地搂过后,便立刻松开了手。 叶殊换过了古字,其他书册便很少有他能看上的,零零碎碎又换取一些后,他仍旧余下有近千成绩点不曾使用。 随后他再换取一些灵矿等炼材,其中许多都是难得之物,至少都是能炼制中品、上品法宝的,甚至还有十来种带着一丝灵性的,分明都是用作灵宝炼材的……寻常炼材同样是几个、十几个成绩点即能换来,哪怕是有灵性的那些,最多也都没超过三十成绩点。 叶殊很是给自己囤积了一批炼材,除去中品法宝的炼材外,其他几乎都放在了房中的架子上,满满当当的,叫人看着格外欢喜。 晏长澜看着自家爱侣心情愉悦,眼神也很柔和。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道低呼声响起:“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打破了殿中的寂静,也引起了其他众弟子的注意。 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声音的主人身上。 只见宫舞儿正捧着一只匣子,但里面瞧着完好无损的灵药,却散发出淡淡的腥臭气——而这灵药为香鸣草,其必然会发出异香,是绝不可能有臭气的。 很明显,它依然不再是原本的香鸣草了,而变化成一种不知有什么效果之物。 宫舞儿叹了口气:“早在进来时我便知道,经过这许多年月,那些宝物未必仍如从前,可真正碰上变化了的,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幸好这香鸣草价位不高,只要五个成绩点便能换取。 夏文骥见宫舞儿将这匣子关上又收好,不由调侃:“怎么还不死心,回去后还要再尝试着用它么?也不怕中了毒。” 宫舞儿朝他横了一眼,撇嘴说道:“谁会搞不明白用处还用它?回去后我拿去送给柳师姐,她这样修炼丹道的修士,遇上这等不知怎么变异了的灵药必有兴趣,也定然愿意拿几颗对我有用的丹药来换的。” 郁枫也不由笑了:“宫师妹这话有理,回头咱们要是也遇见这等变异了的灵植,也拿回去跟那些炼丹的交换。到那时,说不定还有赚头。” 夏文骥一听,也很赞同。 莫看几人现下除了宫舞儿外还没其他人遇见这等事,可这并不意外着他们就都是运道极好——他们的成绩点不多,交换十分谨慎,还怕出岔子先交换一些功法和上古法宝之类。开始交换灵植的还没几个。 待他们主要开始寻找天材地宝时,运道如何还未可知。 · 叶殊只扫过一眼便罢,他还未开始“搜刮”灵药,先前选定的那些炼材瞧着也不曾出错,但内在属性是否有所改变,或许要等到他真正开始炼制时才能知道——不论如何,哪怕真的内在变异了,于一位炼器大师而言,或许还更是惊喜——在炼制时若能增添什么不可预知的属性,岂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想定后,叶殊也不在意,只继续挑选其他炼材。 另一边,几个流云宗弟子处,陆续也发出了几声短促的惊呼,是又有除了宫舞儿以外之人同样选到了变异的灵植。 灵植变异比起炼材来要明显太多,至少即便同样是外形不变,其气味的变化往往也都十分清楚,又很快地被人发现…… · 破岳宗这里的资源除却那些书册外,其他资源的数目相当多,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炼材和灵植,其次才是旁的天材地宝。 哪怕叶殊如今都往他手头没有又最罕见的挑,在几乎花费完他所有的成绩点后,也依旧没能将选好的都换取。他手头仅剩下两个成绩点,看来看去没有可换之物,遂交换了两块风属性的中品灵石——不错,含属性的灵石固然不多,却也有一些,这成绩点可以换取寻常的灵石,也可以换取这等有属性的灵石。 叶殊将中品风灵石拿到手后,直接交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自然明白这是为自己换的,便小心将之收起,心中也涌出一丝暖意。然后他将石叶对准之前叶殊视线曾经划过的地方,交换来一样上品法宝炼材。 同时,他又说道:“阿拙,我想要的已都换取了,余下的都由你来分配就好。” 叶殊从不会与晏长澜客套,便手指轻点一处,说道:“那一件。” 晏长澜依言换取,动作利落,同时也应了一声道:“好。” · 随着叶殊接连轻点要选择的炼材,晏长澜也都一一操纵石叶替他换取,又尽数被叶殊收入混元珠里。 两人并未有什么掩饰,当然也都被其他流云宗弟子收入眼底。随后,他们都不由暗自觉得,这一对先前“震撼”了他们一下子的道侣实在是感情深厚,比他们原本所以为的还要更加亲近,更似不分彼此、密不可分。 尤其性子最活跃的夏文骥,他更生出了几分艳羡之意,私心里也想着日后若要与人结为道侣,便也要找个能和自己这般亲密的人来…… · 有了晏长澜的成绩点支撑,叶殊那边换起资源来也越发顺畅。渐渐地,但凡是他能看上的炼材都被他换取过来,无一遗漏,接着他也开始寻找其他天材地宝交换。这期间,因着晏长澜早先就已仔细看过一轮,也有些判断是叶殊会感兴趣的,便不时给出建议。大约是道侣之间的确默契极深之故,晏长澜每每指出的,也的确都是叶殊会看中的,自也迅速换来。 就这般换到最后,晏长澜的成绩点亦都花销得差不离,最后仅仅剩下三点而已。 依旧是叶殊做主,换成了三块中品风灵石。 · 莫看叶晏二人的成绩点合起来都快四千了,换取的东西也是最多的,但他们手脚快,等他们全部换完以后,其他几个弟子居然都还在挑选。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杜明恒得了七宝彩莲就已心满意足,这时发现叶殊和晏长澜选定了,先是有点惊讶,又觉得似乎不必如何惊讶——有这般多的成绩点,想换的东西本就可以尽情换取,是不必左右为难、斟酌不定的。 叶殊和晏长澜见其他人还在挑,就走到了杜明恒的身旁。 晏长澜笑着将那《破岳炼体诀》取出来,递给杜明恒,说道:“借了师兄的机缘,若是师兄不嫌弃,也可拿此一观,权作我二人的一点心意了。” 杜明恒与两人相处这些时间,知道他们性情,便不曾推拒。他本是想过后出灵石换取观看的,可既然两位师弟主动请他,他就也领了这份心思,记下这个人情。 第 835 章 叶殊炼器 也没浪费时间,杜明恒用神识迅速扫入玉简,以他元婴的境界,翻阅起其中内容来迅速得很,没用上几个呼吸时间,就已尽述记下内中所载。随后,他又利落地将之归还。 晏长澜收回玉简,动作也很是爽快。 二人都没再多说什么,晏长澜见叶殊又走到另一边,就也跟了过去。 叶殊盘膝坐下,取出来几件炼材。 晏长澜顿时恍然,这是其他同门仍在挑选,他家阿拙新得了那许多炼材,一时手痒,想要炼制几件法宝了——又或许,也有显露点本事,给他们兜揽生意之故? 但即便他猜得不准也无妨,左右在他心中,只要阿拙愿意做的,他便陪着就是。 · 叶殊的确与晏长澜所猜想的一般,不仅是技痒,亦是多发展些炼器上的订单。在他看来,这几个流云宗弟子身后都有人脉,且他们又来到了这新开发的秘境里,莫看在这类传承之地中所得不如他和晏长澜,可他们各自的储物戒中,必定还有不少珍藏之物,都是可以后来拿出交换的。而他们身家丰厚,对能增强他们实力且量身定制的法宝也必有需求——哪怕他们没有,他们的同伴总是会有。 这般的“客人”,总是多多益善的。 除此以外,叶殊还有个念头,则是想到了一种适合在这秘境中使用之物。 于是很快,叶殊取出了一小堆红尘沙,抬手释放出一小团三阳真火,将之包围起来。随后,红尘沙肉眼可见地融化了,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液团…… 晏长澜也坐在一边,一如以往地替他守关。 而他也恰好看到,他家爱侣心神一动间,那一片红色的液团忽然分开,变作了更小的、大约十来个红色液团。 随后,叶殊抛出一块褐色的灵矿,手指轻点间,将它变成了一堆粉末。他再屈指弹去,所有的粉末都轻柔又均匀地洒落在每一个红色液团上,并与之相合发生变化,使液团变成了一种近乎于灰褐的颜色。 三阳真火陡然蹿起,火势变大。 在这样强烈地灼烧下,液团上的灰褐色也不断地在褪去,渐渐化为一种铁灰。 同时,液团也渐渐凝固起来,类似于一种金属之物了。 · 水绣薇在两件古宝之间犹豫不定。 因着不必花费两百成绩点选择镇宗功法,她余下的不少成绩点几百成绩点就可以用在选择配合功法的天材地宝与一些灵药上。 她挑选得很谨慎,由最罕见的、在宗门难以“购买”的开始,随后才是其他。但除此以外,她还很心仪几种同为土属性、能对她的战力与防御有颇多帮助的上古法宝。 其中一样是赶地鞭,每一次使用时于地面轻轻抽打,在一定范围内的地面都会随鞭子主人的心意发生变化,很是好用。且变化并不局限于攻击,也可以化为强大的防御盾牌或是其他防御之物,护持修士的安全。 另外一样是一枚地刺,不仅平日里可以用来与人对战,还可以直接将其没入土地之内,随后土地中就会生出许多地刺来,任由修士驱使——只要在这一片地界里又法力足够,地刺可以形成成千上万个,不论是群攻还是攻击一人,都是绝佳的助力。而将数百上千的地刺全部驱使到围绕自己,当然也是极好的防御。 这两样法宝的炼制手法虽然没有完全失传,但也很久没有炼器大师能炼制出能与上古时代作用相当的来了。可因着它们的用处有重合之处,倘若都换取过来,就未免有些浪费,而若是要从中挑选一个,又有些难以抉择。 因此,水绣薇着实思索了许久,才最终选择了赶地鞭。 她暗自琢磨,只要她能对一片土地有足够的掌控之力,随着她法力的增加,想必也可以操纵土地凝聚出足够多的地刺来。不过是因着前期不能借助法宝之力,弄不出如此大的威能而已。 待水绣薇换来赶地鞭后稍作查看,便发现其威力比她所以为的更加强大,其上面虽然没有自然生成的禁制神通,可若是她发挥足够的想象,能施展的效果更加强大——其品相,也堪比一件上品法宝了,足够她使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也足以让她将之炼化,成为自己的本命法宝。 而赶地鞭所需要的成绩点达到八十点,地刺所需要的则为四十点,相差一倍数目。 这也是水绣薇最终选择赶地鞭的重要缘由——至少从价位上来看,破岳宗之人给出的判断是赶地鞭远胜过于地刺。既如此,即便这八十点花销过后她就再也没法挑选更多资源了,她也不该在此处还有所吝惜。 水绣薇小心摩挲着赶地鞭,越发有些爱不释手之感。 正欣喜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便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方向看去—— · 宫舞儿和夏文骥站在一起,对着悬浮着的资源指指点点,嘴上也互相争执得多。 “你看那个灵药,是不是有点打蔫?我觉得可能已经变异了,还是别选了。” “打蔫而不是外形不变,这不是更像是没变异吗?之前我们挑中变异的那些都是完全不变的,这个应该还是能用的吧?” “宫师妹,我看你还是谨慎着点,先前你可挑了好几样变异的了,运气实在不好。” “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去?我三件变异的,你也有两件,也没比我强多少!” “比你强一点也是强嘛。” “我还不信邪了,我偏要试试!” 在一片寂静过后。 夏文骥忍俊不禁:“我就说你该听我的吧?” 宫舞儿撇了撇嘴:“既然是变异的为什么还要打蔫?这灵药肯定是故意的!” 没办法,错了就错了,还是得回去请炼丹师们看一看。 但很快夏文骥也终于挑好一株灵药时,居然一样是变异的,又引来了宫舞儿的一番嘲笑。 师兄妹两个还真是都运气不好,最终还是放弃了灵药,也去挑选上古法宝了。不过他们两个都有傍身的攻击宝物,这回选择的是防御相关,互相商量比对一番,倒也还算顺利。 渐渐地,成绩点也同样花得差不多,剩下两三点都用来换成了灵石。 然后,他们准备看看其他人,而这一看之下,也注意到了在一旁空旷处炼器的人。 · 郁枫是个颇为开朗又温和的性子,在挑选资源时却很谨慎,一旦直觉拿不准的,就会暂时放弃,转而挑选那些更合他眼缘之物。 这般一番挑选下来,他手里同样有了好几种罕见天材地宝,可其中变异了的却仅仅一件而已。 相较于其他人,郁枫将更多心思花在选择炼材和音修古宝上——如今的郁枫虽用的是琴,但实则也有几样其他擅长的乐器,并未确定日后要以琴为法相,也没定下以琴为本命法宝。此处既然有其他种类,他也愿意挑上几种查看一番。 破岳宗毕竟是个以炼体为主的门派,适合音修的上古法宝并不多,合起来也仅仅五种而已,分别为琴箫笛筝琵琶,其中的琴算是郁枫较为擅长的,自然也就是一定要挑的。另外的四种里,他也擅长箫与笛,既然价位都不昂贵,他也同样选中。 除此以外,郁枫挑选的炼材则也都是适合炼制为乐器的,依照他的想法,若是选中的古宝都不合适,那么日后他或许可以想法子找一位炼器大师,求其相助。而若要请人为他量身炼制,那当然得有足够多的炼材才好。 在挑选时,郁枫发现不少炼材都被叶晏两位师弟挑走了,幸好他看中的被选走的不多,而且他原本也没法全部换取……后来两位师弟选完了,他也能更安心地继续选择。 来回比对了好几次后,郁枫也逐渐把自己想要的全都换来。 同时,他心里也思索着一些炼材们最好都能化作何种法宝乐器,又有哪些炼器大师是他能搭上边且技艺出众、极少出岔子的…… 正这般想,郁枫不自觉地转过身。 也是这一转身,他的视线就被某处吸引。 · 杜明恒虽没有成绩点搭上这个机缘,但也心胸开阔,就在一旁瞧着几位师弟师妹选宝,也对他们的选择有一个判断。 过了些时候,几位师弟师妹陆续选好,待落在最后的郁枫也选定后,杜明恒才又看向其他人,也才发现,他们竟然都有些呆住的模样? 下意识的,杜明恒顺着他们的视线转头,与他们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就在靠左边的一处空地上,一身青衫的年轻修士盘腿而坐,其面前火焰熊熊燃烧,而火焰里面则悬浮着十来块一模一样的圆盘状的物事,上下飘动,且也形成了一模一样的禁制。 与此同时,青衫修士的附近布置有一块隔绝阵盘,将外来的许多嘈杂、火焰中散发出来的丝丝力量,尽数阻隔起来。 杜明恒也愣了愣。 叶师弟这是……在炼器? 而那些炼制出来的“器”,观其品相,竟好像都是法宝? 更奇异的是,为何一次性能有十几个? 宫舞儿等人惊讶之处也在于此,虽说他们在选择资源的时候都很是忘我、也不会太过去观察其他同门的选择。但是在挑选的间隙,他们还是能看到一些的,而在他们的意识里,叶晏两位师弟的确选得很快,可他们选宝结束的时间,也就在半个时辰左右以前…… 才半个时辰,就炼制了这样多? ——稍待。 叶师弟,他能炼制法宝……他是一位炼器大师? 第 836 章 寻踪盘 无论心中如何想,在一位炼器师正炼器时,却是不能打扰的。 杜明恒等人也看见叶殊的道侣晏长澜待在一边守护,就更不会贸然上前。 郁枫稍作沉吟,看向自己刚刚有些心仪却还未开始挑选的几种炼材,暂时停手不选。同时,他走到另一边,取出隔绝外界的静音符贴上,再小心地把之前到手的几件上古法宝查看起来——不如此刻就先试一试,这些古宝与自己是否契合。 宫舞儿、水绣薇和夏文骥是都将成绩点花销殆尽的,这时走到了杜明恒的身边,与他小声交谈起来。 夏文骥问道:“杜师兄,你可能认出那十几件一模一样的法宝乃是何物?” 杜明恒作为元婴前辈,见识理所当然更加广博,也一直在观察叶殊炼器。这时听得他们发问,就更仔细地辨认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那些铁灰色的圆盘法宝形态越发清晰,上方形成的天然禁制纹路似乎在不断流动一样,焕发出别有不同的光彩。 杜明恒稍作沉吟:“像是罗盘。” 夏文骥想了想道:“我等平日里也见过一些罗盘,但与那些似乎并不一样。” 杜明恒道:“罗盘为探测之物,虽大体形态相似,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探测不同之物的罗盘,总是有所区别的。最常见的罗盘用来探索灵气变化,有些修士为能寻找天材地宝,就会通过这类罗盘分辨灵气的浓淡与形态,经由判断后前往。只是灵域有灵气之物甚多,用这类罗盘来分辨也未必准确,也不常用在此处罢了。” 宫舞儿好奇道:“杜师兄的意思是,叶师弟……不,叶大师炼制的罗盘或许是经由他改动过的,从而能更精准么?又或许,并不仅仅是探测灵气的浓淡?” 杜明恒点头,有些感慨:“能炼制出罗盘法宝于很多炼器大师而言都不算难,真正的难处在于,叶大师一次炼制十几块,且从形态到成型的过程都毫无差错,实在是本领不凡。须知其中不仅法力的消耗极大,神识的运用也须得极为圆熟,其技艺更是不能有一丝不妥……炼制到此时,叶大师已成功了大半,倘若他能将一半以上炼成,就能称得上是十分罕见了。” 水绣薇平日里一心修炼,对炼器师不很了解,此刻接着话问:“若是那十几块尽数炼制成功,又是如何?” 杜明恒道:“那便是,深不可测。” 宫舞儿和夏文骥也是轻轻吸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或许…… · 又是一刻钟之后,三阳真火中的那些圆盘上有了更清晰的纹路,这些纹路不再是禁制,而是一些自然生成的图形,也是圆盘形态的一部分。 叶殊的面色微微泛白。 纵然他法力雄厚,也没试过一次炼制十几件法宝,即便这些法宝都不过是下品,且上面所形成的天然禁制也只包含一个神通,算得上是极为简单的。可在炼制之时,所消耗的也依旧是寻常炼器大师所难以想象的。 ——若非叶殊两世为人、久经磨炼,根本达不到这等程度。 但于叶殊而言,这也不会失败。 在他操纵三阳真火对着那些圆盘喷涌数次后,众多的圆盘都闪烁着奇异的红光,并且红光化为一丝丝的红线,在圆盘上面的图形上极快地缠绕,一圈圈地为其染上色泽。 终于,叶殊掐了个手决,所有的三阳真火瞬时回到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那十几块圆盘发出一阵阵的嗡鸣,再震动了几个呼吸时间后,就像是卸了力气似的,要自空中跌落下来。 叶殊这时法力剩下不到一成,若是要去将之收取也并非不能,可在这一刻,却无须他来动手。 晏长澜眼疾手快,双手快速地动作,只一瞬间,已然将那些圆盘尽数收到掌中。 也是这时候,那边的杜明恒等人也都舒了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才发觉在之前观看叶殊炼器时,他们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竟然十几个都成功了,这可当真是—— 深不可测啊。 · 杜明恒等人没有迟疑地朝这边走来,虽说眼见叶殊在服用什么药物、闭眼调息,他们不便打扰,可不是还有晏长澜么?晏长澜与叶殊乃是道侣,有什么不解之处,询问晏长澜想必也是一样的。 晏长澜还是守在叶殊的旁边,看到自家爱侣服用了涅金蜂蜜、脸色也恢复了大半后,才放心下来。再抬眼时,就对上了杜明恒他们的。 他朝众位同门笑了笑,打过招呼:“杜师兄,各位师兄师姐。” 夏文骥凑过来,视线落在晏长澜抱着的圆盘上不动,像是想要看看这圆盘与寻常的罗盘有多少不同之处。 这一看果然发现,上面除了一道天然禁制外,其他还有很多清晰的图纹,一圈一圈的,很有些玄妙的感觉。 晏长澜也没收起罗盘,反而干脆给了夏文骥一个,让他拿在手里看去。 夏文骥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拒绝,就捧在掌心仔细观察——不仅是想仔细观察这圆盘,也因为他从前所拥有的法宝都是师尊赏赐或者自己在宗门用流云点换取的,还从来不曾看过“刚出炉”的没经过几人之手的呢。 宫舞儿等几个也很好奇,晏长澜没吝啬,干脆地一人发了一个,让他们看去。就连先前待得比较远、现下也走过来的郁枫,也同样接过一块查看。 晏长澜笑道:“几位师兄师姐也可以输入法力感受一番,如今阿拙刚炼制出来,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用处。” 杜明恒等人原本只用肉眼去看,即便好奇也不会随意灌注法力进去,可现下晏长澜主动提出,他们才依言而为,满足各自的探索之意。 盏茶时间后,性子活跃的夏文骥就先开口了:“嘿,你们瞧,这最中心的地方挤着好几个红点,又还有一个蓝点。”他推测,“我们几个也凑在一起,你们看这红点蓝点的数目,可正是代表了咱们几个?” 宫舞儿同样数过了,这时掰着指头算道:“红点是咱们金丹期的修士,蓝点就是杜师兄吧,元婴期的修士。” 水绣薇指着相邻的两个红点说道:“还有此处,有个红点颜色淡些,还有一个深些,由其方位来看,淡些的是宫师妹,金丹二转,深些的是我,金丹三转。” 众人这般一看,还真是如此。 郁枫却看向与挤在一起的几个红蓝点稍远处的两个红点,诧异地说:“看这代表叶晏两位师弟的红点周围还有两三个金色光点,有的淡些有的浓些……它们大多都与叶师弟相距极近,似乎还有几个更浅的灰色光点。在与晏师弟极近之处,也有一个金色光点。” 宫舞儿蹙起秀眉:“倘若这些红蓝光点是指咱们,金色和灰色的又是什么?” 水绣薇几个也思索起来。 倒是杜明恒,灵光闪现间反应过来,说道:“大约是妖兽。” 夏文骥一愣:“妖兽?”他忽而明白了,“契约妖兽么?可我也带了契约妖兽,怎么就没有金色光点在?” 杜明恒道:“想必你的契约妖兽都已被收起来了,不曾释放出来,也就不曾被罗盘所捕捉。” 夏文骥顿时恍然:“可能还真是。” 宫舞儿、水绣薇她们也都觉得是这个道理,因为她们虽然也都带着契约妖兽,可那些妖兽也的确都被收在御兽牌里随身携带着。 众人议论之事并未刻意小声,晏长澜自也都听见了,他笑了笑,微微抬起手腕。 在那处,一颗蟒头“嗖”地探出来,又“嗖”地缩回去。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情景,登时明白,原来晏师弟所契约的是一头妖蟒,且妖蟒一直缩小了身形,就缠绕在晏师弟的手腕上。 如此说来…… 那位叶大师不止契约了一头妖兽,且那些妖兽还都没被收起来,就藏在他的身边。 就在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圆盘的用处时,叶殊也总算是将法力补足了一半有余,也就分出心神,一边调息一边睁开了眼。 叶殊淡淡解说道:“此圆盘我将之命名为寻踪盘,能探查方圆千里之内的妖兽与修士的气息,以光点显现。其圆形纹路层层向外,每一圈皆代表十里之遥。其中筑基修士为褐色光点,金丹修士为红点,元婴修士为蓝点。妖兽凡是在一境以下的,皆为灰色光点,一境的为金色光点,二境的为紫色光点。同一境界中,实力越强的生灵其光点的色泽越深。”说到这,他稍顿了顿,“倘若是邪修,不论其是开灵妖兽所化还是人修,其光点俱是黑色,金丹邪修的光点为纯黑色,元婴邪修的光点为黑色外面再套一层血色。” 杜明恒等人没想到,叶殊这圆盘竟然不仅仅只分辨妖兽和人修,就连邪修也特别显露出来。 这一瞬,他们忽然明白了过来。 叶大师所弄出来这圆盘的主要原因,恐怕并不是为了分辨附近生灵的修为强弱而已…… 更重要的,还是这秘境里的邪修。 果然,叶殊又道:“此物还算有些用处,如今难得在此间相遇,也是有缘,我与长澜便各送几位师兄师姐一面寻踪盘,还望莫要嫌弃。” 众流云宗弟子本还在仔细听叶殊的解说与自己的推测有何异同之处,孰料听到最后,叶殊竟要送他们一件——在这秘境里,寻踪盘的好处众人皆知,他们已想着要问这位叶大师购买一面,如今却…… 这…… 第 837 章 杜明恒的打听 除却早年总是心怀感激的晏长澜以外,叶殊从不耐烦劝哄他人。因此这好言相劝之事,也就落在了晏长澜的身上。 晏长澜气质冷峻,行事却很周全,这时与几位同门师兄师姐一番言说,也将他们说得通了,都将这寻踪盘收下来。 杜明恒等人糊里糊涂将东西拿了后,再看这一身凛冽的剑修,神情就不由微妙起来。 晏长澜笑道:“我等共过祸福的,阿拙随手炼制,也就随手相赠,不必客套。不过余下还有十二件,或许可以卖个价钱。我和阿拙刚入内门不久,也无什么人脉,许是要劳烦诸位帮忙将之出手了。” 杜明恒等人都有些赧然,他们倒也谈不上共了“祸”…… 不过,众人也都笑道:“这有何难?寻踪盘在秘境中很是有用,日后遇见了什么危难,多少也能有几分助力,用途颇多,想必还是很能被人所喜的。再者……” 有人轻叹一声:“再者,莫看我等在此地得了机缘,但这秘境还有些时日可以探索,有了这寻踪盘,我等或许可以先发制人,主动寻那些邪修,将其铲除。” 晏长澜自然是一边应和,一边谢过。 于是,另外十二块寻踪盘中留下一件,还有十一件都分别交给了杜明恒等人。 杜明恒几人也爽快拿去。 这时候,众人才提起先前震惊他们之事。 还是杜明恒看向叶殊,开口相询:“我有一事想问,不知是否唐突?” 叶殊道:“但问无妨。” 杜明恒也就直接问道:“叶师弟——不,我现下该叫你‘叶大师’才是。”他略顿了顿,“不知叶大师你可能炼制中品、上品的法宝?” ——常人在见到一位炼器大师能炼制出下品法宝时,往往不会直接再详细问他可能炼制中上品的,但叶殊并非只勉强炼制出一件,而是十来件同时成功,正是他们几个流云宗弟子私下里所言的“深不可测”。何况杜明恒始终在一旁瞧着众多同门挑选资源,也见到叶殊挑选的炼材,他虽不是炼器师,却能认出其中有大半都是炼制上品法宝的,当然就更有猜测——依照他的想法,叶殊至少也是能炼制出中品、尝试炼制上品。他如此细问,应是算不得冒犯的。 果然叶殊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之色,而是点头应道:“中品上品皆可炼制。” 杜明恒虽说早就有所猜测,但真正听见后,仍旧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喜色:“不愧是能一次炼制十余件法宝的叶大师,技艺果真不同寻常。”他深吸一口气,又轻声询问,“既如此,又不知叶大师是否能替修士量身炼制法宝……是否接受这炼制法宝的单子?” 叶殊看了他一眼,又微微颔首:“可以。单子也可接受,只是我与长澜需要闭关或是出行历练之际,倘若下单之人等不得,也会先行退单就是。” 杜明恒在听得“只是”二字时,心中还有些忐忑,可听完后续言语后,又放下心来。炼器大师也是修士,自然也常常会有闭关历练之举,退单这事实属寻常——有些脾气古怪的炼器大师莫说是因故退单了,一时陷入瓶颈或是心绪不静、没什么灵机闪现时,也往往会有将所接下的单子尽数退掉之事。更甚至……直接随意炼制,又随手失败。 如今叶大师这点要求,实属再寻常不过了。 杜明恒便再问:“不知若要在叶大师之处下单,酬劳几何?” 叶殊道:“与其他同等炼器大师相当即可。” 这时还是晏长澜在一旁补充:“大抵收灵石,若灵石一时不凑手,也收天材地宝、各类炼材、阵道相关且我等手中没有的资源。” 杜明恒了然,都一一记下。 却听叶殊补充一句:“风雷属性相关的天材地宝亦可一观,灵石以风灵石优先。” 杜明恒一听便知道这两位的心中所想,不禁又感慨起他们彼此之间的情谊来。就连在这收取酬劳之处,也要互相替对方着想,不分你我的…… · 杜明恒之所以连问这许多,并非仅仅为了自己,一旁的宫舞儿等人也都听着,亦全都将一应细节都记在心里。 众多弟子也都不傻,在这一番对话下来,他们既能明白叶殊的炼器技艺极其高超,也明白了这位叶大师是很愿意接单的,否则也不会在他们面前展露一二不是?难得现下还有不怎么忙碌的炼器大师在,他们作为一同找过奇遇的同门,自然应当抓住这个机会,跟对方交好是一方面,多考虑考虑早早下单子也是一方面。 随后,郁枫走近一步,先主动与叶殊说话:“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叶大师莫先怠慢。” 叶殊道:“你说。” 郁枫就直言道:“方才我换取几件上古音修法宝,各自尝试一番,然而其中虽有与我颇为契合者,却也不能完全契合,不能点明我心中之道。如今我还剩下些成绩点,就想要在余下那些资源中挑选几种可以用做炼材的宝物,以便于来日请一位炼器大师替我量身炼制一件法宝。”他话语清晰,也带着十分诚恳,“我不通炼器之道,也不知看中的那些是否合适,一旦挑选错了,恐怕就很是浪费了。故而我想请叶大师替我掌眼,能挑选出合适的炼材。” 叶殊了然。 在灵域,固然炼器大师们往往对外接单都是为了给人炼器,但天底下的炼材太多,寻常修士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便也会有人带着炼材上门,请炼器大师帮着鉴定、挑选。如今他就在此处,郁枫一时看花了眼,请他帮着看一看,确在情理之中。 于是,叶殊略点头:“可以。” 郁枫登时露出笑容,取出来十块中品灵石,作为酬劳。 叶殊摆摆手:“此不在外界,也无外人,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郁枫当然不能让人白费心思,连连推拒。 叶殊也就不跟他啰嗦,自其中拿了一块便罢。 郁枫明白叶殊之意,也就只好收了其他的。 叶殊没有急着立刻帮郁枫选择,而是先询问了郁枫的灵根具体属性、所修炼功法属性、炼体所修功法、是否会很快更改功法等等。 郁枫自然都一一答了,明白只有叶殊知道了这些,替他挑选的炼材才能更合适。 叶殊问过了这些,又让郁枫将先前他想要而无法抉择的那些炼材尽数指出。 郁枫同样指出。 叶殊仔细看过,先一一从其外观上分辨出其是否有其他变化……他虽然学识称得上渊博,对于炼器一道也很精通、擅长挑选炼材,但这些炼材传自上古,却未必每一种他都认得。若他不认识又不能确定的,即便瞧着再好,他也会先将其排除。 大约盏茶时间过后,叶殊点出来三件,说道:“这几种与你属性、功法都算贴合,有一件中品法宝炼材,两件上品法宝炼材。” 郁枫立刻看过去。 只见这位叶大师替他挑选的都是颇为大件的,其中一件中品、一件上品炼材都是颇为粗壮的树干,且树干上都带着稍短的枝杈,有光华内敛的也有流光溢彩的,但毋庸置疑,都是品相不俗,让他颇为心仪。 叶殊道:“如今你还没决定本命法宝是何种乐器,那便挑选可以炼制数种不同乐器的灵木。这两种灵木若化为乐器后,音色都堪称清越明亮,可制作琵琶琴箫之类,弦管皆可。” 郁枫当然明白其中之意,赶紧用石叶对着这两种炼材,将它们迅速换取下来。 叶殊又轻点另外一样,乃是一束仿若丝线一般的物事。 同时,他也在介绍此物:“这是上古龙蛛的蛛丝,质地极为坚韧,它可以炼制上品法宝,但若是先充作中品法宝的炼材也无不可——介时可以重新拆下,再用在上品法宝上。用此物为弦,只消简单炮制,即便日后再炼,依旧可以将旧宝熔炼到新宝之中,不会发生属性上的改变。” 郁枫没认出这是上古龙蛛的蛛丝,先前看中也只是心有所感,觉得这丝线看着极好,应当可用作弦乐器的琴弦等,但还有其他几种丝线,同样极好,他不能选定。如今听叶殊一说,就明白这种上品炼材的用途颇多,于他而言甚至可以在数个大境界里连续使用,不必他再去接连换弦……于他而言,也的确是相当合适,挑它最为妥当了。 因此,郁枫更是毫不迟疑地用石叶将之对准,小心地换取下来,又小心地收入了自己的储物戒中,留待日后使用。 到这时,郁枫才松了口气,把余下的没几个成绩点都换成了灵石。 他是个心细之人,没换成寻常的灵石,而是换成了中品风灵石,又将之直接交到了叶殊的手里。 郁枫说道:“多谢叶大师相助,这几块灵石只是遗留之物,为一点心意,还请叶大师收下。”他一笑又道,“也要在叶大师这里下个单子,先炼制一件中品法宝。” 叶殊看向他,收下来风灵石,问他:“你想炼制什么?” 郁枫道:“我有一个师姐,此次未能进入秘境,她不久将要生辰,我便想替她炼制一件首饰类的防御法宝,作为贺礼。” 杜明恒在旁边微怔。 两人同在一位师尊门下,郁枫的师姐,当然也是杜明恒的亲传同门。而他们师尊的女弟子也只有这一位,的确不久就要生辰。 杜明恒与那位师妹关系不错,自也准备了生辰贺礼,但没想到才刚拜师不久的郁师弟也会要送,还在此处就下了单子。 第 838 章 纷纷下订单 叶殊应下来,道:“想要什么首饰?” 郁枫想了想,回答:“钗簪、环佩、镯子、吊坠皆可。叶大师何种顺手,便炼制何种吧。” 叶殊也就点头道:“你何时要?若是你着急,即便在秘境之中,我也可抽空给你炼制出来,离开秘境后交给你就是。” 郁枫一愣,难以置信地追问一句:“在秘境里就可以炼制么?” 叶殊道:“自然可以。” 郁枫想起先前叶殊炼制十来件下品法宝也没用上多久,如今换作中品,时间固然要比下品长些,但或许也用不上太久?秘境里还能待上不少时日,或许还真可以。 只是如此一来,倘若不慎耽误了叶大师的其他机缘,就是他的不是了。 郁枫连忙说道:“倒不是很着急,师姐的生辰在两月之后,离开秘境再炼制也不迟。不过若是在秘境开启的时日还超过两月,就要劳烦叶大师先炼制了……” 叶殊没有意见,又道:“你那师姐是什么属性,要何种防御,是你出炼材抑或是我这里出,是否要量身炼制,天然神通几个为佳?” 这一番问话,郁枫都仔细听了,也都仔细回答:“师姐是木土双灵根,防御为木属性、土属性皆可,我这里木属性、土属性的炼材都有,叶大师任选就是。师姐此刻不在,我拜师时间不长,对她所会的秘技不很了解,故而不必量身炼制,但那防御之力须得自行激发……一旦有力量朝着师姐攻击,就有神通能将之抵挡于肉身之外,且消耗修士的法力越少越好。而那天然神通的数目……”他顿了一顿,“叶大师,莫非你能在炼制时便有所控制么?” 叶殊既然要兜揽生意,也无须藏拙,便道:“未必能次次精准控制,但一到三个天然禁制大约不会有差。若要四个禁制,多数可以操控,若是要满五个禁制,则看机缘。” 这一席话,不仅郁枫听了震撼,一直在旁边没有插话的杜明恒、宫舞儿等人都很震惊。他们都不会想到,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叶师弟、叶大师,他的技艺远不止他们所见到的这般高明,甚至还可以达到几近随心所欲的地步! 能操控天然神通的数目? 等闲的炼器大师,绝对无法做到。 郁枫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劳烦叶大师费心,若能有三个以上的禁制便能心满意足了。” 叶殊颔首:“我尽力而为。” 随后,郁枫也不多说,微微拂袖,面前就悬浮着足有十多种的中品法宝炼材。 这里面并不包含叶殊先前替他挑选的灵木,但其他品种的灵木也有数种,大抵都是他遇见了就将之采集,留待日后各有用处的。 叶殊扫过一眼,就从里面挑出了两块灵矿。 其中一块色呈碧绿,另一块也是碧色,其属性与先前那块有所区别,但色泽却很是相似。 两块灵矿乍眼看去,似玉非玉,似木非木。 只单单是炼材,就已然很是美丽了。 选定后,叶殊说道:“主材两样即可,若需辅助之物,自有我出。待我炼成以后,你可来我和长澜的住处取走此物,也可告知你之住处,留下信物,我差遣仆婢送上门去。” 郁枫爽朗一笑:“哪能还劳烦叶大师派人?待你炼成后,传讯于我,我便上门亲取。” 叶殊颔首:“那便如此。” 两人说定后,分别将取用的、剩下的炼材收回。 这时候,杜明恒也开口道:“叶大师,我也想下个单子,可否?” 叶殊看向他,神情依旧如常:“当然。” 杜明恒便也笑道:“不瞒叶大师,我也想定制一件首饰,与郁师弟送给同一人的。我原本想着送一件为他宝物,但思来想去,也不如送上法宝合适。为免与郁师弟送得重了,便还是请叶大师出手,炼成个也为防御法宝、又能与郁师弟定下的那个不相重复的。”他询问道,“不知叶大师可方便?” 叶殊道:“无妨。” 杜明恒就如同郁枫一般动作,也放出来许多炼材。 叶殊从里面挑选了几种合用的,几乎并无犹豫,选得相当利落。 郁枫、杜明恒师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不由都有些期待起来。 · 先前郁枫提出请叶殊帮着给师姐炼制防御法宝,其实是一时兴起。 那位师姐名叫席灵凤,和杜明恒一样也是元婴修士,木土属性,早早定下的本命法宝是一件上古之物,与她属性贴合,也是一件攻伐之宝。 但这件宝物有个麻烦,便是一旦使用后总有些力量余波会反噬其主,也让席灵凤每每用此宝攻杀敌人时,敌人受罪八分,她自己受罪两分。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一旦处于形势险峻之际,对她就很不利。 因此,席灵凤不仅自身平日里要常常锤炼肉身,也需要不少能自行激发的防御法宝。 修士庆贺生辰并非年年都有,但一位元婴境界的修士,整十的寿辰也是有些要紧的。席灵凤今年便是整十之寿,同门、好友们当然也会惦记着些。 至于在这寿辰中送什么贺礼…… 众人给席灵凤的往往都会是有助于炼体的或是一些防御上的宝物。 郁枫拜师时间也才不到一年,刚好碰上师姐的整十寿辰,早已想着要送什么贺礼。先前他曾打听,想着送一些炼体的灵药,但现下碰上了一位炼器大师,也就有了更好的打算。 中品防御法宝比起那些灵药来,更显得他这做师弟的诚心,而且……他也可以借机瞧一瞧叶大师在女修的首饰法宝炼制上技艺是否精妙。 依照郁枫的想法,倘若叶大师炼制出的首饰法宝外形精美又威力甚强,师姐也不必再总是忧愁种种法宝挂在身上过于累赘又太过显眼了——女修满身环佩、满头珠钗,也是寻常之事。 · 杜明恒在郁枫下单子之后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觉得颇有道理。于是他干脆就将先前准备的生辰贺礼搁置,同样寻叶殊下了个订单。 多送一件中品法宝首饰给席师妹,想来于席师妹而言也是更好的贺礼。 之后的师兄弟两人眼见叶殊答应得干脆,挑选的手法也极为利落,似乎在他们提出之后就很快有了想法,自然就对叶殊的技艺更加期待。 他们很想知道,这位叶大师最终会炼制出什么样的法宝来…… · 杜明恒同样给了定金,是十块中品灵石,至于如何取宝,也跟郁枫一样,等着叶殊将法宝炼成之后传讯通知。 眼见这对师兄弟都兴致勃勃地下了订单,宫舞儿、夏文骥和水绣薇也都生出了几分想法来。但水绣薇已然有了一件古宝,一时半刻的还要将手中积蓄花费在转修上,尽管很有念想,却还是狠心斩断了这想法。 宫舞儿和夏文骥却很快也问叶殊下了订单,给他们自己各自定下一件中品法宝——哪怕他们如今还只是金丹期的修为,用的该是下品法宝,可他们日后晋级元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何不能提前筹谋呢?更何况,他们在这秘境里搜集到了许多资源,家底丰厚不少,难得遇见炼器大师,若不早早给自己定下,待日后叶大师声名鹊起、订单无数,他们那时候再来下定,谁知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若那时候叶大师恰好历练不在,于他们而言岂不是天大的损失? 早定早好,早早地磨合一段时日,待两人成为元婴修士后,就能如臂使指,不必还要花费许多时间在熟悉法宝上了。 因此,叶殊又将宫舞儿、夏文骥的定金各收下十块中品灵石,此外也都询问了他们对法宝的需求等事。 将订单接下后,宫舞儿他们几个又寻晏长澜借阅了破岳宗的镇宗功法,同样都花费了一百中品灵石。这镇宗的炼体功法任何灵根都可以修炼,他们看过后若是决定修炼,只出这点灵石实在是大赚特赚的。而纵然看过后选择不去修炼,能提前感知一番那等功法的威能,也能从中得到许多体悟,待选择其他功法时,也更能心里有数…… · 到此刻,众人的成绩点花光了,在此处停留也再没有用处。 杜明恒取出留影石,将这殿中的一切尽数记下,外面的石林、石碑、推门的情景,也都在先前就被他录制下来。 待回去宗门里,他自然会将这类传承之地的信息统统上报宗门,即便殿中已然被换走了许多资源,可留下来的资源依旧十分可观,足够许多流云宗弟子过来换取了——就连悬浮的影像中那些资源的形貌,也统统都被他收录。 可想而知,等这秘境再一次开启时,想要进来的弟子就可以花费流云点在宗门里换取消息,也就可以知道这破岳殿中可以得到什么宝物。一旦他们有所需求,就能直接来到此处,提前一步,将之换走……若是没有其他宗门之人发现此处,这里甚至可以成为他们流云宗独有的历练寻宝之地! 叶殊等人也都在这里等着杜明恒,待他尽数录下后,众人才一起离开这座破岳殿。 待所有人都出去殿门后,土地再次震动起来。 整座大殿就像是之前出现时那样,又一点点地没入了土地。 同门数人一起走出了石林,看见林外的景色时,这一刻都觉得心情很是畅快。 叶晏二人无意和杜明恒他们同行历练,杜明恒等人也都明白,故而双方在林外互相告辞。 而杜明恒等人帮着叶殊出售那些法宝的所得也无须担忧,双方都明白,出秘境以后,杜明恒他们总是有法子送还的。 第 839 章 连杀邪修 跟杜明恒等人分别后,叶殊和晏长澜朝着另一边行去。 晏长澜一向是跟随叶殊的行动而为,故而也不多言,只守在一侧。 叶殊这时却将留着的寻踪盘取了出来,将法力灌注。 晏长澜心领神会,说道:“阿拙,要主动去寻那些邪修么?” 叶殊知道道侣与自己向来默契,但如今自己还未出声、对方便立时明白他心里所想,他心情也颇为愉悦。 因此,他微微点头:“虽不知秘境何时关闭,不过你我已在此处收获极多,此后也无须再胡乱搜寻资源,就依照这寻踪盘寻找邪修的方向去,路上若能遇见资源便将其取之,若遇不上资源,待碰见邪修之后将其杀之,也为我正道的门派添两分助力。” 晏长澜并无异议,果断应声:“好。” 随后,叶殊自后颈处将凶面蛛蝎取下抛至地面。 凶面蛛蝎转瞬化为巨蝎,由得二人落在其上,遂摇头摆尾,一路朝叶殊所指方向奔行而去。 · 于叶殊和晏长澜而言,只要能寻得邪修,将其诛杀并不为难。 这秘境里面,境界最高也不过元婴期,他们两个固然还无法对上元婴修士,却有许多符宝在手,其威力足够他们应对秘境之内的任何危险。 而除却元婴以外的任何金丹邪修,理应都不在话下——哪怕有万一可能,他们单个难以应对,那么一同应对也可。何况还有两条妖蟒、凶面蛛蝎以及啮牙凶虫等相助,也当畅通无阻的。 · 一个面目阴鸷的绿袍邪修正在追逐一头妖兽,那妖兽身上血迹斑斑,一股股黑气萦绕在它的身上,让它一边奔跑,一边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这般下去,待这头妖兽被黑气杀死时,就会生成极为强大的血煞之力,成为十分适合邪修修炼的材料。 正这时,一道剑光突然从后方破空而来,随之逼近的是可怖的雷电。 绿袍邪修身躯陡然一震,连忙驾驭血光朝一侧扑去,但饶是如此,他的反应依旧比不过剑光般快,那剑光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胛,而剑光中裹着的雷电瞬时电灼着他的创口,发出“嗞嗞”的响声。焦糊的气息扑鼻而来,那种体内法力被雷电击溃、侵蚀的痛苦,让绿袍邪修的面目陡然变得扭曲起来。 “什么人?”绿袍邪修厉声喝道,同时手中擎起一根血红色的骷髅杖,迸发出一道惨绿色的血光,猛然朝着剑光的来处扑击。 然而又是数道剑光接连而来,一瞬击碎这道血光,其去势未尽,爆发出的力量连绵不断,再次朝他袭来。 绿袍邪修运起身法,迅速闪动,可惜剑光中似乎带着一种奇异又磅礴的气势,让他在闪动的刹那仿佛被压制住一般,停顿了一霎——也正是这一霎,另几道剑光纷纷刺来,有一剑削掉了他拿着骷髅杖的手臂,又有三剑分别刺穿了他的腹部与两条大腿。 同一时刻,一个身披青紫光芒的高大剑修现身于绿袍邪修的身前,右手重剑横扫而来,剑风极为凌厉,一闪出现了七八道剑影,几乎将绿袍邪修笼罩得密不透风一般。 绿袍邪修没料到会遇见这等敌人,他最为倚仗的法宝跌落在地,后面又被连绵攻势打断了自己的种种动作,一时间竟难以反击。但他到底也是经历了许多厮杀之人,当机立断咬断自己的舌头,一口精血喷出,那骷髅杖就犹如被什么物事召唤而起般,迅速地弹高,飞回绿袍邪修的另一只手……只是剑修反应更快,在那口精血喷出的刹那已仿若有了预判,在绿袍邪修刚抓住骷髅杖的瞬间,又是刷刷几剑过去,将他另一只臂膀也斩断。 绿袍邪修目眦欲裂。 高大剑修面目冷酷,重剑出时迅猛无比,一剑比一剑更快,一剑比一剑更加强势。 绿袍邪修张口喷出数道黑烟,奈何还未接近就先被雷光驱散,他又爆开数块血肉化为血孽之力,依旧是才刚逼近剑修,就被剑气驱逐,再在雷光中崩溃……林林总总他使出许多种手段,却没有一种能奈何剑修,反倒是处处都被克制。 最终,剑修一剑贯出,直捅入绿袍邪修的丹田之内,就将其的金丹绞碎。 绿袍邪修再不能使出一点法力,双目圆睁,轰然倒地死去。 剑修立在尸体前,收起了长剑。同时他摊开手掌,有一道雷光从掌心迸发,将尸体罩住。 雷光轰鸣中,整具身体灰飞烟灭。 不论邪修是否还藏着什么其他保命的压箱底手段,都再没有一点能够保存。 他死得透透的了。 到这时,又有个青衫修士来到了剑修的身边,看一眼手中的罗盘,轻声说道:“走吧。” 剑修朝他一笑,取走地面上遗留的储物之物,把内中资源焚烧的焚烧、处理的处理,又跟青衫修士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两人都不曾停留,也没有将注意力落在不远处那遍体鳞伤、无力逃命的妖兽身上。 那妖兽的眼中闪动着灵慧的光芒,分明是一头开灵妖兽。 这时没有了邪修的追杀,两个正道修士也没有对他出手,他勉强支撑身体走一段,大约是能保住性命的…… 开灵妖兽正颤颤巍巍地直起身体时,忽然间,有一条小妖蟒游到了他的面前。 小妖蟒的口中衔着一株灵药,一口吐在了他的面前。 随后,小妖蟒蜿蜒地游走,竟是朝着那两个正道修士而去。 开灵妖兽愣了愣,低下头,将灵药吃掉……他的伤势,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许多。 · 秘境中的开灵妖兽非常罕见,叶殊和晏长澜也没想到会遇见一头被邪修虐杀的开灵妖鹿。这头妖鹿瞧着性情温和,身上也没有多少血气,且有了灵智、算是妖修……被邪修盯上,也实在是倒霉透顶。 两人无意再去给这妖鹿“雪上加霜”,就随手拿了一株从前存着的疗伤灵草,吩咐蛟云送去。 这也算是彼此之间的一点微薄的缘分了。 · 一处布满了云雾的山谷。 巨大的妖蜃在其中盘踞,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一个血衣邪修落在谷中,与这妖蜃激烈拼杀。虽说妖蜃有迷惑之力,但血衣邪修一摇血幡,无数恶鬼狰狞而出,将那迷雾吸入,再扑上妖蜃,疯狂撕咬。 短短一炷香时间,妖蜃已然死在群鬼围攻之下。 血衣邪修走上前去,便将蜃壳打开,刨出了里面碗口大的珠子。 这妖蜃常吃血食,珠子也是一颗充满了血气之物,于血衣邪修的修炼大有好处。 但就在此刻,谷外却有人逐渐接近,一眼瞧见了血衣邪修。 血衣邪修瞬间化为一道血影,眨眼工夫就从一侧掠走,显然并无在此处与人厮杀之意。但这血衣邪修反应快,来人的动作更快。 一股无形之力骤然笼罩而来,血影霎时被禁锢,在方圆三尺之地胡乱游窜,却根本逃不出这一片空间。随后这空间忽然坍塌,就仿佛是什么力量湮灭了,连同这空间里的血影也要一同湮灭——血影立刻将那还未收起的血幡裹在自己身上,抵抗这空间的挤压。然而急剧的痛苦依旧将他席卷,整个血幡变成了碎片,藏身其中的血影也消失了大半。 小半个血影仍未死心,察觉那股力量将自己重创后便消失,他立即明白这一招力量已尽,便立时再次遁走,试图在下一招袭来时逃离。可惜几乎同一时刻,一道夹着雷光的剑气逼迫而来,直接将血影绞成了粉碎。 血衣邪修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自己居然这般轻易就被人杀死了。 在这时,他手头拿着的那颗珠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储物戒,就已然滚落出去。 · 叶殊和晏长澜走到那颗血红色的珠子前。 晏长澜伸手一招,将血色的蜃珠拿到了手里,转交给叶殊。 刚刚把血影打个半死的是叶殊,紧跟着把他绞杀的是晏长澜。 也是这血衣邪修运道不好,他最擅长的是化身血影遁走保命,偏生遇见了能用极其复杂的、蕴含许多阵法奥妙的阵湮劫指将人一瞬困住的叶殊,一指成阵一指湮灭,血衣邪修哪怕用法宝护持自己,可那法宝防御之力比不上内中恶鬼的攻伐之能,相对阵湮劫指来也显得脆弱,当然立即就被毁灭。而且叶殊是想要一击必杀的,所以使用阵湮劫指是没怎么留力,才有那法宝破坏后依旧存留的许多余威,把血影重创至那般模样——然后晏长澜默契配合,一剑收尾——附着了雷之真意的剑气,对邪修的杀伤之力极强。 叶殊这边将蜃珠收好,那边晏长澜又在地面捡到了一枚储物戒,是来自那邪修的,并未在阵湮劫指中毁去。 这枚储物戒二人并未留下,依旧是将其中资源收拢一番,又离开了这个山谷。 · 一个邪修正在采摘一树琉璃杏,尽管这种杏子并非邪修最喜爱的修炼资源,本身却也颇有价值。邪修既然遇上,当然不会错过。 正此刻,一个剑修赫然突袭,这邪修不得不抽身抵挡,然而剑修的实力极为强大,第一击时就攻他不备,把他重创。随后一剑强过一剑,邪修很快就不能抵挡,陨落在他的剑下。 接下来,一如之前的数次一般,跟着剑修同来的青衫修士以真火将他尸身焚毁,两人又将他所有存在身上的资源取走。 · 叶殊和晏长澜借助寻踪盘的威力,在秘境里接连找到邪修的踪迹。每次寻到的都是他们足以应付的对手,也每每都能将其杀死。 第 840 章 救助正道修士 另一边,杜明恒和宫舞儿等人也准备分开行动。 倒不是旁的,元婴修士所需要的资源、所能探索的险地与金丹修士是不同的,杜明恒能去之处与宫舞儿等人也有很大差别。 这时候,类传承之地的好处已被自家宗门的师弟师妹们得到,杜明恒先前被邪佛子堵住打落了境界、险些与之同归于尽,现下心中犹有不快,又有了能够寻踪的罗盘法宝在手,他就有心联络宗门里另几个进入此地的元婴弟子,与他们合力除邪。 如此一来,就更加危险。 种种缘由之下,宫舞儿等人都很利落地与之告别。 四个金丹弟子每个手中除了自己的那块寻踪盘外,还各自都带了两个,杜明恒则是三个。待他们再遇见新的、其他正道宗门后,就会各自斟酌如何行事了。 这十来个寻踪盘,也都会让它们发挥充分的作用。 · 宫舞儿盯着寻踪盘上的众多光点,急促地说:“快快快!我们往东南方向去,还有一百多里,有同道在被邪修加害!” 郁枫当下召唤出一头巨大而凶猛的妖狮,邀请众人坐上它的后背,扬声说:“迅风狮跑得极快,都过来,我们一起去!” 水绣薇、宫舞儿与夏文骥也没有丝毫犹豫,都纵身一跃,在妖狮疾奔前的刹那落在了郁枫的身后,眨眼间就和妖狮一起来到好几里之外。 一行四人并不知道被追杀的正道修士属于哪个门派,但从光点可以看出大约是同道中人也就足够——不论如何,在这秘境里面,绝不能让“道消魔长”就是。 · 没过多久,因着寻踪盘所显示的方向十分准确,妖狮听从郁枫命令而行,中间并未绕什么弯子,也能躲开或许会与他们造成冲突的妖兽,一路自然很是顺利。 在妖狮赶到那处时,正好见到一对师兄妹正互相依靠着四面黑旗困在其中。 四面黑旗的后方,各有一个长相丑陋的邪道男修竖起手指念念有词,他们每次念诵一遍那诡谲的音节,黑旗上都会绽放一片黑光。 黑旗之内,几道血气缠绕成数条血色的蛟龙,围绕着师兄妹两个撕咬,每一次撕咬后,师兄妹身上的伤口也会变成黑色,不断地侵蚀他们的肉身。 仔细看去,黑旗里的师兄妹都是金丹二转修士,而四个邪道男修固然只在金丹一转,可他们修炼的似乎是同一种功法,一同操纵黑旗时,就牢牢地将师兄妹两个压制在黑旗之内,一点点地要将他们“啃噬”殆尽。 这般下去,师兄妹两个大约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只看他们的面上笼罩着一层黑气,通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就可以明白…… · 先前宫舞儿那般急切地催促,正是因着发现那寻踪盘上的红色光点原本明亮,却肉眼可见地光芒逐渐暗淡,可以证明那两位同道在四个邪修的堵截之下已受了不轻的伤势,只怕是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现下妖狮赶到,众流云宗弟子一看,果然那师兄妹两个已是重伤! 当下里,宫舞儿等人全无犹豫,迅速出手! 宫舞儿猛然急掠而出,双刀一展,就像是一头捕食猎物的妖螳螂,赫然挥洒出一片凛冽的刀光!刀光过处,最近的那面黑旗后面的邪修竖指掐诀的那根手臂就被刀光劈中,即便那邪修察觉危机迅速躲闪,也依旧被刀光切断了一层厚厚的皮肉,就连骨头也被斩断了半截! 邪修发出一声怒吼,不得已断开了对黑旗的操控。 另外三个邪修也分别被一位流云宗弟子袭击,有的是被斧头从天而降劈上了头壳,有的是地面赫然出现了数根土刺,直接刺穿了他的脚底,还有的是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声音,脑中“嗡”的一响,顿时一片空白,浑身都使不出力气…… 不管邪修们在这四个流云宗弟子的突袭下受伤的轻重,他们所操控的黑旗却都与他们断了联系,其中的血色蛟龙再不能同先前一般展露威能,而被困住的师兄妹两个则是精神一振,不再和先前一般内心绝望、想什么什么时候自爆毁掉黑旗了。 于是,师兄妹两个双眼对视,换了其他的法术,朝着黑旗攻击而去。 也正是抓住了这机会,师兄妹两个痛快地将黑旗毁掉,即便伤势因此又更重了几分,心里也都痛快得很。四个邪修被宫舞儿四人缠住争斗,根本无法保住黑旗,在黑旗毁损后,他们遭逢牵连,都被反噬,更落在了下风。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宫舞儿四人顺利将四个邪修尽数杀死,也都毁灭了他们的尸身神魂,让他们彻底消亡。 至此刻,那对已无力出战的师兄妹才互相搀扶着走过来,向流云宗四人表示感激。 一番交谈后,众人知道,师兄妹两个是三流势力清霞门的弟子,进入秘境后一切也还顺利,但先前在采摘一种灵药时被那四个修罗门的邪修遇见,引发了那一场争斗。 清霞门的师兄妹一个叫洪济,一个叫邹湘,是出自同一个师尊的亲传师兄妹。遇见危难时,即便有抛下一人逃走的机会,双方也都不曾如此,而是并肩作战,不曾抛下对方。 如今被流云宗几人所救,师兄妹两个感激之余,也都奉上了谢礼。 与遇见玄英门时必然会索取谢礼不同,流云宗弟子救其他人时并不会有什么要求,对方愿意感谢,给多少谢礼他们也都不在乎。 这时宫舞儿等人随手接了,也没查看是什么,就同他们笑道:“既然两位没事,我们就此告辞了。之后两位伤愈后再去寻宝也多加小心,这次若非是我等有寻踪盘在手,也没法及时发现两位的情形,也不能赶过来了。” 这话一出,心思更敏锐的师妹邹湘就不由问出来:“寻踪盘?” 宫舞儿几人一笑,自腰间一摸,手里就都出现了一般无二的圆盘。 邹湘一愣,这寻踪盘怎么好似人手一件?莫非,这是流云宗内门弟子必备之物么? 她还是在心里这般想着,她那师兄洪济就已问出了口。 宫舞儿笑道:“倒不是宗门里配的,而是我宗有一位炼器大师炼制出来的。我等因着要在秘境里寻宝,为能更安全些,就问他买了一件。” 邹湘和洪济闻言,都有些心动:“不知……若是我等想要购买,是否能去贵宗请那位大师相助炼制?” 宫舞儿秀眉轻扬,说道:“你们当真想要?” 邹湘似乎听出了什么,立即说道:“当然。” 宫舞儿就又拿出来一块寻踪盘,说道:“那位大师见我等都要买这物事,又知道秘境里危险,临行前多给了我们几件,吩咐若是秘境中有人遇上了危险,可将此物出手。这寻踪盘乃是下品法宝,用处有些特殊,一件要上十块中品灵石即可。” 洪济和邹湘都听得发怔,但得了报价后,却都没什么犹豫的。 邹湘直接说道:“我与师兄一人一块,如何?” 宫舞儿却歉然一笑:“此物是为替我正道修士排忧解难的,两位既是同行,一面便足够用了。故而……” 邹湘了然,同时也更信了那句“有人危险出手此物”的话,就自己取出十块中品灵石,买下了宫舞儿手中的那面寻踪盘。 而后,宫舞儿几人也没在此处停留,在告知师兄妹两个如何使用寻踪盘,又拿出自己那块观察一番后,由妖狮载着,又一同朝着另外的方向而去。 邹湘和洪济看着自己寻踪盘上面几个光点远去,都是松了口气。 此物的确好用,尤其是他们还有伤势在身,用此物可以观察附近的危险,也能让他们在危险即将来临时提早发现、做出准备…… · 妖狮是个极好的代步妖兽,在郁枫的驭使下,师兄妹几人寻找落难的正道修士、落单可对付的邪修都十分方便。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们至少对十几拨正道修士提供了些助力,一起出手杀死的邪修也有上十数目,可谓收获丰厚。 与此同时,众人手里的寻踪盘,也卖出去了五块。 这七八块都是卖给了其他宗门甚至是散修,手里还余下来两块,则都是他们为自家宗门的弟子准备的。 可惜的是,先前众人所搭救的正道修士都不是流云宗的,某个晚上,在他们消耗到差不多时,便选择传讯给他们相熟的同门。 相熟的同门还以为他们遇上了什么危险,都来得很快,而来了以后,才知道几人是为了给他们推荐寻踪盘的…… 有个心直口快地就问:“既然是好东西,怎么不都留给咱们流云宗的同门?” 郁枫脾气挺温和,也就为他们解释道:“都留给自家没什么不好,但我们这回在秘境里势必要与邪修争个死后的,寻踪盘若是都由我们掌控,其他势力没有,应对起邪修来就很难占据先机。而我们将寻踪盘散给不同宗门,他们事后各自聚集起来,狙杀起邪修来就要便利许多,我们正道修士也能尽占上风了。” 那个心直口快的修士顿时恍然:“也是这个道理。” ——把寻踪盘分散给其他宗门,流云宗几个弟子也不怎么情愿,但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只能如此为之了。 随后,众人各自算了算,有两个新来的同门各自换取一块寻踪盘,又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甚至因着宫舞儿等人一同行动,郁枫和夏文骥都将自己的寻踪盘借给了熟人,待离开秘境后再让其还来…… 第 841 章 各方诛邪 有了寻踪盘为助力,众多正道宗门彼此间互相寻找也容易许多,还真有些同门能顺利地凑到一起。甚至有些时候,有修士从寻踪盘上发现远处的邪修和稍近的正道修士,还会先和正道修士会合,即便对方是自己并不认识的,也会邀请对方一起除邪。而邪修本就是极大的威胁,正道修士中但凡不是性情极为古怪的,也往往会答应邀请,同去将邪修除掉。 不过金丹修士们即便是分别除灭邪修,整体上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待元婴修士那边也得了寻踪盘后,就有了很大的不同。 · 杜明恒拿着三块寻踪盘,乘坐飞舟疾行。 罗盘上的光点不断地变化,让他对周围的实力分布了然于心。 他能发现,在八百多里之外,正好有一位元婴同道,但他未必要沿着直线过去——在稍靠右侧之处,有几个金丹期的邪修正聚在一处,他能顺手除去。 于是,杜明恒毫不迟疑,操控飞舟转换方向。 没过上多久,就离那几个邪修越来越近了。 · 抹掉那几个邪修就如同杜明恒所预料的一般容易。 在杜明恒吹出一曲笛音后,几个邪修体内就轰然发出数道闷响,即便他们各自都祭出不少护身宝物,也没能抵御,将法宝尽数毁损,其经脉也因此变得膨大起来。更甚至因着他们的意志不坚,轻易被笛音迷惑,彼此之间还经历一回厮杀,及至各自重伤、消耗了大半的法力后,才勉强清醒过来。 随后,杜明恒再以吹奏几声杀音,邪修们也就干脆地化为了数团碎肉。 一道火符丢过去后,碎肉也都化为灰烬。 杜明恒收缴了邪修们余下的储物之物,又重新乘坐飞舟,换了另一个方向——就在刚刚那一点时间里,居然又有邪修出现在了相近的路线上,他当然也要同样抹去。 如此再杀了两三邪修,杜明恒总算与那位元婴修士会合。 所见并非是流云宗的弟子,但两人倒也认识,杜明恒也不废话,只同他说了寻踪盘的用处,又问他是否要买走一个便罢。 元婴修士少有愚钝的,这位只一听寻踪盘的用处,心里已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当下同样没有多话,丢给杜明恒十块中品灵石,就买走了此物。 接着,两人互相颔首,再各自散去。 接着,杜明恒如法炮制,又循着不同的路线找到了正道元婴修士,且他手中的三块寻踪盘,都寻到了不同宗门的元婴修士——除了流云宗以外。 其中最让杜明恒觉得有趣的是,有一次他找到的恰好是玄英门的。因着没什么互相救命的交情,双方见面后当然是一顿嘲讽,而嘲讽过后,这玄英门到底是与流云宗比肩的另一大宗门,杜明恒并未绕过他,反倒是也推荐了寻踪盘。 玄英门那位同样知道寻踪盘的好处,在憋屈了几个呼吸时间后,到底还是捏着鼻子将之买了下来……值得一提的是,卖给其他宗门时都是十块中品灵石这价位,唯独面对玄英门时直接翻倍,收了他足足二十。 · 有了寻踪盘的元婴修士们简直是如虎添翼,于他们而言,在秘境中屠杀一些金丹期的邪修当然没有什么难处,更多的难处在于这秘境着实不小,即便放出神识刻意寻找,也难以同其他邪修相遇——对于元婴邪修也是如此。只不过,元婴邪修们手里并没有能捕捉金丹期正道修士的寻踪盘,也就没办法屠戮正道的金丹。 接下来的时间,正道元婴们并未立刻与各自宗门相熟之人互相传讯,而是先将寻踪盘上所显现出来的金丹邪修们先陆续杀掉。待到寻踪盘所显示的邪修越来越少、且不时就能观察到邪修们被红色光点围堵后,他们也就暂且放下寻找金丹邪修之事,而是传讯同门元婴,聚集起来去找元婴期的邪修。 而与这些邪修对战,正道元婴们也不会非要秉持着什么正道风度,当然还是能两个正道对付一个邪道,就绝不会独自上去硬拼,要是能三四个一起对付,那就更好…… · 在大约小半个月过去后,邪修们的数目锐减,让正道修士们彻彻底底的占了上风。 同样的,那寻踪盘的好处亦在许多修士之间流传。 自然而然的,邪修们也会逐渐发现端倪。 寻踪盘的消息,到底还是没能瞒过他们……哪怕寻踪盘的数目其实不算多,可造成的结果,却让邪修们愤怒无比。 · 一处瀑布前,三个邪修呈“品”字形分别盘踞。 其中身姿妖娆的女邪修抿着自己紫红色的嘴唇,眼里的暴戾喷涌而出,周身的气息也十分可怖。她的嗓音,相当沙哑:“我的两个师弟都死了,同为元婴修士,他们同进同出,竟然一个也没能逃脱。还有几个逗我欢喜的小东西也没了,未免也死得太齐整。” 右侧那个骨瘦如柴的邪修摸了摸自己骷髅似的手掌,声音好似骨节碰撞:“我的骨种们也死了,她们本应替我吞噬大片元阳回归,却连元婴都没能存留。” 最后一个通身笼罩着黑袍,黑袍下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爬动声,气息相当诡谲。 他的声音似男似女,相当古怪:“我的两个依附者也死了。” · 这三个邪修的修为,都在元婴四境。 同样的,他们也是此番来到秘境里面的修罗门弟子中,实力最高的三人。 女邪修名为常媚,平生最好男色,那师弟也好“小东西”也罢,都是讨她欢心的。故而她在那一片邪修里有个诨号,唤作“欢媚仙子”。莫看她喜好寻欢作乐,可实力却十分强劲,乃是邪修中少有的在一境时就凝聚出法相之人。 骨瘦如柴的男邪修早已抛弃了自己的原名,自号“骨魔”,手下的骨种都是千娇百媚的美貌女子,常常在外引诱正道男修吞噬元阳,回去后再反哺给骨魔,助他修炼。 笼罩黑袍的邪修无人知道他是男是女,也少有人知道他的原名,他对外自称“阴阳老人”,解开兜帽时,露出来的面孔很是苍老,依旧让人辨别不出其是老头或是老妪。 · 修罗门内争斗无数,厮杀远比正道宗门惨烈,作为元婴四境的三个年轻邪修强者,这三人从来也都有相当多的利益争夺,彼此可谓“王不见王”。 这一次,他们在正道修士们的频频出手、胜出中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相对默契地联络了对方,并且约定了见面之地。 常媚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那些正道崽子们定是弄到了什么能窥探我等踪迹的法子,再提前布下陷阱,方才能那般屠戮。” 阴阳老人声音轻细:“常师妹这话不假,我来时路上恰好遇上了正在弄鬼的小东西,险些就把他们给擒住了。” 骨魔不快地质问:“那你为何没有把他们擒住?” 阴阳老人轻叹一声:“那自然是因着又有两个实力只比我稍弱一筹的家伙赶了过来,一同对我出了手。没奈何,我也只能先走一步。” 此言一出,常媚和骨魔倒是没话说了。 他们这些修炼邪道的修士,可以忍受万般痛苦,但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为了保命都要想足了翻盘的手段——这亦是为何每逢正道修士将他们杀死后,都要毁尸灭迹之故。阴阳老人尤其惜命,尽管两个比他弱的修士同他厮杀,他多半可以胜出,可但凡他们有一丝杀死他的可能,他就不会冒险。 常媚眯起眼,唇边的笑意狰狞:“让我修罗门的弟子多留意着,再遇见耍花招的那些家伙,便给他们留个标记。纵然要死,死前也将他所在之地传个消息过来。到那时,我等分别赶去,开放神识,一寸寸地翻找。虽说法子笨些,也总能得到些痕迹。” 骨魔发出的声音就像是骨头在疯狂摩擦似的,阴森又诡异:“只要知道了他们到底在弄什么把戏,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阴阳老人轻声地笑。 · 叶殊和晏长澜一路行走,除了寻找邪修杀死外,也曾找地方休息过。 期间两人也得了宫舞儿等人的传讯,得知他们手中的寻踪盘都早早交易了出去,更有不少弟子同他们打探何时再有机会新罗盘,都十分喜爱此物。 于是在那休息的时间里,叶殊干脆又炼制了一批。 左右炼制寻踪盘的炼材还有一些,他也不觉得难以炼制,没过上多久,就新出了十六块寻踪盘——若是之后还能与同门遇上,大可以直接出手,而若是与其他宗门的弟子遇见,也可以佯装是与宫舞儿等人一般的代为售卖。 叶晏二人各取八块寻踪盘收好,再次踏上了杀戮邪修的路程。 以两人的实力,只要在寻踪盘作用下回避元婴修士,杀起其他邪修时都算不上为难。多次尝试后,旁的势力所出邪修且不论,出现最多的修罗门邪修大多能有个什么手段,他们却都是一清二楚,一旦伏击了修罗门邪修,手段即可立时使出,杀死他们也比杀死其他邪修更快三分。 另一入口的邪道和魔道势力中,进来最多的就是修罗门弟子,及至如今,死得最多的也同样是修罗门弟子…… · 又一日,叶殊和晏长澜遇见了熟人。 是真正的熟人,展星、燕彤以及印家三姐妹。 叶殊略有讶异,这几人竟全都是认识的。 只是…… 他们为何会聚集在一起? 第 842 章 再见展星燕彤 虽然讶异,现下倒也不是询问的时候。 展星他们一行人正和几个邪修激烈厮杀,可谓是黑风阵阵血光凛凛,又有数圈湛蓝色的水色弥漫,刀气与拳风迸发而出,在那一片凌厉的、不同法术光华中来回冲撞。 正道这边只有五个人,而邪修那边却有六个,众人的修为都差不多金丹二转的境界,邪修招式诡谲而正道修士的根基雄厚,单对单的差别不大,人多的那方当然更占便宜。 叶殊和晏长澜也不多话,就分别插手进去。 雷之真意自拙雷剑中迸发而出,晏长澜闪身闯进那腥风血雨,身形闪动间,一剑洞穿了一个邪修的心口。只一瞬,剑影连闪,那邪修的头颅、丹田都在眨眼间被刺穿,他手里不断喷吐血光的骷髅头就一下子栽倒在地面上。 同一时刻,叶殊身形如烟如雾,并未急着腾身入战局,而只是接连点出三指。 这三指所消耗的法力都不算很多,却足够分别将正在与展星、印凤灵以及二打一围攻燕彤的邪修禁锢起来——哪怕这困住只有短暂的一个呼吸左右时间。 展星他们三个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全力出手。 数道法术光华过后,被禁锢的三人尽数受了那一击,陡然重伤! 叶殊的动作没停,燕彤一刀劈向她面前呆滞的邪修时,他则一指点向围攻燕彤的另一个邪修。 一指成阵,一指湮灭。 这一回,叶殊不再只是禁锢,而是在禁锢的瞬间以阵法之力崩毁那片小空间,用了他五成以上的法力——于是那邪修就被那阵法之力炸开,化为了一滩血肉。 随后,叶殊的视线落在晏长澜身上。 此刻的晏长澜已经斩杀了一个邪修,将印凤君解救出来,并反手一剑刺向了印凤羽面前的邪修,数招洞穿剑于一息之内刺出,这邪修也立即被毁掉了头颅、丹田与心脏三处要害,瞬时就没了呼吸。 燕彤、印凤灵和展星也在不久后杀死了他们面对的敌人。 前前后后,从叶晏二人到来、出手到解决掉这些邪修,总过也没超过盏茶时间。 最后,燕彤用脚尖踢了几下,所有邪修的尸体都被堆积在一起,再取出一张真火符丢到了那尸堆上面,将之熊熊燃烧起来。 而展星则在干掉对手的刹那,就忙不迭地跑到了叶殊和晏长澜的面前,嘴上已经噼里啪啦地说了个不停。 “叶师弟,晏师弟!你们到哪去了?都进来个把月了才遇见你们可真是太难了……” “你们一开始就在一起吗?我和燕彤最先分开了,是后来才相遇的。真可惜我本来遇见了山腹里的药汤池子还想叫你们来着,可惜没交换传讯玉简,没能跟你们联系上……” “这三位天水门的同道救过燕彤的命,后来也一起过来了,我们泡完药汤后又一起出来历练,结果又被邪修盯上了,幸亏遇见你们……” 叶殊和晏长澜都微微一顿。 这可真是……许久没听见过的唠叨了。 燕彤也是走了过来的,见到叶殊和晏长澜满脸沉默的模样,嘴角略抽了抽。 印家三姐妹这段时日虽已领教了展星的唠叨功夫,可见到展星同叶晏二人如此时,也难免觉得既是古怪,又是好笑。 不多会,在展星的唠叨声里,叶殊和晏长澜就都弄清楚了他们一行人这段时日为何会在一处,展星与燕彤又有些什么经历。 在展星闭嘴后,印家姐妹与叶晏二人互相打过招呼,印凤灵则开口问道:“叶大师,先前我等在遇见那些邪修围杀时,听得有一物可以窥探邪修踪迹,不知是否与尊驾有关?” ——已然见识过叶殊炼制法宝能力的印家姐妹,在听到邪修那说法时,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种“恐怕乃是叶大师所出之物”的感觉。只是印凤灵先问出来而已。 叶殊便道:“我炼制出十余件寻踪盘交于同门,的确可以观测方圆千里。” 印家姐妹顿时都是恍然:“原来那物名唤‘寻踪盘’。” 展星和燕彤虽与叶晏二人相识时间长于印家姐妹,但他们并不知道叶殊是一位炼器大师,而他们和印家姐妹在一起也泡了不少时间的药汤,期间也不免聊到他们都认识的叶晏二人,说得多了也就提起来这事,还让当时的展燕两个都吃了一惊。 如今印家姐妹与叶殊这一番话,又让展星心里涌出许多个问题,张口就要说话。 叶殊手掌摊开,掌中陡然出现两块寻踪盘,展燕两人一块,印家姐妹一块,让他们自己去瞧。 展星拿到寻踪盘,刚刚的问题到嘴边就忘了,和燕彤凑在一起研究这罗盘。印家三姐妹态度更认真些,也细细地观察。 晏长澜也在一旁稍作指点,告知他们那些光点代指何物。 不多会,展星等五人便都露出了一脸的震撼。 印凤灵非常果断,直接说道:“叶大师,此物可出售我们姐妹几人?” 叶殊略点头:“十块中品灵石。” 印凤灵立即拿出灵石推给叶殊,随即再捏着罗盘时,便是爱不释手。 原本三姐妹共用一个在秘境里便足够了的,但这东西用处不小,价位又不高,印凤君、印凤羽也干脆地问叶殊是否还有多余的,也要购买。 叶殊与她们已有相交之意,便也都答应下来,各卖了一件。 不过这样一来,展星也嚷嚷着要跟燕彤一人买一件了。 叶殊与这两人相识比宫舞儿他们更早,既然宫舞儿他们的没收灵石,如今当然也不会收展燕两人的。于是依旧是与那时一般,各送两人一块后,又交给他们几块寻踪盘代为售卖。 众人小聚过后,就又要分开了。 虽说展星、燕彤他们是跟叶晏二人约好一起在秘境里历练的,可这都这么长时间都不在一处了,似乎也没有非要接下来一起的必要——更要紧的是,如今为了让正道修士更占上风,叶殊特意多炼制了些寻踪盘出来,他们分到了一批出售他人,彼此都分开行动也更合适。 印家三姐妹也同样没准备再也燕彤、展星同行,她们并非流云宗弟子,不适合帮着出售这么好用的寻踪盘,也该去寻找她们自己的合适资源了。 临行前,晏长澜神情微肃:“诸位,既然先前那些邪修提及了寻踪盘,想必此物在众多更强大的邪修之间也有流传。你们得善用此物躲避应付不了的邪修,切切小心自身安危才是。” 展星笑着一摆手:“晏师弟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燕彤微微点头,表情也带着凝重。 印家姐妹当然也都谢过了晏长澜提醒的好意。 接着,一行人再没什么更多的话,都纷纷离开了这里。 人都走后,叶殊和晏长澜取出寻踪盘,按照原本的步调往另一个方向走。 对于邪修发现寻踪盘一事,并不在两人的意料之外,毕竟邪修那边应当已然是损失巨大,邪修们又不是愚蠢无用之辈,哪能没有半点觉察?只怕邪修中的元婴们已然使出许多手段来了。之后正邪双方的交战,也会更加激烈。 · 淡蓝宫装的女修立在一头雪白的蛟龙头顶,周身都萦绕着淡淡的寒气。她微微抬眼,瞳孔是近乎于冰蓝的色泽。 蛟龙的附近冻结着无尽的冰雪,而她头顶的后方,则呈现出一大片冰原的景象。 女修的声音很冷硬,每一个字出口时,都像是能掉下来冰渣子。 “就凭你们?” 第 843 章 冰玉仙子(慎买) 在女修的对面,并排站着两个邪修。 他们周身笼罩着浓郁的黑气,一左一右堵在前方,看向女修的眼神里透着丝丝邪佞之意。 “冰玉仙子霍余君,你也不必嘴硬,大家都是三境,你一人如何对付我们两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与我们回去侍奉真君,岂不也是你的福气?” “难得的一副冰髓玉身,何苦要在仙道辛苦修炼?随我们回去换个功法,到时只消你陪伴真君左右,修为自然上涨,可比在玄英门自在多了!” 霍余君向来冷,但听得这一番污言秽语后,冰雕玉琢似的清丽面容上,到底还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愠怒。 她不再开口,自头上取下一支雪白的玉簪,朝着前方轻轻一划—— 刹那间,一股极寒的力量迸发而出,化为两道冰流,分别朝着两个邪修攻击而去。 同一时刻,霍余君脚下的雪白蛟龙张开口,同样喷出一股冰寒之力,与先前那两道冰流混合在一处,将之力量提升一倍。 这两道攻击都相当强大,瞬间接近两个邪修时,使他们周身的黑气都僵硬起来——那黑气似乎乃是活物,会被这股冰寒之力影响、冰冻。 两个邪修见霍余君还敢先行攻击,神情越发狰狞。 他们各自取出一件邪宝,喷吐出来的碧色火焰热力极强,瞬时在他们周身凝聚出一圈圆环,将冰寒之力全数抵挡在外。与此同时,他们一个打出数十枚暗绿色、淬毒的追魂钉,另一个放出一把血红色的短刀,破空而出时,都发出了呜呜咽咽的鬼哭声。 追魂钉与血刀直刺霍余君,途中也遇见凛冽的冰流,却都无法抵挡这两件邪宝,甚至没能阻碍它们一分半毫—— 霍余君并不惊慌,一抬手打出一条雪色的绸带,环绕在她的周身,焕发出阵阵光华。 追魂钉和血刀分明各有方向,但打过来以后,却都落在了雪色的绸带上。 绿光、血光与雪色交织,互相抵抗,互相冲撞,又似乎谁也奈何不得谁…… 双方都在摧动法力,雪白蛟龙倏地再次喷出冰寒之力,朝着两个邪修攻去。邪修周身的火焰圆环还未撤去,在这股冰寒之力的冲击之下,有些摇摇欲坠。 但也是这时,两个邪修一咬舌尖,喷出一蓬乌黑的血。 恰在这时,他们腰间悬挂的一只酒壶状的怪异之物里,猛然就跳出来两只浑身疙疙瘩瘩、丑陋无比的黑色□□,舌头一吐把乌黑的血卷入口中,随后膨胀了数百倍,化为了两只巨大□□,一跳而起,就跟雪白蛟龙厮杀起来。 一瞬间,雪白蛟龙落在下风,身上被巨□□疙瘩里喷射出的毒水侵蚀,许多鳞片都霎时被灼烧成了焦黑之色。 霍余君眼中冰蓝光芒闪动,身后的法相赫然撞出。 冰原坚固无比,犹若一片大陆,呼啸而来时,刮起凌厉的寒风,其速极快,其威势极盛。 毋庸置疑,这乃是极为强悍的法相,甚至已然很是凝实了。 两个邪修冷笑一声,也齐齐释放出自己的法相。 他们是一对师兄弟,平日里互相不对付,但如今既然一起对付霍余君,功法倒很配合。 于是,一个邪修的法相是一片血色沼泽,另一个邪修的法相却是一座骷髅山,法相释放而出后,既然诡异地结合在一起。 刹那间,沼泽像是吞噬了这座骷髅山,不断地蔓延开去,骷髅们则沉没在沼泽之内,只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颅顶。而这结合而成的血沼泽,就更加庞大,且坚不可摧。 若说先前两个邪修分别放出的法相都不如雪原凝实,可结合在一起后,就隐约超出了雪原。 哪怕这超出只有半筹,可这半筹在法相与法相之间,也已是不小的差距了。 霍余君在玄英门中的地位更是玄英十子之一,实力在同境界的修士中可谓十分强大,但饶是如此,面对两个诡诈无比的邪修时,也果然不是对手。 不过,她绝不会对邪修妥协,故而即便她的法相与邪修法相几度碰撞、已然出现了不少裂痕,也依旧冷静地继续驱使法相。 霍余君此举,并没有出乎邪修的预料。 莫看他们先前对霍余君口出侮辱,也起心要将霍余君活捉给他们顶头的长老做炉鼎,却从没觉得可以真的让霍余君自己低头。他们非常清楚,如今他所要做的,是将霍余君彻底击败,让她无力动作。除此以外,法相毁灭、肉身残缺都无妨,只要元婴和丹田完好即可。 两个邪修早有准备,他们的法力合起来必然超过霍余君,如今他们在不断与之相抗的同时,也不断施展邪法消耗霍余君的法力。如此拖延一些时间,霍余君也定然会落在他们的手中。 ——事情的确如此发展。 霍余君的面色渐渐发白,始终找不出空隙恢复法力,而邪修们因着二人轮番消耗法力,却能抽出时间取出宝药补足自身。 此消彼长,霍余君再如何顽抗,也终究衰弱下来。 邪修们心中大喜,虽明白霍余君就要落在他们手中,但也仍旧不敢怠慢——他们必须防备霍余君自爆,眼下时机将至,他们就该使用秘宝,将霍余君捕捉了! 一个邪修立刻施法吸引霍余君的注意,而另一个邪修则快速沟通体内隐藏的由真君所赐的上品法宝,无相邪笼。 霍余君勉力支撑,无尽的寒气自她身上迸发而出,将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冻成了与她法相一般的大片冰原。 然而她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每一次掐诀施法,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霍余君在一点一点地压榨自己的法力,不过,她并非不知道邪修的打算。 她明知自己的法力在不断消耗,明知自己这般下去或许将无力摧动自爆,也不曾立刻将元婴与法相爆开,当然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早在发现邪修围攻时,霍余君就已然一边与邪修对峙,一边暗中用秘法联络同门师弟了。那位也是玄英十子之一,实力虽不及霍余君,却也是元婴三境,只要他能及时赶来,就可以与她一同抵挡这两个邪修。 只是不知师弟身在何处,但只要能接到联络,必定就会过来,她拖延时间,正是为了等候对方——倘若有什么意外,师弟未能赶到,那么在她法力耗尽的刹那,她咬碎一颗早已镶嵌了秘宝的后齿,即可引动元婴自爆,绝不会让邪修得逞。 现下,霍余君近乎油尽灯枯。 邪修祭出无相邪笼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它对自己的威慑力,也立刻生出一种预感——倘若她不立刻自爆,一旦她被那笼子罩住,就会连咬碎后齿的力气也尽数消失。 这一刻,猩红的笼子从天而降,极快地朝霍余君扑去。 霍余君面如寒冰,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后齿上。 但也是在这一瞬,一口赤红色的大钟撞了过来,硬生生地撞开了笼子。 “霍余君,你平日不是很有本事么,怎么今日连两个杂种也对付不了?”一道爽朗的女音遥遥传来,每一个字都仿佛透着嘲讽,“不爱搭理人的冰玉仙子,如今沦落到让人来救,还不赶紧感恩戴德,好好地理一理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霍余君咬住后齿的力气松开。 然后,她冷冷地开口:“骆姝,你说话还是这么恶心。”她微微抬眼,“如你所愿,我理你了,我特别地感谢你。” 像是在回应这一番话,炽热的力量翻卷而来。 第 844 章 骆姝救人 一条长鞭缠绕着熊熊火焰急速而来,就像是一条火蛟龙在云间游走,掀起滚滚热风。其威势极为可怕,裂帛之声犹如撕开了空间一般,让人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森寒。 鞭子恰好打中那被撞歪的无相血笼,鞭梢对着那血笼的顶端一搅,就将之直接拉起,又猛然一拽,朝着鞭子的来处而去。 与此同时,鞭子上的火焰蔓延到了血笼上,不断地灼烧那上方猩红的血渍。 两个邪修猝不及防,没想到就在成功的前一瞬却硬生生地被阻止。 而令他们不知该喜悦还是该愤怒的是,来的人竟然是与霍余君并称“冰火双娇”、拥有赤阳元身的流云宗弟子骆姝! 赤阳元身也是极为特殊的体质,同样可以用作炉鼎,也在邪修的算计之内,只是骆姝擅长隐匿自身,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这两个邪修才将心思主要用在了孤高冷傲的霍余君身上。可他们哪里又能想到,就在霍余君近乎消耗殆尽时,骆姝却偏偏赶了过来——他们两个祭出无相血笼也是消耗极大,如今面对骆姝,恐怕骆姝就能拖住他们一阵……霍余君有人帮手,自然就能找到机会恢复一二。 邪修们的优势,在此刻已然没有了。 · 在长鞭抽开无相血笼后,那口赤红色的大钟不偏不倚地将霍余君笼罩住。 大钟罩住人后,就瞬间化为了一道无形的光罩,表面流光溢彩,闪烁着无数奇异的纹路,都依照某种特殊的规律萦绕、旋转着。 每一次萦绕和旋转,大钟的防御力都要更强一分。 看着这明晃晃的大钟,霍余君本没什么表情,这时却撇了撇嘴。 恰此刻,火焰一般的流云涌来,瞬时化为一个身着火红劲装、身姿曼妙的美貌女子,其不同于霍余君般挽着华美又规整的高高发髻,而是一头微蓬的长发犹若懒云,松松地堆积在头上,且发梢还似跳跃着火焰,显得慵懒又充满了迷人的韵味。 这正是流云宗的第五子骆姝。 她立在半空,明艳的面容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 玄英门与流云宗向来有许多小摩擦,门中弟子更是常常要争个高下,寻常弟子如此,代表宗门脸面的玄英十子、流云十子就更是如此。 也因着这种种的争斗,这号称“十子”的人物,每一个排名都是不能输给对方门派的同排名弟子的。 这一代的“十子”很是有趣,排名的女修之中,玄英门有个霍余君有特殊体质,流云宗也有个骆姝同样是特殊体质,偏偏两人的特殊体质还属性相反,一个属冰,一个属火。 而更有意思的是,二女在各自宗门里挑选开灵妖兽时,所挑选的也都是妖蛟——霍余君的是一条很纯粹的冰蛟,骆姝的是一条很纯粹的火蛟。 二人的性子也是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性烈如火。 如此一来,这两位女修不论是自己性情还是各自宗门之故,都是要看不惯的对方的,也都看准了对方、跟对方争锋。 早年的时候,霍余君在玄英十子中排行第八,骆姝却排行第七,霍余君自不甘心,她便奋勇争先,一路实力攀升,一跃两位,排到了第六。 霍余君提高排位的事迅速传到了骆姝的耳中,骆姝虽然刻苦,却也喜欢四处游荡,霍余君这般提升,她当然也不能落下,只好放弃了诸多玩乐计划,也发愤苦修起来。好在辛劳有用,骆姝的排名也很快提升了一位,与霍余君一般排在第六,彼此持平。 然而…… 霍余君仍旧竭力修行,势必要先一步排上第五,骆姝自不能示弱,也奋力而为……双方尽管并无约定,却也都将谁先一步上一个排名当作了彼此的一次比斗,若是哪边输了,自然是要丢了脸面的。 这一回,因着双方资质、根基、积累都差不离,终于还是在差不多的时候挑战了那第五位的师兄,也都顺利将之胜过。 如此,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而若是还想更进一步便是要消耗极长时间了,这两位女修才都稳定在了各自宗门的第五子上。 但也因着这一番纠葛,两位明明互相看不顺眼的女修在外不仅各自有名号,还有了个将她们两个放在一处的合称名号“冰火双娇”——最初本是要叫“冰火双姝”的,可单单将二人来个合称就很是叫她们不痛快了,若还在名号里用上骆姝的“姝”字,霍余君岂不是要大发怒火?说不得还要当是骆姝弄出来恶心她的,两个大宗门都不会容许如此的恶意挑拨。 此后二女每逢遇见大事,都必然会与对方比斗,你来我往有胜有负,总体也还是持平的。 这一次的秘境之行,她们当然也是要比的,莫看她们在秘境里并不会轻易与对方交手,可一旦出了这秘境,只怕还是会比一比各自在秘境中的所得——左右她们都有宗门依靠,在类似的情形下,往往还没回去宗门前,就会将各自得到的最好资源拿出来招摇一番,哪个的价值更高,当然就是哪边赢了——至于价值较低的资源,纵然得了再多也没什么拿出来的必要,并不能彰显出她们的实力来。 · 二女争斗了不下百次,彼此在面对对方时,都会与面对他人时有所不同。 此刻霍余君之所以露出那般神色来,正是因着她已明白,在秘境中的这回争斗,注定已然是她输了——而且,待她们顺利逃脱,她便是欠了一份救命恩情,介时不仅要付出一笔“买命钱”,还要被录影下来,着实是大丢脸面…… 骆姝一眼就看到了霍余君的神情,不由一乐。她也不多废话,人才到,鞭子就再次使将起来,裹着无尽的火焰,缠绕着冲向了两个邪修。 同一时刻,从骆姝的腰间咆哮着冲出一条十分威武的火蛟,通身赤色,也如同骆姝一样艳丽无比。但他才出现就喷出来熊熊烈火,几乎将半边天幕都变成了火红色。 周遭顿时也变得炽热。 像是多走一步,都要大汗淋漓,又被这烈火焚化…… · 叶殊和晏长澜刚杀死了四个金丹二转的邪修,因着他们诡计多端,二人虽说行动顺利,但消耗的法力也实在不少,不得不暂停轮流调息一番,待尽数恢复后,再继续前行——如今秘境里风云诡谲,哪怕秘境极大、相遇并不很容易,可正道修士这边有了寻踪盘,而邪修那边也另立了能追踪鲜活人血人肉但代价颇大的残酷手段,就让正邪之间的相逢变得频繁,彼此之间的冲突更是不断,也一次比一次更激烈。 而大约是双方的修士都死了很多的缘故,秘境又传递来一个意念。 至此刻起,自流云宗这边入口进入的修士中,元婴修士还剩八十二人,金丹修士还剩三百七十九人,筑基修士还剩十二人;自修罗门那边入口进入的修士中,元婴修士还剩五十四人,金丹修士还剩二百三十五人,筑基修士还剩七人。 还有十日秘境就会关闭,在这期间哪边剩下的修士多,下一次的入口就会开在哪边。 现在明摆着正道修士比邪修的人数多了很多,似乎只要再保持这般的上风,时日到了就可以占得那入口。 然而…… 叶殊和晏长澜对视一眼后,心情却都有些凝重。 这一道意念传遍秘境,正道修士知道了,邪修也定然知道。 邪修是不讲规矩的,也没什么不可以大欺小之言,只怕其中那些元婴的邪修,也已然开始屠戮金丹修士了。 第 845 章 寻到冰火二女(改bug) 叶殊声音微沉:“长澜,如今我等再遇见同为正道的修士,便最好与之同行罢。” 晏长澜点了点头,也道:“阿拙所言甚是。” 其实他们两个本不必担心遇见哪个邪修,纵然是元婴的邪修,他们也能应对,可其他的金丹同道却未必有这般的保命手段……不论如何都是聚在一起更为妥当。而即便他们遇见的若是元婴同道,也是不分路更好,以便于在遇见多个邪修强者时,能更有周转的余地。 此刻两人是希望,其他境界低于邪修的同道们能善于躲藏、多加谨慎甚至早已聚集起来,务必不将自己送入邪修的手掌之中。 · 虽说叶殊和晏长澜已有聚拢同道的念头,可真正若要实施,却并不容易——他们手中有寻踪盘,本可以倚仗它来寻人,可这秘境极大,他们在此地数十日之久,也没能将之走遍,何况这短短时间? 而这偌大的秘境中,所余下之人总共也只有数百,往往在方圆千里之内都很难遇见一人。又或者即便盘上有所显示,那人又很快遁走,消失在寻踪盘上。 两人大约走了半日,依旧没能寻到同道,倒是又遇上了些资源,顺手取得,也杀了十几头大约是被这秘境中逐渐提升的血腥之气引动杀机的妖兽——自然它们守护的天材地宝、藏身的老窝都被抄了一遍,连通它们的尸身在内,都成了叶殊和晏长澜的私藏。 · 傍晚,叶殊和晏长澜坐在一条溪流边。 溪边架着篝火和烤架,有几条奇异形态、妖气丰沛的大鱼串在上面翻烤,散发出馥郁的清香。 这大鱼是晏长澜自溪中所抓,此刻负责翻烤、还在上头刷紫晶蜂蜜的也是他。 而晏长澜忙着做鱼,叶殊则拿着寻踪盘,正观察着上面的情形——这些时间来,两人都没闲着,一人出力时,另一人必然会观望盘上的情景。 不多会,香气愈发浓烈。 晏长澜取下熟得最快的那条鱼,并起手指,指风如剑,“唰唰”数声后,他膝盖上的那只玉盘里,就已然齐刷刷地摆满了莹白如雪的鱼肉——一根毛刺也无。 这时,大鱼已然只剩下了骨架。 晏长澜将玉盘递给叶殊,又从他手里接过寻踪盘。 叶殊轻点盘沿,一片鱼肉轻轻飘起,悬浮在他的唇边,被他轻咬入口。 晏长澜在一旁瞧见,不由一笑。 叶殊道:“莫只顾着寻踪,白辛苦烤了一场。” 晏长澜又取下一条鱼,放在嘴边直接嚼吃,他到底也是少城主出身,即便动作随意,实则也并不粗鲁。 他笑着开口,嗓音很清晰:“为阿拙烤鱼,哪里能说辛苦?” 叶殊看他一眼,眸光微微柔和。 修士并不必如凡人般一日三顿,但若是用饭,往往多吃些也不碍事。 两人不多会就将几条大鱼分吃一空,其间他们轮流观看寻踪盘,倒是也看到了一两个正道修士——只不过,如同之前几次一般,看过后转眼就消失了——两人也自然并未刻意去追他们。 突然间,晏长澜低声唤道:“阿拙,你看。” 叶殊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寻踪盘上。 盘上靠边缘的地方,倏然出现了两个挨在一起的蓝色光点,且光点的色泽颇深,以此判断,其应当是两个三境的元婴正道修士。而这两个元婴的周围,还有两个深紫色的光点,多半是两位元婴修士的护身开灵妖兽……其实力也该是二境妖兽中十分强悍的。 只是这一行四位出现得突兀,多半是用了什么破空传送之法,秘境与外面规则不同,能做到如此,想必也不容易。 正这般思忖,叶殊就见这几个光点又生变化。 光点们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在寻踪盘上的另一处,算一算其间距,大约只在百里左右。 这无疑证实也叶殊先前的猜测,那种破空传送之法在外如何且不知,但在这秘境里,一次也只能传送百里左右。 接着,光点又是转移,一次、两次…… 但不论如何,这些光点接连闪动,还是相距叶晏二人越来越近了的。 终于,四个光点在两百多里之外停了下来。 叶殊眉头微皱:“光点如此闪烁,多半是为了躲避灾难,如今它们不再动,不知是法术限制,抑或是法力不足?” 晏长澜也立时明了,同样神情微肃:“阿拙,我们往那边去吧。” 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形,左右都是正道修士,他们过去看看,若是需要他们搭把手的,他们该出力就出力去。 叶殊略点头,赞同道:“也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收拾了篝火等物,随后晏长澜手臂一揽,叶殊也顺着靠去。 下一瞬,晏长澜的背后生出风雷双翼,又紧紧地搂好自家爱侣,极快地向着寻踪盘所示意的方向疾行而去。 仅仅两百多里而已…… · 寻踪盘上的那四个光点停下后便不曾再移动,这为叶晏二人也提供了便利。 晏长澜带着叶殊很快接近他们,但为免引起误会,却不曾立即与之相见,而是在稍远之处就先行停了下来。 叶殊立稳在地,晏长澜则收起了双翼。 二人抬目望去,见着一株巨木之下,有隐约两个纤细的人影,应当是两位女修。 只是有些怪异的是,两位女修一左一右,之间至少离得有一丈之远,而其散发出来的气息虽都十分收敛,却依旧显露出对立、排斥,将那片树荫生生隔成了两片。 另外还有两道影子并非人形,只是气息大约处在那树荫之上,也依旧如同两位女修那般彼此各盘踞在一侧,壁垒分明的。 不过,在两人到达且远观那几位时,那几位也都注意到两人。 树下的女修们朝着这边看来,而树荫的深处则倏然蹿出两颗妖蛟的头颅。 如此情景,实在是太过容易辨认。 叶殊和晏长澜遥遥行礼:“见过骆师姐,见过霍——”他们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还是这般称呼了,“——师姐。” 那边的两位女修中,一人朝着他们笑了笑,慵懒地招呼:“原来是同门的师弟,不必这般客套,过来说话吧。” 另一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朝他们瞥了一眼,但不发一言。 叶晏二人自然是抬脚走了过去,待更近了些,他们所发现的也更多了些。 这两位师姐一如传言那般很不对付,但彼此之间应当还是颇为信任对方,故而她们能在一处疗伤,却又绝不肯离得太近。 ——不错,正是疗伤。 在越来越近后,叶殊和晏长澜都敏锐地察觉,这两位是伤势不轻。 第 846 章 师姐们的伤势(改bug) 骆姝和霍余君的确都在疗伤,她们先前能赶到这地方,也确是用了一种传送破空的法宝。 这法宝乃是冰火破空佩。 而它被分作两半,恰好骆姝和霍余君一人一半。 ——也还是因着一段孽缘。 早年这两位女修时常相斗时,也曾互相切磋过多次,若是出行历练时遇见了,那更是要你争我夺,非得分出个高下不可,除非是至关要紧,否则就连该寻得资源、该闯的难关也都要往后面挪一挪。久而久之,若是与她们同行的还有旁人,互相只要对视一眼,就都好笑地离去,不再管这二女如何争斗了。 有一回,二女又斗起来,一路拼杀全不留手,然而一个意外之下,竟因着她们所修分别为冰火之道,双双被卷入了一个遗迹,而那遗迹的主人,便是一位有冰火双灵根的上古修士,在其中留下了自己的传承、不少特殊属性的冰灵石火灵石与许多宝物。 当然,要得传承哪里会没有考验?那位修士对此尤其严厉。 为能保住性命,二女不得不携手合作,先将那些考验闯过再说。 两位女修都是天之骄女,既决定合作便绝不会因恩怨而给对方使绊子,故而这考验也很顺利地通过了,也都得到了传承。 传承各有适合之人,她们在瓜分利益上倒也没有争执,冰属性的尽归霍余君,火属性的尽归骆姝,而冰火属性的也是各自一半。 其中最为特殊的一样,便是那修士为传承弟子所留下的保命之物。 亦正是两人方才所用的冰火破空佩了。 此佩形如玉佩,实则为冰鱼佩与火鱼佩两块半佩组成。 如此之物,无论分给哪个,另一人都不甘心,且若要用上此佩,非得冰火两种法力灌注其中方能使用,于是最终一人拿了一块半佩,平日里各自压箱底罢了。 现下两人在秘境里遇上,霍余君遇上了两个同境界的邪修偷袭。若只是单单境界相同,霍余君作为玄英十子第五,一人对上两人也并非太难,何况她还有一条冰蛟为她的帮手,偏偏这两个邪修也是修罗门中极为诡诈且实力强大的强者,论起来,每个邪修只比霍余君略逊一筹而已,并且手段众多,也都有蕴养的邪物相助——虽非开灵妖兽,却也是由无数鬼魂炼制而成的类似护身之物。 因此霍余君一人应付不了那两人,直至骆姝赶来,一同对敌,才没落到自爆的地步。 照理说,霍余君因骆姝而能喘口气、逐渐恢复法力,她们一起对付那两个邪修也理应不会受如此严重的伤势,然而就在骆姝耀武扬威般替霍余君解了围,又相助她一同将那两个邪修杀死时,却有一位元婴四境的邪修突兀而来,极快地就重创了法力消耗大半的骆姝和只剩下极少法力的霍余君—— 在那时,两人竟还有点默契,都明白再拖延须臾便会被杀死,于是二人都迅速取出了一块半佩,将之祭出,同时灌注法力驱使。 接着,她们就由这冰火破空佩带得破空遁走,短暂地逃离了那位元婴四境邪修。 若是在秘境之外,这破空佩一次可带两人逃遁千里,而秘境中却只有百里。 区区百里距离,于元婴四境而言,实则轻易便能追上…… 两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自不会在此处掉以轻心,故而她们接连发动这法宝,数度破空腾挪,直至她们心中都不再生出丝毫危机之感时,才停了下来。 接着,就到了她们寻觅个更安全的所在疗伤的时候。 这一株巨木是一种奇特的灵植,上面生长着的果子虽不能吃,但其挂果后却会自果子里泼洒出能加速疗伤的气雾,若是有受重伤的修士在其下方盘膝打坐,运转法力时可将这气雾摄入体内,随即不论是何种伤势,都能加快痊愈。 除此以外,这些气雾入体之后还会自发祛除异种力量,即便其再如何难缠,也能慢慢将之拔出,削弱其对治疗伤势上的影响。 霍余君和骆姝身上并非没有疗伤丹药,只是先前与元婴三境的邪修拼杀时,就已然因着受伤而陆续服用,此刻好容易逃脱出来,可谓是内伤深重、外伤亦遍体都是,仅剩的丹药各自服用后,依旧无法彻底痊愈。而她们在秘境里面得到的各类资源虽多,疗伤的天材地宝也有,却都是药性较为猛烈的,以她们现下犹若布满裂痕的瓷器般的肉身,服用过后也很难留住药性,反而容易因药力相冲而导致其他的伤势出现。 更重要的是,那些被邪修们浸染到她们体内的、犹若附骨之疽的邪气——倘若她们伤势轻些,尚可以自行拔除,奈何她们身体破败之极,自己是做不到了。 所以她们才先在这树下打坐,而这一株巨木于她们而言,也是刚好对症。 只是,即便对症,要想彻底痊愈,花费的时间也要稍长一些的。 她们各自契约的妖蛟则干脆盘在了那株巨木上、临近几颗成熟果子附近吸收气雾,他们在相助各自的契约主人与邪修厮杀之际,同样被邪气浸染,也同样受了很严重的伤势…… · 尽管两人一同拼命一同逃走还一同疗伤,尽管在骆姝还没能彻底将霍余君救走便再有更强大的邪修赶来……事后,玄英门和流云宗的规矩也依旧是要遵守的。 抵达巨木时,霍余君已近油尽灯枯,骆姝剩下的力气则比霍余君多上少许,于是骆姝消耗最后的力气,用留影石录下了霍余君的“感谢”之言,并收取了一大笔中品灵石作为报酬。 等将留影石和中品灵石都收入储物之物中后,骆姝就跟霍余君一样,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要几乎没有了。 只能保持那一个姿态,尽全力地吞吸气雾恢复。 · 叶殊和晏长澜见过了两人后,在一旁也观察到了她们的伤势。 叶晏二人的眼力极好,很快就能察觉两位师姐的大致伤处所在,叶殊亦迅速辨认出这巨木为何,并传音给晏长澜解说过。 为了避免打扰到她们,两人并未刻意与她们搭话,倒是骆姝疗伤时无聊,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吹嘘一番,也几句带过她们受伤的经过。 叶晏二人作为师弟,自然都老实地待在一旁听着,同时,他们也从这两位师姐的伤势上更感知到一股来自邪修的威胁。 这时候,骆姝带点慵懒的嗓音响起,其意味倒是颇为严肃。 “两位师弟且在此等一等,待我二人伤势好转,就与我二人同行吧。” 骆姝的提议,跟叶殊的不谋而合。 。 第 847 章 陆续聚集 叶殊和晏长澜都应道:“是,骆师姐。” 骆姝一眼扫过他们,就知道他们也都早有这打算,嫣然一笑。 然后,她便见到面前的师弟手中出现一块罗盘似的法宝,递到了自己面前。 骆姝秀眉挑起,并未推拒,而是将那盘状法宝接住。随即她低头微微打量,便发觉这法宝似乎有些奇异,便多关注两分—— “此物似乎……”骆姝恍然看出点端倪。 晏长澜笑道:“此物名为寻踪盘。”他将这寻踪盘的用法告知骆姝,又道,“此物若是骆师姐瞧得上,便请收下,之后寻找同门也更便利。” 骆姝一边听一边查看,待晏长澜说了赠予之言,她也没客气,直接笑道:“的确颇为好用,我就拿着了。”说到此处,她故意朝着霍余君瞥了一眼,嗓音轻快,“左右方才你们的师姐我大赚了一笔,分润你们一二,你们也莫要嫌弃。” 说话间,骆姝特意摆了摆手,在她指缝间就流溢出一片晶莹光华,化为数十个璀璨的中品灵石,尽数悬浮在叶晏二人的面前。 略一数,有五六十块。 晏长澜怔了怔,本要说下品法宝价值几何、不值这些,却倏然收到叶殊的示意,思及此时已然瞧出的骆姝的性情,再想到还有个玄英门的霍余君在,两位师姐又很不对付……于是也就没多言,干脆地与叶殊各自收了一半。 霍余君原本一直在尽快疗伤,暗地里虽听着这师姐弟几人的对话,却也只是听着。孰料骆姝反过来招惹她,她轻哼一声,也没顾上自己冰美人的性子,朝骆姝白了一眼。 · 骆姝和霍余君在巨木相助下,恢复得还算快。 叶殊和晏长澜也干脆在附近修炼候着,并不去打扰他们。 几人修为相差不小,又有一方忙于疗伤,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话说。 在两位女修体内的邪气拔出后,她们要想恢复肉身却是灵药不够,骆姝对同门师弟并不会客套,也就询问他们是否有药效温和些的对症灵药。 这类灵药并不易得到,即便有的,用在此处也有些浪费了,但叶殊的混元珠中却栽种了不少灵植,这时只消取出几样温和的当作是在秘境里采摘的即可。 骆姝用灵石换了来,又丢给霍余君几株。 霍余君可不愿欠骆姝的人情,转手翻倍给了灵石——这翻倍的数目,也被骆姝笑着丢给了叶晏两人,不容分说叫他们收好…… 一番折腾下来,差不多一夜过去,两位女修的身子果然还是彻底痊愈了。 骆姝伸了个懒腰,又转了转肩,整个人瞧着都精神了许多。 霍余君也立起身子,无声无息,从容自如。 叶殊和晏长澜都是说道:“恭喜两位师姐。” 霍余君微微点头。 骆姝则是笑道:“也是多亏了两位师弟的灵药。” 叶晏二人道:“师姐客气了。” 骆姝是个不耐烦客套的,很快转了话头,看一眼天色,见已然是大亮了,便道:“走吧,去找其他同道去。” 在她的前方,寻踪盘浮浮沉沉,上面的显示出许多不同色泽的光点,其中就有刚好在千里之内的金丹正道修士…… · 有骆姝和霍余君同行,正是驱使冰火两条妖蛟低空游动,其速极快。叶殊和晏长澜被骆姝邀请同乘火蛟,而霍余君的冰蛟则是与火蛟你追我赶,竟还在比拼哪个飞得更快些。 寻踪盘仍旧飘在最前方,上面的光点接连闪烁,为几人指引方向。 转眼间,已是三日过去。 · 因着寻踪盘到底好用,冰火两条妖蛟又肆无忌惮,和叶殊、晏长澜等四人聚集在一起的正道修士已然多大二十有余。 其中十八人都是金丹修士,但是元婴境界的修士也多了三个,有两人都是玄英门的——乃是一双重逢后就一直同行的道侣,另一个则是来自一个三流门派。 这些修士有不少都是在跟邪修厮杀且落在下风时被叶殊一行人所搭救的,尤其那个三流门派的元婴刘枫,他本来也是带着几个金丹期的师弟师妹的,奈何一下子遇见了两个元婴邪修,他一人对付一个已然不容易,师弟师妹们即便极力抵抗,又如何能对付元婴?很快就陨落了——若非是骆姝和霍余君去得及时,就连他也会被两个元婴邪修围攻而死。 但眼睁睁看着自己理应保护的师弟师妹被邪修所杀,死得十分凄惨,刘枫心中很是憋闷,也有些自厌——若非是他自己的实力太差,又如何会无法庇护师弟师妹?更何况,还有一位师妹是他亲传师妹,他从小看她长大,却…… 因这事,向来性情洒脱的刘枫生出许多阴霾,对那些邪修更是仇恨非常。 也是这缘故,在寻踪盘上显示出邪修踪迹后,他总是冲在最前,攻击邪修的招式也一次比一次更激烈。在这一段途中,被他杀死的邪修有十二人之多!他只可惜没遇上一个元婴邪修,否则他定要将之铲除,以泄心头之恨! · 叶殊和晏长澜也屠戮了不少邪修。 大约是邪修那边也逐渐聚集起来的缘故,在众多正道修士用寻踪盘寻找对方时,每每遇上后也不是一两个,而多为四五个甚至更多。 有元婴在前,金丹修士们出手的机会不大,哪怕对方也有元婴同行,但他们这边的元婴已然多达五人,那边只要数目不及这边,就总还是被围攻的。 每逢对方至少有两位以上的元婴邪修时,金丹们才方便和那边的金丹邪修厮杀——叶殊和晏长澜都是反应极快也配合默契,常常是叶殊一指点出就能杀死一人,即便没能彻底除掉对方,晏长澜这边就会几乎同时斩出一剑,将重伤的邪修给收拾了——而若是晏长澜先出手用剑,叶殊也往往会点出阵湮劫指替他将人禁锢,晏长澜的剑光便瞬时落在那邪修的身上,自然是一剑枭首,将之宰杀。 叶晏二人出手之快,为众多金丹修士中的首位,时常引来频频注视。 同时,这些同道的金丹们也发愤攻杀,否则他们连这点从元婴师兄师姐们手中漏下来的攻击机会也要抢不到了…… · 邪修那边,元婴修士们用各自的法子召唤他们的奴仆、下属,但这些毕竟只在邪修中占少数,更多的邪修也都是自由身。 而要想将这些邪修也召唤聚集,用的就是极为邪恶的法门。 燃魂寻踪法。 ——此法如何施展? 乃是抽取一名修士的魂魄点燃,化为魂烟,指引施法之人朝着与那燃魂之人气息相近的修士方向而去。 这抽取的魂魄或者来自正道宗门修士,寻得的就是他们的同门、亲人;也或者是来自一名邪修,寻得的也是邪修的同门、亲人。 。 第 848 章 正邪大战 不过,这门邪法须得高一个大境界方可使用,如今秘境里的修士中,正邪两道的筑基修士合起来也不到二十人,且多半早已用尽办法躲起来了,极难碰上,故而施展邪法的都是元婴邪修,所抽取的魂魄,则都是来自于正邪两道的金丹。 若用的是正道修士的魂魄,邪修们自然会物尽其用,或者将之燃烧殆尽,或者烧到将与其相关的正修尽数寻得为止。而若是邪修,则是稍微省着些用,且大多是找些魂魄来替其补一补,除非是极敌对的势力,否则也不至于只剩下一具躯壳、成为邪修修炼的资源。 诸多元婴邪修或者多个凑在一起,或者独自施法,燃魂找到的正道修士都一一杀死,找到的邪修则须得听从他们的指令。 至此,正道修士、邪道修士们都有了聚集的手段,而魔道修士那边却大多还是独自行走,又或者几个同门在一起。他们遇见能应对的正道修士当然也会斩杀,但因着其总数不多且大多特立独行之故,并不会和正邪两边一般想法子聚拢起来。 · 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秘境关闭的时日越来越近了。 死去的正道修士、邪道修士同样越来越多。 叶殊周身云烟缭绕,一手被晏长澜牢牢捉住,晏长澜身后则披着一双羽翼,风雷交错间,与叶殊的身法相配合,在众多的邪修之中穿梭。 两人每每几乎同时出手,倒也没有太多花样,不过是叶殊点出阵湮劫指,晏长澜则拙雷剑附着雷之真意快速洞穿而已。但正因着他们配合默契,你前我后或是我先你后都在转瞬立即完成,也由此快速地屠杀邪修,叫那些邪修甚至无法使出真正的手段,就先陨落在他们的手中。再加上他们的身法极快,每次动手都会即刻转移,邪修们便是察觉了他们的种种举动,却也无法将他们追上…… 更何况,并非只有他们两人在与邪修厮杀,实则是已然聚集了数十人的正道修士与另一拨达到数十人的邪修大战。 战况很是激烈,元婴拖住元婴,金丹应对金丹。 叶殊和晏长澜这一双道侣在金丹修士中堪称奇迹,杀死一位同境界的邪修所需时间只在须臾间,就算比他们境界更高的,只要还在同一个大境界里,也都能很快将之宰杀。 于是金丹邪修们肉眼可见地被杀,而这样的情景,也引起了高空中搏杀正道元婴的邪道元婴们的注目。 · 十余位元婴修士缠斗在一起。 这里面正道的元婴要比邪道的少上两人,但好在正道元婴中处于二流势力“十子”级别的就有两人,且两人合力时更加强悍,能拖住多位邪道元婴,其他的正道元婴也都相当卖力,都能不畏生死,再加上各自都有不错的手段,就让那些狡猾阴毒的邪道元婴也不得不暂避锋芒,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正道元婴。 但再怎么斗得厉害,下方那些金丹修士们的争斗他们还是有所感知的。 正道元婴们自然都是欢喜的,但是对邪道元婴而言就很不痛快了,他们再多投入一分神识进去,自然就能发现叶殊和晏长澜杀得最利落,对这二人也就生出了重重怒火。 有一位妖娆的女邪修冷笑一声,抬手打出一道红绫,乍看十分华美,但若是细看,便能看出这红绫分明是用鲜血染就,且随之在空中游走时,每一次起伏都有一名妙龄少女的绝色面容在绫上显现,发出一声轻柔的叹息声,又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 ——这女邪修为炼制这件邪宝,残酷害死了至少百位美貌少女,叫她们的魂魄日日夜夜不能安生,还要化为冤魂,为女邪修偷取纯阳精元。 故而这邪宝红绫当然也很是厉害,女邪修将其祭出后,穿行之处瞬间困住了正跟她厮杀的那名男修。男修听到那那断断续续的少女哀叹,又被红绫上散发出来的血雾笼罩,面上陡然露出一抹恍惚。好在他本能祭出一件清心宝物,护在自己的天灵上,才不曾被这红绫血雾迷惑到做出什么举动来,也在迅速地清醒。 女邪修正是抓住这困住男正修的刹那工夫,又拿出了一只红粉骷髅头所制成的串珠,朝着正在屠戮邪修的叶殊和晏长澜掷了下去。 这一串红粉骷髅珠很是厉害,裹着元婴修士的澎湃法力,带去的庞大压力,似乎立时就要让叶晏二人化为粉尘—— 然而,下方那两人却一同动作了。 叶殊和晏长澜各自祭出了一件符宝,甚至无须商量,便默契而为。 只见一道沧澜倾泻而出,滔滔水光铺展开去,化为了一片极为强大的波光,生生将叶晏二人都护在其中。 那串粉红骷髅珠落下之后,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这波光之上,被结结实实地抵挡了住——即便前面有数颗珠子没入了沧澜里,却无法彻底将其破开,反而被水波缠住,不能寸进。 又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其中裹着一股极为霸道又极为自我的剑道真意,蕴含的意志叫人心境摇动,慑人心魂。 剑光所过之处,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剑气凌云之间,森寒之感几乎要破体而入,使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这剑光追寻着恶意,直冲那高空中的女邪修而去。 女邪修大约没想到区区两个金丹期的弟子竟敢反抗,更想不到他们手中会有寄存了如此凌厉攻击的符宝,不由花容变色。 · 通常说来,能修炼到元婴的女邪修,或者是远远超出了寻常男邪修之恶的大魔头,或者便是将魅惑之法修炼到极致、采补无尽的——毋庸置疑,后者当然比不过前者。 而无论哪种,修炼堂皇浩然剑道的剑修,与之厮杀时,都会将她们的气势先削弱三分。 眼下这女邪修使出的红绫、丢出的红粉骷髅头珠串,都带着一种红粉媚香之气,可见她就是那等最不稳当的元婴邪修之一了——与男邪修里弄那种采阴补阳的同属一类。 若说那沧澜真意护住两名金丹弟子时,只让女邪修怒上加怒,那么在剑光冲天而起时,她心头便是一阵惊骇,顿时变得气弱起来。 于是,那惊天真意急速斩来,女邪修本就分神操纵红绫,匆忙间躲避不及,连忙将红绫挡在自己面前。 剑光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将红绫瞬时湮没其中,将其绞成了无数的碎布,而其中那被禁锢了许多年的少女冤魂们,也在这一剑之中得到了解脱。 女邪修吐出一口血来,面如金纸。 第 849 章 正邪大战(2) **&**n**b**s**p**;**&**n**b**s**p**;**&**n**b**s**p**;**&**n**b**s**p**;**两**道**符**宝**所**散**发**出**来**的**威**能**如**此**浩**大**,****自**然**也**引**得**众**多**的**元**婴**修**士**注**意**。**<**b**r******>**&**n**b**s**p**;**&**n**b**s**p**;**&**n**b**s**p**;**&**n**b**s**p**;**无**论**是**沧**澜**真**意**还**是**惊**天**真**意**,**一**个**将**守**护**发**挥**到**那**等**地**步**,**一**个**又**包**含**凌**云**自**我**的**霸**道**之**意**,****实**在**是**让**人**瞩**目**,**禁**不**住**的**心**惊**。**<**b**r******>**&**n**b**s**p**;**&**n**b**s**p**;**&**n**b**s**p**;**&**n**b**s**p**;**霍**余**君**原**本**正**跟**骆**姝**联**手**抵**挡**四**个**邪**修**。**<**b**r******>**&**n**b**s**p**;**&**n**b**s**p**;**&**n**b**s**p**;**&**n**b**s**p**;**以**她**们**合**击**的**威**力**,****甚**至**已**然**让**其**中**两**个**邪**修**都**受**了**不**同**轻**重**的**伤**势**。**她**们**如**今**寻**找**契**机**轮**番**交**换**补**充**法**力**,****倒**是**减**少**了**消**耗**过**甚**的**危**机**,****虽**说**谈**不**上**游**刃**有**余**,****却**也**还**算**自**如**。**<**b**r******>**&**n**b**s**p**;**&**n**b**s**p**;**&**n**b**s**p**;**&**n**b**s**p**;**这**时**候**,**沧**澜**真**意**的**厚**重**与**惊**天**真**意**的**凌**厉**瞬**时**将**她**们**惊**动**,****她**们**一**边**出**手**,****一**边**也**都**分**出**了**一**丝**神**识**,****看**到**了**那**两**道**璀**璨**无**比**的**剑**光**。**<**b**r******>**&**n**b**s**p**;**&**n**b**s**p**;**&**n**b**s**p**;**&**n**b**s**p**;**着**实**震**撼**。**<**b**r******>**&**n**b**s**p**;**&**n**b**s**p**;**&**n**b**s**p**;**&**n**b**s**p**;**霍**余**君**神**情**微**动**,**骆**姝**也**诧**异**地**美**眸**微**闪**。**<**b**r******>**&**n**b**s**p**;**&**n**b**s**p**;**&**n**b**s**p**;**&**n**b**s**p**;**两**人**迅**速**发**现**,****那**两**道**剑**光**竟**都**是**出**自**符**宝**,**其**来**源**之**处**,****居**然**正**是**骆**姝**的**两**个**师**弟**!**<**b**r******>**&**n**b**s**p**;**&**n**b**s**p**;**&**n**b**s**p**;**&**n**b**s**p**;**不**过**,**到**底**是**二**流**势**力**中**的**“**十**子**”**人**物**,****二**女**的**反**应**比**这**些**邪**修**快**,**出**手**更**快**。**<**b**r******>**&**n**b**s**p**;**&**n**b**s**p**;**&**n**b**s**p**;**&**n**b**s**p**;**在**其**他**邪**修**也**都**震**惊**于**这**情**景**、**有**极**短**一**刹**那**的**空**隙**时**,****她**们**几**乎**是**同**时**运**转**身**法**,****冰**火**相**济**,**霎**时**来**到**了**那**被**剑**光**冲**击**的**女**邪**修**附**近**。**<**b**r******>**&**n**b**s**p**;**&**n**b**s**p**;**&**n**b**s**p**;**&**n**b**s**p**;**随**即**,**又**默**契**非**常**地**一**同**动**手**。**<**b**r******>**&**n**b**s**p**;**&**n**b**s**p**;**&**n**b**s**p**;**&**n**b**s**p**;**用**的**依**旧**是**水**火**合**击**之**法**。**<**b**r******>**&**n**b**s**p**;**&**n**b**s**p**;**&**n**b**s**p**;**&**n**b**s**p**;**一**声**犹**若**裂**帛**般**的**声**响**过**后**,**本**就**因**红**绫**破**损**而**被**反**噬**的**女**邪**修**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都**淹**没**在**了**那**炽**烈**又**冰**寒**的**攻**击**之**中**。**<**b**r******>**&**n**b**s**p**;**&**n**b**s**p**;**&**n**b**s**p**;**&**n**b**s**p**;**被**杀**死**了**。**<**b**r******>**&**n**b**s**p**;**&**n**b**s**p**;**&**n**b**s**p**;**&**n**b**s**p**;**霍**余**君**和**骆**姝**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冲**对**方**冷**哼**了**一**声**。**<**b**r******>**&**n**b**s**p**;**&**n**b**s**p**;**&**n**b**s**p**;**&**n**b**s**p**;**其**他**邪**修**陡**然**发**现**两**个**正**道**女**修**竟**趁**机**杀**了**他**们**的**同**伴**,****尽**管**对**那**女**邪**修**并**无**感**情**,**却**也**都**是**怒**意**蒸**腾**,**愤**而**加**重**了**各**自**的**攻**势**。**<**b**r******>**&**n**b**s**p**;**&**n**b**s**p**;**&**n**b**s**p**;**&**n**b**s**p**;**霍**余**君**和**骆**姝**早**早**做**好**准**备**,**莫**看**她**们**还**有**心**情**朝**对**方**挑**衅**,**实**则**在**挑**衅**的**同**时**,**半**点**也**没**忘**了**反**击**邪**修**。**<**b**r******>**&**n**b**s**p**;**&**n**b**s**p**;**&**n**b**s**p**;**&**n**b**s**p**;**于**是**,**她**们**依**旧**拖**住**了**自**己**先**前**的**几**个**对**手**,**其**他**邪**修**纵**然**愤**怒**,**却**也**无**能**为**力**。**<**b**r******>**&**n**b**s**p**;**&**n**b**s**p**;**&**n**b**s**p**;**&**n**b**s**p**;**—**—**虽**有**元**婴**邪**修**也**想**对**下**方**那**两**个**金**丹**修**士**出**手**,**可**他**们**手**上**握**着**符**宝**,**周**身**的**防**御**真**意**又**未**散**去**,**随**手**的**攻**击**也**奈**何**他**们**不**得**,**若**要**实**实**在**在**地**对**上**,**正**道**的**元**婴**们**也**不**会**给**他**们**机**会**。**故**而**,**稍**微**权**衡**利**弊**,**也**只**能**将**心**思**仍**旧**用**在**正**道**元**婴**们**的**身**上**。**<**b**r******>**&**n**b**s**p**;**&**n**b**s**p**;**&**n**b**s**p**;**&**n**b**s**p**;**·**<**b**r******>**&**n**b**s**p**;**&**n**b**s**p**;**&**n**b**s**p**;**&**n**b**s**p**;**下**方**,**叶**殊**和**晏**长**澜**悬**浮**在**沧**澜**真**意**的**环**绕**之**中**,**可**谓**安**全**无**比**。**<**b**r******>**&**n**b**s**p**;**&**n**b**s**p**;**&**n**b**s**p**;**&**n**b**s**p**;**只**要**元**婴**邪**修**不**全**力**出**手**,**周**遭**再**有**多**少**金**丹**邪**修**攻**击**过**来**,**都**会**被**沧**澜**真**意**阻**拦**在**外**—**—**淳**于**有**风**修**炼**此**种**真**意**,**一**旦**施**展**而**出**,**正**可**萦**绕**不**散**,**除**非**将**之**打**破**,**否**则**便**会**长**久**存**留**。**<**b**r******>**&**n**b**s**p**;**&**n**b**s**p**;**&**n**b**s**p**;**&**n**b**s**p**;**此**刻**,**金**丹**修**士**中**,**因**着**叶**晏**二**人**先**前**大**杀**四**方**,**其**他**正**道**金**丹**修**士**也**纷**纷**出**力**,**眼**下**是**正**道**占**了**上**风**。**<**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和**晏**长**澜**仰**头**看**见**两**方**元**婴**的**厮**杀**,**心**头**涌**现**一**个**主**意**。**<**b**r******>**&**n**b**s**p**;**&**n**b**s**p**;**&**n**b**s**p**;**&**n**b**s**p**;**无**须**商**谈**,**只**目**光**交**流**一**瞬**,**便**是**前**后**出**手**了**。**<**b**r******>**&**n**b**s**p**;**&**n**b**s**p**;**&**n**b**s**p**;**&**n**b**s**p**;**只**见**晏**长**澜**毫**无**预**兆**地**擎**起**拙**雷**剑**,**将**那**纯**粹**之**极**的**雷**之**真**意**附**着**其**上**,**赫**然**出**手**,**将**一**道**雷**霆**剑**光**急**迸**而**出**,**雷**鸣**着**朝**那**恰**在**骆**姝**对**面**、**伤**势**颇**重**的**邪**修**处**斩**去**!**<**b**r******>**&**n**b**s**p**;**&**n**b**s**p**;**&**n**b**s**p**;**&**n**b**s**p**;**那**邪**修**是**个**面**色**苍**白**的**男**子**,**本**在**摧**动**邪**法**与**霍**、**骆**二**女**死**斗**,**尽**管**受**伤**,**但**伤**口**处**淌**出**来**的****血**却**被**他**小**心**利**用**,**也**加**大**了**他**邪**法**的**威**力**。**<**b**r******>**&**n**b**s**p**;**&**n**b**s**p**;**&**n**b**s**p**;**&**n**b**s**p**;**这**一**刻**,**他**察**觉**到**雷**光**耀**目**、**逼**近**而**来**,**再**察**觉**竟**然**是**来**自**一**个**金**丹**二**转**的**正**道**小**崽**子**,**不**由**得**气**笑**了**—**—**剑**修**,**尤**其**是**雷**属**性**剑**修**的**确**对**他**们**邪**修**颇**有**杀**伤**力**,**可**他**毕**竟**已**然**是**元**婴**二**境**,**足**足**低**了**他**一**个**大**境**界**的**崽**子**,**居**然**也**敢**冒**犯**他**?**<**b**r******>**&**n**b**s**p**;**&**n**b**s**p**;**&**n**b**s**p**;**&**n**b**s**p**;**当**下**里**,**苍**白**邪**修**就**要**拼**着**骆**姝**她**们**再**趁**机**重**创**他**,**也**要**把**自**己**的**一**件**邪**宝**取**出**丢**下**去**了**。**<**b**r******>**&**n**b**s**p**;**&**n**b**s**p**;**&**n**b**s**p**;**&**n**b**s**p**;**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敢**对**他**动**手**的**“**小**崽**子**”**并**不**只**有**晏**长**澜**一**个**。**<**b**r******>**&**n**b**s**p**;**&**n**b**s**p**;**&**n**b**s**p**;**&**n**b**s**p**;**就**在**苍**白**邪**修**抬**手**用**一**面**血**幡**挡**开**雷**之**真**意**时**,**另**一**道**无**形**无**影**又**极**为**奇**异**的**力**量**,**骤**然**袭**来**,**将**他**笼**罩**。**<**b**r******>**&**n**b**s**p**;**&**n**b**s**p**;**&**n**b**s**p**;**&**n**b**s**p**;**苍**白**邪**修**的**面**色**铁**青**。**<**b**r******>**&**n**b**s**p**;**&**n**b**s**p**;**&**n**b**s**p**;**&**n**b**s**p**;**他**察**觉**到**了**,**这**一**道**力**量**是**阵**法**之**力**,**他**不**通**阵**法**,**只**得**将**周**身**的**邪**气**鼓**荡**铺**展**,**将**这**阵**法**之**力**冲**开**!**<**b**r******>**&**n**b**s**p**;**&**n**b**s**p**;**&**n**b**s**p**;**&**n**b**s**p**;**然**而**,**苍**白**邪**修**反**应**的**时**间**比**他**原**本**预**想**的**要**略**长**了**一**丝**。**<**b**r******>**&**n**b**s**p**;**&**n**b**s**p**;**&**n**b**s**p**;**&**n**b**s**p**;**元**婴**对**决**,**这**一**丝**就**是**加**重**伤**势**和**被**杀**死**的**区**别**。**<**b**r******>**&**n**b**s**p**;**&**n**b**s**p**;**&**n**b**s**p**;**&**n**b**s**p**;**—**—**霍**骆**二**女**依**旧**是**默**契**非**常**,**哪**怕**这**一**瞬**没**来**得**及**弄**清**楚**苍**白**邪**修**挡**了**晏**长**澜**的**偷**袭**后**为**何**又**忽**然**失**误**,**却**不**妨**碍**她**们**趁**他**恍**惚**要**他**性**命**。**<**b**r******>**&**n**b**s**p**;**&**n**b**s**p**;**&**n**b**s**p**;**&**n**b**s**p**;**连**法**子**都**不**曾**改**变**,**二**女**已**是**再**度**合**击**,**直**将**这**苍**白**邪**修**杀**死**又**毁**灭**了**。**<**b**r******>**&**n**b**s**p**;**&**n**b**s**p**;**&**n**b**s**p**;**&**n**b**s**p**;**于**是**,**元**婴**邪**修**再**少**一**人**。**<**b**r******>**&**n**b**s**p**;**&**n**b**s**p**;**&**n**b**s**p**;**&**n**b**s**p**;**接**着**二**女**又**察**觉**,**仍**旧**有**雷**之**真**意**的**剑**光**去**袭**击**了**一**名**受**伤**的**邪**修**,**纵**然**这**邪**修**的**伤**势**不**及**先**前**的**苍**白**邪**修**严**重**,**也**是**被**削**弱**了**一**丝**的**。**下**意**识**的**,**二**女**在**与**数**位**邪**修**周**旋**时**,**就**将**更**多**注**意**落**在**这**被**袭**击**的**邪**修**身**上**—**—**这**邪**修**挡**掉**那**一**剑**后**,**居**然**也**几**不**可**察**地**顿**了**顿**。**<**b**r******>**&**n**b**s**p**;**&**n**b**s**p**;**&**n**b**s**p**;**&**n**b**s**p**;**二**女**这**次**能**感**知**到**,**有**一**股**无**形**之**力**是**紧**贴**着**雷**之**真**意**而**来**的**,**在**邪**修**去**挡**那**剑**光**时**,**这**无**形**之**力**便**借**机**笼**罩**,**动**摇**邪**道**元**婴**。**<**b**r******>**&**n**b**s**p**;**&**n**b**s**p**;**&**n**b**s**p**;**&**n**b**s**p**;**她**们**毫**不**犹**豫**地**也**继**续**出**手**了**。**<**b**r******>**&**n**b**s**p**;**&**n**b**s**p**;**&**n**b**s**p**;**&**n**b**s**p**;**这**一**回**的**合**击**没**能**要**了**这**邪**道**元**婴**的**性**命**,**可**也**将**之**打**了**个**半**残**。**<**b**r******>**&**n**b**s**p**;**&**n**b**s**p**;**&**n**b**s**p**;**&**n**b**s**p**;**骆**姝**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b**r******>**&**n**b**s**p**;**&**n**b**s**p**;**&**n**b**s**p**;**&**n**b**s**p**;**霍**余**君**足**踏**冰**蛟**,**心**中**也**有**一**丝**放**松**。**<**b**r******>**&**n**b**s**p**;**&**n**b**s**p**;**&**n**b**s**p**;**&**n**b**s**p**;**两**人**拖**住**的**四**个**元**婴**的**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也**快**死**了**,**即**便**另**外**两**人**都**还**算**完**好**,**她**们**也**不**必**再**和**先**前**那**般**如**履**薄**冰**、**唯**恐**有**一**丝**分**神**了**。**<**b**r******>**&**n**b**s**p**;**&**n**b**s**p**;**&**n**b**s**p**;**&**n**b**s**p**;**紧**接**着**,**两**位**女**修**出**手**越**发**暴**力**,**她**们**能**修**炼**到**如**今**地**步**,**早**已**抛**却**了**任**何**软**弱**情**绪**,**心**志**也**是**坚**定**无**比**,**更**是**擅**长**抓**住**敌**人**的**破**绽**。**<**b**r******>**&**n**b**s**p**;**&**n**b**s**p**;**&**n**b**s**p**;**&**n**b**s**p**;**此**刻**既**然**有**一**个**邪**修**没**了**多**少**反**击**之**力**,**霍**余**君**便**极**快**出**手**拖**住**那**两**个**邪**道**元**婴**,**把**那**半**死**的**留**给**了**骆**姝**。**<**b**r******>**&**n**b**s**p**;**&**n**b**s**p**;**&**n**b**s**p**;**&**n**b**s**p**;**骆**姝**朗**声**而**笑**,**立**时**施**展**出**一**道**火**焰**秘**法**,**直**将**那**半**死**的**邪**道**笼**住**。**<**b**r******>**&**n**b**s**p**;**&**n**b**s**p**;**&**n**b**s**p**;**&**n**b**s**p**;**半**死**邪**道**透**支**法**力**压**榨**丹**田**更**用**出**了**焚**烧**寿**元**之**法**,**也**才**只**能**勉**力**支**撑**—**—**而**骆**姝**可**不**会**容**忍**他**再**这**般**坚**持**,**双**手**掐**诀**后**,**其**足**下**火**蛟**心**意**相**通**,**也**施**展**出**另**一**道**人**蛟**合**一**之**法**,**猛**然**冲**向**那**邪**修**!**<**b**r******>**&**n**b**s**p**;**&**n**b**s**p**;**&**n**b**s**p**;**&**n**b**s**p**;**比**先**前**更**强**悍**数**倍**的**火**焰**罩**住**邪**修**,**骆**姝**更**取**出**一**把**赤**色**长**刀**,**与**火**蛟**一**同**绕**着**邪**修**穿**梭**,**再**几**次**大**开**大**合**后**,**终**究**将**之**斩**落**。**<**b**r******>**&**n**b**s**p**;**&**n**b**s**p**;**&**n**b**s**p**;**&**n**b**s**p**;**至**此**,**二**女**的**对**手**只**剩**下**两**个**邪**修**。**<**b**r******>**&**n**b**s**p**;**&**n**b**s**p**;**&**n**b**s**p**;**&**n**b**s**p**;**她**们**怎**能**就**此**满**足**?**一**边**同**其**厮**杀**,**一**边**更**也**在**关**注**雷**真**意**剑**光**,**待**之**袭**击**向**某**个**邪**修**时**,**就**如**同**打**了**个**招**呼**,**她**们**也**会**立**刻**配**合**攻**击**…**…** 第 850 章 杀光了 正道修士的士气不断攀升,反过来,邪修那边的气势就越来越弱。 此消彼长之下,邪修们虽也不是没想过逃走,却总能被正道修士及时发现并拦截,大约又过了有数个时辰,这些邪修终究还是被正修们一个个地除掉了。 最后,是擅长火法的修士祭出大火,将所有邪修的尸身焚毁了个一干二净。 不论如何,都不能给这些邪修留下丝毫回旋的余地。 待一切处理完,众修士到底还是有些撑不住,各自御使飞剑、法宝等落下云头,也不再施展身法,三三两两与相熟之人凑在一起,快速地调息。 叶殊和晏长澜消耗也不小。 其他的金丹修士只是跟同境界的邪修厮杀,用出的法力多归多,陆续磕了丹药或其他药物弥补,倒也还能支撑。但是叶晏二人却是相助冰火二女不断地猎杀邪修,若不是有沧澜真意始终萦绕着护持,他们也难以为之——同时,他们所耗费的法力在众多金丹的十倍不止。若非是他们口中常含涅金蜂蜜,后来甚至还吞服混沌水,也不能坚持这么久。 这时,沧澜真意竟然还在,叶殊感叹于其威力,却也用符宝轻轻在真意上靠了靠。 下一瞬,沧澜真意才化为一团水波消散。 晏长澜和叶殊靠在一处,极快地寻了个更空旷些的地方落下,吞服涅金蜂蜜炼化。 而骆姝和霍余君,竟然也来到了二人的附近——这两位元婴女修屠戮了至少一半元婴邪修,出力极多,当然也尤为疲累。只是再如何疲累,遇上了好奇之事,二女也免不了想来打听一番。 ——不过,因着二女实在不对付,即便都到了差不多处,却是一左一右,相距甚远。仿佛只要多看了对方几眼,就要变作个瞎子一般。 · 骆姝作为叶晏二人的师姐,对待二人很是坦率。 而霍余君……她虽不会开口问,却也侧耳倾听起来。 骆姝直接问:“你们方才所用的符宝威力不俗,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没什么不可说的,晏长澜也坦率回答:“我与阿拙自下界而来,那件攻击符宝所释放的乃是惊天真意,出自我师尊风凌奚,另一件防御符宝所释放的乃是沧澜真意,出自我师叔淳于有风。前来上界前,师尊与师叔担忧我二人安危,故而赐予此物。如今在这秘境里,刚好便可用上了。” 骆姝这才知道,叶晏二人是刚进入宗门不久的下界弟子,但这并非十分要紧之事,她之注意,还在那两件符宝上。 倒是霍余君,却暗自思忖,这下界弟子是如何而来…… 骆姝想了想,说道:“惊天真意与沧澜真意,只听这名号就雄壮开阔,可见拥有这两种真意的两位剑修,也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不过,没能照面,一时间却猜不出他们的境界具体如何,年岁又几何?” 晏长澜道:“风师尊与淳于师叔皆是元婴一境,都在百岁出头。” 骆姝面上焕发一些光彩:“可有法相?” 晏长澜答道:“都已凝聚法相。” 骆姝猜测:“我看他们都是剑修,凝聚的可都是宝剑法相?” ——她之猜测并非没有缘由,修士的法相往往都与自己最为契合的秘法、所修之道相关,剑修所修为剑,法相则多与所悟真意相关。 而剑修会悟出的剑道真意五花八门,有些未必威力足够强大,随着剑修实力进境,或有更多变化,在凝聚法相时,当然不能轻率。因此许多剑修便是将真意融入剑中,但所凝聚的法相,却是宝剑法相。 晏长澜依旧老实答了:“风师尊凝聚的是宝剑法相,淳于师叔凝聚的是沧澜法相。” 骆姝听得,越发满意,在她看来,那位风凌奚的惊天真意与之意志相关,若为有形之法相,反倒不知化为何物,不如直接凝聚宝剑,自有惊天风采。而淳于有风的沧澜真意已是强大无比,化为有形沧澜,亦是再合适不过。 心念电转间,她慵懒一笑:“你那师尊师叔虽还在下界,但以他们如今的年岁,在下界能有如此实力,足见天赋,日后多半也能顺利来到灵域。介时你们再见了他们,不妨请来我流云宗,也做我宗的弟子。他们年纪尚轻,想来也会叫好些剑道大能见猎心喜,要收之为徒的。” 晏长澜也笑道:“若是机缘到了能够遇上,师尊和师叔也必然愿意来我宗一行。” 虽说还不能说准两位师长是否会拜入流云宗,可既然他和阿拙都在此处,而流云宗又的确是个不错的宗门,与其再去些人生地不熟的所在,相信那两位也多半是愿意入得流云宗的。 骆姝自然明白这些,只是她觉着那两人十分出众,既然遇上了便提一提,总归也是入她流云宗的几率更大。由那两道剑道真意上,她隐约已能摸到些端倪,几乎可以确定,在元婴一境时就能制作出如此威力符宝的剑修,只怕当年都结了紫丹。而下界的紫丹,尤为不凡。 右边的霍余君已有计较,要好生去打探关乎于下界弟子一事。待打听完以后还要如何,那便到时再做打算。 另一旁,叶殊并未言语,似乎只静静听几人说话。 他的身后是一片粗矮的植株和许多带着灵气的野草,并不很起眼。 更不起眼的碧草深处,窸窸窣窣极快地爬来许多啮牙凶虫,它们密密麻麻地排成了线,飞快地来到了叶殊的身侧草丛里。 叶殊轻轻地垂下左手。 下一瞬,那长长的“线”就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叶殊微敞的袖口中。 这些啮牙凶虫是跋山涉水跑了很远后,在近期不断朝着叶殊所在之地赶来的,可是消耗了不少的工夫。它们亦不是“空手”而回,每一只的口中都衔着一块留影石,依照叶殊先前的吩咐,录下了这秘境许多地方的图像,待事后汇总一番,就可以成为一张秘境地图,拿去宗门换取大量流云点了。 稍微数一数,所有的啮牙凶虫都顺利回归,叶殊的眸光微松,心情也颇为不错。 就在这次遇见了一群邪修相对厮杀时,他就已然暗中传讯叫啮牙凶虫们快速赶回,以免离开秘境的时间到了,叫凶虫们遗落在秘境之内。 但现下,是没有这个忧虑了。 · 时间转瞬而过,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众人再如何热血澎湃,也没再找到邪修了。 根据秘境传递的意念,这一日就是最后一日。 恐怕,秘境随时都会将他们驱逐出去了。 该做准备的,也理当速速准备起来。 第 851 章 秘境之外 秘境外,两艘船头相对的宝船上。 流云宗和玄英门各有一位玄光境女修手持一物,正在不断地观看,眉头都是紧锁。 在她们身旁,又各有一位玄光境的男修也将视线落在那物上。 仔细看去,流云宗的是一个打开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地书写着许多名字,正对应着此番进入秘境的元婴、金丹弟子们。而玄英门的则是一块皮子,同样书写着弟子们的名字。 流云宗的季万柔眼睁睁看着卷轴上的蓝色名字又暗了一个,不由有些焦急了:“怎么回事?为何这秘境里面,金丹期弟子竟陨落了四十五人?元婴也陨落了两位……” ——卷轴上,元婴弟子的名字为朱红色,金丹弟子的名字为蓝色,俱是点亮着的。若是有人死去,则名字就会暗淡无光,色泽也褪去大半。 诚然这次是探索新秘境,可既然秘境的上限要求摆在那处,以他们流云宗弟子的能力,理应不会有如此大的伤亡。 另一边玄英门的刘素素的神色更是难看,她手中拿着的皮子正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原来玄英门的弟子每死去一个,就会有一个名字被灼烧出一个小洞。此刻看这皮子,上面已是坑坑洼洼,其中死去的金丹弟子足有七十二人!倒是元婴修士,陨落之人只有一个。 因着这回的金丹弟子挑选得格外精细之故,相较起来,玄英门的损失是要比流云宗更大的。 而这两个宗门可都是此间势力最大的,他们都消耗至此,可想而知,那些三流四流乃至于更小的势力,损失又会如何庞大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两边的玄英修士朝下方一扫,就能看见诸多势力的领头人俱是面如土色,还有许多更是急呼出声、泪如雨下,根本不敢相信那消息。 这情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流云宗和玄英门尚且强些,死去的弟子虽多,但进入秘境的弟子更多,且常常分开行动,也因其实力强劲,善于逃生。故而陨落的弟子们分散在那许多天里,倒也不很明显。但其他势力则有不同,原本弟子去得就相对少些,又因着不同于两个大派这般精挑细选,往往数人甚至十数人一同行动,一死也是好些弟子一同死去,就要骇人得多了。 只是秘境一开,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再不能进去。 最初发现弟子们死伤惨重时,便有心疼弟子死得多的小宗派神游修士,咬牙往那秘境里去,想要将还活着的弟子们救出来。但他才刚要往里面闯,就被一股大力丢了出来。又有元婴期的修士尝试着挤进去,也是被丢出来,可见秘境拒绝他们如此。 照道理,秘境里的人死得多了,门户又不同于其他秘境般先行关闭,后面的人理应可以进入才是。但这个却也不能,大约是秘境里有什么奇异的变化。 如此一来,便越发让人担忧了。 · 季万柔肃然道:“也不知究竟遇见了什么事。” 她旁边的玄光男修叶江宇同样面色凝重,此时露出一丝苦笑:“已然陨落的还有肖师兄的弟子,回去以后,肖师兄怕是要伤心了。” 季万柔的视线落在一个名字上,轻叹一声:“但愿肖师兄节哀。” 叶江宇劝慰道:“待他们出来,我们便能知晓其中所发生之事,介时尽数告知肖师兄。若真是在秘境中探险而殁便罢了,倘若是其中有什么鬼祟……肖师兄自会替他的弟子找个公道。” 季万柔轻点黔首:“也只好如此了,但愿并非是人心鬼蜮吧。”” 叶江宇也希望是秘境中确有难关,而不是门中弟子被人算计,因此亦是附和。 季万柔眸光一沉,闪过一抹杀机:“还有我宗那许多出色弟子的性命……待问个清楚,宗门自有决断!” 叶江宇颔首:“我宗鲜少惹事,但从不怕事。” · 这边流云宗两位玄光唏嘘着,那边的玄英门两位玄光中,刘素素正是性烈如火。 此刻,刘素素抚摸着皮子上又灼烧出来的一个小洞,怒声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哪个王八蛋敢算计我宗弟子,我非得打上门去不可!” 同为玄光的男修吉海则是温和许多,正因着刘素素要来,才挑了他这个玄英门玄光中性情最好的。他安抚道:“许不是你猜想那般。” 刘素素仍旧恼怒,纤纤手指又碰上了另一个名字。 那名字如今完好无损,但若是仔细去看,却能发现其边缘隐约有灼烧痕迹,可见这人曾经命悬一线,只差毫厘就会殒命。 吉海看到刘素素的举动,缓声道:“霍师侄气运惊人,必不会在一次秘境探索中出事。她想来是遇了危险,又被人所救。” 一提“被人所救”,他的神情先古怪起来。 刘素素微微一滞,像是也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有些怪异。 吉海叹息道:“此后霍师侄再不曾有什么伤势,想来是与人结伴同行了。” 刘素素撇了撇嘴:“但愿那救她之人,并非是流云宗那个。” 吉海摸了摸鼻子,心里反倒有些“当真是那人”之感。 ——倒不是旁的,而是早年这两人同去秘境同得传承之事,两宗大多数弟子固然不知,可他们这玄光以上的却都有耳闻。修炼了这同源的功法,且是那般相似又相反的修行之路,加之二人为种种缘故多有牵扯,缘分自然也比寻常修士深些。 所以,倘若霍余君只是一时受挫或是有什么小伤,那自然是种种可能,但由皮子上的名字可知,霍余君遇见的乃是性命攸关的大危险,那么遇见之人就极有可能是同她因缘最深之人了。 两位玄光修士对视一眼。 因这一段打岔,刘素素那汹涌的怒火被打断,这一刻也稍稍冷静了些。 也罢,事已至此,究竟后续如何应对,还是要等弟子们出来后问明情况再说。 · 叶殊与晏长澜在一座药园里采摘灵植。 在二人周遭,还有许多修士都各自采摘,互不干扰。 最后这点时间里,众人意外发现此地,也就趁机将此处记录下来,再取些资源。 恰这时,众人心头倏然涌现一道明悟,霎时互相观望,从其他人眼中得了同样的消息。 而后,他们面上都露出喜意。 原来就在这一刻,秘境再次传递了意念。 正道与邪道、魔道的入口之争,乃是正道的一方胜出,于是日后这秘境再来开启,便是正道这边测算之地了。 同时,秘境也给出了再次开启的规矩。 秘境名为“天成秘境”,每三十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可容纳金丹修士一千人,元婴修士一百人,筑基、炼气修士不许入内。 除此以外,修士的契约妖兽也包括在限制其中,再不同于这一次般修士并其契约妖兽只算一个名额。 下次秘境开启前的一年之内,令牌将陆续落在不同之地,其抛出时间不定,抛出时的落点不定,却在入口附近的十万里内,有缘人自可得到。 秘境所出令牌共有二百五十块,其中二百块白色令牌抛出,每块容纳五个金丹名额;又有五十块黑色令牌抛出,每块容纳两个元婴名额…… · 诸多修士仔仔细细地听着,又牢牢记下。 待秘境的意念尽数传达而出后,众修士都感觉到身子一轻,他们犹若被什么无形之力卷住一般,就此抛离。 叶殊与晏长澜落地后,彼此还在身侧。 在他们的前方便是一个漩涡般的门户,可直接由此而出。 第 852 章 离开秘境 就在秘境外的众人都胆战心惊地持续担忧着各自势力中余下弟子们的安危时,那由分开的立柱所化的巨大门户上,隐约生出了几分变化。 门户内的漩涡原本已然稳定,现下却倏地急速旋转、伸缩起来。 所有修士都将视线投了过去,紧张地瞧着漩涡的变化。 忽然间,那漩涡里“吐”出一个满身鲜血的金丹三转修士来,他神情满是警惕,迅速扫视四周——似乎是发觉眼前所见皆是正道的修士们,才微微松了口气。 已然有个小宗门中的修士认出这位,立刻疾奔着迎了过来,其中一位中年女修更是手中捏紧了一块隐约有碎裂痕迹的魂符,面色既是担忧,又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他们飞快地扶住了这位修士,将他护着回到他们的飞行法宝上。 这修士打了个开头,随后又有许多修士接二连三地自那漩涡中被“喷”出,他们身上往往都带着些轻重不定的伤势,但也有完好无损依旧气息旺盛的。一旦出来以后,他们便纷纷寻着各自所在的势力,与亲友师长同门会合。 当然,也有一些散修出来,他们有同伴的就结伴离去,并无同伴的则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人群里,尽量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随着众多修士自秘境而出,各势力那些能显露修士们安危的法器法宝上,再没有更多修士陨落,也总算让这些势力都心安了一些。 · 叶殊和晏长澜携手自漩涡而出,晏长澜身后扇动风雷翼,转眼就将他与叶殊一同带到了流云宗所拥有的巨大宝船上。 比他们先一步出来的也有数十个金丹、数位元婴,大多都直接盘膝打坐,或者疗伤,或者尽快恢复法力。自然也有几位安然无恙的修士正在两位玄光大能的身前,禀报秘境中所发生之事。 季万柔和叶江宇看到又有两位金丹弟子来到船上,微微颔首,抬手将叶晏二人唤了过去。 他们打量叶晏二人,发觉二人全然无事,也没有任何惊悸、不安之色,难免有些欣赏。他们倒是认识二人,毕竟是与玄云仙宗相关的下界弟子,他们玄光修士好歹都会将人认识了,对二人也多几分关注——加上发觉二人年纪轻轻打破各方记录,若不是他们突破至玄光境界还没有太多年月、还要将更多心思落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上,恐怕也会对二人动心,要将二人收为弟子。 叶殊和晏长澜向两位玄光修士行礼。 季万柔看着两人,目光很是柔和:“你们在秘境中所遇何事,可否说一说?” 其实先前出来的那些弟子,也都被他们询问过。 叶殊和晏长澜并无隐瞒,也知道这两位想问的是什么,便将秘境所传递的意念、遇见的邪修、最终的结果以及秘境日后开启的情形,一一说明。 他们所言与先前那些弟子们所言大致上并无不同,细节处的差异也只是描述有别而已。 季万柔和叶江宇得了他们的回答后,便也让他们退去。 叶晏二人依言告退。 接着,两位玄光修士继续等待其他尚未离开秘境的流云宗弟子们。 每逢再有人出来,都会同样问过一次。 叶殊和晏长澜走到边上,亦是盘膝打坐。 晏长澜低声道:“骆师姐与杜师兄尚在门前守着,想必会在秘境关闭时回来。” 叶殊微微点头,那两位身为流云十子之二,哪怕之后杜明恒怕是不能再跻身其中,这时候也要一尽责任,护持同门。他们理所应当是要留到最后的。 两人并未交谈太久,那边燕彤和展星也都从大门里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在他们分开以后,这两人也不曾受到太大的伤害,此刻两人身上纵然有些血腥气,却都不重。 展星一见叶殊和晏长澜,就立刻冲了过来——虽然半途被玄光修士叫走问话,但答完过后,还是立刻就冲了过来。 一张口,他便是长串诉苦,大体说的都是“自打分别后与燕彤遇上不少邪修与之厮杀何其辛苦”“那寻踪盘颇为好用只是为秘境所迫不得躲避硬着头皮也算斩杀不少邪修”“那些邪修好生可恶死不足惜如今算是长了见识”“若非燕彤相救险些丢了性命”“好在运道不错在被元婴邪修堵住之前正道胜出他们也被丢到了漩涡大门之前”…… 叶晏二人耐心听他念叨,大概也知道了展星和燕彤的经历远不如他们两个顺遂,中间也利用寻踪盘与自家宗门的元婴师兄师姐相聚,只是半路有邪修引走了他们,最终还是他们两个彼此互助,百般地使用寻踪盘,险而又险地保住性命云云。 叶殊淡声宽慰:“能顺利离开秘境便好。” 展星说了一大通,情绪有些澎湃,这时只顾着连连点头。 燕彤则沉声开口:“邪修实在猖狂,种种手段极为恶毒,果然是不得不除。”她顿了顿,“不过,这秘境的意识也是冷酷得很,倘若让邪修得胜,此后秘境便归了他们,介时怕是能培养出许多邪修大能来,后果不堪设想。所幸如今入口落在我们正道一边,有几大势力坐镇,即便是那修罗门不忿,也无法到此地撒野。” 晏长澜叹道:“的确如此。然而也要谨慎,修罗门那边的邪道门派吃了如此大的亏,多半暗地里也要生事。” 叶殊道:“我等能想到的,宗门自也可以。后续也应有所动作,我等为弟子者好生修炼,待宗门一声令下,即为宗门出力就是。” 这话是正理,几人也就不再这话题上多言,就连展星也再无抱怨,各自调息。 对面玄英门的宝船上,众多弟子也陆续回归,一如流云宗这边一般,都在询问弟子。 下方其他势力,更都是如此。 · 随着修士们出秘境,秘境中所发生之事便成了众所周知,众势力才知道,原来入口并非只有一个,所谓的探索秘境并非仅仅探索,跟邪修厮杀才是最为危险之事。尽管终究还是正道一方赢得秘境,也知道了秘境日后开启规律以及秘境中资源极为丰富等等,但陨落的修士之多,依旧让诸多势力都心痛不已——着实超出他们的极限了。 这事一过,虽说不至于让宗门中年轻一代有潜力的修士断层,到底也是损失不小,只盼着顺利取得资源平安回归的各家弟子们等争口气,早多突破,更进一步, · 不多会,骆姝和杜明恒自漩涡中弹射而出,与他们差不多时候出来、与骆姝前后争锋的还有霍余君。 待他们出来,漩涡巨门中也再无其他修士出现了。 季万柔两人算一算自家弟子人数尽数到齐,漩涡巨门也在逐渐消失,一挥手,和玄英门一同收回阵盘,而那巨门也迅速合拢,重新化为一根白玉立柱,徐徐地没入地下去。 玄英门那边,先行操纵了宝船。 季万柔、叶江宇对视一眼,亦是不落人后。 遥遥地,两边的修士一如来时那般,朝着对面露出挑衅之色。 这一回,即便还未统算出在秘境里哪边救得对方多些,但双方都已然看出了彼此存活的弟子数目——无疑这一局是流云宗赢了。 玄英门那边当然觉得没面子,却也想着回去瞧瞧得了多少流云宗认败的影像、争取压过一头,也要早些回去将此间的消息上报。 于是,他们的宝船滑行极快,颇有些“行色匆匆”之感…… 流云宗众人挑眉,也随着宝船快速离去。 接着,便是众多势力各自御使飞行之宝,前往归途。 第 853 章 回宗总结 宝船带着流云宗众多弟子,一路回到了宗门,又停靠在一处宽敞的平地上。 在两位玄光修士的引领下,弟子们纵身跃下宝船,但并未立刻离去——自秘境出来,还有一些事情须得禀报。 又有许多弟子闻讯赶来,陆续聚集在此地,寻找各自去了秘境的同门或是友人。大多数自还是能寻到好友,但也有些发现自己的亲友已然陨落,顿时悲从中来。 只可惜,陨落在秘境中的弟子大多是无法收尸的,其亲友纵然想要将之埋葬,也是不能。尤其此番是与邪修厮杀,于邪修而言,正道修士的尸体是再好不过的修炼资源,一旦杀死,如何还能再找到踪迹?若死在妖兽口中的,往往也会被其吞吃。只有那少数探险时意外身死者,又有人同行,才可能留下尸身来…… 好在修士们心性坚定,有些消息虽令人悲恸,渐渐也能收拾心情,各自散去。而亲友无事之人,虽对同门之殁有所惋惜,但不相熟的与相熟的本就不同,何况探索险地原本就难免遇见危机,即便每年出门历练,也会有好些同门陨落,宗门弟子何其之多,许多甚至彼此连姓名也不知晓,倒也不至于如何悲伤。 渐渐地,伤痛的气息也消散了。 私底下固然还有些后续要处理,也有些师长会追踪各自的弟子如何陨落之事,却不会在众多弟子的面前为之。 · 叶殊和晏长澜立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展星是个闲不住的,他视线朝周围一扫,小声与身边的燕彤说道:“也不知这一回弄到了多少玄英门的留影。” 燕彤一听,微微摇头:“此次秘境之行陨落许多同门,宗门里怕是有许多人都没心情与玄英门比拼高下了。” 展星却不这般认为:“纵然我宗不去在意此事,但惯例如此,总是要汇总一番,若我宗赢了,我等便可多得一份奖励。”说到此,他略叹口气,“这次的确比以往都……不过我辈修士若要进境,总是要经历风雨,纵然你我,也说不得在哪次就没了性命,一时唏嘘也罢了,却不必太过介怀。日后再去历练时,你我多杀几个邪修,便算是为同门报仇吧。” 燕彤眉头微挑:“你倒豁达,我比你不如。” 展星道:“非是我豁达,是我比你冷心冷肺罢了。” 燕彤却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两人简短说这几句,一旁叶晏二人尽数听入耳中,他们所见也与燕彤一般,展星是豁达而非凉薄,唏嘘时真心实意,也能很快放下,平日里啰嗦是啰嗦了些……换言之,却也是并不因他人目光而更改自身所好。如此心性,也难怪修炼顺遂了。 · 这时,两位玄光自宝船而下,将诸多弟子带往一处大殿。 众弟子早知要去何处,尽数随行,并不多问。 待到了那殿中,众弟子便见到十数位神游境的师兄师姐已在那处等候,各自手中都拿着记录之物与特制的令牌。 很显然,他们要来查看众弟子探索秘境所记录的消息,分配流云点。 这些神游境弟子迅速分开,有负责记录并补全秘境地图的,有负责记录可再生资源地点的,有负责记录危险之地的,有负责记录传承之地或是小遗迹的……也还特意分出两人,专门记录弟子们搭救了玄英门弟子后所记录的影像,并将之录入到同一块容量极大的留影石中。 待众多神游将各自记录之事报出后,诸多弟子们也迅速反应。 不少弟子立即来到那记录玄英门之事的两位师姐身前,另外又有许多弟子似乎并无所得,互相对视后,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叶殊和晏长澜手头的留影虽多,但一瞧那排得颇长的队伍,便并未移步过去,而是先来到了那记录可再生资源之地——与他们本在一处的展星,却央着燕彤陪他一起前去排队了。 负责记录资源地点的乃是一位神游师兄,其生得魁梧高大,身后背着一把长刀,分明是个修炼刀法的。此刻他面上带着憨厚笑容,看着像是个老实人,而这“老实人”的体内却蕴含着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叫人心惊不已。 于此处列队的、在叶晏二人之前的,约莫二十余人,比起其他队伍来,相对要少上一些。 因着两人惯来一同行动,且叶殊在流云点的需求上比晏长澜大上许多之故,这队是二人一起排,但上报资源地点的,却是叶殊。 叶殊自混元珠里取出了许多留影石,一一查探,将有关于资源地点的尽数取出。 待他做完这些,前面那些弟子也都差不多交接过了,正好轮到了他。 魁梧的神游师兄齐岱山朝叶殊咧嘴一笑:“来吧,拿给我看一看。” 叶殊自不犹豫,便将一把十来个留影石交给齐岱山。 齐岱山毫不含糊,神识迅速分散为十余缕,分别投入那些留影石中。 他“看”得极快,只用了数个呼吸时间,就将这些留影石中所记录之影像全数浏览完。在来此之前,他已然弄明白如何判断资源地点价值。如今所见到的这些留影石,每一幅影像都相当清晰,其中不仅尽可能地录入了那资源地点的全貌,还录入了方圆十里甚至数十里的景象,以便于宗门将之与其他弟子所得影像互相印证、汇总,也便于在绘制的地图上标注。 齐岱山很是满意,心中也有微微惊讶。 先前他并非不曾看到有其他弟子拿来十来颗、二十来颗的留影石,但那些留影石中所录入的资源点并不十分特殊,好些只是某处山坳中留下几株较为有价值幼苗的也录入了——那些自然并非无用,只是能换取的流云点也必然不多而已。 而如今这两位弟子送来的留影石,随便翻看一颗,就很不凡。 譬如其中就有一座被雷电击打无数次而化为特殊之地的雷山,多蕴养一些年月,其中必定会孕育出许多雷属性的资源;譬如一处四处流风的山崖,据说此处孕育出一朵碧空风莲,虽现下已被这位师弟采摘了,可再过上许多年,此间地貌不改,未必不能再孕育出一朵来,又或者演变出其他的风属性资源;譬如一片赤阳寿仙桃桃林;譬如某处山洞深处可孕育出珍贵灵药的灵田;譬如一些灵泉眼、药园、有奇宝孕育的极限环境……或许其中有些都要再等上许多年月才能再有可用之物,但对于宗门本身而言,却也是可以期待的资源,能遗福多代以后的同门。 第 854 章 继续上交留影石 **&**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一**看**这**些**资**源**之**地**的**形**貌**,****就**能**将**其**中**大**致**出**现**什**么**资**源**分**辨**个**七**七**八**八**,**不**免**暗**暗**咋**舌**。**这**两**位**师**弟**既**然**寻**得**这**些**所**在**,**想**必**收**获**极**为**丰**厚**,****当**真**是**难**得**,****尤**其**是**其**中**几**样**资**源**,**就**连**他**也**很**是**动**心**,****恨**不**得**立**刻**交**换**了**来**—**—**他**们**这**些**神**游**弟**子**来**负**责**记**录**这**种**种**影**像**,**本**也**是**有**这**好**处**在**。**<**b**r******>**&**n**b**s**p**;**&**n**b**s**p**;**&**n**b**s**p**;**&**n**b**s**p**;**莫**看**神**游**弟**子**背**靠**宗**门**,**许**多**资**源**都**可**以**自**宗**门**内**取**得**,****但**他**们**修**炼**所**消**耗**的**资**源**更**多**,****修**炼**不**同**法**门**的**到**了**元**婴**以**上**,****每**每**都**会**走**出**几**百**几**千**种**的**道**路**来**,**每**一**种**道**路**所**需**要**的**资**源**或**有**重**合**,**细**处**却**又**常**有**许**多**差**别**,****有**些**法**门**修**炼**起**来**,**要**的**资**源**更**很**刁**钻**,****罕**见**难**得**,****纵**然**宗**门**里**也**未**必**能**有**存**货**。**<**b**r******>**&**n**b**s**p**;**&**n**b**s**p**;**&**n**b**s**p**;**&**n**b**s**p**;**于**是**遇**上**这**开**发**新**秘**境**之**事**,****一**时**缺**了**罕**见**资**源**的**神**游**弟**子**便**会**争**抢**这**记**录**的**任**务**,**介**时**过**来**一**番**查**探**,****比**起**其**他**同**门**来**就**占**据**先**机**,**一**旦**发**现**了**自**己**所**需**的**宝**物**,**就**可**以**提**前**寻**得**那**位**探**索**秘**境**的**师**弟**师**妹**,****用**其**他**资**源**同**他**们**换**取**。**<**b**r******>**&**n**b**s**p**;**&**n**b**s**p**;**&**n**b**s**p**;**&**n**b**s**p**;**不**过**,****此**刻**却**不**是**跟**两**位**师**弟**提**起**交**换**资**源**之**事**时**。**<**b**r******>**&**n**b**s**p**;**&**n**b**s**p**;**&**n**b**s**p**;**&**n**b**s**p**;**该**当**要**先**将**奖**励**的**流**云**点**发**下**去**的**。**<**b**r******>**&**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迅**速**按**规**矩**给**诸**多**留**影**石**定**价**:**“**两**位**师**弟**所**给**出**的**资**源**之**地**大**多**非**常**罕**见**,****不**过**其**中**资**源**若**要**再**生**,****所**消**耗**的**年**月**也**为**数**不**少**,****定**价**比**寻**常**资**源**之**地**会**高**些**,**却**也**要**根**据**资**源**再**生**的**大**致**时**间**削**减**三**到**五**成**不**等**。**”**<**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和**晏**长**澜**都**是**应**道**:**“**是**,**我**等**明**白**。**”**<**b**r******>**&**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解**释**过**了**,**又**问**:**“**这**流**云**点**转**给**你**们**哪**个**?**”**以**他**眼**力**,**当**然**早**就**瞧**出**这**些**留**影**石**是**叶**晏**二**人**一**起**攒**下**,**但**此**刻**发**放**流**云**点**,**却**要**知**道**如**何**分**配**。**<**b**r******>**&**n**b**s**p**;**&**n**b**s**p**;**&**n**b**s**p**;**&**n**b**s**p**;**晏**长**澜**道**:**“**尽**数**转**给**阿**拙**即**可**。**”**<**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就**将**自**己**的**弟**子**令**牌**递**过**去**。**<**b**r******>**&**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挑**了**挑**眉**,**察**觉**这**二**位**师**弟**之**间**的**关**系**恐**非**寻**常**好**友**。**他**也**不**多**言**,**就**转**给**了**叶**殊**十**二**万**流**云**点**,**同**时**说**道**:**“**其**中**雷**山**可**取**资**源**最**多**,**即**便**还**要**孕**育**多**年**,**也**能**得**两**万**流**云**点**,**余**下**那**些**最**多**的**一**万**,**最**少**的**一**千**,**合**计**便**是**这**个**整**数**。**”**<**b**r******>**&**n**b**s**p**;**&**n**b**s**p**;**&**n**b**s**p**;**&**n**b**s**p**;**叶**殊**道**:**“**多**谢**师**兄**。**”**但**这**还**未**完**,**不**过**是**给**出**了**由**他**和**晏**长**澜**两**个**所**录**制**的**资**源**之**地**,**另**外**有**啮**牙**凶**虫**带**回**来**的**、**他**们**不**曾**采**集**过**的**,**价**值**更**为**不**菲**,**足**有**三**十**多**处**。**每**一**处**的**价**值**不**等**,**但**寻**常**的**资**源**,**也**不**足**以**被**他**特**意**拿**出**,**作**为**资**源**之**地**上**交**。**<**b**r******>**&**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迅**速**明**白**,**这**位**师**弟**此**次**给**出**的**留**影**石**与**先**前**不**同**,**是**无**须**削**减**价**值**的**。**他**也**依**旧**放**出**神**识**快**速**查**看**,**为**这**些**资**源**很**是**喜**悦**。**他**更**从**这**些**资**源**之**地**中**瞧**见**了**自**己**所**需**的**几**样**新**的**资**源**,**只**是**如**今**无**法**进**入**采**集**,**但**再**过**上**个**三**十**年**,**却**是**可**以**拜**托**同**门**师**弟**师**妹**前**往**…**…**有**这**消**息**,**于**他**而**言**也**是**好**事**。**<**b**r******>**&**n**b**s**p**;**&**n**b**s**p**;**&**n**b**s**p**;**&**n**b**s**p**;**他**心**中**如**此**想**,**手**中**动**作**却**快**,**估**出**了**流**云**点**后**,**一**并**转**给**叶**殊**三**十**五**万**八**千**流**云**点**。**<**b**r******>**&**n**b**s**p**;**&**n**b**s**p**;**&**n**b**s**p**;**&**n**b**s**p**;**叶**殊**自**然**满**意**,**他**二**人**在**此**处**便**是**交**接**完**了**,**便**要**走**出**队**伍**。**<**b**r******>**&**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却**又**询**问**:**“**我**名**齐**岱**山**,**是**水**云**光**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不**知**两**位**师**弟**如**何**称**呼**?**”**<**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和**晏**长**澜**瞧**见**齐**岱**山**眼**中**并**未**如**何**掩**饰**的**激**动**之**色**,**再**一**扫**自**己**采**集**过**资**源**的**那**些**留**影**石**,**明**白**了**他**的**想**法**,**也**就**坦**白**说**了**各**自**的**名**字**。**<**b**r******>**&**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显**然**也**听**过**两**人**一**些**消**息**,**便**说**:**“**原**来**是**叶**晏**两**位**师**弟**。**待**这**任**务**做**完**,**我**想**去**拜**访**两**位**师**弟**,**不**知**是**否**方**便**?**”**<**b**r******>**&**n**b**s**p**;**&**n**b**s**p**;**&**n**b**s**p**;**&**n**b**s**p**;**叶**殊**道**:**“**自**然**方**便**,**齐**师**兄**若**要**来**时**,**传**讯**于**我**二**人**即**可**。**”**<**b**r******>**&**n**b**s**p**;**&**n**b**s**p**;**&**n**b**s**p**;**&**n**b**s**p**;**晏**长**澜**亦**是**附**和**点**头**。**<**b**r******>**&**n**b**s**p**;**&**n**b**s**p**;**&**n**b**s**p**;**&**n**b**s**p**;**齐**岱**山**见**两**人**爽**快**,**心**中**一**喜**,**不**过**因**着**任**务**在**身**,**也**不**便**多**谈**,**就**笑**着**送**别**二**人**。**<**b**r******>**&**n**b**s**p**;**&**n**b**s**p**;**&**n**b**s**p**;**&**n**b**s**p**;**随**后**,**他**就**又**将**心**神**用**在**为**后**面**队**伍**中**的**弟**子**们**记**录**资**源**之**地**上**了**。**<**b**r******>**&**n**b**s**p**;**&**n**b**s**p**;**&**n**b**s**p**;**&**n**b**s**p**;**而**叶**殊**和**晏**长**澜**,**则**去**了**另**一**位**神**游**弟**子**的**前**方**排**队**。**<**b**r******>**&**n**b**s**p**;**&**n**b**s**p**;**&**n**b**s**p**;**&**n**b**s**p**;**与**先**前**一**般**,**两**人**将**余**下**那**些**留**影**石**又**做**划**分**,**但**凡**是**危**险**之**地**的**,**也**都**挑**出**来**。**<**b**r******>**&**n**b**s**p**;**&**n**b**s**p**;**&**n**b**s**p**;**&**n**b**s**p**;**待**排**到**了**尽**头**,**也**依**旧**是**由**叶**殊**上**交**这**些**留**影**石**。**<**b**r******>**&**n**b**s**p**;**&**n**b**s**p**;**&**n**b**s**p**;**&**n**b**s**p**;**负**责**记**录**的**神**游**弟**子**名**为**尤**彷**,**是**个**气**质**颇**为**温**和**的**男**修**,**等**候**叶**殊**取**留**影**石**时**,**也**是**不**疾**不**徐**,**不**见**焦**急**。**<**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先**取**出**一**把**留**影**石**递**过**去**,**说**道**:**“**此**为**于**金**丹**境**界**有**危**险**之**地**,**只**是**其**危**险**大**小**还**请**师**兄**做**个**判**定**。**”**<**b**r******>**&**n**b**s**p**;**&**n**b**s**p**;**&**n**b**s**p**;**&**n**b**s**p**;**尤**彷**笑**了**笑**,**一**一**查**看**了**这**些**留**影**石**,**略**作**沉**吟**后**,**说**道**:**“**依**照**宗**门**规**矩**,**于**不**同**境**界**弟**子**有**危**险**之**地**划**分**为**一**等**至**九**等**,**其**中**危**及**炼**气**弟**子**者**为**一**等**,**危**及**大**乘**前**辈**者**为**九**等**。**师**弟**拿**来**的**这**些**,**都**在**三**等**。**具**体**如**何**划**分**尚**要**仔**细**判**断**,**如**今**粗**略**看**过**,**大**致**可**分**。**其**中**危**险**为**三**等**下**者**有**七**个**,**每**个**为**一**千**流**云**点**;**三**等**中**者**有**五**,**每**个**两**千**;**每**个**三**等**上**者**有**二**,**每**个**三**千**。**合**计**起**来**,**为**两**万**三**千**点**。**”**<**b**r******>**&**n**b**s**p**;**&**n**b**s**p**;**&**n**b**s**p**;**&**n**b**s**p**;**叶**殊**道**一**声**“**多**谢**师**兄**”**,**但**并**未**急**着**取**出**弟**子**令**牌**,**而**是**又**取**出**来**一**把**留**影**石**,**说**道**:**“**此**为**元**婴**境**界**有**危**险**之**地**,**请**师**兄**判**定**。**”**<**b**r******>**&**n**b**s**p**;**&**n**b**s**p**;**&**n**b**s**p**;**&**n**b**s**p**;**尤**彷**怔**了**怔**,**有**些**不**赞**同**道**:**“**你**们**见**了**对**于**元**婴**境**界**有**危**险**的**所**在**,**为**何**不**速**速**离**去**,**反**倒**是**记**录**下**来**?**此**实**在**不**妥**。**”**<**b**r******>**&**n**b**s**p**;**&**n**b**s**p**;**&**n**b**s**p**;**&**n**b**s**p**;**这**关**切**之**意**,**叶**晏**二**人**自**能**听**得**明**白**。**<**b**r******>**&**n**b**s**p**;**&**n**b**s**p**;**&**n**b**s**p**;**&**n**b**s**p**;**叶**殊**解**释**道**:**“**我**二**人**并**未**亲**自**过**去**。**”**<**b**r******>**&**n**b**s**p**;**&**n**b**s**p**;**&**n**b**s**p**;**&**n**b**s**p**;**尤**彷**这**才**松**了**口**气**,**将**那**些**留**影**石**查**看**一**番**,**报**出**来**价**值**的**流**云**点**数**—**—**自**元**婴**一**境**起**,**危**及**每**个**小**境**界**的**由**四**千**流**云**点**到**一**万**流**云**点**,**一**个**小**境**界**增**加**两**千**。**<**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将**弟**子**令**牌**递**过**去**,**顺**利**得**了**十**八**万**六**千**流**云**点**。**<**b**r******>**&**n**b**s**p**;**&**n**b**s**p**;**&**n**b**s**p**;**&**n**b**s**p**;**接**着**,**叶**殊**再**与**晏**长**澜**同**去**录**制**了**传**承**和**小**遗**迹**之**地**的**队**伍**里**,**但**毕**竟**这**是**啮**牙**凶**虫**录**制**的**影**像**,**单**单**只**从**外**面**无**从**分**辨**是**否**有**传**承**,**只**能**大**略**看**出**确**是**有**上**古**遗**迹**留**存**,**至**于**其**中**有**什**么**宝**物**…**…**有**些**小**遗**迹**还**能**让**啮**牙**凶**虫**进**去**,**有**些**却**是**不**能**。**能**进**去**的**,**自**然**也**都**录**制**下**来**。**<**b**r******>**&**n**b**s**p**;**&**n**b**s**p**;**&**n**b**s**p**;**&**n**b**s**p**;**便**是**叶**殊**自**己**,**也**有**些**震**动**。**<**b**r******>**&**n**b**s**p**;**&**n**b**s**p**;**&**n**b**s**p**;**&**n**b**s**p**;**他**的**那**些**啮**牙**凶**虫**着**实**跑**了**许**多**地**方**,**而**那**天**成**秘**境**虽**做**了**让**正**邪**交**战**确**定**归**属**、**导**致**血**流**成**河**之**事**,**可**内**中**的**好**东**西**也**着**实**不**少**,**且**不**说**他**们**得**到**的**那**些**宝**物**,**其**他**弟**子**但**只**要**活**着**回**来**的**,**只**怕**都**会**多**有**所**得**—**—**就**比**如**此**刻**,**他**将**那**些**遗**迹**相**关**的**留**影**石**挑**出**来**后**,**竟**有**六**处**。**<**b**r******>**&**n**b**s**p**;**&**n**b**s**p**;**&**n**b**s**p**;**&**n**b**s**p**;**叶**殊**稍**一**看**过**,**里**面**有**两**处**遗**迹**是**啮**牙**凶**虫**进**去**不**得**,**只**录**制**了**外**围**,**但**另**外**四**处**却**是**开**放**的**,**啮**牙**凶**虫**进**入**之**后**,**录**制**到**了**多**种**适**合**金**丹**、**元**婴**的**资**源**,**更**有**两**处**里**面**还**有**适**合**神**游**、**聚**合**的**,**着**实**是**非**同**一**般**。**<**b**r******>**&**n**b**s**p**;**&**n**b**s**p**;**&**n**b**s**p**;**&**n**b**s**p**;**也**未**犹**豫**,**叶**殊**将**这**几**块**留**影**石**上**交**。**<**b**r******>**&**n**b**s**p**;**&**n**b**s**p**;**&**n**b**s**p**;**&**n**b**s**p**;**再**过**三**十**年**即**可**进**入**其**中**,**若**是**他**们**已**为**元**婴**修**士**,**又**有**缘**分**,**两**人**还**有**可**能**进**入**那**秘**境**里**,**自**然**也**是**可**以**再**去**探**索**那**些**遗**迹**的**。**<**b**r******>**&**n**b**s**p**;**&**n**b**s**p**;**&**n**b**s**p**;**&**n**b**s**p**;**而**若**是**无**缘**…**…**这**天**下**如**此**之**大**,**能**获**取**资**源**之**地**如**此**之**多**,**也**不**必**遗**憾**。**<**b**r******>**&**n**b**s**p**;**&**n**b**s**p**;**&**n**b**s**p**;**&**n**b**s**p**;**能**由**流**云**宗**的**弟**子**去**获**取**那**些**宝**物**,**亦**是**很**好**的**。**<**b**r******>**&**n**b**s**p**;**&**n**b**s**p**;**&**n**b**s**p**;**&**n**b**s**p**;**查**看**这**几**块**留**影**石**的**神**游**弟**子**微**微**吸**气**,**为**这**几**处**遗**迹**内**外**之**清**晰**很**是**动**容**。**但**他**也**是**心**境**不**俗**之**辈**,**很**快**镇**定**下**来**,**根**据**那**些**资**源**快**速**估**算**起**价**值**来**。**这**位**神**游**弟**子**颇**有**经**验**,**大**致**判**断**出**有**一**处**遗**迹**或**有**传**承**,**价**值**更**高**…**…**<**b**r******>**&**n**b**s**p**;**&**n**b**s**p**;**&**n**b**s**p**;**&**n**b**s**p**;**片**刻**后**,**这**位**神**游**弟**子**一**一**指**着**那**些**留**影**石**报**价**,**最**后**给**出**了**总**价**。**<**b**r******>**&**n**b**s**p**;**&**n**b**s**p**;**&**n**b**s**p**;**&**n**b**s**p**;**“**当**是**价**值**一**百**二**十**五**万**流**云**点**。**”** 第 855 章 上交留影石(2) **&**n**b**s**p**;**&**n**b**s**p**;**&**n**b**s**p**;**&**n**b**s**p**;**叶**殊**递**出**弟**子**令**牌**。**<**b**r******>**&**n**b**s**p**;**&**n**b**s**p**;**&**n**b**s**p**;**&**n**b**s**p**;**神**游**弟**子**如**先**前**几**位**一**般**,****都**是**将**这**些**流**云**点**转**入**其**中**。**<**b**r******>**&**n**b**s**p**;**&**n**b**s**p**;**&**n**b**s**p**;**&**n**b**s**p**;**叶**殊**神**识**一**扫**令**牌**,**为**这**庞**大**数**字**很**是**满**意**。**<**b**r******>**&**n**b**s**p**;**&**n**b**s**p**;**&**n**b**s**p**;**&**n**b**s**p**;**开**发**新**秘**境**的**好**处**的**确**极**多**,**不**仅**资**源**抵**得**过**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各**处**探**索**,****更**有**这**许**多**流**云**点**的**奖**励**,****叫**他**在**宗**门**里**周**转**起**来**也**更**方**便**起**来**。**<**b**r******>**&**n**b**s**p**;**&**n**b**s**p**;**&**n**b**s**p**;**&**n**b**s**p**;**负**责**转**账**的**神**游**弟**子**也**有**些**羡**慕**,****他**堂**堂**神**游**,****手**里**的**流**云**点**在**上**百**万**也**并**不**稀**奇**,**不**过**在**金**丹**境**界**的**时**候**,**他**可**远**远**得**不**到**这**些**,**那**时**多**次**历**练**,**也**还**嫌**紧**巴**巴**,**不**像**这**些**师**弟**师**妹**们**,**赶**上**了**有**新**秘**境**出**世**的**好**时**机**,**只**要**能**活**着**出**来**,**就**可**以**得**到**大**笔**的**好**处**。**<**b**r******>**&**n**b**s**p**;**&**n**b**s**p**;**&**n**b**s**p**;**&**n**b**s**p**;**不**过**心**里**虽**这**般**想**,**神**游**弟**子**面**上**并**无**多**少**表**现**,**在**叶**晏**二**人**离**开**后**,****便**又**开**始**估**算**后**面**弟**子**们**送**来**的**留**影**石**价**值**。**<**b**r******>**&**n**b**s**p**;**&**n**b**s**p**;**&**n**b**s**p**;**&**n**b**s**p**;**而**叶**殊**和**晏**长**澜**,**正**拿**着**许**多**刻**录**了**秘**境**地**图**的**留**影**石**,****来**到**另**一**位**神**游**师**姐**面**前**。**<**b**r******>**&**n**b**s**p**;**&**n**b**s**p**;**&**n**b**s**p**;**&**n**b**s**p**;**原**本**叶**殊**打**算**将**诸**多**地**图**留**影**石**以**秘**法**合**成**一**颗**,**使**地**图**更**加**完**整**,****但**其**中**一**些**已**被**用**作**资**源**点**等**挑**了**出**来**,****余**下**的**即**便**合**在**一**处**也**是**坑**坑**洼**洼**,**说**不**得**也**难**连**成**一**片**,**倒**不**如**不**合**了**。**回**头**宗**门**将**这**些**归**拢**,****一**颗**颗**的**或**许**反**而**容**易**挑**出**他**们**与**其**他**弟**子**所**不**重**合**的**“**地**图**碎**块**”**。**<**b**r******>**&**n**b**s**p**;**&**n**b**s**p**;**&**n**b**s**p**;**&**n**b**s**p**;**不**过**也**正**是**因**这**缘**故**,****相**较**其**他**几**处**,****收**拢**秘**境**地**图**的**所**得**并**不**会**立**刻**发**下**。**<**b**r******>**&**n**b**s**p**;**&**n**b**s**p**;**&**n**b**s**p**;**&**n**b**s**p**;**无**论**是**资**源**之**地**还**是**什**么**传**承**遗**迹**的**,**总**归**是**越**详**细**的**所**得**越**多**,**价**值**也**很**高**,**而**且**弟**子**们**往**往**遇**见**同**样**重**要**资**源**、**传**承**的**可**能**很**小**,**故**而**纵**有**重**复**,**也**必**定**不**多**,**分**辨**起**来**容**易**许**多**。**待**这**几**类**的**留**影**石**上**交**后**,**负**责**的**神**游**弟**子**们**大**多**数**也**是**先**发**下**一**些**流**云**点**,**事**后**还**会**再**次**综**合**,**倘**若**消**息**当**真**是**独**一**无**二**,**说**不**得**还**会**有**流**云**点**补**发**下**来**。**<**b**r******>**&**n**b**s**p**;**&**n**b**s**p**;**&**n**b**s**p**;**&**n**b**s**p**;**而**秘**境**十**分**广**大**,**大**多**数**都**是**普**通**之**地**,**非**是**重**要**资**源**与**传**承**等**重**要**地**点**,**凡**是**经**过**某**普**通**一**地**的**弟**子**也**可**能**记**录**下**类**似**的**环**境**图**影**,**价**值**并**不**高**。**如**此**一**来**,**就**要**全**数**汇**总**过**后**,**对**重**复**的**部**分**进**行**流**云**点**的**分**配**,**再**分**散**开**来**,**转**发**给**众**多**给**出**同**样**图**影**的**弟**子**们**了**。**<**b**r******>**&**n**b**s**p**;**&**n**b**s**p**;**&**n**b**s**p**;**&**n**b**s**p**;**于**是**,**叶**殊**和**晏**长**澜**将**一**口**袋**留**影**石**上**交**给**神**游**师**姐**后**,**倒**是**叫**她**微**微**吃**惊**。**<**b**r******>**&**n**b**s**p**;**&**n**b**s**p**;**&**n**b**s**p**;**&**n**b**s**p**;**这**位**师**姐**名**叫**周**宛**,**见**到**这**许**多**的**留**影**石**,**不**由**好**笑**:**“**怎**么**不**用**一**块**录**入**?**”**<**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回**答**道**:**“**回**师**姐**,**秘**境**之**中**资**源**着**实**丰**富**,**我**被**其**迷**了**眼**,**便**叫**自**己**养**的**虫**子**分**散**去**录**来**,**才**有**了**这**些**零**碎**。**”**<**b**r******>**&**n**b**s**p**;**&**n**b**s**p**;**&**n**b**s**p**;**&**n**b**s**p**;**周**宛**看**这**位**师**弟**,**只**觉**得**他**神**情**淡**漠**,**倒**是**看**不**出**他**会**被**“**资**源**迷**了**眼**”**的**模**样**。**但**用**虫**子**探**路**录**入**秘**境**地**图**,**却**是**有**趣**也**有**效**,**只**是**要**养**出**那**样**的**虫**子**也**要**花**费**不**少**心**力**就**是**。**<**b**r******>**&**n**b**s**p**;**&**n**b**s**p**;**&**n**b**s**p**;**&**n**b**s**p**;**她**便**笑**了**笑**,**将**那**些**留**影**石**倒**出**来**,**并**指**在**上**方**以**法**力**镌**刻**起**来**—**—**才**刚**出**手**,**她**忽**而**想**起**,**问**道**:**“**师**弟**如**何**称**呼**?**”**<**b**r******>**&**n**b**s**p**;**&**n**b**s**p**;**&**n**b**s**p**;**&**n**b**s**p**;**叶**殊**道**:**“**在**下**叶**殊**。**”**<**b**r******>**&**n**b**s**p**;**&**n**b**s**p**;**&**n**b**s**p**;**&**n**b**s**p**;**周**宛**就**将**叶**殊**的**名**字**镌**刻**在**那**些**留**影**石**上**,**回**头**自**然**可**以**知**道**有**哪**些**是**他**独**有**的**,**哪**些**又**要**与**旁**人**分**配**流**云**点**。**<**b**r******>**&**n**b**s**p**;**&**n**b**s**p**;**&**n**b**s**p**;**&**n**b**s**p**;**之**后**,**叶**晏**二**人**谢**过**这**位**师**姐**,**来**到**了**最**后**一**处**所**在**。**<**b**r******>**&**n**b**s**p**;**&**n**b**s**p**;**&**n**b**s**p**;**&**n**b**s**p**;**叶**殊**一**眼**先**看**到**了**展**星**,**他**拉**着**燕**彤**让**她**跟**自**己**一**起**将**神**识**探**入**一**块**留**影**石**里**,**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简**直**高**兴**极**了**。**而**燕**彤**虽**然**似**有**无**奈**,**眼**里**却**也**闪**动**着**笑**意**。**<**b**r******>**&**n**b**s**p**;**&**n**b**s**p**;**&**n**b**s**p**;**&**n**b**s**p**;**晏**长**澜**不**由**也**是**一**笑**:**“**展**师**兄**和**燕**师**姐**都**兴**致**颇**高**。**”**<**b**r******>**&**n**b**s**p**;**&**n**b**s**p**;**&**n**b**s**p**;**&**n**b**s**p**;**叶**殊**道**:**“**不**仅**他**们**兴**致**高**昂**,**其**他**同**门**也**是**如**此**。**”**<**b**r******>**&**n**b**s**p**;**&**n**b**s**p**;**&**n**b**s**p**;**&**n**b**s**p**;**的**确**,**这**一**处**同**先**前**那**几**个**地**方**颇**有**不**同**,**许**多**弟**子**各**自**拿**了**不**同**的**留**影**石**,**一**时**没**有**散**去**,**俱**在**嘻**嘻**哈**哈**,**仿**佛**都**高**兴**得**很**。**燕**彤**展**星**只**是**其**中**两**个**不**起**眼**的**,**还**有**笑**得**更**爽**快**的**,**那**哈**哈**之**声**不**绝**于**耳**,**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场**面**。**<**b**r******>**&**n**b**s**p**;**&**n**b**s**p**;**&**n**b**s**p**;**&**n**b**s**p**;**两**位**负**责**此**事**的**神**游**师**姐**也**都**笑**靥**如**花**。**<**b**r******>**&**n**b**s**p**;**&**n**b**s**p**;**&**n**b**s**p**;**&**n**b**s**p**;**只**见**其**中**一**个**先**接**过**一**位**同**门**手**中**递**来**的**留**影**石**,**在**其**中**探**看**过**后**,**唇**边**笑**意**加**深**,**就**侧**身**面**向**后**方**到**底**那**块**足**有**一**尺**多**高**、**犹**若**圆**球**的**留**影**石**。**那**圆**球**留**影**石**上**镌**刻**着**一**套**小**型**阵**纹**,**她**将**手**中**的**留**影**石**朝**上**方**一**贴**,**霎**时**一**道**白**光**闪**过**,**这**小**块**留**影**石**中**的**影**像**便**录**入**了**圆**球**留**影**石**中**。**而**后**她**再**顺**手**就**将**这**小**型**留**影**石**丢**给**了**它**的**主**人**,**给**它**主**人**转**了**些**流**云**点**后**,**又**去**接**排**在**后**面**另**一**位**弟**子**手**里**的**留**影**石**。**她**身**旁**的**另**一**位**神**游**师**姐**做**法**与**她**一**般**,**同**样**是**将**录**入**后**就**将**留**影**石**还**给**其**主**,**且**每**每**拿**到**一**块**新**的**留**影**石**,**都**会**先**自**己**看**一**看**、**笑**一**笑**再**做**其**他**…**…**<**b**r******>**&**n**b**s**p**;**&**n**b**s**p**;**&**n**b**s**p**;**&**n**b**s**p**;**更**奇**异**的**是**,**每**有**弟**子**收**回**了**留**影**石**,**大**多**也**不**曾**离**去**,**便**与**其**他**同**门**凑**在**一**处**交**换**了**留**影**石**来**浏**览**,**也**都**露**出**或**古**怪**或**嘲**讽**的**笑**意**。**<**b**r******>**&**n**b**s**p**;**&**n**b**s**p**;**&**n**b**s**p**;**&**n**b**s**p**;**叶**殊**和**晏**长**澜**倒**是**没**有**这**恶**趣**味**,**虽**也**录**入**许**多**留**影**石**,**在**瞧**见**玄**英**门**种**种**被**救**的**“**欢**喜**之**情**”**后**觉**得**有**些**意**思**,**更**多**却**是**为**了**依**照**宗**门**规**矩**行**事**,**另**外**弄**些**谢**礼**。**但**二**人**也**都**明**白**,**流**云**宗**弟**子**这**般**喜**欢**看**玄**英**门**的**笑**话**,**大**约**都**是**因**着**在**宗**门**里**时**日**长**久**,**以**宗**门**为**归**属**,**故**而**“**同**仇**敌**忾**”**起**来**。**而**在**宗**门**时**日**越**久**的**修**士**,**与**玄**英**门**的**交**集**也**会**越**多**,**说**不**得**在**对**方**宗**内**便**会**瞄**准**个**与**自**己**格**外**不**对**付**又**实**力**相**当**的**,**天**长**日**久**地**互**争**高**下**—**—**那**冰**火**两**位**元**婴**女**修**,**也**不**过**是**最**为**显**眼**的**几**对**“**宿**敌**”**之**一**而**已**。**<**b**r******>**&**n**b**s**p**;**&**n**b**s**p**;**&**n**b**s**p**;**&**n**b**s**p**;**此**刻**,**晏**长**澜**取**出**来**一**颗**留**影**石**给**叶**殊**。**<**b**r******>**&**n**b**s**p**;**&**n**b**s**p**;**&**n**b**s**p**;**&**n**b**s**p**;**在**秘**境**中**时**,**两**人**可**谓**是**遇**见**了**不**少**玄**英**门**弟**子**,**也**不**知**这**是**流**云**宗**、**玄**英**门**之**间**的**固**有**“**羁**绊**”**还**是**只**单**单**巧**合**,**他**们**合**起**来**救**下**来**的**玄**英**门**弟**子**,**足**有**二**十**三**人**—**—**须**知**玄**英**门**入**秘**境**的**金**丹**修**士**一**共**也**只**有**二**百**而**已**,**他**们**两**个**救**下**的**,**竟**超**过**了**一**成**。**<**b**r******>**&**n**b**s**p**;**&**n**b**s**p**;**&**n**b**s**p**;**&**n**b**s**p**;**叶**殊**也**取**出**一**颗**留**影**石**,**和**晏**长**澜**的**一**起**交**给**了**面**前**的**神**游**师**姐**苏**青**。**<**b**r******>**&**n**b**s**p**;**&**n**b**s**p**;**&**n**b**s**p**;**&**n**b**s**p**;**苏**青**接**过**两**颗**留**影**石**,**怔**了**怔**,**再**一**扫**叶**晏**二**人**,**便**是**了**然**,**随**口**笑**道**:**“**这**留**影**石**颇**大**,**不**知**录**入**了**几**人**?**”**她**这**般**说**着**,**看**清**第**一**颗**留**影**石**内**影**像**后**,**先**挑**起**秀**眉**,**“**人**数**不**少**。**”**<**b**r******>**&**n**b**s**p**;**&**n**b**s**p**;**&**n**b**s**p**;**&**n**b**s**p**;**她**先**看**的**恰**好**是**晏**长**澜**的**,**一**扫**之**下**,**内**有**三**人**,**已**是**她**所**见**较**多**的**—**—**毕**竟**秘**境**那**般**大**,**寻**常**时**候**,**能**遇**上**人**都**罕**见**,**何**况**还**要**刚**好**是**玄**英**门**且**须**得**求**救**的**?**也**就**是**此**次**邪**修**作**乱**,**来**她**们**这**里**排**队**的**弟**子**才**会**比**从**前**都**多**上**好**些**。**<**b**r******>**&**n**b**s**p**;**&**n**b**s**p**;**&**n**b**s**p**;**&**n**b**s**p**;**苏**青**很**快**将**影**像**录**入**圆**球**留**影**石**,**并**很**快**说**道**:**“**待**这**类**影**像**归**拢**后**,**几**日**内**宗**门**便**会**与**玄**英**门**对**照**一**番**,**若**是**我**宗**胜**出**,**则**有**奖**励**发**放**到**你**等**弟**子**令**牌**之**内**。**但**凡**是**这**类**影**像**,**每**救**下**玄**英**门**一**人**,**即**可**得**两**千**流**云**点**,**数**目**并**不**算**多**,**不**过**提**供**影**像**最**多**之**人**另**有**奖**励**,**那**奖**励**多**是**法**宝**名**额**、**入**藏**书**楼**名**额**或**是**听**课**的**次**数**等**,**具**体**为**何**,**介**时**自**然**可**知**。**”**<**b**r******>**&**n**b**s**p**;**&**n**b**s**p**;**&**n**b**s**p**;**&**n**b**s**p**;**这**些**话**本**不**必**对**弟**子**们**介**绍**,**但**苏**青**恰**巧**便**是**认**得**叶**晏**二**人**的**,**知**晓**他**们**自**下**界**而**来**,**对**此**或**许**不**甚**了**解**,**故**而**有**此**一**言**。**<**b**r******>**&**n**b**s**p**;**&**n**b**s**p**;**&**n**b**s**p**;**&**n**b**s**p**;**叶**殊**便**道**:**“**多**谢**师**姐**指**点**。**”**<**b**r******>**&**n**b**s**p**;**&**n**b**s**p**;**&**n**b**s**p**;**&**n**b**s**p**;**苏**青**说**话**间**,**已**将**另**一**块**留**影**石**拿**起**探**查**,**这**一**查**,**她**不**由**吸**了**口**气**。**<**b**r******>**&**n**b**s**p**;**&**n**b**s**p**;**&**n**b**s**p**;**&**n**b**s**p**;**她**身**旁**的**神**游**女**修**是**她**交**好**的**师**姐**赵**素**儿**,**见**她**如**此**反**应**,**有**些**纳**闷**,**便**也**将**神**识**探**入**留**影**石**中**。**接**着**,**她**也**吸**了**口**气**。**<**b**r******>**&**n**b**s**p**;**&**n**b**s**p**;**&**n**b**s**p**;**&**n**b**s**p**;**她**们**所**见**到**的**,**是**足**足**二**十**玄**英**门**弟**子**的**影**像**!** 第 856 章 回到弟子居 下意识地——或者说情不自禁地,苏青和赵素儿将神识重新扫过留影石,把内中的影像再度看了一遍。 之后,两人才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玄英门也有今日!” “这一回,我流云宗赢定了!” 苏青抬起手,本想要拍一拍两位师弟以作鼓励,但瞧见叶殊气质疏离,明白他是个性情冷淡的,贸然热情恐怕不妥,便又收回,只赞叹道:“两位师弟好本事,若是无有意外,该是会为我宗立下大功。” 叶殊道:“师姐谬赞,但愿如此。” 晏长澜笑了一笑,爽朗道:“但愿我宗能压过玄英一头。” 苏青知道这两位师弟入宗不久,便能与宗门同心同意,很是高兴,又赞了他们几句,才将影像录入,把留影石还给他们。 叶晏二人自是接下,又给后面的同门让出地方。 正待两人准备离开时,却是展星倏然蹿了过来,一把抓了晏长澜的袖子。 两人侧过头,就见展星满脸笑容,热情嚷着:“叶师弟,晏师弟,你们录制了哪些影像,快拿来与我瞧一瞧?” 叶殊将两颗留影石递过去。 晏长澜则笑道:“展师兄,燕师姐,不知你们录入了几人的影像?” 燕彤随展星高兴查看留影石,自己则将手头的一块留影石也递给叶晏二人。 叶殊接过来,晏长澜同他一起将神识探入留影石内,便看到内中一位金丹一转的男修满脸郁卒地表达谢意,又给出一百中品灵石。 不过除了这一人外,后续再无更多影像了。 展星和燕彤看着叶晏二人的留影石,燕彤只是露出惊异的神色,展星却已经忍不住“啧啧”个不停,将十成的惊讶表现出来十二成,还禁不住对叶晏二人轮番打量。 晏长澜好笑道:“展师兄这般瞧我们作甚?” 展星似模似样地呼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是什么运道?我们在秘境里头遇见人都难,你们却不仅遇见了这般多,还救下来这许多,真是奇异,太奇异了。” 晏长澜无奈道:“说不上运道如何,既遇上了,能力之内,自然便出了手。”说到此处,他的神色有些古怪,“相较起来,倒是那些玄英门人的运道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展星顿时大笑:“若说运道不好,他们好歹是救回了小命。可若是他们运道好,却是既丢了面子,还损了灵石。” 晏长澜道:“正是如此。” 两人说笑几句,因展星和燕彤一来便顾着在此处瞧玄英门的留影,还不曾去其他师兄师姐处兑换,故而叶殊和晏长澜同他们告别,便先行离开。 临行前,展星却没忘了同两人说道:“回头各自将所得整理一番后,你我两边都列个自己不需要的资源单子,先互相交易一番。可好?” 叶殊略点头,答应道:“一日之内,各出消息。” 展星笑道:“放心,我们手脚麻利得很,明日就将单子递你。” 如此说定后,叶殊和晏长澜就一同离去了。 · 虽说一去秘境就是好些时日,不过叶殊和晏长澜回去弟子居时,秋滟红等仆婢都立在门前,恭迎两位雇主归来。 对于两位雇主进入秘境之事,仆婢们固然欢喜雇主们运道好,才入宗不久便能有如此机缘,却也会有所担忧——担忧开发新秘境之危险,纵然雇主们入秘境后或许会得到许多好处,可倘若那秘境是个不合常理的,雇主们折在其中……这又如何是好呢?他们可刚被雇佣没多少时日,恰好遇上的又是性子好且出手大方的,同伴之间相处也融洽,倘若不得不回去,再分配过来的雇主如何、往后的日子如何,便难以预料了。 因此,除却那两位奉命坚持修炼的剑修以外,其他仆婢每日都会分出些时候出去打探,等待着新秘境的消息。 就在之前不久,恰好轮到孔毫前去打听,守了一阵子后,便知道了今日秘境已然重开,门中的弟子也即将乘坐宝船回来。 于是,孔毫急忙回去弟子居,将消息传递给秋滟红等人。众仆婢也都极快地做好准备,就连仍在修炼的两位剑修也都离开,一同在门前守候。 没过上多久,果真等到了两位雇主。 秋滟红等人立时迎道:“恭贺两位师兄平安归来。”他们也未忽略了缠在叶晏二人手腕上的两条开灵妖蟒,亦微微欠身,表明迎接之意。 蛟云蛟墨轻点蟒头,对几位仆婢也颇客气。 叶殊道:“进去吧,正有事要吩咐你等。” 众仆婢知道两位雇主师兄都是不喜与人客套的性情,尤其这位叶师兄向来冷淡,但只要依照吩咐办事,却是很好侍奉。此刻叶师兄雷厉风行,他们也都收拾心情,马上进入到从前的心态。 径直来到了演武场,叶殊停下脚步,伸手微拂。 刹那间,地面上出现许多宝光萦绕的炼材,大多都是炼制法宝之用的。 叶殊道:“秋师妹,这些炼材你将之分门别类收拾到地火居中去。” 秋滟红连忙应道:“是。”说话间不敢迟疑,将这些炼材尽数收入储物袋中。 这些炼材她并不全部认得,但因着跟随的雇主是炼器师,故而提前有所准备,自行换取了辨认炼材的典籍,连日来都是抽空记忆。比之最初跟随雇主时,她已能认得大半炼材,余下少数不能确信的,她也有法子将之依照雇主的习惯,依次放置。 叶殊又道:“师慧师妹,你将这些大蚌养在莲池中去,好生喂养。其滋味不俗,钟师妹,日后为我与长澜备办灵膳时,可将之烹制了来。”稍作沉吟后,他续道,“此外,池中银龙鲤中有雌雄两种,使之尽多繁育。你多加留意,待雌鱼成熟、与雄鱼交|媾得了鱼卵后,其鱼腹鼓起之日,将之取出,给蛟云蛟墨生服。” ——当初叶晏二人得了银龙鲤后,因雄鱼为珍馐,雌鱼滋味不及雄鱼但其腹中鱼卵味美且蕴含一丝银龙血脉,故而把雄鱼杀了数十条,雌鱼七八条。雄鱼自然是陆续吃了,而雌鱼鱼腹剖开后,几块鱼子是二人吃了,还留了几块却是丢进混元珠内的莲池中。于混沌水催化下,那些鱼子很快孵出小鱼,就此繁衍下来。 因混沌水之故,这些银龙鲤长得极快,纵然被取出放在了外面的池子里,也依旧迅速生长。那能孕育出银龙血脉鱼卵的雌鱼,不足一年即可成熟了。雄鱼更快,只数月即能生得丈余长,堪可拿来烹制了。 此刻叶殊嘱咐师慧,是因他在秘境中见了些能相助蛟血妖蟒修炼之物,忽而想起这银龙鲤来。 这银龙鲤本是被他作为满足口腹之欲的物事,其鱼卵中所含银龙血并不多,且并非真正的银龙之血,但也颇为相近,对于蛟蟒修炼,好处其实不弱。 如今叶晏二人各契约一条蛟血妖蟒,若能常年服食雌鱼,对其必有助力。 将雌鱼用处略说一说后,叶殊垂头同腕上妖蟒说道:“若你二蟒信我,暂时莫要服食蛟蜕籽,待生服一轮银龙鲤后,再服不迟。” 蛟云蛟墨自然信他,也都答应下来,又谢过了他。他们并不认得银龙鲤,也几乎不曾去往莲池,故而不知雌鱼之好。现下听闻,便明白其滋补。 师慧与钟紫同样应了“是”。 叶殊又吩咐罗吟,道:“罗师妹,近来多留意访客,想必会有些同门打探到我与长澜在秘境中所得,你长于接待,便辅助秋师妹好生接待他们。若有人来,将之带去待客室便是。奉茶时用上你二人最好的手艺,茶叶也用最上等的。” 罗吟当然也连忙答应。 此中亦有秋滟红的事,也立刻应了一声。 随后,叶殊同邹鸿海、孔毫说道:“这几日我将所得之物略作整理,过些时候,再无同门来访时,当有些杂物交于你二人,前去售卖。此外,你二人留意各坊市中新增的摊位或是商铺,旧的那些铺面里,哪些是进入了新秘境的同门所开,也要打探。” 邹鸿海和孔毫一听便明白,这是让他们打听开发新秘境、得了资源的师兄师姐们是否带出来适合两位雇主的宝物。而他们经由多番观察,对两位雇主的所需也早已心知肚明,必然不会在此事上出错——只是要与其他各家的仆婢争抢时间与打探消息的渠道罢了。 当即两人便道:“是,我等这就前往。” 叶殊见二人态度热切,微微点头,给了他们一人一块防御玉佩,说道:“去吧。” 邹孔两个接过一看,竟是极好的护身法器,赶忙恭敬谢过,再立时告退而去。 至此,罗吟等人也各自退下。 秋滟红和两位剑修被留了下来。 石振、余袁修炼从不懈怠,也曾去闯傀儡关等修炼之地,如今多日不见,他们虽还未到可结丹时,其本身的气息却强盛了不少,杀气也重了些,可见的确将其本职放在心上。 叶殊取出两把长剑,都是品相绝佳的上品法剑,将之分送给两位剑修。 石振、余袁恭敬接下,道:“多谢叶师兄。”尤其察觉其与自己那般贴合后,他们甚是欢喜——有此剑在手,他们的实力还可增加三分。 晏长澜与叶殊心有灵犀,这时也不含糊,就将一本剑谱交给两人,说道:“此为我在秘境中所得,为《星光剑法》,与你二人都很合适。此法直指通玄,但其中也有一式是你二人如今即可学成,你等拿去之后,用心修炼,不可懈怠。” 两位剑修身形一颤,双手接过后,当然更加喜悦,也都感激不已。 叶殊和晏长澜对这两人都算满意,如今给他们这些,并非是旁的缘故,而是两人的实力最为要紧,日后须得有护持之事时,都要他们去做,给他们法剑、剑法皆是为提高他们的实力,也是为了能更好的为两人办事。 叶晏二人又让两位剑修退下,自去修炼。 其他几个仆婢做事也颇用心,叶殊都备下了相赠之物,但他们不长于厮杀,也非剑修,倒是没什么法术秘技可送。 几位男修都已然得了好处,叶殊将四支发簪法器交给秋滟红,说道:“你们的属性有重合处,喜好想必也有不同,这些簪子你们便自行分去,也不必一一过来谢过了。” 秋滟红猜到也会有自己等人的,真得了后,也难掩喜悦,便道:“如此属下便代姐妹们谢过叶师兄了。” 第 857 章 地图达八成 这一次的开发新秘境,诚然陨落的弟子比预想的要多一些,但凡是能顺利脱出的弟子,收获都是极大的。同时,给宗门带来的关于秘境的消息也相当之多,地图、资源、传承……各类能长远发展的好处非常繁杂,但仅仅只露出一些,就可以让人窥见这偌大秘境能带给宗门的好处。 当然,流云宗、玄英门等宗派的弟子的付出也是极大的,与邪修的种种死斗,使得入口顺利开放在了此方,于宗门看来,这也是应当奖励的。但具体奖励多少,还得经由一番斟酌后再计算出来,逐个分配。 不过消息、计算虽多,但修士的神识极其强大,归总起来也很便利。 在所有开发新秘境的弟子们都把各类消息上报宗门后,没过上一两个时辰,便已然全数整理妥当,该要补足的、新发的奖励,也都逐渐记录下来,等待后续一起发放。 整理结束后,众多神游弟子去交接任务。 负责此事的裘长老将该给这些弟子的流云点发放后,也一一查看起来。 每一个新秘境的开发,对于宗门都是很有用的,加上这回死伤较多,在这位长老查看时,宗主和几位有闲暇的长老也来到此处。 宗主负手笑道:“裘长老,你看得如何了?” 裘长老手头里有多个留影石,也有几样形态奇异的法宝,在里面有数个凹槽,刚好可以放进留影石的。 这时候,裘长老正将一块留影石放进凹槽中,摧入法力,说道:“宗主,诸位同门可过来瞧一瞧。此次的收获着实不小。” 宗主等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都走近了些。 下一瞬,那奇形法宝便喷发出一道白光,随即就在几人的前方,将留影石中的影像攫取出来,释放于外面,化为一道光幕。 光幕上,播放的就是那留影石中存放的、已拼凑完整的地图。 偌大一张地图,直接铺开在整座大殿里,上面每一处地点都缩小了无数倍,但影像十分清晰完整,周围的景致也都仔细录入,甚至有些资源——譬如一些奇花异草之类生长到约莫多少年份,都能够自这地图上分辨出来。 有一位长老怔了怔:“这地图……” 裘长老笑叹道:“若是不出所料,新秘境至少八成的图影都在此了。” 宗主仔细打量那地图,捻了捻短须,很是满意。 地图影像不仅显示着其地域十分广阔,上面各类出产资源之地也另用淡紫色光点标出,也注明了多出何种资源。而危险之地由危险深浅而以淡红、深红标注,一目了然。另有妖兽盘踞之地,是守护一处仍在生长尚未成熟的天材地宝,抑或是有可重复利用的灵泉药泉之类,统统都很分明。更有特殊资源,譬如传承、遗迹之类,则用金光标注,同样注明大约适合修炼何种属性法门的弟子,可谓相当周到。 倘若有弟子花费流云点将这地图买下,在三十年后又能得到进入的凭证,介时他在秘境中必然可以大有收获——比如今负责开发的这些弟子来,还要更为丰厚。 宗主赞道:“不错,有此图在,下一次再入秘境,我流云宗弟子便占了大便宜了。”说到此,他话锋一转,“也不知玄英门那边,搜集地图如何。” 裘长老笑道:“想来是比不上我宗的。”他见几位长老都有好奇,就解释道,“这些地图能有全境八成之多,其中至少五成出自同一人,便是那自下界来的叶师侄。否则,此次有那般多的邪修与正道纠缠,也录不出如此多的图影。” 宗主好奇道:“叶殊叶师侄?他如何为之?” 裘长老道:“据说是豢养了一群灵虫或是凶虫的,叫它们叼住留影石去往各处录影。待秘境即将关闭时,那些虫儿将留影石送回叶师侄手中,自然是录入了不少。甚至许多资源之地、凶险之地,那些虫儿还入内一探,所得也是颇为详尽的。” 众人恍然:“若是如此,倒是明了。” 宗主唇边带笑,眼里的笑意也更深一些。此事一过,怕是又要有人相争,待之后他将大弟子召来,也早日去同那两个小辈提一提。 接着,裘长老忽然笑出声来。 众人顿时看向他,揶揄道:“是忽然想到什么好酒了不成,居然在此刻发笑?” 裘长老却摆手道:“非也非也,只是一想到此次必然要胜过那玄英门,便忍不住乐起来了。” 众人好奇问他:“何以见得?” 宗主则想起一事:“莫非,是救人的影像多出许多?” 裘长老又是“哈哈”一笑,转眼就在奇形法宝中新换了块留影石,投放出影像来。 在众多修士的目光中,影像一幕幕地划过,每一幕影像里,都有一位玄英门的弟子在表达自己对流云宗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以及咬牙切齿地付出一百到数百中品灵石。 以往类似的情形,这般影像其实不多,大多是几个十几个,哪怕是入得同一处险地,至多也就只能有三十左右,和玄英门之间比较起来总是在伯仲之间,相差不过一二三数。而此次的开发新秘境……玄英门的“致谢”影像竟足有五十五个! 这般多的玄英门弟子的窘态展现出来,宗主、长老们看的可不是小辈们的笑话,而是着眼于整个玄英门都要丢脸。尤其是发现其中时不时有两三个玄英门弟子并排“道谢”,以及连玄英门的十子之一霍余君都闪现一幅画面,就更觉得有趣。 不过,这次正邪好一番的交战,若是碰在一起和邪修厮杀,你救我我救你都是常事,却不好说他们流云宗必然胜出——若是这边你救我多,那边我救你多,岂不也是差不多? 裘长老当然明白诸位同门的想法,笑呵呵地说道:“诸位不必多虑。这些影像里,可是足有二十个都出自同一人,除非玄英门那边也忽然多出个接连救下我宗二十人的弟子来,否则皆不会有意外可言。”说到此处,他神秘一笑,“而且,这录入二十人的弟子本就是个意外,玄英门那一边,可并无这等意外。” 众长老不由一愣。 宗主则是想得明白,立时又言:“莫非……还是下界来的师侄?” 裘长老笑道:“不错,还是那位叶师侄,他所出影像有二十,而晏师侄则出了三人影像。不过从影像中那些玄英门人的些微反应也可探知,那两位师侄入秘境后不久便重逢了,相聚后一同救人,就再不曾分过彼此。”说到此,他忽然又有些感慨,“果然不愧是自下界一路扶持而来的道侣,感情极为深厚。” 后边几句话,其实也是裘长老有意而言。 他自那些神游弟子口中也听说了些关于叶晏二人上交各类消息时的事,以他之老成,当然能看出许多,也对二人印象绝佳。故而他便想,如今宗门诸多长老之间,不少都得知了两位下界亲传的本事、性情,恐怕许多都想要争为弟子。不过以他来看,纵然同在流云宗里,不同长老之间的所思所想却未必相同,利益也有相争之时。若是二人分开拜不同师尊,短时间里自然无妨,可一旦两人的师尊立场相悖,岂不是要让他们为难么?即便他们心中道侣为首位,但若是对师尊有所辜负,也未必不会生出心障,还要耗费时间祛除。看他们的年岁,便可知他们的资质不俗,正在突飞猛进时,若能不耗费那时间,岂不更好? 再者,这两位弟子若是早有成算,怕是也会只拜入同一人门下,裘长老此番也算提醒众多同门,若想成功收徒,还是将二人一起更妥当。 ——裘长老自然不知,叶殊和晏长澜都可谓是两世为人,心境坚固无比,倒不是轻易就会生出心障的。即便晏长澜曾有过,也只是因着对叶殊情意导致,待那心障一破,再无破绽可言。 但不论如何,这也是裘长老的一片好心了。 倒是在场的长老里面,的确有的更喜欢叶殊的性子,又的更偏爱晏长澜的性子,是打算只收下一人的,也觉得若只收下一个,竞争或许小些。而今听裘长老这一提醒,顿时了然,如确是如他所言——不说旁的,只说那二人能做到在资源上不分彼此、犹若一人,便有九成九的道侣不能为之。此不仅仅是情意上或不足够,更有情意深厚的爱侣能为对方舍弃性命却不能将资源尽数展示对方,内中还有种种纠葛。但很显然,叶晏两位弟子之间,绝非如此。 一时之间,有意的长老们暗暗有些盘算。 只有宗主再次捻了捻短须,老神在在。 他却是自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两人尽数收下,要给他们什么允诺,亦都准备好了。 · 宗主和众多长老只是在心中闪过许多念头,话却并未在叶晏二人身上停留,而是又到了那些录入的影像上。 有长老拍了拍肚皮,心情极好:“这次既然赢定了,我等也不必久待,不如我这就发一道传讯给那玄英门的姜老头,问一问他们那边何时能将影像归总了,大家见上一面,比上一比?我们流云宗的弟子们,可还等着补发的奖赏呢!” 这话一出,其他长老纷纷附和:“是极,是极,要赶紧问一问才是!” 宗主面容和煦:“倒不如,由我来发给荀宗主吧,说不得……他已然等急了?” 第 858 章 荀宗主来电 众多长老兴致勃勃,都觉着必然能够胜出,也就暂且先不离去,只等着宗主当着他们的面传讯给玄英门的荀宗主,也好生嘲笑玄英门一番。 但巧而又巧,流云宗的这位宗主才刚取出来一面铜镜,准备来个特殊传讯之法时,铜镜上竟然就先泛起了一层白光来。 众长老怔了怔。 宗主挑起眉来,揶揄道:“荀宗主竟先来找我,看来,是迫不及待了。” 众长老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于是,宗主手指轻抚铜镜镜面,将法力灌注其中。 下一瞬,铜镜上白光散去,自其中便显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清隽面容来——这位正是玄英门的荀宗主,其面颊消瘦,颌下胡须较长,神情上略带孤高,与流云宗的宗主颇有些不同。 流云宗宗主冲铜镜中的男子一笑:“荀宗主,别来无恙。” 镜中的荀宗主摸了摸长须:“谢宗主,客套话便不必多说了。我玄英门已然将所得整理出来,不知你流云宗如何?” 流云宗的谢宗主便也是一笑:“自然亦是收拾妥当。” 荀宗主悠然问:“不知留影几何?” 谢宗主同样摸起了自己的短须:“荀宗主这般主动寻来,想必是收获颇丰?” 荀宗主一见谢宗主这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了嘀咕,暗想,这谢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惺惺作态,莫非也是成竹在胸?随后他便又想,方才自己以铜镜传讯谢禹,谢禹回应极快,难不成是其也正要找他么? 不过事已至此,成败在此一举,荀宗主也是总领一宗大方向的大修士,哪怕已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将方才那点得意压了下去,亦没有拖延。 荀宗主直言道:“我不与你卖关子,得了你流云宗三十八个弟子影像。” 谢禹宗主的笑意顿时加深。 众位流云宗的长老也都心情极好,若不是下界的小辈一下子送来了那许多的影像,只怕这次他们流云宗的确会逊色玄英门一筹。如此也难怪方才那姓荀的急急找来,似乎是觉得要赢了。 瞧见谢宗主的神色,荀宗主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谢宗主则轻松说出:“不瞒荀宗主,我宗得了贵宗弟子影像……五十五个。” 荀宗主顿时默然。 不过须臾时间,他将镜面一扣,自此从其中消失。 输了十七个之多,可真是没了脸面! 谢宗主和诸多长老瞧见荀宗主恼羞成怒的举动,登时面面相觑,而后又轰然大笑起来。 这一次,他们在玄英门面前当真是大占上风了! 接下来,当然是确定可以给弟子们补发的奖励。 谢宗主面带笑容,温和地说:“此次很是长了面子,我以为可以将补发的奖励更多给些,诸位以为如何?” 不过是些适合金丹期、元婴期弟子的资源而已,不论多给什么,对于偌大一个流云宗而言也是九牛一毛,众长老自然没有意见。 “宗主所言有理。” 谢宗主就对裘长老说道:“那便将这件事交给裘师弟了。” 裘长老爽快笑道:“宗主放心。” 接下来,还有一事要做。 谢宗主请裘长老用法宝将那留影石复录了一份,差人送到玄英门去。同时,玄英门那边也会让那人将流云宗的影像带回来。 诚然被录入了影像的流云宗弟子并不会受到惩罚,但依照规矩,也该要被狠狠嘲笑一番的。 这般也是要叫诸多弟子警惕,莫要再将自己陷入须得被人搭救的危险境地去…… · 这一边,叶殊和晏长澜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各自忙碌。一个负责将此次自秘境中所得中须得浸泡混沌水的给泡上,另一个则是将诸多所得资源中,能拿出来与人交换的那些尽数列成单子。 单子列出来后,两人便分别传讯给展星、燕彤。 展星和燕彤那边像是要慢些,暂时尚无消息。 叶殊便和晏长澜同去了一趟御兽院,将御兽牌中的两头雌鹏放了出来,给它们安排了一处栖息之地养胎。 钟紫本就时常要喂养院中妖兽,恰好碰上,也就不必二人再去唤她,已在一旁听候吩咐。 叶殊因这两头雌鹏腹中有五只鹏卵,对其也很关照,故而仔细叮嘱一番,叫钟紫用十二分心来照料。待其将鹏卵产下,定要好生替雌鹏调养,也要尽最快将这事告知二人。 钟紫当然尽数答应下来。 · 次日清晨,展星和燕彤才弄好了资源单子,也传讯回来,约定了下午在叶晏二人的居处相见,进行交易。 趁着展燕两个还没来时,叶殊和晏长澜将他们的单子仔细看了一遍。 ……倒也并无十分紧缺的。 大约是叶晏二人多年来奇遇连连,尽管境界还不算高,但得到过的各种宝物却是极多,此次在秘境里的收获更是相当庞大,算一算,便没有什么急缺的资源了。 展星他们说来就来,又是联袂而行。 才刚进门,展星那唠唠叨叨的连串话,大约便是入秘境搜寻资源时很欢喜,回去后查看却是杂乱无比,好一通整理疲乏得很,又这般快地赶过来实在受累,云云。 燕彤则照旧没什么话,左右待展星啰啰嗦嗦地走到了宅子的两位主人面前时,也就闭嘴了。 叶殊和晏长澜干脆在凉亭里招待两人,同他们坐饮一杯茶后,便都没什么废话,只管说出各自的需求来。 展星立刻快声说道:“我想要悟道真丹!真没想到你们运道那般好,竟然能弄到这样的好东西。不仅我要一颗,燕彤也要一颗,其他的且放在一边,咱们可都不能错过这个!” ——悟道真丹对叶晏二人是没什么用处的,可对于没有此类相助修炼之物的修士们而言,它的确是万不可错过。 叶殊点头道:“交换自然可以,不过此物是适合神游修士服用的宝丹,其价位不低。” 展星和燕彤都很明白,但再如何昂贵,也要交换了来。 故而两人都是说道:“无妨,我们知道。” 展星再道:“我和燕彤各自一张单子,上面列出的可有两位师弟想要的宝物?若是有,便先用那些宝物折价交换,再有不足的,咱们再给补上。” 叶殊看来看去,两张单子上他能看上眼的,也都是炼器用的炼材。因着许多炼材出自那此前从未开发过的新秘境,都是年份久远,即便许多炼材都跟叶殊自己拥有的重复了,但那又何妨?于一位炼器大师而言,炼材永远不嫌多,且同样的炼材所能炼制的往往是多种法宝,尽多地准备起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 859 章 传讯邰胜 晏长澜取出来两粒悟道真丹,分别递给了展星和燕彤,笑道:“两位好眼光,我与阿拙于秘境中所得的诸多宝物中,此物堪称上等。” 叶殊则用神识探入传讯而来两张单子——即两块录入各种物事影像的玉简,将内里看中的几样炼材尽数勾出。 随后,他将两块玉简分别递回给展燕两个。 叶殊道:“这些即可。” 展星、燕彤分别也探入神识去看。 一边看时,他们自然也都一边估价——尽管好些炼材他们未必知道其实在的用途,可根据其灵光判断为哪一个品相的倒是可以,算出来的价位也不会偏差太多。 粗略算过后,两人心中有数了。 悟道真丹这种宝物本就是适合神游修士的资源,更因其效用长达三日,数目仅仅七颗、极为罕见之故,价位又要再提升三分。倘若拿出去拍卖,必定价值不菲,他们既然与叶晏二人能称得上是同门的友人,就更不能叫他们吃亏。 以叶殊挑出来的那些,在他们算过后,其实总价位并不足够。 展星直接说道:“这不成,还差不少呢。” 燕彤也是个直白的人,正因和展星性情不同但总有契合之处,否则也不会这些年来都与展星交好,这时就也说道:“的确不够,我们再出一些才好。” 叶殊和晏长澜从不介意给友人一些方便,但友人若是手头资源充裕,他们也不会推来让去。 于是晏长澜便道:“也可。” 叶殊对这方面的估算熟悉得很,遂又报出三五件炼材,价值也就相当了。 展星、燕彤毫不犹豫,就将资源支付。 接着,几人的话题便不再在资源上,而是说了些其他的闲聊。 叶殊和晏长澜用从秘境中得到的食材招待了两人一顿灵膳,他们才告辞离去。 待人走后,晏长澜才叹道:“我看展师兄和燕师姐都有些遗憾,若非如此,只怕都不仅想要换取一颗的。” 叶殊道:“缘分如此了。” 实则是,叶晏二人与展星、燕彤虽有交情,但毕竟刚来宗门不久,交情也不足以叫两人替他们将悟道真丹长久保存下来。 叶殊稍作思忖,提起道:“犹记得最初为你我解说宗门中事的邰胜、邰师兄,他似乎是一位神游修士,在……神游后期?” 晏长澜明白了叶殊的意思,说道:“的确有所耳闻。阿拙之意,是问一问邰师兄是否有意悟道真丹?” 叶殊略点头,说道:“先前承蒙邰师兄相助,如今得此一物,也该先问亲近之人是否有意,再去售于他人。邰师兄神游后期境界,可暂且不必服食此丹,待其再进一步,达成圆满,便可寻一个契机,以此丹提升悟性,提升突破玄光壁障的几率。只是邰师兄身为宗主弟子,手中未必没有此类宝物,故而只是问一问。” 晏长澜道:“阿拙所言有理,咱们是应当问上一问。不论是否需要,都是你我一番心意。” 叶殊道:“正是如此。” 邰胜的确对他们不错,两人都可以直接传讯给他。 因此他们也不曾多犹豫,便由叶殊取出传讯玉符,在其中说明了悟道真丹一事,又将悟道真丹具体用处也都说了。 传讯玉符破空而去,极快地没入天边。 · 邰胜作为宗主亲传大弟子,平日里要忙碌的事情不少,但是他发现给他传讯之人正是来自下界的两个亲传弟子后,自然便将手头的事暂且交给了心腹去做,自己则与他们联络起来。 ——倒不是旁的,一来邰胜几次与叶晏二人相处,原本就对他们颇有好感;二来则是他心里有数,他的师尊很想将二人收为亲传弟子,若是顺利,他们便会是堪比血脉至亲的师兄弟了,而他也欣然期待。 查看了传讯后,邰胜的面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那二人,还真是看重情谊。 只不过是他待他们热情客气些,他们便在有了适合他又颇为少见的资源时主动告知于他,实在是让人欢喜。 而对于那悟道真丹……邰胜也是想要的。 修行至今,每突破一个大境界都是极难的,每种对突破有好处的物事,都不可错过。 诚然邰胜自己的确有相助提升悟性的宝物,但悟道真丹亦比那物更好一些,若能得到,使他在瓶颈时吞服,必然大有好处。 更何况,难为两位师弟还想着他,他当然是要领情的。 想到此,邰胜也立即回了一块传讯玉符。 他言道,一个时辰之后前去拜访。 待玉符飞往叶晏二人所在后,邰胜前去拜见他家师尊。 · 谢禹正在处理宗门事务。 要做一宗之主,绝不是随手即可为止,至少不可时常闭关,不说每日都有紧急事务要处理,但一月之间也总有忙碌不得闲时。故而这位谢宗主也早早培养了好些帮手,轮流替他做事,更为要紧的,当然就是要从他收下的弟子中挑选了——倘若要全心修炼、全然无心宗门事务的,自然日后也不能争抢宗主的位子。 而一宗之主…… 尽管事务缠身,却也有专属于宗主的修炼之地,于修士大有好处。且宗主为宗门贡献良多,若有资源短缺,须得与他人争夺时,则必然要倾向于宗主。 突然间,谢禹接到了大弟子的传音符,随手接过来激发后,又一拂袖,大门便打开来。 邰胜大步而入,一身剽悍气息。 谢禹慈和地笑了笑:“今日怎么过来了?” 邰胜笑着将先前自叶晏二人那所得消息一说,又道:“弟子来问师尊,可要现下便去询问两位师弟是否拜师?” 谢禹了然,稍作沉吟,说道:“且不必立即将东西送去,你此行先将所需之物换了,再替为师问一问,他们对日后的师尊可有什么想法。”他思索着,徐徐而言,“那两人都是聪慧之人,想必明白你之暗示,为师给你一份单子,上面列出他们倘若拜师可得的好处,介时你给他们瞧一瞧。若是他们有不足处,也尽可说来。” 说话间,谢禹取出一块玉简,把自己所能出的待遇都列上去。 这待遇自然是极为丰厚的,但谢禹既是一宗之主,又是玄光圆满的修士,相距通玄也只是一步之遥,自己的身家极为雄厚,供给金丹修士的好处再多,于他也不算什么。 于他而言,还是将看上的弟子收入门下更紧要。 邰胜将神识朝玉简中一扫,顿时笑了:“师尊给出这些好处,不怕弟子妒忌么?” 谢禹也是笑道:“若是旁人,为师说不准,但若是你,怕是只觉得为师所给不足。” 邰胜不由莞尔:“师尊所言甚是,至少弟子便觉着,这流云点可以再多给些。” 谢禹直接允了:“多给几何,你来决定就是。” 第 860 章 邰胜到来 叶殊和晏长澜得了邰胜的传讯玉符后,就在院中一边修炼,一边等人。 邰胜说话果然算话,当真是一个时辰之后,便来到了弟子居之外。 然后,被秋滟红引入院中。 叶晏两人起身相迎,都是唤道:“邰师兄。” 邰胜爽朗地笑着,应两人之言与他们同坐凉亭之内。 叶殊取出一块玉简,交给邰胜,说道:“此为我二人如今有意对外交易之物,邰师兄若不嫌弃,暂可一观。” 邰胜将玉简接过,神识迅速探入,一扫之下,微微讶异。 探索新秘境的机会其实不多,且新出的秘境未必内中资源足够丰富,但这一次的弟子们尽管遇见的危险不小,但收获也着实丰富。 至少这玉简中所给出的一些交易之物,即便在他看来,也是极为难得的。 浏览过后,邰胜笑道:“先交换悟道真丹吧。”作为宗主的亲传大弟子,他的身家极为丰厚,直接说道,“你们还剩下几颗?我都要了。” 叶殊将那奇异形状的封口器皿取出,直接递给邰胜,回答说:“还剩三颗。” 邰胜接过来,面上的笑意加深:“既如此,你们想要用什么交易?” 叶殊早已想定,便说:“有灵性的炼材。” 这话一出,邰胜微微一怔。 有灵性的炼材? 莫看他表面粗犷,但既然能备受流云宗宗主重用,又岂会当真如此?实则他心思细密,对许多事也尤为敏锐。 这时,邰胜心中微动,便道:“那有灵性的炼材,是自用还是——” 在大宗门里,总有些宝物是不会明面上拿出来的,也只有些资质极为出色的、对宗门有大功的、渠道多的……总归仅仅少数人可知。而理所当然的,越是有本事之人,就会越是被宗门看重,尤其是如叶殊这般的,自身技艺出众,能给宗门的助力不少,哪怕没什么后台,也不必担忧其他。 故而,叶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暂且还用不上,但先存起来,想来再过不了多少年,也能试上一试了。” 到这时,邰胜哪里还猜不出?当下郑重问道:“叶师弟,已然能炼制上品法宝了?” 叶殊颔首:“的确如此。” 邰胜骤然一惊,他若没看错,这叶师弟的骨龄还不足三十……短短二十余年,居然不仅成了炼器大师,更要往炼器宗师处突破了?他自不会怀疑叶殊是口出狂言。 略思忖后,邰胜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却都先不表,而是将自己储物戒中的东西快速地规整一番——说是来交易东西,他自然也是多有准备的,但目前来看,他所准备的却未必是这两位师弟所需的,就还要往储物戒的更深处翻找翻找。 好在修士的记忆力惊人,邰胜没过多久,就从自己在那储物戒中辟出的、盛放最珍贵宝物的秘库里,寻到了十几样有灵性之物。 邰胜早看出两位师弟的性情,也没想着要多送一些,只是略算了算几样灵性之物的价值后,从中挑出灵性最强的五件,信手取出,悬浮在几人面前。 之后,邰胜爽朗一笑:“叶师弟可认得这些?” 叶殊看向这几样宝物,平静说道:“三万年方能蕴生的地火岩心精矿,每万年增长一丝灵性,如今这块应有十万以上年份了,灵性凝结为一缕,聚而不散。” “此为一万年的流云金丝。由流动的云层不断碰撞后孕育生成流云晶丝,但拿出须得再同样循环碰撞达到万年之久,流云晶丝才能转化为流云金丝,并得到一丝灵性。若是不能巧合采摘,再过几次便会被撞散灵性,之后便不是流云金丝,又变成了许多万年的流云晶丝了。” “玄冰寒砚,在极寒之地深处孕育无数年月后,形成犹如砚台一般的玄冰,在形成的那一瞬孕育出灵性来。但此后七年内若不能挖掘出来,玄冰寒砚便会被冻裂溃散,灵性也自然消失。” “海魂玉,万丈以下的深海才有可能孕育,每千年仅能生长出一厘大小,如今这一块有拳头大,可见其年份达到……” 邰胜只觉得这位叶师弟一一道来,如数家珍,果然是每一样都清清楚楚。而这些有灵性的炼材,他不知积攒了多少年月,闯过多少险境,方才机缘巧合得到,后来又花费许多工夫寻到数人鉴定,才都能知道,好生珍藏。 心中赞叹之余,邰胜口中也是说道:“叶师弟果然渊博。”又言,“那悟道真丹的妙用无穷,于我有大用,以我判断,倘若拿去拍卖,均衡起来每一颗的价位当在两千中品灵石之数。我拿出来的这些有灵性的炼材也算难得,每一样的价值在六百到八百中品灵石之间,叶师弟只管照这个数目挑选,若选不中了还有不足,我便取灵石或是其他尚无灵性的炼材替代,如何?” 叶殊当然没有意见,就刚刚看过一轮,他中意的灵性炼材就有不少。 于是叶殊直言道:“流云金丝、玄冰寒砚、海魂玉、地火岩心精矿、血影精金、佛手龙银、三元莹雨石、风灵铁精。就这八件,足够交换三颗悟道真丹了。” 邰胜大手一挥,被点出来的八样灵性炼材就瞬间飞到了叶殊的面前。 叶殊将之收入混元珠的木架上,依次摆放妥当。 两人的这一番交易,都很是愉快。 邰胜过来此地,却不仅仅只看中了悟道真丹。把那封口的器皿好生收起来后,他便又说:“我观两位师弟手中有许多蛟血藤,不知可否尽数售卖给我?” 蛟血藤,在炼体上最有功效,能供给神游修士修炼。 邰胜本身长于炼体,深知突破更高境界时,必定会受多重天劫,肉身越是强健,成功的可能自然就会越大。因蛟龙一类在此道上尤其精通,蛟龙之鳞也十分强韧,他便修炼一门炼体功法,可为自身披上蛟甲——可不是巧么,叶晏二人所得蛟血藤配药炼体,可有十倍之功,让邰胜如何能不心动? 在他这个境界,再要多少蛟血藤都不会嫌多,何况叶殊手中只有二十六根而已。 叶殊道:“这些蛟血藤长短不等,便以尺定价如何?邰师兄可以查看,一共一百六十二尺。” 邰胜笑道:“用作炼体且效用如此之强的宝药不多,它们于秘境中生长了无数年,品相可谓绝佳,每一尺的价位理应不低。” 叶殊给出价格:“每一尺便定在五十中品灵石。” 邰胜觉得似乎有些便宜,但也不在这时推让,只给出一万中品灵石,说道:“便凑个整吧。” 第 861 章 拜师之论 但凡适合神游境修士的灵植,哪怕是最寻常的,价位都得在二十中品灵石以上,蛟血藤这类十分难得的,五十灵石一尺的确不算高价。 邰胜也知道这一点,虽不推让,却也不会让两位极可能是未来师弟的同门吃亏,这一个凑整,就将每一尺的价位提升到六十二块灵石左右,也就差不离是实价了。 叶殊见邰胜如此,同样不去推让,便随手收下。 邰胜又道:“你这里有天雷酒出售,此物我也合用,不知什么价位?” 先前叶晏二人在秘境里得到了两管天雷酒,其中一管是带着灵性的,自然不会出售,而另一管则有安排,可以将其中三成售出。 能售出的这管天雷酒分量更多些,事后两人查看过,足有五斤之多,那么三成便是一斤半了。其大约与同品级中品相颇好的丹药相当,正是适合神游境修士服用,若拿来炼体也很妥当,邰胜要交易它,当然也是为了能用作炼体的。 叶殊稍作思忖,定价道:“天雷酒以‘两’报价,每一两售三百中品灵石。如今可以出售者一共十五两,不知邰师兄想要多少?” 说话间,他取出来一只紫皮葫芦,为一种雷属性的玉化葫芦,正可盛放天雷酒。此前将天雷酒自雷击竹中剖出来,分开保存,这一份便刚好是一斤半。 将葫芦嘴打开,叶殊手指在上方虚点,就有一滴天雷酒被他自其中引出,静静悬浮。 刹那间,一道雷光迸发而出,犹若一只细小雷蛇与周围游走,发出隐隐雷鸣之声。与之同来的则是一股浓烈的酒香,极快地弥漫开去,每吸入一口酒香,都能生出一丝熏然之感。 品质绝佳,也是不知酝酿了多少年份,哪怕嗅闻也能汲取不少药性。 如此的天雷酒,一旦错过,只怕便很难再有了。 邰胜自也十分满意,依旧豪爽得很,大手一挥:“我都要了!” 随即他直接给出四千五百中品灵石,璀璨一片地飘浮到叶殊面前。 叶殊收回法力,那一滴天雷酒便又落入葫芦里。接着他照旧收了灵石,再将整个紫皮葫芦递过去,交给了邰胜。 邰胜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霎时周身雷光暴涨,他伸了个懒腰,通身的骨节都“咔吧”作响,然后朗笑大赞:“好酒!好用处!” 叶殊道:“邰师兄满意便好。” 接着,邰胜法力转了几转,将那些天雷酒化入四肢百骸,感受到自己肉身之内仍有丝丝缕缕的雷光在不断地穿梭、淬炼,就更觉得这一笔交换很是值得。而后他再仔细想了想其他天材地宝,交换了几株于化神境界有用的灵药,以及一些罕见的天材地宝。 一应交易完后,邰胜心情很好,再思及这位叶师弟极有可能是级别最高的炼器大师,又多了几分愉悦。不过如此一来,他师尊备下的那些给弟子的待遇,也要改上一改了。 稍作思忖后,邰胜含笑打探:“话说回来,两位师弟入宗也近三月,要如何择师,心中可有打算?” 叶殊心中微动,这位邰师兄是宗主亲传,若是宗主无意,必不会冒昧打探,纵然打探,也会先提一提让他代为打探之人。 于是,叶殊说道:“入宗虽已有许多时日,但我二人大半都在秘境之内,对诸位长者依旧了解不足。因此我二人私下商议,若是有哪位长者不嫌我二人的性情、行事,又能庇护我二人,我二人便心甘情愿拜入门下了。” 性情,行事,庇护,二人——邰胜心中了然。 之后邰胜不再多言,与两人叙话几句后,就告辞离去。 待人走后,叶殊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一直静坐在旁,此刻瞧见爱侣神色,便知其有何话要说,道:“阿拙,可是宗主有意收你我为徒?” 叶殊微微颔首:“依照邰师兄的反应,当是如此。” 晏长澜笑道:“以阿拙之意?” 叶殊道:“此事倘若为真,拜入宗主门下,自比拜入其他长老门下更好。虽说宗主门下或有琐事,但在你我之前还有邰师兄为宗主分忧,你我想来也能将心思用在修行上。即便介时的师尊有所吩咐,多半也不会有多少影响,亦会有替你我分忧之人。更何况,在你我之前,宗主还有几位记名弟子,也都能独当一面,用不上你我什么。” 两人入宗后、入秘境前,也私下打探过众位长老的消息,不过按照叶殊之意,打探的先是玄光修士,再是实力较强的聚合修士。拜师尊自然要拜更强大的,此为人之常情,但若是在这两个大境界里都碰不上与他们性情相合的,再来打探神游修士。 因此,不说更详尽的,但长老们各自座下有多少弟子、那些弟子大致是什么境界,对外表现出来的行事作风如何,却都是可以打探到的——更何况,邰胜所赠的玉简里,也大略都有提起。 宗主一脉的情形自然也在其中,他总共只有一位亲传弟子,正是他一手养大的邰胜,也极为受他重用。此后多年,陆续收了五个记名弟子,皆唤邰胜为大师兄。这些记名弟子的一应待遇不差,其境界不等,最高的为神游初期,最弱的则是金丹圆满,或是在经受考验,或是在相助邰胜办事,为他臂助。 按照宗主谢禹的规矩,他毕竟是玄光大圆满的修士,要被他收为亲传弟子,各方面的本事须得叫他满意,境界也要达到神游方可。如今这五位记名弟子要么是其他方面还要磨炼,要么是境界未至神游,故而都不曾成为亲传。但若是不出意外,那位神游初期的记名弟子徐谦沢通过了此次的考验,便可以正式成为亲传了。 也正是因着宗主对弟子要求极高之故,早先叶殊并不觉得自己二人能拜入宗主门下,毕竟他二人自下界来时便定下亲传之名,便是拜师宗主也不能再落为记名,故而多半是没有缘分。却不料邰胜师兄却有此试探,多半是师徒之间已有默契…… · 另一头,邰胜并未急着回去,而是驾驭法宝,一路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山峰前。 半山腰处有几座木屋,周遭的天地灵炁分布不均,最左边的那一座里面似乎布置了聚灵阵,将另几座屋子附近的天地灵炁尽数吸入进去,叫另几座屋子里的天地灵炁比宗门里各处都要稀薄许多。 邰胜落下地后,屈指一弹,使那左边木屋的门被细碎的声音敲响。 木屋门轻轻打开,便露出来一个男修,其形容枯槁,眼中也无有一丝灵光,竟不像是个修行中人了。 第 862 章 凡人寿尽 男修虽憔悴已极,也依从礼数,向邰胜行礼道:“大师兄,今日怎么来此,可是师尊有什么吩咐么?” 邰胜见男修这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劝慰道:“一铭,你再这般下去,莫小友岂不要为你担忧?” 男修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他若真还能为我担忧,反而更好。只是他如今……”话说到此处,他喉头有一丝哽咽,“……已十分虚弱,于榻上无法起身了。恐怕、恐怕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就要……离我而去了。” 邰胜有些诧异,道:“就这几日工夫?我上次瞧他,分明还有十余年的寿元。”他掐指算了算,“如今也该还有个四五载的寿数才是。” 男修黯然道:“那不过是假象罢了。早年我买下的一味延寿芝竟年份不足,名为延寿二十年,实则是被那人精心炮制过,只能延寿十五年。子哲服用后,初时十四年一切安好,待第十五年时,便断断续续衰弱多病,我寻访医修,仔细查探,方知缘由。如今时间过去已久,再去寻那骗子已不可得,也不能将时间、人手花费在寻他之上。”说到此,他面上闪过一抹恨意,又道,“我原本打探到了延寿之物,其主人也应下了将之交易于我,但还须三年才会成熟,倘若那延寿芝当真能延寿二十年,我便可及时将之采摘,为子哲续命。可能给凡人延寿的宝物本就极其罕见,如今我遍寻不得,子哲他……” 邰胜轻叹一声:“正因如此,你更该放宽心怀,好生陪伴于莫小友。他身为凡人,本应只有不足百年的寿数,在你筹谋之下,已让他活至两百岁,纵然短暂,但你二人情深意笃,从无分歧,这段姻缘固然终结于他之寿元,你也理应释然才是。最后的光阴,你如此薄待自身,岂不是叫他走得不安么?” 男修神情痛苦:“邰师兄,他虽活了两百岁,但却足有七八十年,他都只是独自度过而已。原本他在凡人地界高中探花,有心怀极大的抱负,理应能受重用,青云直上。却因与我之事,回绝了宰相嫁女之言,被处处打压,又在家中被父母责备……” · 这男修名为翟一铭,如今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曾经也是很轻狂的人物。还不足百岁时他便已金丹圆满,想要更进一步却总觉得火候不够,遂猜测是在宗门里闭关久了,许是要出去多走一走,才好寻找突破的契机。 在灵域走过一遭后,翟一铭意外落入一处小界,就干脆以凡人的身份游历天下。也是在这期间,他与一位游学的书生莫子哲相识,谈天说地,竟是相见恨晚。同行了一段时日后,两人情不自禁,便定了情。那时翟一铭虽很是喜爱莫子哲,也知道莫子哲身无灵根,却也并未在意,也不觉得此事影响自己道途,反而觉着这般陪伴莫子哲一世,待其寿终正寝后,他说不得反而能寻到突破的契机,从此成为元婴修士。此后再有多年,他只管一心修炼就是,与莫子哲的这一段姻缘,也当是他道途中的一抹亮色。 后来莫子哲进京赶考,高中探花,入了翰林院。 翟一铭心性豁达,虽说在莫子哲的父母面前只以其好友身份出现,也不觉如何,左右莫子哲意志坚定,与他早已说定,且先不与人结亲,将二人之事慢慢透露给其父母知道。 然而莫子哲家中颇有些地位,其本身也很有本事,竟就被宰相看中,想要将女儿许他,也拉拢莫家。若无翟一铭,莫子哲受这拉拢倒也无妨,莫家父母也无异议,但莫子哲已许了翟一铭,便不能再违背心意,他既不愿辜负翟一铭,也不愿哄骗宰相之女伤害于她,最后也只得将二人之事先行坦言给莫家父母了。 莫家父母对此十分恼怒,但眼见莫子哲决心已定,便只好先婉拒宰相。然而宰相心胸狭隘,若愿意依附他的,他还肯厚待,若是不愿的,他就将之视为敌人,要提前打压。 而不仅莫子哲自己备受打压,不久后,莫父官职还被降了一级,莫子哲兄长的差事也多被上官斥责。尽管莫家之人并未因被宰相针对之事对莫子哲有所抱怨,但对于莫子哲和翟一铭之间的姻缘却很是不满,常常责备莫子哲,要他早些与翟一铭断开。 莫子哲非常愧疚,却依旧不肯违背心意,于是从翰林院辞官,留书诚恳言明心意,又百般致歉……随后与翟一铭离开。 没了莫子哲这“惹祸”的源头,宰相自然不好再对莫家出手,而后莫家暗中将莫子哲断袖一事透露给宰相,又表明并无不敬之心,此事也才作罢。 归根到底,若非翟一铭来到这小界,莫子哲原本游学过后便可直入朝堂,又能迎娶宰相之女,从此于那一脉扎根,以他本事,必可青云直上。 翟一铭十分愧疚,偏生他不能以修士手段插手朝堂之事,自觉很没有用处。尽管莫子哲并无在意之色,他却不能视为理所当然。直至莫家终于谅解了二人之事,与莫子哲恢复通信,翟一铭才稍稍安心。 后来莫子哲得知了翟一铭的真实身份,依旧不介意他之隐瞒,翟一铭陪伴莫子哲十余年后,莫子哲头上生出华发,面貌也瞧着与翟一铭有所差别,这才隐隐有所不安。翟一铭不愿他不欢喜,便提议带他回到灵域。 莫子哲有所意动,遂在翟一铭陪伴下回到莫府拜别父母,待其父母去世后,他才舍弃了小界中的一切,与翟一铭来到灵域中。 在此地,能给凡人保持容颜的宝物不少,翟一铭为莫子哲寻来叫他服下,他便恢复二人初见时的模样,很是过了一段愉悦的日子。 但也正因如此愉悦,翟一铭竟然心境圆满,有了突破的预兆! 之后,翟一铭只得匆匆安顿好莫子哲,自己就此闭关了。 这一闭关就花费了上十年,翟一铭才真正突破,待他突破后,只与莫子哲匆匆一见,而后又闭关稳固修为,又花了好几年,再加上他平日里还会接受宗主考验、替邰胜打下手……零零碎碎地算起来,当真是有七十余年。 如此这般,即便翟一铭后来又寻到了为凡人续命之物,当真论起来,二人真正可以一直相守的时日,也不算十分长久。 而越是相处,翟一铭对莫子哲眷恋越深,莫子哲虽不能修炼,但他情意纯粹,又遍览翟一铭寻来的各种书册,也能自得其乐,实在是个极为难得之人。然后再发生了被欺骗之事,翟一铭心头越是回忆从前,越是觉得后悔,只觉得相守太短,对爱侣不住。 念头一起,再难放下,翟一铭由此生出了心障,执念也日益加深,莫说是修炼、突破至神游了,只怕是莫子哲一去,他便会境界跌落。莫子哲也时常宽慰翟一铭,他倒还算安然,固然不舍翟一铭,更多却是忧虑他之心障影响甚大,不知要如何才能使翟一铭放宽心思。 就如同邰胜所言,最后的光阴,翟一铭本不该让莫子哲不安,奈何说来容易,深陷局中之人做时却难,哪能就当真放下呢? 尤其这几日莫子哲连担忧翟一铭的精力也无,成日昏昏沉沉,翟一铭越是不想让莫子哲挂念,就越是难以放开,短短时间里,就朽如枯木一般了。 · 邰胜对翟一铭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只因这翟一铭当年是他带到宗门,后面也曾关注几分,见他各方面都很不差,在其结丹后,就将他推荐给了自己的师尊。 宗主当时觉得翟一铭心性还要打磨,但其他也还满意,便先收为记名弟子,但饶是如此,翟一铭也心情极好,后来接连突破,很快金丹圆满。去各处走走一事,也是邰胜提议,而后翟一铭的那一场姻缘,成了他结婴的契机,让他在后续的修炼中很是顺遂,却也在这一关头给了翟一铭极大的考验。 为着这事,邰胜察觉到翟一铭近两年来状态不定,今日去了两位下界亲传那处后,忽然一阵心血来潮时,这才不曾急着回去拜见师尊,而是脚步一转,来到了这里——此处乃是翟一铭结婴后开辟的住所,是为与莫子哲共度清静日子。毕竟莫子哲乃是凡人,强行叫他融入修士之间,反而会叫他过不痛快。 此刻听得翟一铭一番诉说,邰胜心中隐有后怕。 幸而他直接来了此处,否则若是先去见师尊,与师尊一番商讨,再去筹备一番、做些旁的事,哪怕几日后他再来此处,恐怕也只能见到一个已故的莫小友与去了大半条命的翟师弟了。 · 眼见翟一铭这般难受,邰胜摇了摇头,却重重地摁了摁他的肩,说道:“翟师弟,莫要再困于此事了,你运道不坏,此番我正是给你带了个好消息来。” 翟一铭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由急急追问:“大师兄,你是说、你是说你有了可以给凡人延寿之物的消息么?” 邰胜冷哼一声,一掌拍在翟一铭的后背,几乎要把他拍弯了腰,说道:“多日前有个新秘境打开,好些金丹、元婴的弟子入内探索,你自己也不多加留意,只顾着伤春悲秋,却不去打听一番,看那秘境里是否有你所需之物?” 翟一铭恍然回想,这才反应过来,因着要陪伴爱侣,他的确已然有好些日子不曾关注宗门里的事了,而且以他的性子,即便知道了新秘境,也不会自己进入,只怕有什么差错,叫他不仅找不到宝物,还见不到爱侣最后一面。但是若他知道了,却会劳烦相熟之人多多留意延寿的宝物就是。 现下听邰胜这话,翟一铭又深行一礼,连声说道:“大师兄,你若有消息,还望告知。” 邰胜知他焦虑,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想必你仍旧不曾留意,早年玄云仙宗落在下界的传承之宝送来了两位下界亲传,如今在我宗已快三月了。新秘境出现时,他们入得其中,也是气运如虹,得了好些宝物。其中就有一种寿仙桃胶,能为凡人续命。” 翟一铭眼瞳陡然睁大:“寿仙桃胶,可是那最多能延寿千年的寿仙桃胶?”他为莫子哲一事不知研究过多少此类宝物,自然知道此物,“那、那两位师弟如今手中的桃胶,可有这延寿千年的?即便没有千年的,几百年的也好……” 邰胜道:“正是有千年的。” 翟一铭忙道:“我这就去寻他们,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换取!” 峰回路转,翟一铭激动非常。 然而邰胜却抬手将他制止,说道:“先莫要鲁莽上门,我这先替你发一道传讯去,你且收拾一番,将自己的家资整理一二。此外我有个建议,那位叶师弟是一位顶级的炼器大师,最好炼材,以有灵性者为佳,你若是有这类的物事,多多收拾出来,也好方便与他交易。” 翟一铭深觉有理,手忙脚乱地去翻检自己种种压箱底的好东西。 邰胜也果然再发出了一道传讯,简略地与叶晏二人说明情况。 同时,邰胜更是提醒道:“翟师弟,你虽焦急,但与两位师弟相见后却莫要失态。他们两个受师尊看好,若无意外,日后许是我的亲传师弟。” 翟一铭当然是尽数答应。 尤其邰胜得了回音,翟一铭知晓自己可以立刻前往交易时,更是几乎要喜极而泣…… 邰胜摇了摇头,为免这位御使法宝时跌落下来,还是将之抓上了自己的妖禽,一路送他,又回到了叶晏二人的居处之外。 第 863 章 桃胶到手 叶殊和晏长澜不曾想到,邰胜还未离去太久,竟然又来传讯。将传讯看过后,两人不由相视一眼,都觉得甚为巧合。 原来宗主的几位记名弟子中,实力排在第二的那位翟一铭师兄有个凡人出身的爱侣,只差几日便要寿终而亡,介时翟师兄大抵也就废了,其心障极深,坚不可破,只怕极难在元婴境界的短短八百年寿元中将之消除了。 晏长澜有些唏嘘,看向叶殊时,神情中有说不出的庆幸,说道:“阿拙,幸而你我皆有灵根,能在仙途长伴,否则……” 叶殊神情微柔:“的确幸甚。” 倘若两人有一个没有灵根,前世便不会相逢,更莫说今生了。 到时或许晏长澜早就与他当年所在的城主府共存亡,又或者叶殊以凡人之身被祖父富养一世。 总归是……不会有今朝的携手同行。 · 不多会,邰胜带着一位形容枯槁的男修进得门来,才刚朝这边走,邰胜先爽朗笑道:“我这又来一趟,两位师弟莫嫌我打扰。” 叶殊和晏长澜起身相迎,都是说道:“欢喜之至,再多来几次才好。” 因着事情较为紧急,两边的人都不曾多客套。 邰胜为叶晏二人介绍了翟一铭后,翟一铭就已急匆匆地询问起寿仙桃胶的事来。 翟一铭道:“叶师弟,晏师弟,当真有那桃胶?可延续凡人寿元、不损伤其身子的?” 叶殊神情平静,动作却很利索。只见他信手一拂,石桌上就出现了一只罐子,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桃胶,其色泽由浅到深,散发出淡淡的桃香。 晏长澜自里面挑出来几颗,一一指住,说道:“大致该是能延续两三百、四五百、六七百和一千寿的。但除却一千寿的,其他的桃胶延续的寿元只能估算大概,并不精准,两三百的这些有的能延寿两百二,有的两百五,甚至年份之间也会有几载差别。”他说到此处,便来报价,“故而报价上也只能大致估算,依次的价位是三百、五百、七百和一千中品灵石。” 早年叶晏二人在下界出售过神石里酝酿而出的碧琼浆,那物能无视境界,也无视凡人修士,但凡服用寸长的一杯,即可延寿百年。若在灵域出售此物,便是叫价上万中品灵石,也会叫许多修士心甘情愿。但这些寿仙桃胶虽延寿的年月更久,奈何只能出售给凡人,修士拿它无用,故而价位得要便宜许多。 报价过后,晏长澜又道:“倘若翟师兄想要,用不常见的炼材估价交易更好,若是没有阿拙看上的炼材,以中品灵石交易亦可。” 叶殊则在一旁补充:“倘若以风属性的中品灵石交易,可将数目折半。” 晏长澜一听,便知爱侣是为了自己,心中便生暖意,不由得看了叶殊一眼,眼中似有微光。 叶殊有所察觉,也回视一眼。 两人的对视虽然极快,可在场都是修士,又哪里会察觉不到? 邰胜早已知道,两位师弟同时自下界而来,且是一对道侣,如今见了也只觉得少年人情意深厚,叫人看了心里欢喜。不过倒也有些担忧翟一铭的心情——师弟们举动轻微、收敛极快,显然是不自觉有所流露,但落在此刻的翟师弟眼中,只怕就有些伤怀。 翟一铭确是有些伤怀,更多却是怀念与自责。 当年他陪同子哲在小界畅游时,两人之间也是温情脉脉,眷恋情丝都在眼角眉梢,日子当真是好生快活,然而到了灵域里,他却因突破迫在眉睫、不得不去闭关,出关后还总有修炼或是旁的事情忙碌,越是细想,一颗心便越是仿若被丝线缠缚收紧,疼痛得厉害,也愧疚得厉害。 其实要想兼顾又如何做不到呢? 翟一铭固然不能在紧要关头停止修炼,但他却可以找法子弄个阵法来将子哲护住,介时子哲自行进出洞府,哪怕他不能与子哲言语,肉身也能时时叫子哲见到,对子哲未必不是一种慰藉。待闭关之余,仍旧是只要有阵法护住子哲,他打坐修炼和子哲遍览群书分明也能在一处,互相依偎着又有什么不成的?他要出去办事,一些不太危险的,又为何不能带着子哲同去?去了宗门之外,办事之余他又怎么不能抽空陪子哲游览一番当地的胜景? 总归还是他从前太过粗心了,竟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心里闪过千万种念头,但最为要紧的,还是要将寿仙桃胶买到手里。 · 翟一铭强行按捺住情绪,自储物戒中取出好些物事,其中有大量的炼材,其中便有生出了灵性的,除此以外竟也有一百余颗风属性的中品灵石——在灵域中这物事比在下界多上许多,却也不是轻易能碰上的。 叶殊也不欲耽误翟一铭与之爱侣相聚的时间,那些风灵石与有灵性的炼材自是都要了,此外还有些差价,则拿了一些相应价位的炼材。 待将这些收入混元珠后,他便将色泽最深的寿仙桃胶取出一颗,交给了翟一铭。 双方都是修士,也没有太多的闲话,交易完成后,邰胜、翟一铭便与叶晏二人告辞,匆匆地又离开了这弟子居。 · 邰胜依旧是把翟一铭送回去,便不再打扰他。 而翟一铭带着桃胶急急地来到了莫子哲安睡的房间里,看着他安静的、与初见时一般无二的睡颜,却并未立即将桃胶送入他的口中。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固然很想让子哲再陪伴自己千年,可是断断续续清醒着的子哲总是很豁达,他……是不是还愿意继续活下去呢?抑或是他虽还担忧自己,却早已厌烦了这种日子,已然想要永眠? 这一刻,翟一铭涌现出许多想法,一时遍体生寒,一时焦灼难安,一时又惧怕起来。 终于,他走到床边,半跪下来,握住莫子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絮絮叨叨的,翟一铭将种种心思轻声剖白。 他喃喃地说道:“子哲,你从来都安静地在我身边,我竟忘了问你,你可是高兴着的?你可是愿意的?我换来了可以给你延寿千年的桃胶,但对于凡人而言,千年或许太长久了,我这些年对你不住,你……你又是否还肯吃下这颗桃胶呢?” 翟一铭生出许多痛楚,却又已然想得很明白,他半点也不想再勉强莫子哲了。他当然也依旧畏惧着被爱侣抛下,但他此前做得很不好,被抛下也不会怨怼。 “如果你不愿意也不打紧,我不会再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不会叫你在冥冥中还要担忧我,只是、只是可能会很思念你……如果你不愿意,什么也不用顾忌,我真的不会勉强你……” 翟一铭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动也没有动。 他在想,就在此处等着,子哲每日总有一小会儿清醒,待他醒了,他再轻轻地问一问。要控制自己的语气,不可以叫子哲有一点不高兴,也不能再总是理所当然地索取。 只要听子哲最真切的想法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了,他应该是最能让子哲舒心的人才对。 翟一铭满脑子胡思乱想,努力地在脑中想着之后要怎么跟莫子哲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他握着的、覆在他脸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翟一铭像是被雷击似的,赫然睁大了眼,看向了床上的莫子哲。 莫子哲并没有睁眼,嘴唇却微微动了动。 翟一铭连忙凑近,去听莫子哲说话。 然后,他听见了那微弱的声音。 “……蠢材……” “你怎么就……以为我不愿意呢?” 第 864 章 招待齐岱山 在翟一铭买走能延寿千年的寿仙桃胶后,叶殊和晏长澜都没再多记挂这事,最多只是希望这位翟师兄与之爱侣能有个好结局而已。 而且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陆续续还有人传递了消息过来,也要过来拜访,问一问是否有愿意出售宝物的单子。 既然有人要买,叶晏二人自然也都是愿意卖的,就将单子分别传去,若还是有人想买的,就又分别将之接待。 就这般,也卖出去不少秘境所得。 又一日,有个此前说起要拜访的人上门来。 正是两人刚从秘境出来那天,查看资源之地的神游师兄,齐岱山。 尽管彼此不过见了一面,但都是同门,对方又很是客气,叶殊和晏长澜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 齐岱山的性子本就豪爽,见两位师弟这般周到,当然心里也有些好感。不过他原本早就要来,却半途多了些事务,即便极快地将之完成,也依旧耽搁了些。这时他便有些急切,担忧自己看中的东西会被他人先行换走。 于是齐岱山也太多话,与两人寒暄几句后,提出了此来的目的:“不瞒两位师弟,我上次录影时,瞧见了你们似乎是遇见了一座雷山?” 晏长澜是风雷双灵根,对这两种气息是颇为熟悉的,自然早就看出,这位齐岱山师兄是一位雷灵根的修士。因此他与叶殊在瞧见齐岱山的传讯时,就知道他更有意的是哪些宝物。 这时候,与齐岱山对话的便成了晏长澜。 晏长澜爽快笑道:“的确遇上了,上头一些可以提前采集的天材地宝,我和阿拙也都尽力拿到。我看齐师兄如今气息饱满,可是在积攒突破所需的宝物?” 旁的不说,叶晏二人的眼光都是不错的。 齐岱山略有讶异,常理来说,金丹期的修士是很难“看清”神游境修士的气息的,他来这里又无威慑师弟之意,早早就有所收敛,这样还能看见,足以证明两位师弟各方面都极为出众,对气息之变也极为敏锐了。 他如今已然达成了元神五变,处在神游境的第三个境界,待七变过后,便是他突破到聚合境界时。而在那时,他必然需要许多契合自身功法的天材地宝相助,才能由元神牵引,将法相压缩为灵机子……但若真到了紧要关头再来积攒,只怕是太过仓促,哪怕有宗门协助,可焉知那时宗门里就有他所需之物?自是早早就要准备起来的。 齐岱山坦然一笑:“正是在积攒着。”说时他略有忧虑,“只是我来得迟了些,也不知两位师弟手中之物是否还在。” 晏长澜道:“这倒是不好说,还请齐师兄先瞧一瞧这单子,单子上还有的,便都还在。” 齐岱山也不客气,接过晏长澜递过来的玉简,便探入神识查看起来。 在齐岱山查看时,晏长澜不自觉看向左侧。 叶殊在一旁并未开口,察觉晏长澜视线,也回视一眼。 两人心中温情,尽在这一眼之内。 那边齐岱山没注意到二人眉眼,迅速看完了单子后,有所失望,却也略松了口气。诚然他看上的宝物中有已然被人换走了的,但更多的却都还在。 选定过后,齐岱山便不啰嗦,直接一一列出:“两位师弟,三目雷鹰的心、胆、血肉与内丹,还请割爱。另有雷殛石,我想要三块。还有雷鸣金、雷银矿、雷骨精金……等六种雷属性灵矿,也各自都要三块上好的。雷击灵云花、雷精果、木雷草荆……这八种灵药,万年以上的各要两株。雷龙藤果中的熟果要十颗,涩果要三十颗……” 晏长澜也很干脆,不过东西都不在他的手上,便转头又看向了叶殊。 叶殊也就随着齐岱山的报数而为,每听见一样,就取出来一样,放在几人面前的石桌上。 齐岱山报完以后,所有的东西就都在他面前。 晏长澜一笑:“齐师兄想要以灵石换取,还是其他之物?” 齐岱山做足了准备过来的,便先问道:“不知两位师弟可有什么所需?若是我有又暂不需要的,都可以交易。” 晏长澜道:“通常来说,若是以物易物,我二人这里以有灵性的炼材为先,其次则是我二人不曾见过的阵谱之类。” 叶殊这时补充:“若是中品风灵石或是类似之物亦可。” 这话一出,齐岱山哪里还不明白?晏师弟报出的是叶师弟所需之物,而叶师弟则反过来。他早看出二人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如今越发证实了。 不自觉的,齐岱山的神色更温和了一些,在他看来,能从下界一路走来还不离不弃的道侣,都是情深义重之人,他当然也是更喜欢一些的。 随后,齐岱山就快速地捋了捋这次带过来的种种资源,迅速也从储物戒里取出来几样东西,都是装在木匣子里的。他将匣盖打开,展示其中之物。 “两位师弟若有看得上的,可先挑一挑。” 晏长澜一看,都是带有灵性的炼材。 就如同邰胜等人一般,凡是神游境的弟子们,哪个手头没有积攒下来的好东西呢?带有灵性的都是他们会储备的,现下拿出来也正合适。 晏长澜便不再开口。 如这类有灵性的炼材品质如何,当然要看他家爱侣的。 叶殊迅速扫过这些炼材,微微颔首:“都不错,论起价位来,它们都在五百五十中品灵石左右,便以此算。一共四件,合两千两百中品灵石。”他稍作思忖,“先前齐师兄想要的那些,大致在两万中品灵石左右,便算作两万。” 这话的意思便是几样都要了,余下还有一万七千八百的差额。 齐岱山也知大致价位,对此并无异议,见叶殊将几个匣子收起后,自匣中取出来许多布片,上面有不少阵纹,也隐隐散发出玄奥之意。 这应是阵法残谱,也要由叶殊来鉴别。 叶殊看过后,将其中二十片取来,说道:“这些是不曾见过的,但阵纹不算繁复,每一片折合一百中品灵石如何?” 齐岱山依旧没有异议。 接着,他拿出来一千风灵石。 叶殊神情微缓,显然对这风灵石很是满意,便说:“算作两千寻常中品灵石,如何?” 齐岱山又一点头,再次取出来一颗通身萦绕着流风的珠子。 叶殊一怔:“风灵珠?” 晏长澜也认出来,这珠子是一种罕见的天材地宝,若是风灵根的修士碰见,汲取其中的灵气修炼,对之大有好处。但更叫他在意的却是,这种风灵珠可以用来布阵,他曾听叶殊提起过,倘若有这风灵珠为阵眼,再配合许多灵石,便既能布置出极适合他修炼的风灵之境,又能稍作更改即化为杀阵,可谓了得。 叶殊也是恍然,寻常的风灵珠虽有用处,但这一颗的品相极好,有此物所在之地,即便不能孕育出一大片风灵矿来,却也能蕴养许多风灵石。齐岱山拿出的这一千中品风灵石,恐怕都是风灵珠蕴养而成。 而这样的一颗风灵珠,自然也是价值不菲。 叶殊道:“可折合一万中品灵石。” 齐岱山道:“好。” 到这时,差额只余下三千多中品灵石而已。 齐岱山也不含糊,再拿了些品质出众却并无灵性的炼材给叶殊挑选,又划去了两千。而最后的一千多,则是直接交付了寻常的中品灵石。 这一番交易,很是花费了些时间,不过交易完成后,齐岱山将桌上所有雷属性的宝物尽数收入囊中,略吁了口气,也是心满意足。 接着,齐岱山便不多留,与二人告辞。 · 送别齐岱山后,叶殊和晏长澜一起算了算他们如今还可售出之物……以及出自被杀邪修的、盛放着不同类型邪门之物且被灵符封禁的储物戒。 叶殊道:“我原本想着将这几个储物戒上交宗门,但既然此后有可能拜宗主为师,倒不如介时直接交给宗主为好。”说到此,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拜入其他长老门下,也可直接交给师尊。处理起来,更为妥当。” 晏长澜亦很赞同。 叶殊又道:“你我入门到底时日尚短,大面上的规矩门道都已明白,但更深入的那些却是不然。还有些你我意欲出售给宗门的天材地宝,或许也拜师之后再处理为好。” 晏长澜又是点头。 叶殊一边说,一边将东西归总分类,最后收拾出一个两个储物戒的宝物,说道:“这些是来自邪修却可以给我正道修士服用的丹药、灵符、法宝法器等,于你我无用,都可以出手。另一只里面的便是你我狩猎且我用不上的妖兽骨皮内丹等,另有些我这里已有储备的多余灵药,其他天材地宝等。” 晏长澜与他很是默契,也就接话笑道:“回头吩咐邹鸿海与孔毫在坊市里租个铺面,可将这些零碎尽数摆在货架上出售。待卖出一些、有了熟客后,暗中也能出手一些阿拙你炼制出来的法器、法宝。不过,暂时还不必接单子,只打出些名气即可。” 叶殊神情微柔:“秘境中接的几个单子我先炼制出来,交托给你。之后,我便要闭关,先将无垢火炼化为好。”他声音也微微柔和,“闭关前,我为你布置一处风雷相生的阵法,也方便里在里面修炼。” 晏长澜听得心中熨帖,静静地看着叶殊,待他交代完后,笑着说道:“好。” · 不多会,邹鸿海和孔毫被召唤而来,得了两只储物戒,也知道了之后要做之事…… 第 865 章 风雷相生阵 难得得到雇主的吩咐,邹鸿海和孔毫大有用武之地,当然是立即各取一只储物戒,互相只一个对视,就商量好了之后要如何安排铺面等事。 两人先前也没闲着,在叶晏二人自秘境而出后,便给了他们各一块防御玉佩,要他们去留意其他参与了开发新秘境的弟子们是否增添了各类资源在其铺面、摊位之上。与他们一般行事的还有其他弟子的仆婢,都是为了各自的雇主筹谋。 这时,邹鸿海便询问道:“叶师兄,有数个铺子中的资源应当有用,我二人尽数记下,还请两位师兄查看。” 语毕,他取出来一块玉简,其中录入了他与孔毫这些时日的成果。 前几日两位雇主每天忙着招待其他拜访的客人,邹孔二人一时寻不到时机禀报,不过依照他们的眼力,也看出各自打探来的宝物中,并无什么不可或缺的,而极少数要紧些的都很罕见,价位也高,一时半刻的也没有交易出去…… 故而现下循着时机上交玉简,也并不算迟。 叶殊接过玉简,同晏长澜一起将神识探入查看。 看完以后,两人都心里有数。 叶殊略作沉吟,用神识在玉简里勾勒几回,划去了许多天材地宝的名称。还剩下来的,大约只剩下总数的两成半。 他将玉简交回邹鸿海,又拿出两只储物袋,在内中各装上五千中品灵石,分别交给邹孔两人,又道:“玉简中如今所载之物,你们尽力都来买下。”顿了顿后,“倘若哪家有中品风灵石,有多少,便换回多少。” 邹鸿海、孔毫都是恭声答应。 晏长澜这回倒是没有多提其他,因他很是明白,即便他家爱侣对各类阵法极感兴趣,可这些东西还是得他自行挑选,旁人是无法判断的——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能与阿拙一般,在阵道之上有如此天赋之人! 而那些有灵性的炼材,也都是要炼器大师亲自选择才好…… 交代了这些,叶殊说起自己近来之事,言道:“我将闭关,长澜也要好生修炼一番,铺面你们好生经营,若无大事,一应交易你们都自行决断,不必前来禀报。” 晏长澜也吩咐:“若是真有无力决断之事,你二人便来找我,莫要去打扰阿拙。” 邹孔两人连忙应“是”。 秋滟红、罗吟这两个负责内外务管理的也静静立在一边,同样将之后要如何行事记下。 说来被分配到这两位雇主名下之后,众多仆婢好处得了不少,但真正办事却不多。如今可以多为雇主分忧,他们自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恨不能多出些力气才好。 该说的都说了,几个仆婢才纷纷退下,只留下叶殊和晏长澜两人。 叶殊是个果断之人,与晏长澜一同来到一处修炼静室。 这般的修炼之地本就是为入住的弟子准备,其中自有能自动调节天地灵炁的阵法,叶殊扫一眼,其中地方颇大,又适合大开大合练剑,故而便预备让晏长澜在此处修炼,那风雷相生的阵法,也要匹配到这静室之内,且不能与原本的阵法冲突才好。 寻常的弟子并不会如此施为,毕竟他们对阵法并不精通,而阵法与阵法之间的反应又极为微妙,一个不慎,便会前功尽弃——甚至发生些叫人难以预料的反噬之事。故而他们若是要利用某些特殊之力修炼时,往往会在宗门里租下一处特殊修炼室去闭关,并不会对弟子居里的修炼静室进行其他布置。 ——对于叶殊而言,此事却是不难。他心中早有计划,如今不过照做而已。 叶殊手掌微微探出,掌心向外,而念头一动间,就有风雷属性的炼材各四件,虚虚地悬浮在他的前方,旋转不定。 与此同时,他手指牵引之下,有一道火焰犹若火绳,迸发而出,绕着圈地分别将八件风雷炼材包裹起来,旋即火光大盛,快速焚烧,把炼材纷纷融化……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所有的炼材都化为了液团,色泽各不相同,总体却为紫青二色。而后叶殊再用手指牵引,这些液团便两两融合,极快地交织。 数次施为过后,所有的液团已然凑在了一起,几乎是捏成了一大团。但若是仔细看去,又会发现它们虽是融合,每一样炼材所化的液团却又彼此独立,只是有一种玄妙之力将之镶嵌,依旧是八样,并非合而为一。 又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在火焰的不断煅烧之下,液团的外形也发生改变。八个液团的轮廓逐渐清晰,居然是八种不同形态的坚硬之物,最中央的那青紫液团重新凝固之后拼凑成一个圆盘,就成了整个阵法中,最核心的阵眼。 很快,其他液团所化的硬物就着那交织之态彼此嵌合,每一样都形态奇异,但偏偏与另外几样能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 最后,这些布阵之物是彻底炼制成功了。 叶殊手指收回,那熊熊燃烧的三阳真火也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接着,叶殊将这布阵之物拿在手中,来到静室里的一侧地面,指尖轻轻拂过。 那地面中便有一物凸起,竟然是调解天地灵炁阵法的布阵之物,他把风雷相生阵法的布阵之物利索地刺下,两样布阵之物居然也非常协调地互相嵌合了? 从前到后,一切极为流畅,这静室里的阵法,半点没有对新加入的阵法排斥。 叶殊朝晏长澜招了招手。 晏长澜因不愿打扰他,原本是立在静室门前守护的,这时便快步而去,来到爱侣身旁。 叶殊手指一点那两种布阵之物镶嵌一起后撑开的一只托盘,对晏长澜说道:“待你修炼时,将风灵石与雷灵石各取相同数目放在其中,整个阵法便可激活。你在此间修炼,必然顺利许多。这阵法可以笑容风雷灵石,你可自己留意,一旦两种灵石消融殆尽,便要再行添加。你若是不欲再激活这风雷相生之阵,取出这些灵石即可。” 晏长澜仔细听他叮嘱,点头应道:“好。” 叶殊又说道:“我先去地火居做那些单子,待成了之后,我将其留在地火居里,你修炼闲暇时,可替我将之处理。” 晏长澜当然再次答应。 两人细语数句后,晏长澜将叶殊送到了地火居前,而叶殊思及或许自家道侣修炼时资源不足,就将风雷两种灵石各取了好些交到晏长澜的手里。 接着二人就此分开,炼器的炼器,修炼的修炼…… 第 866 章 叶殊修炼 几张单子于叶殊而言并不困难,没有花费太久,就已然顺利炼制完成。随后他去瞧了晏长澜一眼,见他全心沉浸在风雷相生阵中练剑,便不打扰他,而是依照先前二人商定的那般,把炼成的法宝放在地火居的货架上,并留有一只传讯纸鹤,静静悬浮于货架一侧。同时,他便交代秋滟红与罗吟,近日先将地火居封存,不必进入其中。 一切吩咐完成后,叶殊再不迟疑,来到另一处修炼静室之内。 此处他亦布置了新的阵法,乃是他自己改动过的变异聚灵阵,镶嵌在静室内的阵法里,迅速与之叠合,整个静室中阵法的操控便尽数落在了他的手中。 叶殊手指轻拂。 刹那间,一片莹光闪烁,于静室的一角处,竟赫然堆积起犹若一座小山般的下品灵石,乃是他此次在秘境中除掉那许多的邪修后,自其储物之物中所得。但因他根基雄厚,修炼时消耗灵石甚多,为免不够,他再轻点一指,又有数万中品灵石也落在了那处,成了一小堆。 接下来,叶殊盘膝坐在静室内一个空旷之地,将阵法激活,霎时就有无数灵石化为齑粉,与此同时,淅淅沥沥的灵雨倏然落下,但凡是落在地面上的,不多时又被阵法汲取,重新化为灵雨,而落在叶殊身上的,却连他的衣衫都未能打湿……若有旁人在此,便会发现叶殊周遭竟好似不受灵雨侵袭似的,出现了一片无雨之地,但更仔细地去看才会明白,哪里是灵雨不曾落?分明是才沾上他,就会被他瞬间吞吸! 叶殊运转功法,将无数灵雨纳入金丹之内,化为法力…… 那一颗浑圆的紫丹上,细细的金色火焰好似一张丝网,把法力锁在紫丹之内,其又不断地灼灼燃烧,使得紫丹犹若沐浴在烈火之内,绽放出璀璨的光辉。 到了二转时,紫丹就真的犹若“金丹”,极为美丽。 而更加叫人惊叹的则是其中的磅礴法力,随着每一次金焰的流动,都吞吐不定,犹若随时都要挣脱火网的封锁,喷发而出—— 灵雨纳入越多,转化的法力也越多,金焰的焚烧也越炽烈。 金焰越是强大,紫丹也越是被淬炼,同样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稳固。 但叶殊并未停止,在这二转的境界里,他每一次修炼都要尽可能地将法力灌注,待紫丹之内再也储存不住,则丹窍就会因法力催发而封闭。到那时,丹火内敛,于内部焚烧,而丹火便会沿着原本火网蔓延的纹路,将之烧灼出丹纹来。 如今,因功法之故,叶殊比起同境界的修士们吞吸天地灵炁要快上许多倍,故而即便他达成二转境界还不太久,金焰便已然被他蕴养到如此地步。 再过不了许多时间,叶殊就可以逐渐封闭丹窍了…… 而此刻,叶殊要先全力修炼一段时日,待气息稳定后,便要开始炼化无垢火了。 · 大约三日后,叶殊的紫丹已变得无比饱满,上方缠绕着的金焰也是灵动之极,绽放出点点火星,焰光吞吐间,跃动犹若心跳一般。 良久,叶殊睁开眼,周身的灵雨被他进入吸纳体内,随即屈指一点,就将这静室内的阵法操控,使其中的变异聚灵阵变了一变,刹那间,那澎湃而下的大雨便化为了蒙蒙细雨,于室内飘浮时,竟有些朦胧的美丽。 当然,细雨依旧飘不到叶殊的身上,在才刚刚接近时,就被立刻吸收干净了。 随后,叶殊稍作思忖,手指轻轻点出。 在他的指尖之处,赫然便出现了一抹彤红色的火焰,其中三种色泽流转不定,散发出三种颇有诧异的力量——正是他的本命之火。 三阳真火。 紧接着,叶殊自混元珠里取出一块储火符,其中静静燃烧着一抹淡白色的灵火,看起来温顺柔滑,仿佛没有丝毫攻击力一般。 叶殊将法力注入储火符上的一道符文,霎时灵火喷薄而出,由着这道法力牵引,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团悬浮的焰团。 依旧是非常温顺。 叶殊也不迟疑,直接将那抹三阳真火送入无垢火之内,而三阳真火此刻骤然爆发,在无垢火后知后觉察觉危机时,将之彻底包裹起来! 这一刻,彤红的火光中有淡白色火焰左突右冲,却根本不能突出重围。彤红火焰轻轻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会转化为一种火焰的色泽,时而泛黄,时而金红,时而浅红,在每一次的颤抖与转化中,淡白火焰便会稍稍地缩小一圈,仿佛是被这些火焰所吸收。 叶殊神情不动,平静地看着三阳真火吸收无垢火。 虽说无垢火最初本能地有所反抗,但是当三阳真火将之围绕起来后,这一口一口地吞吃就显得格外轻松——果真是最容易炼化的灵火。 而随着无垢火的缩小,三阳真火在不断壮大,其火焰炽热,几乎叫整个静室都好似没入了火海似的,生出可怖的热意。 叶殊身为三阳真火的主人,倒是并无难熬之感,在见到三阳真火威力不断提升后,眼中也划过了一抹满意之色。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无垢火越来越小,三阳真火一如最初叶殊所预料的那般,威力提升了一倍有余,待最后一点也被炼化干净后,三阳真火变强了足有一倍半! 三阳真火依旧是彤红色,也依旧在三种火焰色泽中流转,但内中隐藏不发的庞大热力,仿佛有人多看它一眼,都要被焚烧殆尽一般。 叶殊手指轻划。 指尖引着三阳真火,在他的周身缠绕了一圈,只听“呼”的一声,火焰壮大,好像一件火衣,安静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叶殊的十指轻柔摆动,开始掐诀。 一种极为玄妙的韵律在他的指间酝酿,丝丝萦绕不休,仿佛被他的指尖不断地编织着什么,而在编织之物的中心,逐渐生成了一种极强的吸引之力。 吸引力越来越强,突然间好似有力量自其中凹陷,而后就有一缕火线自叶殊周身被牵引而来,没入那凹陷之处。 有了这第一缕被引去,就有第二缕、第三缕……被抽取的火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且全都来到那凹陷处,也被那玄妙的韵律编织着、凝聚着。 慢慢地,凹陷处凝聚的那些火线形成了一个整体,而这整体也越来越清晰。 最后,就像有什么活物发出一声清吟! 叶殊的三阳真火尽出,化为了一只金色的三足火焰鸟。 或可说,为三足金乌。 第 867 章 三阳真火印 三足金乌灵动得很,周身翎羽根根分明,与真正的神鸟几乎没有差别。在它每一根翎羽上,都有一缕极细的火光跳跃,显得极为炽热——尤其是它的双翼和身后那十二根长短不一的尾羽,萦绕的火光更为浓郁。 叶殊此刻身上的火衣还剩下小半,但就在此刻,三足金乌鸟嘴一吸,居然硬生生将余下这些也化为了一道火焰,被它吞入腹中。 刹那间,火光更加旺盛,整只金乌也更加光辉灿烂。 叶殊再一招手。 三足金乌倏然飞来,静静地落在叶殊的手背上。 叶殊定定地瞧它。 果真是凝实非常,其形已固定如此,而又有许多火焰藏于其腹内,一直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火焰之力。 这三足金乌,正是叶殊在得到无垢火时便想要修炼的那门火法,《三阳真火印》所化。 此印一旦修成,修士的本命火就会凝聚出形态来,大多数都是形成个印章的模样,只有少数有犹若真物的。 叶殊也是修炼的火法极为高明,本身又是根基完美,还是极为厉害的炼器大师、过手了许多有灵性之物,再加上他在阵道上造诣极高,才能得成此金乌。 而此印威能,自也不凡。 叶殊手指轻点金乌,轻声道:“去。” 三足金乌霎时腾空,鸟嘴张开,霎时喷出一股炽热火流,直冲前方! 只听“噗”的一声,这火流打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化为一面火墙,覆盖其上,竟将整个墙壁尽数烧灼成漆黑之色。 叶殊视线朝右一瞥。 在那处,有先前他用三阳掌击出的痕迹,亦为焦黑之色,但比之这回的成片焦黑,那掌印要淡上许多,且掌印带去的力量纵然蔓延,却只铺开了一小片,且铺开的那片力量并未烧焦,仅仅染上了一层薄黑罢了。 稍作思忖后,叶殊取来一件中品法宝炼材,此物尚且不曾经过炼制,其坚韧居于下品、中品法宝之间。 其形态犹若一块岩石,约有一丈余高。 叶殊心念转动。 三足金乌受命,这时却未在吐火,而是化为一道流光一般,眨眼就到了那炼材前方,猛然冲撞而去! 几乎同一时刻,炼材上便出现了一个大洞,金乌一穿而过。 大洞的边缘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迅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在这时,整块炼材都被这火焰包裹,为之热力所焚。 只不到三息时间,它已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就连余灰也无,全数化为乌有了。 三足金乌重回叶殊身边,静静地落在他的肩头。 方才祭出的那些火焰也都迅速地返回,被它张开的灵域吸收。 半点也没沾染到叶殊的身上。 叶殊再动念。 三足金乌一化为十、十化为百,霎时整个静室之内,密密麻麻的都是金乌。每一只金乌的身上都有澎湃的火力,竟隐约都有焚江煮海之势。 倘若将之尽数放出,恐怕漫天都是火光,浩浩荡荡。 随着叶殊心念闪过,这漫天的金乌又尽数飞回,重新化为一只了。 紧接着,仅剩一只的金乌似乎发出一声鸣叫,通身的翎羽好似飞箭一般,铺天盖地地激射出去,就像是无数的雨点,疯狂地扑击另一面完好的墙壁。 这墙壁的上面,眨眼就出现了无数焦黑的小坑——由此可见,这每一片翎羽的威力都是极为强大的,比起先前金乌喷出的火流更加强劲! 到此刻,这金乌的本事大致试过,叶殊却不曾停下,而是又取出来几十种炼材。 这些炼材都是能炼制下品法宝的,随着叶殊的心意,快速分为四堆,每一堆的炼材都有不同,可见所炼制的也不是同种法宝。 金乌似乎得了指令,一化为四,落在了那四堆炼材之下。 它们身上的翎羽脱离,化为了点点火光,分别包裹住每一样炼材。与它们先前攻击墙壁时不同,此刻火焰的灼烧却很安静,几乎不曾发出一点声响。但尽管如此,火焰的热力却半点也不逊色,只须臾工夫,所有的炼材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融化迹象。 比起叶殊在炼化无垢火之前,这融化之快,近乎三倍。 渐渐地,这些炼材全数化为液团,又迅速地两两、两三地凑在一处,也融合起来。 这一刻,金乌迸发的翎羽更多,使这些融合的液团彻底地结合,特性亦发生种种变化,彻底融为一体。火焰再度燃烧时,融合的液团又再次组合,最终化为了四个大的液团,也就是即将炼成粗胚的预兆。 到这时,金乌们不再脱落翎羽。 只见它们分别都绕着液团振翅而飞,忽然在液团的某处喷出一口火焰。 这火焰并不大,且每只金乌喷出的火焰多少不定,但是当这火焰落在液团上时,那一处就似乎陡然发生质变,形成了一种胶质,或是一种瞧着较为坚硬之物。 之后有的金乌悬停不动,只朝那一处喷火;有的金乌继续绕行,在液团的另一处喷出火焰;还有的金乌干脆喷出一大团火焰来,把整个液团都包裹住,又在须臾过后将火焰吞回…… 金乌实在灵活,能自如喷出厚薄不定的火焰,让四个液团也逐渐变成不同形态,其速比之从前叶殊单纯操控火焰时,又精妙许多,且快上许多。 不多时,这四种下品法宝尽皆成型,有一口钟、一把尺、一支发簪、一只葫芦。 每一样法宝上,都有三道天然禁制,禁制之中,俱有神通。 叶殊微微抬眼,无须多言,那数只金乌又合为一只,回到了他的面前。他再略一抬手,四样下品法宝便都到来,在他稍稍查看过后,收入混元珠内。 也是这时,三足金乌没入他的丹田。 他若此刻内视,亦可见到一只金乌围绕他那颗紫丹盘旋。 · 三阳真火印的修炼很是顺利,叶殊对此亦很满意,不过他并未立刻出关,而是在静室里又修炼了几日,将金乌操纵得更为熟练,法力也又夯实了几次后,才勉强满意。 这期间,他又炼制了十余件法宝,下品、中品和上品都有,以他现下的本事,能同时炼制四件下品法宝,或是两件中品法宝。倒是上品法宝,仍旧只能一件件炼制。 然后,叶殊才站起身来,收起了室内的阵法,推开静室大门。 门外正值上午,天光明媚。 · 不远处,罗吟一身紫色长裙,正在打坐——她与秋滟红作为管事,轮流为雇主守关。 察觉身后气息不同,她迅速起身,向静室门前的青衫修士行礼。 叶殊扫她一眼,问道:“长澜在何处?” 第 868 章 叶殊出关(虫) 罗吟连忙起身,行礼后回道:“晏师兄正在接待邰师兄。” 叶殊一顿,这么巧? 罗吟也是善于揣摩雇主心思之人,此刻又接着说道:“叶师兄闭关的第三日,邰师兄已来过一次,据说有事相商,也是晏师兄接待。之后邰师兄每两三日过来与晏师兄论道,今日他刚来不久,应当还未切磋。”说到此,她立即补充,“上一次开始,邰师兄便会将修为压制在金丹境界,与晏师兄交手了。” 叶殊了然,心里也有猜测——邰师兄时不时地便来拜访,只怕是与拜师之事相关。来得勤,便几乎是明示了。不仅是示意于长澜与他,也是示意于其他有意收徒的长老。 “带我过去罢。”叶殊淡淡说道。 罗吟应一声,便闪身在前带路。 · 邰胜与晏长澜相对而坐,一边静静品茗,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晏师弟。 两日不见,晏师弟身上的剑气愈加强盛了,可见没少刻苦修炼,其风雷真意虽藏锋于体内,却也隐约能叫人瞥见一丝紫青光彩,十分纯粹,亦极为凌厉。 邰胜早先几次见面、交易时并不觉得,但这些时日来,他频繁拜访,再与晏长澜相处,才发现对方的进境极为可怖,每一次相见不说是实力天差地别,却也有极为明显的增长,尤其是其主修的风雷真意,似乎时时都在嗡鸣,都在变得更加强大,叫人很是心惊。 除此以外,邰胜先前与晏长澜论道时,亦发现晏长澜的根基极为稳固,几乎没有瑕疵,而对方在剑道上的见解也极为不俗——纵然他自己所修并非剑道,但毕竟是神游修士,有过不少剑修友人,不至于分辨不出。后来他再压制修为到与晏长澜同一个小境界后与之切磋,隐约竟有被其压制之感,就越发心悸不已,难以置信。 而不仅晏长澜的实力突飞猛进,已然闭关的叶殊也表现出他作为一名炼器大师的本事。 邰胜在那日回去后将与叶晏二人接触一事禀报了师尊,在其示意下一番细查,又发现叶殊已然闭关了。但其闭关之前炼制过几样法宝,由晏长澜分别交给了几位元婴、金丹弟子,皆为品质极高的法宝。且叶殊在秘境之内也曾多次炼制,去秘境之前还赏赐过一些法器给人,同样是法器中品质绝佳的。 今日,邰胜依旧是过来与晏长澜联络感情的,与往日的几次一般,既是亲身体会晏长澜如何飞速进步,也是为了能拦住其他正“抢徒弟”之人,守得叶殊出关……介时便立刻依照师尊吩咐,与他们谈一谈拜师之事。 品过香茗后,邰胜笑道:“不知这两日晏师弟可有练什么剑法?” 晏长澜坦然道:“上次与师兄切磋后,略有所得,将之感悟一番,却并未演练新招。感悟过后,便一心修炼真意了。” 邰胜遂推荐道:“宗门里有几处剑洞,内中有多种真意能供给门中弟子与之对抗,打磨自身真意。师弟若是有暇,可以前往试上一试。此外宗门内也有论剑台,凡进入者皆为剑修,在其中也有多种切磋之法,能提升剑术。” 晏长澜听得,自也应下谢过。 突然间,晏长澜心中一动,禁不住便要起身。 邰胜刚一愣。 却听晏长澜同他致歉:“邰师兄稍待,阿拙出关了,正往这边来,我去迎他一迎。” 邰胜恍然,忙道:“晏师弟自便。” 晏长澜果然立即闪身,眨眼就到了几十步外。 邰胜也站起身。 他眼力好,便瞧见从长廊一侧走来个年轻的青衫修士,生得面貌俊秀,目若寒星,其气质又很疏离淡漠,可不正是那位叶师弟? 邰胜不由将视线又落在晏长澜身上,此刻他赫然来到了叶殊面前,那般的迫不及待。而叶殊面上本是平静无波,但在看见晏长澜时,冷淡的眸光却是微微柔和……此情此景,实在是让邰胜有些感慨——这两位师弟,似乎不论何时看见他们在一处,都是如此亲密无间。 于是他也自觉,并不为了什么礼数而前去打扰。 叶殊和晏长澜的动容也只在须臾间,两人都知道家中有客人,在彼此查看过、知道爱侣一切皆好时,也就迅速收敛了心神。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了邰胜处,向他说道:“失礼。” 邰胜并不在意,爽快地又同他们坐下。 这回他的对面便不只有晏长澜一人,还有个与他几乎挨在一处的叶殊。 罗吟给叶殊也送上一盏香茗,又替晏长澜、邰胜换去已然冷了的那盏,奉上新茶。 随后,她悄然退下。 邰胜喝一口茶,果断地提起了来此的目的。 “总算是等到了叶师弟出关。”他笑着说道,“正有一事,须得询问你二人的意见。” 叶殊和晏长澜都心有所感,看向邰胜。 “邰师兄请说。” 邰胜便直言道:“师尊有意收你二人为徒,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说话间,他将一块玉简交由两人,续道,“师尊性情宽厚,也从不勉强弟子绝对服从。以师尊之意,修士修行各有不同,为人师者只能引导,而不能强行要求,否则弟子念头不通达,反倒影响道途。莫看师尊并非修炼阵器之道、剑道的修士,但我流云宗弟子修炼本就是自行选课,师尊手底下的渠道、人脉众多,足以有所安排,必然不会影响弟子修炼。譬如我与师尊所修之道不同,但师尊于我也多有指点,我修炼至今,亦都在堂皇正道之上。” “师尊有言,若两位师弟拜他为师,亲传弟子待遇可再翻上一倍。此外各有百万流云点为补贴,又有玉简中所述之物为拜师后的见面礼,两位师弟可以一观,再做决定。” 叶殊和晏长澜虽猜到宗主有意收下他二人,但邰胜真正提起时,依旧是心下微松。 由流云宗的风气来看,谢禹宗主必然是个胸有丘壑之人,否则必然不能维持这大体公平的情景,他们所见的诸多同门也不会几乎都是品行不坏的。须知人性多种,尤其修士与天争名,彼此争夺资源就更为多见,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宗门规矩严明,作风正派,弟子们才会各自约束自身,不放纵心中恶念。 拜入这样的宗主门下,当然要比其他选择好得多。 不过两人也并未立即说话,而是对视一眼后,一同查看起那块玉简来。 依旧没有出乎两人的预料,在玉简里所记录的,最上方的便是足足二十件有灵性的炼材——不愧是玄光圆满的强者,随手拿出见面礼,便有如此数目。 除此以外,又有二十种价值不在那些炼材之下的风雷属性的天材地宝,毋庸置疑,正是送给晏长澜的见面礼了。 此外有白签,略一查看,便是各有“勤学堂免费听课一百次”、“通行藏书楼前五层,自选书册一百本”、“使用秘境传送立柱三十次”、“使用历练传送立柱五十次”。 又有各五十瓶丹药,其中晏长澜的都是雷元丹,叶殊的则都是淬身丹。两种都是炼体的丹药,区别只在于晏长澜那是有属性的炼体丹药,与他体质很是相合,而叶殊的却是无属性的炼体丹药,不论他是什么灵根,都是合用的——并无其他品类丹药,可见这位宗主也已知道,如今很多宗门弟子都极喜爱的丹药,他们却都售卖出去,并无所需。 最后一样则是中品灵石,每人十万之多。 · 叶殊和晏长澜看完以后,又是对视一眼。 如此待遇没什么可说,已然极为丰厚,亦很贴心了。 既然两人早已商定,待遇更无不妥,那还有什么可犹豫? 于是他们都是说道:“宗主厚待,我二人都是情愿拜师的。” 这话一出,邰胜顿时露出喜色,双手不由在二人身上拍了拍,爽朗道:“好!好!好!此后你二人便是我邰胜的师弟了!”说到此处,他又露出一丝揶揄,“不过你二人同时入门,不知何人为二师弟,何人为三师弟?” 叶殊和晏长澜都是一怔。 邰胜笑意更深,他倒是想知道,这一对道侣要如何论这排序? 叶殊道:“长澜比我年长。” 晏长澜一笑:“都依阿拙之言。” 两人之间,全无异议。 邰胜也不由笑了,也是,修为相同又是道侣,可不就是以年岁排序更妥当么? 这即将成为最亲近的师兄弟的三位同门,此刻气氛也更加融洽起来。 也是这时,叶殊开口询问:“邰师兄,不知宗主所出的拜师考验为何?” 邰胜闻言,笑意微敛,也肃然说道:“扑灭小型魔潮。” 第 869 章 小型魔潮 灵域广阔,有四大部洲并无数小型部洲,而无论是大部洲还是小型部洲,但凡不是那荒芜之地,其中都有魔渊出现。只是越大的部洲魔渊越大,小型部洲的魔渊也更小而已。 这倒不足为奇,阴魔为污浊所化,其与修士为天敌,修士多的地方自然就是污浊更多,也就更容易形成魔渊了。 魔渊中污浊潮涌时,阴魔便突破月华封锁,形成魔潮,但潮涌的规律不定,魔潮出现的规律便也不定,其大小亦不定。 每逢魔潮出现,若是大型魔潮,便往往会攻击那些镇守过魔渊的大修士们的气息聚集之处,即为他们所在的家族、宗门势力等,而中型、小型的魔潮便很不定,一旦出渊会分为多股,通过魔井传送,随意出现在部洲的任何一处。 修士这边也并非没有应对,魔潮攻击越多、扑灭魔潮次数越多的势力里,镇守过魔渊的那些修士后代之中,会出现对魔井异常敏锐之人。每逢魔井出现的前几日、十几日,他们就会心血来潮,产生感应,并告知所在势力,通知魔潮攻击之地的势力们提前防备。 · 四大部洲中,镇守魔渊者必然是至少一位通玄并几位聚合修士,二者之中还有个玄光境界的修士,他们往往是在各自势力里修炼,主持其他各类事务的大局。 倒不是旁的,而是玄光修士正是“仙骨齐鸣、内蕴霞光”时,若是长久镇守魔渊,容易被污浊悄然无声地侵袭,污秽霞光,境界倒退——若只是在魔潮中与阴魔厮杀,事后只消查验一番,便无妨碍。 故而只能略过这个境界,自聚合修士中挑选实力强大者前来辅助通玄修士镇压了。 同时,通玄想要晋为大乘极其艰难,但若是他们积极镇守魔渊,扑灭的魔潮多了,冥冥之中似乎也能与天地有更多感应,吸收一些纯正的浊气入混洞之内,即可稳固混洞,提升几分突破大乘的几率。 至于大乘修士时时感应天地,无须坐镇,也知魔渊情形。只是他们感悟到深处时,往往动辄闭关数百年,那时便会忘却一切外物,即使是自以为的沉浸一瞬,却可能意念挪移无数个千万里外……恰好忽视了魔渊的变化。 更何况,魔潮之中堪比大乘修士的阴魔极少出现,与大乘修士遥相对峙,都是不肯轻出。故而大乘修士往往也不会刻意来到魔渊近前,使大乘阴魔感应威胁,掀起魔潮,反倒使得更多的修士、凡俗之人受害。 · 流云宗中有一位达到了通玄后期的太上长老戚灵岚,她终身不曾与人结为道侣,并无后代留下。但她曾经有一位同门师兄,和她同在聚合境界时,与另一大宗门的通玄长老前往魔渊镇守。那位师兄有不少后辈,如今还活着的虽不多,却始终被她看顾着。后来便有一个元婴期的后辈对魔井生出了感应,每逢魔渊生变,都有所觉。 几日前,这位元婴师兄感觉到魔渊之中有四股变化蠢蠢欲动,立即禀报宗门。 这四股都是小型魔潮,会分别在他生出感应的七日后,同时出现在四个不同方向。 · 邰胜仔细对叶晏两位师弟解释:“霍岭师兄感知到的四个方位,其中槐水镇恰好在我宗的庇护之内,我宗也须得派遣弟子前往,与槐水镇中的修士一同将之扑灭。依据霍师兄的判断,这次小型魔潮中领头的阴魔应当只是堪比元婴、金丹修士。且阴魔比起修士来手段更少,也不通许多玄妙法门。因此,纵然修士之间的争斗在境界压制上极大,但阴魔和修士厮杀,修士往往会占据上风,以金丹境界扑杀元婴阴魔也不无可能。” “师尊对两位师弟十分看重,断定你二人若是合力,诛杀元婴阴魔不在话下。得知此消息之后,他便将此事定为拜师的考验,此番你二人若能在扑灭魔潮中建立足够功勋——即各杀十头金丹阴魔,抑或是能合力扑杀元婴阴魔,便可通过考验了。” · 流云宗的大修士若要收亲传弟子,不论是否与其他同门争夺好苗子,都要提前对看好之人说清拜师后所能得到的待遇,有丰厚的见面礼赐下。而弟子若要拜入一位师尊门下,自然也该展现出自己的潜力,即为接受师尊对弟子的考验——倘若过不了这考验,即便还能拜入,只怕也只能先做记名弟子,再等机会重新接受考验、转为亲传了。 但反过来,若是弟子在接受考验时表现出众,就更能得到师尊的爱重、培养,日后也会有更多的好处。 叶殊和晏长澜有意拜师后便早早打听到这些,故而才会在答应拜师宗主后,便先询问了这位板上钉钉的亲传大师兄,自己二人该要接受何种考验。 · 此刻,叶晏二人听邰胜说明之后,都是应下:“既如此,我二人即刻赶往槐水镇。” 邰胜见两位师弟行事果断,很是赞赏,连忙又道:“槐水镇离宗门不近,你们可有其他代步之物?若是并无合适的,可于宗门租用宝船、飞舟等物。” 叶殊谢过邰胜好意,回道:“代步之物倒是有的,只不知槐水镇距此地多少里路?” 邰胜略思忖,说道:“最短大约三万里。” 叶殊略点头,又问:“可有地图指引?” 邰胜一笑,掌心便现出一块玉简。他将之递给叶殊,说道:“自宗门前往槐水镇,途径数个城镇,又有广阔荒野,方向难辨。此中便是地图,你二人拿去,自行规划路途就是。”他又补充,“还有三日左右便是魔潮来袭时,为免耽误了时辰,你们两日内即抵达该处才好。” 叶殊接过玉简,神识探入一看,霎时瞧见无数密密麻麻的图形,将流云宗与之东、南朝外数十万里内的大致情景一一显现。其中偏东方向的数万里外,正有一处豆大的红斑。将神识再往那处探去,才见到那是一处颇大的镇子,其中也有一些小门小派。那些门派里又有少数两三门派中有更小的蓝色光点,应当代指的是其中坐镇的几位元婴修士。 ——原来因着如今堪称玄云仙宗正统传人的宗门流云宗与玄英门不分伯仲,其势力延伸之广也差不离。如今大约是以两宗为中心,东南两个方向的极大范围为流云宗庇护,西北两个方向的广大地域为玄英门所庇护。 这些方向中的大小势力,有些是依附了两大宗门的,也有达到三流四流的门派,只有偏向于二者之一,却也自身维持独立,并不曾全然依附,且亦是划分了自身的庇护范围……诸多势力之间,关系很是错综复杂。 但毋庸置疑,槐水镇的确是全然由流云宗庇护的,内中的门派早已尽数归附流云宗。在那镇子附近较为独立的门派或许也会派些弟子过去历练,却不必为那镇子上民众的安危负责。 · 看完后,叶殊将玉简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也将之查看一番,暗记于心。 叶殊说道:“邰师兄放心,我与长澜必不会耽误时辰。” 邰胜也是依照常理提醒一句,但内心却很明白,叶师弟既然是一位炼器大师,有许多法宝出售于其他修士,自己当然也会积攒一些法宝。代步的法宝乃是逃命的利器,哪怕其他法宝不多备下,这一类法宝必定会有……料想不仅有中下品的,甚至上品法宝亦有。 这想法的确不错,叶殊不时便会炼器,得了最好的大多都会陈列在混元珠里收藏起来,待遇上了合适的机会才会售出。各类的飞行法宝,他自是都有备下。 纵然以叶晏二人的修为,并不能将中品、上品的法宝成功驾驭,但两人手头的中上品灵石不少,以阵法蓄力,将之投入法宝之内燃烧,也能驱动法宝。 不过,这次前往槐水镇,叶殊却并只打算用一叶下品飞舟。 只三万里路罢了,全速行进只消两个时辰即可抵达,哪怕途中遇见波折,一日左右也足够了。 · 邰胜很快告辞。 叶殊招呼罗吟过来,吩咐道:“罗师妹,你去将石、余两位师弟唤来。” 罗吟应声而去。 不多会,石振、余袁便来拜见。 两人修炼很是勤勉,轻易不会出现,且如今邹鸿海与孔毫并不曾离宗办事,他们平日里并无差事在身,就更是全力用在修炼之上。 叶殊见两人气息凛冽,分明是刚刚切磋过,足见不曾懈怠,颇觉满意。 这时他便说道:“我与长澜即将离宗完成拜师考验,你们两个同去历练。” 第 870 章 抵达槐水镇 石振、余袁听闻,都是眸光一亮。 跟随两位雇主已有数月,其间得了雇主许多好处,却不曾有效劳之处,即便他们心性坚毅,修炼间隙中也偶有不安。如今得了吩咐,可跟随同去完成考验,他们自然十分情愿。 叶殊道:“此次考验为扑灭小型魔潮,危险不小,你二人多做准备,介时除却除魔外,以磨合所学剑法为要。” 石振、余袁瞳孔微缩,但并无畏惧之意,反倒跃跃欲试。 他们虽是仆婢弟子,却也知道不少与魔潮相关的消息,自然明白这小型魔潮已然是最为容易扑灭的,其中更有许多阴魔可做他们的对手。如今他们新得的《星光剑法》中,那一式能学的也已学成,岂不正可借助这魔潮一事,将之检验一番? 两位剑修心中动荡,面上却仍恭敬,都是应道:“是。” · 叫来了两位剑修,叶殊和晏长澜又让两条妖蟒前来同行,随即对秋滟红、罗吟这两位管事吩咐数句,便要立即赶往槐水镇。 在院中,叶殊信手一抛,便有一蓬蒙蒙青光迸发而出,在半空化为一艘约莫数丈长的小舟。其舟身狭窄,但形态十分流畅,瞧得出必然是飞行极快之类。 灵光流转间,似乎有三道禁制也在闪动光芒,其中蕴有神通,只消一个激发,就能让这小舟再快上数倍之多。 叶殊和晏长澜身形一闪,眨眼便到了那小舟之上。 两位剑修、两条妖蟒也都纵身的纵身、游走的游走,纷纷落在舟中。 随即,飞舟上光芒大盛,又瞬间由盛转弱。 一道青光迸出,这飞舟也立即远去了。 · 三万里路不算太远,一日多后,已临近槐水镇。 途中还算安稳,虽说偶尔遇上些妖禽阻路,但飞舟上的禁制神通中,有法门可将之驱逐、灭杀,竟无须叶殊等人出手,就顺利通行了。 叶殊和晏长澜坐在舟中品茗。 石振和余袁则立在舟头,始终谨慎防备四周。 两条妖蟒盘旋在飞舟舱门上,蟒头朝两边摇摆时,既是警戒,也有看顾石余二人之意。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抵达槐水镇。 镇子四周有厚重的石墙,前方也有巨大石门,是早早做好的准备。 石门前,有诸多修士足踏灵光戒备,但石门紧闭,自打流云宗的消息传达过来后,镇子里的凡人便不可再自行出入,而修士虽可御风而出,却是生死自负了。 飞舟悬停在石门前方。 石振、余袁朝下方守门的修士说道:“流云宗弟子,前来为魔潮尽一份心力。” · 槐水镇里,有三个小门派中都有元婴境界的太上长老,因而三足鼎立,在镇中势力最大。平日里与更高品级的宗门势力等来往时,也都是由他们三家共同出面。 魔潮期间,流云宗下放的消息当然亦是由分派于此地的驻守弟子们先告知三家,再由三家齐心协力,通告全镇,处处传达。 确定了消息,就由这三家牵头,聚拢更多在其品级之下的小势力,又分为三部,挑出许多实力出众的修士来,组成队伍,轮番于镇外巡逻。 同时,也要接待自各方赶来相助诛魔的其他势力修士们。 流云宗会有弟子前来一事,那三家自也早已知道,同样告知了巡逻弟子们。 倘若见得了人,都要主动上来招呼的。 不过,真正负责接待、引路的,还是流云宗驻扎于此之人。 · 在飞舟抵达后,既然很懂规矩地不曾直闯入镇,巡逻队伍便知道这定然是来助拳的。待听得来人自报家门,城墙堡垒处,就有一名年轻的金丹修士御使法宝而来,悬浮在飞舟的前方,朗声说道:“流云宗驻槐水镇弟子柳崧,前来迎接。” 石振、余袁看出对方境界颇高,先向对方行礼,又让出路来。 此刻,叶殊和晏长澜已自舱里走出,也立在舟头,向那年轻修士拱手道: “叶殊。” “晏长澜。” “见过柳师兄,有劳师兄辛苦这一趟。” 柳崧面上带笑,快速打量两人。 只见新来的两位师弟并肩而立,一个青衫冷漠、目如寒星,一个玄衣稳重、高大英俊,都是十分出众的相貌与气质,显得很是瞩目,让人一见难忘。除此以外,他们与自己虽是境界相若,周身气息却十分精深,比之自己的修为似乎稳固许多…… 柳崧心念急转。 他是为完成任务才到此地驻守,如今驻守之期将满,却忽然要遭遇魔潮,着实不算幸运。不过倘若他能在魔潮中多建立些功勋,回到宗门后,也会另有奖励。他并非孤家寡人,昨日就有宗门内的师长给他传来消息,知道这叶晏二人乃是下界亲传,入宗机缘巧合,又意义重大。他们来此并非是在宗门里接了什么除魔的任务,而是得了宗主青眼,要在魔潮中冲杀,达到宗主的要求,作为拜师的考验。 依照柳崧的想法,宗主弟子不易见,虽不至于要对其谄媚巴结,但好生招待刷个脸熟倒也不坏。若是性子合得来,能结交一二更好。 但心中再如何转念,柳崧面上不显,只同二人客气说道:“两位师弟请随我来,我流云宗的驻地就在镇中不远处。” 这时候,又有几个修士陆续而来,悬浮在柳崧的附近,显然与他相熟。 其中一名女修很是爽朗:“这两位便是流云宗高徒?柳兄,可否为我等介绍?” 另外两位男修也是面带笑容,态度和煦。 柳崧笑道:“险些忘了。”他便先对叶晏二人说道,“两位师弟,这三位分别是小晴门、风岚门、灵蛇门的首席弟子,卜景新卜兄,白寸尝白兄,羊俐羊姑娘。”说着又对三人介绍了叶殊和晏长澜。 双方俱是礼节招呼。 镇子前的高空到底不是叙话之地,有眼前几人的身份令牌引领,这飞舟已能直接进入镇中,而不引起防御阵法攻击。 于是晏长澜便邀几位修士入舟。 柳崧等人自也都从善如流。 · 飞舟进入镇中,很快来到流云宗的驻地。 此处乃是一座小殿,殿中驻守之人不多,也不过柳崧、几位筑基弟子与他们带来的仆婢而已。 那三位首席弟子又应柳崧邀请,去驻地里说话,柳崧也吩咐仆婢备上一桌接风宴来。 众人都坐定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分别同叶晏二人说起如今的情形。 大致是自得了消息后,各门派、势力都迅速准备,如今巡逻的分配便是待魔井喷发后,与之交战的分配。总共三批修士,一旦法力即将耗尽就要换上下一批,以便于尽快恢复法力,能持久与阴魔交战。 说到此处,柳崧便询问道:“叶师弟,晏师弟,你二人意欲加入哪个批次?”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沉吟道:“我二人此次有任务在身,又有契约妖兽与下属同行,便不加入批次,魔井喷发后便视情形自行除魔吧。一旦法力将尽,我二人也有飞行法宝可以防身,想来也不会对各批次的道友有什么妨碍。” 听得这话,白寸尝便笑道:“叶道友哪里话,以两位的实力,岂会有妨碍之理?我等分批次,不过是各自操练过,有些默契,也方便同进退。此前也有其他势力中人提前赶来,亦不与我等一同,两位道友若想要分开行动,也为常理中事。” 众人遂不在这话题上多言。 之后柳崧等人又提起,不知魔井会出现在槐水镇外的哪个方向,所以叶晏二人也要先选定一个方向等候。介时可以观看空中的烟火,倘若选错,也好立时赶往魔井所在…… 叶殊和晏长澜也都仔细听了。 尽管他们不加入批次、听从统一的指令,终究也要知道一些暗号、传讯之法等,总归还是要配合槐水镇修士的。 · 接风宴后,白寸尝等人告辞。 柳崧已然准备了数处内室,分别安排给叶殊等人。因叶晏二人为道侣,故而同去一间,两位随从剑修、两条妖蟒等,也都随性入住了。 这一晚,众人都不曾入睡,而是盘膝打坐,将身心调理到绝佳状态。 · 次日,也正是据闻那魔井即将出现的这日。 整个槐水镇中,人人都绷起心弦。 巡逻的修士们更加谨慎,对外界的查探也更加仔细。 叶殊和晏长澜都有意往东边城墙去守,也就早早出门,来到了那城墙之上。 这时,城墙上已站满了不同境界的修士,各自列队齐整,分明是训练有素。 叶殊扫过四周,与晏长澜走到左侧一角。 不少并非槐水镇中、赶来助拳的修士,就在这里等候。 第 871 章 进度十分之一 小型魔潮于许多筑基、金丹修士而言是不错的历练之地,尤其是一些攻势强大的法门,于此间能淬炼出不弱的杀气来,大增其威能。 虽说阴魔本身无利可图,用作磨砺也不算是毫无用处了。 在这一角落里,三三两两站在一处的大多都是槐水镇相邻城镇里的修士,有散修也有门派、家族中人,且都以金丹修士居多,亦做足了自魔潮中逃生的准备。 不过魔潮一旦到来,阴魔无数,再充足的准备也未必保险,终究还是会有许多人陨落其中。 叶殊和晏长澜走过来时,并无人识得他们,但毕竟都是来剿灭阴魔的修士,互相之间也打了招呼。有些面相和气些的,还会彼此介绍一番。 因着叶殊气质疏冷,看起来不像是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又是如此生面孔,想来是远处而来、日后未必会有多少接触,故而也就没有主动过来的。 晏长澜本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城主,可他也经历许多大起大落、还走过了生死之路,即便有叶殊这般的爱侣、风凌奚与淳于有风这般的师长,终究还是不复年少模样——尤其此刻,因魔井将至,他姿态沉稳中又透出了许多冷酷肃杀之气,也瞧着不易相处。 自然而然的,两人便独自来到一旁,都是静默无言。 其他修士们稍作寒暄后,也寻了个地方镇外观望,寻找魔井的踪迹。 · 日头高悬。 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过去,东边城墙的修士都不曾发现魔井。 有几名本地修士拿出传讯之物,向其他三面城墙处的同门询问,但自他们的反应又可看出,那三处也没有反应。 看来,还要再等一等。 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两个时辰。 叶殊和晏长澜静立在城墙边缘,目光远眺,没有半点懈怠。 可并不是所有修士都如他们一般,渐渐就有些修士低声与身边人闲谈抱怨起来,又有些修士收回了视线,不再时时观望周围的情形。 突然间,数百道黑气直扑城墙! 这一瞬,数十修士被那些黑气分别裹住,随后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脑袋就被咬了下来。 “咔吱咔吱”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没了脑袋的尸体也被什么东西快速地啃食着,眨眼功夫,从头到脚都没了。 被迅速吃干净的,正是那些因不耐烦而减轻了警惕的修士。 而黑气里面那头大身小、动作极快的怪物,则是阴魔。 ——此刻的城墙之下,不知何时倏然出现了一口井。 外观看起来就如同再寻常不过的水井,却是以一种不知材质之物打造而成,浑然一体不见缝隙,通体漆黑,萦绕着不祥的黑雾。 从井口中,不断地喷出一股股黑气,其速极快,冲力极大,故而每一股都能喷到城墙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咬修士们。 只一个照面,就有许多修士被吞吃了。 余下的修士则有所防备,都与阴魔们厮杀起来。 · 黑气扑来的刹那,叶殊和晏长澜正在城墙边缘,自都瞧见了那与黑气同来的阴魔。 二人面对的阴魔虽都是通身黢黑,但形貌各不相同。攻击叶殊的这个兽头人身,头颅犹若水缸大小,双臂可以垂至膝下,利爪如钩;攻击晏长澜的那个则是人头兽身,不过人头的面貌很是可怖,五官有异样的扭曲,让人一见就打从心底里生出寒意。 两种阴魔最大的相似之处除却肤色,便是那一口密密麻麻的獠牙,不论是兽头还是人头,其腥臭的大嘴都会足足占据头颅的一半以上! 眨眼间,阴魔的巨口便咬向二人头颅,然而二人的反应更快。 一声清吟间,身披火焰的金乌陡然而出,扇动羽翼穿过这阴魔,将之瞬时焚烧得一干二净。几乎同一时刻,雷鸣轻响,电光嗞嗞有声,一道缠绕着雷光的剑气迸发而出,将阴魔捅穿,而阴魔本身也在雷电中被殛,化为乌有。 同样是一个照面,两头阴魔尽数被杀死。 随即无须提出,叶殊和晏长澜很是默契地再度出手,分别又杀灭一头阴魔。 余袁、石振都露出感激和惭愧之色——原来这两人同样被阴魔扑击,那阴魔也不过是筑基阴魔,但以他们的实力并不能瞬间杀死它们,故而在另外阴魔也袭杀过去时,就无法马上还击。 扑上墙头的阴魔有金丹也有筑基,都会尽可能挑拣比自己弱的修士,但是叶晏二人都是金丹,上了墙头的阴魔也是堪比金丹,它们无法判断修士具体境界为何,便也只能嗅着气息而来,就近袭击两人……又迅速死在了两人手里。 叶殊和晏长澜都在心中数了一数:一头了。 他们的考验是各杀十头金丹阴魔或是合力杀死一头元婴阴魔,可对于他们而言,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佳,哪怕只要他们任选其一,于他们而言,却是只要真的有元婴阴魔出现,他们就会两个考验一同完成。 此刻二人也没闲着,立即穿梭在已穿梭于城墙上、意图进入槐水镇的众多阴魔之间。 三足金乌犹若一尊明日,展开双翼横冲直撞,它所过之处,一应阴魔尽数被焚杀。叶殊与这金乌同行,每每行走几步,都会以阵湮劫指点出,阻一阻那些意图逃走的阴魔。不过阵湮劫指消耗不小,在对付阴魔时也不如金乌好用,故而仅仅阻碍,并不湮灭,倒是金乌随他心意,在那一指成阵之内,来回地焚烧那所有受到阻碍的阴魔。 晏长澜的出手与叶殊又有不同,雷之真意对阴魔杀伤最大,故而他暂且收起澜风剑,而是将拙雷剑放大数倍,双手持之,一通横扫! 每一扫荡间,雷光绽放,翻滚铺开,犹若雷霆剑海,但凡在其延伸去路上阻挡的阴魔,都在无尽的雷光中化为灰烬。 · 当魔井喷发出来的阴魔扫射一拨后,修士们与之的交战也经过了一轮,双方都被杀死了不少。阴魔吞吃了血食,实力就会更强,遁速也会更快,让修士们更难应对。 好在喷发也只能一轮,众多修士互相配合,到底还是将冲到城墙上的阴魔们杀尽。 之后魔井内仍旧冒出黑气,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阴魔大军,由堪比炼气修士的阴魔到堪比金丹的阴魔,成群结队,竟然还有些秩序地冲击城墙大门。 修士们为能守住槐水镇,纷纷自高空跃下,涌入魔潮之内,于其中往返屠戮,也同样会有防备不及的,被阴魔们围攻撕碎…… 叶殊和晏长澜也纵身而下。 与此同时,二人微抬手腕,腕子上的两条妖蟒于空中便陡然化为了庞然巨体,蟒尾赫然摇摆,凶猛地冲进了阴魔群中! 第 872 章 纷纷出战 在蟒尾过处,都有数头甚至十数头阴魔被高高抽起,并且在一股烟云、一道墨光中,迅速地被摧毁,变成了一滩肉泥。 · 阴魔的血肉都是青黑色的,因其种类不同,有些有剧毒,有些散发恶臭。但不论是哪种阴魔,其身上都无可用之物,血肉不可食用,其既不能饱腹,也无法消化,其中更不含灵气,且无论是暴露在外还是好生藏起,都会逐渐腐坏,如同一团烂泥。 故而每逢击杀阴魔时,都要尽量将之用极热之物摧毁、焚化,倘若一时来不及,在击退魔潮以后,也要以烈火将整个战场扫荡一遍。 否则,阴魔尸身堆积之处,就是臭飘万里之地…… · 两条妖蟒横冲直撞,每一次攻击都带来极大的杀伤。 他们分别为照夜烟云蟒和墨角金睛蟒,又分别因着各自的种族特点,与叶晏二人签订血契,以便于日后与二人配合。 虽说在被契约时,他们都还不曾进化完成,若是依照原本的计划,该是要经受叶殊一番考验后,给他们喂食些混沌水,再辅佐一些其他宝物,叫他们逐渐长成。 但如今时候未到,他们还没能服用混沌水,却因着开发新秘境之故,得到了蛟蜕籽和被混沌水浸泡过的悟道真丹。 因叶殊有命,二蟒先服用了一轮银龙鲤,随后接连吞服悟道真丹、蛟蜕籽,于是在叶殊闭关、晏长澜修炼的那些日子里,他们的血脉不断提升,变得极为浓郁,又在诸多宝物的帮助下很快蜕皮,也顺利进化完全! 于是,如今的两条妖蟒,其头顶生都出了一支独角。 照夜烟云蟒的独角洁白如玉,墨角金睛蟒的独角漆黑如墨。 两条妖蟒穿梭于无数阴魔之间时,照夜烟云蟒周身萦绕着丝丝烟云之意,墨角金睛蟒的身形快速如残影,彼此配合无间,庞大的身躯半点不显笨拙,反倒是迅猛无匹,只来去一个纵横,就能杀死无数阴魔! 两条妖蟒的剽悍,自然也很是引人注目。 以他们的本事,转瞬间就能清空大片阴魔,哪怕是境界差不多的阴魔们突袭过来,其攻杀力量也无法对这两头庞然大物造成多少损伤。 更何况,那被两条妖蟒提早吞服的悟道真丹,其药效是可以在神游境——也就是妖兽的开灵三境都依旧能够服用的。 由此可见,药力何其丰沛! 二蟒借此逐步唤起血脉深处的秘法,在短短不到十日光景里,是无法彻底激发药力的,叶晏二人之所以会带他们过来,除却此为他们分内之事外,更多也是要借助魔潮,让二蟒更适应新进化而成的血脉,并在不断的战斗中,进一步地激发血脉,挖掘血脉中的秘法。 可想而知,等这一次事情了结后,二蟒必定还会有所突破,或许是领悟出更多血脉里的秘法,或许秘法促使血脉沸腾、使血脉更加浓郁……但不论哪种变化,最终他们都会有所突破,进入到开灵二境去。 即使此刻,二蟒也达到了开灵一境的巅峰! · 在二蟒逞威风的时候,实力较弱的石振、余袁两名剑修则并未跟随在他们的雇主身边,而是互相配合,背靠背地警惕着来到战场的一角,寻找落单的阴魔厮杀。 两个剑修的剑法以快为主,一个流光真意,一个流火真意,都是迅疾无比的,同时他们所修炼的剑法相同,配合起来就更便利。 因魔潮中阴魔滚滚而来,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虽很愿意各自历练,却不愿因着大意导致轻易殒命——这也是他们并未单打独斗的缘由。 不论是对付一头还是几头阴魔,两位剑修都是一起出手,合击而去。 正是如此谨慎,两人的交战很是激烈,却在消耗上节省了许多,对自己有足够磨砺的同时,亦尽可能多地杀灭了阴魔。 于两人而言,磨炼和活下来,便是他们此行的最大目的。 · 契约妖兽和雇佣仆从们都迅速地进入对战之中,叶殊和晏长澜当然动作更快。 在二人纵身跃下城墙时,晏长澜便坐在了古兽蛮蛮的后背之上,而叶殊则放出了凶面蛛蝎。 比翼鸟能飞,凶面蛛蝎可踏云而行。 此刻,叶殊和晏长澜这一双道侣,相距得并不近。 不是旁的,是阴魔的血肉毫无进补之力,吞噬后也没用处,凶面蛛蝎只能屠戮不可捕食,原本就凶戾无比的性子更觉得焦躁,若是比翼鸟还在一旁盘旋,岂不是要往它嘴里送么?这蛛蝎真看得嘴馋了,将蛛丝遍布而出,网住了比翼鸟又如何?凶性如此,它还是多以本能行事。 更何况,叶晏二人的招数都是杀伤极大的,相距远些,反而更方便发挥。 ……无须晏长澜下令,比翼鸟在凶面蛛蝎出现的刹那,就直接带着晏长澜飞出十几里开外。 · 叶殊盘膝坐在凶面蛛蝎的后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它的后背,淡淡开口:“用你的蛛丝,把这些阴魔吊起来。” 凶面蛛蝎乘着白云,身体保持在四五丈长,长长的蝎尾高高翘起,猛然一个俯冲! 它似乎并不想听从叶殊的指示,反倒是借着这俯冲的力道,蝎尾陡然刺下! 于是,自下方而上的一头金丹阴魔就被这蝎尾刺中,倏地被捅了个对穿。与此同时,蝎尾拔|出,蛛蝎的身子侧过,顿时有大片的阴魔都被蝎尾顺势划过,一头头肠穿肚烂,被剖开的破开,被削成两半的削成两半——当然,也有很多直接就打掉了脑袋。 但也是这期间,周围有很多阴魔涌来,纷纷扑向蛛蝎背上的叶殊。 毕竟叶殊是盘腿,似乎并没有阻挡之力,当阴魔过来时,他仿佛很难变招。 然而,叶殊既然会这般坐下,便是他此刻在不断搬运功法,以便于能持续更长久的厮杀。 至于阴魔袭来? 在逼近叶殊的刹那,他的身上赫然腾起熊熊烈火,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一般,衬着他沉静的面容,显得有些奇异的美。 此刻,一只同样燃烧着火光的三足金乌,已然出现在了叶殊的肩头。 “呼——” 大火自金乌口中喷出,浩浩荡荡,几乎形成火海。 挡在了四面八方而来的阴魔前方! 随即迅速蔓延,将这些阴魔裹入火焰之内,又于瞬息之间,把它们尽数焚烧。 无数来袭的阴魔,没有一头可以真正接近叶殊。 全部都死在了他的新法门——三阳真火印之下。 第 873 章 叛逆的凶面 叶殊眉目微敛,不怒自威。 凶面蛛蝎如此叛逆,早在他预料之中,但既然它不听从指令,也该有所处罚。 叶殊任由那金乌喷出烈火在无数阴魔之中肆虐,抬手咬破指尖,快速在那凶面蛛蝎的外壳上书写了几个古字,将手掌按压其上。而后他又将神识探入古字之内,以御虫之法,悍然一击! 凶面蛛蝎身躯立时一僵,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其尾钩扬起,竟似要朝叶殊刺来—— 但叶殊却是手掌微微用力,神识聚合古字之力,犹如化为鞭子一般,在凶面蛛蝎的脑中狠狠地抽打了数次。 那尾钩险而又险地悬停在叶殊头顶,却再也落不下来了。 叶殊冷声重复:“用你的蛛丝,把这些阴魔吊起来。” 尾钩悻悻地收回。 这一次,凶面蛛蝎虽仍不甘不愿,却再不敢违逆,其腹下“嗖嗖”数声,倏地窜出了数百根雪白的蛛丝,像是铺开了一张无比巨大的蛛网,朝着不断逼近的阴魔大潮赫然网下! 只这一瞬,至少五十多头阴魔被蛛网网住,其中大多是筑基阴魔,又有一头金丹阴魔、七八头炼气阴魔。 凶面蛛蝎仿佛是在发泄怒火一般,蛛网在罩住那些阴魔后,前端便猛地收束,将阴魔高高吊起来。而吊起的同一时刻,蛛网悍然缩紧,每一根都勒入阴魔的体内,以极其恐怖的力量将这些阴魔生生地搅在一起,勒成了无数丑陋的肉块! “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这般场景,极其可怖。 蛛网上还沾染着浓郁的青黑色魔血,粘腻地附着在丝线上,将整个丝网也变得丑陋又狰狞,特别是那些同样糊着的黏糊肉末,缓慢地与血液一起流淌,滴滴答答的,便更显惊悚了。 叶殊知晓这凶面蛛蝎是故意为之,但左右也是除魔,莫非他还会被恶心到不成?于是他只又下了一道指令,吩咐凶面蛛蝎再去除魔,并无更多话语。 凶面蛛蝎不曾使叶殊感到不快,自己便气恼起来,将这蛛网再次释放而出,甚至又喷出更多的蛛丝,形成了更多的丝网,朝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笼罩。 每网住一群阴魔,这蛛网就会迅速吊起、缩紧、将之碾压为碎肉,不过在短短几个呼吸时间里,空中不断落下的碎肉便如同落下了的暴雨,又在地上被踩踏成肉泥。 腥臭的气味,不断地朝周围扩散…… 以至于以叶殊为中心,周遭方圆上百丈之地都无修士再过来,只有前赴后继的阴魔,疯狂冲击,又被杀死。 渐渐地,堪比炼气的阴魔们都自觉远离此地,筑基的、金丹的倒还不信邪,却每过来一片,都会全部变成肉泥。 这边的景象极其瘆人,那乌压压的潮水似的阴魔们,仍旧不断地袭击着众多修士们,可是它们看起来居然反而不如那凶面蛛蝎周遭的情景可怕了。 肉泥越堆越多,臭气越来越浓,还有更多的碎肉簌簌而落。 渐渐地,实力更高的阴魔也不朝这边来了。 叶殊依旧静静地坐在凶面蛛蝎的后背上,有它布下的天罗地网在,他甚至无须耗费法力去与之争夺屠杀阴魔了。不过这一刻,下方地面已是惨不忍睹,他手指再轻点前方,其肩头上的三足金乌就顺着他所指出的方向呼啸而下,化为无数星星点点的火焰,尽数沾染在堆积的肉泥上。而这一点火星几乎触及肉泥时就已燃起,迅速将那些肉泥焚化。 如此一来,那些脏污的景象、扑鼻的臭气,就都在火焰中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凶面蛛蝎像是在与叶殊较劲一般,眼见叶殊“清扫”地面,它便足下踏云,极快地往其他聚集为魔潮之处的上空而去。 待到了那边后,有些阴魔退避,有些阴魔则凶性大起、冲天而上——但凶面蛛蝎却不理会阴魔们如何行为,而是快速地又喷出无数蛛丝,形成无数巨网,从各方各处一阵席卷、兜裹,全数化为一团团茧子似的蛛网团,再被迅速地挤压碾碎,从那细密的丝网缝隙里淅淅沥沥地滴落。 叶殊也不管凶面蛛蝎怎么同他置气,左右除魔快得很,便随它去,自身只不时驱动金乌前去焚烧肉堆,法力消耗少之又少。 凶面蛛蝎大杀四方,很快将这一片的阴魔也屠戮干净,又继续冲往其他各处。 · 此间与阴魔交战的修士极多,很多都扑入魔潮之内,四周俱是阴魔,厮杀得极为惨烈。但又有不少修士,杀着杀着本以为要腹背受敌、即将被杀死,却忽然发现自一边扑来、即将要将他们吞吃的阴魔倏地消失了? 再定睛一看,众人方才发觉,原来有巨网从天而降,竟是贴着地面一扫而过,便把许多阴魔都包入网里,又倏然吊起来,远离了修士们。 如此他们自然也就安全了。 但很快众多修士又发现,这巨网似乎是出自一头极为暴戾、能飞入空中似蝎非蝎的巨大妖虫,且它兜过去的无数阴魔们,在其操纵之下,便化为了血海肉山,恐怖非常——比起那些邪恶无比、以修士为食的阴魔来,居然也难分辨出哪个更骇人些。 下意识的,好些修士不由后退,离那巨蝎更远。 不过也有修士很快发现,这巨蝎背上还有一人,也释放出能焚烧阴魔的烈火,虽不比巨蝎的巨网那般叫人头皮发麻,却也浩浩荡荡威力巨大,有些漏网的阴魔沾上那烈火之后,也会很快被烧死,没有一头能够逃脱。 有修士退远了稍稍一算,这魔潮才刚刚袭来不足半个时辰,那一人一蝎手里被屠杀的阴魔,怕是已然要以万计数。 甚至,这里面得有上十头堪比金丹的阴魔! “也不知这位年纪轻轻的修士出自何门何派,是个生面孔,似乎不是我槐水镇中人。” “那巨蝎似乎是他所御使?好生厉害!” “可怕,可怕,这巨蝎直叫我背后发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能御使如此凶物,这修士也了不得!” 种种议论,只在众修士退让远去的短暂时间里,也仅仅简短几句。 魔潮汹涌,便是叶殊和凶面蛛蝎杀得再凶,依旧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饶是如此,十头金丹阴魔的任务,叶殊也是完成了。 只不过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凶面蛛蝎所为,叶殊想了一想,仍不作数,自己又出手指点金乌,要将那离得近些的金丹阴魔杀死——然而金乌才要出去,凶面蛛蝎的蛛丝更快,它连网也不结了,便在火焰还未至前,捅穿了那头阴魔。 第 874 章 争抢阴魔头 叶殊轻嗤一声,并不去与它计较。 此虫灵智未开,最是凶戾,如今不过是同他争抢些猎物,谈不上反噬,倒也不算什么。 随后叶殊神情更专注些,放开神识,再寻更多阴魔。 既如此,他便同凶面蛛蝎比上一比,权当给自己磨炼了。 下一瞬,叶殊神情微动,而金乌随他心意而动,拍动双翼,破空而去! 凶面蛛蝎的蛛丝紧紧跟随,但金乌却是虚晃一枪,在即将冲出东面时,赫然转身,朝西边吐出一串火流!迅猛无匹。 这火流直接击中西边的一头金丹阴魔,将之心口洞穿,火焰快速自那处扩散,席卷阴魔全身,将之焚烧起来。 此种情景下,纵然蛛丝再去捅刺这头金丹阴魔,也算不上是凶面蛛蝎的功劳。 凶面蛛蝎发出一声似乎是愤怒的嘶吼。 接下来,它阻碍的动作也更快了,铺展出来的蛛网成片成片地揽起无数阴魔,还有更犀利的蛛丝,从不同方向试图与叶殊进行抢夺。 同样的,叶殊也越来越认真。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稍有分神,就一定会被凶面蛛蝎夺走猎物,而他身为凶虫的主人,不仅平日里要用御虫之法压制凶虫的反噬意图,也要在此特定的时候,打压下凶虫气焰。 如此,才能让凶虫更学会顺服。 · 火焰四起,金乌居然十倍、百倍地变大,其速不减,但其不仅羽翼上遍布火焰,口中也不断地在喷吐着火流。 无数火焰弥漫开来,只要沾上阴魔的身子,就会立刻把它们化作火人。 再过不得多时,阴魔就会被烧个干净。 凶面蛛蝎的蛛网同样越织越大,越织越多…… 成片成片的阴魔就在这主虫两个的争斗中,一群群地被杀死。 · 叶殊在这边大杀四方,晏长澜在另一边也不遑多让。 只见晏长澜身后显现出一双较为狭窄的风雷翼,在其身后不断地拍动,每一次拍动他,他都好似一道闪电般,能迅速穿梭在方圆十里的任何一处,其身形极为轻快,游走的弧度极其刁钻,那汹涌的阴魔如此之多,竟然没有一头能触碰到他的衣角。 更奇异的是,在这一两个呼吸时间过后,晏长澜的身形出现在另外一个“方圆十里”之内,先前他所在的那一片地方,所有的阴魔不论实力几何,统统都像是倏地反应过来一般,脑袋齐刷刷地滚落出去。 原来就在这般短暂的空隙中,随着风雷翼这身法的带动,晏长澜手持澜风剑,用《轻重剑》中的轻剑之法,极轻极快地收割了这些头颅! 也直到这时,才有敏锐之人反应过来,在晏长澜施展身法的同时,还有许多极轻的、无色的剑光闪动。只是每一次的闪动都太快了,快到难以觉察,仅仅是一片残影飞快掠过,就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正是这些剑光,在闪动间斩杀了阴魔。 · 如此反复。 晏长澜体内的紫丹呼啸旋转,仿佛能喷发出无尽的法力,那双风雷翼在他自身的控制下消耗无有一丝浪费,而澜风剑的每一次出手也没有一丝烟火气,不带一分冗余。 不多会,被收割的阴魔已然有成百上千,晏长澜却仍旧在无数阴魔之中穿梭,好似不知疲惫。 以他自身为中心,周遭变得极为危险,即便他每一次出手都极为精准,但那无数纵横的剑光带来的威胁也依旧叫人发憷——倘若闯入那一片地方去同他争夺阴魔斩杀,难道不会被卷入到那密密麻麻的剑光之内么?一旦真被卷入,恐怕也会被剑光切割,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用剑断头的阴魔们尸体倒在地上后,青黑色的血液便不断地蔓延开去,散发出古怪的腥臭。当阴魔的尸体被这样的血水浸泡起来后,竟也加快了腐化,也越发地生出一股恶臭。 晏长澜杀过一轮后,阴魔们对他劈斩出的交错剑光生出畏惧之心,他毫不犹豫,将澜风剑换成拙雷剑,冲那些堆积起来的尸体肉山劈斩数次! 雷电纵横,几乎化为一片雷池! 雷霆炙烤着那些阴魔血肉,发出激烈的“嗞嗞”声响,电蛇于尸山中来回游窜,每一次游窜有无数的尸体被电成灰烬! 只不过数剑而已,就有雷光笼罩而下,阴魔们越发不敢接近,而这雷光散去后,附近的战场便都被净化了一般,再也嗅不到丝毫臭气,那些尸身血肉也消失在雷霆之中。 屠戮了一片阴魔后,晏长澜左手澜风剑、右手拙雷剑,双剑并用,一同砍下。 刹那间,剑光迸发,劈出巨大的雷暴,滚滚席卷向前,犹如巨大的龙卷,夹杂着无尽的雷电之力与锋锐的剑气,朝着那魔潮盘旋而去。 就好像绞肉一般,龙卷雷暴过处,无数阴魔被庞大的风力吸入雷暴之内,而那无尽的剑气也密密麻麻地扎成一团似的,从四面八方突刺而出——被吸入的阴魔也在这刹那间,就被剑气分割成了无数的碎块。 只是这一次,再不曾形成先前那尸山血海的景象,只因这些阴魔碎块在即将被甩落出去的刹那,就被交错的雷蛇灼成了灰灰。 雷暴冲击的范围比先前的十里方圆更广阔,肆意游走间几乎卷入了周遭的一切!修士们瞧见这情景,干脆朝更远处遁去,将这一方的魔潮全都交给了雷暴。 不过也有少数的修士来不及让,眼看着就也要被雷暴吸入时,晏长澜身后双翼一振,快速闪动到那几人面前,将之迅速抛离。 接下来,晏长澜遁行于半空中,不断地朝下方劈出雷暴,而这些新出现的雷暴迅速跟先前的雷暴聚到一起,便改变了游走的方向,竟被他控制住,虽依旧狂暴无匹,却不会再冲入到其他修士的猎杀范围中了。而雷暴原本并不能持续太久,但新的雷暴不断融入,自然也就始终坚持下来…… 雷暴过处,阴魔尽数绞碎、化灰。 晏长澜冷静地运剑,体内的法力也在飞快消耗。 若不是他成就了紫丹,只怕坚持不了这许久。 但晏长澜依旧沉着,手指间突然出现一只瓶子,被他凑在嘴边喝了一口。 霎时间,一股暖融融的力量快速进入他的体内,迅速地渗入紫丹,化为澎湃的法力。 于是,他又能坚持更久了。 · 叶殊和晏长澜在大肆屠戮阴魔时,显露出来的辉煌战绩不仅被冲杀于魔潮中的修士们感知、有所反应,那城墙上掠阵的几位金丹三转修士、消耗殆尽去调息的修士们,也都瞧见。 纷纷咋舌不已。 第 875 章 继续鏖战 恰好认得叶晏二人的,正是流云宗驻守此地的弟子柳崧,与小晴门、风岚门、灵蛇门的首席弟子们——他们同样都是金丹修士。 其中卜景新、白寸尝和羊俐虽很相熟,但遇上魔潮之事时,彼此之间也有竞争,故而早早就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去等候魔井。柳崧相较来与白寸尝更熟悉些,便与他一般,都挑了南边的城墙处守着。 然而这三个方向竟然都不曾出现魔井——魔井偏生出现在东边城墙之外。 接到传讯后,卜景新等三位首席弟子率领诸多同门修士,迅速赶往东面,柳崧也随同一起。柳崧赫然想起来,清晨叶晏二人正是挑选了这一方向,不由心中暗叹他们运道之佳。 待终于赶来时,城墙上下的无数修士已然和阴魔们厮杀得昏天暗地,四处血流成河,青黑和殷红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修罗地狱般的景象。阴魔死去无数,修士们死得少些,但也横七竖八地倒下了许多尸身。 盘膝坐在巨大蝎子后背、掀起滔天火海的青衫修士,与通身风雷萦绕、剑气逼人的玄衣剑修,各自占据了战场的一方,大肆屠戮阴魔。他们将一片片阴魔潮水吞吸到他们领域的范围之地,又将这些阴魔绞杀得干干净净。 尽管魔潮依旧仿若滔滔无尽,仿佛形成了长长的青黑绸布,但这绸布却被一寸寸地、极快地撕扯下来……更多织成这“绸布”的阴魔,其填补之速,居然不比其撕扯之快! 其他还有许多修士纷纷也扑在这“绸布”之上,然而他们却不能大片撕下“绸布”,只能在上方造成星星点点的缺口,又迅速被阴魔将这缺口补足。 相较起来,着实要逊色许多。 · 柳崧瞳孔微缩,自问境界虽不比两位师弟低,但若是上了战场,恐怕杀不得这许多阴魔。他又稍稍在心中算了一算,便知道纵然两位师弟这时立即离去,也该是达到了宗主的考验要求。但他们显然仍在冲杀,想必是并不满足于那要求,还想要建立更多功勋。 一旁,白寸尝已不禁脱口赞道:“好一只神骏的凶虫,好一门厉害的火法!好一位实力高绝的剑修!大派亲传,果然名不虚传!” 卜景新也由衷道:“果然不凡!两位道友的法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才不过瞧了这短短时间,居然已觉得有些骇人了。” 羊俐亦是惊异无比,说道:“莫非大宗亲传便当真厉害至此?这般的本事,着实可怖。” 听得三位他宗首席弟子这般感慨,柳崧才笑道:“两位师弟的确厉害,但我宗亲传倒也不至于人人皆能如此。” 柳崧如此说,白寸尝等人才心下微松,但很快又是心中一凛,都是想到,只不过是瞧见厉害的同道,心里竟已然生出畏惧来,实在松懈了,回头还要再好生磨炼一番才是。又想,大宗弟子固然多有本领,可他们只要奋力追逐,也各有一番天地,不可为他人之能动摇才是。 · 震惊过后,柳崧等人自然不会只愣在墙头上无所事事。第一拨出来与阴魔厮杀的修士往往最为危险,作为驻守之人与门派首席弟子,几人都应当身先士卒。 于是没有过多思虑,众人迅速调息身心,而后迅速分开。 首席弟子们各自带领他们麾下的修士们,循着战场的某个方向冲杀而去。柳崧则是有几个友人与他同行、配合。 不过无论是哪一方的修士,都不曾接近叶晏二人所在的方位。 那两片地界,有他们二人便足够了。 杀!杀!杀! 纵然比不得那两人,他们也该要多多屠灭阴魔,打出自己的威风才是! · 因着凶面蛛蝎此番在战场上没了补足,叶殊知它消耗也不小,故而信手丢出几个小瓶儿,投入它的口中。 这些小瓶儿里,有的是涅金蜂皇浆,有的则是不曾冲兑过的混沌水。 果然,在吞服了这些之后,原本已有些强撑的凶面蛛蝎顿时发出一声嘶吼,腹下张开的丝网也越发多了起来,铺展出去的范围越来越大,能席卷、绞碎的阴魔也越来越多! 只这一头凶虫而已,硬是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叶殊在凶面蛛蝎后背,既有凶虫肆虐,又有三阳真火泼洒,当然游刃有余。但真火这般不计消耗地释放,也要花费无数法力,故而他每逢察觉自己消耗过头时,也都能迅速吞服涅金蜂蜜或是混沌水,为自己补充起来。 他能坚持的时间,自然远比寻常修士更长久……倘若不出岔子,更轻易不会回归城墙上休息。 · 另一边,晏长澜有周身萦绕着紫青光华,一边不断在阴魔之间穿梭,一边再次劈斩出于战场之中盘旋的雷暴。 比起能盘坐在蛛蝎背上的叶殊来,他吞服蜂蜜和混沌水时却不能闲散自如,不过他走过生死大恐怖时,早已习惯了无休无止、压榨出每一丝法力地苦战,因此他对自身法力消耗估算极为精准,即便全神贯注于厮杀之中,也依旧能抽空补足自身。 随着厮杀越来越激烈,晏长澜释放出的雷暴游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广阔,将能笼罩的范围极尽扩大,诛灭的阴魔不计其数。 此刻,无论是叶殊还是晏长澜,杀死的金丹阴魔都远远超过十头。 · 不仅是柳崧等实力强劲的修士赶到了东边城墙处,另三个方向的其他修士们也陆续赶到。修士们源源不断地投入战场,死伤无数,又有无数被迫休息、换上其他修士入场。 但魔井里面,仍旧在不断地喷发出更多阴魔。 成群结队,似乎永远都没有穷尽。 哪怕有如此战力的修士在战场上,这一场的死战似乎也依旧远远不能结束。 也不知,要经历多少日夜的鏖战…… · 修士们浴血奋战,槐水镇里无法上战场的民众们也纷纷极力救助受伤的修士,在修士们的竭尽全力下,哪怕阴魔们来势汹汹,到底也还是没能闯入镇中。 几乎所有人都不眠不休。 就这般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了三个日夜。 叶殊和晏长澜始终没有下战场,死在他们手里的阴魔也难以计数。 两人渐渐能察觉到,有一股极其阴森的力量盯住了他们,让他们在不断的厮杀中,感觉到一丝如影随形的危机。 而且,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他们屠杀的阴魔越来越多,这危机也越来越紧迫,就仿佛是拉紧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这股力量,或许就是来自于元婴阴魔。 第 876 章 元婴阴魔(1) 诸位,你要看到是随机防盗章节,那就是你V没买够一半章节啊。 叶殊自然认得这两人。 那轻浮男子名为叶茂,凶相之人名为叶熊,原主早年痴傻之后,同先前在城门口手误杀死原身的几人一般,他两个亦是常年欺侮原主,只是原主并不太懂,才时常被他们推搡折腾,每每都带了伤回去。但莫看这两人一副没脑子的模样,却并非当真没脑子。若真是没脑子,这次拦住他以后便也与从前一样推搡踢打起来,哪里会只动口而不动手呢? 只因这两人——或者说两人身后那主使之人叶俊,已然知道他叶殊不再痴傻,故而叫他们过来试探一番。 叶殊心念一转,便闷声说道:“让开。”人也往另一边绕去。 叶茂和叶熊对视一眼。 叶熊瓮声瓮气地说道:“还真是不傻了?” 叶茂则步子一动,仍然将叶殊的去路堵住:“不傻了也不能失礼罢?我两个好歹也是你的族兄,怎么,连叫人都不会?” 叶殊继续闷声开口:“我不认得你们,快让开。” 叶熊恶狠狠道:“我若不让呢?” 叶茂扇子一摆,同叶熊站在一处,始终不肯让路,似乎是铁了心要与叶殊为难了。 叶殊见状,心中觉得有些不对。 只是单单同以前那般的欺负,辱骂几句见不能更占便宜,也该走了,可这两人分明不着痕迹地要将他围住,身上亦散发出强烈的攻击之意……不好! 他倏地明白,这两人前来堵他,不仅是试探他是否当真不再痴傻,而是只要确认了,便要对他出手——恐怕,是打着要除去这个威胁的主意。 若是原主在此,当真是因意外恢复神智,加之其本身武艺早已荒废,被两人拦住,定是会痛打一顿,即使并非是一下子就将原主废掉,但只要日后原主一出现,两人便痛打原主,长久下去,原主自会变得畏畏缩缩,再不与人接近,到那时,原主更无一丝可能与那叶俊相争了。 只可惜,在此处之人并非原主,而是他这附身之人。 那叶俊的确狠,可到底是想岔了一筹。 叶殊唇边带了一丝冷意。 诚然他如今还不曾真正踏入修行之道,但这些日子以来连续服用混沌水,又不断引气入体冲刷血肉,早已十分康健,力道也大得很。这两人脚步虚浮,本身只是比寻常人多两手把式罢了,若是敢来出手,他自有法子让他们自食其果,事后还找不出缘由来。 那两人越是接近,周身的恶念越重,其两手微颤,显然马上就要动手。 叶殊手指一动,就要后发制人。 然而就在此时,街头拐角处倏然传来一声晴朗的少年音:“住手!何人叫你等在我鸣山城中欺凌弱小?” 叶殊听得这声音,觉得有些许耳熟,同时恢复如常,按捺住那一丝杀意。 下一刻,从那拐角之处便走出了几个人来。 为首一人身穿白锻金丝锦衣,头戴玉冠,相貌很是英俊。莫看他年少,却是神清目正,此刻瞧过来,眼里似有怒意。 方才正是他出声喝止了那两人。 而叶殊在见到此人熟悉的眉眼时,心里不觉一颤。 像,当真是像极了。 他曾几度想象过血傀生前的姿态模样,却都不甚清晰,如今这少年是年幼了些,气质也是与那血傀不同的灼灼耀目,但若血傀生前便是这般神采飞扬,却也没什么不好。 这少年正是鸣山城少城主,晏长澜。 他素来不喜城中叶家子弟跋扈,此时见叶家纨绔又在欺凌他人,自要阻止。 叶家那两个纨绔见是这位少城主来了,已知今日之事不能继续,故而仓皇后退,意欲离开。但眼见他们如此,晏长澜又怎能轻易放过? 当下里,晏长澜便斥道:“自今日起,这小兄弟便由晏某照拂,若是日后你二人再来寻他麻烦,莫怪晏某不客气!” 叶茂叶熊一听,登时苦了脸。 得,这回任务没能完成不说,还得罪了少城主,反而叫这小傻子得了少城主的庇护……这、这回去以后,还如何同俊公子交代?唉,少不了要吃苦头了! 但事已至此,两个纨绔只好赶紧走了。 叶殊并未朝他们多瞧一眼,而是来到了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见他尚未离去,以为他心里还有惧怕,便和善说道:“小兄弟,日后他们若再来欺侮你,你只管来寻晏某,必为你主持公道。” 叶殊微施一礼谢过,却又说道:“在下叶殊,为叶家出族之人,前些时日承蒙少城主救命之恩,今日进城,是特来寻少城主致谢的。不曾想遇上了族中纨绔,又蒙受少城主援手之德,在下感激不尽,不知何以为报了。”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说,稍作思索,想起了他的身份。 原来此人便是那被叶家驱逐的弃子?据闻那一次他将此人送到医馆后,此人因祸得福,反而恢复了神智,如今看来,竟然是真。 不过,看这叶殊如此知恩图报,行事之间也颇有章法,可以推知他年少时必然极为聪颖,若是不曾遭那算计,如今叶家必会多出一位真正堪称俊杰的年少英才,而非是如那叶俊般面目可憎,十成十一个虚伪小人。 晏长澜对叶殊印象颇好,便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多谢了。倒是你日后行事更谨慎些,若独自一人时,对那些叶家之人却是尽量躲着些为好。” 叶殊对这或许是天狼的晏长澜感觉也还不错,就将那背篓中拴着的几只野兔,串起的一大兜大叶青菜往前方一递:“山野之人,只有些自己种的菜、山上抓的野物尚能拿出手,区区薄礼不能表谢意之万一,万望少城主收下。” 跟随在晏长澜身后的几个护卫知晓这位少城主性情随和,虽瞧不上这些东西,但也不敢大声呵斥,只看他神情,等他吩咐。 晏长澜随手救助的人颇多,也受过一些谢意,却从不曾想过竟会被送上这等谢礼,一时间倒有些怔愣:“你还会种菜、抓野兔?” 叶殊说道:“一点糊口的微末之技罢了。”说着又将东西朝前推了推,“还望少城主莫要嫌弃。” 晏长澜知他若是不收,这叶殊怕是会心中不安,想了想后,就接了过来:“既如此,我便收下了。” 叶殊点点头:“若是少城主吃得好,在下再送些过来。” 晏长澜推辞道:“一次谢礼足以,不必再多了。” 叶殊却是不管这个,只说:“一旬后在下再来。” 语毕,他再微施一礼,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晏长澜一人,在后面哭笑不得。 晏长澜摇了摇头,低头看看自己拿住的两样东西,笑道:“也罢,好歹也是他的心意,回去后便叫后厨的人做了我吃。” 那几名护卫诺诺答应着,就要伸手替他将东西接过。然而晏长澜却不肯,也不管自己气度有损,只自己拎着罢了——还是方才那句话,既然是一份拳拳谢意,他便该亲手拿回去。 叶殊走了颇远之后,才回过头。 他如今目力极佳,自能瞧见晏长澜举动,心下微动。 这位少城主,的确被教养得极好…… 而后叶殊用他从老大夫那里换取的银钱,买了些米面油盐等物,放在背篓里背回去。等到了山上,他将那亩薄田中的大叶青菜摘了八成放进混元珠内,随即便将那空出的田地分成若干块,分别将药材的种子种下,浇灌稍浓的混沌水。因着混沌水滋润之力极强,那些药材不多时便出了小苗,顺利成活了。但若是要其成熟,就还需浇灌更多,如今的叶殊并不十分着急。 第 877 章 元婴阴魔(2) 这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元婴阴魔的长臂却能变得更长,竟然是紧紧追随断臂元婴而去,轮流交织着延伸。其延伸之快,好像比断臂元婴的身法更快。 眼看着,元婴阴魔就要追上断臂元婴—— 一旁,其他的几位与元婴阴魔们厮杀的元婴修士却无法回援。 并非他们不想,而是在境界差不离时,他们难以在护住自身的同时,很快脱离阴魔纠缠、援助同道。实在是千钧一发,无力为之。 眼看着这断臂元婴便要陨落在元婴阴魔口中,而一旦当真如此,吞吃了断臂元婴的阴魔便能攻向另一位较弱的元婴修士——那位元婴修士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不过,元婴阴魔并未得逞。 只见一道无形之力极快而来,带着无数神妙、繁复的意韵,将即将捅穿元婴修士的阴魔笼罩住——大约是无法窥破其中的妙处,这阴魔的身形陡然僵硬一瞬。 尽管就在下一瞬,元婴阴魔已然蛮力破开这限制,却也是身形被阻,让那断臂元婴得以逃出生天!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道极为恐怖的雷光迸发而来,仔细一瞧,便能察觉这并非仅仅是雷电之法,而是一道直指本源的雷之真意!其附着在狂暴、犀利且极快的剑光上,一同洞穿而来,便直直刺向了元婴阴魔的心口。 元婴阴魔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 于阴魔而言,原本雷电就是最为可怖之物,何况这雷光更为剑道真意,还带着强大又堂皇的剑气,自然攻势更加强悍。 故而哪怕相差了一个大境界,这剑气居然也进入了元婴阴魔的体内,给它造成了一记重创! 断臂元婴反应也是极快,眼见不知哪里来了两道攻击重伤自己的对手,便抓住机会,运起法宝,迅速攻去! 这一刻,他也顾不上是何人援助,只是对手反而落在下风,他自然要趁机将之除灭! · 援助之人,自然就是叶殊和晏长澜。 叶殊以阵湮劫指略阻碍阴魔,晏长澜则用洞穿剑配合雷之真意突袭。 二人合力下,既对元婴阴魔造成损伤,也给几方的前辈创造机会。 此后,他们也不去插手那边的交战,而是继续将注意力落在魔井的附近。 叶殊和晏长澜相视一眼。 既然有一头元婴阴魔还盯着他们,那么就不能坐以待毙——阴魔可没什么礼数可讲,他们若不能尽快将之揪出,在诸多元婴前辈与其他阴魔厮杀时,这一头只怕会寻机偷袭。到那时,他们失去先手,可未必能抵得住这偷袭。 思及此,二人极有默契,干脆地一同俯冲而下,就往魔井那边攻杀过去。 此刻他们都立在凶面蛛蝎的后背上,只是由这蛛蝎护住四周,他们则各自施展,以烈焰、雷光不断地攻击魔井附近,将那处出现的阴魔全都扫除。 阴魔暴戾,耐性不足,他们只要再试个几回,总是能将那元婴阴魔激出的。 于是,无数阴魔在雷火之内消失。 又有无数的阴魔被蛛丝吊起,化为血肉泥泞…… · 元婴修士们无暇他顾,战场中与其他阴魔们厮杀的修士们也大多不曾留意,不过城墙上一边调息、一边查看场中情形的好些修士,却留意到叶晏二人的举动,霎时都有些讶异。 “那两位道友缘何在魔井之侧徘徊,莫非是想要在阴魔冒出魔井时就先行诛杀么?” “仿佛并非如此,他们分明等阴魔彻底出来后才动手……” “如此徘徊不去,想来是有其他缘由。” “诸位稍待,似乎……老夫似乎隐约觉出,还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威压……” “还有一头元婴阴魔!快看,它已冲天而起了!” “小心!!快躲——以金丹对元婴,太过危险了!” “不——不对,他们竟能就此厮杀起来?” “难不成,他们先前那般施为,是为将最后一头元婴阴魔引出么?若真是如此,他们可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依李某来看,他们似乎颇有底气,并非胡为……” 虽有几番议论、争执,但众修士的视线还是牢牢放在那魔井附近的二人身上。 尤其是发现另一头元婴阴魔后,所有人的心绪,都变得极为紧张! · 叶殊和晏长澜屠戮的阴魔越多,在魔井周遭清出的空地范围越大,那股被盯住的危机感就越发地浓重起来。 二人登时明白,如今的决定不错。 于是他们释放的大招越发多,也越发猛烈。 晏长澜一剑刺出后,雷暴滚滚、四处碾压之余,又有叶殊将金乌送入雷暴之内,陡然释放出无数的火焰,将紫色的雷暴几乎染成了金红! 两种色泽混在一处,有极为瑰丽之美,而这极美之内,亦是无尽的暴戾与狂放的力量。 无数阴魔的血肉都被这雷暴火焰绞碎、吞噬,它们的哀嚎声混杂在一处,无比刺耳,也无比惨烈…… 这一瞬,危机感急速逼近! 叶殊本能地收回金乌,磅礴的火焰霎时将他和晏长澜一起包裹。 凶面蛛蝎再次喷出蛛网,重重叠叠,将自己的四面八方尽皆铺满,也将它自己与叶晏二人全都护在了密布的蛛网之内。 晏长澜身后风雷翼不断地闪动,臂膀有力地揽住了叶殊的腰。 火焰、蛛网几乎都在这个刹那被冲开,而晏长澜也在这一刹那,险而又险地带着叶殊倏然穿梭而出,将那危机尽数抛在了身后。 凶面蛛蝎同样极快,竟瞬间化为小凶虫,挂在了叶殊的鞋面上。 · “嗖嗖嗖!” 几乎全然听不见的破空之声,晏长澜和叶殊在风雷翼的推动下,以数个无比刁钻的弧度躲避攻击,来到了相对安全的高空。 亦是这一瞬,一头元婴阴魔与二人遥遥相对。 这阴魔身形魁梧,约莫比寻常男修高出两个头去,当真壮硕如铁塔一般,很是骇人。它的五官大体上也与修士相似,不过它的血口很是狰狞,那一双眼里却是眼黑远少于眼白,骨碌碌地朝两边摆动时,有一种极为阴险之感。 大约也正是因着它这般魁梧壮硕,不比同境界却矮小的其他阴魔灵敏,才让晏长澜能用身法与之周旋。 “呼——” 一道黑影骤然袭来。 好快! 到底是堪比元婴,这阴魔纵然在挪动时笨拙了些,可若是横冲直撞,却是足够的快。 晏长澜再次振动双翼,骤然出现在另一侧。 而元婴阴魔却是擦着他的衣袖而去,让他的袖子上多出了好几道颇长的口子——幸好,不曾伤及内里,行动依旧自如。 叶殊右脚动了动。 凶面蛛蝎不情愿地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顿时化为了一只半大不小的蝎子,堪堪能载动一个叶殊。而晏长澜……则也不情愿地放开了叶殊。 第 878 章 元婴阴魔(3) 几乎是同一时刻,元婴阴魔自后方倒转回来,叶殊和晏长澜则迅速分开,那元婴阴魔刚好从他们之间穿梭而去,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 凶面蛛蝎踏云奔行是极快的,晏长澜的风雷翼同样是极快的,叶晏二人及时避开元婴阴魔的攻击后,分开的同时又急速而回,一左一右,竟反而对那元婴阴魔包抄而去。 晏长澜双剑擎在手中,整个人在空中一阵翻转,两把灵剑互相交错,犹如绞轮,乒乒乓乓地不断地朝那元婴阴魔攻去。 在这样的攻势下,元婴阴魔的外皮虽然坚硬,也依旧造成了不少剑上,露出一些青黑色的血肉来。而晏长澜更是盯准了它的创口强攻,极力扩大将之扩大,叫它不由得尽快躲闪,并用手臂、腿脚等不曾受伤之处抵挡双剑的威力。 叶殊则御使凶面蛛蝎,叫它不断地喷吐出细长的蛛丝,对着那头元婴阴魔的手足缠绕,哪怕瞬间就能被它崩开,可那刹那间的阻碍依旧可以延缓它的遁速,给晏长澜创造出剑的机会。而他自己也并非只凭借凶面蛛蝎施为,他也会在元婴阴魔每每探长手臂时,用阵湮劫指一指成阵相助凶面蛛蝎的蛛丝一同束缚阴魔的臂膀,并在束缚的瞬间湮灭阵法,将那阴魔臂膀“炸上一炸”,造成一些损伤。 如此一来,元婴阴魔犹如身陷泥泞之中,根本无法再远远遁走,而只能在这一片天地之内,被叶殊和晏长澜四面夹攻,又被一点点地挫下血肉来。 若是长久这般下去,恐怕它就要被一点点地磨死了—— 但,既然是元婴阴魔,又岂会尽如叶晏二人之意? 忽然间,这阴魔的外皮忽然一阵翻涌,裸露在外的、完好的肌肤上竟然裂开了无数道缝隙,每一道缝隙的两边又颤了颤,再倏地朝两边分开! 这一霎,元婴阴魔的身上,居然出现了无数只眼睛! 每一只眼睛都是眼黑大过眼白,硕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就像飞快滚动的车轮似的,散发出一种极为诡谲的气息。 也在这时,这无数的眼珠子爆发出无数金光,迅速地朝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叶殊和晏长澜几近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危机。 二人立即做出反应—— 叶殊本能地祭出真火印,那三足金乌挡在他的前方,喷吐出熊熊火焰,一圈圈地将他包裹住,直冲上天,犹若一根巨大的火柱! 火柱上的火焰是流动着的,不仅绕圈流动,也会上下滚动,也正是因着它们如此灵活、动得如此之快,彼此才一层层地快速互相覆盖,没有留下一丝的空隙。 晏长澜则将风雷真意尽数放出,犹若一具铠甲一般将身形整个覆盖其中,自然也不会有丝毫缝隙。且真意之上包含剑气,不仅能有所防御,亦能反向攻击。 于是那些金光即便出现得极为突兀,真正迸发到叶晏二人面前时,却也因二人的极速反应而被抵挡在外。 流动的火光与金光的威力对撞,将之尽数消弭;携带着风雷真意的剑光四方迸射,将那些袭来的金光尽数斩灭。 因此待到那一轮金光爆发过后,叶殊和晏长澜却始终不曾被其伤到。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迸发的金光并不仅仅只是攻击了两人,还有许多攻击扑向无数的阴魔与同它们厮杀的修士。 莫看这金光十分灿烂明亮,可它并非是炽热之光,其蕴含的力量与之色泽显现的也截然不同。当它穿透一头阴魔时,那阴魔陡然就化为了冰雕,又瞬间尽数崩毁成碎块。而被它扫中的修士们,身上没有防护之地若是被刺透,那一片地方也会迅速冻结出霜,鲜血登时被堵塞,无法在体内流动——即便是被法衣、护甲保护住的地方,金光也可能先毁去防护之物,再穿透到修士的体内。 冻结之地的冰霜会在修士的身上不断蔓延,要想遏制此种蔓延,修士极少能用药物驱逐冰霜,往往须得将“患处”被冻结的血肉挖出,又或者直接将被冻结的肢体切除。 更可怕的是,倘若哪个修士被击中数处,多处冰霜同时蔓延时,便是想挖走“患处”也不成了。那修士会很快全身化为冰雕,再因着体内的鲜血炽热之故,内外相冲,冰雕迅速融化成一滩黑水,腥臭无比。 · 叶殊早有预料,元婴阴魔自然不是那般轻易就可以灭杀,其不仅更强大,还更狡猾。晏长澜同样不曾掉以轻心,这才能及时防备。 也是因此,元婴阴魔倏然爆发出的这般手段,他们并不曾受到打击,也没有生出丝毫不耐。 二人依旧冷静,甚至无须互相对视,已各自想出了办法。 只见晏长澜左腕飞快转动,澜风剑轻快无比,眨眼间就能使出数十剑,迅速地将袭来的金光全都劈开,不让它们沾身半点。另一手的拙雷剑却陡然突刺数十次,释放出来的雷之真意伴随着一道道剑气,急速地刺向那些迸发金光的“眼睛”——每一道剑气,都冲向一只眼睛,相当精准又极其凌厉。 因着这雷之真意杀伤极大,在捅入那些眼睛时,就会将之迅速洞穿、雷击,那眼睛根本无法抵御,轻易就被穿透了,且在穿透的同时,被雷光化为灰烬。 但也并非每一剑都能顺遂,剑光再快,也总有些“眼睛”能迅速闭眼,在剑光来临前就以“眼皮”护住了相对脆弱的内里。剑光便会直接落在“眼皮”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晏长澜毫不气馁,那“眼皮”也不过是阴魔的外皮而已,护持之力很是有限。当他多次再朝那几处所在之处刺去后,那里的外皮便被刺破,内里却只见血肉,不见“眼睛”。 这着实诡谲,也不知是阴魔的什么手段,皮下的“眼睛”居然也是能转移的么? 再看叶殊。 他那边则是直接以三阳真火保护自身,御使凶面蛛蝎,对其仔细下令,使其一瞬迸发出无数雪白的蛛丝,每一个都朝一只“眼睛”刺去。 同时,叶殊的手指轻点,就有道道火线顺着蛛丝蔓延,不多会,蛛丝就化为了火线。不过凶面蛛蝎万法不沾,这蛛丝自也有其特性,火焰虽说附着在蛛丝上,却不会将其焚毁。 无数蛛丝刺入那些“眼睛”后,附着的火焰就会释放出大量的热力,将“眼珠”焚烧殆尽。 同样的,也有些“眼皮”能及时闭上,蛛丝也一样打在了外皮。 因此,阴魔外皮上又多出了许多小血痕、小血洞……密密麻麻,尤为瘆人。